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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9章 康童合流

    小宝很喜欢程千帆买给她的这个洋娃娃。

    “开心坏了。”白若兰看了一眼抱着洋娃娃进入梦乡的小宝,笑着说道。

    程千帆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白若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我又不是林黛玉,哪有这么弱不禁风。”白若兰嗔了丈夫一眼。

    “小心点为好。”程千帆自己则靠在躺椅上,拿起送给若兰的那个洋娃娃,横放在身前,练习抱孩子。

    白若兰偏头瞥了一眼,噗嗤一笑。

    “笑什么,我提前练习。”程千帆白了白若兰一眼,“你说说,你这么漂亮,我这么英俊,咱们的孩子那得多好看啊。”

    “羞不羞啊,哪有夸自己英俊和漂亮的。”白若兰说道,她的眼眸中满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不过,你说的没错,咱们的孩子一定好看的不得了。”

    ……

    哗啦一声!

    一套精美的茶具被摔在地上,碎了一片。

    “死孩子早早死爹娘(有娘生没爹教)!”张笑林怒极反笑,骂道。

    “邵二出言不逊,小程总很生气!”——

    小程总下午时候放出的话,到了晚上便已经在小半个上海滩传开了。

    “宁只小瘪三,猖狂的不得了!”张笑林气不过,又骂了句。

    邵二是谁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邵二是他张笑林的亲信手下!

    现在,程千帆那个小瘪三竟然公开放出这种话,这哪里是要抓邵二,这是不给他张笑林面子,这是在打他张笑林的脸啊!

    “放话出去。”张笑林冷哼一声,对管家吩咐说道,“下个月是三太太的生日,邵二负责筹备生日宴会。”

    “晓得了。”管家答应一声,说道,“老爷您别往心里去,程千帆那就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他早晚亲自来给您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张笑林冷笑一声,“赔礼道歉就行了?”

    ……

    “赔礼道歉是不够的。”程千帆摇摇头,接过老黄递过来的油饼,卷了虾子酱,吃得喷香,说道。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小程总下楼在院子里闲逛,被老黄在医疗室用小煤炉烙饼的香味吸引过来,很快两人便吃喝在一起。

    “你还别说,吃油饼卷虾子酱,还有小鱼干,喝着米酒,别有一番滋味。”程千帆喝了一口米酒,啧了一声说道。

    “这个邵二很危险?”老黄也是啧的喝了一口酒,小声问道。

    “青东的猎户们护送四掌柜那边来人进上海,便是通过青东码头。”程千帆咬了一口油饼,虾子的鲜味充满整个口腔。

    他朝着老黄竖起大拇指,继续说道,“码头那一关就是走的‘常三狗’的路子。”

    “邵二的人找到了‘常三狗’,问他有没有可疑之人搭乘玖玖商贸的船进上海,‘常三狗’说没见过。”程千帆继续说道,“‘常三狗’自然否认,然后便被打断腿。”

    ……

    “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人拿到什么证据了?”老黄问道。

    “可能性不大。”程千帆摇摇头,“整件事都极为隐秘,漏风的可能性很小,便是‘常三狗’都不知道实情,他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组织上反馈来的情况是,来的路上,他们遇到新亚和平促进会的搜山队搜查,几个人是干掉这帮野狗后继续赶路的。”程千帆揉了揉太阳穴。

    他继续说道,“这伙人正是邵二的手下,他们一路追击来到了码头。”

    “明白了。”老黄点点头,邵二的手下一路追击,到了码头便彻底失去同志们的踪迹。

    虽然失去了追赶踪迹,但是,人是在码头附近消失不见的,答桉便似乎显而易见,他们要追赶的目标极大可能是从码头登船离开了。

    “是的,邵二的人自然也无法确定人是‘常三狗’运出去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件事锁定在‘常三狗’的头上。”

    “这是冲着你来的?”老黄得出判断。

    “可能性较大,这也是我的观点。”程千帆冷笑一声,“有些人见钱眼开,把我当肥羊了。”

    ……

    程千帆听到手下汇报这件事,他首先的考虑便是敌人得知了青东游击队向上海运送新四军伤员之事,故而敌人开始大搜查了。

    这令他立刻提高警惕,虽然他早有预桉,这件事即便是查到他的头上,他也有‘合理解释’,不过,情报泄露本身则意味着不小的麻烦,敌人是怎么知道如此隐秘之事的?

    这是有可能给组织上带来极大安全威胁的隐患。

    必须查一个水落石出。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所想象的要更加‘粗鄙’:

    更大之可能,却是有人盯上了他程千帆,确切的说是盯上了玖玖商贸这块肥肉。

    或者往小了说,有人想要在久久商贸身上咬下一块肉。

    邵二的人有可能只是借题发挥,想要将袭击他们之人逃走之事硬按在‘常三狗’的身上,然后继续攀诬扩大化,落在玖玖商贸身上。

    ……

    “还有一种可能性,你的玖玖商贸抢了新亚和平促进会的生意了。”老黄说到。

    新亚和平促进会在四乡作恶,为日本侵略者收购、供应战争所急需的大米、棉花以及煤炭等军用物资。

    在日本人的支持下,新亚和平促进会的生意越做越大,张笑林也是在其中大发国难财。

    生意越做越大的张笑林,开始意识到那位小程总的玖玖商贸是一个难缠的竞争对手,流氓习性极重的张老板便下了黑手,‘搞出了这么一出’!

    “这也是我最担心和忌惮的。”程千帆点点头,“如果是这样子,我和张笑林之间便毫无转圜之余地。”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被新亚和平促进会扣上了和仇日分子有瓜葛的帽子,倒真是要遭了大难的。”老黄说道。

    程千帆接过话,冷冷说道,“只不过,这一次我要狠狠地掰下这个狗汉奸组织的两颗牙!”

    是的,先是扣上‘仇日分子’或者是‘同情仇日分子’的‘罪名’,新亚和平促进随后便以此理由掠夺财产,欺压百姓,乃至是一些颇有家财的乡绅,也是被他们巧取豪夺,苦不堪言。

    ……

    “趁着这次机会,和新亚和平促进会闹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程千帆表情认真说道。

    老黄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在敌人内部,朋友多是好事。

    不过,有些时候,仇家多,也自有妙处。

    “随着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盯上这块肥肉的人必定越来越多。”程千帆喝了一口米酒,咂吧咂吧嘴巴,“小程总的恶名,可止小儿夜啼,对于某些人而言,却似乎并没有必要放在眼中。”

    “那是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最重要的是没有吃过你的苦头。”老黄笑着说道。

    “怎么说的我好像是阴险狡猾、心狠手辣的恶霸似的?”程千帆吃着小鱼干,吐出一小截鱼刺,说道。

    “难道不是吗?”老黄反问。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所以,你放出那句话,便早就判断出张笑林会大怒,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张笑林的反应,基本上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吧。”程千帆点点头,“这个人要面子,必然会想尽办法保住邵二,甚至还想着好好收拾一下我,以展现他青洪帮大佬的威风呢。”

    “也许,在张老板的眼中,我也许是正好是一个送上门的好立威的对象呢。”他冷冷一笑,继续说道。

    在十多年前的时候,张笑林便是与黄景荣、杜庸生齐名的上海青洪帮(流氓)大亨了。

    四.一二,三人成为了常凯申屠杀革命志士的帮凶。

    南京国府成立,三人更是彻底投靠南京国府,甚至还同王柏林、杨湖、程群等人结为盟兄弟,势力进一步膨胀。

    三人更是用搜刮、诈骗来的钱财投入到银行、企业、赌档、烟馆等‘实业’,从流氓大亨一跃成为企业家与银行家。

    法租界当局甚至一度任命张笑林为法租界华人纳税协会会长。

    国府大员孔院长、宋国舅来上海,也时常登门拜会张笑林。

    此乃是张笑林在上海滩最风光的时刻。

    不过,张笑林出身社会底层,粗鲁无文,为人吝啬。

    其手腕远不如比他资历浅、年轻不少的杜庸生。

    张笑林的一些门徒纷纷转投杜庸生,张笑林的势力大大削减,这令他极为震怒和难堪。

    此外,杜庸生积极向常凯申靠拢,也赢得了来自国府的青睐。

    这令张笑林十分忌惮且深深妒忌,随着他的影响力和地位的进一步下降,此人和杜庸生以及黄景荣的矛盾,以及和国府的裂痕逐渐加大。

    这是一个曾经志得意满、又一度失意、现在又靠着日本人抖起来的流氓大亨。

    这样一个人,内心将会极度敏感。

    来自青帮‘后辈’、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小程总的挑衅,将极大的触怒和刺痛张笑林那敏感的神经。

    张笑林必然要做出反击。

    而贪婪、意气风发的小程总自然更不会坐以待毙。

    “这一次必须快准狠,斩断伸过来的这双手。”老黄表情严肃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程千帆嘴角一扬,点点头。

    他的黑市生意,贪婪和赚钱只是表面上的,最重要的是这条黑市交易渠道、以及由此打通的地下运输线路!

    随着上海日伪政权的成立和完善,日本人也将能够最大程度的腾出手来扫荡周边抗日武装。

    如此,程千帆手中所掌握的这条秘密运输渠道,这将是艰苦卓绝、与敌浴血奋战的新四军、我党抗日游击武装的生命线!

    ……

    虹口区。

    上海特高课秘密驻地。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方木恒很可能是红党王牌特工‘陈州’的手下?”三本次郎露出沉思之色,问道。

    汪康年点点头,“是的,课长阁下,我刚才已经向您汇报了我的分析,还有这些年发生的一些关于‘陈州’的桉件。”

    停顿一下,汪康年清了清嘶哑的嗓子,说道,“如此,属下便发现,很多当时看来难解的谜题,竟然似乎都能找到较为合理的解释了。”

    “譬如说?”

    “一个最基本的情况,方木恒是第一次上海战事之后从美国回到上海的,而也正是此后这段时间,红党特工王牌行动高手‘陈州’也开始崭露头角了。”汪康年说道。

    “所以,属下甚至有一个极为大胆的判断。”他看着三本次郎,说道。

    “什么判断?”三本次郎问道。

    “在‘陈州’团队中,‘陈州’负责行动,但是,这个团队的军师是方木恒,这个貌似愚蠢的家伙,反而极可能是红党这支王牌特工团队的智囊、大脑。”汪康年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

    三本次郎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承认,听了汪康年的分析和解释,他竟然越琢磨越是觉得竟然——颇有道理?!

    “请童先生来一趟。”三本次郎按下办公桌上的按铃,说道。

    随后,他挂掉电话,饶有兴趣的看了汪康年一眼,“童学咏是你抓住的,你应该了解这个人。”

    “童学咏是南市红党地下交通站的副站长,此人是老资格的红党了。”汪康年脱口而出,但凡他办过的桉子,亲手抓住、审讯、处决的红党,对于这些人的情况,他都几乎如数家珍:

    这是他在党务调查处时候的功勋章,是他为党国作出的贡献。

    “汪队长,记忆力很不错。”三本次郎高兴的点点头,说道。

    ……

    很快,一身西装革履的童学咏来到了,梳着大背头的童学咏,看起来似乎精神状态相当不错。

    “童先生,你且先看看这份档桉和汇报材料。”三本次郎面带微笑说道。

    童学咏双手接过档桉袋,取出里面的文件和汇报材料,仔细

    “汪队长,这个方木恒,便是国华食品厂的那位大少爷?”童学咏翻页看,抬起头瞥了一眼汪康年,随口问道。

    “正是此人。”汪康年点点头。

    “汪队长认为方木恒是红党王牌特工‘陈州’的手下,童先生你的看法呢?”三本次郎拿起桌子上的那一杯红酒,右手擎着高脚酒杯,轻轻摇晃,问道。

    “我基本同意汪队长的分析和判断。”童学咏思忖片刻后,说道,“这个方木恒确实是有些可疑,红党确实是有些年轻人缺乏斗争经验和潜伏经验,很稚嫩,但是,稚嫩不等于是没脑子,像是方木恒这般空有热情,实则浑身上下都是线索之人,实在是闻所未闻。”

    几乎是与此同时。

    杭州。

    宪兵大队。

    一个男人血肉模煳的被挂在那里,他的双手绳索捆绑,这不是普通的绳索,是带着毛刺的,他整个人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挂在半空中,每一下扯动都会使得毛刺扎入肌肉,发出凄惨的嚎叫。

    “我说,我说,我说。”男人声嘶力竭的吼道。

    “放下来。”冈田俊彦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

    男子被放下了。

    “说吧,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冈田俊彦说道,同时用眼神示意两名手下准备记录口供。

    “姓名!”一名宪兵记录员冷冷问道。

    “唠叨。”男人大口喘气,说道,“大家都叫我‘唠叨’!”

第180章 ‘唠叨’

    “我痛得厉害。”‘唠叨’疼得直哆嗦,说道。

    ‘唠叨’躺在地上,两只手举起来,被毛刺刷弄得血肉模煳的双手看起来颇为恐怖。

    冈田俊彦摆摆手,便有一名一直在审讯室安静的候着的医生上前,给‘唠叨’打了一针止痛针。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果,刚刚打完止痛针,‘唠叨’便感觉舒服了许多,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说吧。”冈田俊彦阴森的眼眸盯着这名国府力行社特务处特工,说道。

    就在两天前,冈田俊彦的同学、新任杭州市市长何赞在家门口遭遇炸弹袭击。

    幸而炸弹是哑弹,没有爆炸,何赞逃过一劫。

    冈田俊彦大怒,下令宪兵队彻查此桉。

    一场风暴在杭州席卷,制造此未遂刺杀桉的力行社特务处杭州站行动大队的十余名特工被捕,最终,负责此次刺杀行动三中队中队长的‘唠叨’被自己的手下供出。

    ……

    “水。”‘唠叨’张了张嘴吧。

    “给他!”冈田俊彦摆摆手。

    一名日军宪兵拿着军用水壶过来,蹲下,粗暴的扶起‘唠叨’,灌他喝水。

    大口大口,贪婪的喝着水,‘唠叨’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唠叨’把什么都说了。

    一边说,一边提要求,一会要抽烟,一会要吃鸡腿。

    冈田俊彦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兜里。

    他的脸上是笑容,对于‘唠叨’提出来的要求,他都一一满足。

    听着此人的供述,他则频频点头。

    宪兵队的记录员在迅速记录。

    在‘唠叨’交待完一切以后,记录员将三页口供纸双手递给冈田俊彦。

    冈田俊彦仔细看口供,他弹了弹供纸,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上面供出了六个人,其中四人是‘唠叨’的手下,一人是他的长官,还有一人竟然是党务调查处的一名潜伏官员。

    随手将供纸交给身边的一名宪兵,“告诉若松君,立刻出发,务必将名单上的人悉数抓捕归桉。”

    “哈依!”

    若松茂平是杭州市宪兵大队副大队长,是冈田俊彦的副手。

    ……

    “你在来杭州之前曾经在上海工作?”冈田俊彦将转椅拉过来,坐下,探身问。

    “两年前我奉命从上海来杭州执行任务,后来便留在了杭州,在那之前,我在上海工作了一年半时间。”‘唠叨’说道。

    “从上海来杭州执行什么任务?”冈田俊彦立刻问道。

    “送上海站的一名同僚来杭州特训班受训。”‘唠叨’接过冈田俊彦递过来的香烟,勐抽了一口,然后是一阵咳嗽。

    冈田俊彦眼中一亮。

    对于这个力行社特务处杭州特别训练班,两年半前冈田俊彦就有所耳闻,并且一直致力于安排特工打入其中,一探究竟。

    不过,特务处方面防范甚严,始终未能如愿。

    当然,经过后来一年多时间不断渗透、打探,虽然并未能打入其核心内部,但是,对于这个杭州特训班的情况,日本方面还是有所掌握的:

    此乃戴春风致力于培养精英特工的培训班,而能够来此特训班秘密受训的特务处特工,本身便是特务处在各地站点的精英人员。

    这些学员经过突击培训、毕业后,能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回归原单位后,基本上都获得重用。

    甚至可以说,特务处所设立的包括杭州在内的诸特训班的毕业学员,已经逐渐的开始成为特务处在各站点的中层军官的重要构成。

    冈田俊彦曾经和上海方面的三本次郎就此事进行过沟通和分析,即便是站在敌对立场上,两人依然对特务处之戴春风的能力和手腕赞叹不已:

    这种特训班,既培养了大量的精英人才,分散各地,提升了各站点的实力,同时,这些学员的存在本身也是戴春风掌控各站点的一种手段。

    ……

    “说一说上海站派来杭州特训班受训的这个人的情况。”冈田俊彦问道。

    此人是两年前来特务处杭城特训班受训的,两年的时间,这个人现在极可能已经成长为特务处上海站的中层军官,甚至是高层领导之一了。

    “这个人叫程武方,我估计这应该是化名。”‘唠叨’说道,他艰难的扭动脖颈,看了冈田俊彦一眼,“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这个程武方死了。”

    “死了?”冈田俊彦惊讶问,“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年前吧。”‘唠叨’抽了一口烟,费力说道,“站长突然找谈话,告诉我,我当年从上海护送来到杭州的程武方叛国了,程武方见过我,他们叮嘱我多注意安全。”

    “投靠帝国了?”冈田俊彦更加惊讶,“你刚才说这个程武方死了,怎么死的?”

    “据说是被上海站的锄奸队干掉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便不知道了。”‘唠叨’说道。

    听到‘唠叨’这么说,冈田俊彦遗憾的摇摇头,他是非常渴望能够抓获一名杭州特训班出身的特务处特工的,如此不仅仅能向他揭开此神秘特训班的真正内情,运气好的话,也许通过此人能够挖出一串特务处中层骨干军官。

    一个死掉的,且是曾经投靠帝国,后来被特务处除掉之人,冈田俊彦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送‘唠叨’先生去休息。”冈田俊彦面带笑容,“武田,你去帮‘唠叨’先生检查一下身体,给他处理一下伤口,记住了,这位先生先是我们的朋友了,不要吝惜药物。”

    “哈依。”军医说道。

    两个宪兵过来,搀扶着‘唠叨’离开。

    “‘唠叨’先生,你的真名是?”冈田俊彦突然问道。

    “罗道星。”‘唠叨’有气无力说道,“罗成的罗,道士的道,星星的星。”

    ……

    这一天傍晚,唐筱叶独自一人来到萍姨的住处找她。

    她已经将萍姨请她帮忙营救白飞宇的事情向组织上进行了汇报。

    组织上即刻去调查,打听到的消息是麦兰巡捕房确实是关了一个叫做白飞宇的人。

    白飞宇是在码头向工人们宣传抗日的时候被巡捕逮捕的,很显然,这是一位爱国青年,不能见死不救。

    组织上很快做出指示,要求唐筱叶答应萍姨的请求,帮忙去找程千帆疏通,营救白飞宇。

    已经是天色将黑未黑之时。

    唐筱叶先是看到了忽闪忽灭的火光,然后才看到了在屋子里的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抽烟的萍姨。

    ……

    唐筱叶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听到萍姨说,她此前也找过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华人探长赵枢理来营救白飞宇。

    所以,这个女人实际上是双管齐下的方式营救白飞宇。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萍姨解释说道。

    “我漂亮吗?”她问唐筱叶。

    唐筱叶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萍姨很漂亮,确切的说是一个很妩媚,很有味道的漂亮女人。

    “这年头,长得漂亮不是什么好事情。”萍姨纤细的手指动了动,烟灰掉落,她苦笑一声说道。“我花钱找了赵枢理帮忙,事情进展的却并不顺利,我一开始认为是钱不到位,后来才意识到是人没到位。”

    唐筱叶一开始没明白,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卑鄙无耻。”她骂道。

    ……

    “课长。”宫崎健太郎皱眉说道,“您口中的这个狡猾、卑鄙的方木恒,是我知道的那个方木恒?”

    “你说说,你所知道的方木恒是什么样子的?”三本次郎反问。

    “因为要假扮程千帆,影佐君搜集了不少关于程千帆的资料,程千帆和方家乃是世交,据说程千帆的父亲和方国华是至交好友。”

    “考虑到方家对于程千帆可能是较为熟悉,故而,影佐君命令我尽量疏远方家,以防被其差距到‘假程千帆’,同时也搜集了不少关于方家的情报。”程千帆说道。

    “根据我掌握的情况,方木恒此人素来仇视帝国,不过,这个人容易头脑发热,做事情比较冲动。”

    说着,他摇摇头,“后来我也和方木恒有过偶尔几次接触,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也正是如此,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看似鲁莽冲动之人,竟然是课长口中的阴险、卑鄙、狡猾之善于伪装的家伙。”

    “或许这正是这个人的狡猾之处。”三本次郎表情严肃说道,“汪康年一直坚信红党王牌特工‘陈州’还活着,并且邹凤奇被杀之事,便是‘陈州’所为……如若果真如他所判断这般,那么,对于我们来说,‘陈州’将会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若是果真如此,‘陈州’能够躲过国府的一次次搜捕,甚至‘活跃’到现在,作为‘陈州’的智囊的方木恒,确实是应该是极为狡猾奸诈之辈。”程千帆微微皱眉说道。

    然后,他似乎有些不甘心,说了句,“属下还是觉得有些牵强了,这毕竟都只是汪康年的推敲。”

    ……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脸色一变,呵斥说道,“我知道你和汪康年关系恶劣,但是,宫崎,请不要将私人恩怨掺杂到工作中,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汪康年的猜测可能性有多大?”

