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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4章 妙计

    程千帆闻言,他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今村兵太郎看着惊喜的健太郎后退了两步,向他深深地鞠躬。

    “谷口老师颠沛半生,为帝国的伟业奔走忙碌,却不幸客死异乡。”程千帆眸中饱含热泪。

    “谷口老师素来注重仪表,知礼节,更以颜面为重。”

    “现在老师得如此礼遇,有志同道合之人,有帝国重臣相送,必然极满意。”

    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宫崎健太郎,今村兵太郎心中既欣慰且满意,健太郎是极为重感情之人啊。

    “你的身份是极为隐蔽的,不便以弟子之礼送别谷口君。”今村兵太郎沉吟说道,“后日灵堂设立完毕后,你可以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的名义来吊唁。”

    “是,学生明白。”程千帆点头应道,随后便是叹了口气,眼神中也是有些遗憾之色。

    今村兵太郎明白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虽不能公开以学生身份、弟子之礼送别宫崎君,但是,你在心中以弟子之礼相送,想必谷口君是能够理解的。”

    “只能如此了。”程千帆感慨点头,“希望谷口老师不会怪我。”

    ……

    白若兰看着自己的丈夫。

    小程总在先施百货门口遭遇刺杀之事,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尽管程千帆此前已经打电话告知自己安然无事,但是,白若兰心中岂能不担心。

    此时此刻,看到程千帆全乎全身的站在自己面前,她这才放下心来。

    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抱住了自己的丈夫。

    抱的紧紧的。

    她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话都说了。

    程千帆本想要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的,话到了嘴边,他亲了亲妻子的额头,“我去洗脸洗脚,今天有些累,困死了。”

    他本来打算回来后在书房一个人安静的想一些事情。

    程千帆洗漱完毕。

    此时此刻,程千帆躺在床上,他看了一眼睡着的若兰那眉眼间带着舒下心来的喜悦,他整个人的身心也是难得的放松下来,这一刻,他终于暂时放下了他背负的那么多沉重的责任、任务和压力,只觉得天地间只有他和若兰。

    ……

    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的小程总被青帮夏问樵的手下方辉刺杀,小程总命大,方辉的手枪卡壳了。

    虽然小程总‘福大命大’没事,但是,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此作罢。

    小程总是法租界的大拿。

    夏问樵夏三哥是青帮的后起之秀,是杜庸生杜老板在法租界黑市交易的话事人。

    这两个人若是直接爆发冲突,影响堪巨!

    整个租界,乃至是半个上海滩都在关注这件事,就连街上的瘪三、小瘪三们都安分了许多,便是那四处乱逛、坑蒙拐骗的三光码子也都老老实实的,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很快有消息传出来,‘夏三哥’在白赛仲路的一个货仓被小程总的手下缴了,‘夏三哥’其他几个货仓也被巡捕房的人、小程总的手下们监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战一触即发’之时,消息传来,小程总和夏三哥握手言和,言说此次刺杀是方辉个人行为,并非受到夏三哥的指使,双方依然是好朋友。

    不过,不管怎么说,方辉是夏问樵的人,为了表达对于此事的歉意,夏问樵直接以白赛仲路货舱里的一半货物作为赔礼。

    小程总得了赔礼,受用了夏问樵的亲自登门道歉,非常通情达理,言说此事就此揭过,他和夏三哥是好朋友,好朋友是不会受到奸人挑拨的影响的。

    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很快,‘江湖上’便有传闻,方辉行刺小程总实乃是受到张笑林的指使,这位张老板故意收买了方辉,制定了此一石二鸟的毒计:

    指使夏问樵的手下刺杀小程总,刺杀成功,他张老板除掉了这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小程总,巡捕房也不会轻饶刺杀法租界巡捕房高级警官的夏问樵。

    刺杀不成,小程总必然和夏问樵结仇厮杀,张老板则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传闻一经传播开来,便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最重要的是,不少人都深信不疑。

    原因?

    小程总是极为惜命之人,故而,固然他极为贪财,也不会为了半仓库货物就放过对他动手的夏问樵的,此事必有不为人知的内幕,当然,现在是众人皆知的幕后故事。

    ……

    “混蛋,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有?”张笑林气的直喘气,他的脚边是打碎的茶壶。

    “老板,很难查。”詹四摇摇头,“几乎是一天之内,这件事就传的连倒马桶的姨婆都知道了。”

    “这件事你都和谁提过?”张笑林皱眉,问道。

    如果方辉干掉了程千帆,亦或是程千帆的人和夏问樵的人发生激烈厮杀过后,他自然不介意让自己的‘诸葛妙计’传播开来,以壮声势,压威四方。

    但是,此事却是功亏一篑……

    “老板,你是知道我阿四的,我嘴巴严得很,除了和弟兄们喝酒时候说两句,从不会乱讲的。”

    张笑林一拍额头,恶狠狠的瞪了詹四一眼。

    ……

    “看来,张笑林对你是恨之入骨啊。”宋甫国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此人贪婪无度,实际上他是盯上了我在黑市上的生意,以及我通过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乃至是日本人那里疏通得来的交通线。”程千帆说道,他夹了一片猪头肉,脆骨咬的嘎嘣脆。

    “再加上我面对他的再三挑衅,始终是强硬回应,如此便结下了死仇了。”他继续说道。

    “张笑林此人,日本进攻上海,他特别跑去莫干山避暑,日本人占领了上海,他便从莫干山下来,明目张胆的公开当汉奸。”宋甫国皱眉说道,“此人危害巨大,当早早除之。”

    宋甫国此前长期在上海负责特务处上海站之情报工作,他自是深知张笑林投日的危害。

    此人在上海滩有着极大的能量,当这股能量转化为汉奸势力的时候,便展现出了巨大的破坏力。

    张笑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掠夺物资,危害乡里,供给日军,可谓是其罪罄竹难书。

    此外,张某人的徒子徒孙众多,特别是对于租界渗透甚重,极大的威胁到军统在租界的活动和潜伏,甚至往大了说,此人对于整个上海抗日大局都有着莫大的威胁。

    “我不适合动手。”程千帆明白宋甫国的意思,他摇摇头,“我可以杀张笑林的手下,甚至可以杀他张某人的小妾、亲友,但是,不能直接对张笑林动手。”

    他对宋甫国说,“不仅仅明面上的势力不能直接对张笑林动手,短期内,我部也最好不要牵扯其中。”

    “好吧。”宋甫国思忖片刻,说道,“我会向重庆去电,请局座督促上海站向张笑林动手的。”

    两人随即进入到最重要之议题。

    “有梅申平、高庆武的消息了吗?”宋甫国问道。

    “暂时还没有。”程千帆眉头紧锁,他坦言说道,“如果这两个人在市面上出现,自然能够捕捉到其踪迹。”

    “最难得就是,若是此二人住在日本方面为他们准备的居所,并且严密把守,以防探目窥伺,这就十分难办了。”程千帆喝了一口酒,说道。

    宋甫国以茶代酒和他碰杯,点点头,“是的,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而且这种可能性极大。”

    “除非,除非是梅、高二人有不得不在公开场合亮相的理由,如此我们才能够……”程千帆说道,说着,说着,他的眼中开始放光。

    ……

    “怎么?有办法了?”宋甫国注意到程千帆的表情变化,急切问道。

    “我收到消息,日本总领事馆方面正在布置灵堂。”程千帆思忖说道。

    宋甫国也是眼中一亮,能够劳动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布置灵堂,这名死者的身份定然不太一般。

    “知道死者是什么身份吗?”宋甫国问道。

    “暂时不清楚。”程千帆摇摇头,“不过,日本总领事馆的樱花谷招待所昨天响枪了,有人看到有伤者抬出来,也许和这件事有些关联。”

    “先不必理会死的谁,日本人死的越多,级别越高越好。”宋甫国右手一挥说道,他朝着程千帆笑了笑,“你这个思路很妙。”

    程千帆便笑着说道,“日本总领事馆为某个‘大人物’设置灵堂,那么,以老长官您对二人的了解来看,假如梅、高二人正在上海,且正在和日本方面秘密接触,他们会不会去灵堂吊唁?”

    “以汪副总裁手下诸公的脾性……”宋甫国思忖,他轻笑一声,“公开吊唁也许未必敢,但是,私下里去吊唁,倒也不无可能。”

    程千帆沉吟片刻,“我和总领事馆的参赞今村兵太郎有些交情、往来,以我的身份,勉强够资格去灵堂吊唁。”

    他嘴角扬起笑容,对宋甫国说道,“日本人死了个大人物,作为朋友,我打电话给今村,以示关切,打听死者身份,进而亲自去灵堂吊唁,这是顺水乘舟之事。”

    宋甫国哈哈大笑,程千帆八面玲珑,惯会来事,这小子深得法国人信任,同时和英国人、美国人也有些来往,平素更是以亲日姿态示人。

    放眼整个法租界,乃至是整个上海滩,能够以二十多岁的年龄周旋于列强之间,各方竟然还都卖他几分面子的,小程总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啊。

    “此计甚妙。”宋甫国高兴的点点头,“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希望梅、高二人能够如我们所料那般行事了。”

    ……

    虹口区,特高课。

    “课长,查到了。”荒木播磨从樱花招待所返回,风尘仆仆的向三本次郎汇报。

    “说。”

    “宫崎君的观察很入微,八目昌二果然有隐瞒。”荒木播磨说道,“八目昌二曾经私自离开招待所外出过一段时间。”

    “多长时间,具体点。”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山田乙三的那封电报,令他感受到了压力。

    此外,三本次郎昨天秘密去电自己在关东军方面的一位学长,从对方那里得知了一个秘密消息:

    帝国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将军可能会被调回国内,而接替畑俊六阁下出任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的正是帝国陆军第三军司令官山田乙三将军。

    “大约二十分钟。”荒木播磨说道,“八目昌二出去的时候,故意躲开了哨兵,十分小心谨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交代了什么?”三本次郎沉声问道。

    虽然八目昌二是帝国公民,同时还是谷口宽之的学生兼助理,但是,既然八目昌二有隐瞒之事,那么,负责调查此案的荒木播磨便有了对八目昌二用刑审讯的理由。

    且,他不认为八目昌二能够挺得住荒木播磨的审讯而不开口。

    “没有说。”荒木播磨说道,“尽管遭受了拷打,但是,八目昌二却什么都没有交代。”

    尽管八目昌二没有招供任何事情,但是,荒木播磨似乎并不着恼,他说着话的时候,脸上甚至是带着喜色的。

    三本次郎也是露出高兴之色。

    在特高课内部,拷打审讯有一条被大多数用刑者所认可的道理,或者可以说是规律:

    思路客

    太快开口,不一定是没问题的;同时,严刑拷打却不开口,一定有问题。

    当然,前者这个规律,随着一部分中国特工令人瞠目结舌的表现,特别是重庆方面的一些人,譬如说吴山岳、汪康年面对严刑拷打时候的表现,似乎已经失去了存在价值。

    即便是此前因为曹宇投降、开口太快而选择不相信,继续反复拷打的荒木播磨,现在也对于重庆方面的一部分人的投降之快,已经有些习以为常,或者说是见惯不怪了。

    “继续审讯八目昌二。”三本次郎语气振奋,说道,“这个人是有问题的,极可能是案件的突破口。”

    “哈依!”荒木播磨立正说道。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课长,关于张笑林暗中招揽方辉,安排其行刺宫崎君的传闻,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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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坂本之神助攻

    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并没有回答自己手下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查到什么了?”

    荒木播磨点点头,“根据我们安排在新亚和平促进会的密探打探到的情报,张笑林的手下詹四和手下喝酒时候吹嘘,是他安排人接近方辉,诱使方辉行刺程千帆的。”

    “是詹四自作主张的安排,还是张笑林的指使?”三本次郎立刻问道。

    张笑林是否是幕后指使,是否知情,还是詹四自作主张,这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三本次郎多次向张笑林打招呼,甚至措辞较为严厉,要求张笑林不得再向程千帆动手,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张笑林依然还选择向程千帆动手,这不仅仅是不给三本次郎面子的问题了:

    主子发话了,狗不听话,这条狗的存在价值就值得商榷了。

    虽然不见得现在就会放弃张笑林,但是,对于不听话的狗,更要防着一手了。

    “不清楚。”荒木播磨摇摇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有消息传出来,宫崎君遭遇枪击后,张笑林秘密喊了詹四到府会晤。”

    三本次郎的脸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

    荒木播磨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三本次郎随后便又询问了曹斌生被杀之案的调查进展。

    “此案由上海特别市政府警察局侦缉大队的汪康年负责,暂时没有消息反馈过来,应该是暂无进展。”荒木播磨说道。

    三本次郎便看了荒木播磨一眼,宫崎那个家伙和汪康年有仇,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荒木这个家伙会时不时的给汪康年上点眼药。

    当然了,对于荒木播磨的这种行为,三本次郎并不生气,荒木和宫崎才是自己人,汪康年毕竟只是帝国养的一条好狗而已。

    不过,荒木这个家伙以前有什么会直接说出来,现在却学会不经意间上眼药了。

    哼,荒木以前是直性子,从不会遮遮掩掩,都是跟着宫崎这个家伙学坏了。

    他了解荒木,对于荒木这种人来说,只有真诚对他,荒木才会真正把对方当做朋友。

    话又说回来,宫崎对自己确实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啊。

    “你告诉宫崎,不许太过分。”三本次郎突然对荒木播磨说道。

    “哈依。”荒木播磨高兴说道。

    离开课长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荒木播磨便打电话,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好友。

    “多谢课长体谅。”程千帆高兴说道,“当然,最要感谢的是荒木君,若非你在课长面前为我说项……”

    “宫崎君,我们是朋友,见外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荒木播磨哈哈笑道,“既已查明是张笑林指使方辉刺杀与你,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谷口教授遇难,我知你心中悲伤,那便拿张笑林发泄一番,解解恨吧。”

    “荒木君,能够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宫崎幸甚。”程千帆感动不已,说着,他冷哼一声,“张笑林,我不会放过他的。”

    “不可伤了张笑林性命。”荒木播磨叮嘱说道。

    “这是当然,我不会令荒木君和课长难做的。”程千帆说道。

    ……

    虹口区,一处戒备森严的西式别墅内。

    一个身着和服的年轻女子走进书房,刚刚沐浴完毕的女子身上有着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她轻轻地将一杯香茗放在了案几上。

    “父亲,您在看什么?”女子问道。

    “一个有趣的人,说了一些有趣的话。”川田勇詞指了指手中的书籍,笑了笑。

    “大家要说老实话,大家要负责任。”女子念了念,噗嗤一笑,“这话未免太过直白了。”

    “唔,是很直白。”川田勇詞点点头,“绫子,你可知道,这是中国国党的那位汪副总裁说的话,这是一个聪明人。”

    就在此时,书房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川田勇詞接了电话。

    “绫子,你去休息吧,有客人来了。”

    “是,父亲。”

    川田绫子离开书房,就看到有卫兵引领了一名男子进来,男子向川田绫子微微点头致意,川田绫子屈身回了一礼。

    “影佐君,东京一别,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吧。”川田勇詞对影佐祯昭很是客气,亲自绕过办公桌出来迎接。

    “经年未见,阁下身体健康,精神奕奕,可喜可贺。”影佐祯昭微笑说道。

    “请坐。”川田勇詞说道。

    对于影佐祯昭,他是极为重视的,此人虽然目前只是大佐军衔,但是,其身份非同寻常,陆军参谋本部的军务课课长,确切说,应该是中国战略课课长,其人属于‘位卑权重’,对于帝国在中国的战略部署极有发言权。

    陆军大臣西义一曾经向他介绍过这个影佐祯昭:

    此人智慧出众,且极擅长谋略,有着令人赞叹的天资,在军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外,此人是属于极力支持在中国扶持傀儡政权,行‘以华制华’之策的代表人物之一。

    ……

    “影佐君,年轻有为啊。”川田勇詞赞叹说道,“我听闻你和那位汪副总裁的代表的会谈已经有了结果了?”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卷,给影佐祯昭展示了那篇讲话的题目。

    看到汪填海的那篇讲话题目,影佐祯昭笑了,“汪氏所代表的国党力量,对于天皇,对于帝国的强大甚是敬畏,总算是不负所望,有所成果。”

    他看着川田勇詞,“此外,阁下致力于推动日中全面和平友好,对此次谈判也帮助甚多。”

    川田勇詞是在数日前秘密抵达上海的,他很清楚这位贵族院的议员在此时来沪的目的,说是摘桃子倒不至于,无非是为了在此次和汪氏缔结合约之事上分一杯羹,为其在政治上谋取资本。

    听得影佐祯昭此言,川田勇詞爽朗一笑,心中极为满意,这也是一个聪明人。

    “明日我方将和汪氏的代表梅申平签署和平备忘录,恳请阁下届时莅临现场,共同见证此和平盛事。”影佐祯昭说道。

    “签约仪式我就不参加了。”川田勇詞摇摇头。

    他只是来分一杯羹的,喧宾夺主的话就过了。

    “签约仪式后,我和汪填海的代表见个面。”川田勇詞说道。

    影佐祯昭点点头,这便是他愿意和这位贵族院的贵人接触的原因,此人虽然有所图,但是,分寸拿捏的恰当好处。

    此外,能够获得川田家族的友谊,自然也是他所期待和乐意的。

    “明日签约仪式后,我同今井君将前往总领事馆吊唁谷口宽之教授。”影佐祯昭思忖说道,“届时我邀请梅、高二人一同前往吊唁,阁下可以在此期间和二人见面。”

    “很好。”川田勇詞对于这个安排非常满意,他点点头,“谷口教授是帝国著名学者,他的遇难,我深感遗憾,正好去送他一程。”

    ……

    两人随后又就此次会谈的一些内容进行了沟通。

    “按照汪氏代表所说,他们已经联络了云南和两广的一些人,若是果能如愿,如此,大事可定。”影佐祯昭说道。

    “如此甚好。”川田勇詞微微颔首,“日中两国一衣带水,帝国不忍看到中国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来拯救他们的,合约缔结,中国人沐浴在添皇陛下的荣光之下,这也是他们的福分啊。”

    “阁下所言甚是。”

    川田勇詞哈哈大笑。

    影佐祯昭起身,鞠躬行礼,“今晚承蒙阁下招待,打扰阁下休息了,夜已深,影佐便告辞了。”

    川田勇詞微笑着,“影佐君为添皇陛下,为帝国呕心沥血,我会将影佐君的努力传至陛前的。”

    影佐祯昭大喜,深深鞠躬,满意离开。

    影佐祯昭刚刚离开,一个人推开了书房的门走进来。

    “绫子,怎么还没有休息?”川田勇詞问道。

    “是笃人哥哥。”川田绫子说道,“哥哥下午发电报与我,他说他要来上海。”

    “他不在济南好好呆着,来上海做什么?”川田勇詞皱眉。

    “哥哥说想念父亲了,来看望父亲。”

    川田勇詞摇摇头,他就在上海待几天,这小子说来看望自己,明显是托辞。

    自己这个小儿子,因为妻子的宠溺,素来吃不得苦,两年前在杭州遇险,家里人惊吓不已,此后妻子对于川田笃人更是娇惯。

    川田笃人早就不满意在济南呆着了,他一直渴望来到上海这个远东最繁华的大都市。

    “他什么时候到?”川田勇詞问道。

    “明天晚上差不多就到了。”川田绫子说道。

    川田勇詞哼了一声,明天就到了,现在才发电报来说,这是先斩后奏啊。

    ……

    翌日,上午。

    重光堂。

    影佐祯昭代表日方签字。

    中方签字是空白的,需要由梅申平将协议带回重庆,交由汪填海亲自签字生效。

    随着梅申平作为汪填海的代表在这份《日华协议记录》上‘象征性’再阅读一遍,随后双方各自手持一份协议,握手。

    早有准备的工作人员按下了快门,记录下这‘载入历史’的时刻。

    根据该协议记录,是有关汪填海出逃,宣布下野脱离常凯申,然后联合云南、四川及广东将领,在常凯申势力以外的地方,另立“政府”,并以此取代重庆国府,而与日本实现“和平”。

    为此,双方还拟定了汪填海今后的行动计划。包括如何逃跑,如何在境外发表声明,及日方如何配合,及以日本政府名义发表首相声明响应等等。

    “此协议一经签订,我也算是不辱使命了。”梅申平感慨说道,“唯愿中日友好长存。”

    早有人送来美酒,主持此次‘和谈’的影佐祯昭高举酒杯,“为日中友好贺!”

