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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9章 ‘帝国蛀虫’

    小四看着大欧带着人离开了,他的目光阴沉下来。

    有弟兄们暗下里向他密报,大欧曾经偷偷摸摸去见荒木播磨。

    日本人不放心他们,会在侦缉大队里埋下钉子,无论是汪康年还是他,对此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只是,这个人竟然是大欧,这令小四有些想不到。

    大欧平素表现的对汪康年忠心耿耿,没想到却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就在此时,一个背着背篓的农夫出现在小四的视线中,他立刻架起望远镜观察。

    这个人将背篓放下,拿起一块发黄发黑的破毛巾擦拭汗水。

    因为角度的原因,只能看见这个人的背影。

    小四皱了皱眉,这个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此人是谁?

    他放下望远镜,点燃一支烟陷入思索。

    嘴巴里叼着烟,小四再度架起望远镜去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

    高兰一身青布大袄,脖子上围了一条有些脱线的围巾,他压低了毡帽,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视线中一个背着背篓的男人走了过来,背篓的带子一边是麻绳,一边是破布条缠起来的,右肩上搭着破旧的毛巾,脚上的布鞋是破的,左脚鞋子有三个补丁成品字形,右脚则露出大拇脚趾。

    确认了来人正是自己要接头的从延州来的同志,高兰心中高兴,他径直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欧迎春看着对面走过来的这个男人,男人抬手,随意的将毡帽向左转了半圈,露出来毡帽上的一个补丁,然后又转回去。

    同时,此人朝着地上biaji就是一口浓痰,然后又将毡帽拿在手上,正面拍了两下,翻过来又拍了一下,然后又戴上,又是biaji一口浓痰。

    他立刻知道了,这个人正是上海党组织派来的和自己接头的同志。

    欧迎春抬头看着对方越走越近,他停下脚步,拿起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拭汗水,同时摇了摇头。

    正准备和延州来的同志对接头暗号的高兰猛然一惊。

    不过,他面上表情不变,压了压毡帽,脚步稍稍快了一些,和对方交叉而过。

    “二号地点。”欧迎春听到对方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声说。

    ……

    “唐小姐,你看过昨天的报纸了吗?”一位太太问唐筱叶。

    张萍刚刚进职业妇女俱乐部的茶话室,就看到苗太太正在和唐家小姐说话。

    那位苗太太是沪西苗记肥皂厂的儿媳妇,经常在职业妇女俱乐部打发时间。

    不等唐家小姐说话,苗太太将手上的报纸一晃,展开来朗读起来。

    “大日本帝国蝗军扫荡取得辉煌战果,杀敌无数,更兼捕获青东叛乱匪首谷保国!业已将谷保国等仇日分子枪决,以儆效尤!”苗太太读到这里,惊呼一声,“原来那天被枪毙还割掉脑袋的就是这个谷保国啊。”

    唐筱叶强忍内心的愤怒,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苗太太,日本人的报纸……”

    苗太太把报纸向桌子上一丢,叹口气说道:“死的真惨呐,欸,我听说这个谷保国死之前一直在喊妈妈!真是可怜啊!”

    说着,苗太太的眼睛便红了,还掏出手绢擦拭了泪水。

    “我也听说了,造孽呦,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就这么被日本人杀了。”张萍扭着腰肢走过来,拿过报纸瞥了一眼,说道。

    说着,她将报纸又放下,忧心忡忡地说着:“日本人会不会打进租界呢……”

    “不会的。”苗太太的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租界是英国人、花旗国人的地盘,是法国人的地盘,日本人不敢得罪洋人的。”

    “这样就最好喽。”张萍从坤包里摸出一盒烟,询问苗太太要不要,苗太太接了一支烟,她又看向唐筱叶,露出调戏小姑娘的笑容,抬了抬下巴。

    唐筱叶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

    然后她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起身说自己要去补补妆。

    看着唐筱叶离开的背影,张萍露出一丝笑容:

    倒是不笨,知道刚才险些在情绪上出问题了。

    ……

    “刚才苗太太提起我们的同志牺牲的事情,我险些情绪上出问题,是张女士打岔提醒了我。”唐筱叶找到牟丽荧汇报情况。

    “你认为是张萍故意提醒你的?”牟丽荧推了推眼镜,问道。

    “应该是。”唐筱叶说道,“我向您汇报过关于萍姨的情况,此前她请我们帮忙营救的那个人,后来经过我们调查,那个白飞宇应该是暗中从事抗日工作的。”

    “说说你对张萍女士的看法。”牟丽荧问道。

    “有些捉摸不透。”唐筱叶说道,“萍姨从不会说关于抗日或者是有关政治话题,我们的几次募捐,她也只是象征性的为抗日捐了点钱,但是,她又愿意拿出那么多钱去营救从事抗日工作的白飞宇。”

    牟丽荧思索片刻,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然后又抬起头对唐筱叶说道,“你以后多同张萍女士接触,甚至可以刻意的向她说一些抗日的道理,乃至是隐晦的表达希望她更多的为抗日做些事情,但是,切记不要表露你的身份。”

    “晓得嘞!”唐筱叶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杨细妹和众人打招呼的声音。

    很快,细妹便提着一个铝饭盒进来。

    小姑娘站在门口提高声音说道,“二姐,姆妈让我拿些炸果给你吃。”

    说着,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稍稍压低声音,“苗阿姨一把抓了好几个呢。”

    楼下便传来了苗太太的声音,“细妹哟,啷个没良心的,下次不给你带糖吃了。”

    杨细妹便朝着楼下讪讪一笑,“苗阿姨,你耳朵真灵。”

    与此同时,细妹从身上悄悄地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姐姐。

    ……

    唐筱叶一把接过纸条递给了牟丽荧。

    牟丽荧使了个眼色,唐筱叶走过去轻轻掩上房门。

    “汪康年的侦缉大队又盯上我们了。”牟丽荧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将纸条沾了唾沫黏上去,直接划了一根洋火点燃香烟,将情报和香烟一起‘消灭’。

    她本来是不抽烟的,但是,为了工作需要不得不‘染上烟瘾’。

    唐筱叶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她没有贸然走过去向外看,而是朝着杨细妹使了个眼色。