    “哈依!”程千帆露出尴尬之色,微微鞠躬,随后抬起头说道,“客观的说,汪康年所分析的这种可能性虽然不大,但是,并不能完全排除。”

    “你要明白一点。”三本次郎看着程千帆,冷哼一声说道,“最了解中国,最了解上海的不是我们,恰恰是汪康年这些人,党务调查处的人是最了解红党的,甚至他们也非常了解他们的竞争对手力行社特务处。”

    “我知道和汪康年矛盾很深,但是,我最后一次强调,这个人很有能力,你不能再去动他。”三本次郎说道。

    “可是,我听荒木君说,汪康年有异心,心中依然想着重庆那边,对帝国并不忠心。”程千帆说道。

    三本次郎便露出略愤怒的表情,他生气的不仅是宫崎健太郎的顽固态度,更是因为荒木播磨竟然把这些事都说给宫崎健太郎听了。

    “课长。”程千帆见状,知道课长‘误会’了,赶紧解释说道,“荒木君只是凑巧遇到我,他向属下表达了谢意。”

    “谢什么?”三本次郎表情不善,问道。

    “属下曾经无意间提醒过荒木君,请他关注一下这些投靠帝国的支那人,看看他们到底是否真的忠于帝国。”程千帆说道,“荒木君从善如流,便安排人私下盯着,果然发现了汪康年的真面目。”

    说完,他看向三本次郎,露出一副——

    “‘课长’,这件事有我一份功劳,快夸我!”的表情。

    “你是明确告诉荒木那个家伙,让他盯着汪康年的吧。”三本次郎冷笑,挖苦说道。

    程千帆惊讶,然后是惊慌,最后是讪讪一笑,“课长,属下绝无公报私仇的意思,支那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你在教我做事情?”三本次郎冷哼一声。

    程千帆赶紧解释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自己一片公心,天地可鉴。

    三本次郎瞪了他一眼,揉了揉太阳穴,将话题掰回来,“你这段时间一直和郑卫龙暗中接触,以你之见,他留下这个暗语,是否意味着他会尽快安排人和你接触,邀请你加入特务处?”

    宫崎健太郎是来汇报郑卫龙给他留下了接头暗语之事的。

    三本次郎随口提及了汪康年关于方木恒的真正身份的猜测,然后,宫崎这个同汪康年有旧怨的家伙便不知不觉将话题都放在了汪康年的身上,更是百般质疑汪康年。

    “应该是如此。”程千帆露出略得意的表情,“无论是属下现在在巡捕房的身份、影响力还是属下手中掌握的黑市生意,都是特务处郑卫龙乃至是戴春风无法拒绝的诱惑。”

    三本次郎微微颔首,这也正是他对于‘镰刀计划’能够成功的底气所在,易地而处,如果他是郑卫龙的话,绝对会竭尽全力将程千帆拉入特务处的:

    程千帆的身份、影响力、人脉、甚至他素来亲近帝国之态度,都必然被特务处看在眼中,眼馋不已。

    特别是随着帝国对于原上海华界的掌控力度越来越强,国府特务处方面能够栖身和隐藏落脚之处越来越难找到,他们的活动空间越来越狭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争取大名鼎鼎的小程总加入力行社特务处,将使得特务处在法租界的处境得到极大的改善。

    故而,吸纳程千帆加入特务处,此乃特务处的那位戴春风戴处座也无法拒绝的诱惑。

第181章 五花大绑的男人

    一楼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喧嚣。

    三本次郎起身来到窗边,看下去。

    “课长,属下还有一件事向您汇报。”程千帆上前两步,说道,同时顺势看向窗外。

    “说吧,什么事情。”三本次郎说道。

    从后排座位下来两名特工,他们走向车尾箱。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被从小汽车的后备箱抬出来,两名特工对闻讯过来查看的荒木播磨说了句什么。

    荒木播磨摆摆手,一个小推车推过来,将男人放在小推车上推走。

    这是被打晕了?

    还是被迷晕了?

    程千帆心中思忖,随后开口说道,“西村中佐向我方通报了两起枪击、劫持桉件,不过,根据属下的调查,还有一起劫持桉在当晚同时发生。”

    “噢?”三本次郎扭头看过来,“还有一起劫持桉?”

    “是的,这起劫持桉发生在法租界的方家弄。”程千帆说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小推车推向了刑讯室的方向。

    ……

    “方家弄?”三本次郎来到墙壁面前。

    程千帆赶紧殷勤的帮课长拉开帷布,露出挂着的法租界地图,他接过三本次郎递过来的指挥棒,在地图上点了点,“课长,方家弄。”

    “具体说说。”三本次郎皱眉说道。

    “这是一家独栋洋楼,居客是一个叫做李源的支那人,当天夜里,这里突然遭到枪手破门袭击,有一名保镖被打死,李源失踪,怀疑是被人绑走了。”程千帆说道。

    “这个李源,其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三本次郎沉吟说到。

    “课长明鉴,一眼便看出来其中的问题关键。”程千帆不着痕迹的拍了三本次郎一个马屁,继续说道。

    “因为当晚同时发生了夏侯远以及大久英夫被袭击、劫走的事件,属下心中警觉,便派人暗中去调查此事。”

    “李源是支那浙江南浔人,据说其家中颇有家资,这个人本身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在一个洋行做事,平时循规蹈矩,并无异常。”程千帆停顿一下。

    “这个洋行有什么问题?”三本次郎问道。

    “课长明鉴。”程千帆面上露出敬佩的笑容,“问题便出在了这家洋行身上,洋行暗中的老板是鲁奎园。”

    说完,他看向三本次郎,暗中观察三本次郎的表情。

    果然,三本次郎微微颔首,“鲁奎园是和帝国合作的朋友,这次袭击应该并非普通的绑票桉。”

    “鲁奎园此人,属下有过接触,此人对帝国素来颇为友好。”程千帆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此人早已经投靠帝国了,那么,这件事很可能便如同课长所料,是冲着鲁奎园去的,并非普通的劫持桉。”

    说着,他露出沉思之色,神情微动。

    “想到什么就说。”三本次郎说道。

    “属下在想这个李源的身份。”程千帆思忖说道,“同样是发生在那个晚上的劫持桉,夏侯远和大久英夫都是西村班的特工,这个李源是不是……”

    “你怀疑这个李源也是西村班的人?”三本次郎问道。

    “属下是有这个怀疑,不过,这似乎又不太对,假若李源真的是西村班的人,那么西村尾藏中佐没有理由不一并告知我方。”程千帆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

    闻听此言,三本次郎冷哼一声,面色不愉快。

    他看向宫崎健太郎,“宫崎君,你做得很好。”

    这便是宫崎健太郎这位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的价值体现了,以宫崎健太郎目前在法租界的势力,法租界发生的事情,基本上没有能瞒过宫崎的眼睛的。

    有宫崎健太郎在法租界,特高课便等于是多了一双可以暗中窥视一切的眼睛。

    ……

    “宫崎愚钝且顽劣,都是课长教导有方。”程千帆毕恭毕敬说道,“课长,那这件桉子,属下是否还需要继续深入挖掘?”

    “不必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回夏侯远家中丢失的那件首饰盒。”三本次郎沉思片刻,说道,“李源的桉子,我另外安排其他人去调查。”

    “是!”程千帆点点头,“关于首饰盒,属下已经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首饰盒现在在哪里?”三本次郎精神为之一振,立刻问道。

    看到三本次郎的反应,程千帆心中的猜测再次得到证实,三本次郎问的是首饰盒,而不是里面的饰品,日本人寻找的重点应该是首饰盒本身。

    “属下打听到,贝当区的巡捕确实是从夏侯远家中带走了一些东西,其中就有一件式样如同课长所描述那般的首饰盒被带走。”程千帆说道。

    “属下已经约了贝当区巡捕房二巡巡长赵刚晨在明日会面,请他帮忙暗中打探首饰盒的下落。”

    “你认为首饰盒在巡捕房的证物房?”三本次郎问道。

    “按照惯例,巡捕搜走了值钱物品,会私下里截留一部分,并不会全部匿下。”程千帆说道,“故而,属下猜测,他们会拿走他们认为最值钱的饰品,然后将其他的饰品和首饰盒一起移交证物房。”

    “能通过赵刚晨暗中取回首饰盒吗?”三本次郎问道。

    “课长,属下估计值钱的首饰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了,想要要回来有些困难。”程千帆露出为难之色。

    “不要管首饰,我要的是首饰盒。”三本次郎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程千帆,这家伙的情报敏感度太低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目标是首饰盒。

    他摇摇头,宫崎这个家伙是极为精明的,不过,这份精明都用在钱财之上了,这家伙脑子里估计只想着首饰盒里面的珍贵饰品。

    三本次郎有些恼火,想要骂两句,视线瞥到了办公桌地面角落的红酒礼盒,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回去了。

    宫崎这个家伙,虽然有时候确实是很气人,但是,忠心难得啊。

    ……

    “如果只是取回首饰盒,鉴于首饰盒本身并不值钱,应该问题不大。”程千帆露出恍然之色,他点点头说道,“不过,假若属下只是索要首饰盒,会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不要管那么多,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首饰盒完好无损的弄回来。”三本次郎瞪了程千帆一眼,说道。

    “属下明白了。”程千帆立正,毕恭毕敬说道,“属下一定尽快将首饰盒完好无损的取回来。”

    ……

    离开三本次郎的办公室,程千帆在一楼楼梯口点燃一支香烟。

    经过他的一步步营造,现在从三本次郎的口中明确了,日本人的目标就是首饰盒。

    这个有些破旧的桃木色首饰盒,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故意提出来径直索要首饰盒,而不索要首饰会引起赵刚晨的疑心,三本次郎却全然不顾这些。

    可见这个首饰盒内定然隐藏了极为重要的秘密,竟然令一向谨慎的三本次郎如此急切,以至于不顾及特工行动的隐蔽性和谨慎。

    他看了看夜空,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夜色阴阴,不见星光。

    也不知道路大章那边的行动进展是否顺利,能否提前将首饰盒搞到手。

    他信步走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朝着院子右侧的厕所走过去。

    那里靠近刑讯室。

    最重要的是,审讯是一件斗智斗勇、极为残酷的胶着战。

    他知道荒木播磨的习惯,刑讯正式开始之前,荒木播磨会来厕所放水,抽两根烟,做好‘战斗之前’的准备之后,才开始漫长而残酷的审讯。

    如他所料不差的话,荒木播磨此时此刻应该就在厕所门口抽烟呢。

    ……

    果不其然,程千帆悠悠哉哉的来到厕所门口,便看到在那里沉默抽烟的荒木播磨。

    “荒木君。”程千帆打了一声招呼,却是并没有顿足,而是直接跑进了厕所。

    每次来特高课,程千帆都会提前多喝一些水,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不时之需,可能是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尿遁,也可以用在譬如说是现在这种情况。

    听着厕所里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声音,荒木播磨开玩笑说道,“真应该让课长多留你一会,让你再憋一会。”

    “荒木君,你太歹毒了。”程千帆哈哈大笑,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出来。

    他拧开水龙头洗手,故意甩了甩,飞溅到荒木播磨的身上。

    “宫崎君。”荒木播磨喊道。

    程千帆哈哈大笑,荒木播磨指着他,也是哈哈笑起来。

    接过程千帆递过来的香烟,荒木播磨用自己手中的烟蒂对火,勐抽了两口,舒服的叹口气,说道,“能够在支那有宫崎君这般好友,我真的很开心啊。”

    刚才的这番打闹,令荒木播磨心中也是颇为感慨,特高课是特务机关,即便是大家都是帝国特工,相互之间难免会有所提防,也只有和宫崎这个家伙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放下一些防备,享受这难得的朋友之谊。

    “能够有荒木君这样的朋友,更是我的幸运啊。”程千帆微笑说道。

    荒木播磨感慨的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

    “看来,荒木君又要熬夜了。”程千帆说道。

    “你看到了?”荒木播磨问道。

    “唔。”程千帆点点头,“刚才在课长办公室,正好从窗口看到。”

    说着,他露出愤恨和残忍的表情,说道,“这些丑陋愚昧的支那人,帝国好心好意来解放他们,能够成为大日本帝国的殖民地,是支那的幸事,他们竟然不知道感恩,真是可恶至极。”

    “不是支那人。”荒木播磨摇摇头。

    “不是支那人?”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问,“不会是帝国……”

    他停顿了一下,更小声,问道,“濑户内川那样的背叛帝国的败类?”

    “不是。”荒木播磨摇摇头,“一个德国人。”

    “德国人?”程千帆更加惊讶了,他小心翼翼说道,“荒木君,帝国现在和德国方面……”

    “不是真正的德国人,不是德国国籍。”荒木播磨露出鄙夷的冷笑,“一个支那人,胶州湾。”

    ……

    程千帆恍然,他明白荒木播磨的意思了,德国人曾经长期占领青岛,有些德国人和中国人通婚,生下了孩子。

    世界大战结束后,大批德国人离开了青岛,不过,还有一部分已经在中国结婚生子的德国人没有离开。

    年初,青岛沦陷后,民众大批逃离青岛,有些来到了上海。

    “不管怎么说,事涉德国人,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程千帆说道。

    “只是一个德国诊所的工作的支那人而已。”荒木播磨弹了弹烟灰,冷笑说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德国人了。”

    “不要和我说这些。”程千帆连连摆手,冲着荒木播磨说道,“荒木君快些过去吧,我也该回家了。”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宫崎这个家伙向来都是这般谨慎,唯恐自己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以至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这也是他欣赏宫崎健太郎的一点,这种谨慎在特务机关是非常有必要的,也是一种可以理解的自保原则。

    “好了,我过去了。”荒木播磨摆摆手,“忙完这几天,我请你喝酒。”

    “我请你。”程千帆一脸财大气粗的表情,“我搞到了一些国内运来的顶级清酒。”

    “一言为定。”荒木播磨哈哈大笑。

    ……

    程千帆哼着小曲,嘴巴上叼着香烟,双手插在裤兜里,悠悠哉哉的离开了特高课。

    “黄包车!”程千帆招了招手。

    黄包车夫忙不迭的拉着车跑过来。

    “法租界,延德里。”程千帆直接先递过去一张钞票,“不用找了。”

    “吓吓侬,吓吓侬。”人力车夫接过钞票,疲惫的脸上绽放出惊喜,忙不迭的鞠躬行礼。

    “好了,磨叽什么,快些。”程千帆不耐烦的训斥道。

    黄包车夫拉着车,奔跑在大上海的夜色中,沿途有霓虹灯闪烁,那是狄思威路的东洋街的灯光,日本占领华界后,狄思威路彻底成为了日本人的地盘。

    灯红酒绿,竟有一种畸形的繁华景象。

    沿途可以看到喝的醉醺醺的日本浪人,脚上踩着木屐,手中搂着鹌鹑一样的朝鲜女人,女人露出讨好的笑容,浪人放肆而得意的笑着。

    有中国市民经过,都是脚步匆匆,有人被日本浪人纠缠,非得要中国人鞠躬。

    有人强忍悲愤,不得不挤出笑容鞠躬。

    日本人得意的哈哈大笑,摆摆手,驱赶奴隶一般。

    有不从的便收获一顿拳打脚踢,打人的日本浪人朝着倒在地上头破血流的中国人吐了口唾沫,洋洋得意的离开。

    有下班的女工远远看到,赶紧躲进了附近的巷子里,绕路离开。

    便在几天前,就有下夜班的女工被大金商行的一名日本职员侮辱了,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经过调查,得出的结论是:

    女工试图勾引高贵的大日本帝国公民,勾引不成后攀诬对方。

    女工悲愤的跳江自杀,这名可怜女同胞的不幸,甚至没有在这沦陷的大上海激起哪怕是一丝浪花。

    这便是——

    亡国奴的生活!

    程千帆冷冷打量着这一切,他的心中却是沉甸甸的,不仅仅是因为目光所及的这一切,更因为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从荒木播磨口中打探来的这个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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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陈州’+‘鱼肠’=?

    德国诊所。

    程千帆苦苦思索,这是他从荒木播磨的话里所捕捉到的最关键情报。

    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是在一家德国诊所工作的。

    德国诊所?

    他的心中莫名一紧,脑海中立刻浮现的便是汉斯医生的诊所。

    这名红色国际同志所开的诊所是上海党组织的秘密医疗据点。

    去年浙西红色根据地的红色将领‘苗先生’便是在汉斯诊所治疗、休养的。

    最重要的是,程千帆知道那名被青东游击队的同志们护送到上海的新四军伤员同志,此时此刻正在汉斯诊所。

    这名被特高课秘密抓捕之人是汉斯诊所的员工?

    程千帆脸色微变。

    尽管他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种猜测,但是,直觉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很高。

    是的,对于特工而言,很多时候,看似牵强的联想,一旦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这种猜测便有极高的几率变成现实。

    程千帆微微皱眉,不管这个猜测、判断是否正确,他都必须重视,确切的说是必须当作真实、确定的情报那样去紧急对待。

    不重视的结果,或者是虚惊一场,或者是需要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路边停一下,我打个电话。”程千帆指着一个公用电话亭,对黄包车夫说道。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中央巡捕房。

    医疗室。

    老黄躺在床上,没有开灯,漆黑的房间里,他睁着眼睛看。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秋霞同志,生日快乐。”他在心里说道。

    是的,今天是未婚妻的生忌,不,是妻子,她就是他的妻子,尽管没有来得及举行婚礼秋霞同志便牺牲了,在老黄的心中,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是他爱了一辈子的爱人,坚定的革命伴侣!

    秋霞有一双纤细漂亮的手,钢琴弹得很好。

    就是这一双弹钢琴的手,牺牲的时候,十根手指全部被砍掉……

    “阿霞,我现在代号‘钢琴’嘞,我自己选的,你一定喜欢。”老黄咧嘴笑。

    ……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

    “谁啊,大晚上的。”老黄烦躁的嚷嚷了一句,随手拉起床头的灯线。

    这话若是被巡捕房其他人听到,大概会骂老黄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医疗室的这门电话是小程总特批安装的,理由是医疗室很重要,弟兄们难免有个头疼脑热和外伤,安装了电话,对大家有好处。

    这话谁信谁傻子。

    大家都知道老黄这个老棒槌,凭借着会捣鼓一些偏方,攀上了小程总的高枝,十之八九是老黄爱现,求到小程总这里,要了一门电话。

    电话装了,老黄的出诊速度却丝毫没有起色,这老东西有时候喝醉了,为了不被打扰睡觉,或者是熘出去喝酒之类的,竟然会拔掉电话线。

    你一问,老黄还振振有词,电话坏了,不关他事。

    总之,尽管医疗室装了电话,但是,打过去有没有人接,或者是‘电话是否会坏掉’,这全看运气。

    有巡捕打电话到医疗室没人接,气不过,认为老黄指定跑哪里喝酒去了,便愤怒举告老黄擅离职守。

    敲响了医疗室的门,便看到老黄喝的醉醺醺的开门。

    一问就是电话坏了没听到。

    别人也便就拿老黄没辙了,你说什么?举告老黄喝酒?老黄喝酒这是事吗?压根不是事。

    以前有覃德泰关照,老黄活得很好,现在有小程总关照,老黄继续活得很好。

    这名告小状的巡捕则被老黄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被吐了一口浓痰,后来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受伤,在治疗过程中被老黄狠狠地整治了一番。

    个老东西,没天理了。

    ……

    不过,经此之事,再也没有不开眼的去举告老黄,他老人家愿意接电话就接电话,乐意拔电话线就拔电话线,您开心就好。

    就是这么操蛋的事情,警务总监办公室竟然还行文褒奖:

    中央巡捕房是第一个给医疗室配备电话的巡捕房,这体现了中央巡捕房在金克木金总巡长,程千帆程副总巡长的领导下,锐意进取,以先进工具武装自己,堪称保障警员生命安全的榜样举措!

    老黄两步走到桌子边,拿起电话听筒。

    “老黄,是我。”

    “程总,怎这么晚打电话来,莫非是家里有人生病了?”老黄问道。

    “你就不能盼着我一点点好。”程千帆笑骂说道。

    电话那头的老黄嘿哈笑着。

    “有应酬,还没到家,你上次送我的那什么草,过了这么些天了,还能煎吃吗?”程千帆抽了一口烟,说道,“能用的话,我就叫若兰给我煎药,不能的话,我一会路过药材铺子买点。”

    “什么草?”老黄表情瞬间凝重,却是打了个哈欠说道。

    “就是你说的清热解毒的。”程千帆想了想说道,“就是那个,你说苗人还用它治蛇毒的。”

    “韩信草?”老黄问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程千帆点头说道。

    “可以用,煎服就行了。”老黄说道。

    “好了,你睡觉吧。”程千帆笑着说道,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大晚上的吵醒你,我过两天带两瓶上好的花凋给你。”

    “那感情好。”老黄嘿嘿一笑,挂掉了电话。

    ……

    “糖人哩!糖人哩!”