    众人皆是高举酒杯一阵欢呼。

    ……

    “梅先生。”影佐祯昭擎着酒杯,走过来说道,“我国著名学者谷口宽之教授在上海不幸遇难,总领事馆方面搭设了灵堂,不知梅先生……”

    “可是神户大学的谷口教授?”梅申平略一思索,问道。

    “正是。”

    “天妒英才啊,谷口教授的大名我是知晓的,没想到竟然被奸人所害。”梅申平摇头叹息,“此间大事已了,我自然要去灵堂送谷口教授一程。”

    “多谢。”影佐祯昭‘欣慰’的点点头,他压低声音,“贵族院的一位重要人士也会去灵堂吊唁,这位贵人有意和梅先生见个面。”

    “不知是哪位贵人?”梅申平小心翼翼问道。

    “川田家族的川田勇詞阁下。”影佐祯昭说道。

    梅申平思忖点头,“正该拜访。”

    影佐祯昭满意的点点头,梅申平的态度很好,如此,川田勇詞的要求他帮忙达成了,他自然心中欢喜。

    ……

    程千帆看了一眼以谷口宽之的学生身份,代表逝者家人行礼的中谷内刚一,他表情哀伤,摇摇头。

    “谷口教授泉下有知,会理解你的。”坂本良野在他身旁宽慰说道。

    程千帆默然点头,此时他心中已经完全放松,从刚才中谷内刚一向他回礼之时的表情来判断,自己的这位学弟并不认识他。

    “总归是遗憾啊。”程千帆叹口气,他对坂本良野说道,“中谷内刚一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想到这么一个品性如此卑劣之人堂而皇之在那里,而最有资格的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我这心里难受啊。”

    坂本良野看了看四周,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宫崎君,请跟我来。”

    程千帆跟着坂本良野来到了灵堂西侧的小房间,他有些不解问道,“坂本君,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宫崎君且看。”坂本良野说道。

    程千帆从房间的窗口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灵堂以及前来吊唁的宾客。

    “你就呆在这里,若有宾客来吊唁,宫崎君且在这里以谷口教授弟子的身份回礼,如此既可以保密,也可全了宫崎君的一片赤诚之心。”

    程千帆露出惊愕、感激、喜悦之情看着坂本良野,他刚才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在灵堂多停留一会,以便碰碰运气能否见到梅申平、高庆武二人,却是没想到坂本良野早帮他安排的如此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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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现身

    “坂本君,此事……”程千帆满目的感激之情化作深深一礼,“多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坂本良野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如此,我心中方能好受一些。”

    谷口宽之是由他负责招待的,如此,谷口宽之的安全保卫工作与他也是有一些关联的。

    谷口宽之竟然在总领事馆的樱花招待所门口,或者说是在他眼前遇刺身亡,此事对于坂本良野的打击甚大。

    他自觉自己应该对谷口宽之的死亡负一定责任,如果,如果他能够重视谷口宽之的安全保护工作,也许此惨事就不会发生。

    同时,坂本良野对于自己的好友宫崎健太郎是心有不安和愧疚的。

    现在能够以这种方法来帮助宫崎君弥补一丝遗憾,他心中总算是稍稍心安。

    “宫崎君,你且自便,我出去了。”坂本良野向宫崎健太郎微微鞠躬。

    程千帆立刻鞠躬回了一礼。

    ……

    看着坂本良野将房门带上离开,程千帆开始仔细打量观察室内情况。

    房间内有一张木床,床上有一张军用毛毯,一个书桌,一个板凳,书桌上有几份报纸,地上有一个暖水瓶,可谓是陈设简单。

    坂本良野给他安排的这个小房间,其位置堪称绝妙,从窗口向东侧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灵堂入口处,但凡有经过石板路走来,进入灵堂吊唁的宾客,基本上都逃不过程千帆的双眼。

    ……

    看着身着深色衣装,络绎不绝来灵堂吊唁之人,程千帆表情肃穆,他会在来人抵达之时鞠躬一礼,再吊唁者离开之时会再度行回礼相送。

    表情肃穆如他,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实则他的心中是冷笑、鄙夷不已。

    刘乃愚、陈赟以及柳明非,周茹所工作的‘文友社’的三个铁杆汉奸文人不出所料的出现在了前来吊唁的宾客中。

    还有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耳熟能详的汉奸。

    甚至于在程千帆看来,总领事馆设立灵堂为谷口宽之‘送行’,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这些投靠日本人的大大小小的汉奸以及亲日分子的集体亮相。

    此些人中,程千帆几乎可以断定大部分人可能并不知道谷口宽之是何许人也,甚至此前听都没有听到过这个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带着哀伤的表情、以简直仿若死了老子一般难过的姿态前来吊唁——

    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亲自设立灵堂吊唁,死的一定是‘大日本帝国’之大人物,不去吊唁日本人可能不会生气,但是,去吊唁的话,日本人一定会高兴。

    但凡自觉有资格登门拜祭的汉奸、亲日分子,可谓是趋之若鹜。

    当然,他小程总也是其中一员。

    张笑林的手下庞水也一身黑色西装,肃穆且恭谨的来祭拜。

    程千帆看着庞水离开,他表情肃穆的回礼,心中却是在琢磨若是向张笑林的手下动手的话,到第是选择詹四为目标?还是选择庞水为目标?

    张笑林手下徒子徒孙众多,其中以詹四和庞水最获倚重。

    詹四能拼敢杀,手上人命何其多;庞水则属于会动脑子的那一类,此人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张笑林的半个智囊。

    ……

    来了!

    程千帆眼中一亮。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汉奸、亲日分子,以及一些日本侨民、商人以及一些在沪日籍文人政客吊唁离开之后,终于,大人物开始出现。

    今村兵太郎陪同岩井英一来到,两人交了香典,进入灵堂。

    数分钟后,程千帆看着今村兵太郎陪同岩井英一出来,岩井英一同今村兵太郎低语两句后,在其他人的陪同下先行离开,今村兵太郎则留下来了。

    程千帆心中一动。

    灵堂是总领事馆所设立,因谷口宽之的亲友都不在,只有一个学生中谷内刚一暂时充当家属的情况下,总领事馆确实是有必要出面的。

    今村兵太郎似乎是要留下来接待宾客,这说明来客的身份非同一般。

    随后发生的事情证明了程千帆的猜测。

    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从程千帆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到有一队日军宪兵跑步前来,随后便分列站在通往灵堂的石板道路两侧。

    其中一名日军宪兵警戒站岗的位置正好影响到了程千帆的视线观察角度。

    他微微皱眉。

    当然,也不是全部遮挡住了,只是有一部分视线被遮挡:

    譬如说有几个人同时走过,本来程千帆可以将所有人的面貌都尽收眼底的,现在却只能看到稍远一端之人。

    这就只能碰运气了,他不可能找借口离开这个房间出去窥伺的。

    他留在此地的理由便是以谷口宽之弟子之身份默默‘迎送’宾客,倘若有其他举动,显然并不妥当。

    ……

    “影佐君。”看到影佐祯昭一身陆军制服昂首阔步而来,今村兵太郎迎了上去。

    “今村君。”

    程千帆隐约听到今村兵太郎与人说话,握手,他只看到了今村兵太郎,因为视线受阻,并未看到和今村兵太郎说话之人。

    不过,从言语中判断,对方应该是军务课课长影佐祯昭大佐。

    “今井君。”

    “今村君。”

    此人应该是参谋本部的今井武夫。

    “梅先生。”今村兵太郎提高了声音,“梅先生能来,此乃日中两国亲善之最好体现啊,我谨代表谷口教授的家人向你致谢。”

    “谷口教授是贵国著名的学者、考古家,是在中国也享有盛名的学者,特别是对于中国考古事业的研究贡献良多,堪称日中友善的楷模,只可惜,天妒英才。”梅申平叹息着摇摇头。

    “请。”今村兵太郎说道。

    程千帆精神为之一振,他刚才听到了‘梅先生’这个称呼,随后这位‘梅先生’的话,他听了个大概,心中判断此人极可能正是梅申平。

    当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终究是有所欠缺,最好是能够亲眼目睹此人面目。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身材瘦削之中年男子将香典奉上,又双手合十说了句什么,然后才步入了灵堂。

    尽管只是一瞥眼,但是,早已经将梅申平和高庆武二人的照片‘揉碎了’记在了脑子里的程千帆大喜,他已经可以确定此人正是他近几日在‘苦苦寻找’的梅申平。

    尽管并未看到高庆武的身影,但是,梅申平出现在这里已经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梅申平极可能代表汪氏和日本人秘密进行了接触,至于说接触到哪一步暂未可知。

    不管怎么说,发现了梅申平的踪迹,也亲眼证实了此人和日方高层在一起,程千帆此番收获巨大,已经完成了戴春风交代的任务。

    重庆方面只是命令他配合宋甫国查证梅、高二人的踪迹,并未有进一步的命令。

    ……

    数分钟后,影佐祯昭和另外一名他推测应该是今井武夫之人从灵堂里出来,两人和今村兵太郎交流了两句,随之便握手离开。

    程千帆惊讶的发现梅申平并未离开,而是由今村兵太郎亲自引领着去了宾客休息室。

    两人似乎言谈甚欢。

    这是这位汪副总裁的代表已经和日本人完成此次接触任务?甚至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此外,梅申平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此地,这是何意?

    莫非今村兵太郎或者是日本外务省的其他高官要和梅申平会晤?

    随后,他又看到今村兵太郎回到灵堂口,并且非常严肃的整理了一下衣装。

    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能够令今村兵太郎如此认真对待,等候迎接之人,其身份必然不简单。

    这是有某位大人物要来吊唁谷口宽之?

    ……

    “阁下,您来了。”今村兵太郎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陪同川田勇詞来到,急忙迎了上去。

    “今村君,年少有为啊。”川田勇詞微笑和今村兵太郎握手,“今村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叔叔身体硬朗,只是现在公务繁多,他来信说,还是喜欢每天早晨骑马驰骋在满洲大地。”今村兵太郎说道。

    “今村将军为帝国殚精竭虑,令人敬佩。”川田勇詞点点头。

    今村均在今年一月份的时候,离开帝国关东军副总参谋长的职务,履迁兵务局局长,两个月后的三月初,今村君被添皇陛下正式授予中将军衔。

    兵务局局长,此乃一个肥缺,堪称帝国陆军中枢部门掌门人,掌管着帝国军备、军政、军需工业、军需运输和通信。

    随着今村均的水涨船高,川田勇詞对于今村兵太郎的态度自然也愈发亲切一些。

    “这是小女绫子,绫子,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提气的帝国才华横溢的外交官今村参赞。”川田勇詞指着身旁的女儿,对今村兵太郎说道。

    “今村叔叔好。”川田绫子踏着木屐,小步上前,深深行礼。

    “绫子小姐国色天香,果然大家闺秀。”今村兵太郎赞叹说道,“可喜我没有适龄男郎,不知道如此优秀女子将来花落谁家。”

    “今村叔叔谬赞了。”川田绫子羞红了脸,脆声说道。

    川田勇詞则是笑而不语,尽管他表现的对今村兵太郎态度温和,颇为亲近,但是,对于刚才今村兵太郎此言他心中却是冷哼了一声。

    别说今村家没有适龄男子,即便是有,他也根本瞧不上。

    一个仙台宫城的普通家庭出身子弟就想要迎娶川田家的贵女,简直是痴心妄想。

    今村兵太郎立刻明白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失礼了,他面色不变,微微一笑,延手一礼,“阁下,绫子小姐,请。”

    ……

    程千帆便看到今村兵太郎引领一个男子走过去,男子的身形被遮挡,看不到面容,两人身旁一个年轻娇俏女子恭恭敬敬的将香典奉上,随后踏着木屐亦步亦趋跟上。

    程千帆便想起自己看过的柳明非所撰写的一篇文章,这位汉奸文人将日本女人奉为最美女子,文中如是描述:

    日本和服的长度可以盖住小腿,整体而言略匀称,纯子小姐一身洁白得体的和服,踏着搭配木屐小步慢慢地走路,看起来温柔又美丽,别有一番醉人心脾的风情,远远看去,宛若袅袅步入我心房的梦情人。

    数分钟后,今村兵太郎陪同此看似是父女关系之二人出来,他引领着男子向宾客休息室走去,男子似乎是叮嘱了年轻女子两句,女子便离开了。

    此男子就是要和梅申平会面之人?

    程千帆心中暗自揣测,身体却是‘下意识’的鞠躬回礼,做戏要做足,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的心中在揣测该名男子的身份。

    从今村兵太郎的恭敬态度来判断,此人应该身份不凡,或者是身份尊贵。

    此外,倘若果真如他所料,梅申平没有离开此地,就是等着要见这个人,这说明此人在日本人内部的地位不低。

    同时,程千帆难免又想起了高庆武,此人没有出现在灵堂,原因为何?

    是身体不适?

    还是有事情耽搁?

    倘若是有事情耽搁,又有什么事情比来灵堂拜祭以赢得日本人的好感,甚至是要和一位日本重要人物私下里会晤还要来的重要?

    尽管知道自己的任务只是探寻梅申平、高庆武二人的踪迹,并不需要有下一步的动作,程千帆依然难免会考虑的更深。

    这并非是他要有什么举动,完全是一种思维习惯。

    ……

    “这是我陪伴父亲来到上海的第三天,父亲带着对日中友好的美好祝愿来到这个古老的国家。”

    “这是一个令人沉醉的古老国度,秦观的两情若在长久时,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李青莲的千金还复来……我时常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土壤,才能够拥有如此丰神俊秀之人物。”

    “父亲却说这是一个腐朽的国度,所以才需要帝国来帮助中国人获得新生。”

    “还没有来得及去这座远东最繁华的大都市走一走转一转,我们便来到灵堂拜祭一位令人尊敬的学者。”

    “谷口教授是在帝国享誉盛名的文学家、学者和考古专家,父亲说谷口教授致力于研究中国考古文化,是备受日中两国人民爱戴的学者。”

    川田绫子盘膝而坐,一个黑色封皮的日记本放在膝盖上,她停住笔,抬头仰望天空。

    蔚蓝的天空,有白云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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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性情中人

    “父亲说,谷口教授是被人刺杀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一位如此德高望重的长者,为何会遭遇如此令人悲伤的刺杀事件。”

    “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来吊唁,有身穿长袍马褂的人,有穿着西装的人,还有人穿着我不认识的中式服装,这些应该是中国人,他们对待宪兵都很客气,有人会微笑着脱帽致敬……进入灵堂后,他们面色悲伤,表情肃穆,看到我的时候,都会善意的点头。”

    “甚至还有人会哭的昏过去,被宪兵抬出去,我觉得宪兵对待他们太粗鲁了,这并不是对待热爱日本的中国人民该有的行为。”

    “报上说,中国人是欢迎帝国的,从这些中国人的态度,似乎是如此的。”

    川田绫子合上日记本,她微微皱眉,哀乐声、佛教徒诵经的声音,敲击木鱼的声音,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没有能够让她心安,反而有些伤神,她不太喜欢。

    起身的时候,川田绫子有些踉跄。

    “小姐,你没事吧。”坂本良野正好走过来看看好友宫崎的情况,见状赶紧走来关切询问。

    “我没事,多谢了。”川田绫子微微鞠躬回礼。

    “我是坂本良野,总领事馆的参赞助理。”坂本良野看微笑着,说道,“小姐应该是有些疲惫,要不要找个房间休息一下?”

    “有劳了。”川田绫子微微鞠躬。

    ……

    坂本良野带着女孩朝着角落的一个房间走过去,这处房子就在宫崎健太郎所处的房子隔壁。

    “小姐,请稍等。”坂本良野轻声说,他走向好友所在的房子,轻轻推开门。

    川田绫子好奇的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安安静静的站在窗口,有宾客吊唁离开,男子非常恭敬的鞠躬行礼。

    坂本良野没有打扰宫崎健太郎,等宫崎健太郎回礼完毕,他才关切询问,“宫崎君,要不要喝口水?”

    “不必了。”程千帆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他扭过头来说道。

    这一转头,川田绫子便看到了一张英俊坚毅的面容,对方看到她也惊愕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致意,鞠躬一礼。

    川田绫子也赶忙鞠躬回礼。

    “小姐,请。”坂本良野回来,引领着女孩朝着隔壁的房子走去。

    “刚才那位先生……”川田绫子忍不住问道。

    坂本良野踟蹰片刻,摇摇头,“小姐,请恕我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

    “是我失礼了。”川田绫子有些惊慌,鞠躬说道。

    坂本良野将女孩安顿好,吩咐人送来了茶水,随后便离开了。

    ……

    川田绫子站在门口,手中拿着茶杯,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隔壁的房子。

    “这应该是谷口教授的家人吧。”

    “只是他为何躲在这个小房子里,孤独一人在此呢?”

    过了一会,她看到那个年轻的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面色悲伤,走到了灵堂外面,深邃的目光向内看去。

    “这是一幅多么哀伤的眼神啊。”女孩心想。

    程千帆深深地看了一眼灵堂内谷口宽之的遗像,眼神悲伤,带着一丝怀念,心中却是冷笑呸了一声,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又看了那个身穿和服的姑娘安静的站在远处看着他。

    程千帆面色平静,微微鞠躬一礼。

    川田绫子双手放前,鞠躬回礼。

    等她起身再看的时候,这个极为英俊哀伤的年轻男子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奇怪的人。”

    ……

    “绫子。”川田勇詞招手呼唤女儿。

    “父亲。”川田绫子小跑着过来。

    “你看什么呢?”川田勇詞问道。

    “刚才有一个人呆在那个房间里,默默地向宾客行礼。”川田绫子小声说,“好奇怪。”

    川田勇詞看向今村兵太郎。

    “此人是一个受到谷口教授帮助的中国人,他感恩于谷口教授,坚持要以弟子身份代替谷口教授家人向宾客回礼。”今村兵太郎说道。

    说着,今村兵太郎走到川田勇詞身旁,低声说,“应该是谷口教授的学生宫崎健太郎,他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好公开露面,只能以这种方式一尽弟子之礼。”

    他瞥了川田绫子一眼,看到这位川田家的小姐自觉的放慢脚步,拉开了距离,不禁心中暗自点头。

    “原来是他。”川田勇詞点点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难为他了。”

    “阁下知道健太郎?”今村兵太郎惊讶问道。

    “听人提起过谷口教授的这位爱徒。”川田勇詞说道,“今村君和宫崎健太郎似乎颇为熟悉?”