    细妹蹦蹦跳跳的来到窗边,就要去逗弄趴在窗台的一只狸花猫。

    这只狸花猫是唐筱叶和白若兰没有闹翻脸之前的时候,她从程家抱来的一只小奶猫长大了。

    “说了不许去逗猫。”唐筱叶便训斥杨细妹,说着走到窗台边,敲了敲杨细妹的小脑袋,同时假作随意的看了看外面。

    “没有看到异常。”唐筱叶走回来汇报说道。

    听到唐筱叶这么说,牟丽荧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情报是组织上紧急安排人送来的,告知她们,她们现在这个新据点又被敌人盯上了。

    组织上是不会弄错示警情报的,那么,唐筱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这只能说明一点,敌人很狡猾,躲藏更深,同时也说明敌人这次的准备是更加充分。

    甚至很可能他们已经监视己方多日了,之所以没有动手,一方面是因为她们选择的这个地点靠近巡捕的一个巡逻站,动手抓人不方便,另外也可能是敌人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

    “放长线钓大鱼!课长高见!”程千帆的脸上是敬佩和赞叹的笑容。

    在三本次郎的眼中,这是真诚的、令人心中无比熨帖的笑容,尽管他也知道这是宫崎这个家伙在拍自己马屁,但是,没办法,听宫崎说话,就是舒服啊。

    “我打算将这个人交给你来管理和联系。”三本次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说道。

    程千帆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杯,直摇头,“课长的赏识和信任,宫崎感激不尽,不过,属下知道自己的能力,这件事还是由菊部君去做最合适。”

    就在刚才他向三本次郎介绍前不久搞到的一瓶法国波尔多的高级红酒的时候,菊部进来汇报工作。

    他本打算回避,却是被三本次郎命令旁听。

    菊部所汇报之事,是特高课在某个民间仇日团体内部成功发展了一名暗探。

    此人举报了此仇日团体的两名骨干的姓名地址。

    菊部向三本次郎请示,此事该如何处置,是立刻对此仇日团体动手,还是暂时按兵不动。

    三本次郎选择按兵不动。

    ……

    看到宫崎健太郎推辞不受,三本次郎有些恼火,他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菊部已经做好前期的工作了,你接手此事,轻易便可立下功劳,这样的事情你竟然也不愿意做?”

    “正因为此,属下才不愿去抢菊部君的功劳。”程千帆一幅慨然状说道。

    三本次郎没有被宫崎健太郎此番‘光明磊落’之语所打动,他冷笑一声,深深地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说人话!

    ……

    “课长,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属下那边刚搞来了一批棉布,现在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程千帆被三本次郎一瞪眼,讪讪一笑,小心翼翼说道。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闻言大怒,“你难道不知道棉布是军需物资,个人不可大宗倒卖?!”

    帝国在占领区一直推行其“以战养战“的政策,对棉花,棉纱,棉布等重要军事战略物资实行全面管制,是严禁私下里大宗买卖棉布的。

    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口中所说生意很好,可想而知这家伙搞来的这批棉布分量之大。

    “属下知道。”程千帆点点头。

    “谁给你的勇气去倒卖棉布?”三本次郎咆哮,一掌拍在办公桌上,“你难道不知道,你卖出去的棉布有可能被制作成棉衣,穿在抵抗分子……”

    “这批棉布全部卖掉,属下能赚……”在三本次郎咆哮声还在响起的时候,便听到宫崎健太郎快速说道,同时做了个手势。

    三本次郎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宫崎健太郎,这目光中充满三分恨铁不成钢,四分愤怒,两分震惊,一分不可名状。

    “宫崎,你太令我失望了。”三本次郎摇摇头,“你的脑子里除了钱财,还有什么?”

    “还有对帝国的无限忠诚,对添皇陛下的一腔热血,对课长您的赤胆忠心!”程千帆立正,大声说道。

    三本次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气,然后是冷哼一声,“若非知道你对添皇陛下,对帝国的忠心,我此时已经将你交给宪兵队了。”

    ……

    “这批货……”程千帆小心翼翼说道。

    “不准再有下次了!”三本次郎表情严肃说道,然后他问了句,“货源哪里来的?”

    看在宫崎健太郎对他素来一片忠心和赤诚的份上,这次他可以不追究,甚至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必须问清楚棉布的货源,此等战略物资竟然大宗流入黑市,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程千帆便露出为难之色。

    三本次郎的脸色阴沉下来,阴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宫崎健太郎。

    “是海军陆战队那边,他们有一批损毁物资,如果不及时处理掉便会发霉了。”程千帆在三本次郎的目光逼视下,终于还是说道。

    “海军陆战队?”三本次郎惊讶不已,他想到过好几种可能性,确实是没想到这批棉布的来源竟然是海军陆战队。

    “是的。”程千帆点点头。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损毁物资要处理?”三本次郎追问。

    然后他便看到了宫崎健太郎支支吾吾的样子。

    “说!”三本次郎厉声呵斥。

    “上个月那场雨雪,福丸号有一批物资因为保管不当遭了雨雪。”程千帆声音有些低。

    “保管不当,遭了雨雪?”三本次郎皱眉,问道。

    “是的!”程千帆一个敬礼,暗自咬了咬牙,正色说道。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闻言勃然大怒,“这帮海军马鹿!帝国的蛀虫!”