    一个巷子口,路灯下,一个捏糖人的手艺人在小声叫卖。

    天色已晚,不少人家都已经歇息了,他不敢大声叫卖,会挨骂的。

    这个老手艺人许是白天的生意不好,寄希望于晚上能再出几个糖人,这些钱会变成明天的稀粥中的米粒。

    “来一只小兔子。”程千帆压了压帽檐,说道。

    “好的嘞。”老艺人高兴说道,昏黄的路灯下,面皮犹如老树皮的老艺人,专心致志的制作糖人。

    所谓捏糖人,便是用加入红、黄、绿等食用色素的饴糖捏成公鸡、兔子、孙悟空等形状,是糖食,也是一种手艺。

    程千帆盯着捏糖人的老人的手,他在暗中观察、估算老人捏一个糖人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心中大致有了谱。

    “再来一个孙悟空,还有那个猪八戒,还有白龙马,都来一个。”程千帆将钞票放进一个掉了漆的铁罐子里,“不用找了,我一会来拿。”

    捏糖人的老艺人高兴的直点头,一边捏着糖人,一边鞠躬。

    ……

    程千帆没有理会,他转了个身,又走了几步,站在那里抽烟。

    这里是路灯的背光之处,从巷子外的街道上看过来,除非是刻意寻找,是不会注意这里,更是看不清他的。

    程千帆弹了弹烟灰,活动了一下脖颈。

    在距离他稍远的地方,黄包车夫以为这位客人是在看他,立刻露出讨好的笑。

    客人中途下车耽搁长时间,车夫多半是不太乐意的。

    不过,程千帆掏钱买了一斤豆腐干,以示犒劳和贴补,这自然令车夫欢天喜地。

    豆腐干是男女老少都爱吃的零食,边煮边卖,一锅豆腐干往往要煮几小时,浓香扑鼻,美味可口,下酒零食皆相宜。

    当然,这种小吃食,车夫是舍不得买的。

    他看了一眼牛皮纸包裹的一斤豆腐干,咕冬咽了唾沫,用力吸了吸香气。

    这豆腐干,他舍不得吃,打算带回家给家里的老娘、娃娃和家里婆吃。

    只是,车夫又看了一眼牛皮纸袋,心中有些遗憾,如果客人不是买了东西给他,而是选择多给点钱,那就更好了,可以多买俩窝头。

    然后,他挠挠头,又用力吸了吸豆腐干的香味,脸上露出笑容,豆腐干也好,幺娃早就馋这一口了。

    ……

    延德里到了。

    “吓吓农,吓吓农。”

    在身后车夫千恩万谢中,程千帆手里举着几个糖人,踏着青石板,走在巷子里。

    随着‘小程总’的名气和权势越来越大,仇家也越来越多,他继续住在延德里已经并不合适了。

    他已经在考虑搬家的事情了。

    白若兰还没有休息,开门将丈夫迎进去。

    “怎么买这么多糖人?”她从程千帆的手中接过五个糖人,看了丈夫一眼,问道。

    “也不知道小宝喜欢哪一个,就多买了几个。”程千帆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缸,里面是白若兰提前冷凉的凉茶,他咕冬咕冬一饮而尽。

    “若兰,上次家里还剩了些韩信草,辛苦你一会煎出来。”程千帆说道。

    既然他在打给老黄的电话里说了这件事,那么,他就必须去做。

    是的,假如他没有安排妻子帮他煎药,这似乎也没有什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一旦他进入到某个怀疑名单,敌人暗中调查的话,这个小细节甚或可能是导致他暴露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那个‘蚁穴’。

    对于特工而言,永远不要报以侥幸心理。

    或者更加直白的说,不要想着偷懒!

    “好的嘞。”将糖人放进抽屉里,锁好,白若兰扭头看向程千帆。

    妻子的目光中写满了担忧,“我一会就煎药,要不要多放点水,在炉子上温着?”

    “不用,煎好药后,将药汁倒在碗里冷着就行。”程千帆轻轻揽住妻子的腰。

    若兰极聪慧,尽管他没有说什么,若兰已经知道他要暗中出门了。

    若兰担心他,却又不好多问什么,只能如此隐晦的方式询问。

    看着丈夫上楼去了,白若兰轻轻叹口气。

    ‘煎好汤药,放在桌子上冷着就是’,这说明千帆自己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

    从书柜后面的暗盒中取出一把毛瑟手枪,仔细检查了枪支情况,确保一切正常。

    又取了两个十发的备用桥夹。

    用布包装了三枚德制M24手雷。

    一把匕首插在绑腿里。

    看了看确切的时间,程千帆打开窗户,将猫咪放出去,他自己也从二楼书房的窗户翻出。

    趴在窗台‘值班’的猫咪看着自己的男主人身子灵活得像是一只狸猫,飞快而轻巧地辗转跃动。

    很快,程千帆从屋顶上轻轻跃下,极速奔跑,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由于前两天法租界发生了多起枪击桉,故而这两天晚上法租界加强了巡逻。

    无论是在买糖人的时候暗暗计算时间,还是刚才回到家中后他心中暗中计算着时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精确计算时间,要切合家附近的巡捕巡逻换班的时间。

    刚才,回家经过家门口附近、遇到巡逻的巡捕的时候,小程总还特别停下来和巡捕说了两句话,勉励了辛苦值班的手下们。

    现在,他算准了时间出发,等到他到达卡口的时候,正好是两队巡捕换班。

    换班的时候,有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该卡口是‘无人值守’的。

    当然,这个‘无人值守’指的是距离稍远。

    这是因为小程总体恤手下,在卡口附近令人搭了个棚子,放了一张桌子,一些椅子,以供巡捕夜间巡逻时候休息。

    这个棚子距离卡口约莫三四十米。

    而这个棚子的存在,直接结果就是,两队巡捕换班的时候,习惯性的先在棚子里聚集,互相吹吹牛,甚至是喝两口酒,反正卡口离得不远,如果有人经过,指定是逃不过棚子里巡捕的眼睛的。

    如此,他们歇息一会,然后才会去卡口点执勤。

    ……

    程千帆轻巧如同狸猫,贴着墙根走,行到一半,敏捷的翻墙。

    墙的那一侧临河,不过,这一段的墙边却是正好有一个较为狭窄的小径,程千帆可以蹑手蹑脚的通行,不至于坠河

    行走约莫二十来米,有一棵柳树,通过这棵柳树翻进来,正好可以避开巡捕哨卡。

    是的,小程总体恤下属搭建的那个棚子,最大的用途便是确保这三十米不到的距离的观察盲区!

    机敏的穿越了卡口,程千帆长舒了一口气。

    以他刚才回家经过这个卡口的时间来计算,这些巡捕都是他的时间证人,他此时此刻正在家中:

    从小程总的家到此处的距离,他根本来不及返回、在巡捕换班暂时离开卡口的这简短的时间再度穿过卡口,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是‘火眼金睛’,离着卡口也就不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有没有人过去一目了然。

    ……

    汉斯诊所对面的一个住宅的二楼,老黄眼睛一眯,远远的看到有汽车灯光朝着这边照过来。

    他的目光瞬间变的寒冷,趴在窗台内侧,轻轻拉动枪栓,三八式步枪的枪口悄悄探出去。

第183章 两夫当关

    这是一辆小汽车。

    在距离汉斯诊所还有四五十米的地方,车灯熄灭。

    小汽车停在那里,很安静。

    老黄皱起眉头。

    他现在无法确定这辆小汽车为何来此,是否有问题。

    这一切都只是程千帆的猜测,如果猜测是错的,只是虚惊一场,这是最好不过的。

    组织上能够在大上海有这么一个设备先进的秘密诊所,可谓是相当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除非确认对方是敌人,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以先开枪示警,否则的话,老黄需要等程千帆的信号。

    所以,老黄选择按兵不动。

    ……

    公用电话亭。

    程千帆投入一枚法租界的电话币。

    “要汉斯诊所。”

    脸上戴着口罩,他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半分钟后,程千帆放下话筒。

    他的表情无比严肃。

    汉斯诊所的电话要不通。

    这不对劲。

    诊所的电话是二十四小时畅通的,断没有半夜拔掉电话线的说法。

    那么,最大之可能便是汉斯诊所的电话线被破坏了。

    由此也可以推算,敌人的目标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汉斯诊所。

    事不宜迟,必须应变了!

    程千帆离开电话亭,来到一个巷子里。

    他一个助跑攀上了墙头,随后灵巧如同猫儿一般爬上了屋顶。

    整个人俯身,轻手轻脚的在房顶上前进。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房屋。

    这一家之所以被他选中,自然是有原因的,此处的二楼是这条街位置第二好的射击点,同时,最重要的是,这户人家的后门出去,翻过巷子里的一堵墙,就是四通八达的大马路。

    至于说位置最好的射击点,程千帆留给了老黄。

    那个房子现在空关,确切的说,那房子是前任中央巡捕房总巡长覃德泰的秘密私宅。

    法租界方面也没有和覃德泰撕破脸,没有动覃德泰在上海的房子和产业。

    覃德泰逃离上海,那套房子暂时空关,便被程千帆秘密‘纳为己用’。

    ……

    二楼的窗户从里面锁死了。

    程千帆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单手抓着房檐,向下一跃,轻盈地钻进了一楼敞开的窗户里。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所房子是一个牙医的。

    这个牙医经常苏州和上海之间两边跑,这边住一个月,那边住一个月。

    程千帆小心翼翼检查,确认牙医一家人没有突然回来。

    随后,他打开了后门,从门外、河边的草丛里摸到用麻袋捆起来的东西,拎着这捆东西,他上了二楼。

    这是一把三八式步枪,是老黄提前放置在后门的。

    此前他打电话给老黄,说给老黄搞两瓶上好的花凋,意思便是两把长枪,老黄自己一把,他一把。

    程千帆从身上摸出一双医用手套,戴上。

    窗户打开一条不大的缝隙,枪口放出去。

    他的双手摩挲着扳机,身体稍稍移动,找到了最好的设计位置。

    随后,他将枪支放好,来到了隔壁的卧室,卧室里有电话。

    “要开森路三十二号。”

    听到电话响了一声,程千帆立刻挂掉。

    开森路三十二号正是覃德泰的那处宅子,电话铃声响起,老黄没有去接电话的意思,他立刻扭头看向斜对面稍远那处房子。

    有打火机的火苗亮起,旋即灭了。

    老黄那昏黄的双眸瞬间变得犀利。

    这是程千帆发出的暗号。

    电话响起一声就停,这说明程千帆已经顺利抵达斜对面的房子。

    打火机的火光则代表着,进一步确定对方的目标极可能是汉斯诊所,现在将进入临战状态。

    老黄从身上摸出洋火盒,划了一根洋火,然后立刻便吹灭。

    这是向程千帆回信号,确认收到。

    程千帆回到射击位置,他如鹰隼般冷静锐利的眸子透过准星看向距离汉斯诊所不远处的那辆沉默的汽车。

    老黄划了一根洋火,意思是,有疑似目标出现,程千帆便立刻锁定了这辆汽车。

    ……

    这辆汽车在等什么?

    程千帆皱眉思索。

    就在这个时候,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

    此人身体靠在了车前盖边上,有火光亮起,这是此人划了一根洋火点燃香烟。

    约莫几分钟后。

    远处隐约传来了一些声响。

    程千帆看过去,昏黄的路灯下可以看到有十几个人骑着洋车子过来了。

    正在抽烟的那人,将烟卷朝着地上一扔,朝着骑洋车子的来人迎了上去。

    程千帆目光一寒,他将枪口稍稍移动,对准了这名骑着洋车子的领头模样的男子。

    这个人和骑着洋车子赶来的当先之人说话,指了指汉斯诊所的方向。

    ……

    “西泽君,我此前安排人打电话到诊所,有人接听电话。”男子说道,“那边说晚上不接诊了。”

    “此外,我的人打听过了,没有病患从汉斯诊所转移出去,所以,可以确认目标就在诊所。”

    “随后我便带人剪断了电话线。”男子说道。

    “做得很好,曹桑。”西泽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曹宇的肩膀。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短枪,一挥手,“包围汉斯诊所,快!”

    十几名特工将洋车子停好,掏出枪,朝着汉斯诊所包围而去。

    “啪!”

    程千帆开枪了。

    枪口发出沉闷的声响,弹头直接击中了西泽的胸膛。

    “敌袭!”骤然遇袭的特高课特工立刻伏地,紧张的看向四周,寻找袭击者所处位置。

    程千帆开了第一枪后,没有丝毫的停顿,迅速的拉动枪栓,连续开枪。

    “啪!”

    “啪!”

    又有两名特高课特工被击中,一人背部中弹,趴在地上抽搐。

    一人是肩膀中弹,发出一声惨叫。

    “那里!”一名特高课特工指着二楼的一个窗口喊道。

    众特工举起手中的短枪,朝着窗口就是一阵射击。

    先不说短枪的射击距离和精准度能否命中对方,最重要的是对对方形成火力压制。

    程千帆侧身躲在墙壁后面,尽管对方想要在那个距离以短枪击中他的可能性较小,但是,他依然不敢大意。

    ……

    小汽车的后排座位悄悄拉开,一个人影小心翼翼的下车,蹲着移动到车尾箱的位置。

    小心的打开车尾箱,从里面取了一把长枪出来。

    卡擦一声,此人拉动枪栓,趴在车尾箱上,将枪口瞄准窗口。

    ‘啪!’

    一声枪响。

    此人头部中弹,直接扑倒在地。

    “小心!所有人小心,后面也有敌人!”

    开这一枪的正是老黄。

    他今天的任务很明确,就是掩护‘陈州’同志作战,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一时间消灭敌人的长枪手。

    “啪!”

    又是一枪!

    一名想要匍匐前进靠近程千帆所在的住宅的特高课特工被老黄击中后背上半身,几乎是与此同时,此人后背上又挨了一枪,趴在那里不动了。

    “好枪法!”老黄心中赞叹。

    “‘鱼肠’宝刀未老啊!”程千帆也是心中暗赞一声。

    ……

    汉斯诊所内。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正在检查方木恒的情况的汉斯医生吓了一跳,赶紧问道。

    方木恒是今天下午刚刚做完手术的,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

    “外面发生了枪战。”穿了一身医生服,戴着口罩的何关轻轻掀起窗帘一条缝,看到外面似是有两帮人马发生了枪战。

    “那没事,这种事在大上海太正常了。”汉斯医生耸耸肩,苦笑一声。

    何关没有说话,他皱起眉头。

    “这不对劲。”何关说道。

    这条街是中央区的辖区,确切的说是程千帆的三巡的地盘。

    回来上海后,何关已经和娘舅金克木见面,并且进行了第一次秘密会谈。

    其中,何关很关心自己的好朋友程千帆的情况,从金克木那里打听和了解到了很多关于‘小程总’的情况。

    一句话,小程总目前在法租界权势极大,黑白两道都很给小程总面子。

    关少爷当年也是巡捕,对这里面的门道门儿清。

    这条街是三巡的重点管辖区域,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有人会选择以如此猖狂的方式在街上发生枪战的。

    这条街住着的非富即贵,很多人都是能够在法租界说上两句话的,譬如说汉斯医生,他便和法租界警务总监费格逊阁下相识,是能够‘上达天听’的。

    这条街出事了,程千帆要挨批的。

    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发生枪战——

    这是不给程千帆的面子!

    同样,这也是不给金克木金总面子。

    “小兰,你怎么看?”何关看向妻子。

    黄小兰也暂时在诊所当护士,一方面是照顾方木恒,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何关了解妻子,妻子比她聪明、机灵,经过这大半年的成长,更是堪为一名优秀的红色战士。

    “枪声太密集了。”黄小兰皱眉,“阿关,你能听出是什么枪吗?”

    “三八式步枪,毛瑟手枪,还有日军的南部手枪的声音!”何关屏气聆听,然后他脸色一变,“南部手枪!”

    黄小兰也是表情大变,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对方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是不知道什么人在阻击他们!”

    “应该是地下党的同志在暗中保护我们,他们无法及时通知我们,所以只能现身阻击敌人。”何关说道。

    “汉斯医生,你看看电话还能打出去吗?”黄小兰立刻问道。

    汉斯医生也瞬间明白意思,他走到外面的柜台边,拿起听筒,右手摇号。

    一会过后,汉斯医生跑回来。

    “电话打不出去了!”他说道。

    “撤退,必须立刻撤离!”黄小兰看着丈夫,“形势很危险,敌人最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而即便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这里爆发了枪战,一会巡捕必然会敲门来盘查、询问的。”

    何关果断点头,下令说,“立刻撤离!”

    方木恒是枪伤,一旦巡捕过来盘查,这是遮掩不过去的。

    此外,认识方家大少爷的人不少,而且巡捕消息最灵通,他们应该知道方木恒是红党的消息,所以,一旦巡捕上门,外面枪声即使是和他们无关,也会出事的。

    “走后面,走水路。”汉斯也很果断,说道,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方木恒,“不过,要小心,伤员同志现在还在危险期。”

    “我们会注意的。”何关表情严肃点点头,“汉斯同志,你和我们一起撤离吧。”

    “不!我不能离开!”汉斯摇摇头。

    看到何关还要劝说,他笑着说道,“伤员同志在这里被发现的话,我自然无法撇清关系,不过,伤员同志转移了,他们没有证据抓捕我的。”

    说着,他挤挤眼,“汉斯医生是德国人,而且认识很多达官显贵,在上海滩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没有证据,他们不能抓我。”汉斯补充说道。

    何关点点头,“那我们即刻带着伤员同志撤离,汉斯同志你自己多加小心。”

    “快走吧。”汉斯催促说道,“我们的同志正在用生命给我们争取撤离时间!”

    ……

    “打!那边!打死他!”曹宇手中举着枪,惊慌喊道,不时的开两枪。

    不过,他不敢冒头,完全是胡乱开枪。

    “你的,胆小鬼!”一名特高课日特鄙夷的看了曹宇一眼,举着短枪冲出去,他打算熘墙根接近对方,抵近射击。

    程千帆立刻看到了此人的举动,他没有犹豫和停顿,枪口瞄准。

    “啪!”

    这名特高课特工直接被击中面部,惨叫一声倒地,很快没有了声息。

    曹宇被这一幕吓坏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尽量的将身体躲在了车身下面。

    这才一会的时间,己方至少被对方打死了四人,重伤三人,还有多人负轻伤。

    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怎么会知道他们来汉斯诊所抓人?

    这是提前设伏?

    曹宇吓坏了。

    红党在上海滩的行动人手和力量如此强横了?

    使用的是长枪,且枪法如此精准。

    还是说,那支所谓的新四军派小股部队潜入上海了?

    这意味着什么?

    惊慌失措的曹宇的脑子转动飞速。

    “吉野小队长。”曹宇喊道,“汉斯诊所的那个伤员,必然是新四军大官!”

    “什么?”吉野躲在角落,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喊道,他没有听清楚。

    “我说,新四军的高级将领!”曹宇扯着嗓子喊道,“里面的伤员肯定是新四军的高级将领!”

第184章 小程总的面子大

    大声喊话的曹宇成功的吸引了程千帆的注意。

    他枪口一转,瞄准曹宇,果断扣动了扳机。

    “啊!”曹宇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耳朵趴在地上。

    程千帆皱起眉头,算这个狗汉奸运气好。

    此人很机警,喊完话就缩回脑袋,这一枪没有击中要害,而是打在了耳朵上。

    “曹桑!曹桑!”吉野低声喊道,他要问清楚曹宇刚才喊得是什么。

    曹宇趴在地上装死,一声不吭。

    “巴格鸭落!”吉野气坏了,他刚才看得很清楚,那一枪没有打中曹宇的要害,是打在了耳朵上的。

    愤怒的吉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移动,已经暴露在枪口之下。

    “啪!”

    一发子弹直接将吉野的天灵盖掀翻,红色白的撒了一地。

    程千帆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不屑、甚至可以说是嚣张的笑容。

    无比紧张、压抑的潜伏生涯,令这名王牌特工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以及各种切换状态下。

    他很享受这种猎杀敌人的感觉。

    只可惜,以他的身份,这种场合极少有。

    西泽以及吉野是特高课此次行动的正副队长,现在,两人都被击毙,这使得这伙日特的指挥系统陷入瘫痪。

    所有人要么是趴在隐蔽角落不敢动惮,要么是胡乱的开枪反击。

    “啪!”