    “健太郎拜我为师。”

    “原来如此,今村君有一个好学生啊。”川田勇詞点点头,“好了,我先回去了,今村君且留步。”

    “阁下慢走。”今村兵太郎鞠躬行礼,说道。

    “绫子。”川田勇詞喊了一声。

    川田绫子踏着木屐,小快步跟上,中途停下,朝着今村兵太郎鞠躬行礼,然后才转身朝着汽车小快步走去。

    “真是乖巧知礼的小姐啊。”今村兵太郎感叹不已。

    ……

    川田勇詞的心中是颇为满意的,今村兵太郎作为宫崎健太郎的老师,竟然不知道那件事,这说明宫崎健太郎是一个颇为稳重,且并不居功显摆之人,这很好。

    “父亲,今村叔叔说的那个人,你似乎认识?”川田绫子问道。

    “噢?”川田勇詞看了女儿一眼,微笑的样子。

    “父亲素来眼界甚高,若是父亲不认识之人,你断不会和今村叔叔聊起的。”川田绫子说道。

    “原来父亲在你的心中便是如此之形象啊。”川田勇詞佯怒。

    “事实就是啊。”川田绫子吐了吐舌头。

    川田勇詞哈哈大笑,“不愧是我们家的聪明伶俐的绫子,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是知道那个人,他就是宫崎健太郎。”

    “父亲,您说的宫崎健太郎,是不是就是……”川田绫子轻声问道。

    “是他。”川田勇詞点点头,想了想又叮嘱自己女儿,“绫子,宫崎健太郎有特殊身份,在从事着极为危险的工作,今天这件事你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女儿明白了。”川田绫子乖巧的点点头,心中对于这个曾经救过自己哥哥的宫崎健太郎更加好奇了。

    “绫子,你要记住,正是因为有宫崎健太郎这样的出身卑微的普通人的默默的付出,有这些冒着生命危险为帝国工作的平民,才能有我们的美好生活,才能有帝国的辉煌。”川田勇詞沉声说道,“哪怕是你内心鄙薄这些人,也不可以表现出来。”

    “绫子没有啊。”川田绫子有些生气。

    川田勇詞苦笑摇头,“我把你当成你姐姐了。”

    ……

    “今村叔叔,确实是我安排宫崎君待在邻屋的。”坂本良野说道。

    “是健太郎主动要求的?”今村兵太郎问道。

    “不是。”坂本良野说道,“宫崎君因为不能亲自以弟子的身份为谷口教授尽最后一份情谊,颇为悲伤,我便主动提起来的。”

    “你做得对。”今村兵太郎放下心来,他微微颔首,“如此,也算是弥补了健太郎的遗憾了。”

    看到坂本良野欲言又止的样子,今村兵太郎微微皱眉,“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好友坂本长行将坂本良野托付给他在身边,在他心中,坂本良野便宛若子侄一般,这个年轻人没有不良嗜好,待人真诚,工作也很认真,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时候胆子不够大。

    “今村叔叔,今天来吊唁谷口教授的那个女孩是谁?”坂本良野几乎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想要问出这句话,话到嘴边却成了,“今村叔叔,我听说,特高课要开始审讯晴子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今村兵太郎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

    “发现梅申平的踪迹了。”程千帆发出紧急求见信号,然后赶赴秘密接头地点和宋甫国见面。

    “太好了,确认了吗?”宋甫国大喜,问道。

    “我安排人盯着总领事馆,看到梅申平和影佐祯昭等人一起出现,不过,高庆武并未随行。”

    “高庆武未出现?”宋甫国微微皱眉,“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从始至终都未出现,最起码我的人是没有看到高庆武的。”程千帆说道,“我虽然去了总领事馆吊唁,但是不能多呆,并没有碰到梅、高二人,只能吩咐手下盯着总领事馆的东门,所以不能排除高庆武从更加隐蔽的别处进出。”

    “不会,梅申平和高庆武若是一同前去,两人断无分开的道理。”宋甫国说道,“这两人,其中任何一人之踪迹被发现,另外一个即便是隐藏很好,也和共同暴露的结果没有什么差别。”

    然后他眉头舒展开来,“此二人应该是一起的,虽然不清楚高庆武为何没有出现,不过,发现梅申平的踪迹,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的动向了。”

    “老长官高见。”程千帆微笑说道。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梅申平是同数名日方人士一同出现的,我的手下只认出其中一人是影佐祯昭。”

    “影佐此前曾经多次公开场合露面,便是上海的报端也曾经报道过此人,故而他的相貌是早已经掌握的。”程千帆解释说道。

    “能够认出来一个就非常难得了!”宋甫国点点头,说着,他恨得直咬牙,“果然,梅申平他们是来上海和日本人秘密会面的。”

    “总部有无下一步的计划,要不要?”程千帆右手猛然抬起,一掌挥下,表情狠烈,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不可。”宋甫国大惊,立刻说道,“万万不可。”

    说着,他随后也是叹息一声,“虽然我也恨不得……”

    看着程千帆看着自己,宋甫国摇摇头,“你当没听见。”

    “好。”程千帆点点头。

    两人哈哈大笑。

    “我们的任务是确定此二人的踪迹,查缉此二人是否是在和日本人接触,至于其他的……”宋甫国说道。

    说着他摇摇头,“只要他们没有公开背叛党国,只要那位还是副总裁,即便是委员长,也拿他们不太好处置。”

    ……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程千帆气的喘粗气,他起身踱步,转了两圈,最终却只能叹了口气,“老长官说得对,校长也为难啊。”

    “你能够理解领袖的难处,我很欣慰。”宋甫国点点头,“此间事了,你我联名向局座发报,随后我便尽快离开上海。”

    “好,请老长官起草电文,我随后便去发报。”程千帆说道。

    很快,宋甫国亲手写就电文,程千帆仔细看了后,表示认可。

    随后他又合上电报稿,口述了一遍,得到宋甫国确认后,他掏出打火机将电报稿点燃,盯着看纸张燃烧殆尽后,又泼了茶水,最后又用一根筷子搅了搅。

    宋甫国满意的点点头,程千帆的这种谨慎是他所欣赏的,身处敌后,万事小心点没错。

    “老长官不多待两天了?”程千帆问道。

    “不了。”宋甫国摇摇头,“我在上海工作多年,认识我的人太多了,多留一天便多一天的风险。”

    “确实。”程千帆表情严肃点头,“我这便安排一下,事不宜迟,今晚的船票离开。”

    宋甫国点点头,程千帆雷厉风行的做法也正合他意。

    此前阮至渊被捕叛变,导致上海站包括站长郑卫龙在内的多人被捕,除了郑卫龙被设法营救出来外,被捕的同志中多有投敌的,这些人自然是认识他宋甫国的,故而他多呆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

    “对了,日本人总领事馆设立灵堂,死的是谁?”宋甫国问道。

    “一个姓谷口的日本人,据说是日本国内很有名的学者。”程千帆说道。

    “原来是这个老鬼子。”宋甫国点点头。

    “老长官知道此人?”程千帆惊讶问道。

    “不认识。”宋甫国笑了说道,“越是有名的老鬼子,死的越多越好。”

    程千帆哈哈大笑,这便是他喜欢宋甫国这个老长官的原因,此乃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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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此去

    傍晚时分。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齐伍步履匆匆的敲开了戴春风办公室房门。

    “局座,卢景迁、程千帆联名来电,找到梅申平的踪迹了。”齐伍语气中带着雀跃。

    “好极了。”戴春风正在练字,他将毛笔一放,搓了搓手,一把抓过电文。

    梅申平、高庆武二人突然离渝,随后便杳无音信。

    此二人的动向已经引得校长的关注,几乎是两天便会垂询此事,便是在今天下午,领袖的时候都再次关切询问次二人之行踪。

    问之不得,戴春风自然又挨了一顿批评,他想着要祸水东引,暗示校长可以询问一下薛应甑的中统,也许中统那边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呢?

    然后他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拜见委座的薛应甑,此人黑着脸,对他怒目相视。

    随后,委座便将两人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

    两人心中又将王之鹤骂了一通。

    没有这个‘老鹤头’点头,侍从室的侍卫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薛应甑进来的,此人就是想要看他们两个掐架,且以此为乐。

    戴春风心中焦急,他这些日子以来是日盼夜盘,终于盼来好消息了。

    ……

    “果然如此,这些人正如我们所料,是去和日本人秘密接触的。”戴春风脸色阴沉。

    “影佐祯昭是日方陆军省军务课课长,梅申平和此人一同出现……”戴春风沉吟说道,“若是能知晓另外的日本人是何人就更好了。”

    就在此时,齐伍又掏出一份电文,“局座,这是程千帆个人发给您的密电。”

    “噢?”戴春风接过电文,展目一览,随之也是笑了,赞许说道,“这小子,奸猾似小鬼。”

    程千帆的这份直接发给戴春风的私人密电,详细汇报了他是如何查缉到梅申平的踪迹的,此间表述自然和同宋甫国所讲大有不同,不仅仅更加详细,最重要的是,这是最真实的情况。

    “这正说明千帆之谨慎,且更说明他对局座您是忠心不二。”齐伍笑道。

    “你啊,总是为这小子说话。”戴春风笑道,他点点头,看着电文,“不错,不错,不错。”

    他最满意的就是齐伍所说的‘忠心’二字。

    ……

    “咦?”戴春风看到电文后面,是程千帆向他正式汇报了谷口宽之抵达上海,他被迫果断处置,及时部署行动除掉了谷口宽之之事。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小子怎么现在才说?”戴春风脸色愠怒,心中也是一阵惊心动魄和后怕。

    若非程千帆行动成功,否则的话,他便要失去这个小同乡、学弟、亲信、战略级特工了。

    他看到电文最后一段话,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最后是长长一声叹息,“咱们江山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少年才俊啊。”

    说着,他挥动着电文,沉声说道,“对党国之忠心,莫如是!”

    “还有对处座的泣血忠诚!”齐伍补充说道。

    电文的最后,程千帆如是说:谷口之事,此中艰险,学弟自知,然恐学长担忧,不及汇报,彼时所想,若能度过此劫难,学弟当继续追随学长脚步,以学长为榜样,效忠校长,效忠党国,矢志不渝;若果然牺牲,死则死矣,不枉我江山大好男儿来世一遭,学弟千帆敬上!

    收起两份电文,戴春风霍然起身,“备车,我要去见校长。”

    “是!”齐伍肃然说道,心中却也难免有几分艳羡,此番,这位小老乡的忠贞报国、字字泣血,又将直达天听了。

    与此同时,一份密电随着电报,跨越千山万水,滴滴滴声音中,延州总部的一个窑洞里,‘农夫’同志手捧刚刚译出的电文,表情无比凝重。

    略一思索,他命令电讯科的同志将电文转发重庆‘翔舞’同志所在,自己则亲自携带电文,带上警卫,连夜去了教员同志的窑洞汇报此事。

    ……

    “川田勇詞?”高庆武连连咳嗽,问道。

    “正是,此人乃是日本贵族院的议员。”梅申平点点头,说道,“在前往灵堂吊唁途中,影佐祯昭曾经暗示与我说,川田勇詞的夫人是近卫家族的贵女。”

    “我有点印象了。”高庆武点点头,“川田家族是日本的大家族,在日本国内也是颇有影响力的,贵族院的议员,即便是日本军方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看着梅申平满面喜色,他不禁笑了,“看来,兄长和川田勇詞先生的会晤还是颇为愉快的。”

    “正是。”梅申平喝了一口红酒,表情略得意,“川田勇詞非常赞赏汪副总裁为中日和平所做的努力,他愿意在日本国内为此和平合约的顺利通过,为中日久远和平尽一份力。”

    由于和平文件要事先得到汪副总裁的同意,因此,梅申平与高庆武两人要等汪填海同意后,才可以在秘密协议记录上签字。

    不过,虽然《日华秘密协议记录》暂未签字,但双方取得了一致意见,日方自然是颇为满意的,日本国内通过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能够收获日本贵族院一位议员,同时也是日本大家族政治家的友谊和支持,自然是喜事一件。

    此外,与《日华协议记录》捆绑一起的总共有三个文件:《日华协议记录》、《日华协议记录谅解事项》及《秘密协议记录》。

    最重要的是,他们同影佐祯昭等人一起商讨、制定了一套汪副总裁出国及日本近卫首相发表宣言的详细计划和日程。

    此乃中日共同走向和平之'路线图’!

    “好极了。”高庆武也是脸色一喜,“川田勇詞这样的贵族,和惯会有所变之日军军方势力不同,素来是极有信誉的,这说明,我们的努力是有成效的,是受到日本爱好和平的朋友支持的。”

    “正是。”梅申平高兴说道,举杯,“为我们的努力,为汪副总裁的英明领导,为和平大业干杯。”

    “干杯!”高庆武拖着病体,以茶代酒,两人碰杯,然后相视一笑。

    ……

    “回来了。”女人解下围裙,摆上碗筷,对归家的丈夫说道,“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恩,加了会班。”阿海点点头,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妻子,他的内心被不舍和内疚所填满。

    吃饭的时候,阿海将妻子夹到自己碗里的豆腐夹回到妻子的碗里,“雯雯,你多吃点。”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怀了娃娃我就胃口不好。”吕雯雯笑着说道。

    “雯雯。”阿海抬头看着妻子,想要说的话,却一时间无法开口。

    “怎么了?”吕雯雯心中莫名发慌,尽管丈夫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已经有了一丝丝预感。

    “组织上收到情报,敌人要对青东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阿海说道,“组织上考虑派遣一部分同志去支援游击队。”

    青东游击队的有部分同志去了茅山学习,据说有同志被陈司令员看上,留在了部队上。

    随着新四军开始在茅山一步步站稳脚跟,日军开始加大了围剿力度,他们一方面出动大批人马进攻茅山根据地,同时,敌人也准备对青东抗日游击根据地进行残酷的扫荡。

    青东游击队向市里求援,组织上只能从市内想办法抽调人员前往游击队,以充实游击队的干部力量。

    ……

    “恩。”吕雯雯心中的猜测变成了事实,她握着的筷子抖了抖。

    “我报名了。”阿海说道。

    吕雯雯沉默着。

    气氛有些压抑,阿海便开始说着他认为可以令妻子放心的话,譬如他曾经中枪险些被敌人抓住都能死里逃生,譬如他被巡捕抓住都能被救出来。

    他却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这些话令妻子更加担心。

    吕雯雯的眼中开始闪烁泪花。

    “我运气一直很好,福大命大。”阿海赶紧说道。

    吕雯雯突然哎呦一声。

    “怎么了?”阿海急忙问道。

    “娃娃踢我。”吕雯雯看着丈夫,她的泪水终于没有忍住,掉落在碗里。

    她害怕,她担心丈夫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这是一种直觉,是革命者兼革命者家属的直觉,当年她的哥哥也是这么对她说,然后毅然决然的在一个黑夜离家去了苏区,后来将热血洒在了瑞金的红土地上。

    ……

    “能不去吗?”吕雯雯艰难的开口,“留在上海,也是从事革命工作,也是抗日呀。”

    “不能。”阿海摇摇头,他试图解释一番,“我在上海同样很危险,汪康年的人以前抓过我,现在他投靠了日本人,更加阴狠手辣,巡捕房那边也有人认识我,我留在这里,反而会给你们娘俩带来危险。”

    吕雯雯生气了,“可你走了,我和孩子咋办?”

    “组织上会安排人照顾你们娘俩的。”阿海说道,“雯雯,你也是党员,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她倔强的摇摇头,然后开始哭泣。

    事实上,她明白,丈夫说的那些话她都懂,但是,她就是不舍得。

    “我想孩子出生的时候,能够第一眼看到爸爸。”她说。

    阿海咬着牙说道,“我们去抗争,去战斗,就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孩子能够活着,能够有爹妈疼,能够有尊严的活着。”

    ……

    吕雯雯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抽泣,终于,她的情绪平静下来了,抹了一把泪水,她抬起头看着丈夫,“什么时候走?”

    阿海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一个有些破旧的小皮箱,“收拾一下行李,今晚就走。”

    吕雯雯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根绳子狠狠地系紧,揪着,疼的厉害。

    又感觉澎湃的思念在心底野蛮生长,是的,丈夫还没有离开,她已经在疯狂思念了,因为她怕,她担心这一去,便是永别!

    沉默的吃罢晚饭,吕雯雯挺着大肚子给丈夫收拾行李。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护身符递给丈夫,“这个带在身上。”

    “我们都是布尔什维克,不信这个……”阿海说道。

    “我信!”吕雯雯咬着嘴唇,说道,“我不想孩子没有爸爸。”

    看着妻子那倔强而坚决的眼神,阿海沉默的接过护身符,小心翼翼的戴在身上。

    吕雯雯便装出高兴的样子,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用骄傲的口吻说,“给咱儿子告个别。”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也许是丫头呢。”阿海说道。

    “就是儿子!”吕雯雯肚子一挺,近乎咬牙切齿说道。

    ……

    阿海将皮箱放好,他蹲下来,脑袋贴在妻子的大肚皮上,轻轻呢喃,“孩子,爸爸去打日本人了,去战斗了,你要听话,要健康长大,要保护妈妈。”

    然后,阿海一咬牙,打开门,拎着皮箱毅然决然走进了上海滩苍茫而深沉的夜色中。

    没有人看到他转身离去后,眼眸滴落的泪水。

    吕雯雯倚靠在门框边,看着丈夫的背影渐渐地消失,目光所至只有那浓浓的黑夜。

    她近乎麻木的关门上闩。

    她的情绪有了近乎诡异的平静,就那么的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

    终于,这个女人咬牙切齿,骂道,“杀千刀的日本鬼子!”

    然后,女人双手掩面,呜呜呜的低声哭泣,哭的几乎要昏过去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母亲一下,似是在安慰,又似乎在诉说对远去的父亲的思念和担心。

    “我们都好好的。”女人抚摸自己的肚皮,“都好好的,等待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她对孩子说,又好似是对自己说。

    ……

    “小家伙挺闹腾啊。”程千帆趴在若兰的肚皮上,闭上眼睛,倾听孩子的动静。

    白若兰美丽的脸庞上是幸福的笑,“这娃娃将来一定很调皮。”

    “调皮好,调皮皮实。”程千帆说道。

    他的眼眸浮现出一幅画面:

    他因为淘气,母亲苏稚芙拿着笤帚打他,父亲在一旁试图解救,为儿子辩解说道‘调皮好,调皮皮实’,然后他得了父亲的势,就嚣张的叉起腰,对母亲说道,“姆妈,听到阿爸说了没?”

    苏稚芙便拿着笤帚,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又打了父亲一下,嘟囔了一句,“不省心。”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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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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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程总爱财,善莫大焉

    民国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西方的感恩节。

    农历十月初三,宜走亲访友,宜打扫,宜除虫,宜入殓。

    下雪了。

    从清晨开始飘着的极小的雪花,到了傍晚时分已经是鹅毛大雪。

    这是上海滩初雪第二早的一次,据说上一次初雪更早的时候要追溯到前清光绪二十一年的,当年初雪在西礼十一月二日,当然,那个时候没人用西方历法。

    中央巡捕房的大院里,三辆篷布卡车已经点火启动,引擎声轰隆,犹如正在打呼噜的醉汉。

    每一辆卡车旁边站了八个人,其中四人背着长枪,四人挎着短枪,相同的是,手中还都握着钢头铁棍,一棍子打在脑袋上便是一个血窟窿那种。

    程千帆一身高级警官制服,没有穿雨衣,他任凭雪花飘落,落在警帽上,落在警官制服上,落在马靴上,落在眉毛上。

    他抬起头,看了看空中飘扬的大片大片的雪花。

    嘴巴里叼着一支烟,不,确切的说是咬着烟卷。

    小程总不耐烦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上手表的时间。

    侯平亮一路跑来,他冲到了帆哥的身边,捂着手耳语说道,“人到了。”

    小程总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

    噗!

    嘴巴里咬着的烟卷被他吐在地上,没入雪中。

    “皮球舞厅!”小程总抬头,有雪花落入他的脖颈,他的嘴巴里吐出这个地名。

    “是!”

    众巡捕上车,篷布军卡随着油门一踩,发出嗷的一声轰鸣声,冲向大门。

    早就严阵以待的岗哨赶紧拉起了道闸,同时敬礼,目送三辆钢铁怪兽冲出去。

    程千帆坐在一辆军卡的副驾驶位,他看了一眼刚才冒着风雪跑过去的一辆黄包车,微微打了个哈欠,从窗口扔出烟屁股。

    ……

    ‘皮球舞厅’,不是因为这个舞厅的‘皮球’多,也不是该舞厅以‘会玩皮球’著称。

    此皮球既非大学生玩的篮球、足球,也不是少爷小姐们买的胶质小皮球。

    ‘皮球’实际上是一种高利贷的隐语。

    譬如说,借钱之人借了一个大洋的皮球债,那么,他每天至少要还五十文的利息。

    如此高的利息,几乎是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这正如皮球滚动一般,周而复始,没有尽头,是为‘皮球债’。

    ‘皮球舞厅’,实际上是跳舞、耍钱、男人找乐子一体的所在。

    之所以叫‘皮球舞厅’,是因为每当有人输了钱,或者是票资不足,便会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舞女过来搭讪,引诱对方借下‘皮球债’。

    无论是输红了眼的,还是满脑子腌臜事红了眼的,只要借了这皮球债,包管家破人亡、卖儿卖女,亦或是全家上吊投井。

    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却堂而皇之的在上海滩租界公然存在,值此乱局之下,只有张笑林张老板的产业敢如此明目张胆。

    ……

    卢兴戈从巷子里出来,就要走向马路对面的皮球舞厅,便看到闪亮的车灯犹如两道灯珠穿越雪雾,直射而来。

    他急忙闪身退回巷子里,探出头去看。

    便看到多辆卡车朝着这边驶来。

    他是来和自己的手下接头的,此时此刻,却是万般不敢再进舞厅。

    很快,三辆卡车鱼贯停在了皮球舞厅门口。

    荷枪实弹的巡捕从卡车篷布里跳下,肩膀上背着长枪,肩上斜挎着枪盒,手中拎着铜头警棍。

    这些冲到了皮球舞厅的门口,将大门团团围住。

    然后,卢兴戈便看到一个人从中间那辆卡车的副驾驶室跳下来。

    “是三弟。”卢兴戈微微皱眉。

    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右手轻轻按压在枪套上,小程总踏着积雪一步步走到门口。

    “姜骡子匪帮藏匿于此地。”他双手放在嘴边哈里哈气,说道,“舞厅里的人,通通抓捕,以兹甄别。”

    ……

    “是巡捕房的人。”雪白刺眼的灯光,以及门口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二楼一个房间里的宾客的注意。

    “是程千帆。”罗延年将窗帘掀起一个小缝隙,朝外看了一眼,说道。

    他皱着眉头,“‘字典’同志,我掩护你,你立刻撤退。”

    “不行。”‘字典’坚决摇头,他压低声音说道,“罗书记,我现在的身份,即使是出现在这里,也是说得过去的,你不一样,一旦被盘查深挖,很难应付遮掩过去。”

    “不行,你立刻撤退。”罗延年斩钉截铁说道,“没时间了,这是命令。”

    他承认‘字典’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这并不能确保‘字典’完全不被怀疑,‘字典’同志是组织上费劲千辛万苦才打入敌人内部的高级特工,他绝对不允许‘字典’身上有可能存在被怀疑的隐患。

    为了保护‘字典’,他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投入危险之中。

    “保重!”‘字典’深深的看了自己的老领导、战友一眼,打开门,沿着走廊走到拐角处,就要下楼,听见一楼大厅里的动静,他毫不犹豫的返回,进入他早就观察好的一个房间,从房间的阳台跳下,在地上一个顺势打滚,躲在了灌木丛的角落里。

    确认敌人没有朝着这边走来,他不疾不徐的走向后门,拉开门闩,出去后又随手关门,很快没入雪夜之中。

    ……

    嘈杂的舞厅里随着荷枪实弹的巡捕的闯入,顿时乱作一团。

    正在和一个舞女谈心的庞水看了一眼被众手下簇拥着进来的小程总,他微微皱眉,然后朝着身旁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会意,点点头,当先迎了上去。

    “程千帆,你要做什么?别人怕你,我癞头阿三不怕你……”

    庞水右手一拍脑门,捂住脸。

    他本意是让手下上去问问什么情况,而不是这种不知死活。

    砰!