    尽管宫崎健太郎坚持说是海军那边物资保管不当,但是,从这家伙刚才的言语表情来看,三本次郎哪里还会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他刚要继续训斥,就听到宫崎健太郎说道:

    “课长,海军陆战队的长泽中佐素来仰慕您,他托我给您带了一瓶好酒。”

    说着,宫崎健太郎从身上摸出了一个香水瓶大小的褐色的小酒瓶,无声无息的放在了办公桌上。

    三本次郎看过去,褐色的小酒瓶里,没有酒水,一张折好的纸张安静的躺在里面……

    白炽灯下,这张白纸,却似乎正泛着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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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开口

    “你是说,被帝国处决的青东游击队队长谷保国实际上是你以前的手下秦迪?”三本次郎露出惊讶之色,问道。

    “并不确定,只是有可能是。”程千帆摇摇头,“蝗军公开处决‘谷保国’的时候,有人觉得那个人长得有些像秦迪。”

    “有几成把握?”三本次郎问道。

    “属下也只是听手下人汇报说长得像秦迪。”程千帆淡淡一笑,“‘谷保国’的人头已经被割下扔进了黄浦江,即便是想要辨认也没有可能了。”

    “你怎么看?”三本次郎问宫崎健太郎。

    “那个人被处决前,据说已经被拷打的不成样子,是有看错人的可能的。”程千帆想了想说道,“要么是看错了,此人不是秦迪。”

    “要么是这个‘谷保国’就是秦迪。”他思忖着,继续说道,“这种情况下,最大的可能就是……”

    看着陷入思考的宫崎健太郎,三本次郎微微颔首,这个家伙实际上脑子很聪明,只可惜更多精力放在钱财之事上面了。

    “‘谷保国’是秦迪的化名,他用‘谷保国’这个名字是为了掩人耳目。”程千帆继续说道。

    “还有一点。”三本次郎摇摇头,补充说道,“秦迪冒充谷保国。”

    “课长是意思是,这些支那反抗分子弃卒保车,秦迪假称自己是谷保国,用以保护真正的谷保国?”程千帆露出思考之色。

    然后他看向三本次郎的眼光仿若一缕阳光冲散迷雾,眼眸中更是充满了震惊和崇敬之色,还有一丝懊恼和惭愧,“课长高见,属下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三本次郎便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很享受宫崎的此种目光。

    “说一说这个秦迪的情况。”他说道。

    “秦迪家中使了钱财,通过金克木的关系进了巡捕房,不过,这个人十分幼稚,做事情也总是欠考虑,属下对他颇为厌恶,后来终于忍不住将他打了一顿。”程千帆说道,“秦迪受不了属下的打骂,最终选择离开了巡捕房。”

    “幼稚?”三本次郎露出思考之色。

    “就是……”程千帆想了想,找到了他认为合适的‘形容词’,“就像是想要当一个正义的侠士的年轻人,并且他以为自己的工作可以做到这一点。”

    三本次郎颔首,一个鲁莽、青涩、冲动的年轻人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旋即,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课长,是属下说错什么了?”程千帆立刻小心翼翼问道。

    “与你无关。”三本次郎摇摇头,“是我想到了更加深入的东西。”

    他看着宫崎健太郎,“倘若这个‘谷保国’的真实身份就是秦迪,那么,从你口中所述,这是一个鲁莽、青涩的年轻人,这样的冲动、愚蠢的年轻人,对于帝国并无威胁,但是,经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一个冲动、容易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却已经成长为能够经受住帝国的严刑拷打,并且从容面对死亡之人。”

    说着,三本次郎摇摇头,表情沉重,“宫崎,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程千帆‘顺着’三本次郎的言语、思路去思考,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目光中充满了警惕,“课长所言极是,若果然是秦迪,那么,他的这种变化和进步实在是令人震惊。”

    “这件事我会向军部汇报,请军方进行核实的。”三本次郎说道,“另外,你这边对秦迪也暗中进行调查,一个鲁莽的年轻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变成一名出色的战士的。”

    “课长的意思是,暗中调查秦迪是如何同红党进行联系和接触的?”程千帆问道。

    “如果被处决的那个人正是秦迪,他的身上便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三本次郎说道。

    “明白了。”程千帆点点头,说着,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课长,秦迪家中的情况属下还是较为了解的,他只有一个寡居的老母亲。”

    说着,他脸上笑意更盛,“秦迪是一个孝子,若果然是他被帝国处决了,必然放心不下他的老母亲,不如送他们母子团聚。”

    三本次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这个家伙骨子里有屠戮支那人的嗜血,若非潜伏身份限制,死在宫崎手中的支那人将不在少数。

    “这种事,你看着办吧。”三本次郎随口说道,秦迪是反抗分子,秦母自然也该杀,是为杀一儆百。

    ……

    童学咏一阵剧烈的咳嗽,面孔有些涨红。

    “童兄怎么了?”汪康年问道,他自己也是咳了两声。

    旧伤导致的咳嗽,经过名医的治疗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听到童学咏咳嗽,他也忍不住想要咳嗽。

    “淋了雨,遭了风寒。”童学咏苦笑一声说道,然后又是一阵咳嗽。

    “童兄当心身体。”汪康年说着,也是又咳嗽了两下。

    他的内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烦躁,春秋冬季节,他最讨厌和咳嗽的人在一起了。

    程千帆站在走廊里,他从课长办公室出来,烟瘾‘犯了’,便忍不住在走廊里抽烟。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特高课院子里通往刑讯室的道路。

    于是,他便看到了汪康年和童学咏联袂走向刑讯室的身影。

    汪康年是一条从国红第二次合作开始前双手就沾满了同志们的鲜血的毒蛇。

    童学咏更是背叛组织的叛徒。

    这两个人搅和在一起,早就引起了程千帆的警觉和注意。

    特高课的一处刑讯室是借调给上海伪政府警察局侦缉大队使用的,不过,随着日伪政权的日益巩固,警察局那边的房舍、设备更加完善,根据程千帆的了解,侦缉大队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借用特高课的刑讯室了。

    汪康年和童学咏联袂前往刑讯室,此最大之可能便是:

    侦缉大队有重要‘人犯’要审讯,为了保密起见,借用了特高课的刑讯室。

    出事了?

    被抓捕审讯之人是重庆方面的?

    红党?

    还是其他抗日团体?

    以他对汪康年的了解,此人致力于抓捕红党,被审讯之人的身份是红党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

    姜琦?

    因‘蒲公英’同志刚刚对他提及‘姜琦’,程千帆下意识的便想到了这个名字。

    然后他自己也便摇了头。

    姜琦即便是被抓,现在也应该在日军手中,不可能在汪康年手里。

    程千帆轻轻的吸了口香烟,烟卷的‘星光’闪烁,他的眼眸深邃而宁静。

    ……

    沉闷而刺耳的咔咔咔的声响。

    两名侦缉队队员打开了厚重的铁门。

    “啊啊啊!”