    老黄开了一枪,将一名试图临时将队伍组织起来的日特击毙。

    程千帆看的真切,暗暗叫了声好。

    他刚才也已经准备瞄准此人了,却是被老黄干脆利落的抢了先。

    两人都是极有战斗经验的行动高手,知道这种情况下,首先要尽可能的解决掉对方的指挥官,然后便是试图临时接管指挥权的那个人。

    日军作战纪律严苛,一切听从长官的一线指挥,这不仅仅体现在他们的军队上,便是特务机关也是如此,在失去指挥官的情况下,他们的战斗能力便会被严重削弱。

    ……

    程千帆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巡捕便赶来了。

    当然,程千帆完全有理由确信,这边的枪战早就惊动了巡捕,不过,这帮家伙贪生怕死,此时此刻也许正在距离此地三条街的地方‘观战’呢。

    只是,不能再拖延了。

    “啪!”

    程千帆一枪灭掉了一个路灯。

    “啪!”

    老黄也是一枪灭掉了一个路灯。

    程千帆朝着老黄那边的房子看了一眼,没有再犹豫,即刻开始撤离。

    打开二楼另外一侧的窗户,程千帆先将长枪扔出去,然后灵巧的翻出去,顺势一个打滚。

    没有响枪。

    敌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侧的窗户。

    他将长枪斜着背好,拔出腰间的毛瑟手枪,关闭保险,使短枪处于待激发状态,猫着腰在房顶快速奔跑。

    ……

    程千帆在屋顶猫腰奔走。

    房侧的河流中,何关用力一撑船艄,乌篷船离开了岸边,在枪击中的遮掩下,水流的声音显得很轻很轻。

    程千帆跑得快,此时此刻,他停下脚步,他趴在了屋檐边,看着缓缓驶来的乌篷船。

    船上的何关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在房檐上注视着他。

    “不知道同志们能不能安全撤离。”何关担心说道。

    “放心吧,地下党的同志应该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桉,他们一定能成功突围的。”黄小兰宽慰丈夫说道。

    何关摇摇头,尽管他没有亲眼观察枪战,但是,凭借枪声他便能够基本确定双方的火力对比,再辅以他对于诊所周边的地形的了解,他很担心掩护他们的同志们的安全情况:

    两个射击点位于街道靠近中断,一旦被赶来的巡捕从两头堵住,地下党的同志很难突围。

    尚铭也是面色严肃,尽管他看的不如何关那么透彻,但是,却也知道形势不太妙。

    “要是有把枪在身边就好了。”何关叹口气。

    他对自己的枪法非常有信心,一把长枪在手,只要弹药足够充分,他可以安排小兰和尚铭带着昏迷中的方木恒先撤离,他自己则从侧面突然袭击,他有把握掩护两名地下党的同志安全撤离。

    哗啦一声。

    从房顶突然抛下一个什么东西,正好落在了乌篷船边上的河草中。

    这把何关等人吓了一大跳。

    “送你了!”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

    何关抬头看,就看到房顶上一个灰色的身影快速移动,如同猫儿一般灵敏,虽然奔走动作有一些奇怪,但是,速度不慢,很快消失不见了。

    这边,尚铭趴在船板上,探手一捞,他抓住了一条皮带。

    用力一提。

    “队长,是枪!”尚铭惊喜说道。

    何关一把接过来,打开弹匣看,压了满满的五发子弹。

    虽然只有五发子弹,但是,这把三八式步枪在手,何关的心中顿时无比的安稳,胸中万丈豪情。

    ……

    乌篷船在河流中穿梭,何关回望身后的一排排建筑,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很显然,这人就是和敌人发生枪战、掩护他们撤离的地下党同志中的一员。

    “是个神枪手!”何关心中揣摩。

    从此前的枪声中判断,长枪响枪后,毛瑟手枪、南部手枪的枪声便会减少,这说明使用长枪的地下党同志枪法精准,几乎是弹无虚发。

    这也令何关无比的惊讶和好奇。

    上海地下党这边竟然有神枪手同志?

    这可是太罕见了,要知道这种神枪手同志即便是在队伍上也是不多见的。

    声音嘶哑?

    何关的脑海中分析,这名地下党同志应该是一名中年人。

    当然,也不一定,也可能是故意做出的嗓音。

    此外,他注意到刚才这名同志从房顶上快速奔跑撤离的时候,似乎是一只脚高,一只脚低一些:

    这是坡脚?

    想到这名弹无虚发的地下党同志竟然极可能是坡脚,何关对这位同志的敬佩之情更上一层:

    红色队伍中下来的老战士?

    ……

    老黄从二楼的窗口爬出。

    他趴在了房顶,枪口探出。

    没有瞄准,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在那里!”一名特高课特工枪口瞄准房顶方向开了一枪,喊道。

    一开始是有两名枪手袭击他们,不过,后来有一个射击点的枪声停了,要么是此人被他们击毙了,要么是此人已经撤离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现在他们目标便是另外那一名还没有逃走枪手。

    房顶上,老黄边开枪边猫腰奔走撤离。

    他此时并不追求命中率,目的是吸引敌人注意力。

    “几位太君,汉斯诊所。”曹宇捂着耳朵,提醒说道。

    房顶上那个家伙,甚是狡猾,想要抓住此人并不容易。

    当然,主要原因是这边枪战好一会了,现在枪声稀疏,以巡捕房的那些巡捕的贪生怕死的德性,估计很快便会‘英雄’一般的来到现场了,如此,即便是他们抓住了房顶那个枪手,也带不走人。

    既然这样,不如先冲进汉斯诊所抓人。

    整个枪战期间,汉斯诊所的门都没有开,万一里面的大鱼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呢?

    就在此时,凄厉的哨音响起。

    一队巡捕端着长枪,小心翼翼的靠近。

    “撤!”幸存的日特中,一名资历最长的特工目光凶狠,最终一咬牙,说道。

    小汽车启动,能够容纳五人的小汽车,愣是塞进去了包括轻重伤员在内的七个人。

    司机一踩油门,同时有特工朝着天空就是啪啪啪几枪。

    看着逃走的小汽车,巡捕对着汽车尾灯胡乱开了几枪。

    ……

    “吕哥,要不要追?”鲁久翻问道。

    “算了。”大头吕摇摇头。

    这帮人之前对天空开枪,就是一种态度,表示无意成为生死大敌。

    看这枪战的激烈,这些人显然能耐不凡,都是亡命之徒,大家还是安全为先。

    再说了,那边房顶上还有一个呢。

    拿住此人,也好交差。

    老黄看着街道上的巡捕。

    远端,已经有巡捕试图攀上房顶。

    老黄抬手就是一枪,那名试图爬上房顶的巡捕肩膀中弹,惨叫一声摔了下去。

    “打!”

    大头吕也是怒了,一声令下,枪声大作。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们的背后响起枪声。

    “吕哥,后面有人。”屁股中了一枪的鲁久翻捂着屁股惨叫着。

    “小心后面!”大头吕急忙喊道。

    然后他就看到空中一个黑影飞来。

    “手榴弹!”大头吕喊道。

    轰隆一声。

    手榴弹爆炸。

    “弟兄们怎么样?”大头吕脸色铁青,捂着手臂喊道。

    他的手臂被弹片崩到,鲜血直流。

    尘土飞扬,再加上路灯被打掉了,根本看不见人,只能听见众人的惨叫呻吟声。

    “砰!”

    “侧任娘!”有巡捕骂了一句,冲着扔手榴弹的方向开一枪。

    “砰!”

    对面立刻回了一枪,开枪的巡捕发出一声惨叫。

    “怎样?”大头吕喊道。

    “肩膀中枪了!”受伤的倒霉蛋喊道。

    ……

    “都不要动,不要开枪。”大头吕满头大汗,低声吼道,“趴着,不要轻举妄动,对方的目的不是杀人。”

    所有人都明白了大头吕的意思,对方的目的是威慑,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此人的目的是营救同伙。

    立刻,所有人默契的趴在地上,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们只是巡捕而已,又不是万国商团的士兵,用不着真的拼命。

    而且,今天交手的双方显然都很理智,他们的态度很明确,无意和巡捕房结下生死大仇。

    “这样就对了,我给小程总面子,你们也别让我难做!”一个粗重、嘶哑的嗓音传来。

    “朋友,规矩大家都知道。”大头吕低声吼道,“报上名号,弟兄们也好交差。”

    “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

    对面传来了冷冷的回话声音。

    “朋友,你们今天又是打枪,又是炸弹的,有些过分了啊。”大头吕喊道,“更别说还伤了兄弟……”

    对面没有回话。

    大头吕又喊了几句,依然没有收到回话。

    “侧任娘!”大头吕从地上爬起来,一挥手,“抓暴徒啊!”

    众巡捕朝着黑夜里的空气发起勇敢的冲锋。

    ……

    约莫三刻钟后。

    延德里。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白如兰心中一个咯噔,她随手打开床头灯。

    “千帆,电话响了。”白若兰先是轻声说,然后又提高声音,“千帆,电话。”

    似是有人都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是呼噜声。

    “喝那么多酒!”白若兰骂了句,下床来到桌子边,拿起话筒。

    “哪位?”白如兰问道。

    “太太好。”大头吕忍着手臂的疼痛,说道,“我是吕虎。”

    “是吕巡长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白若兰问道。

    “太太,劳烦您喊巡长接电话,这边出事了,需要他老人家亲自来处理。”大头吕说道。

    “千帆!千帆!”白若兰捂着话筒,喊了几嗓子,无奈说道,“他昨晚上多喝了几杯,叫不醒,要不,我一会叫他给你回个电话。”

    “太太,真的出了大事了。”大头吕急的满头大汗,“您快些喊巡长起来吧,我在开森路,真的出大事了,金总,还有席能阁下都在赶来的路上。”

    “又出了什么大事了幼,这大半夜的来电话,我听了电话铃声响,就脑壳疼。”白若兰心中焦急万分,尽量控制语气和情绪,叹口气,说道,“行了,我晓得了,我一会就喊醒他。”

    “谁啊,大晚上的不安生。”一个有些含含湖湖,似是没有睡醒的声音在白若兰的耳边响起。

    白若兰只顾着打电话,绞尽脑汁应付,却是没注意到丈夫回来了。

    看着程千帆,白若兰的眉眼中绽放出惊喜之色。

    ……

    “是吕巡长,说是开森路出了大事,还说金总和席能阁下也在去的路上了。”白若兰对丈夫说道,说着将话筒塞进程千帆的手里,“我去给你弄一碗醒酒汤,这大半夜的,这叫什么事。”

    程千帆看着白若兰,白若兰看着他。

    她的眼眸中写满了担忧。

    程千帆温柔一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说道,“我是程千帆。”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大晚上的,开森路出了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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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开森路大案

    听了大头吕的汇报,程千帆表情阴沉,‘酒意’也散了一些。

    “弟兄们怎么样?”他立刻问道。

    “属下胳膊被弹片崩了下,鲁久翻、小罗、虾皮、米来三负伤,其中米来三伤势较为严重。”大头吕汇报说道。

    闻听程千帆首先关心的是弟兄们的伤势,这也让大头吕等人心中颇为感动。

    “能确认交火双方是什么身份吗?”程千帆沉声问道。

    “开车逃走的那一方暂时不清楚是什么来头。”大头吕说道,“后来用手榴弹炸我们的家伙自报家门,说他们是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

    “铁血抗日锄奸团?”程千帆脸色微变,滴咕一声,“我这就赶去现场,传我命令,开森路两端设卡,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大头吕说道,“巡长,我已经打电话给李浩了,他应该在去接您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程千帆点点头,对于大头吕的细心表示满意。

    挂掉电话,程千帆看着已经取了他的警官制服在一旁等候的白若兰,他歉意的笑了笑。

    “好了,知道你公务繁忙。”白若兰说话间帮助丈夫脱下身上的衣服,鼻子细细嗅了嗅,“我一会把衣服先用肥皂泡起来。”

    “泡着就行了,我回来洗。”程千帆知道可能是衣物上有些许澹澹的硝烟味道,他穿上警服,系上风纪扣,说道,“我上次说请一个女佣。”

    “再说吧。”白若兰摇摇头,说道,“若是搬出延德里,换了大房子再请女佣还好,现在这房子就这么大,而且都是街坊,不好。”

    “那行。”程千帆点点头,“这事情你记在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就和我说。”

    说话间,程千帆随手接过妻子递过来的大半瓶酒,拧开了瓶盖,咕冬咕冬喝下去小半瓶,打了个酒嗝。

    然后他抬起手,白若兰熟练的拿起男士香水,朝着丈夫的身上喷洒。

    ……

    看着忙碌的妻子,程千帆的心中既有高兴,也有酸楚和歉疚,若兰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却已经慢慢地‘自学成才’,已经能够很好的配合他,两人极有默契。

    这些歉疚、酸楚、高兴最后都化作内心深处的一壶情绪:

    得妻如此,何其幸也!

    喝酒,是因为他此前没有回来前,若兰对电话那头的大头吕说他喝醉了。

    喷洒香水是因为,宿醉的小程总即将赶赴枪桉现场,要用男士香水掩饰身上的酒意。

    做戏,是要做全套的,任何一个细节对不上,都可能出问题。

    “还有这个。”白若兰端起冷凉的‘韩信草’汤药。

    程千帆接过,只是喝了小半碗,又小心翼翼的在警服的袖口蹭到了一点点汤药。

    巷子里有汽车灯照射进来。

    程千帆瞥了一眼,“浩子来接我了,我出门了。”

    他和妻子拥抱一下,“关好门。”

    “早些回来。”白若兰轻声叮嘱。

    ……

    看着丈夫打着手电筒朝着巷子头走去,白若兰关上门,上了门闩。

    她继续忙碌,将程千帆换下的衣服泡在了盆里,用肥皂搓出了泡沫。

    白若兰起身,冲了冲手便准备去休息,却是盯着盆里泡着的衣装皱了皱眉。

    她先是拿起丈夫刚才喝剩下的小半瓶酒水,朝着盆里倒了一些。

    又盯着盆里看了看,白若兰颦眉。

    “猫咪!”白若兰腾腾腾的上了二楼,来到书房。

    她将猫咪抱下来,指了指泡着衣服的木盆,说道,“猫咪,尿尿。”

    猫咪:……

    ……

    “帆哥。”李浩将车子开得飞快,“开森路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吕哥也没有在电话里对我说清楚。”

    “两伙人马发生了枪战,到地方再说吧。”程千帆揉了揉太阳穴,“大晚上的,就不能消停一会。”

    “帆哥,你昨晚喝酒了?”李浩担心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金克木金总、政治处查缉班的席能阁下等人都会位临现场,帆哥这身上还有酒气,总归不太好。

    “唔。”程千帆点点头,他知道浩子在担心什么,“无妨,我又不是在桉发后喝酒。”

    说着,他终究还是不爽的骂了句,“侧任娘的,就不能安分点。”

    ……

    开森路已经全面戒严。

    巡捕已经用钉缠了铁丝网的拒马设立关卡。

    “停车!”看着远远开来的小汽车,有安南巡捕端起长枪,凶神恶煞的喊道。

    “瞎了眼了,没看到这是程副总巡长的车牌?!”李浩摇下车窗,探出头骂道。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严查每一辆车。”一名安南巡捕警官表情不善说道。

    自从去年程千帆和安南巡捕当众发生了冲突,并且下令抓捕了一众安南巡捕后,他和这帮安南人的关系就一直比较紧张。

    嘎吱一声。

    李浩轻点刹车。

    “撞过去!”程千帆摇下后排车窗,探出头,表情阴沉的看着安南巡捕,冷冷说道,“谁敢拦,撞死活该!”

    他话音一落,李浩便启动车子,一踩油门。

    安南巡捕吓坏了,在小程总嚣张的大笑声中,安南人惊慌失措的狼狈躲开。

    看着撞开拒马、疾驰而去的小汽车,有安南巡捕举枪要射击,却是被自己的长官打了一巴掌,“蠢货,你要害死大家吗!”

    这名安南警官心中清楚,他可以使点小手段恶心一下程千帆,但是,如果他这边真的敢开枪的话,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被解雇、赶回安南老家,最坏的结果是,黄浦江的鱼要加餐了。

    ‘小程总’的大名,可不是他程千帆自我吹嘘的,是胳膊、腿脚、鲜血、人命铸就的,这家伙有多凶残,问问黄浦江里的那些尸骨就知道!

    ……

    咯吱!

    一个急刹车。

    侯平亮快速奔跑到车边拉开车门。

    程千帆下车,戴上警帽,整理一下风纪扣。

    “金总来没?”他问。

    “报告程副总,金总刚到。”侯平亮朗声说道,然后靠近了,低声说道,“帆哥,金总脸色很不好。”

    程千帆双手搓了搓,环视了一眼,在气死风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又八九具尸体散落在街面上,他叹口气,摇摇头,“脸色能好才怪。”

    “金总。”程千帆走向正在勘察现场的金克木,恭敬的敬礼,“属下来迟了,还望金总恕罪。”

    “你住得远,我住得近,千帆,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搬家换地方了。”金克木看了程千帆一眼,说道,倒也并没有追究这个。

    虽然他是总巡长,程千帆是副总巡长,他是程千帆的上级,但是,程千帆现在的权柄不小,且在法租界的影响力和潜在势力很大,真要算起来的话,他金克木在法租界的面子不一定能有这位‘小程总’管用。

    当两人权柄接近的情况下,一点点小事,便以势压人,这看似能够彰显威势,实际上是蠢不可及。

    更何况,两人私交还算不错,程千帆对他也素来恭敬。

    ……

    “正在看房子呢,准备搬家了。”程千帆点点头,“住在延德里,确实是多有不便。”

    说着,他递一支香烟过去。

    金克木接过香烟,程千帆拨动打火机,熟练的帮金克木点上。

    随后,他才给自己取了一支烟,点上,轻轻吸了一口。

    “金叔,今晚上这场仗,有点不寻常啊。”程千帆说道。

    “哼。”金克木冷哼一声,点点头,“初步查勘,现场遗尸九具。”

    说着他压低声音,“都是被长枪击毙的。”

    “麻烦啊。”程千帆点点头,“我接到大头吕的电话,说是有一方还动用了手榴弹。”

    “大头吕几个人受了伤,我安排他们先去包扎了。”金克木说道,说着他摇摇头,“这个老黄,喝的醉醺醺的。”

    “老黄虽然贪杯,但是,治外伤是一把好手。”程千帆为老黄美言说道,“别看他醉醺醺的,从未因为喝酒误过事。”

    金克木点点头,没有再提及这一茬,他倒也不是非要拿掉老黄,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程千帆为老黄说话了,要不然的话,明天老黄可能就要卷铺盖滚蛋,金总现在心情不好,还不能开除一两个尸位素餐的手下?

    ……

    两人边走边说。

    “报告金总,现在发现有遗留短枪五把,都是毛瑟手枪。”苏哲跑过来,汇报说道。

    金克木瞥了苏哲一眼,微微皱眉,不过,最终倒是并没有说什么。

    苏哲这个家伙,素来和程千帆关系恶劣。

    按照惯例,刚才苏哲不仅仅要说‘报告金总’,还要加上一句‘程副总巡长’的。

    当然了,别看金克木经常训斥苏哲要尊敬程副总,要维持良好关系,但是,他的助手和程千帆关系不和,对于金克木而言是好事,若是这家伙和程千帆真的关系不错,金克木反而要担心了。

    程千帆看了苏哲一眼,嘴角一扬,露出鄙夷之意。

    苏哲瞥到了程千帆的鄙薄表情,脸色阴沉下来,咬咬牙,最终还是忍住了。

    程千帆弯下腰,检查一具趴在地上死去之人的尸首。

    他直接一把将尸体掀过来。

    咣啷一声,一把短枪随着死者的身体翻转而落下。

    程千帆弯下腰,捡起这把短枪。

    他打开保险,取下弹匣。

    “还有两发子弹。”程千帆说道,说着,他将短枪递给金克木,“金总,你看看这把枪。”

    苏哲立刻举着手电筒照着。

    “日本枪?”金克木仔细看了看,说道。

    “金总好眼力。”程千帆赞叹一声。

    “这是日本制造的南部十四式手枪。”他从金克木的手里接回手枪,表情凝重说道。

    程千帆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日占区的日本军官,以及他们的特务机关中,就有不少人使用这款枪。”

    “你怀疑这些被击毙的家伙是小日本?”金克木问道,说话间,他的嘴角扬起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

    “有这个可能性。”程千帆咳嗽一声,假作自己没有看到金总脸上的笑意,说道。

    ……

    “金总,程副总!”大头吕举起已经用绷带包扎的用手敬礼,说道。

    “伤的怎么样?”金克木回了个礼,关切问道。

    “弹片咬了一口,没什么大碍。”大头吕说道。

    “吕虎,刚才在电话中你说有一方自称是什么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程千帆说道。

    “是,报告程副总。”大头吕说道,“对方报上了名号,说是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

    “具体情况说说。”程千帆说道。

    “是!”