    猛然一声枪响!

    癞头阿三的小腿中枪,惨叫一声跪在地上,然后更是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抱着中枪的右小腿疼得满地直打滚。

    疼啊,真的疼。

    癞头阿三扯着嗓子嚎哭,他想起上次去宝山‘收粮’,他朝着一个下跪、抱着他的大腿哀求的老东西开了两枪,看着那老头疼得满地打滚,他哈哈大笑,只觉得有意思。

    现在子弹打在自己身上,他才感受到这种痛苦和恐惧。

    ……

    舞厅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手下中枪,庞水不能再躲着了,最重要的是他也躲不下去了,他只能故作洒脱的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朝着正冷冷的朝着自己看过来的程千帆走过去。

    “程副总莅临,庞某未能远迎,罪过,罪过。”庞水说道。

    “你也知道罪在你身。”程千帆面色冷淡,点点头,“那就老实招了吧,人在哪里?”

    “什么人。”庞水问道。

    “耳朵聋了?”侯平亮在一旁呵斥说道,“帆哥刚才说了,你这里包庇窝藏姜骡子匪帮。”

    “我和你的长官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庞水对待侯平亮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向来的观点是,要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程千帆,然后花大价钱熄灭法国人的怒火,要么就和程千帆化干戈为玉帛,大家一起发财,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厮杀不断,只是伤敌却不能果断解决问题。

    老板张笑林自认为自己的辈分和实力是远远高于这位小程总的,用张老板的话说,程千帆这个江山人给她张老板提鞋都不配。

    庞水私下里认为,随着日本人占领上海,以前那种论资排辈的方式落伍了,现在是谁手里有枪有人,特别是谁能够获得日本人的支持,谁说的话就管用。

    张笑林是得到日本人的支持的,但是,程千帆和日本人的关系素来亲近,将来十之八九也是要端日本人的饭碗的。

    故而,在庞水看来,张老板和程千帆之间的实力,特别是背景人脉之间的差距,远没有老板所自以为的那么夸张,大家只不过是一个早一些,一个晚一些,都是跟着日本人讨生活的。

    当然,张老板毕竟是要高于程千帆一头的。

    至于他自己,他自认为自己作为张笑林手下大将,和程千帆应该是能对等的,程千帆对他摆脸色,他勉强能忍,但是,程千帆的手下也敢对他喝三到四,这是不懂规矩,这就不能忍了。

    即便是他愿意忍,他背后的张笑林也不能忍,他的手下也忍不了的。

    “猴子,庞先生骂你不懂规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程千帆说道,“我早就三令五申,对待嫌犯也要尊重,嫌犯在被枪毙之前,也是大活人……”

    庞水本来这话听了,心中是颇为满意的,然后是越听越不对劲,就在他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看到程千帆朝着他一指,“还不快点请庞先生,好好向他道歉。”

    ……

    侯平亮冷着脸走上前。

    庞水也是冷冷地看着他,他倒要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而且,他也不认为侯平亮敢对他做什么。

    “庞先生,帆哥让我向你道歉。”侯平亮便连道歉都是冷着脸的,“可我不想要向你这种人道歉,又不想违背帆哥定的规矩,你说该怎么办?”

    规矩?

    什么规矩?

    哦,是了,程千帆这家伙说活人要被尊重,不能……

    庞水脸色猛然一变。

    噗!

    随后,他就只觉得心口突然剧痛,他不敢相信的低头看,就看到自己腹部插了一把匕首。

    呃!

    侯平亮甚至接下来又将匕首搅动了两下。

    庞水直到死亡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作为备受日本人青睐和器重的张笑林的手下大将,智囊,随着日本人愈发强横,他的好日子只会越来越值得期待,怎么就死了呢?

    “报告程副总,庞先生突发疾病,救治不及。”侯平亮说道。

    “好了,你也不要为庞水掩饰了,他是不会领情的。”程千帆说着,“庞先生要名声何用啊。”

    他突然拔枪。

    嘭嘭嘭。

    接连三枪,枪枪命中庞水腹部,“经查,庞水,实为姜骡子匪帮三当家的,面对我巡捕房正义抓捕,庞水畏罪潜逃不成,负隅顽抗,终被击毙。”

    说完,小程总打开保险,将配枪放进枪套,他环视舞厅众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

    有赌客看了一眼门外,黑漆漆的天,漫天雪花。

    ……

    “姜骡子匪帮重要头目如庞水之流,杀人越货,绑票掠人,奸淫女子,更兼对我巡捕房公然反抗,实乃是罪大恶极。”

    “庞水此人,死有余辜。”

    “今日之事,诸位乃是亲眼所见,亲耳目睹。”

    说着,小程总双手撑在吧台上,“我话说完了。”

    他的脸上是如同和煦春风一般的笑容,“谁有不同意见?”

    大厅里先是一片死寂。

    然后,庞水的一名手下似乎此时才刚刚反应过来,惊恐喊道,“你杀死了庞三爷,庞三爷是你杀死的!”

    砰砰砰砰砰砰!

    吕虎、鲁玖翻、侯平亮三人几乎是同时开枪,这名新亚和平促进会的小喽啰几近被打成了筛子。

    “很好。”小程总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满意的点点头,“这位小兄弟现在不反对了。”

    他再度环视一眼众人,“还有人反对吗?”

    “没有。”

    “没有。”

    众人战战兢兢,很快便有那机灵的喊道,‘姜骡子匪帮庞水死有余辜’!

    随后更有更机灵的喊道‘感谢程总杀死庞匪,救了我等一命。’

    甚至有人激动的痛哭流涕。

    “很好。”小程总点点头,“诸位都是明理之人,当知道说假话,翻供是很严重的罪行,是要死人滴。”

    有人点头,有人惊恐的摇头。

    “断不会。”

    “我等亲眼所见,程总乃我等再生父母。”

    “很好。”程千帆双手抱拳,“程某代表巡捕房感谢诸位的大力支持。”

    众人都要哭出来了,连说不敢。

    “下面,念到名字的站出来。”大头吕站出来,清了清嗓子,从身上摸出一张纸,说道。

    众人复惊恐。

    “不必惊慌。”小程总善解人意的解释说道,“名单中的,除了庞水的同党之外,大多都是被庞水牵连之人,只要经过巡捕房的查证,确认并无大错,便可找人保释回家的。”

    众人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只要小程总还是初心不改,愿意接受大家的孝敬,这就是极好的。

    这些人从来没有如同现在这般觉得一个爱财的小程总是多么的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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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人在威海,这真是一个好地方,空气好,人也好,山东人民很热情。

    今日大雨如注,见到了雨中的威海。

第280章 挥手之间

    听着‘皮球舞厅’内不断传来枪声,卢兴戈内心无比焦急,他躲在小巷子里,急躁的来回踱步。

    伪上海市政府警察局侦缉队第四大队队长况有礼乃是阿元的远房亲戚,此人原来是国府上海市公安局的一名科员,苏文西的伪大道市政府成立后,伪警察局招揽了原国府公安局的警员入职,况有礼便是那个时候进入到大道市政府伪警察局的。

    上海伪市政府成立后,吴山岳靠着三本次郎的支持入主警察局,并且成立了侦缉大队,况有礼因为在上海公安局工作期间和吴山岳有些交情,便被吴山岳调到了侦缉大队,并且委以第四大队队长之职务。

    事实上,况有礼的第四大队,也是吴山岳在侦缉大队的嫡系部队之一,是他制约汪康年的底气所在。

    阿元向卢兴戈汇报,说自家远房亲戚况大哥和他吃酒的时候,曾经酒后抱怨过,说自己现在当了汉奸,令祖宗蒙羞;说梅村老家族长托人捎了口信,说如果他继续当汉奸,以后不会让他入祖坟。

    按照阿元的说法,况有礼长吁短叹,说他的名字就是族长给取得,亦即有礼有节,是为有理之人,现在自己当了汉奸,却是最最无理的数典忘祖之辈。

    从阿元那里得知此事后,卢兴戈便安排阿元开始和况有礼试探性接触,在况有礼表态愿意回头是岸,愿意为重庆方面做事之后,卢兴戈便果断决定亲自和况有礼见面。

    今日之见面地点是况有礼选择的,他和庞水有些交情,在这里见面很安全。

    谁成想,此次见面问题没有出在张笑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这边,也没有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却是自家二弟程千帆带领大队人马突然杀来。

    尽管心中为况有礼担心,不过,卢兴戈并未轻举妄动,他不露面,况有礼反而会相对更加安全。

    事实上,对于自家二弟程千帆,卢兴戈的内心是颇为矛盾的。

    此前那次‘碰面’,二弟假装不认识他,实则是暗中向他示警,示意他立刻离开,对此,他还是颇为欣慰的。

    他觉得二弟良心未泯,可以尝试争取。

    但是,二弟似乎也只是对他区别对待,平素里和日本人走的越来越近,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甚至会不定时的展开搜查,搜捕‘暴力分子’,而所谓的‘暴力分子’,实际上就是抗日分子。

    若非法租界当局对于引渡被抓捕的‘仇日分子’之事还是有一些忌讳的,被捕者基本上都因为‘仇日之事证据不足’,都被关押在薛华立路的靶子场监狱,否则的话,程千帆手上已经是血债累累了。

    上海站内部,一直有一个声音,要求对于亲日分子程千帆采取措施,不过,重庆总部方面对于此事一直秉持否决态度,理由很直接:

    程千帆是法租界巡捕房高级警官,在上海滩也是颇有权势和影响力,最重要的是,此人和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日本方面都有颇多勾连,对如此人物动手,很可能引起友邦的愤怒和反感。

    卢兴戈也不知道自己得知了总部对于程千帆的态度,自己到底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生气。

    ……

    “程总。”况有礼朝着程千帆抱拳一礼。

    “况队长。”程千帆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晚了,况队长也来此消遣?”

    “这两天觉着手气不错,索性来摸两把。”况有礼苦笑着摇摇头,“这不,刚抹了一把……”

    瞥到了程千帆的表情有些冷淡,况有礼将兜里的牌九拿出来,“我可得谢谢程总啊,这牌运极坏,若不是程总你来了,我这把可要输惨了。”

    “哈哈哈。”程千帆哈哈大笑,“况队长可是欠了我一顿东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况有礼也是哈哈大笑。

    说着,况有礼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程总,您看……”

    “猴子,放况队长离开。”程千帆朝着侯平亮说道。

    “程总,多谢。”况有礼高兴说道,“改日况某当做东,感谢程总此番维护。”

    “况队长替我向吴局长带个好。”程千帆说道。

    “一定一定。”况有礼连忙点头说道。

    说来有意思,程千帆和侦缉大队的汪康年有仇,吴山岳是汪康年的顶头上司,结果这两人竟而关系颇为不错。

    ……

    “等一下。”程千帆突然冷声说道。

    况有礼的脚步停下,同时心头一惊。

    “况队长忘了你朋友了?”程千帆说道。

    况有礼心中更惊,他强忍慌张,不解的表情看向程千帆。

    小程总笑了笑,指了指老老实实排排站的那些舞客。

    众人明白小程总的意思了,有那些和况有礼认识的舞客立刻聒噪喊叫起来,“况队长,我是老六啊。婆婆弯的老六啊。”

    “况兄,小弟在这呢。”

    “况叔叔,俺是张白明家的老幺啊。”

    况有礼看了一眼这些‘熟人’,心中苦笑,却又不得不承小程总的情。

    他指了指第一个开口的‘老六’,“程总,老六是我家亲戚。”

    “放人。”程千帆微微一笑。

    “是。”鲁玖翻答应一声,将从二楼某个房间抓下来的这个‘老六’往前一推,“请吧。”

    老六朝着鲁玖翻抱了抱拳,又冲着小程总鞠躬,跟随着况有礼离开。

    程千帆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打了个哈欠,他摆摆手。

    大头吕站出来说道,“好了,诸位皆是受到庞水蒙蔽之人,被点名的,到了巡捕房,查清楚事情大小,请了保人,便可回家了。”

    “其他人,过来登记,记住了,是登记姓名,就是你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看着大头吕在忙碌,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站在门口。

    霓虹灯闪烁,他的身体一半被红色紫色的光影笼罩,一半在黑暗中,空中有雪花纷纷杨落,再度染白了他的发丝。

    他微微皱眉。

    今日确实是好险,他根本不晓得己方的同志竟然会出现在‘皮球舞厅’。

    他看到刚才自称‘老六’的那个人,此前被从楼上押下来的时候,大惊。

    这个‘老六’曾经有过一个隐蔽身份,这个身份在法租界的户籍证明也是出自他手。

    程千帆见过照片,虽然不知道这位‘老六’姓甚名谁,在组织内部的身份地位,但是,他知道此人是自己的同志,且地位不低。

    因为他当时经手的那些户籍证,基本上都是江苏省委、上海市委从苏区以及苏俄返回的中高级别干部、领导。

    当时‘竹林’同志曾经开玩笑说,反动派若是抓了‘小火苗’,基本上就能将江苏省委、上海市委几乎一网打尽了。

    程千帆当时很生气,他说他不喜欢这个玩笑,他说,‘竹林’同志这话是对他的党性的质疑,这是怀疑他对党的忠诚,他说自己即使是被捕了,定然坚贞不屈,做一个钢铁意志的布尔斯维克。

    ‘竹林’同志便向他道歉。

    ‘火苗’同志接受了‘竹林’同志的道歉。

    大半年后,特科被破坏,大批同志被捕、失踪、牺牲,‘竹林’同志在雨花台英勇就义!

    程千帆‘认出’了‘老六’同志,正在想着如何不着痕迹的放了此人,最好是找个理由放了一批人,如此才能尽量避免留下隐患。

    却是没想到侦缉大队的况有礼竟然‘选择’带走了这位绰号‘老六’的朋友。

    程千帆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未免陷入思考,两种可能:

    其一,况有礼和‘老六’确实是远房亲戚。

    其二……

    就在此时,有巡捕跑过来向小程总耳语一番。

    “带我去看看。”

    “是!”

    ……

    程千帆盯着地上的脚印看,有些脚印已经被新雪重新盖上一层,观之略模糊,有的脚印依然很深。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

    “应该是从二楼跳下来的。”负责在院子里勘察的豪仔汇报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从二楼跳下来,脚印会较深且有滑痕。

    “问了没?”程千帆问道。

    “问过了,不过没什么有用的。”豪仔摇摇头,“楼上是舞客跳累了或者是赌累了后休息玩女人的地方。”

    程千帆点点头,二楼的特殊性,使得舞厅的侍者也很少会来打扰。

    响起‘老六’便是从二楼被押解下来的,程千帆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老六’同志在二楼和某位同志秘密接头。

    他带队突然闯入‘皮球舞厅’,此事搅了这次接头。

    ‘老六’同志没有冒险逃脱,这是因为他对他身份之保密性和安全性比较有信心。

    至于说另外那名同志为什么要逃,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此人的掩护身份极为隐秘,或者是这个身份不应该出现在‘皮球舞厅’,或者是这个身份不应该和‘老六’同志有交集,或者是此人最好少抛头露面。

    总之,此人必须紧急逃离。

    程千帆冷哼一声,然后摸着下巴,笑了笑,“看来,我们突然闯入,惊了个兔儿爷啊。”

    众手下哈哈大笑。

    若是舞客和舞女之间,大概是不用吓得逃走的,哪怕是家有悍妻,那也用不着逃跑,万一惊了巡捕,引得巡捕开枪可就太倒霉了。

    所以,众人听了小程总这么一说,略一琢磨,都认可老大的分析,逃跑之人的身份,可不就‘昭然若揭’了。

    有巡捕就笑了说道,这‘皮球舞厅’是会有这般玩的豪放的家伙的。

    众人又大笑,啧啧不已。

    “晦气!”小程总笑着骂了句。

    ……

    卢兴戈看到况有礼和一个逮着毛线帽子的中年男子一起从舞厅正门出来。

    他又瞥了一眼舞厅大门,没有看到有巡捕跟出来,他心中总算是安定下来。

    罗延年也没想到况有礼竟然也在‘皮球舞厅’,不过,今日多亏了况有礼了,若不然,落入程千帆的手中,尽管最后依然大概能脱险,但是,进入到这个亲日的家伙的视线内,总共不太妙。

    罗延年正要开口,看到况有礼的表情,他立刻会意。

    “况老弟,今日之事,多谢了。”罗延年抱拳说道。

    “你我亲戚,说着话就见外了。”况有礼说道,随即苦笑一声,“谁能想到碰到这种事。”

    “是啊,庞三爷这样的大人物,小程总都说杀就杀了。”说着他摇摇头,啧啧两声。

    对于此事,他的心中愉悦的,程千帆是反革命巡捕头子,庞水是张笑林的左膀右臂之一,更是新亚和平促进会的六个副会长之一。

    新亚和平促进会掠夺百姓物资,杀害人民群众,捕捉、戕害抗日志士,作为张笑林的智囊之一的庞水自然要对此负有重要责任。

    准汉奸和汉奸狗咬狗一嘴毛,好极了!

    ……

    看着况有礼和那个戴着毛线帽子的男子分开,卢兴戈又跟了一段距离后,确认四下无人,他便果断现身:“况队长,劳您久候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况有礼很谨慎,低声问道。

    “病树前头万木春。”卢兴戈回答说道。

    “卢队长,久仰大名。”况有礼抱拳说道。

    “况队长,久仰久仰,卢某感佩况兄之壮志,击节赞叹,喜不自禁,特来相会。”卢兴戈爽朗一笑,“此地不便多谈,这边请。”

    “请!”

    ……

    ‘皮球舞厅’门口,被‘点了名’的舞客在风雪中哆哆嗦嗦的上了篷布军卡。

    就在中央巡捕房的三辆军卡启动,正要准备押解‘嫌犯’返回薛华立路的时候,远处四辆卡车疾驰而来。

    “程千帆,别人怕你,我詹四可不怕你。”詹四从头前的卡车跳下,气势汹汹的吼道。

    巡捕房的篷布卡车里,众人表情略古怪,只觉得这话似颇为耳熟。

    “程千帆,放了阿水。”詹四一挥手,“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随着他这一挥手,卡车上的乘员纷纷跳下。

    每辆卡车大约拉了二十几人,四辆卡车约有近百人,人人手持短枪。

    看到程千帆沉默不语,詹四哈哈大笑,他带的人是程千帆的三倍还要多,怕了吧?小程总!

    程千帆冷冷的看了的得意洋洋的詹四一眼,他一挥手。

    随着小程总的一挥手,巡捕房的三辆军卡的车顶之上,巡捕迅速冒出头,架起了轻机枪。

    哒哒哒哒哒哒……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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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有友荒木

    尤白鱼一只手举着枪,这是一把老式卢比手枪,是刚哥淘汰下来给他的。

    他今年只有十六岁,跟着刚哥讨生活。

    刚哥拜了詹四爷的码头,入了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伙,尤白鱼便也跟着吃上了日本人的皇粮。

    “日本人厉害的嘞,跟着日本人吃香的喝辣的。”

    这是刚哥现在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在一次下乡收粮的时候,尤白鱼手里拿着这把卢比手枪,瞄着一个姨婆,双手颤抖不敢开枪,被刚哥打了一巴掌,闭着眼睛开了枪。

    此后,他一闭眼就会想到自己当时睁开眼后看到那个穿着破烂衣服、瘦的皮包骨头的老姨婆额头的血洞。

    这种噩梦,直到他再次开枪杀人才消失。

    刚哥便夸赞他,说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此时此刻,尤白鱼看了一眼周遭的伙伴,白雪纷纷中,他的内心仿若有一股热火在燃烧。

    近百弟兄,四辆卡车,这种阵势,霸气!