    幽深的房间通道中,童学咏听到了惨叫声,因为回音的缘故,就好像是有‘啊啊啊’的惨叫一直在耳边回旋一般。

    童学咏忍不住又是几声咳嗽,他跟随着汪康年走进了刑讯室,便看到了被绑在一个木桩子上拷打的范中奇。

    范中奇浑身上下已经皮开肉绽,有血水在滴滴滴滴的滴落。

    三名刑讯人员正在‘伺候’范中奇,其中一人满头大汗的走过来,“队长,童助理。”

    “九筒,这家伙招了没?”汪康年问道。

    “还没。”九筒说道,随后他指着鲜血淋漓的人犯,“不过,以属下的经验来判断,这人快招了。”

    童学咏也饶有兴趣的走上前,他拍了拍范中奇的脸蛋,后者连睁开眼看人的力气都没了,耷拉着血肉模糊的脑袋,就像是垂死、任人摆布的猎物。

    他的心中便有了判断,范中奇可能扛不住了。

    “童兄,这个人……”汪康年递了一支烟给童学咏,微笑说道。

    “范中奇,南市交通站组员。”童学咏接过香烟,从身上摸出洋火盒,划了一根洋火先帮汪康年点燃香烟,然后才给自己点燃。

    咳咳咳。

    两个咳嗽的男人吸了口香烟,然后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

    “范中奇!”童学咏又拍了拍范中奇的脸,然后看了眼手上的鲜血,拿起一条乌漆嘛黑的毛巾随便的擦拭了一下。

    血肉模糊的范中奇听到自己的名字,竭力的抬起头,挣扎着睁开眼睛,然后便看清楚了面前之人。

    “童副站长?”

    说完这句话,范中奇的脑袋耷拉下来,再度闭上嘴巴。

    “给条全尸吧。”童学咏淡淡说道,“好歹是我以前的手下。”

    汪康年笑了,“童兄的面子,我按理说不能不给,不过,他不开口,我只能继续审着了。”

    说着,汪康年咳嗽了两下,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烟卷,走上前,将造成自己咳嗽的烟头直接按在了范中奇的血肉模糊的脸上。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起。

    ……

    童学咏没有再说话。

    他看着范中奇晕死过去,然后被泼了一瓢水后,醒转过来的范中奇艰难的说了句:我说。

    童学咏和汪康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

    “乐启文在哪里?”

    “商家泉在哪里?”

    童学咏的目光阴冷,讯问范中奇。

    南市交通站书记,乐启文。

    南市交通站站长,商家泉。

    南市交通站副站长,童学咏。

    南市交通站组员:李友、范中奇、郭琪庵、刘袤。

    这便是一年前红党南市交通站的完整架构,童学咏投靠了日本人后,便将其他人买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供出了在法租界秘密潜伏的红党特工苗圃。

    只可惜,汪康年带人抓捕苗圃的行动功亏一篑,而荒木播磨带领特高课突袭南市交通站的时候也是一无所获,对方在他们抵达之前已经提前撤离了。

    “商站长牺牲了。”范中奇贪婪的喝了刑讯人员递过来的碗里的水,然后说道。

    “死掉了?”童学咏很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年底,商站长运送一批物资过江,被日本人打死了。”范中奇说道。

    童学咏看向汪康年,汪康年摇摇头,日军打死人是常事,只要不是确定对方是特殊身份,一般这种事情是不会行文到特工机关的,所以他们并不知晓。

    现在看来,商家泉的死亡应该是意外事件,日本人可能并不知道他们打死那个人竟然是红党南市交通站的站长。

    ……

    “乐启文呢?”童学咏又逼问。

    就这样,童学咏问一句,范中奇便答一句。

    有童学咏这个对于南市交通站、对于范中奇也非常熟悉之人在,熬不住严刑拷打、已经开口的范中奇再也无法隐瞒什么。

    范中奇交待完所有以后,再也支撑不住,他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童学咏走过去,检查了一下范中奇的情况,然后吩咐说道,“给他换身干净衣裳,伤口用些药。”

    九筒看向汪康年。

    “没听见童助理吩咐的吗?”汪康年摆摆手。

    他明白童学咏为何要医治范中奇,并且他也看出来童学咏对于范中奇的重视:

    童学咏在侦缉大队可谓是孤家寡人,手中无权无势。

    现在有一个和他同样出身红党的人招供了,童学咏自然想要将此人招致麾下。

    事实上,童学咏的这种做派,也并没有掩饰其想要招揽手下的意图。

    对此,汪康年并不在意,童学咏在侦缉大队毫无根基,即便是多了范中奇这么一个手下,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此人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并且也还算听话。

    “是!”九筒这才看向童学咏,敬礼说道。

    ……

    程千帆没有在走廊里停留太长时间,抽完一支烟,他便离开了。

    对于自己在特高课的某个地点,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可以‘耽搁’多久,程千帆的脑子里有着无比清晰的思量。

    若是他认为不能继续停留,哪怕是天大的情报就在眼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不会多停留一秒钟。

    “永远忠于党和人民,活下去!”——这是‘翔舞’同志和‘农夫’同志给他正式下达的唯二两个任务!

    ……

    这一天,总是湿漉漉的天空终于放晴了。

    民国二十八年的第一个晴天来到。

    也就是在这一天,上海各大报馆也正式报道了国党方面对于汪填海之‘艳电’的回应。

    国党中央以汪填海“匿迹异地,传播违背国策之谬论”、“违反纪律,危害党国”为由,决定“永远开除其党籍,并撤除其一切职务。”

    不过,常凯申似乎也不得不考虑到要尽量减少汪填海叛逃之影响,特别是考虑到国党党内还有不少汪派分子,并未对汪的回头路堵死。

    在国党开除汪填海的声明中,仍有望其“翻然悔悟,重返抗战队伍”的言语。

    这一天的中午,小程总在小厨娘周茹那里吃罢午餐,嘴巴里叼着牙签来到老黄的医疗室,老黄正在吃酒,小程总看见好酒便走不动了,他便毫不客气的坐下来,两个人吃着小酒,随意的聊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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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课长最了解宫崎了