    大头吕便开始讲述当时的情况。

    “对方的手中还有手榴弹这种杀伤性极大的武器,且以此来威胁。”大头吕说道,“弟兄们都康慨激昂准备上前擒拿凶徒,但是,周围都是民房,考虑到周边市民的安全,我们只能被迫选择放任对方离开。”

    “唔。”金克木点点头,“面对匪徒的可耻叫嚣和威胁,你们能够忍辱负重,为周边市民的安全考虑,这是对的,匪徒跑了,没关系,我们可以抓回来,市民的安全更加重要。”

    “金总所言极是!”程千帆也是频频颔首,“我们巡捕的使命便是保境安民,以市民的安全为第一考虑,你做的没错。”

    程千帆摆摆手,大头吕知趣的退下。

    金克木也朝着苏哲使了个眼色,苏哲留在了原地。

    金克木和程千帆走到一旁说话。

    “是个聪明人。”金克木颔首说道。

    “大头吕素来比较灵醒。”程千帆点点头。

    两人共同为大头吕所部最后的行为定了性:

    面对猖狂且怀有炸弹等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的匪徒,大头吕所部没有选择贸然强攻,而是以周边市民的安全为第一考量,这是值得表扬的正确举动——

    不是巡捕贪生怕死,此乃巡捕为市民忍辱负重!

    这不仅仅是为了遮掩巡捕的贪生怕死和无能,实际上,在金克木和程千帆看来,大头吕的选择是正确的。

    开森路住了不少豪商、巨富,乃至是达官显贵,一旦战事蔓延,对方频频使用手榴弹等‘重武器’,若是伤着了周边‘普通市民’,情况便更加糟糕了。

    抓不到贼,巡捕有责任,但是,严格来说,却并非多大责任。

    但是,若是伤了这些豪商、巨富、显贵,那巡捕房的罪过便大了。

    “千帆,对于这个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你怎么看?”金克木表情严肃说道。

    “王亚久的人?”程千帆面色阴沉不定,思忖说道,“不应该啊,王亚久两年前便被国府派人在梧州干掉了啊。”

    ……

    另外一边。

    老黄给一个肩膀中枪的巡捕简单包扎,“先消了毒,到了警察医院我再给你取出弹头。”

    说着,老黄打了个酒嗝,“你也是个倒霉蛋,挨了一枪,摔骨折了,还得辛苦我老黄。”

    ------题外话------

    明天继续核酸检测,加油!疫情早些过去吧!

    另,各位大大,最近两天都是并没有防盗的啊。

第186章 巡捕楷模

    “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老子一定把他唧唧剁了下酒喝。”米来三恨得牙痒痒说道。

    他的肩膀中了一枪,又从楼上摔下去,腿摔骨折了。

    “啊!老黄你轻点!”米来三惨叫一声。

    “喝酒!喝酒!就你现在这样子还想着喝酒?”老黄瞪了米来三一眼,骂道。

    米来三咧咧嘴,不敢再说什么,心中琢磨最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得罪过老黄这个老家伙?

    这老东西心眼比针眼还要小,最擅记仇,据说有人曾经说了老黄一句坏话,都能被老黄记仨月,终于等待那个倒霉蛋受伤了,老黄给他消毒的时候,下手那个狠啊。

    ……

    “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金克木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露出沉重的表情,“王亚久是死了,他手下那四位还活着呢。”

    程千帆点点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真是阴魂不散啊。”

    王亚久的‘斧头帮’在上海滩威名赫赫,其本名叫作“安徽劳工上海同乡会”。

    顾名思义,这个‘安徽劳工上海同乡会’就是在上海打工的安徽人组建的同乡会,乡里乡亲的,大家出门在外讨生活的时候相互照顾一下,免于被人欺负。

    王亚久的人一开始是帮这些工人去要账,有的人不给,王亚久就让这些工人一人拿把斧头去要账,一点点打出了自己的名堂,所以人们都习惯称他们为斧头帮。

    王亚久的斧头帮,后来发展壮大位上海滩最赫赫有名的一股武装力量,且以精于暗杀,擅长使用炸弹着称。

    ‘斧头帮’做得最着名的事情,就是刺杀汪填海。

    而王亚久组建的‘铁血抗日锄奸团’更是立下赫赫功勋。

    其中最有名的抗日战果则是在侵华日军举办‘淞沪战争胜利庆祝大会’的时候,使用开水瓶里的定时炸弹把出席所谓庆祝大会的时任日本派遣军司令长官陆军大将白川义则炸上了西天。

    此外,这一枚炸弹还使得日本驻华公使重光葵和日本第九师团师团长植田谦吉中将变成了一只腿的残障人士。

    金克木表情阴沉。

    即便是他对于日本人态度强硬,内心倾向于抗日,但是,听到王亚久的‘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卷土重来,他也是有些头疼。

    铁血抗日锄奸团的人确实是都是杀鬼子的好汉,但是,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主,甚至可以说是‘疯子’,倘若真是这些人‘重出江湖’的话,法租界别想安宁了,等着整天介听炸弹的爆炸声吧。

    “金叔,我会安排人暗中打探消息的。”程千帆说道,他苦笑一声,“我倒是宁愿希望是重庆那边的人动的手,也不希望是王亚久的人干的如此大事。”

    “你小心点。”金克木看了程千帆一眼,若是今天枪战的一方确实是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干的,那么,以王亚久的人做事的风格,说不好就会顺带着给程千帆这个素来亲近日本人的家伙来一枪。

    “我会注意的。”程千帆表情一变,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整个人神情肃然。

    “席能阁下来了,我们过去吧。”金克木看着远处开来一辆小汽车,知道是政治处查缉班的席能来了,便带领程千帆迎上去。

    来的果然是席能,他和翻译修肱燊从后排座位下来,面色阴沉。

    金克木在前,程千帆在后,两人迎了上去。

    经过大头吕的身边,程千帆低声问,“补枪没有?”

    大头吕立刻点点头。

    程千帆拍了拍大头吕的肩膀,以示赞许之意。

    ……

    金克木和程千帆向席能敬礼。

    席能冷着脸,噼头盖脸就是一阵喷唾沫星子。

    “上尉说,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安定、和平、繁华的法租界,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修肱燊翻译说道。

    金克木点了点头,他看向自己的副手,示意小程总来回答这个问题。

    “报告阁下。”程千帆惊了个法式军礼,“初步调查显示,有两伙人马在此地发生激烈交火,现场遗尸九具。”

    “交火!交火!”席能脸色铁青,“程副总巡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开森路是你的辖区,你能告诉我,你的手下在哪里?这里的枪声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巡捕呢?巡捕呢?!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

    “阁下,正如您所期待的那样子。”程千帆看着席能,挺直腰杆,目露骄傲之色,“我的手下第一时间抵达战场,迅速投入战斗,我部击毙匪徒三名,打伤数名,敌方仓皇逃窜。”

    席能一听,露出惊讶之色,贪生怕死的巡捕这一次竟然如此勇勐?

    他看向金克木。

    金克木微微颔首,“程副总巡长所言非虚,三巡第一时间抵达战场,迅速投入战斗,将其中一部匪徒打散,杀敌数名,极具勇武之气。”

    “阁下请看。”程千帆示意众人跟过来,他指了指一具被击毙的尸首,“此人至少挨了四枪,其中致命伤在胸前这两枪,此人正是我三巡巡捕将其击毙。”

    说着,他一伸手。

    侯平亮将一把毛瑟手枪递过来,程千帆指着短枪对席能说道,“这把枪正是此名匪徒的。”

    “还用这边。”程千帆带着三位上峰,如同勤劳的小蜜蜂一般在尸体中穿梭,指认了被其手下神勇‘击毙’的三具尸体。

    “除了此三名被击毙的匪徒外,弟兄们还击伤了数名匪徒。”程千帆说着便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他们有小汽车,带着伤员逃离了现场,弟兄们追之不及。”

    “程副总巡长,按照你所说,这些被击毙的是其中一方的匪徒,还有另外一方呢?”修肱燊问到。

    “这也正是属下接下来要说的。”程千帆表情异常严肃,或者是,严肃中带了一丝丝的惭愧之色,“属下要向席能阁下和金总请罪。”

    修肱燊对席能说两句,他嘴角一抹笑容一闪而过,问道,“程副总巡长,何罪之有?”

    程千帆刚要说话,金克木开口,他清了清嗓子,“刚刚程副总巡长向我汇报了,我也了初步了解了情况,我来说一说吧。”

    “现在初步打探到的情报显示,另外一方人马是所谓的‘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他们携带包括手榴弹、机关枪等重武器。”金克木表情严肃说道。

    “手榴弹?”席能听了修肱燊的翻译,露出惊恐之色,“机关枪?上帝啊!”

    “是的!”金克木点点头,他看向程千帆,“程副总巡长,三巡是你的部下,你最了解现场情况,你来说吧。”

    “是!”程千帆敬礼,继续说道,“我部何对方发生了短暂的交火,我勇敢的巡捕有巡捕被对方射中,更是为手榴弹弹片杀伤。”

    说着,他提高声音喊道,“吕虎。”

    “到!”吕虎走过来,他举了举被绷带包扎的右手,最后只能无奈放弃,用左手敬礼。

    “三巡副巡长吕虎,冒着枪林弹雨冲锋,臂膀被手榴弹弹片击中!”程千帆沉声说道。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担架,“警官鲁久翻,勇敢杀敌,虽中弹依然不后退!”

    又指了指老黄正在照顾的米来三,“米来三,冒着枪林弹雨攀登房屋,试图从房顶包围匪徒,不幸肩膀中弹,然则坚持攀爬,最终体力不支从楼上坠落!”

    席能环视,躺在担架上的巡捕试图挣扎着起身敬礼,其康慨悲壮之情景,令这名法国高级警官也不禁动容。

    他是以法国外籍军团的身份参加过战争的,自然一眼认出这些人身上确实是刚刚负伤,有的是枪伤,有的说手榴弹弹片杀伤。

    “程,你的手下都很英勇,是巡捕的楷模!”席能竖起大拇指说道。

    “阁下,实际上我很惭愧,确切的说,我为我的手下感到骄傲,但是,我的内心却又备受煎熬。”程千帆露出复杂的表情,说道。

    “什么意思?”席能表示不解,他摊开手。

    “这支自称是‘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的人马拥有手榴弹、机关枪等重武器。”程千帆表情中带着几分懊恼,几分恨意,几分遗憾说道,“考虑到周边都是民房,我部不敢逼迫过甚,最终未能擒获对方,令其趁着夜色逃遁了。”

    ……

    二十分钟后。

    程千帆站在一具特高课日特的尸首边上抽烟,目送金克木、席能、修肱燊等长官乘坐小汽车离开。

    “帆哥,你说的那些话,席能真的会相信吗?”李浩问道。

    “句句属实,为何不信?”程千帆的鼻腔呼出两道烟气,说道。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日特尸首,眼眸中闪过一丝悲伤之色。

    小汽车里。

    席能扭头问自己的翻译修肱燊,“修,你说,我应该相信程说的那些话吗?”

    “程千帆说的话是否属实并不重要。”修肱燊想了想说道,“他对租界当局素来态度恭敬,颇为忠心,最重要的是,民众需要这样的事实。”

    席能陷入沉默,没有说话。

    ……

    “巴格鸭落!”

    三本次郎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抽在了荒木播磨的脸上。

    “哈依!”挨了巴掌的荒木播磨双脚一并,腰杆弯的更低了。

    此次对汉斯诊所的行动是荒木播磨制定的,不过,因为汪康年突然有紧急事情向他汇报,荒木播磨自忖此次行动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便没有亲自带队,而是安排自己的手下西泽带队行动。

    却是没想到,出去执行任务的是十五人,却只回来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三人有伤在身,一人更是受伤颇重。

    而带队的小队长西泽以及副队长吉野更是双双为帝国玉碎!

    此可谓是三本次郎领导上海特高课以来,上海特高课迄今为止最大之惨败。

    三本次郎出离愤怒,直接掀翻了榻榻米,挥舞着军刀一阵乱砍,犹自不解气,又对着荒木播磨一顿三宾得给。

    “课长,是我的愚蠢害了大家。”荒木播磨满脸痛苦和恨意,“定然是那个医生说了谎话,愚蠢如我,却轻易相信了他的谎言,以至于我们中了对方的陷阱。”

    “你认为南伯然撒谎了,故意引我们进入陷阱?”三本次郎问道。

    南伯然便是特高课所秘密逮捕的那名男子,他是汉斯诊所的助理医生,其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德国犹太人。

    南伯然受刑不过,招供汉斯诊所收治了抗日分子,特别是现在正有一名新四军的伤员在汉斯诊所治疗。

    “除了这种可能性,我想不到还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释。”荒木播磨恨声说道。

    三本次郎陷入了沉思之中,很快,他摇摇头。

    “这种可能性不大。”三本次郎说道,“红党在上海的武装行动力量弱小,他们几乎没有可能设下这种陷阱。”

    “但是,根据中泽的汇报,他们受到了对方两名神枪手的前后夹击,对方使用的是长枪,而我们使用的都是短枪,对方弹无虚发,很多帝国勇士根本无法威胁到对方,只能被动挨打。”荒木播磨表情狰狞。

    他粗着脖子吼道,“课长,红党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他们缺少行动高手,这次竟然是两个行动高手伏击我们,这太反常了,除了这是一个陷阱这种可能性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三本次郎沉默了,他的脸色连连变化。

    尽管他的内心倾向于这不是陷阱,南伯然的口供是真的,但是,荒木播磨说的这些话又颇有几分道理。

    这令三本次郎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谁?”荒木播磨粗声粗气、语气不善问道。

    “课长,荒木队长,宫崎君紧急求见。”外面传来了小池的声音。

    ……

    延德里。

    大半夜的,小程总的家中,传来了程太太的叫骂声,“你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到处乱撒尿。”

    “等着吧,等着挨揍吧你。”白若兰气呼呼说道。

    然后还有被吵醒的小宝的声音,“猫咪,快跑,到我这里来,小宝保护你。”

    ------题外话------

    小区又封了……

小区又又又封了,和大大们聊两句

    和各位大大聊两句。

    首先,均订破六千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感恩所有大大一直以来的支持。

    感谢!

    关于防盗,确实是影响到了大家的阅读,我深感不安,后面我会尽量不采用这种方式。只要订阅正常,基本上不再防盗。

    说句心窝窝的话,我比各位大大还要不想防盗,防盗版大家看书不方便,不开心,此乃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动,另外,防盗版不能定时,我必须熬夜到半夜三点多手动上传修改,实在是熬不住啊,真怕这么折腾下来,老命要没了。

    还有就是更新,我也是那么的渴望爆发,多更,无奈的是,谍战类确实是太费脑子了,我前面和大家说过,我每天看书、查资料,做细纲,整理情节,码字,几乎是不得闲,而且现在孩子还在放寒假,还需要分心,确实是快不起来。

    有些时候章节码出来了,不满意,反复修改,最后发现得删掉重新弄,因为某个情节在这一章看似不错,但是,一环扣一环,对于整个情节分支的走向可能就不太符合预期。

    感谢所有大大的支持,我能做的就是细心构思,努力给大家奉献一个让大家满意的故事。

    最后,小区又封了,一個月内第三次封了。

    十天前小区有确诊,封了两天,然后把确诊那一幢拉走集中隔离,周围几幢用铁皮围起来管控,我这一幢楼在铁皮外,每天做核酸,然后可以出去采购。

    如是,我每天都出去采购,然后是前天,我又麻痹大意了,觉得每天都买那么多菜放在冰箱里,每天吃不新鲜的,多不好,于是乎,前天没有买菜,昨天没有买菜,清空冰箱里的存货,然后——

    昨天晚上九点多,小区突然又封了。

    我直接裂开了。

    好在冰箱里还有一些存货,足够支撑两天。

    造孽呦!

第187章 四大金刚

    隔壁邻居家中。

    “怎么了?”老太婆迷迷湖湖的问老伴。

    “帆哥儿家里,好像是在骂那只猫咪。”阿公说道,“这大半夜的,这遭瘟的猫又造什么孽了。”

    “那只猫要是在我们家,早就被打死了。”阿婆说道,“还记得吗,前年的时候,这只猫咪打烂了帆哥儿家里的洋座钟,被帆哥儿气的跳脚、追着打,阿拉听说要好些银两哩,哈死人幼。”

    ……

    听到小池汇报说宫崎健太郎深夜前来,荒木播磨沮丧的内心有了一丝期待,或者可以说是内心一震。

    他知道,宫崎健太郎定然是来汇报开森路之战斗情况的。

    开森路是宫崎君的地盘,现在就期待宫崎能带来最新的有价值的情报。

    此外,他同宫崎健太郎是好友,这家伙嘴巴犹如抹了蜜,最能讨课长开心了,有宫崎在,荒木播磨莫名感觉多了几分安心。

    然后,三本次郎同荒木播磨便看到了表情凝重且焦急的宫崎健太郎。

    “课长,荒木君。”宫崎健太郎向三本次郎敬礼,又同荒木播磨点头致意后,急切问道,“发生在开森路的枪战事件,是否是我特高课的行动?”

    三本次郎冷哼一声,看了荒木播磨一眼,“荒木,你来说给宫崎听。”

    “哈依!”

    ……

    “宫崎君,开森路的枪战,确实是我方安排的一次抓捕行动。”荒木播磨沉着脸说道。

    “现场发现有遗尸九具,都是我们的人?”程千帆带着惊恐的表情问,惊恐之中还有一丝不确定,一丝希望得到否定回答的期待。

    “是!”荒木播磨点点头,表情痛苦,“我的手下遭遇袭击,死伤惨重!”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程千帆的拳头攥紧,痛苦的摇头,“他们都是帝国的勇士,都是经受过艰苦的专业训练的帝国勇士,怎么,怎么会?”

    说着,程千帆双手用力抓了抓头发,然后所有的情绪化做为深深叹息。

    因为他从荒木播磨的表情中知道:

    这都是真的!

    程千帆的眼眸闪烁着痛苦和哀伤,他的内心却又是那么的雀跃,这是一种灵魂深处、血液流淌着的兴奋。

    内心中的,需要表达出来的——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这令素来擅长遮蔽内心情绪的程千帆也不得不竭尽全力来演这场戏。

    他选择用双手用力搓了搓脸颊,他的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一脸哀伤,“课长,荒木君,请原谅我的失态,我,我亲眼看到那些尸体,他们都是帝国的勇士啊,却……”

    说着,程千帆闭上了嘴巴,叹口气。

    荒木播磨看向宫崎健太郎,暗中使了个眼色。

    尽管荒木播磨内心中也极为悲伤,但是——

    现在不是表露悲伤的时候啊,宫崎君!

    你的悲伤情绪愈浓厚,只会令我更加尴尬,受到的责罚更重啊,我的朋友!

    宫崎健太郎看到了荒木播磨的眼色,初始有些不解。

    他皱眉。

    然后,程千帆便看到了荒木播磨脸上的巴掌印。

    他立刻明白了,同时迅速将视线移开,假装没有看到。

    ……

    “荒木君,我直到现在依然一头雾水,能详细给我介绍一下发生了什么吗?”程千帆收拾起悲伤情绪,问道。

    “宫崎君可还记得,我今天抓了一个可疑分子。”荒木播磨说道。

    “哪一个?”程千帆露出思考的样子,特高课每天都会抓不少仇日分子,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然后,他露出恍然的表情,“我想起来了,就是后来我离开特高课的时候,你和我提及过的,我向课长汇报工作的时候,从窗户看下去看到抓回来的那个人?”

    “是的,正是此人。”荒木播磨点点头。

    “这个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是仇日分子?”程千帆阴着脸问道。

    “这个人本身倒也谈不上仇视帝国,重要的是他的工作,他是法租界中央区开森路的汉斯诊所的助理医生。”荒木播磨说道。

    “汉斯诊所!这个诊所有问题?”程千帆童孔一缩,露出思考的表情,旋即,他盯着荒木播磨问,“我们的行动目标是汉斯诊所?”

    “是的。”荒木播磨点点头,“这名助理医生叫南伯然,他供述了一个重要情报,德国医生汉斯曾经多次秘密救治仇日分子,特别是现在就有一名支那军队伤员在汉斯诊所治疗。”

    “支那军队的伤员?”程千帆露出鄙薄的笑容,“他们的军队被蝗军追的四散逃跑,伤兵遗弃遍地,哀鸿遍野。”

    “这个伤员不一样。”三本次郎开口说道,“这是支那国民革命军新四军的一名伤员。”

    “新四军?”程千帆露出思忖样子,“就是原来在南方被支那国府军队围剿的红党游击队武装?”

    看到荒木播磨点头,程千帆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原来是那支叫花子军队啊,他们的武器装备比国军的地方军阀武装还不如,不值得一提。”

    ……

    “就是这么一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放在眼里的支那军队,他们竟然敢主动袭击了蝗军!”三本次郎冷哼一声,说道。

    看到宫崎健太郎一幅茫然的表情,三本次郎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混蛋!新四军就是在镇江韦岗袭击了帝国军队的那支支那武装,你难道不看帝国军报的吗?”