    随后他将视线放在领头的詹四爷身上,这是刚哥传授给他的不传之秘:

    打仗的时候,盯着带头大哥,看老大怎么做,跟着学就是了,这样才能保命。

    然后他便听到了‘哒哒哒哒哒哒’的嘶吼声。

    ……

    作为张笑林手下数一数二之能打敢杀之人,詹四自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

    第一,不怕死,下手够狠。

    第二,时刻牢记保命要紧。

    这两点并不矛盾。

    在看到巡捕房的军卡上的轻机枪的时候,詹四心中咯噔一下,以异常迅速的动作朝着地上一趴,然后一个贴地打滚便钻入了卡车车头底盘下。

    耳听得轻机枪哒哒哒猛烈开火的声音,詹四又怕又恨,他是万万没想到程千帆如此不讲武德,竟然准备了三挺轻机枪等他入彀。

    不仅仅是轻机枪,巡捕们手中的长短枪也是同时开火。

    “侧恁娘!”

    “尼莫搓比!”

    “甘妮娘!”

    “啊!”

    “救我!”

    被机枪哒哒哒嘶吼声遮掩下是咒骂声,惨叫声,求救声。

    约莫两分钟的时间,枪声停了,现场可谓是血流成河,死尸遍地,还活着的也是趴、躺在地上惨叫声一片。

    “找到了!”

    “詹四爷,您老可好?”趴在车底的詹四听到了一声戏谑之语,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几名巡捕趴下来,数支枪口对着自己。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詹四也是一咬牙从车底爬出来。

    如果刚才死于乱枪之下,那便死了,现在他不认为程千帆敢杀他。

    ……

    躲在车底的时候,詹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手下会遭遇较大伤亡,但是,当亲眼目睹的时候,他还是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手下会死伤如此惨重。

    饶是多次带队下乡收粮,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见多了死人的詹四,此时一眼望去,看到遍地死尸,血流成河,也是禁不住浑身颤抖。

    “程千帆,你竟然,你竟敢?”詹四指着不远处的程千帆,怒声道,“我告诉你,你摊上大事了,张老板不会放过你!不,是日本人不会放过你的。”

    小程总警帽上,肩膀领章上落了薄薄的一层浮雪,他的右手拎着一杆水连珠步枪,踏着积雪走来。

    看着举枪、阔步走来的程千帆,詹四的心中开始发慌:

    程千帆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吧!

    嘭!

    一声枪响。

    一枪干掉了一个鬼哭狼嚎惨叫之人,小程总就那样举着枪,枪口对准詹四,径直走到近前。

    詹四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他的喉咙涌动,这是在拼命的咽口水。

    “詹四爷。”小程总微笑着,枪口直接塞进了詹四的嘴巴里,“你啊你,还真是你的命啊。”

    詹四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他的眼珠子瞪大。

    程千帆摇摇头,“我之前一直在考虑,是先干掉庞水呢,还是先干掉你,想来想去,还是庞水吧。”

    “阿呜呜呜?”詹四嘴巴里呜呜呜的。

    “是的,庞水死了。”程千帆点点头,“本不想杀你的,你自己送上门了。”

    说完,小程总直接扣动了扳机。

    嘭!

    看着詹四的尸体,程千帆啧了一声,“你们好兄弟一场,且去陪他吧,一起上路不孤单。”

    他没有骗詹四,他的目标是庞水,相比较头脑简单、只会打打杀杀的詹四,庞水这种人的威胁最大,这个威胁不仅仅指的是对程千帆和家人的威胁,还指的是此人作为汉奸的危害。

    当然,他也早就防了一手,设下了圈套。

    不管是谁带人来救庞水,都将掉入陷阱。

    詹四浩浩荡荡的来了。

    所以,詹四死了。

    ……

    “报告程副总,打死了二十三人,还有二十几个人被打伤,有二十几个缴械投降了。”大头吕跑来汇报说道。

    程千帆皱了皱眉头。

    大头吕明白小程总的意思,解释说道,“应该还有一部分人在响枪后就跑了。”

    程千帆点点头,詹四的这些手下,欺压良善,欺软怕硬,逃生本领一流,对于周边道路也熟悉,趁乱跑掉很正常。

    “弟兄们呢?”他问道。

    “有五个弟兄运气不好被流弹击中,其中两个弟兄殉职。”大头吕说道。

    军卡上的三挺轻机枪发挥了重大作用,巡捕房火力强大,詹四及其手下更是骤然遇袭,抵抗极其微弱。

    且詹四本人更是首先躲起来了,其手下群龙无首,基本上都是胡乱开枪,故而并未给巡捕造成像样的杀伤。

    程千帆环视了周围,在车灯和路灯下,可以看见尸体纵横,惨不忍睹。

    大头吕瞥见小程总的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嘴巴里似乎是嘟囔了一句什么。

    “能走路的都带走,一百。”程千帆摘掉白手套,随手一扔,径直朝着己方的军卡走去。

    “是!”大头吕敬了个礼。

    他懂,一百的意思是,一天的伙食费、‘监舍住宿费’等等计一百法币。

    “卡车也弄走。”远处传来了小程总的声音。

    “是!”大头吕赶紧说道。

    “吕哥,那些呢?”鲁玖翻指了指地上躺着惨叫的伤者,问道。

    大头吕看了一眼已经走开的程千帆的背影,皱眉思考,巡长可能不怕日本人,但是,他大头吕不敢把事情做绝。

    考虑到詹四的手下基本上都是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人,确切的说是为日本人效命的,担心惹怒了日本人,他终究没敢下令补枪。

    “不用理会。”大头吕说道,“撤!”

    逃走的那些人很快会回来,自有人来救治这些伤者。

    他摇摇头,经此之事,巡长和张笑林之间的仇怨越结越大了,怕是真正要不死不休了。

    他心中此时有一个疑惑,程千帆也是亲日的,明知道张笑林背后是日本人在撑腰,先杀庞水,又干掉了包括詹四在内的近三十名为日本人卖命之人,巡长怎么敢的!

    经过一个军卡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看到被抓走的舞客们战战兢兢,看到他走过来,都是挤出了几分笑。

    大头吕知道,先不说张笑林会如何报复,但是,经过这么一遭,在中央区,不,是整个法租界乃至是上海滩,只要小程总不死,可以肯定的是,便没人敢再来捋小程总的虎须。

    上海开埠以来,还从未有如此心狠手辣、乃至是明目张胆一口气干掉近三十条人命的华籍巡捕房高官!

    最重要的是,那是张笑林张老板的人,是为日本人做事的。

    巡捕房的军卡离开之后,刚才逃散的詹四手下跑回来,看到满地死尸,有些人嚎啕大哭,有人呆若木鸡,有人甚至哇哇呕吐。

    尤白鱼第一个冲到了詹四的尸身跟前,他看了一眼脑袋几乎被打烂的詹四,抱着尸体大哭。

    哭了约莫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其他的手下也意识到了该做什么,他们也凑过来。

    尤白鱼懂事的起开,将嚎哭的位子让给其他人。

    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詹四手上的金戒指、玉扳指,手腕上的金表,乃至是兜里的金质打火机、银元、现钞等等值钱的物事都已经不见了。

    ……

    虹口。

    特高课驻地。

    荒木播磨正在研究刚刚汇总过来的情报,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我是荒木播磨。”

    “好的,这件事我知道了。”荒木播磨说道。

    电话那头的大头吕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问道,“荒木队长,程副总这么做,蝗军会不会……”

    “这种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荒木播磨沉声说道,说着便挂掉了电话。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吕虎此人,对于宫崎君还是有几分忠心的。

    “宫崎这个家伙,动手还真是凌厉啊。”荒木播磨嘟囔了一句,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收进了抽屉里,就在他关上抽屉的时候,有一页文件露出一角,可见一个人名:陈香君。

    约莫三分钟后,荒木播磨来到了课长休息室,这是三本次郎临时休憩之所。

    三本次郎一身和服,榻榻米上放了一瓶打开的红酒,醒酒器和一只高脚杯已经准备好了。

    “课长,吕虎刚才打来电话汇报,张笑林的手下庞水和詹四死了。”荒木播磨汇报说道。

    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他的心中也是感叹不已,荒木这个家伙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庞水和詹四的死和宫崎那个家伙有分不开的关系,甚至可能是宫崎健太郎亲自动手。

    倘若是以前,荒木播磨会直接汇报说‘课长,吕虎打来电话,宫崎君杀死了詹四和庞水’。

    “是宫崎干的?”三本次郎问道。

    “庞水的‘皮球舞厅’窝藏姜骡子匪帮,宫崎君带队突袭,将负隅顽抗的庞水射杀。”荒木播磨说道,“当然,这会是官方的说法,实际情况是宫崎君就是冲着庞水去的。”

    说着,他补充了一句,“庞水曾经派人跟踪、枪击过宫崎君,属下也是在那次袭击中受伤的。”

    看到三本次郎没有说话,荒木播磨便继续说道,“这一次张笑林安排方辉刺杀宫崎君,宫崎君必须还以颜色……”

    看到荒木播磨还要继续说,三本次郎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问道,“詹四是怎么回事?”

    宫崎健太郎若是只干掉了一个庞水,他倒是并不会生气,但是,杀了庞水,竟不收手,又干掉了詹四,稍显过了。

    “詹四带了近百名手下,四辆军卡浩浩荡荡,携带武器,在法租界如入无人之境……”荒木播磨说道。

    “确实如此?”三本次郎打断了荒木播磨的话,冷冷问道。

    “确实。”荒木播磨回答说道。

    三本次郎脸色阴沉,点点头,“告诉宫崎那个家伙,此事到此为止了。”

    荒木播磨心中为好友成功过关感到高兴,连忙点头,“是!”

    然后,他终于还是将刚才被打断的话说了出来,“宫崎君应该本无意杀死詹四,只是不得不杀。”

    三本次郎便瞪了荒木播磨一眼,随后竟是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

    只要詹四带人去了,宫崎就必须动手杀人。

    小程总必须以雷霆手段维护自己在法租界,乃至是在上海滩的权势和地位。

    自始至终,荒木播磨都没有提及被射杀的二十多名詹四手下暨新亚和平促进会成员,三本次郎也没有问及。

    ……

    “你先杀了庞水,又干掉了詹四。”老黄和程千帆碰杯,关切问道,“冬先生那里会不会……”

    冬先生便暗指的是三本次郎,取自矮冬瓜之意。

    “庞水必须除掉。”程千帆喝了一口温好的黄酒,说道,“这个人是张笑林的智囊之一,非常聪明,这样的人一旦被日本人重用,必然危害极大。”

    他夹起一块猪头肉,嚼的嘎嘣脆,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目前庞水因为张笑林的压制,暂时还未进入到日本人的视线之内,正好可以除掉,若是以后此人受到日本人的重用,再想要除掉庞水,可就不容易了。”

    “是这个道理。”老黄点点头,“那詹四呢?”

    “先杀庞水,又除掉詹四,三本次郎本应该是会生气的。”程千帆说道,“当然,这种生气也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

    他的‘真正’身份是宫崎健太郎,是日本人眼中的自己人,他接二连三受到张笑林安排的刺杀,盛怒之下选择疯狂报复,只要不是冲着张笑林本人去的,都在三本次郎等日方高层的容忍底线范围之内。

    “不过,詹四的嚣张跋扈,使得他的死对于我的影响大大降低。”程千帆继续说道,“根据我对荒木播磨的了解,荒木会替我美言,会大肆渲染詹四的嚣张举动。”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三本次郎应该不会再责罚与我。”

    “日本鬼真是既阴险又矛盾的民族。”老黄冷笑说道,“既想要狗听话,又害怕狗太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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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沪上巨匪姜骡子

    哗啦。

    “咛只小瘪三!”

    “气死我了!”

    张笑林怒气盈天,挥舞着文明棍,将目光所及之处的花瓶、碗碟,甚或是他最喜欢的那个琉璃鱼缸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平素被宠爱有加的金鱼在地上垂死蹦跶。

    “此仇不共戴天。”

    从邵二被杀,到俞小敏被杀,再到现在庞水和詹四同时被杀,被杀之人的在张笑林麾下的分量越来越重,也等于是打在他张笑林脸上的耳光越来越重。

    不,更确切的说,这已经不是打耳光了,这完全是在身上捅刀子!

    ……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

    张笑林走过去接电话,却是被打碎的瓷片扎脚,痛的他怪叫一声,心中更加火大。

    “老爷,没事吧。”

    啪!

    “啊!”

    挨了一巴掌的姨太太捂着脸,哭啼啼的跑开了。

    拿起电话,张笑林依然余怒未消,冷冷问道,“哪位?”

    “张桑,我是三本次郎。”

    “三本课长,如果你是帮程千帆说清的,大可不必多说了。”张笑林冷声说道,“程千帆这个小瘪三杀死了庞水和詹四,这个仇我必须报。”

    “张会长误会了。”三本次郎声音变得冷淡,“我并非为程千帆说情。”

    情绪激动的张笑林并未注意到三本次郎的语气,他的脸色好看了一眼,自己在日本人那里还是极有面子的,这帮东洋人知道他现在必然暴怒,便果断放弃了程千帆那个瘪三。

    “是张某误会三本先生了。”张笑林说道。

    “不,张会长你误会了。”三本次郎冷冷说道,“我命令你,不可再对巡捕房的程桑有任何不友好的举动。”

    张笑林呆住了,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会长,言尽于此,还望三思。”三本次郎说完,直接挂掉了电话。

    张笑林又愣了一会,然后勃然大怒,他直接将电话话筒用力摔下去。

    “东洋龟儿,欺人太甚!侧恁娘!”

    举着文明棍,瘸着腿,将目光所及的一切还能砸的东西又砸了一遍后,张笑林坐在沙发上,累的呼哧呼哧喘粗气。

    ……

    看到张老板发泄完毕,管家隋二椋和几名手下才敢靠过来。

    “老爷,喝口茶,消消气。”

    隋二椋使了个眼色,张老板最宠爱的四姨太过来,贴心的帮助自家老爷捏肩拍背。

    “老板,人都在候着了,什么时候动手。”宿五元走上前,小心翼翼问道。

    詹四没了,他便是目前张笑林身边最得力的手下。

    “先散了。”张笑林颓然的摆摆手。

    “散啦?”宿五元猛然他提高声音。

    “阿拉说散了,咛只瘪三,晓不晓得人话?”张笑林劈头盖脸骂道。

    “是是是。”宿五元吓坏了,一边点头一边跑开了。

    “阿椋留下。”张笑林铁青着脸,倒背着手走向书房,同时说道。

    四姨太懂事的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下,还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老爷,为何……”隋二椋皱眉问道,“是不是三本次郎又来电话说和?”

    “不是说和。”张笑林表情有些难堪,愤愤说道,“三本命令我不许再动程千帆,这个东洋瘪三竟然命令我?他竟然命令我!他命令我!”

    张笑林说了三遍‘命令我’,语调一次比一次低,终于他恨恨的拍了拍办公桌。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个对他并无统属之权的三本次郎确实是有资格命令他。

    隋二椋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始说道,“老爷,三本一直很维护程千帆,这个小日本应该是收了程千帆的钱财。”

    “消息确切吗?”张笑林眼神一眯,问道。

    “八九不离十,阿水此前安排人跟踪程千帆,最后动手的地点就是三本的特高课大门外,而且是特高课的荒木出来迎接程千帆的,这说明程千帆和三本的关系匪浅。”

    隋二椋思忖片刻,继续说道,“日本人无利不起早,程千帆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对于日本人重要性来说,都和老爷没法比的,但是三本却如此维护他,必然是得了好处的。”

    “不管三本如何偏袒维护程千帆,阿水和詹四的死,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张笑林沉默半响,咬牙切齿说道。

    “老爷的意思是?”

    “给我送拜帖到符孝琓府上。”张笑林冷笑一声说道。

    “老爷,符孝琓虽然是市长,但是,他也是要看日本人的脸色的,未必敢得罪三本次郎。”隋二椋提醒说道。

    “叫你去送拜帖,费什么话。”张笑林不耐烦挥挥手。

    他自然知道一个符孝琓无法压制三本次郎,他要的是通过符孝琓打通其背后的日本高层的关系。

    “是!”

    看着管家离开,张笑林烦躁的摇摇头,当初去莫干山和他秘密会晤,请他出山的日本人松本回国了,若不然,以松本的地位是能够和三本那厮掰一掰手腕的。

    ……

    这一个安静的夜晚,程千帆回到巡捕房,将审讯和保释等诸事情交给大头吕去做。

    大头吕等人办这种事情是熟门熟路了,第二天小程总来上班的时候,保准有货真价实的好消息奉上。

    回到家,程千帆先是简单的冲了澡,然后才去了卧室。

    等妻子睡着后,他披上大衣来到了书房。

    书桌上亮着台灯,他将自己的勃朗宁配枪放在桌子上,然后非常专注的开始拆卸枪支。

    拆开。

    重新组装。

    检查一遍。

    又拆开。

    再重新组装。

    检查一遍。

    他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将保险打开,将配枪随手放进抽屉里。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脑海中实则将今天的行动又重新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确认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杀庞水,是计划内的。

    杀詹四,更不如说是詹四是来送死。

    不过,他也万万没想到詹四竟然嚣张跋扈到开了四辆卡车,带了近百名荷枪实弹的手下来围堵他。

    要知道,这可是法租界,是法租界中央区。

    詹四带了近百名荷枪实弹的手下围攻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这是何等的嚣张。

    也正是詹四的嚣张跋扈,令程千帆果断下令机枪开火。

    詹四死,近三十名张笑林的手下被射杀。

    程千帆自然深知这种牵扯到几十条人命之事,在第二天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此次事件必然轰动整个上海滩。

    但是,他并不担心什么。

    詹四的命运在那四辆卡车浩浩荡荡、荷枪实弹在法租界耀武扬威的时候就注定了。

    因为詹四不可能是从法租界外面带人进入租界,这些手下,还有那近百支短枪,这四辆卡车必然是早就隐藏在法租界的,为的便是可以随时有大行动。

    法国人尽管不断对日妥协、后退,但是,他们必然也不会容忍张笑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在法租界隐藏如此一支随时可以召集、付诸行动的准军事力量。

    对于小程总的狠辣和果断,巡捕房高层只会表示满意。

    甚至于这不仅仅是消灭了潜藏在法租界中央区的一个极大的安全隐患,同时,小程总没有因为自己的亲日倾向就手软,果断对汉奸势力出手,这也是法租界高层乐于看到的。

    至于说三本次郎那边,只要三本次郎了解到詹四是何等嚣张,三本对于詹四的死,只会默许,而不是责难他。

    詹四的嚣张跋扈,等于是大大折损了日本人所支持的新亚和平促进会的实力。

    最重要的是,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张笑林方面竟然没有向日本主子汇报,这还了得?