    “上午的时候,南京路冠生园发生枪击,高洪镇被打死了。”老黄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花雕,美的啧了一声。

    “死得好啊。”程千帆捏起一块猪耳朵,嚼的嘎嘣脆,“这个家伙铁了心为日本人效力,手上沾了血,军统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

    高洪镇是伪水警队巡官,非常积极帮助日军巡逻水上,专司捉拿军统人员,是早就上了军统的锄奸名单之人。

    而且此人非常‘奇怪’,便是小程总的玖玖商贸之船舶,高洪镇也素来是认真检查,塞钱也不收,似是一门心思要效忠日本主子。

    “是军统干的?”老黄问道。

    “八九不离十。”程千帆喝了口花雕,“汪某人是刺杀高手,他来到上海后,军统的行动频率明显更加密集了。”

    郑卫龙被营救出来后,现在已经返回渝城,上海站此前由郑利君代理站长之职,不过,虽然此人一直想要将‘代理’两字去掉,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如愿。

    不久前,戴春风委任汪鉄牧为上海区区长,郑利君以行动队队长的身份兼任副区长。

    是的,军统上海站正式改名为军统上海区,上海区亦是军统数一数二的甲等大区。

    汪鉄牧履新上海,戴春风特别向上海特情组方面密电告知,这也是方便上海特情组方面和上海区之间‘互通有无’,以免形成误判。

    与此同时,戴春风密电程千帆,给予他一个同汪鉄牧之间在紧急情况下联系的暗号。

    此接头暗号只有程千帆与汪鉄牧知道,并且此接头暗号是单向的,意既只有程千帆可以在需要的时候通过此接头方式联系上汪鉄牧,汪鉄牧只能被动等待,他是没有办法主动联系上‘肖勉’的。

    这也是出于对于程千帆的保护。

    由此可见,虽然汪鉄牧是戴春风非常信任之爱将,甚至传闻戴春风有意与汪鉄牧结为儿女亲家,但是,在戴局座的心中,‘青鸟’之重要性依然是极为特殊的。

    ……

    “汪鉄牧,原名叫汪仁锵,曾化名叫郑士松。”

    “早年间就读在保定军官学校,东北讲武堂,此人还曾经在河南一带收编过土匪,自当总司令。”

    “此人交游广阔,在河南河北以及平津察哈尔等地名声不小。”

    “昭和七年,对帝国亲善的北洋皖系军阀张静尧被刺杀与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事后查明,此系蓝衣社陈功书伙同汪鉄牧所为。”

    “昭和十二年,帝国占领天津,天津商会会长王之林对帝国极为亲善,此人主动参加了蝗军在天津成立的天津市地方治安维持会,并且出任委员一职,然后王之林就被特务处之非法武装‘抗日锄奸团’盯上了。”

    三本次郎听着荒木播磨的汇报,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个汪鉄牧,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

    在帝国占领天津后,活跃着一批仇日分子,这些人号称“抗日锄奸团”,主要以南开中学、贝曼中学等校的高中生为主。

    他们以爆炸、暗杀为手段刺杀对帝国亲善的中国人和帝国士兵。

    后来经天津特高课和宪兵司令部查明,这支所谓的“抗日锄奸团”和汪鉄牧关系匪浅,据说是汪鉄牧为了拉拢那些仇日的学生,和一些学生结拜,成立了所谓的‘十兄弟’,后来这个‘十兄弟’一步步扩大为所谓的‘抗日锄奸团’。

    “去年年底,王之林为庆祝自己荣升治安维持会委员,特意在法租界内的丰泽园请客吃饭,却不料被汪鉄牧带人乘虚而入,王之林被杀死在酒席之上。”

    “之后在王之林的送葬仪式上,汪鉄牧等人还布置了炸弹,将王之林的棺椁炸上了天。”荒木播磨合上文件夹,说道,“在王之林案后,从天津那边传来的情报显示,汪鉄牧的行踪便消失了,直至此次在上海出现。”

    “杀了王之林,为自己在天津的事情有一个不错的收尾,然后就直接来上海,又以杀死高洪镇为自己扬名,为自己在上海的工作开一个好头。”三本次郎思忖说道,他不禁冷笑一声,“狂妄!”

    在杀死高洪镇的现场,宪兵发现高洪镇的尸身上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汉奸的下场’,此外,现场还发现有军统上海区的传单:

    军统上海区告亲日分子、汉奸书!

    这张传单上,军统上海区警告汉奸早日回头是岸,若不然,等候他们的便是军统上海区的雷霆一击。

    最重要的是,在传单的落款赫然是以汪鉄牧的名义。

    很显然,这位军统上海区新任区长的行事风格非常张扬。

    三本次郎冷笑一声。

    他怕的是对方做事谨慎,轻易不动手,却反而不怕对方行事张扬,对方行动越多,下手愈是狠辣,其漏洞必然越多。

    “以重庆军统这些人的做事习惯,汪鉄牧来到上海后,最可能的便是躲在法租界。”三本次郎说道,“你去找宫崎,命令他多关注一下法租界,查一查最近来上海的可疑之人。”

    说着,三本次郎踱步、思索,“重庆政府那些人,吃不得苦。”

    “最近来上海的,家境优渥,租住的房子应该条件不错,一行人多是男子,没有家世,深居简出。”三本次郎说道。

    “是!”荒木播磨说道,面上是赞叹之色,“课长高见!”

    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这家伙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略显浮夸,最重要的是眼眸中没有光,比宫崎那个家伙差远了。

    待荒木播磨离开后,不一会,菊部宽夫敲门进来了。

    “课长。”菊部宽夫向三本次郎敬礼。

    “有动静没有?”三本次郎问道。

    “没有任何动静。”菊部宽夫说道,“或许,这个人只是关注于军事情报,对于这些仇日团体的死活并不在意?”