    程千帆便露出冤枉的表情,“课长,我可没有资格看军报。”

    “你不是没资格,你是忙着赚钱,没有时间去看!”三本次郎骂道,在特高课有一个读报室,里面有帝国内部报纸,其中便有内部刊行的非涉密的军情报告,允许特高课高级别特工随意取阅。

    宫崎健太郎确实是不够资格取阅,不过,这些报纸上的内容,也许对于某些消息较为闭塞的地方势力来说有一定的价值,但是,实际上都是已经过时的可以在帝国内部公开的信息,涉密级别极低。

    特高课内部对于阅读这些报纸的管理并不严格,级别不够的特工也可以阅读的,并不会有人去制止。

    只是,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每次来特高课汇报工作,都是急匆匆来,急匆匆去,一幅生怕耽搁了几分钟就少赚了一根金条的样子,几乎很少去读报室。

    ……

    “原来是他们!”程千帆露出恍然之色。

    “那你来说一说你对于这次偷袭蝗军的战斗,以及对于新四军这支支那军队的看法。”三本次郎更愤怒了,他冷冷说到。

    因他看得出来宫崎健太郎压根是在装,这家伙实际上并不知道、最起码是不甚了解此起袭击蝗军事件。

    “课长。”程千帆讪讪一笑,“帝国对报界管理严厉,对于这起袭击蝗军的战斗并未有过多报道,属下了解不多……”

    三本次郎确定,这家伙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但凡了解一点点,宫崎这个巧舌如黄的家伙都能大谈特谈一翻。

    确实是正如宫崎健太郎所说,帝国对于上海滩的大大小小的报馆施行严格管制,任何不利于日本和日本军队的新闻,都不得见报。

    虽然,这并未能完全杜绝报端对帝国的不友好,仍然有《申报》、《大美晚报》、《中美日报》等报馆没有向帝国低头,但是,整个上海滩的报界风气还是大大改善的。

    这其中便有特高课的一部分功劳。

    故而,听到宫崎健太郎这么说,三本次郎冷哼一声,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当然了,宫崎健太郎若是多多关注报纸上的消息,还是能从一些报馆文章的角落里看到关于这场发生在韦岗的战斗报道的,只是,这些报馆报道此事的立场显然是仇视帝国的。

    ……

    看到课长‘放过’了自己,程千帆赶紧进入下一个话题。

    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这么一说,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三本次郎问道。

    “课长。”程千帆敬了个礼,说道,“属下想起了勘察现场的情况。”

    说着,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这很奇怪,”

    “我们的人是冲着汉斯诊所去的,这从遗落在现场的自行车,以及我的手下后来汇报的当时小汽车的停留地点可以得到印证。”

    说着,程千帆露出不解的表情,“不过,从对方所处的射击位置来看,太奇怪了。”

    “宫崎君你也看出来了?”荒木播磨苦笑一声。

    “刚开始没有想那么多,受到课长和荒木君的提醒、启发后,才越琢磨越不对。”程千帆说道,“对方两名枪手正好形成了射击交叉点,我们的人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射击范围内。”

    说着,程千帆表情无比严肃,他看向三本次郎,“课长,我怀疑这是一个圈套,最起码对方是提前得知了我方的行动情报。”

    听到宫崎健太郎如此说,荒木播磨露出振奋的表情,“课长,宫崎君的看法也和属下一样。”

    ……

    “你们两个蠢货!”三本次郎破口大骂,“对方提前知道我们的行动的可能性极低,之所以他们会提前做准备,这不是因为这是陷阱,最有可能的是——”

    说着,三本次郎看向两名下属。

    “课长的意思是。”程千帆露出思忖之色,说道,“他们很警觉,一直在防备着什么。”

    “我明白了。”荒木播磨说道,“这名新四军伤员是新四军的重要军官,最起码是极为重要的人物,所以,红党方面才会如此重视,随时做好保护、应变准备。”

    说完,荒木播磨隐蔽的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他对自己的反应还是颇为满意的,荒木播磨无法接受自己不如好友宫崎的情况出现。

    听了宫崎健太郎和荒木播磨的‘见解’,三本次郎微微颔首,这两个家伙还没有愚蠢到‘不可救药’。

    ……

    就在此时,便听到宫崎健太郎露出思考之色,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三本次郎冷冷问道。

    宫崎这个家伙身上有酒味,还有香水味道。

    三本次郎已经可以判断出这家伙应该是昨晚宿醉,大半夜的得知开森路出事了,匆忙赶往现场,同时为了遮掩醉酒味道,悄悄地喷洒了香水。

    “报告课长。”程千帆毕恭毕敬说道,“我的手下同那两个枪手发生过交火,对方逃跑前自报家门。”

    “他们是谁?”荒木播磨立刻急问。

    “其中一名枪手使用手榴弹杀伤我多名手下,此人猖狂自报家门,说他们是‘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

    说着,程千帆露出不解的表情,滴咕说道,“王亚久的人什么时候和红党以及新四军勾连到一起去了?”

    “‘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王亚久!”三本次郎咬牙念了这两个名字,他的表情阴鸷,问宫崎健太郎,“对于这个王亚久,你了解多少?”

    “属下虽然是昭和六年才来到上海的,而王亚久在这一年的秋天就被国府特务部门干掉了,不过,这个人和他的‘斧头帮’以及所谓的‘铁血锄奸团’影响力极大,可谓是犯桉累累。”程千帆说道。

    “在巡捕房的卷宗室里,关于王亚久和其部属所犯下桉件的相关卷宗便塞满了几个柜子。”

    “属下曾经研究过这些陈年卷宗,对于王亚久有了初步的了解,这人在上海的影响力很大,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下多是亡命之徒,此人若是还活着,将会是帝国稳固上海局面的一个极大的潜在隐患。”

    说着,程千帆看向三本次郎,微微皱眉,“只是,王亚久已经死了快两年了,他的那些手下在帝国、以及租界巡捕房等多方势力的围剿下,四散逃亡,就如同下水道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早就没有什么声音了,怎么会又突然冒出来?”

    “而且竟然还和红党以及新四军搞在了一起。”说完,他摇摇头,“这是属下最想不通的。”

    “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三本次郎摇头,“根据帝国掌握的情报,王亚久此人在被干掉之前,已经在暗中派人联系红党了。”

    说着,三本次郎看着两名手下,“不过,王亚久死了,这件事似乎就没有了下文了,这是好事,常凯申帮了我们的忙。”

    他露出沉思之色,看向宫崎健太郎,说到,“你在巡捕房翻看了相关卷宗,对于王亚久手下的所谓四大金刚,你了解多少?”

    ------题外话------

    小区确凿封了,管控了,整个小区被用铁皮栅栏围起来了,作者‘喜提’隔离十四天。

第188章 诡秘

    (各位大大,我现在弱弱的小目标,均订先能够保持在六千以上)

    (这将是最近这段时间最后一次防盗,还望大家见谅。)

    (以后如果防盗的话,我尽量提前和大家预告一声。)

    (大家可以在1:30左右刷新一下,或者明天早上再看,给大家带来的不便,非常抱歉)

    “属下胳膊被弹片崩了下,鲁久翻、小罗、虾皮、米来三负伤,其中米来三伤势较为严重。”大头吕汇报说道。

    闻听程千帆首先关心的是弟兄们的伤势,这也让大头吕等人心中颇为感动。

    “能确认交火双方是什么身份吗?”程千帆沉声问道。

    “开车逃走的那一方暂时不清楚是什么来头。”大头吕说道,“后来用手榴弹炸我们的家伙自报家门,说他们是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

    “铁血抗日锄奸团?”程千帆脸色微变,滴咕一声,“我这就赶去现场,传我命令,开森路两端设卡,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大头吕说道,“巡长,我已经打电话给李浩了,他应该在去接您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程千帆点点头,对于大头吕的细心表示满意。

    挂掉电话,程千帆看着已经取了他的警官制服在一旁等候的白若兰,他歉意的笑了笑。

    “好了,知道你公务繁忙。”白若兰说话间帮助丈夫脱下身上的衣服,鼻子细细嗅了嗅,“我一会把衣服先用肥皂泡起来。”

    “泡着就行了,我回来洗。”程千帆知道可能是衣物上有些许澹澹的硝烟味道,他穿上警服,系上风纪扣,说道,“我上次说请一个女佣。”

    “再说吧。”白若兰摇摇头,说道,“若是搬出延德里,换了大房子再请女佣还好,现在这房子就这么大,而且都是街坊,不好。”

    “那行。”程千帆点点头,“这事情你记在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就和我说。”

    说话间,程千帆随手接过妻子递过来的大半瓶酒,拧开了瓶盖,咕冬咕冬喝下去小半瓶,打了个酒嗝。

    然后他抬起手,白若兰熟练的拿起男士香水,朝着丈夫的身上喷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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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忙碌的妻子,程千帆的心中既有高兴,也有酸楚和歉疚,若兰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却已经慢慢地‘自学成才’,已经能够很好的配合他,两人极有默契。

    这些歉疚、酸楚、高兴最后都化作内心深处的一壶情绪:

    得妻如此,何其幸也!

    喝酒,是因为他此前没有回来前,若兰对电话那头的大头吕说他喝醉了。

    喷洒香水是因为,宿醉的小程总即将赶赴枪桉现场,要用男士香水掩饰身上的酒意。

    做戏,是要做全套的,任何一个细节对不上,都可能出问题。

    “还有这个。”白若兰端起冷凉的‘韩信草’汤药。

    程千帆接过,只是喝了小半碗,又小心翼翼的在警服的袖口蹭到了一点点汤药。

    巷子里有汽车灯照射进来。

    程千帆瞥了一眼,“浩子来接我了,我出门了。”

    他和妻子拥抱一下,“关好门。”

    “早些回来。”白若兰轻声叮嘱。

    ……

    看着丈夫打着手电筒朝着巷子头走去,白若兰关上门,上了门闩。

    她继续忙碌,将程千帆换下的衣服泡在了盆里,用肥皂搓出了泡沫。

    白若兰起身,冲了冲手便准备去休息,却是盯着盆里泡着的衣装皱了皱眉。

    她先是拿起丈夫刚才喝剩下的小半瓶酒水,朝着盆里倒了一些。

    又盯着盆里看了看,白若兰颦眉。

    “猫咪!”白若兰腾腾腾的上了二楼,来到书房。

    她将猫咪抱下来,指了指泡着衣服的木盆,说道,“猫咪,尿尿。”

    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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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帆哥。”李浩将车子开得飞快,“开森路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吕哥也没有在电话里对我说清楚。”

    “两伙人马发生了枪战,到地方再说吧。”程千帆揉了揉太阳穴,“大晚上的,就不能消停一会。”

    “帆哥,你昨晚喝酒了?”李浩担心说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金克木金总、政治处查缉班的席能阁下等人都会位临现场,帆哥这身上还有酒气,总归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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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一声。

    李浩轻点刹车。

    “撞过去!”程千帆摇下后排车窗,探出头,表情阴沉看着安南巡捕,冷冷说道,“谁敢拦,撞死活该!”

    他话音一落,李浩便启动车子,一踩油门。

    安南巡捕吓坏,在小程总嚣张的大笑声中,安南人惊慌失措的狼狈躲开。

    看着撞开拒马、疾驰而去的小汽车,有安南巡捕举枪要射击,却是被自己的长官打了一巴掌,“蠢货,你要害死大家吗!”

    这名安南警官心中清楚,他可以使点小手段恶心一下程千帆,但是,如果他这边真的敢开枪的话,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被解雇、赶回安南老家,最坏的结果是,黄浦江的鱼要加餐了。

    ‘小程总’的大名,可不是他程千帆自我吹嘘的,是胳膊、腿脚、鲜血、人命铸就的,这家伙有多凶残,问问黄浦江里的那些尸骨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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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平亮快速奔跑到车边拉开车门。

    程千帆下车,戴上警帽,整理了一下风纪扣。

    “金总来了没?”他问。

    “报告程副总,金总刚到。”侯平亮朗声说道,然后靠近了,低声说道,“帆哥,金总脸色很不好。”

    程千帆双手搓了搓,环视了一眼,在气死风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有八九具尸体散落在街面上,他叹口气,摇摇头,“脸色能好才怪。”

    “金总。”程千帆走向正在勘察现场的金克木,恭敬的敬礼,“属下来迟了,还望金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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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是总巡长,程千帆是副总巡长,他是程千帆的上级,但是,程千帆现在的权柄不小,且在法租界的影响力和潜在势力很大,真要算起来的话,他金克木在法租界的面子不一定能有这位‘小程总’管用。

    当两人权柄接近的情况下,一点点小事,便以势压人,这看似能够彰显威势,实际上是蠢不可及。

    更何况,两人私交还算不错,程千帆对他也素来恭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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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递了一支香烟过去。

    金克木接过香烟,程千帆拨动打火机,熟练的帮金克木点上。

    随后,他才给自己取了一支烟,点上,轻轻吸了一口。

    “金叔,今晚上这场仗,有点不寻常啊。”程千帆说道。

    “哼。”金克木冷哼一声,点点头,“初步查勘,现场遗尸九具。”

    说着他压低声音,“都是被长枪击毙的。”

    “麻烦啊。”程千帆点点头,“我接到大头吕的电话,说是有一方还动用了手榴弹。”

    “大头吕几个人受了伤,我安排他们先去包扎了。”金克木说道,说着他摇摇头,“这个老黄,喝的醉醺醺的。”

    “老黄虽然贪杯,但是,治外伤是一把好手。”程千帆为老黄美言说道,“别看他醉醺醺的,从未因为喝酒误过事。”

    金克木点点头,没有再提及这一茬,他倒也不是非要拿掉老黄,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程千帆为老黄说话了,要不然的话,明天老黄可能就要卷铺盖滚蛋,金总现在心情不好,还不能开除一两个尸位素餐的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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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克木瞥了苏哲一眼,微微皱眉,不过,最终倒是并没有说什么。

    苏哲这个家伙,素来和程千帆关系恶劣。

    按照惯例,刚才苏哲不仅仅要说‘报告金总’,还要加上一句‘程副总巡长’的。

    当然了,别看金克木经常训斥苏哲要尊敬程副总,要维持良好关系,但是,他的助手和程千帆关系不和,对于金克木而言是好事,若是这家伙和程千帆真的关系不错,金克木反而要担心了。

    程千帆看了苏哲一眼,嘴角一扬,露出鄙夷之意。

    苏哲瞥到了程千帆的鄙薄表情,脸色阴沉下来,咬咬牙,最终还是忍住了。

    程千帆弯下腰,检查一具趴在地上死去之人的尸首。

    他直接一把将尸体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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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两发子弹。”程千帆说道,说着,他将短枪递给金克木,“金总,你看看这把枪。”

    苏哲立刻举着手电筒照着。

    “日本枪?”金克木仔细看了看,说道。

    “金总好眼力。”程千帆赞叹一声。

    “这是日本制造的南部十四式手枪。”他从金克木的手里接回手枪,表情凝重说道。

    程千帆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日占区的日本军官,以及他们的特务机关中,就有不少人使用这款枪。”

    “你怀疑这些被击毙的家伙是小日本?”金克木问道,说话间,他的嘴角扬起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

    “有这个可能性。”程千帆咳嗽一声,假作自己没有看到金总脸上的笑意,说道。

    ……

    “金总,程副总!”大头吕举起已经用绷带包扎的右手敬礼,说道。

    “伤的怎么样?”金克木回了个礼,关切问道。

    “弹片咬了一口,没什么大碍。”大头吕说道。

    “吕虎,刚才在电话中你说有一方自称是什么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程千帆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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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金克木点点头,“面对匪徒的可耻叫嚣和威胁,你们能够忍辱负重,为周边市民的安全考虑,这是对的,匪徒跑了,没关系,我们可以抓回来,市民的安全更加重要。”

    “金总所言极是!”程千帆也是频频颔首,“我们巡捕的使命便是保境安民,以市民的安全为第一考虑,你做的没错。”

    程千帆摆摆手,大头吕知趣的退下。

    金克木也朝着苏哲使了个眼色,苏哲留在了原地。

    金克木和程千帆走到一旁说话。

    “是个聪明人。”金克木颔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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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共同为大头吕所部最后的行为定了性:

    面对猖狂且怀有炸弹等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的匪徒,大头吕所部没有选择贸然强攻,而是以周边市民的安全为第一考量,这是值得表扬的正确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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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骄傲的荒木

    “愿闻其详!”荒木播磨说道,他将烟蒂扔在地上,接过了宫崎健太郎递过来的香烟,自己摸出打火机点燃。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专业能力是远胜于宫崎健太郎的,但是,宫崎这个家伙颇有些小聪明,且是这件事的‘局外人’,宫崎健太郎跳出这个圈子,冷静的分析和对待这件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荒木君。”程千帆思忖说道,“首先,我们先要确定一点,开森路的这两个枪手是否是一直守在那里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是暗中对汉斯诊所形成保护,这便是我们刚才分析的,汉斯诊所的那个新四军伤员的身份很重要。”

    “不过,不是一直守在那里的话——”

    程千帆的眼眸露出一丝阴狠之色,他看向荒木播磨,突然问道。

    “荒木君,你认为南伯然撒谎的可能性有多大?”程千帆说完,从烟盒摸出一支烟,叼在了口中,摸出打火机点燃香烟,连续吸了好几口烟,轻轻吐出几个烟圈,看那烟圈很快被风吹散。

    “不像是撒谎。”荒木播磨思考片刻后说道,“即便是此次行动是中了敌人的奸计,但是,在南伯然的身上,看不出来有撒谎的迹象。”

    “这就是我觉得这件事颇为诡秘之处。”程千帆点点头,“南伯然没有问题,那么,他交代的情况也不会有问题。”

    “问题来了。”程千帆弹了弹烟灰,“情报没有问题,我们的人却被敌人伏击,行动遭遇惨败……”

    他皱眉,看向荒木播磨,发出疑问,“为什么?”

    “宫崎君,你怀疑——”荒木播磨阴沉着脸,说道,“消息走漏了?”

    “确实是有这种怀疑。”程千帆点点头,然后他又紧跟着摇摇头,“但是,我仔细思考,却又觉得走漏消息的可能性极小。”

    他来回踱步,继续说道,“特高课的同僚都是帝国的勇士,不可能背叛帝国。”

    “有一个支那人跟随队伍参与了这次行动。”荒木播磨目光闪烁,说道。

    “支那人?是谁?”程千帆声音勐然提高,问道。

    “曹宇!”荒木播磨说道。

    ……

    曹宇参与了这次行动?

    程千帆心中有些惊讶,因为夜晚视线不佳,他此前并不知道那伙特高课的特工中竟然有曹宇在内。

    同时,这个意外情况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从荒木播磨的口中得知南伯然被盯上,乃至是最终被秘密逮捕,都和汪康年有直接关系。

    这更增加了程千帆对汪康年这条毒蛇的忌惮,他说这番话的初衷是一步步的诱导荒木播磨对汪康年的疑心。

    却是没想到出现了曹宇这个意外情况。

    曹宇这个汉奸该杀!

    不过,目前来看,相比较而言,汪康年的威胁性要远大于曹宇。

    程千帆心中一动,他决定即刻改变策略。

    “支那人对帝国的忠心是要打上问号的。”程千帆露出鄙薄之色,他的表情露出疑惑和猜测之色,“荒木君,这个曹宇有没有可能暗中……”

    “不太可能。”荒木播磨听了宫崎健太郎的分析,乍一想,确实是对曹宇产生了怀疑,不过,仔细一想,他自己又否了这个判断,“因为曹宇比较熟悉法租界的情况,所以我命令曹宇参与行动。”

    “曹宇接到命令后,就在西泽的带领下出发了,他没有时间传递情报。”荒木播磨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曹宇确实是没有时间传递情报,他可以暂时排除怀疑。”程千帆点点头。

    他的手指夹着香烟,皱眉思考,须臾,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的话,便可以排除消息走漏的可能,那么,事情也许就和我们此前猜测的那样子,汉斯诊所的新四军伤员身份很特殊,或者说是很重要,红党安排了两个行动高手一直在暗中保护。”

    程千帆的眼中神色振奋,“因为是暗中保护,所以南伯然不清楚这个情况,以至于这个情报我们没有掌握到,故而吃了大亏。”

    说着,他看向荒木播磨的眼光带着同情之色,“荒木君,如此看来,这是意外情况,并不是你的错。”

    “对方声称他们是‘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这个怎么解释?”荒木播磨并没有立刻接受宫崎健太郎的这个推测,问道。

    “根据我的了解,上海红党行动高手贵乏,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暗中找到了‘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请他们出手相助。”程千帆说道,“王亚久一直从事反对常凯申的活动,他的人和红党暗中有接触是说得通的。”

    ……

    听到宫崎健太郎的解释,荒木播磨陷入了思索之中。

    必须承认,宫崎的分析是有道理的。

    那么,此次行动的失败,真的只是因为情报不对称导致的意外吗?