    日本人需要的是听话的狗,是可以控制的狗。

    至于说杀了二三十个新亚和平促进会的成员,这在三本次郎等日本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事情,甚至于程千帆怀疑三本次郎压根都不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

    点燃一支烟,轻轻放在烟灰缸里。

    看着香烟慢慢燃烧,变成了灰烬,程千帆的神情有些哀伤。

    台灯的光笼罩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光影。

    香烟燃烬,‘火苗’同志起身,他关闭了台灯,转身离开了书房。

    在转身离去的刹那,他轻声说,安息吧,同胞们。

    根据我党秘密统计的数据,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直接被张笑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杀害的无辜百姓接近两百名。

    因为粮食、布匹、棉花、煤炭等家产物资被掠夺,间接造成无辜百姓饿死、冻死、家破身亡的多达八百多人。

    这还没有算新亚和平促进会的大大小小的汉奸给日军带路,下乡扫荡造成的我同胞死伤数据。

    自从符孝琓的伪上海市政府成立后,通过这个伪政权,日本人逐渐稳固了对上海的统治,日军也开始腾出手围剿抗日武装。

    其中就程千帆所知晓的,日军已经先后两次对青东抗日游击区进行扫荡,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程千帆突然想起了何关和秦迪,据他所知,阿关和秦迪都在青东抗日游击区。

    ……

    ‘皮球舞厅’门口所发生的这场枪战,震惊了整个上海滩。

    不过,法租界官方声明是:

    姜骡子匪帮潜入法租界,试图血洗舞厅,绑架舞厅内的舞客。

    幸而我神勇的中央区巡捕房常态化巡逻,提前发现匪帮踪迹,在法租界巡捕房总警监费格逊阁下,中央区巡捕房总巡长金克木、副总巡长程千帆的指挥下,我巡捕房果断出击,击毙击伤姜骡子匪帮成员数十名,保护了我中央区市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巡捕房以此次行动再次表明,我们是有能力保护市民的,任何想要在法租界以身试法之人,都是自不量力,自取灭亡。

    法租界当局的这篇通告发出去后,知道真相的上海滩各大报馆都在观望,他们在等日本人和张笑林的反应。

    倘若日本人站出来捅破了法租界官方的谎言,他们自然便可以大肆报道事情真相了。

    诡异的是,张笑林方面始终保持沉默。

    日本方面,官方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在这种情况下,各大报馆也开始收到法租界秘密传达的消息,严禁不实报道‘皮球舞厅’的枪战。

    一些报馆对此不以为然,正在他们已经印刷了版面,准备上市发卖的时候,便有人闯入印刷馆,打砸机器,焚烧已经印刷好的报纸。

    随后,便有狠话被放出:谁敢报道,这次是砸机器,下次就是拿人命了。

    诡异的是,放出狠话的似乎除了小程总的人,还有张笑林的人。

    而在上海滩的‘地下世界’,小瘪三们最津津乐道的是,小程总是亲日的,张笑林张老板更是早就投靠了日本人的,现在日本人的两条狗咬起来了,甚至已经咬的鲜血横流了,日本人在这两条狗之间会如何选择?

    翌日,一家日本人的报馆在这天的报端开辟了一个专栏,历数上海滩著名匪患姜骡子匪帮的种种残暴恶行,其中就提及了姜骡子匪帮试图在法租界作案,多次被英勇的小程总所及时制止乃至是击溃的丰功伟绩。

    一个日方非官方的报道,日本人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上海特勤组的一个安全屋里,卓云指着报纸上的报道向姜骡子竖起大拇指,“姜大哥,你现在在上海滩可以止小儿夜啼,好样的。”

    姜骡子先是苦笑,然后表情有些古怪,“组长替我们向重庆方面请功了。”

    ……

    “厚颜无耻!”

    “简直是不要脸!”

    “我呸!”

    “肖勉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小人!”

    郑利君在办公室里破口大骂。

    他通过在重庆那边的老关系得知了一个消息,上海特情组组长肖勉向重庆总部爆功劳,说上海特情组所部在一次战斗中设伏,成功伏击张笑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所部,打死打伤张笑林所部两百余人,是为民国二十七年上海11.26大捷。

    “他怎么敢这么做的?”郑利君气的咬牙切齿,扭头问程续源,“脸呢?”

    说话的时候,他还拍了拍自己的脸庞。

    程续源也是苦笑,同时也也知道,郑利君生气的不是上海特情组肖勉所部谎报战功,而是恼火为何他没有想到这一茬!

    新亚和平促进会死了一批人,这可是实打实的,是有名有姓的,是‘经得起’调查的,不怕查。

    ……

    特高课,审讯室。

    “我,我说了。”浑身皮开肉绽的八目昌二吐了一口血水,有气无力说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敲开了特高课课长办公室的房门。

    “三本太君,我请求调阅红党特科‘鱼肠’和‘陈州’的卷宗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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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反扫荡

    “如果是别人问我,我会说是想要从卷宗资料中寻找蛛丝马迹,帮助蝗军早日将这两个人缉拿归案。”陈香君看着三本次郎,说道。

    三本次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示意陈香君继续说。

    “不过,三本太君您问我,我便只能实话实说。”陈香君苦笑一声,“因为我的招供和指认,包括‘竹林’在内的红党特科红队遭遇毁灭性打击。”

    他的目光有些沉寂,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浸回忆之中,“特科红队的八大行动高手,只有‘陈州’和‘鱼肠’迄今逍遥法外,要说这个世界上谁人对我最恨之入骨,就是此二人了。”

    “所以,你想找到他们,抓住他们,杀死他们。”三本次郎说道。

    “是的,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出他们,除掉他们。”陈香君长叹一口气,“这三年来,我没有一个夜晚能够安然入睡。”

    “为什么对我说真话?”三本次郎突然问道。

    “因为三本太君您一看就是非常睿智,明察一切之人。”陈香君说道。

    三本次郎闻言,哈哈大笑。

    ……

    “要红党‘陈州’、‘鱼肠’的卷宗。”三本次郎按动办公桌上的响铃,说道。

    很快,小池便送来了‘陈州’和‘鱼肠’的卷宗资料,是的,身为三本次郎司机的小池,就在不久前他多了一个机密档案室的负责人的身份。

    “陈桑,你就在外面的房间看。”三本次郎对陈香君说道。

    “哈依。”陈香君两腿一并,鞠躬行礼,用了自己刚刚学会的日语说道。

    ……

    叮铃铃。

    三本次郎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我是三本次郎。”

    “课长,八目昌二招了,他承认他曾经偷偷外出。”

    “他出去做什么?”

    “八目昌二找到卖耗子药的支那小贩,买了耗子药,他承认自己想要下毒毒死谷口教授。”荒木播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八目昌二并不承认刺杀案和他有关。”

    三本次郎沉吟片刻,冷冷说道,“谷口教授死在上海,这件事对于包括我们在内的很多部门来说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山田将军那边……”荒木播磨说道。

    “将军阁下要一个结果,我们便给他一个结果。”三本次郎缓缓说道。

    “我明白了。”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对于上海特高课以及其他在上海的和这起刺杀案件有一定安保连带责任的单位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撇清关系,不至于被那位将军阁下埋怨上。

    至于说教授本人的名誉有可能受损,干我何事?!

    三本次郎挂掉电话,他的身体后仰,皱眉思索。

    随后,他起身来到外面的房间,门口的卫兵向他点头致意,示意里面这个支那人很老实。

    ……

    三本次郎轻轻拉开房门,便看到了正在专注翻阅卷宗的陈香君。

    他没有开口说话。

    三本次郎喜欢这种暗下里观察一个人专注做某件事时候的表情,他认为,这种情况下某个人的一些下意识的反应,往往能够反馈出一些细微之处的问题。

    “什么?”陈香君突然站起来,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

    他的动作有些大,膝盖碰到了桌角,他是如此的惊讶,以至于没有理会碰伤的膝盖,双目死死盯着卷宗。

    “这怎么可能!”陈香君喃喃自语。

    ……

    “什么事令陈桑如此吃惊?”三本次郎问道。

    他心中是猜测到陈香君因为何事震惊的,他正是为了看陈香君如此震惊的一幕才特意走过来的。

    刘波是影佐祯昭早年安插的潜伏者,刘波之事对于三本次郎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事实上,发现了红党王牌特工‘鱼肠’的真正身份,揪出了隐藏在帝国内部的一个可耻的叛国者、臭虫,这是三本次郎的履历中非常耀眼的一笔,他常常以此为傲。

    “太君,法租界巡捕房的刘波竟然是鱼肠?”陈香君看着三本次郎,惊愕问道。

    “确实是如此。”三本次郎微微一笑,“陈桑很震惊啊,你也没想到吧。”

    “万万没想到。”陈香君摇摇头,“‘鱼肠’和‘陈州’是红党特科最神秘的两个人,我也是只知道他们的代号,并不知道他们的相关情况。”

    说着,他面上震惊之色中多了几分凝重和震撼,“确实是想不到,刘波竟然是‘鱼肠’,难怪他能够躲过那么多次大搜捕。”

    陈香君露出回忆之色,同时有几分恍然,“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被巡捕拦住查缉,正是这个刘波警官为我解围的。”

    “他是如何为你解围的?”三本次郎也是不禁来了几分兴趣。

    “刘波喊那个巡捕去吃酒,那个要检查我的巡捕便没有仔细搜查,放我过去了。”陈香君说道。

    ……

    三本次郎点点头,这就对了。

    特高课这边虽然确定了刘波就是‘鱼肠’的身份,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还缺乏一些佐证,这些佐证就是红党内部的更多供词,现在,陈香君讲述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反而充实了这方面的证据。

    “我也没想到,红党竟然这么早就做准备了,十三年前就安排刘波来上海,还设法打入了巡捕房内部。”陈香君感叹说道。

    三本次郎笑了笑。

    给陈香君看的这份卷宗是不完整的,确切的说是经过删改的资料,卷宗内删减了关于刘波实际上是大日本帝国特工濑户内川的事实,为刘波伪造了一个中国人的身份,以此来避免触及帝国特工叛国这个令特高课内部无比尴尬、并且引以为巨大耻辱的事实。

    看到‘鱼肠’的身份暴露,其本人更是已经逃离了上海,陈香君松了一口气。

    对于特工来说,无论这个人能力多么强大,多么的厉害,他们最让人忌惮的便是他们的身份还隐藏极好的时候,一旦这个人的身份暴露,此人所能够带来的威胁就十分有限了。

    就以‘鱼肠’来说,见过刘波、认识刘波的人太多了,以陈香君的判断,刘波再重新返回上海的可能性几近于零,故而,对于此人已经不需要太过担忧。

    那么,就只剩下‘陈州’了。

    “陈桑,你对于‘陈州’这个人,了解多少?”三本次郎问道。

    “报告太君。”陈香君摇摇头,“‘陈州’比之‘鱼肠’还要神秘,此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除了‘竹林’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说着,陈香君思忖说道,“‘竹林’被杀死后,我甚至怀疑‘陈州’完全和红党断了联系了。”

    三本次郎闻言,心中蓦然一动。

    ……

    翌日。

    贝当区的一个水库岸边,化妆成药材商人的‘蒲公英’同志正在和小程总一起假作垂钓,实则秘密接头。

    “你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张笑林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不可能一直忍气吞声的。”‘蒲公英’同志说道。

    “我省得的。”‘火苗’同志点点头,他笑着说道,“反革命之‘小程总’者,极惜命之人,出行必前后各两辆保镖车,所有人荷枪实弹,随时准备防备来自四面八方的刺杀,这恰好说明了这个反革命分子对于来自正义子弹的惧怕!”

    ‘蒲公英’同志闻言,哈哈大笑。

    这段话是我党某外围组织的一份文件,此文件被公共租界的巡捕缴获,上面对于小程总这段颇有趣的描述,一时之间被广为传颂。

    笑着,笑着,王钧叹口气,“‘火苗’同志,辛苦了。”

    程千帆微微一笑,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组织上得到情报,日军准备对包括青东人民抗日游击队、南汇县保卫团第二中队等等抗日武装所领导的游击区进行大范围的扫荡。”王钧说道。

    “需要我做些什么?”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

    “这些分布在乡村的抗日游击区和游击队是江苏省委和上海市委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抗日武装力量,是上海市的抗日火种,必须保存下来,绝对不能让日寇的如意算盘成功。”王钧正色说道。

    ……

    卢沟桥事变后,教员同志派遣正在抗大学习且即将毕业的张舟同志,带领吴戈阳、余大治、彭栋才等红色军队优秀干部经西安、南京抵达上海,准备在日军占领地区开展敌后游击战争。

    在一年多前的“八·一三”淞沪会战炮火中,设立在上海的中共江苏省委敏锐的注意到在上海郊区开展抗日武装斗争的问题。

    省委及时成立了上海军事运动委员会。

    张舟同志任军委书记,吴戈阳、余大治、彭栋才、曾华河等同志为委员。

    在去年的九十月份,在日军疯狂进攻上海的时候,红党江苏省委军委在上海举办三期军事训练班,约三十多人参加,主要学习如何组织游击武装和开展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为上海沦陷后的敌后抗日斗争提前做准备。

    ……

    在一次讨论中,学员们向张舟同志提问:“同志,你刚才讲的都是红色时期在农村山地打游击的经验,现在上海周围都是河网密布的平原地区,该怎么打游击?”

    张舟同志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经过了缜密思考和调研后,并且和吴戈阳同志探讨之后得出判断:

    上海周边广大农村地区村镇稠密,人口众多,日军绝不可能全部占领,而是只能控制城市及某些重镇和主要交通线。

    如此,大家可以在有条件的村庄秘密组织游击队,白天分散在各村,晚上集中起来打游击,等到队伍发展壮大了,再根据实际敌情,相对集中行动,进而发展成游击军进行较大规模作战。

    他们把这一设想提交给江苏省委进行讨论,获得省委的同意。

    程千帆当时以法租界特别党小组组长的身份也看到了这份秘密文件,他以自己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优秀‘肄业生’的身份对此表示赞同和支持,并且以自己对于上海地理环境的了解,提出了一些见解,以兹作为补充。

    因为此事,张舟同志对于这位不知名的同志还特别表达了感谢。

    ……

    “是啊,这些都是抗日的火种。”程千帆沉声说道,“正是因为有这些由我党所领导的抗日游击武装的存在,才能够给予广大农村群众以抗战信心,让大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我们在战斗!枪声和胜利,这就是最有力的口号!”

    “根据我们的了解,此次扫荡,日军准备多路同时进军,组织上的意思是,能否想办法搞到敌人的进军计划图。”‘蒲公英’同志沉吟说道,他知道这个任务非常困难。

    今年一月份,红党浦东工作委员会成立,次月,浦东地区第一支抗日武装——南汇县保卫团第二中队(简称“保二中队”)组建,由参加过土地革命时期著名的泥城暴动、曾任中共南汇县委领导人的周达同志担任中队长。

    八月,浦委组建第二支抗日武装——奉贤县人民自卫团。

    九月,浦委组建第三支抗日武装——南汇县保卫团第四中队(简称“保四中队”)。

    此外,还有八路军驻上海办事处领导的川沙边区抗日自卫团四大队(简称“边抗四大”),领导人林军同志曾先后参加过五卅运动、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和南昌起义。

    再加上此前已经成立的青东人民抗日游击队等等红色抗日游击队伍。

    我党领导的沪市农村抗日游击队可谓是遍地开花,由此也引起了日伪军的关注和警惕。

    ……

    “能确定是日军哪支部队负责此次扫荡吗?”程千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问道。

    “不清楚。”‘蒲公英’同志摇摇头,“不过,组织上分析,渡边大队的可能性较大,当然,这只是组织上根据各方面得来的情报的分析。”

    “我明白了。”程千帆点点头,这正是组织上为何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的原因,渡边大队的一名少佐正是小野顺二的同乡。

    “一切小心。”‘蒲公英’同志表情凝重,叮嘱说道。

    “我会注意的。”程千帆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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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笃人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中央巡捕房正门对面的马路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逐渐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场。

    茶摊。

    搽皮鞋的。

    卖糍粑、油条大饼、胡辣汤的。

    卖报的报童穿梭其间,有那识字的老学究买了一份报纸,在那里读报与人听,换的一碗茶,一张大饼,便可糊弄了肚子多活一天。

    “臭豆腐干!”

    卖臭豆腐干的小贩挑着担子叫卖,担子的一头是油锅,油锅里有现炸的臭豆腐干,气味臭得难闻,小贩卖力的喊着‘臭豆腐干’、‘臭豆腐干’,周围人便捂住了口鼻,有人大叫道,“快走,走”。

    茶摊里,一个年轻人抬起手腕,假作是捂住口鼻,低声对身旁的男子说道,“大哥,小程总的车来了。”

    男子约莫三十来岁,身穿棉布大褂,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冒着热气的茶水穿喉入肚,温暖了整个脾胃。

    他抬眼看去,就看到有三辆小汽车浩浩荡荡驶来。

    “中间那辆车。”年轻男子说道,“前后两辆车是保卫车辆。”

    “这个小程总,架子够大啊。”男子说道。

    “程千帆和张笑林撕破脸了,小程总杀了张笑林几十人,庞水和詹四都被杀了。”年轻人低声解释,“程千帆担心张笑林报复。”

    男子点点头,“他不杀张笑林的人,咱们也不敢来见他。”

    说着,他放下茶碗,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先回旅社。”

    说完,径直大阔步走开,路过歇息在路边的臭豆腐干挑担的时候,停下来买了一包臭豆腐干,随手递给了年轻人,“尝尝,臭在骨皮,香在内里。”

    ……

    小程总的专车在前后两辆护卫车辆的拱卫之下开进院子里。

    “程副总!”

    “程副总!”

    沿途的巡捕见到程千帆,纷纷驻足,敬礼。

    有一个传闻在巡捕间散播,传说小程总对詹四和庞水痛下杀手,一下子干掉对方几十人,是在为此前被俞小敏杀掉的几名巡捕报仇:

    死了俞小敏其手下几个人还不够。

    一个巡捕的命,要十个张笑林手下人来偿命。

    小程总微微颔首,阔步前行。

    马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皮球舞厅’事件并未在法租界巡捕房内部对于小程总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相反法租界当局高层对于程副总巡长敢于向投靠日本人的张笑林所部下狠手,是颇为欣赏的。

    随着日本人愈发咄咄逼人,租界方面虽然步步退让,但是,法国人也明白不能一退再退,故而,巡捕房内部的一些对日秉持敌视态度的高级官员也愈发受到一定程度的青睐。

    如同程千帆这样的,既能够和日本人保持良好的关系,关键时刻却又‘不手软’的高级官员,在目前的形势下,正是租界当局十分欣赏的。

    在法租界巡捕房警务总监费格逊看来,程千帆还是明白自己的立场的,知道自己的权势来自何方。屁股没有歪向日本人那边。

    “帆哥,有客人来访。”侯平亮迎上来,低声说道,“已经安排在会客室了。”

    “是什么人?”程千帆肩膀一抖,侯平亮顺手接过外套。

    “说是帆哥你的旧友。”

    “旧友?”程千帆嘟囔了一句,径直上了楼梯,走向贵宾会客室。

    ……

    看着惊愕不已的宫崎健太郎,川田笃人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田兄,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程千帆回过神来,微笑着和川田笃人握手。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登门造访的旧友竟然会是川田笃人。

    “程兄,没想到是我吧。”川田笃人也是笑着说道。

    “杭州一别,有两年多了吧。”程千帆感慨说道,“田兄风采依旧。”

    “我也没想到程兄竟然已经是法租界巡捕房副总巡长。”川田笃人眨眨眼,语带双关说道。

    程千帆便哈哈大笑。

    说着,他将川田笃人从会客室引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随之吩咐说道,“泡一壶茶,来些点心。”

    “是!”

    侯平亮随之吩咐下去,很快,茶水和点心被送来了。

    “吩咐下去,没有十万火急之事,不要来打扰我。”程千帆说道。

    “是!”侯平亮敬了礼,说道,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程千帆走到门口,确认侯平亮走远离开之后,他转身,面上露出了极为欣喜的表情,上前和川田笃人拥抱,“笃人,哈哈哈,能够再见到你,我太开心了。”

    川田笃人也感受到了宫崎健太郎那真挚而热烈的情感,他也是非常激动,“宫崎君,我也很开心。”

    程千帆给川田笃人倒茶,“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前天到的。”川田笃人接过茶盏,起身道谢,“若非父亲大人约束,令我随他去拜访故交好友,我昨日便来见你了。”

    “议员阁下竟也来上海了?”程千帆先是惊讶,随后便表情恭敬问道。

    “父亲大人比我早来上海,说是要参与一件足以载入日中史册的要事。”川田笃人随口说道,“我是从济南偷偷来上海的。”

    程千帆心中一动,川田勇詞要参与的载入日中史册的要事,莫不是和日本人同汪填海的代表梅申平、高庆武的会谈有关?

    他突然想起了出现在谷口宽之的灵堂的那个令今村兵太郎亲自等候、迎接的贵宾,当时没有多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此人的相貌上倒是和川田笃人有几分相似。

    “笃人之前在济南?什么时候来中国的?”程千帆示意川田笃人品尝糕点,随口问道。

    “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川田笃人拿起绿豆糕吃了一口,“一开始是在满洲,后来帝国占领济南后,我便去了济南。”

    说着,他抱怨说道,“我是早就想要来上海的,只是家里一直不同意。”

    “笃人怎么知道我现在的身份的?”程千帆喝了口茶水,微笑问道。

    “是今村参赞告诉了父亲,我从妹妹那里知道的。”川田笃人说道,看到宫崎健太郎露出思索之色,他笑着直接说道,“在谷口教授的灵堂,你见过我妹妹绫子的。”

    果然!