    “菊部,你认为宫崎君有可疑吗?”三本次郎突然问道。

    “以我个人而言,我是相信宫崎君的。”菊部说道。

    “这些家伙,明明是他们自己内部出了问题,却反而怀疑到我们的头上了。”三本次郎似是从菊部宽夫的话语中找到了对于自己手下的更多信任感,冷哼一声说道。

    “宫崎那边,没有问题的话就把人撤回来。”三本次郎说道,同时他不忘记叮嘱说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我们不能让忠于帝国的勇士心灵上受到伤害。”

    “哈依!”菊部宽夫敬礼后离开。

    三本次郎拿起抽屉里的一份文件,又扫了一眼,然后是一声冷哼,在文件上写上了‘无可疑’,随后将其放进了一个文件袋,用胶水和封泥封口。

    帝国蝗军扫荡上海周边、农村区域,却疑似军事情报泄露,包括重庆的忠义救国军以及红党的各支游击队都提前得到消息逃跑了。

    若非是南汇县的红党保二中队被帝国蝗军包围,将此股游击队几近于全歼,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战果,那么,此次扫荡几乎是全面扑空。

    同时,这也令军方对于情报泄露之事有了更加具体的猜测和分析。

    很显然,南汇县那边的红党游击队没有收到蝗军扫荡的消息,或者,更加确切的说,他们应该收到的蝗军扫荡的时间是错误的,并不知道蝗军在南汇县方面是提前行动的。

    那么,对于此次军事情报泄露,便有了更清晰的时间划分:

    渡边大队和冈本大队!

    这两支蝗军部队的扫荡时间是安排在进攻南汇县之镰田大队后一日的,这也是种种迹象显示忠义救国军和青东游击队等反抗武装开始撤离或者是组织中国老百姓撤离的时间是相符合的。

    随后,宪兵部门对于渡边大队和冈本大队进行了调查,要求所有有资格提前知晓此次扫荡之行动时间的官佐都必须自查,举报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如是,渡边大队的太田悠一中佐就想到了一件事:

    他曾经在醉酒之后向几位友人提及了此次扫荡的时间和计划。

    太田悠一提供了那两位朋友的名单——

    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参赞助理坂本良野,帝国上海特高课特工宫崎健太郎。

    如此,接到宪兵司令部方面的调查函件的三本次郎,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和菊部宽夫演了一出戏来试探宫崎健太郎。

    虽然是演戏,但是,菊部宽夫汇报的情报完全是真实的,特高课确实是有安排人打入到了那支仇日团体的内部。

    可以说,此计划完全是真实有效的,没有一丝掺假的成分,倘若宫崎健太郎真的是有问题的,上钩的可能性极大。

    三本次郎关上抽屉,抬头就看到了宫崎那个家伙此前‘赔偿’他的新酒柜,看着酒柜上摆放的一瓶瓶红酒,三本次郎微微颔首,对军方的态度更加不满:

    宫崎是对帝国,对添皇陛下,对他三本次郎课长多么忠心耿耿的年轻人啊!

    连功劳都没兴趣的家伙——

    自己最了解宫崎了,这个家伙最喜欢的便是钱财和女人。

    帝国越强大,宫崎得到的好处只会更多。

    宫崎这种家伙是不会背叛帝国的!

    ……

    “童学咏背叛组织之前的身份是南市交通站副站长,此人对于我党的情况太了解了。”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这个人和汪康年搅和在一起了,我担心他们有什么阴谋。”

    “你秘密去见‘蒲公英’同志,通过他向南市方面示警。”程千帆皱着眉头说道,“我总觉得会出事。”

    “我一会就去。”老黄点点头。

    “不,你不要去。”程千帆突然又改变主意,“你去找老路喝酒,他去。”

    “行!”老黄点点头,然后他关切的看着程千帆,“有情况?”

    “可能是我紧张过度了。”程千帆说道,他长吁了一口气,“不过,小心无大错。”

    “是这个理。”老黄赞许的点点头。

    程千帆从老黄这里离开,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副总巡长办公室,而是去了政治处办公室见皮特

    将这个季度的分红支票给了皮特,两个人又开了瓶红酒庆祝了一番。

    程千帆有些忧心忡忡的表示,如果欧罗巴大陆一旦爆发战事,这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生意货源渠道。

    皮特立刻信誓旦旦的表示,德国的小胡子是万万不敢对强大的法兰西共和国动手的。

    程千帆便挖苦问:慕尼黑协定是怎么回事?

    就在去年,英法在慕尼黑会议上对德媾和,出卖捷克斯洛伐克利益以‘换取欧洲的和平’,将苏台德地区割让给德国。

    皮特然后便是什么‘苏台德地区人民自己的选择’、‘哪里是媾和’、‘是英国人膝盖软了做下的事情,盟友先跪了,强大的法兰西也很无奈’之类的话。

    回到了副总巡长办公室,程千帆拿了一把剪刀修剪花花草草。

    他的嘴里哼着曲儿,脸上是灿烂、开心的笑容。

    心中却是紧张而沉静的思考。

    此前,三本次郎提议将菊部宽夫所掌握的一名密探交给他来掌握,他则以‘会影响他赚钱’为理由直接婉拒了。

    这件事他没有对老黄提及,更没有通过老黄向该抗日团体发出示警。

    这是因为谨慎如程千帆,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是有问题的。

    三本次郎在试探自己?

    尽管他并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以至于三本次郎竟然会试探自己,但是,程千帆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和感觉——

    这种声音和感觉很强烈,三本次郎确实是在试探他!

    心中有了这个判断,程千帆又在心中缜密、反复分析了这件事,然后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三本次郎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但凡涉及到情报,三本次郎会非常注意保密性。

    一般而言,在菊部宽夫向三本次郎汇报情报的时候,三本次郎会让宫崎健太郎暂时回避一下,而不是令他在一旁旁听。

    当然,这似乎也可以找到解释——三本次郎有意将菊部宽夫负责的这件事交给宫崎健太郎来做,故而没有让宫崎健太郎去回避。

    但是,问题又来了。

    以三本次郎的素来行事脾性,他喜欢将一个工作交给某人一直负责,轻易是不会安排其他人接手某件事情的。

    就拿此事来说,程千帆没有看出来菊部宽夫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忙碌,以至于需要将手中的密探这样重要且机密之事交给他来做。

    最重要的是,三本次郎突然安排他来接手这件事,美其名曰是为了帮助宫崎健太郎抢功劳。

    这有些突兀:

    宫崎对于立功素来没有兴趣。

    宫崎最喜欢什么?