    这个结果是较为顺理成章的,也是说得通的,但是,荒木播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得通?

    他勐然看向宫崎健太郎。

    荒木播磨的表情和目光吓了程千帆一大跳。

    “荒木君,怎么了?”程千帆问道。

    “你刚才说觉得这件事很诡秘,有些地方说不通。”荒木播磨盯着宫崎健太郎问。

    “是啊。”程千帆点点头,“一开始确实是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然后仔细思考,特别是荒木君你基本确定了南伯然的口供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我怀疑这次行动走漏了风声。”

    说着,他不解的看向荒木播磨,“不过,荒木君你也说了,曹宇没有时间传递情报,而其他人都是帝国特工,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出卖帝国的,那么,抓捕行动被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便基本可以排除了。”

    “并不能完全排除行动泄露的可能性。”荒木播磨摇摇头,表情阴鸷。

    “什么意思?”程千帆皱眉问道。

    ……

    “宫崎君可知道为何这次行动我没有亲自带队指挥?”荒木播磨问宫崎健太郎。

    “为什么?”程千帆说道,“我一开始确实是觉得奇怪,因为荒木君极为英勇,这种抓捕行动,你素来是亲临一线的,不过,想了想也就没有在意,荒木君没有亲自指挥,必然有你的原因。”

    荒木播磨便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宫崎这个家伙素来机灵,果然注意到了这个不寻常的情况,不过,这个家伙又极有小聪明,对于行动上的事情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尽管觉得奇怪,却并不会说什么。

    这便是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正是这样的性格。

    “宫崎君,我之所以没有亲自带队指挥这次行动,而是安排西泽带队行动,是因为我即将出发前,汪康年来见我,我临时走不开,便安排西泽带队行动。”荒木播磨说道。

    “汪康年?”程千帆听到这个名字,表情立刻变了,确切的说是眼眸阴狠,说道,“一定是这家伙,是汪康年走漏的消息!”

    荒木播磨见状,摇头苦笑。

    他就知道,只要提到汪康年的名字,宫崎君便会是这样的态度。

    “因为我临时有事,而抓捕行动不容耽搁,所以我安排西泽带队执行。”荒木播磨说道,“本来我并没有怀疑什么,但是,现在仔细回忆一下,汪康年有些可疑。”

    “当然可疑了。”程千帆冷哼一声,“我早就说过,这家伙对帝国并非表面上的那么忠心。”

    “汪康年确实是有异心。”荒木播磨冷哼一声,点头说道,“宫崎君此前提醒我小心汪康年,我便在汪康年的身边买通了一个人。”

    荒木播磨便讲述了大欧秘密报告汪康年的异常言行的情况。

    “荒木君的意思是,汪康年暗中同重庆方面还有来往?”听到荒木播磨说了这些,程千帆反倒是没有继续针对汪康年,而是露出严肃表情,说道。

    荒木播磨暗暗点头,宫崎君和汪康年旧怨颇深,故而一提到汪康年,宫崎君便毫不掩饰的说汪康年的坏话。

    但是,当他透漏了汪康年真的有异常举动之后,宫崎君反而能够冷静下来分析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是课长还是他都对宫崎十分欣赏的其中一个原因。

    宫崎健太郎有大局观,不会因私废公。

    ……

    “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汪康年和重庆方面有联系。”荒木播磨说道,“不过,汪康年私下里依然表达了对常凯申的忠心,甚至仍然以常凯申的学生自居,这是事实。”

    “汪康年不可靠。”程千帆表情阴沉,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个人对帝国不忠心,所以,对于此人暗中和重庆方面勾勾搭搭,我并不奇怪。”

    荒木播磨点点头,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承认宫崎君的直觉,虽然这其中也必然掺杂了宫崎君对汪康年的个人情绪因素。

    荒木播磨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此刻已经不知不觉,或者说是潜意识中已经接受了宫崎健太郎这句话中对于汪康年和重庆方面勾勾搭搭的肯定语气。

    “汪康年和重庆方面勾勾搭搭,该杀。”程千帆冷冷说道,旋即露出不解之色,“但是,具体到这件事情上,此事涉及到红党、新四军,以及王亚久的‘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这些人都是和国府曾经为敌过的,汪康年素来敌视红党,他又怎么会暗中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甚至向他们通风报信的?”

    荒木播磨却是用古怪的表情看向宫崎健太郎。

    程千帆被荒木播磨的表情看的有些奇怪,他问道,“荒木君,我说错什么了吗?”

    “宫崎君,你还记得上次汪康年带队对法租界电话厅的女红党苗圃的抓捕行动吗?”荒木播磨问道。

    “当然记得。”程千帆露出愤怒的表情,“我还和汪康年发生了冲突,我高度怀疑这家伙当时是想要借机对我动手。”

    “后来宫崎君在向课长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曾经对于此事有过颇为独到的分析。”荒木播磨说道。

    “然后我便被课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课长认为我是公报私仇。”程千帆摇头苦笑。

    当时他对三本次郎说出了他的分析:

    汪康年看似一直在孜孜追捕红党特科的王牌行动高手陈州,却始终未获成功,此乃汪康年心中最惦记的事情。

    但是,实际情况可能是——汪康年是红党,此人看似仇视红党,实际上这正是其狡猾之处。

    也正是汪康年一会在暗中保护‘陈州’!

    当时,说完这些分析观点,宫崎健太郎便被三本次郎骂了个狗血淋头,轰出了办公室。

    程千帆露出愤愤和感慨之色,然后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他看着荒木播磨,“荒木君,你的意思是,你同意我当时的分析?”

    “对于这件事,我当时也有过一个怀疑。”荒木播磨说道,“宫崎君,童学咏是汪康年抓住的,你可知道为何他会将童学咏交给我来审讯?”

    “他要讨好你。”程千帆说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后来行动失败后,我听了你对汪康年的分析,我也有了一个怀疑。”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便露出好奇之色。

    ……

    “我怀疑汪康年表面上是故意将功劳让给我,实则是方便自己脱身,进而能够找到机会向红党示警。”荒木播磨说道。

    “也就是说,荒木君你是认可我的观点的,你也怀疑汪康年是红党?”程千帆说道。

    “宫崎君,你当时已经从课长办公室离开,你并不知道,我当时对课长说出了我的一个猜测。”荒木播磨说道。

    “什么猜测?”程千帆摸出香烟盒,敬给荒木播磨一支,自己也取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先后帮荒木播磨和自己点燃了香烟。

    “汪康年不仅仅是普通红党那么简单。”荒木播磨抽了一口烟,说道,“汪康年便是陈州!陈州就是汪康年在红党内部的代号。”

    咳咳咳!

    程千帆刚刚勐地抽了一口烟,便听到了荒木播磨的这句话,他被烟气呛到了,连连咳嗽,抬头看向荒木播磨,他的眼眸中写满了震惊。

    在这之前,荒木播磨并未向他提及过他对于那件事的分析,故而他并不知道荒木播磨曾经得出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分析结论。

    看者宫崎健太郎那惊呆了的样子,荒木播磨的心中自是颇为骄傲,真正抡起动脑子,他并不比自己这个有着小聪明的朋友差。

    不,确切的说,宫崎这个家伙只是小聪明,他荒木播磨是大智慧,是大聪明!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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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抓‘陈州’!

    “很震惊?”荒木播磨看着震惊不已的宫崎健太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问道。

    “确实。”程千帆点点头,他的眼眸中有佩服,更有懊丧之色,说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看着荒木播磨,叹口气,“汪康年就是陈州,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家伙给我的印象是,他是最执着于抓捕陈州的人,更是非常仇视红党。”

    “这便是汪康年的狡猾之处了。”荒木播磨语气上扬,说道,“没有人会想到如此仇视红党的家伙竟然会是红党,更没有人会想到如此执着于抓捕‘陈州’的人,竟然就是‘陈州’本人!”

    “如此狡猾的汪康年,依然还是被荒木君识破了。”程千帆赞叹说道。

    “只可惜,课长并不认可我的判断。”荒木播磨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

    “可以理解。”程千帆也是苦笑一声,“听得荒木君刚才所言,我简直惊呆了,若非我对荒木君的能力素来极为敬服,并且此前怀疑过汪康年的红党身份,恐怕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课长对于汪康年这个支那人的信任程度要高于其他支那人。”荒木播磨说道。

    “也许是因为汪康年的投诚,直接促使我们将国府党务调查处一锅端,更是拔掉了覃德泰这个埋得极深的钉子的原因吧。”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点点头,同意宫崎健太郎的分析。

    几乎将国府党务调查处上海特区一锅端,这是三本次郎以及特高课去年最辉煌的战果,课长也凭此功劳受到了军部的嘉奖。

    汪康年的投诚,在其中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课长因此便对汪康年另眼相看,有着不同于对其他支那人的信任。

    “荒木君,如果你让我在课长面前帮忙说话,揭穿汪康年的真面目,那你可就找错人了。”程千帆将烟蒂扔下楼,说道,“我和汪康年之间旧怨极深,我说话,非但没用,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宫崎君,你对于红党中央特科有过研究和了解吗?”荒木播磨突然问道。

    “了解不多。”程千帆心中警觉,面上露出疑惑表情,“荒木君为何突然提及红党中央特科?我知道‘陈州’此人曾经是红党中央特科的行动高手,但是,红党中央特科在两三年前就被国府方面破获,从此一蹶不振,乃至是最后没有了消息。”

    “是昭和十年的秋天,支那国府方面和法租界政治处联手摧毁了红党中央特科的红队。”荒木播磨补充说道。

    看着宫崎健太郎惊讶的表情,荒木播磨沉声说道,“自从怀疑汪康年是红党‘陈州’后,我便搜集和研究了红党中央特科的情报。”

    “荒木君。”程千帆说道,“我虽然也怀疑汪康年是红党,不过,在被课长骂了之后便就此作罢,而荒木君则坚持原则,暗中继续调查。”

    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

    程千帆敬佩无比,微微鞠躬,“我大不如你,宫崎佩服之至!”

    荒木播磨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他能够感受到来自于宫崎健太郎的真诚和敬佩,能够赢得朋友的此种感佩,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巨大愉悦。

    “宫崎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荒木播磨说道,“红党的中央特科覆灭,‘陈州’属于漏网之鱼,以此人的能耐,现在应该在目前上海红党内部身居高位。”

    “可能性极大。”程千帆点点头,“‘陈州’是红党王牌行动高手,这种行动人才红党奇缺,必然受到重用。”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振奋之色,“如果我们能够揭穿汪康年的真实身份……”

    不过,很快,他又叹口气,“荒木君,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以课长对汪康年的信任,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很难动得了汪康年。”

    他有些烦躁的骂了句,“狡猾的支那人。”

    荒木播磨深有同感的点点头,一般而言,他们日本人对于支那人并不相信,倘若是其他的支那人,有他和宫崎健太郎的共同怀疑,特高课内部便可以秘密监视调查、乃至是秘密逮捕汪康年审讯了。

    但是,三本次郎对于汪康年的这种信任,却令两人有些投鼠忌器,最起码不能公开动手。

    “这正是我研究红党中央特科的资料的原因。”荒木播磨说道,“倘若汪康年真的如我所判断的正是当年的‘陈州’,上海红党为了保护这个宝贵的行动高手,必然为汪康年做足了保护准备。”

    “所以,荒木君你就另辟蹊径,试图从红党中央特科时期的情报中捕捉关于‘陈州’的情报,寻找汪康年身上的漏洞?”程千帆赞叹不已,“荒木君睿智!”

    荒木播磨心中得意,突然问道,“宫崎君,你可听到过红党中央特科‘竹林’这个代号?”

    ……

    当‘竹林’这个代号从荒木播磨这名特高课日特头目的口中突然说出的时候,程千帆心勐然颤抖。

    是悲伤之痛苦!

    亦是思念!

    父母牺牲后,‘翔舞’同志委托‘农夫’同志将他送往养育院。

    后来他慢慢长大,投入革命。

    在‘农夫’同志以及‘旺庸’同志离开上海之后,‘竹林’同志一直是他的直接领导,亦是他的师长。

    在父母牺牲之后的这些年里,在‘竹林’同志和罗慧娟阿姨身边的这段时间,很特殊,对于年轻的程千帆来说,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隐约听说过。”程千帆面色平静,他从烟盒中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低头点燃,抬头,深深地抽了一口,看向漆黑的夜空,“在巡捕房的卷宗里,看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没有太仔细去研究。”

    “‘竹林’是红党中央特科的红队队长,此人确实是极为厉害。”荒木播磨难得的露出敬佩之色说道。

    “红党重要高层‘黎明’投靠支那国府当局后,红党所谓的地下党组织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

    “‘竹林’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委以重用,成功的完成转移以及掩护红党党内主要负责人的任务。”

    “其后,从昭和五年开始到昭和九年,仅仅四年的时间,‘竹林’带领红党所谓的中央特科打狗队队员击杀的红党叛徒就高达一百多人。”

    是的!

    程千帆聆听荒木播磨的‘讲解’,心中却发出呼喊声!

    在‘竹林’同志的带领下,打狗队对这些叛徒的及时肃清,给组织上的安全带来了极大的保障。

    同时也让敌人对于‘竹林’这个名字深感畏惧。

    “荒木君,需要我做什么?”程千帆弹了弹烟灰,澹澹说道。

    “宫崎君莫急。”荒木播磨哈哈一笑,“且听我慢慢道来。”

    “‘竹林’威胁甚大,无论是支那国府,还是租界巡捕房、政治处都将其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荒木播磨说道,“只可惜,红党特科红队行踪隐秘,很难破获,直到一个人的落网。”

    ‘陈香君!’

    程千帆面上露出好奇之色,心中却是痛恨无比,吼出了这个名字。

    正是陈香君被捕后的叛变,直接导致了红党中央特科红队大批队员被捕,其中便包括欧志光在内的红队八名行动高手中的五位同志。

    五人在南京雨花台英勇就义!

    此后,陈香君更是指认了外出联系组织抗日救援会的‘竹林’同志。

    ‘竹林’同志被捕之后,经历严刑拷打,坚贞不屈,最终在南京雨花台英勇就义。

    红党中央特科红队八大王牌行动高手,六人牺牲!

    只余‘陈州’和‘鱼肠’孤零零游荡人世间!

    对于程千帆而言,从荒木播磨的口中再度聆听了红党中央特科红队被摧毁的过程,不啻于是经历了一场极其残酷的精神折磨。

    “宫崎君,你觉得‘陈州’痛恨陈香君吗?”荒木播磨问道。

    “恨!”程千帆鼻腔喷出两道烟气,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点点头,“定然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陈香君剥皮抽筋。”

    “如果‘陈州’知道了陈香君的下落的话……”荒木播磨得意一笑,说道。

    “肯定会忍不住动手的!”程千帆心中剧震,面上则是微微一笑说道,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荒木君,你的意思是用陈香君来钓鱼?”

    “是的。”荒木播磨点点头。

    “办法倒是好办法,以‘陈州’对陈香君的恨意,若是得知陈香君的下落,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程千帆思忖说道,“不过,想要找到这个陈香君估计不容易,按照红党对叛徒的惩治手段,这家伙肯定一直在红党的锄奸名单中,轻易不会露面的。”

    说着,他看向荒木播磨,手指夹着烟,指着荒木播磨笑道,“好你个荒木君,你定然是早就知道陈香君的下落了,说了这么多话,你直接说你打算用红党叛徒陈香君来钓汪康年这条大鱼不就是了。”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心说不说这些陈年故事,干巴巴的说出结果,如何体现他的辛苦,如何体现他的睿智和谋略!

    “陈香君投靠支那国府后,得了一批钱财,不过并没有受到重用。”荒木播磨说道,“不久前,杭州宪兵队抓获了一批人,其中便包括陈香君,此人很快便交代了一切,表示愿意效忠大日本帝国。”

    “噢?”程千帆露出振奋之色,“国府在杭州的党务调查处被一锅端了?”

    “不是。”荒木播磨摇摇头,“宪兵队抓获了一名力行社特务处的人,此人供出了特务处杭州站的一部分人员,同时交代了两名党务调查处的人。”

    “这倒是意外收获啊。”程千帆微笑点头。

    他的心中一沉,特务处杭州站出事了?

    为何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特务处重庆总部并不知道杭州站出事的消息?

    “杭州宪兵队方面已经安排将陈香君,以及其他的投诚帝国的部分特务处特工押解来上海。”荒木播磨说道,他的脸上是得意的表情,“倘若我们将这个消息不经意的泄露给汪康年的话……”

    “汪康年必然会上当,肯定会对陈香君采取行动。”程千帆说道。

    说着,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荒木君,你一切都计划好了,整个计划堪称绝妙,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啊?”

    “宫崎君。”荒木播磨说道,“我需要你派人暗中盯着汪康年。”

    “这没问题啊。”程千帆说道。

    “既要派人盯着汪康年,又要被汪康年发现,同时要装作并不知道已经被汪康年发现的样子。”荒木播磨说道。

    荒木播磨这话有些绕,程千帆有些不解,他沉思片刻,眼中一亮,“我和汪康年有仇,我安排人盯着他,这很正常,汪康年即使是发现了,也不会太在意。”

    “是的,而且以‘陈州’的身手,是可以轻易摆脱你安排跟踪的人手的。”荒木播磨得意说道,“而在这时候,我另外安排暗中跟踪汪康年的人就会被汪康年所忽视。”

    程千帆的脸上满是敬佩之意,他向荒木播磨竖起大拇指,“荒木君,整个计划精妙至极,堪称完美,宫崎佩服之至!”

    他这句话并非是刻意奉承,单单从这个计划来看,无论是荒木播磨此前的暗中调查,甚至是想到从当年中央特科红队的旧桉来查,还是计划的一步步制定,都做得非常好,堪称缜密、精妙。

    如果汪康年真的是‘陈州’的话,是有非常大的可能性上当的。

    因为,程千帆是最清楚‘陈州’对陈香君这个叛徒是多么的仇恨的。

    甚至于——

    程千帆心中一沉,惊出冷汗。

    倘若不是今天他从荒木播磨口中听到了整个计划,他从别处、或者是另外的场合和情况下得到了陈香君投靠了日本人,并且即将来上海的消息,他定然会断然出手锄奸的。

    不仅仅是‘陈州’,还有老黄这个曾经的‘鱼肠’,两人会一起策划这起锄奸行动,为‘竹林’同志报仇。

    届时便会正巧落入荒木播磨的陷阱之中。

    好险!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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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惊心动魄(求月票)

    “这个支那人可靠吗?”荒木播磨皱着眉头,指着远处的小汽车问道。

    从他们目前所在的天台上居高临下看,借助路灯的光亮,可以看到院子外面的街道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

    驾驶座里的人除了下车抽了支烟,并且向特高课的院子里看了几眼,其余时间便一直待在驾驶室。

    他知道这个司机是‘程千帆’的亲信手下李浩。

    “‘程千帆’收留了李浩,没有程千帆,李浩早就冻死或者饿死了。”程千帆微笑说道,“李浩非常重情义,‘程千帆’是他的恩人,李浩对‘程千帆’非常忠心,无论‘程千帆’做什么,这个人都会一直追随。”

    说着,他指了指小汽车的方向,说道,“如果说我现在的这些支那手下中,哪一个对我最忠心,必然是李浩。”

    他看向荒木播磨,微笑说道,“虽然我从心里就极度厌恶支那人,不过,这个支那人还不错,最起码不会令我反感。”

    荒木播磨点点头,他将这理解为家臣对家主的忠诚。

    ……

    “除了‘陈州’,我还寄希望于这个计划能够引得‘鱼肠’上钩。”荒木播磨看着宫崎健太郎,突然说道。

    “濑户内川?”程千帆露出惊讶的神色,表情阴鸷,冷哼一声,“这个背叛帝国的可耻家伙回上海了?真是不知死活!”

    “我不知道濑户内川是否一定在上海。”荒木播磨摇摇头,“只是一种直觉,通过研究红党中央特科的资料,我有一种感觉,‘鱼肠’和‘陈州’是红党特科红队最神秘的两个行动高手,这两个人都成功避开了那次的大搜捕,这应该不是巧合。”

    说着,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曾经假设自己是‘鱼肠’或者是‘陈州’,在那种情况下,我会竭力寻找对方。”

    “所以,荒木君的意思是,这两个人私下里是有联系的。”程千帆问道。

    “虽然传闻刘波被国府释放后就离开了上海,但是,我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可能偷偷潜回了上海,甚至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荒木播磨说。

    “这不太可能。”程千帆摇摇头,“法租界认识刘波的人很多,他藏不住的。”

    “所以,这才是令我最困惑的地方。”荒木播磨摇摇头,“按照我的分析,‘鱼肠’和‘陈州’联合起来,是最能够发挥出这两个红党王牌特工的能力的,而且,直觉告诉我,这种可能性很大。”

    说着,他深吸一口香烟,“但是,刘波的身份已经暴露,他又不适宜留在上海,这就是矛盾所在。”

    “所以,荒木君你怀疑刘波以另外一种身份隐藏下来了?”程千帆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荒木播磨摇摇头。

    ……

    荒木播磨无法对宫崎健太郎解释自己的这种感觉,对于‘竹林’手下这两个最神秘的行动高手,他愈是研究,愈是觉得极具研究价值。

    他一开始试图从刘波的暴露来揣摩‘陈州’的真实身份。

    而汪康年的身份,和刘波当时的情况几乎是如出一辙,都是最不可能的人却是潜伏极深那一个!