    “我想起来了。”程千帆作出思考之后、恍然大悟之色,然后表情郑重说道,“原来那位女子是川田家的贵女,实在是失礼了。”

    “父亲大人也对宫崎君对师长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叹不已。”川田笃人说道。

    宫崎君对他直接以‘笃人’相称呼,而提及父亲大人以及绫子的时候,却又表情恭谨、郑重。

    宫崎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关系自然非比寻常,他能够接受也很愿意接受和宫崎健太郎的朋友论交,但是,父亲大人、以及妹妹绫子则不同。

    宫崎健太郎的这种态度是川田笃人非常满意且开心的。

    ……

    一架从香港起飞的飞机秘密降落在渝城机场。

    飞机在跑道上滑翔的时候,早已经等待多时的接机者已经紧张起来。

    “警戒。”曾正敏对身边人说道。

    飞机轰鸣声震耳欲聋,此人听不清楚,却是猛点头。

    飞机终于平稳停下,机舱门打开,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有些晕晕乎乎的下机,被冷风一吹,似是清醒了一些。

    “先生辛苦了。”曾正敏快步迎了上去。

    “上车,上车。”梅申平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催促说道。

    随后两人快步跑向了等候在一旁的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慌里慌张的坐了进去。

    车门一关,小汽车便飞快的开走了。

    机场的工作人员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他揉了揉眼睛,刚才那辆小汽车好似鬼鬼祟祟的,竟有一种汽车头左看右看做贼一般的感觉。

    国府国防最高会议副主席、国党副总裁,国党内部和国府内部二号人物汪填海汪副总裁的官邸。

    “申平兄,真是辛苦你了。”汪填海亲自在官邸门口迎接,直接握住了梅申平的手,用力摇晃了一番。(PS2)

    随后,更是拉着梅申平的手,一同回到官邸内。

    进门后,梅申平便立刻开始脱衣服。

    只见他脱下外套,又脱掉了身上的马甲,然后便向汪副总裁要了一把小刀。

    锋利的小刀轻轻在马甲上一滑,随后梅申平从破马甲内取出保存完好的文件双手递给汪填海,“汪公,幸不辱命。”

    “好好好!”汪填海很是激动,“申平真乃国士也!”

    仔细翻看了文件,汪填海时而皱眉,时而面露笑容,时而又颦眉,时而又有振奋之色,时而又面露忧愁,时而又喜笑颜开,时而沉思。

    终于,汪填海合上了文件,并且随手将文件递给了早就在一旁按捺不住的妻子。

    大约半小时后,汪副总裁官邸开始频频向外打出电话。

    罗家湾十九号,戴春风很快接到手下汇报:

    汪副总裁突然开始召集群贤议事。

    很快,戴春风接到了进一步的汇报,梅申平秘密回到渝城,出现在了汪副总裁官邸,汪副总裁亲自出门相迎。

    戴春风略作思忖,吩咐道,“备车,我要去见领袖。”

    ……

    翌日。

    戴春风收到密探汇报,陈南海以及周凉等人也连夜返回渝城。

    他再度连夜向‘领袖’汇报。

    汪填海将‘上海和平谈判’诸协议分发给群贤,随后众人激烈讨论。

    汪副总裁时而振奋,时而有些犹豫不决。

    副总裁夫人勃然大怒,当着众人直面训斥,质问丈夫难道要一辈子居于一个青帮混混之下吗?

    汪填海咬牙,叹息,重重点头。

    随后,副总裁官邸密电香港,通过远在香港的高庆武通知日本方面。

    两日后,梅申平再度飞返香港,其告诉日本人,汪副总裁预定于八号从渝城出发,十号抵达昆明,希望日本友邦能在十二日左右发表'近卫再声明’以兹作为策应。

    然后汪先生即刻发表一个响应声明,宣布与常凯申断绝关系。

    日本方面欣然答应。

    而在渝城这边,汪氏一方也拟定了汪派要员分散出逃的预订计划:

    按照计划,五日,周凉以视察宣传为名先去昆明,陶希希以讲学为名尾随而至。

    按照计划,八日,副总裁夫妇托词去昆明、成都演讲,离开重庆。

    同时,待日方发表近卫声明,汪副总裁发表脱离常凯申政府、另立中央的声明后与友邦相呼应后。

    同时,由云南军队首先出面通电全国:响应汪副总裁的声明,宣布反常独立。

    接着四川军队也'起义响应’,先在云南、四川两省建立独立政府,编成新军队。然后再请日本政府予以“协助”,撤退一部分军队。

    再将广东、广西两省扩大为新政府的地盘,在西南边远省份开展“和平运动”。

    切断以常凯申和红党联合之抗日政府通过桂越边界和滇缅边界得到外援的可能。

    众人紧锣密鼓的商讨之后,认为可行。

    计划已定,随后便开始付诸行动,汪副总裁旋即带着内侄陈春圃以“视察”为名,两次去广东与主持粤政的第四战区副司令长官余汉臣、广东省主席吴轶城会晤,对他们进行拉拢。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云南方面,故而副总裁夫人更是不辞辛苦,以演讲和视察锡矿为名,再次来到昆明,与龙宇和卢翰进行多次秘密会谈。

    经过汪副总裁夫人的劝说,龙宇终于松口,作出保证:

    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在国内外声望极高,只要他登高一呼,应者必然云集于他的旗帜之下。

    常凯申一贯阴险奸诈,排除异己,所以汪先生发动和平运动、另立新政府是天经地义之事。

    除了一门心思联合抗日的红党和冯某人等少数人之外,都会拥护汪先生出来倡导和平事业,在国际上也会得到许多国家的支持。

    副总裁夫人大喜,盛赞龙宇乃党国之栋梁,华夏之国士,是再造和平的首功。

    随后,离开龙宇官邸,她便向一直在等待佳音的丈夫发出密电:大事可成!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走,龙宇转身便向领袖官邸发了一则密电。

    同时,卢翰的一封密电,也抵达侍从室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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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2:梅申平,申平是字,其人本名梅祖芬。

第285章 烟盒

    “竟然是这样……”程千帆面露悲伤之色,悲伤中带了一分愤怒,两分震惊,三份羞愧,四分苦涩。

    “八目昌二已经招供了,此人因为怀疑谷口教授和女助理晴子有暧昧关系,故而心中生恨,曾经意图下毒谋害谷口教授。”荒木播磨喝了一口清酒,说道。

    “只因为没有下毒的机会,八目昌二便偷偷外出,以三百日元的价格通过卖毒药的支那小贩雇佣了一名刺客,对谷口教授行刺杀之事。”说着,荒木播磨将八目昌二的口供递给宫崎健太郎。

    “卖毒药的支那小贩也已经被抓,其人对于帮助谷口宽之收买刺客之事供认不讳,并且当面指认了八目昌二。”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双手拿着口供,垂目看,供纸上有一大片褐色,这是鲜血干涸后的痕迹。

    他的双手颤抖,悲愤吼道,“简直是畜生不如!”

    他自然知道,八目昌二乃是被考打成招,对于这个日本人的生死,他并不关心,他悲愤的是那个小贩,很显然,这个无辜的同胞是被日本人野蛮抓捕,屈打成招,最后的结局自然也可以预料。

    看到宫崎健太郎悲愤的样子,荒木播磨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说道,“宫崎君节哀,能够查清此案,也算是告慰谷口教授在天之灵了。”

    说着,荒木播磨又补充了一句,“经过调查,谷口教授和晴子之间的关系可能是清白的,八目昌二性格古怪,故而有此惨事。”

    这是三本次郎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暗示,以春秋笔法,模糊口吻谈及此暧昧情事,也算是给谷口宽之保留了几分颜面,如此,也可对来电垂询此事的山田乙三将军有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荒木君,我请求由我来处决八目昌二。”程千帆咬牙切齿说道。

    “很遗憾,宫崎君我帮不了你。”荒木播磨说道,看到宫崎健太郎生气、不解的目光,他解释说道,“八目昌二招供之后,许是良心发现,他撞墙自尽了。”

    “便宜他了。”程千帆表情无比阴狠,冷哼一声。

    “还有晴子小姐,得知谷口教授遇刺的真相后,她无法接受,也上吊自杀了。”荒木播磨缓缓说道。

    程千帆盯着荒木播磨的眼睛看了好一会,默然点头。

    随后,他起身向荒木播磨深深一鞠躬,“荒木君,能查清此案,老师也能够死而瞑目了,我代老师谢谢荒木君。”

    荒木播磨回了一礼,“此事,真是……一言难尽啊!”

    说着,他又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

    宫崎健太郎是目前在上海的和谷口宽之最亲密之人,此事盖棺定论,是需要得到宫崎君的点头的,他知道,以宫崎的聪明,定然能够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但是,宫崎很聪明,知道这个结果是对大家都好,都能接受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谷口宽之死在上海,作为谷口的学生,宫崎健太郎也是有责任的,不过,现在案情清晰明了,乃是感情纠葛引发,属于外界不可控因素,如此,宫崎健太郎身上便也没有什么责任了,也足以向谷口宽之的亲友有一个交代。

    此乃皆大欢喜之事。

    ……

    翌日。

    礼查饭店。

    西装革履的小程总手中拎着礼盒,行走在走廊里。

    侍者白小虾在头前引路。

    “程先生,贵客在里面等您呢。”

    “去吧。”程千帆从身上摸出一张钞票递过去,摆摆手。

    “吓吓侬,吓吓侬。”白小虾欢天喜地的接过,隐蔽的使了个眼色。

    程千帆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白小虾这才退下。

    “宫崎君,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绫子。”川田笃人接过宫崎健太郎递过来的礼盒,微笑说道。

    “绫子小姐,前番行色匆匆,实在是失礼了。”程千帆鞠躬一礼。

    川田绫子一身和服,脚踏木屐,脸颊上泛起红晕,屈身回礼,“是绫子要谢谢宫崎君救了哥哥。”

    程千帆连说不敢当。

    “议员阁下。”程千帆进屋见到坐在沙发上的川田勇詞,直接行了九十度的真礼。

    “不错,不错。”川田勇詞微微颔首,“果然丰神俊秀,一表人才。”

    他摆摆手,示意宫崎健太郎落座。

    程千帆先是再度鞠躬行礼,然后只是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一幅聆听长辈训示的恭敬模样。

    ……

    川田勇詞满意的点点头,“我与谷口教授也算是旧识,你是他的学生,又曾经救了笃人,我便称你一声健太郎吧。”

    “阁下抬爱。”程千帆恭敬说道,“还请阁下莫再提什么救命之事,笃人少爷乃天生贵胄,自然吉人天相,便是没有健太郎,笃人少爷也可逢凶化吉,是健太郎运气好,有此机会结识笃人少爷,实乃三生有幸。”

    川田勇詞微微一笑,看着面前这个英俊不凡的年轻人,听其所言,心中也是极为熨帖,不错,果然是一个颇为知趣的小伙子。

    川田勇詞询问了宫崎健太郎的近况,还顺带着聊了聊福岛的风土人情。

    约莫一刻钟后,川田勇詞微微打了个哈欠,程千帆知趣起身告辞。

    “健太郎,你是情况我是了解的,年轻有为,在你们的身上,我看到了帝国的未来,望你此后为帝国,为添皇陛下再立新功。”川田勇詞说道。

    “谨遵阁下教诲。”程千帆毕恭毕敬的行礼,“健太郎定当严以律己,为帝国,为陛下效忠!”

    “很好。”川田勇詞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自己小儿子,微笑说道,“健太郎,笃人以后便留在上海工作了,你们年龄相仿,又志同道合,笃人性子活泼,你多费心。”

    程千帆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看向川田笃人,川田笃人并未告知他要留在上海工作。

    川田笃人便哈哈大笑起来,“宫崎君,以后请多多关照。”

    程千帆看向川田勇詞,连忙恭敬说道,“健太郎为人粗鄙,能够有笃人少爷屈尊指点,实乃是健太郎的福分。”

    说着,他又看向川田笃人,“笃人少爷天资聪颖,更兼能力不凡,健太郎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保护笃人少爷,即便是牺牲自己,也绝不会令笃人少爷受到半分惊吓。”

    川田勇詞满意的点点头,真是一个知情知趣的年轻人,一点就透。

    ……

    离开之时,程千帆看到套间里川田绫子正在悄悄观察外面,他面色沉静,恭恭敬敬的向套间方向鞠躬一礼。

    川田绫子犹如受惊的小鹿,有些惊慌的屈身一礼,抬头再去看时,那个英俊的身影已经和哥哥一起消失在门外。

    “绫子,寿明上午发来电报,询问你何时回日本呢。”川田勇詞看了女儿一眼,说道。

    藤原寿明是藤原家的三子,藤原家也是日本老牌贵族,藤原寿明的父亲藤原尘八也是贵族院的议员,两家乃至是政治上的盟友,早已经为川田绫子和藤原寿明定下婚约。

    “绫子知道了。”川田绫子捏着衣角,向父亲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

    “笃人你要留在上海工作,怎没有提前和我说一声?”程千帆看着川田笃人,有些埋怨说道,“害我险些失礼。”

    “笃人少爷做事,还要向你请示?”川田笃人故意做出傲慢的样子,抬着下巴说道。

    程千帆愣了下,然后,他倒背着双手,上上下下看了川田笃人几眼,笑着说道,“哎呀,尊贵的少爷,烦请问,您滞留上海,身居何职?”

    川田笃人哈哈大笑,他从身上摸出烟盒,自己抽了一支,又递给宫崎健太郎一支香烟,“我是想要找一家帝国在上海的报馆工作,父亲要我在总领事馆的文职工作和宪兵司令部参谋中选一个。”

    程千帆目光平静的在川田笃人的烟盒扫过,他接过香烟,先帮川田笃人点燃,然后才给自己点燃,轻轻抽了一口,说道,“总领事馆吧。”

    他示意川田笃人听他说完,“报馆的工作,以你的身份不太合适,且市面上鱼龙混杂,安全方面无法保证。”

    “宪兵司令部的参谋,亲临一线的可能性较低,但是,也不能说没有危险。”

    “总领事馆的工作,外交人员的安全能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他看着川田笃人,语气诚恳说道,“我不仅仅因为答应了议员阁下要保证你的安全,更因为你的我的朋友。”

    说着,他拍了拍川田笃人的肩膀,“战争距离我们似乎很遥远,实际上有可能很近,我希望我的朋友安全。”

    川田笃人被宫崎健太郎真诚的话语和那双眸中的真挚友情所感动。

    “宫崎君,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的。”他说道,“不过,你也知道,最重要的是我要尊重父亲大人的建议。”

    “理解。”程千帆点头微笑,“议员阁下高屋建瓴。”

    两人在路口又聊了几句,三辆小汽车一字竖开抵达,程千帆和川田笃人握手道别,“笃人,有决定了告诉我一声,我设宴为贺,为你正式接风洗尘。”

    ……

    回到礼查饭店的贵宾套房,川田笃人来到内间书房。

    川田勇詞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宫崎怎么说?”

    “健太郎建议我去总领事馆工作。”川田笃人说道,“他说上海市面上鱼龙混杂,不安全,同时记者的工作也不符合我的身份,而宪兵司令部的参谋工作有亲临一线的安全隐患,只有外交人员最安全。”

    川田勇詞满意的点点头。

    “父亲大人。”川田笃人不满说道,“宫崎君救过我,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喜欢这种试探他的方式。”

    “你错了,正是因为我尊重你和朋友的友谊,这份小心才是有必要的。”川田勇詞表情严肃,“笃人,你是川田家的孩子,记住了,以我们的身份地位,最能够轻易害你之人,极可能是你身边的人。”

    “那么,尊贵的父亲大人,宫崎君通过你的考核了吗?”川田笃人挖苦说道。

    “宫崎健太郎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川田勇詞说道。

    川田笃人闻言,哼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开心,这是他自己所交的朋友中,第一次有来自平民阶层之人得到父亲的认可。

    ……

    这一天的天气不太好,云层压的很低,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似的。

    有黄包车夫撞到了路人,双方发生了争吵,马路上有了短暂的拥堵。

    程千帆瞥见有汉奸文学社的文人墨客在马路边举着铁皮喇叭演讲,他的同伴则在身后举着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的是:

    蝗军来到了,大家的好日子也来了,大家安居乐业!

    旁边有被雇佣的闲人在面无表情的鼓掌。

    程千帆还瞥到了人丛中的赵义,他脖子上挂着照相机,找了一个较好的角度准备拍照。

    赵义的身旁的中年男子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不时地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笔部队?”程千帆心中暗自思忖。

    “浩子,按下喇叭。”程千帆看了看还在拥堵的马路,皱了皱眉头。

    浩子便按了喇叭。

    很快前面的保卫车辆有保镖下车,上前就是一顿呵斥。

    得知挡了小程总的车道,被黄包车剐蹭的路人吓坏了,不敢再要赔偿,连忙跑开了,黄包车夫也吓得不轻,几乎要下跪,车里的半老徐娘女乘客更是直接下车逃一般的离开。

    小程总的大名堪比净街虎,道路顿时畅通了。

    ……

    “浩子,你记性好,问你个事。”程千帆问道。

    “帆哥你问。”李浩开着车,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

    “玖玖商贸打造了几盒‘九一八’特质烟盒?”他问道,那天浩子汇报的时候,荒木播磨请他吃酒,他有些喝醉了,虽然具体数目他心中还是有印象的,不过还要确认一下。

    “就四个。”浩子想了想说道,“特高课三本次郎一个,今村兵太郎一个,剩下两个今村送给宪兵司令部的池内,后来帆哥你还提到过,今村说池内非常喜欢这份礼物。”

    程千帆点点头,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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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精心构思

    程千帆的情报触角目前而言可以延伸到数个角落:

    法租界是小程总的大本营,此外,他和法国人、英国人以及美国人,乃至是德国人关系都不错。

    特高课是宫崎健太郎的‘地盘’。

    日本驻沪上总领事馆的大门几乎是向今村兵太郎的学生宫崎健太郎半敞开,与此同时,宫崎健太郎本身也是岩井公馆的成员。

    只是,随着斗争形势的变化,‘火苗’同志、‘钢琴同志’、‘飞鱼同志’同‘蒲公英’同志进行过一次秘密会晤。

    在会议上,‘蒲公英’同志向法租界特别党小组介绍了抗日形势的发展、变化,传达了江苏省委和上海市委的一些指示。

    其中,‘蒲公英’同志非常悲痛的通报了一个消息:

    我党在闸北的一个地下交通站被日军宪兵所破获,两名同志当场牺牲,三名同志被捕后遇害。

    随着上海伪政权的建立,日本人的触角开始延伸到上海的角角落落,特别是日军宪兵机关更是残暴至极,大肆抓捕抗日人士,甚至是随意捕杀无辜百姓,其罪行罄竹难书。

    ‘蒲公英’同志向‘火苗’同志转达了‘包租公’同志的一个建议:

    随着斗争形势的愈发严峻,日军宪兵机构在残害抗日军民的血腥行动中将会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火苗’同志能否想办法接近、甚或是渗透进日军宪兵机构?

    此并非‘包租公’下达的命令,更确切的说是带有商讨、建议的语气。

    法租界特别党小组确实是暂时由上海市委代为领导,但是,党小组真正的指挥权在西北总部,在‘翔舞’同志的手里,由‘农夫’同志直接领导。

    程千帆将‘蒲公英’同志的建议发给‘农夫’同志,‘农夫’同志思考,并且报‘翔舞’同志同意后给出回复:可以尝试接触宪兵司令部,然则安全第一,保重,切切。

    于是,程千帆便开始琢磨如何接近日军宪兵司令部。

    他本来的目标是接近宪兵司令部的中下级官佐,但是,经过慎重考虑后,程千帆放弃了这个思路。

    原因简单直接:三本次郎会不高兴。

    于是,程千帆决定走高层路线。

    ……

    程千帆打听到宪兵司令部司令池内纯三郎曾经在关东军任职。

    而就在今年今村兵太郎过寿的时候,池内纯三郎送来亲笔手书的贺寿词为礼,今村非常喜欢,甚至还特别交代今村小五郎装裱起来。

    再考虑到今村均曾经担任关东军副总参谋长,由此可见今村兵太郎和出身关东军系统的池内纯三郎之间必然私交不错。

    于是:

    为了庆祝‘柳条湖事件’七周年,宫崎健太郎特别以玖玖商贸的名义打造了四个金质烟盒。

    烟盒上拓印了关东军侵占中国东北的图案——

    在日军飞机、坦克、大炮、步枪包围逼迫下的,是一个中国的城池,旁边是东北物产的标志物——一株硕大的高粱,并且刻有日文“帝国进驻满洲纪念”!