    课长是最清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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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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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阿海的智慧

    尽管只是怀疑三本次郎是在试探自己,或者有可能是自己太过谨慎和敏感了,但是,程千帆不敢赌。

    从三本次郎和菊部宽夫口中得知的这个情报,属于‘非常特殊的指向性情报’。

    何谓特殊的指向性情报?

    顾名思义,就是指向性非常明显。

    倘若他果真通过组织上向该抗日团体示警,那么,一旦此事果然是三本设下的圈套,那么,他必然会暴露。

    甚至于,即便不是三本次郎设下的圈套,鉴于这个情报的范围非常狭窄,指向性明显,三本次郎怀疑的目光也会瞄向他。

    故而,极度谨慎的程千帆甚至对老黄都没有提及此事。

    从内心来说,程千帆的这种谨慎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血,可想而知,那个被三本次郎盯上的抗日团体可能遭受什么样的命运。

    但是,他对此只能冷眼旁观,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是救火队长,他有他的任务和使命!

    ‘火苗’同志的内心是痛苦的,对于他来说,这种潜伏生涯中的生死大劫已经不是最折磨和可怕的。

    这种明知道牺牲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救人却只能冷血旁观,这种精神上折磨才是最最痛苦的,甚至可能一生都要默默承受这种灵魂上的自我折磨。

    ……

    “肝火旺盛。”房靖桦看了王钧一眼,“张嘴。”

    王钧张嘴,伸出舌头。

    房靖桦看了一眼,“舌苔暗淡,我给你开一副清热解毒的药,文火煎服。”

    “晓得了。”王钧点点头,他压低声音说道,“‘火苗’同志发来示警,要小心童学咏,他怀疑汪康年和童学咏要搞什么阴谋。”

    “已经出事了。”房靖桦表情沉重说道,“南市交通站的范中奇被捕后叛变,供出了南市交通站的新站点,汪康年的侦缉大队连夜抓捕。”

    “伤亡情况如何?”王钧大惊,问道。

    “两名同志牺牲,一名同志受伤被抓。”房靖桦说道,“幸好提前收到了内线同志的示警,其他的同志成功撤离了,不然损失将会更加惨重。”

    “乐启文同志呢?”王钧立刻问道。

    “被敌人抓捕的正是乐启文同志。”房靖桦表情凝重,“他带领两名同志阻击敌人,不幸受伤被抓。”

    ‘包租公’同志熟练的用麻绳捆扎好药材,将药材递给‘蒲公英’同志,“组织上判断,敌人是知道乐启文同志的,他们想要抓活的,所以才没有开枪杀害乐启文同志。”

    “肯定是童学咏!”王钧愤怒说道,“这次抓捕行动,童学咏应该跟随汪康年参与了,他自然是认识乐启文同志的。”

    说着,王钧抡起拳头想要一拳砸在桌柜上,却又担心有声响,最终只能攥紧拳头,‘嗐’了一声,“对于叛徒童学咏,我再次建议组织上动手除掉,这个人对我们太了解了。”

    “童学咏这个人知道我们想要除掉他,出行隐蔽,行踪很难确定。”房靖桦沉声说道,“甚至于我怀疑汪康年会以童学咏为诱饵,诱使我们对童学咏动手。”

    说着,他摇摇头,“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绝对不可轻举妄动。”

    “乐启文同志……”王钧说道。

    “组织上会想办法营救乐启文同志的。”房靖桦说道,不过,他的表情是暗淡的,乐启文落在极度仇视红色的汪康年的手中,想要营救该同志逃出魔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王钧也沉默了,他也清楚乐启文同志的处境:

    其一,没有能够经受住敌人的严刑拷打,背叛了党和人民。

    其二,经受住了敌人的严刑逼供,忠于党和人民,用鲜血和生命书写最后的壮烈。

    “有姜琦同志的消息了吗?”房靖桦沉默了一会,开口打破了这股沉闷和悲伤的气氛。

    “我已经请‘火苗’同志留意了,暂时还没有收到反馈。”王钧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

    “‘火苗’同志也倾向于认为姜琦同志可能落入敌手了。”王钧说道。

    房靖桦表情沉重且严肃,他来回踱步,然后果断说道,“我会和罗延年同志进行一次正式谈话的,以组织的名义请他暂时撤离上海。”

    是的,姜琦同志曾经当过罗延年同志的交通员。

    当年霍星黔‘同志’牺牲后,便是姜琦同志接替其成为了罗延年同志的交通员。

    “罗延年同志不愿意撤离?”王钧皱眉问道。

    “罗延年同志正在负责兵运工作,他坚持要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再撤离。”房靖桦说道,他是理解罗延年同志的这个决定的。

    此次兵运工作,从头至尾都是罗延年同志负责的,目前为止,组织上已经动员了二十多名学生、知识分子积极参军,不日就将秘密安排护送他们去茅山新四军驻地。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负责此工作的罗延年同志仓促撤离的话,会直接影响到此次兵运工作。

    “老罗还很关心姜琦同志的安全,同时他也坚信姜琦同志即便是落入敌手,也不会背叛组织、背叛人民的。”房靖桦说道。

    “我的意见是,罗延年同志必须立刻撤离。”王钧表情严肃,“是的,我也愿意相信姜琦同志对党和人民的忠诚,但是,我们不能够将安全寄托在这种信任上面。”

    他看着房靖桦,沉声说道,“‘包租公’同志,当有同志疑似被捕之后,所有和这名同志有联系或者是曾经有过联系的同志都必须第一时间撤离,这是组织纪律,是我们无数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

    “你说的对,我接受你的批评。”房靖桦点点头。

    “老房,我没有批评……”

    “不,你的坚决果断的态度,本身就是对我处理此事的态度的一种提醒和批评。”房靖桦摆摆手,“是我考虑太多,不够果断,没有能够坚决按照组织规定去处理此事。”

    房靖桦果断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此前的犹豫也主要是考虑到此次兵运工作的重要,或者说他被罗延年同志所说服了,认为再耽搁两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是侥幸心理!