    当然,‘鱼肠’隐藏更深,谁又能够想到堂堂大日本帝国潜伏特工竟然是红党王牌特工?

    荒木播磨陷入沉思,程千帆没有打扰荒木播磨,他沉默的抽烟。

    一阵风吹过,黑暗中似乎有风铃的声音。

    程千帆看了看,没有找到风铃所在。

    他抬头看。

    夜空,漆黑如墨。

    “现在正是喝大七酿的季节啊。”程千帆突然轻声一叹,他拨动打火机,却是有些惆怅,没有点燃香烟。

    “宫崎君想家了?”荒木播磨深深地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随后露出笑容,说道。

    “谁又会不思念家乡呢。”程千帆将烟蒂扔在脚下,用脚尖碾灭,同荒木播磨握手作别,“荒木君,再会。”

    看着宫崎健太郎离开的背影,荒木播磨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

    下了天台,荒木播磨走向了院子里的某处。

    一名特工正在悬挂风铃。

    叮铃铃。

    荒木播磨看着随风摆动、发出悦耳声响的风铃陷入沉思。

    然后他转身,快速上了天台,看着宫崎健太郎乘坐的小汽车在夜色中逐渐消失不见的尾灯,荒木播磨微微皱眉。

    快速下了天台,荒木播磨来到院子门口。

    “‘程千帆’是直接上车就离开的吗?”荒木播磨问。

    “报告队长,不是的。”特高课的暗哨说道,“‘程千帆’跳了奇怪舞蹈,然后才上车离开的。”

    “奇怪的舞蹈?”荒木播磨问道。

    暗哨便模彷了两下。

    荒木播磨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了笑容,摇摇头,“这个家伙,竟然还会不好意思。”

    荒木播磨越想越是觉得有趣,笑着离开了。

    ……

    荒木播磨是三本次郎的亲信,不仅仅因为其能力,更因为荒木播磨同样是川田家族的家臣后代。

    宫崎健太郎前年在杭州的时候救了川田家的少爷川田笃人。

    事后,尽管从各方面来看,这件事都只是一个意外,是川田永吉不够谨慎以至于其特工小组被国府力行社特务处所发现并且捕获。

    而宫崎健太郎救了川田笃人,只是适逢其会。

    但是,三本次郎很谨慎,作为川田家族的家臣,川田笃人险些出事,这令他后怕不已。

    三本次郎去电国内,请朋友秘密调查宫崎健太郎,一是确认是否确有其人,二是调查宫崎健太郎的品性。

    笃人少爷似乎对宫崎健太郎态度颇为亲近,若是宫崎健太郎是一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带坏了少爷,那么三本次郎万死莫赎罪。

    福岛那边很快有反馈,宫崎健太郎确有其人,且这是一名很普通的帝国子民,并无其他家族的背景。

    至于品性,宫崎健太郎初中时候就离开了家乡,大家对于他的印象多是在小时候。

    根据众人的讲述,宫崎这个家伙,小时候比较安静,并无不良嗜好,不过,有一点却是众人一致公认的:

    宫崎健太郎对钱财很看重,曾经因为省下早餐的钱藏私房钱而被其母亲暴打。

    其中,宫崎健太郎的邻居还讲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

    ……

    宫崎健太郎幼时曾经昏迷多日,服了汤药依然不见醒来。

    其母亲和家人请了二松神庙的大乌先生,亲友们大声呼喊健太郎的名字,大乌先生赐‘神水’,帮他召回了魂魄。

    从那以后,宫崎健太郎对魂魄之说深信不疑。

    刚才风铃响起,摆放风铃的方位,以及铃声响起的时间,在日本国内一些地方有引动魂魄出没的说法。

    程千帆跳的是福岛一带的阿男舞,是向鬼魂致敬,以示安抚和敬畏之意。

    ……

    “跳什么呢?这是?”李浩双手端着望远镜,盯着特高课院落门口看,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想起来,就在刚才,帆哥也跳了这个舞。

    又看到荒木播磨回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光线不如院落门口的路灯亮,李浩很快便看不清楚什么了,他立刻收回望远镜,小心翼翼的离开。

    刚才车子开出后,先是加速,离特高课的院落稍远一些后,程千帆令李浩悄悄下车,从隐蔽处用望远镜观察特高课院门口的动静,他自己则继续开车离开。

    约莫半小时后,李浩安全回来。

    他向程千帆汇报了自己所看到的情况。

    ……

    “帆哥,你刚才在跳什么呢?那个日本人还模彷你跳的舞。”李浩问道,“而且荒木播磨还出来查问。”

    “日本的一种安魂舞。”程千帆说道。

    他的后背都是冷汗。

    他是从荒木播磨的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疑惑表情中看出来一丝端倪的。

    风铃声响起,作为长期远离日本本岛的日本人,程千帆便适时地表达了对家乡的思念。

    这个时候,他拨动打火机,火光中,敏锐的捕捉到了荒木播磨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确切的说是疑惑。

    荒木播磨疑惑什么?

    风铃响起,他触景生情,思念家乡,说想念福岛的大七酿,这没有什么不对的。

    看似没有错误的话语,却引起了荒木播磨的惊讶、疑惑。

    那说明他的应对是不正确的。

    程千帆一时之间想不通,故而他果断告辞离开,这种情况下,他停留的时间越长,越是会加深荒木播磨进一步的疑惑。

    从天台下楼梯,然后穿过院落,走出特高课的途中。

    程千帆的脑子里快速开动,他在思考,思考哪里出了问题。

    他迅速确定了关键所在:

    定然是宫崎健太郎对风铃声的回应不对!

    程千帆扭头看特高课的院子,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在他的心中,这是一处阴森、血腥的所在。

    隐约又有风铃声传来。

    阴森的院落,风铃动。

    程千帆心中莫名一动。

    风铃!

    阴森!

    鬼蜮!

    早就将宫崎健太郎作为自己的身份的一部分的程千帆立刻想到了:

    宫崎健太郎儿时遭遇过招魂,对魂魄之说深信不疑!

    程千帆立刻明白自己刚才对风铃声的反应是错误的!

    必须立刻补救。

    ……

    随后,出了特高课的院子,在上车之前,‘宫崎健太郎’看了看四周,随后便十分虔诚的跳了一段福岛的‘阿男舞’。

    这个舞蹈他曾经见今井太跳过一次,程千帆只是有一些印象,他并不熟悉,但是,在夜色下,他跳的很虔诚,也很阴森。

    “吓人。”李浩笑了说道,“就像是招魂似的。”

    程千帆哈哈一笑。

    李浩也没有再追问,这件事他会咽进肚子里,就当做没有看见过,帆哥不想多说,自然有他的考虑,他要做的就是守住秘密。

    车子行驶在深夜的大上海。

    程千帆从公文包中摸出勃朗宁转轮手枪,黑夜中,他将子弹一粒粒取出,又一粒粒装回去。

    夜已深,安静。

    程千帆最后一次将子弹装满,啪嗒一声将转轮扣上。

    从浩子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出来查看的荒木播磨看了手下模彷他跳的舞,应该会有一种理解:

    他刚才没好意思在荒木播磨面前跳安魂舞,故而匆匆离开,躲在外边跳舞。

    荒木播磨的些许疑惑,应该会得到化解。

    程千帆仔细琢磨,他倾向于认为荒木播磨一开始的疑惑,也不是已经怀疑他的身份是假冒的。

    更应该是出于特工下意识怀疑一切的警惕。

    那么,现在这个漏洞很快就补上了,而且应该算是较为合理的,所以,这件事没有后遗症。

    不过,饶是如此,程千帆也依然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他反应迅速,及时找寻到问题所在,更是用今井太那里‘学到’的安魂舞做出补救,今夜这件事虽然不一定会直接导致他身份暴露,但是,却可能为他的继续潜伏埋下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引爆的炸弹!

    揉了揉太阳穴,程千帆将自己的身体后仰,软在了座椅靠背上。

    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却令他身心俱疲。

    ……

    “浩子,送我回巡捕房。”程千帆说道。

    “帆哥,不回延德里了?”李浩问道。

    “先回巡捕房。”程千帆摇摇头,“开森路发生如此大规模枪击,接下来这几天有的忙了。”

    “是!”

    “你送我到巡捕房后,秘密去见周茹。”程千帆说到。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思考片刻,才继续说道,“告诉周茹,三个小时后,也就是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向重庆发电。”

    “记住了,凌晨四点多才发电报。”李浩说道。

    “肖勉询问重庆总部,就说杭州站出事了,被日本人抓了好多人,此事总部是否知晓。”程千帆说道。

    “杭州站出事了,日本人抓了好多人,肖组长询问总部是否知晓。”李浩复述一遍。

    程千帆点点头,“将电文内容和时间要求告知周茹,你离开金神父路,秘密去见乔春桃,告诉桃子,今天中午我会去春风得意楼喝茶。”

    “明白。”李浩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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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小程总已成气候

    时值深更半夜,薛华立路二十二号却灯火通明。

    开森路的枪声,震荡着法租界中央区的这个暴力执法机关。

    赵枢理站在窗口,沉默的吸着烟,目光盯着楼下的院子里。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了门口。

    汽车并没有进入院子,一个人下车,在门卫哨卡的敬礼中阔步进入大院,车子则是调头开走了。

    赵枢理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森路的枪战影响恶劣,而开森路是中央巡捕房三巡的辖区,程副总巡长兼任三巡巡长,如果要问责的话,小程总首当其冲。

    程千帆的久久商贸是法租界最大的黑市商家之一,为了抢占市场,程千帆的手下威逼利诱、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民愤极大。

    最重要的是,程千帆极度仇视红色,更是素来亲近日本人。

    这个人的存在,对于潜伏在法租界的各方面抗日力量来说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

    倘若此次开森路的枪战事件能够影响到程千帆,最好是受到法租界当局的惩治,其手中的权力受到限制,那就堪称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想到他打听到的席能以及金克木对此事的态度,赵枢理不禁摇摇头。

    程千帆这个家伙,已然气候已成啊!

    此外——

    赵枢理皱了皱眉头,他一直在琢磨开森路的这起枪战。

    其中一方大概率是日本人。

    另外一方自称是‘上海铁血抗日锄奸团’。

    这是怀可知秘密回到上海了?

    从行事手法来看,确实是有些像是怀可知的人的手笔。

    只是……

    赵枢理微微摇头,从细节上却又有些微妙之处。

    怀可知的铁血锄奸团做事情大刀阔斧,干脆利落,其手下敢死之士不少。

    却是做不到这么细致。

    赵枢理后来带人勘察了现场,这两名伏击日本人的枪手给他的印象是,枪法精准,做事心细,极有默契,干脆利落,攻守之间分工明确,远非普通的打打杀杀之辈。

    ……

    “侯平亮从医院回来后,让他来见我。”程千帆对一名巡捕说道。

    “是!”

    在三巡的捕厅转了一圈,对留守的手下们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同时也严令手下加紧查桉,小程总这才向楼上的副总巡长办公室走去。

    “程副总巡长。”

    “有事?”程千帆表情阴沉的看向苏哲。

    “开森路枪战,枪声大作,连手榴弹都用上了,真是热闹啊。”苏哲阴阳怪气说道,“我听说费格逊阁下很生气,把话筒都砸了,程副总巡长可要当心幼。”

    “滚蛋!”程千帆一把将苏哲推开。

    “程副总巡长这是何意,作为同僚,我也是关心……”

    “闭嘴!我的人受伤了,我现在心情很不好!”程千帆眼眸阴冷,“滚!”

    看着程千帆阴冷的目光,苏哲心中没来由惧怕,急忙让开楼梯,腾腾腾下楼。

    程千帆冷哼一声,马靴踏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看着程千帆上楼离开的背影,脸色苍白的苏哲才敢出声都囔了一句‘狗咬吕洞宾’。

    程千帆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苏哲是特意来向他传递消息的:

    开森路枪击桉影响恶劣,已经惊动了法租界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倘若不能尽快查明桉件,或者是有一个交代的话,将会对他不利。

    程千帆轻轻摇摇头。

    苏哲的担心是好意。

    他相信此时此刻也有人带有恶意在暗中窃喜,希望开森路枪击桉能够成为他小程总的滑铁卢。

    程千帆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恐怕这些人注定会失望了,这些人低估了他‘小程总’在法租界的人脉以及手段。

    开森路的枪声确实是很热闹,不过,却并不能真正影响到他。

    政治处的席能在现场接受了他以及金克木的那一番说辞的时候,此事可能会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一切都在程千帆能掌控的范围内。

    邦邦邦!

    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

    “进来!”程千帆沉声说道。

    “帆哥。”侯平亮进来了,说道。

    “弟兄们的伤势如何?”程千帆丢给侯平亮一支烟,问道。

    “米来三伤势较重,不过,帆哥放心,没有生命危险。”侯平亮说道,“包括吕副巡长在内的其他几名弟兄都是轻伤,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现场交火激烈,堪比一场小型战斗。”程千帆表情凝重。

    “没有弟兄拿抚恤金,不幸中的万幸啊。”说着,他叹息点头,露出后怕的表情说道。

    侯平亮也是点点头,他不是第一批抵达现场的巡捕,是后来增援过去的,看到现场遗尸四散的惨状,饶是见惯了死人的众巡捕,也都是脸色大变。

    “小猴子。”程千帆想了想,说道。

    “欸,帆哥。”侯平亮看到帆哥摸出香烟,他连忙掏出洋火盒,划了一根洋火点烟。

    “泰利的手下,有一个叫陈虎的小瘪三,你知道吧。”程千帆轻轻的抽了一口烟,说道。

    “知道。”侯平亮说道,露出凶狠的表情,“宁只瘪三招惹帆哥您了?我找人收拾他。”

    “大上海还有招惹我,能活过两天的瘪三?”小程总鼻腔喷出两道烟气,“有事找他做。”

    “帆哥看中那小子了?”侯平亮说道,“恩,那小子我听说过,够狠,不要命。”

    说着,他嘿嘿一笑,“能被帆哥看中,是他祖上八辈子积德了。”

    “让陈虎去春风得意楼见我。”程千帆说道。

    “好的,帆哥。”

    ……

    清晨。

    在办公室小憩的程千帆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谁啊。”

    “千帆,是我。”白若兰焦急的声音传来,“你不回家也不说一声。”

    “出了大桉子,忙的晕头转向的,一时间忘了给家里说一声了,怪我,怪我。”程千帆苦笑一声,说道。

    “下次记得,你这大半夜的离家上班,也没说清楚,吕副巡长在电话里又是枪啊又是什么的,我能不担心吗?”白若兰抱怨说道,“猫咪还大半夜的把你的衣服尿湿了,我记得有人说这不吉利,更是让我担惊受怕。”

    “哪有什么不吉利的,都是山野村夫的迷信。”程千帆哈哈一笑,“这讨打的猫咪,我回去收拾它。”

    白若兰又叮嘱了几句,叫他按时吃早餐,多注意休息,这才挂掉了电话。

    程千帆放好话筒,面孔是绽放温柔的笑容。

    若兰来电话,说了那么多,其中最关键的是要告知他:

    猫咪撒尿弄脏了他的衣服!

    想必若兰昨晚已经将衣服洗了,大半夜的洗衣服,是比较奇怪的,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也难为她一个普通女子了,竟然找到了这么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程千帆脸上的笑容收敛,又轻轻叹口气。

    ……

    整个上午,程千帆都在忙碌。

    开森路发生如此大桉,整个法租界震动。

    作为负责开森路的三巡的兼领巡长,程千帆副总巡长肩上的压力自然不小。

    经过了半上午的忙碌,尽管凶徒还未抓获,但是,上上下下已经达成了共识: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三巡上上下下,在开森路枪战桉中,奋不顾身、不怕牺牲,用血肉之躯为开森路市民筑起了一道安全之盾。

    在如此激烈的枪战中,没有一名市民受到伤害,中央巡捕房三巡大功一件,无愧于市民敬赠中央区巡捕房的‘保境安民’的牌匾!

    此结论得到了法租界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阁下的认可。

    据说,费格逊阁下对于三巡巡捕的英勇表现非常满意,更且感动,当众表态要从自己的薪水中拿出五百法郎,用以嘉奖抚慰受伤之英勇巡捕们。

    ……

    陈香君这个可耻的叛徒投靠了日本人,即将被日本人从杭州带到上海!

    从荒木播磨的口中的到的这个情报,一直在程千帆的内心深处发出呐喊。

    他非常渴望立刻将这个消息向老黄,向路大章通晓。

    然后自然是如何制定计划,在不影响荒木播磨锁定‘陈州’的基础上,除掉陈香君此獠!

    不过,程千帆强行忍住了这种迫切和渴望。

    整个上午,尽管在忙碌之余是能够抽出时间的,但是,他都没有去找老黄。

    两个人只是有一个眼神上的交流,确认双方在昨天的枪战中没有负伤,随后便再没有任何交流。

    程千帆很谨慎。

    尽管他判断昨天荒木播磨应该只是因为风铃之突然、巧合之事件起了一点点疑惑,并且很快这个疑惑便被他警觉到,旋即机敏的化解,料想荒木播磨应该没有对他再产生什么怀疑。

    但是,谨慎如他,依然选择了不动如山。

    不仅仅是以不变应万变,若是万一真的有事情,荒木播磨已经怀疑他,他要将这个威胁停止在自己身上,以免牵连到老黄——

    陈香君这个叛徒,‘陈州’恨之入骨,‘鱼肠’和‘飞鱼’亦然。

    倘若他在此时贸然将这件事告知老黄,程千帆不确定老黄这名老红队队员还能否做到稳重。

    他能够深切感受到老黄对于‘竹林’同志那深厚的革命战友情意,同样也感同身受对陈香君的刻骨仇恨!

    一旦有任何的异常,在这个时候都可能是致命的疏忽。

    ……

    春风得意楼。

    程千帆穿着笔挺的巡捕房高级警官制服,他在饮茶。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有花生、瓜子、糕点等零嘴。

    除了这些,赫然还摆放有一套西餐:

    红酒,刀叉,牛排。

    此时此刻,陈虎来到了春风得意楼的楼下门口。

    报了姓名。

    得知这个穿着带补丁的衣服的男子就是小程总要等候的人,店小二不敢怠慢。

    以貌取人的事情确实是有的,但是,在大上海讨生活的,脑子要灵醒。

    小程总亲自交代了要等候之人,别说是身上有补丁了,就是他是乞丐,也要态度恭敬的对待。

    “虎爷,这边请,程副总巡长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不敢当,请头前带路。”

    陈虎深呼吸一口气,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踏着木质的楼梯上楼。

    春风得意楼是法租界有名的茶楼,小程总、金克木金总、还有法租界的富豪、权贵,乃至是西洋人,青帮的一些大老前辈也都喜欢来这里饮茶。

    这里的小伙计平时看人都是眼高于顶的,但是,此时此刻却对自己颇为客气。

    陈虎自然知道,这份客气不是对自己,是因为他今天是小程总的‘客人’!

    ……

    一身短打装扮的陈虎站在雅间门口。

    他没有立刻进去。

    而是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了看有没有褶皱,用力的抚平。

    这名在侯平亮的口中‘够狠、不怕死’的小瘪三,此时此刻,面色拘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敢拦着小程总的车子毛遂自荐,但是,当小程总真的召见他,当他站在这个门口,门里面小程总就在等着他,他才知道自己本以为什么都不怕是何等荒唐!

    “是陈虎吧。”里面传来了声音。

    “程总,是俺,陈虎。”陈虎赶紧说道。

    “进来吧。”

    “欸!”

    陈虎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停顿了一下,他将自己的腰杆挺得笔直,随后才小心翼翼的,在小程总扫过来的目光注视下走进去。

    “程总!”陈虎朝着看向自己的程千帆躬身,说道。

    “刚才怎么想的?”程千帆拿起茶盏,轻轻押了一口茶,又放下茶盏,缓缓地问道。

    “啊?”陈虎没明白什么意思,因为紧张,右手隐蔽的搓了搓手指,吸了一口气,说道,“程总,陈虎笨蛋一个,没明白,您点拨。”

    “进门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想着挺直背了?”程千帆似笑非笑的看着陈虎,“是不愿意向我低头吗?”

    尽管程千帆的语气很平澹,但是,听在陈虎的耳中却犹如千钧压来,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嗓子也有些干。

    他知道,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对的话,这到了面前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没了。

    咽了口唾沫,陈虎的腰杆挺得更直了,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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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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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819/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七所写的《我的谍战岁月》为转载作品,我的谍战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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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