    四个特制纯金打造的烟盒,他先是送给了三本次郎一个。

    然后才在合适的时机送给了今村兵太郎三个,何谓合适的时机——在池内纯三郎的生日前几天。

    正如他所料,今村兵太郎见了这份礼物大喜,直言好学生帮他解决了一个头痛的难题。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程千帆所预测一般,今村兵太郎自己留下一个纯金烟盒,将另外两个作为礼物送给了池内纯三郎:

    今村兵太郎自诩君子,此人是做不出自己留下两个,只送给池内纯三郎一个这种事情的。

    若是三个都送给池内纯三郎,今村又不舍得。

    两个正好,‘柳条湖事变’纪念日和池内生日接近,双喜临门嘛。

    池内纯三郎收到了两个金质烟盒,程千帆还有一个‘细心’考虑,若是池内的友人亦或是上司看到此烟盒很喜欢,池内手中还有一个,自然可以拿出来相送,而不会出现心爱之物不舍割舍的情况:

    若是只有一个,池内不舍得割舍,自然会惹得友人、上司不开心,即便是池内舍得割舍,也会心中愤懑,如此,池内便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之下,甚至会迁怒于送他礼物之人。

    有了两个,便可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

    此外,程千帆当时还向今村兵太郎坦诚自己的心思。

    今村是极聪明之人,虽然当时会没有想到,后面定然会意识到自己学生打造这份特殊礼物的一部分小心思,故而,程千帆表现的很坦然,他会直接而适时地表示出想要攀交池内的意思。

    今村兵太郎谈及三本次郎的时候,时常会鄙薄,言说三本次郎气量狭窄,‘这辈子也就止步于佐官’了。

    程千帆了解今村,知道今村不会因为他想要攀交池内而生气,反而会较为欣赏。

    与此同时,自己学生有了这份心思,他是不会昧下自己学生的这一份心意的,礼物是今村送的贺礼,但是,今村兵太郎会向池内提及自己的学生,帮宫崎健太郎刷一下存在感。

    这一切都是程千帆建立在对今村兵太郎非常熟悉的基础上,精心构思设计的。

    不过,饶是如此,程千帆也没有想到池内纯三郎竟然真的将此特制的烟盒送人了,毕竟从今村兵太郎那里反馈的情报显示,池内是非常喜欢这份特殊的礼物的。

    并且,正是送给川田笃人的。

    是的,川田笃人此前从身上掏出的那个金质烟盒,程千帆一眼便认出来是他安排人特制的烟盒,然后他便在脑子里快速思索,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川田笃人极可能在其父亲的带领下登门拜访过池内纯三郎,不,以川田家族在日本国内的名望,甚或是池内纯三郎登门拜访川田勇詞。

    池内纯三郎将自己珍爱的特质烟盒送给川田笃人,仅仅是因为川田笃人是川田勇詞之子,似乎并不足以,唯一的可能是川田笃人已经确定要去宪兵司令部工作,于是乎,池内纯三郎便将心爱之物赠予川田笃人,以兹表示鼓励和赞许之意。

    故而,程千帆当时便断定川田笃人应该是已经确定要去宪兵司令部当参谋,但是,他故作不知,以一个真正的朋友的身份帮助川田笃人分析,以‘外交人员最安全’为理由劝说他去总领事馆工作。

    程千帆并不清楚川田勇詞是出于何种考虑会安排川田笃人去宪兵司令部工作的,毕竟正如他向川田笃人所分析的那般,去总领事馆工作,川田笃人的安全最有保障。

    毕竟,川田笃人两年前在杭州可是曾经遇险过的。

    也许川田勇詞自有其考虑和安排,大家族自有其考虑,这不是程千帆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而从他的角度来说,他是最满意川田笃人去宪兵司令部工作的:

    川田笃人当记者,其利用价值最低。

    去总领事馆工作?程千帆是今村兵太郎的学生,此外,坂本良野也在总领事馆工作,他本人也正是岩井公馆的成员,总领事馆方面程千帆已可自给自足了。

    唯有宪兵司令部不一样,此正合他意,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

    渝城。

    罗家湾十九号。

    “女先生那边有动静没?”戴春风问齐伍。

    “没有动静。”齐伍摇摇头。

    ‘女先生’是军统高层内部对汪填海的代称,以遮人耳目。

    填海,精卫填海,精卫乃神之女,女先生也。

    不过,盛叔玉却是私下里嘟囔,说‘精卫’乃神女,‘女先生’乃是尊称,汪副总裁若是果然和日本人有勾连,那简直是糟蹋了‘女先生’这个名。

    戴春风皱了皱眉头,他摇摇头,“咱们这位‘女先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不知道。”齐伍摇摇头,“不过,想来不是什么好药。”

    此前,副总裁官邸的电话疯狂向外打出,戴春风得到手下汇报后大惊,以为汪填海会有什么重要行动,立刻向领袖汇报。

    没想到这些天过去了,那边却似乎又偃旗息鼓了。

    虽然戴春风无法判断汪填海要做什么,但是,必然是在谋划什么大事情,都说这位汪副总裁做事情优柔寡断,难道这次又是老毛病犯了?

    两人又秘密分析了一会,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PS2)

    戴春风并不知道的是,按照计划,汪填海应在十二月八日离开渝城,但却是恰逢常凯申收到戴春风的汇报后,立刻果断从抗战前线返抵渝城,还通知汪填海于九日到黄山官邸谈话。

    如此,汪填海惊恐,不敢有丝毫妄动。

    翌日。

    戴春风去黄山官邸拜见领袖,听到王之鹤正在破口大骂,悄悄凑过去听,却是王之鹤正在偷偷骂人,说汪填海的坏话。

    “汪填海早晚当汉奸。”王之鹤气呼呼骂道。

    旁边众侍从官吓坏了,赶紧劝王之鹤不要乱讲。

    原来,就在昨日,汪填海与常凯申见面后,汪填海仍坚持对日主和,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也正是因为此次见面,汪填海非常紧张,不敢在紧急情况下仓促出逃,便一再改变计划,而那边早就相约好的近卫也只好一再推迟发表声明。

    ……

    九日后。

    汪填海终于觅得出逃时机。这天,他以赴成都演讲为名,偕陈碧君、曾正敏等人直飞昆明。

    在出逃之前,汪副总裁还通知陈南海,让他务必于他抵达之前先到昆明等候接驾。

    在逃离渝城的飞机上,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当时,汪填海一伙登机后发现国党空军司令周智煣也在机上,大惊,惶惶不已,担心事迹败露。

    陈碧君连忙上去主动解释:“汪先生是应云南龙宇主席的邀请,去昆明讲演的。”

    飞机起飞后不久,周智煣竟径直走进驾驶室亲自驾机。

    汪填海等人大惊失色,担心周智煣把飞机开回渝城。

    曾正敏立刻示意同伴密切监视航向,随时准备应付突发局面。

    又过了一会,陈碧君透过机窗往下看,以为是嘉陵江与长江的汇合处,不由大惊:“周司令!你为什么把我们送回渝城?”

    曾仲鸣等人将右手插入口袋,紧握手枪。

    周智煣大笑:“那是沱江与长江的汇合处,是泸州,不是渝城。”

    汪填海等人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飞机抵达云南上空,周智煣离开驾驶室,笑问:“报告汪主席,您看我这个航空兵合不合格?”

    汪填海早已一身冷汗,强装笑脸,竟连说了三个“合格、合格,合格。”

    大约中午午饭时间,飞机抵达昆明。

    之前,汪填海曾通知龙宇,为了“不引起日寇注意,避免敌机中途截击”,只请他一人去机场迎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龙宇满口应允。

    但汪填海到昆明时,省府各厅、署、局长,都在机场列队迎候,满街挂了旗帜,军乐队也大吹大擂起来。

    如此大张旗鼓,令汪填海做贼心虚,一见当时的场面,大不高兴,害怕阴谋暴露,于是佯称“因飞机颠簸太甚,脉搏时有间歇”,身体不适,拒不见客。

    只与龙宇作了数小时的密谈,并透露他将到香港与日本人商谈“和平条件”。

    龙宇请汪副总裁等在昆明多留数日,以便一尽地主之谊。

    汪填海断然拒绝,他担心夜长梦多,便以‘心系国家,当即刻启程’为理由令龙宇准备飞机。

    第二天,汪填海等人便由昆明逃到了河内。

    为制造假象,汪填海在起飞前还曾打电报给黄山官邸,佯称赴昆时因“飞行过高,身体不适,且脉搏时有间歇现象,决多留一日,再行返渝。”

    ……

    上海。

    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程千帆做东,他设宴为川田笃人接风洗尘,同时也祝贺他履新日军驻上海宪兵司令部参谋一职。

    就在他离开巡捕房,准备出发前往酒楼的时候,李浩瞥到了挎着菜篮子在一个杂货铺门口买东西的周茹。

    “浩子,你去。”程千帆眉头微皱,说道。

    周茹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必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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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2:当时真的没有人想到汪填海竟然要投日当汉奸。

第287章 人人都爱宫崎健太郎

    很快,李浩去杂货铺买了一包香烟,一盒洋火回来。

    “帆哥。”他将一个洋火盒递给了程千帆。

    这是他和周茹‘偶遇’,闲聊的时候,两人隐蔽的交换了洋火盒。

    程千帆接过洋火盒,将里面的火柴整整齐齐的倒出来,然后便看到了一个黄豆大小的蜡丸。

    这是周茹传递秘密情报之时的手法,她会用极小的字写在最薄的纸上,卷好、蜡封,大小最大决不能超过一粒花生米。

    程千帆闻了闻蜡丸,有不重的煤油味道。

    这是在煤油里面稍稍泡过,一旦情况不妙,周茹会伺机点燃洋火盒,毁掉情报,本身洋火便易爆燃,再有煤油相助,可在极短时间内毁掉证据。

    程千帆仔细的拨开蜡丸,取出一张细细小小的纸条。

    “放大镜。”他说道。

    浩子从手套箱取出放大镜,反手递给帆哥。

    程千帆低头去看。

    这是戴春风直接发与他的特级密电,密电码周茹并不掌握,密电码只有戴春风、齐伍以及程千帆知道。

    程千帆表情凝重,他注意到了电文中的首‘鹈’字,此字代表了十万火急。

    ……

    程千帆很快将电报译出,他的脸色大变:

    汪于前日秘密离渝,逾一日,即经昆明至河内,密切关注日外交、军事动态,此十万火急,切切。

    汪填海,国党副总裁,国府的二号人物竟然私自离开重庆,甚至只在昆明呆了一日,竟然便从昆明又跑到了河内,他要做什么?

    作为一直秘密调查梅申平、高庆武和日本方面在上海秘密接触的程千帆,对于个中内幕比很多人更加清楚。

    以他所掌握的情况,汪氏方面应该是和日本人进行了某种正式接触,虽然内情无从得知,但是,程千帆判断应该是这位汪副总裁想要和日本人媾和。

    汪氏之低调俱乐部,长期以来一直致力于宣传抗日必败,抗日必亡国的思想,主张对日媾和,割地赔款,谋求‘喘息之机’。

    程千帆此前对于梅申平、高庆武二人在上海与日本方面秘密会晤的看法便是汪填海想要以促成对日媾和之事谋取政治资本,并且以兹推翻‘领袖’。

    事实上,将常凯申掀翻下马,自己登台上位,这一直是汪填海这些年最大之梦想。

    不过,此时此刻,得知汪填海竟然私自离开重庆,并且经昆明去了河内,程千帆十分震惊,他对于自己此前的判断和想法第一次有了一丝疑虑。

    猛然间,他的脑子里想到了一个词:叛国!

    汪氏是要和日本人‘合作’?背叛国家和民族?

    不过,程千帆很快便摇了摇头,虽然他也知道这位汪副总裁对抗战悲观、主张对日媾和,但是,他还是无法想象当年那个‘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并且一直以中山先生指定接班人自居的党国二号人物会作出数典叛国之事。

    将蜡丸用打火机烤化,蜡汁滴在了洋火盒子上,彻底毁尸灭迹。

    随后,程千帆将纸条沾了点唾沫,仔细缠绕粘在了一支香烟前端,程千帆将烟卷放进口中,拨动打火机点燃,他慢慢地抽烟,表情凝重,陷入了沉思。

    不管汪填海要做什么,单单只是国党二号人物突然离开渝城,携妻女重臣去了河内,这本身便是了不得的大事。

    ……

    虹口区,一家日式料理店。

    “笃人,这位是坂本良野,坂本君是我的至交好友。”程千帆向川田笃人介绍说,“坂本君的父亲是我国大名鼎鼎的大文豪坂本长行先生。”

    本来还带了几分傲气的川田笃人闻言,顿时收敛起傲气,看向坂本良野的眼神也多了几丝亲切。

    “川田君,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坂本良野起身,微微鞠躬,说道。

    “哈哈哈,坂本君,你是宫崎君的好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好朋友。”川田笃人笑着说道。

    在这种场合,宫崎健太郎是不会随便用‘至交好友’这个词的。

    宫崎君这是提醒他,坂本良野是可以深交的好友。

    程千帆在一旁抚掌赞叹,“好极了,我们都是同龄之人,能够在上海相逢,共叙友情,此乃人生一大乐事。”

    说着,他举起手中斟满清酒的酒杯,“诸君,满饮此杯,以为贺!”

    “满饮此杯!”

    三人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

    有程千帆居中活跃气氛,坂本良野也是没有心机的真性情之辈,颇合川田笃人的胃口。

    很快,三人言谈甚欢。

    “太好了,能够结识坂本君,我很开心。”川田笃人高兴说道,“我就知道,有宫崎君在上海,我选择留在上海工作,定然非常惬意。”

    他是真的非常满意这种氛围。

    不一会,川田笃人疑惑的看了一眼空着的一个座位,“宫崎君,还有客人?”

    “因为得知笃人要在宪兵司令部工作,我便自作主张邀请了渡边大队的太田悠一少佐。”程千帆说道。

    说着,他又解释了一句,“太田悠一少佐曾经担任过池内司令官的侍从官。”

    川田笃人点点头,对于这个太田悠一,他并没有什么兴趣,父亲大人和池内纯三郎司令官是故交好友,他进入到宪兵司令部工作,实则就是去镀金的。

    而对于川田家族而言,川田勇詞最疼爱的幼子‘在支那从军,甚至亲入一线,以实际行动报效添皇陛下’,此为川田家族忠心耿耿之最大体现!

    这件事本身也是川田家族和池内纯三郎的合作,和军部的一次合作。

    川田笃人在宪兵司令部将会是非常超然的地位,根本不需要结识池内纯三郎曾经的侍从官。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宫崎健太郎的一番心意,这份心意,他得领。

    ……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太田悠一还没有到来,川田笃人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是我的责任。”程千帆露出尴尬之色,解释说道,“太田少佐不知道笃人你也在,故而有所怠慢。”

    川田笃人便哼了一声,他并非是生宫崎健太郎的气,从宫崎君的话里可见,这个太田悠一十分傲慢,并未将宫崎君放在眼里。

    程千帆故作无事,微笑说,“太田悠一少佐是我的好友小野顺二的朋友,我平素与其并无什么往来,此番……”

    川田笃人目中露出感激之色,起身一礼,“宫崎君,有心了。”

    他明白,宫崎健太郎和这个太田悠一此前并无往来,只是为了帮助他更好的融入新的工作,故而通过一位友人邀请了太田悠一来赴宴。

    只是,宫崎君身份低微,似乎并不受这位太田悠一少佐的待见。

    这些天,他也算是了解了宫崎健太郎现在的身份和工作,宫崎君假扮巡捕房高级警官程千帆,这个身份在法租界是颇有势力的,宫崎君平素也是‘受人尊敬’、威风凛凛的,并不需要去刻意讨好这个太田悠一,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宫崎君在默默作为,这个朋友对他确实是没得说。

    这便是真正的友谊啊。

    ……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后,一名身穿‘帝国陆军’官佐军服的男子推门进来,此人先是倨傲的环视了一眼,然后目光锁定在了宫崎健太郎的身上,嘴角扬起一丝傲慢的笑容,“哪位是宫崎健太郎?”

    “太田少佐。”程千帆连忙微笑起身迎接,“在下宫崎健太郎,您能亲临,实在是荣幸之至。”

    太田悠一没有落座,而是扫了一眼,皱眉,露出不满之色。

    “宫崎君,客人未至便觥筹交错,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吧。”太田悠一冷哼一声。

    哗啦!

    川田笃人按耐不住了,直接长身而起,“放肆!”

    太田悠一脸色一变,就要发火。

    程千帆赶紧凑上前,面带急切的笑容,向太田悠一介绍说,“太田少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川田家的川田笃人少爷。”

    说着,他在太田悠一的耳边快速低语,“笃人少爷是川田家的小少爷,其父正是帝国贵族院的川田勇詞议员阁下,议员阁下是近卫家族的姻亲,同时也是池内司令官的至交好友。”

    随着程千帆的耳语,刚刚还一幅傲慢无礼的态度的太田悠一脸色连连变化,整个人的神情也是一步步的越发恭敬。

    他立正,站的笔直,然后向川田笃人深深一鞠躬,“笃人少爷,太田刚才失礼了。”

    川田笃人冷哼一声。

    程千帆则瞥到太田悠一看向自己的余光中带着几分不满,乃至是恨意。

    他心中冷笑,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继续为太田悠一介绍,“这位是总领事馆的坂本良野,坂本君是今村参赞的助手。”

    说着,他又耳语一番,“坂本君是帝国大文豪坂本长行阁下的幼子。”

    看到太田悠一似乎并不在意,他只能继续解释说道,“坂本长行阁下在帝国享有盛誉,是内阁都十分重视的著名学者,今村参赞也视坂本君为子侄。”

    太田悠一脸色再变,心中也是叫苦不已。

    他本以为宫崎健太郎设宴是专门为了招待他,猜测宫崎健太郎是有求于他,他从小野顺二那里了解到宫崎这个在特高课从事‘老鼠一般的特工工作’的家伙‘待人真诚’、‘颇有家资’。

    故而他打算以傲慢的态度对待,以兹起到震慑和讹诈的效果,为自己谋取钱财,却是没想到此宴其他两人来头竟然如此之大,特别是川田家的小少爷,更是他得罪不起的。

    气氛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不过,有控场小能手宫崎健太郎在,再加上太田悠一也放下身段,对川田笃人颇为讨好。

    川田笃人虽然依然一副不喜欢太田悠一的做派,但是,这位川田家族的贵子看在宫崎健太郎的面子上,偶尔会很勉强的搭理太田悠一两句,最起码没有愤而离席。

    现场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

    用餐间歇,程千帆抹了抹嘴巴,起身要去上厕所,同时朝着太田悠一使了个眼色。

    待宫崎健太郎离开后,太田悠一恭恭敬敬的向川田笃人行礼后,也假作要上厕所跟着出来。

    “宫崎健太郎……”追上宫崎健太郎,太田悠一便是一副怒气冲冲要质问的样子。

    “太田少佐!”程千帆跺脚,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险些误了我一番好意。”

    “纳尼?”正待发火的太田悠一愣了下。

    “我和小野君是好友,太田少佐是小野君的好友,我自然以友视之。”程千帆急的满头大汗,“故而,我特意邀请了笃人和坂本君赴宴,想要将二人介绍给太田少佐,你怎么……”

    “唉!”说着,程千帆摇摇头,叹口气。

    ……

    太田悠一愕然。

    竟然如此?

    原来宫崎健太郎竟然不是有求于他,而是想要将贵人介绍给他,是自己弄错了?

    同时,他蓦然注意到宫崎这个家伙称呼川田笃人的时候,竟然不是尊称其为‘笃人少爷’,竟尔是直呼其‘笃人’。

    他不会认为宫崎健太郎是无礼,宫崎健太郎也不敢对帝国重臣之川田家族的少爷无礼。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宫崎健太郎和川田笃人私交甚好,川田笃人不介意其以‘笃人’相称。

    想到这里,他对于自己看不上眼的宫崎健太郎的态度终于有所改观。

    同时,想及对方是好意给自己介绍贵人,反倒是自己将事情险些搞砸了,心中竟尔有了一丝愧疚。

    “宫崎君,是我失礼了,险些辜负了一番好意。”太田悠一说道,然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宫崎君可以提前告知于我啊。”

    “哪里来得及。”程千帆终于也是有些生气了,“太田少佐你根本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程千帆的脸色也阴下来:“我自问对待朋友素来真诚,以真心相待,太田少佐扪心自问可有半分感激?”

    他看着太田悠一,冷冷说道,“川田家的少爷与我交好,坂本家的少爷视我为至交,今村参赞乃我师,更待我如亲子,三本课长信重与我,池内司令官阁下赞我忠心报国,敢问太田少佐,你刚才何以待我?”

    说完,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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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819/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七所写的《我的谍战岁月》为转载作品,我的谍战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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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