    这种侥幸心理要不得的,是要出大问题的。

    因为这种侥幸心理,组织上曾经有过惨烈的损失,这是血的教训!

    “我会即刻去见罗延年同志,安排他暂时避一避。”

    房靖桦起身,穿上外套,套上了围巾,戴上了帽子。

    “等我离开大约一刻钟后,你再出去。”王钧提醒说道。

    “我知道。”房靖桦点点头,“你路上也多加小心,汪填海有对日媾和迹象,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事情刺激到了符孝琓的伪政权,敌人这几天活动异常猖獗。”

    “我会注意的。”王钧拎起了捆扎好的药包,他拉开门来到门口,回头看到房靖桦一身上下都是准备外出的样子,便赶紧将房门合上了一些,在门外抱拳,“邹大夫,有劳了。”

    “多喝些热水,利尿。”房靖桦也意识到自己太急躁了,没有注意到细节上的破绽,他赶紧身子朝着门后让了让,提醒‘病患’说道。

    ……

    来运客栈。

    阿海打开窗,看了看外面。

    月色皎洁。

    这是近几天上海难得的晴夜。

    天气好了,日军、以及租界巡捕巡逻的频率更高,且他们的视野更好。

    这种好天气却是并不利于阿海外出。

    “小山,你照顾好姜大哥。”阿海对雷云山吩咐说道。

    “知道了,阿木哥。”雷云山答应一声。

    “记住了,姜大哥腿有伤,千万不能下床落地。”阿海又叮嘱了雷云山一声。

    “记住了,我会照顾好姜大哥的。”雷云山明白阿海的意思了,点点头说道。

    “姜大哥,我现在出去联系组织上。”阿海走到床边,对姜琦说道,“你脚上有伤,就在这里等我消息。”

    “可是,事态紧急,我要见罗……”姜琦挣扎着坐起来,说道。

    “正是因为事态紧急,你腿脚不便,带上你只会耽误时间。”阿海说道。

    “我的脚是怎么受伤的?现在嫌我是累赘了?”姜琦气坏了,质问道。

    阿海赶紧道歉,“是我话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姜琦同志,我向你道歉。”

    阿海表情诚恳说道,“我联系上了组织,会立刻带人来接你和萧山的。”

    说着,他指了指房间,“这里毕竟不太安全。”

    听到阿海这么说,姜琦这才作罢。

    不过,他看向阿海的目光终究是带有几分责备的。

    在回上海的途中,雪后路滑,阿海不小心滑倒了,却是正好一个滑铲,直接将他铲倒在地。

    这还不算,阿海招呼雷云山来扶他们,雷云山这个憨大个笨手笨脚的竟然绊倒了,直接压在了他的腿上。

    两个毛手毛脚的家伙生生地把他的右脚脚踝弄骨折了。

    ……

    “骨折了?怎么回事?”卢兴戈皱眉,冷冷问道。

    “阿超和三中队的小贾……”阿元支支吾吾说道。

    “说!”卢兴戈面色一沉。

    “他们两个在百乐门,因为小玫瑰,再加上喝多了,就打起来了。”阿元叹口气,说道。

    “混账!”卢兴戈大怒,“作死的玩意!”

    现在局势这么紧张,日特、伪警察、日军宪兵到处盘查,自己的手下竟然和袍泽在风月场所争风吃醋,还大打出手,简直是打灯笼上茅坑!

    最重要的是,阿超那混蛋竟然输给了小贾!

    “卢队长,区座请你过去。”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走过来对卢兴戈说道。

    “辛苦陈书记了,我这就过去。”卢兴戈客客气气说道。

    看着陈明初离开的背影,卢兴戈的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陈明初是新任上海区的书记。

    汪鉄牧履新上海区区长后,在并未向重庆总部请示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对上海区大幅度调整人事。

    汪区长将原书记程续源调整为外勤,将陈明初安排在上海区书记的位置上。

    此外,汪鉄牧还对外勤组织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其中一部分调整安排并未和现任副区长、行动大队队长郑利君进行过沟通,以至于引起了外勤单位不少负责人的不满。

    与此同时,汪鉄牧却也知道拉拢一部分外勤,其中便包括重点拉拢并非郑利君嫡系的行动大队二中队中队长卢兴戈。

    汪鉄牧极善交际,他多次到卢兴戈住处探望,并且邀请卢兴戈去仙乐都等风月场所消遣,平素也对他以兄弟相称呼,从不以上下级关系对待。

    卢兴戈在上海区一直颇受排挤,无论是前任站长郑卫龙,还是后来的代站长郑利君,都对他既用却也一直防着,只有汪鉄牧以平易近人的态度对他,更堪称兄弟相交,这令卢兴戈对汪鉄牧非常敬服,从心理上来说是愿意为汪鉄牧效力的。

    “告诉阿超,我回来再收拾他。”卢兴戈生气说道。

    来到区座办公室门口,卢兴戈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才敲了敲门。

    “卢老弟来了,快快,快进来,外面冷。”汪鉄牧看到卢兴戈,便热情的招呼,还将早就提前倒了热水的搪瓷缸子递过去,“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汪大哥,您喊我过来,有事?”卢兴戈接过搪瓷缸子,喝了口水,将缸子放下,搓了搓手,说道。

    “确实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汪鉄牧点点头,听到卢兴戈已经习惯称呼自己为‘大哥’,他的心中是极为高兴的。

    他了解过卢兴戈的情况,此人是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出身,枪法不俗,身手也不错,是一个行动高手,堪称不可多得的人才,却因为并非郑卫龙和郑利君的心腹,一直没有受到信任和重用。

    这样的卢兴戈,简直是为他汪鉄牧在上海区打开局面量身打造的可供招揽之人才啊。

    故而,汪鉄牧对卢兴戈一直是真诚以待、屈身拉拢,而结果自然是颇为喜人的。

    “汪大哥有事尽管吩咐!”卢兴戈正色说道,“为党国,为汪大哥,卢某做事绝无二话。”

    “好兄弟。”汪鉄牧大喜,起身拍了拍卢兴戈的肩膀,随后,他拿起桌子上的烟盒,亲自给卢兴戈点烟,“老弟,对于陈专这个汉奸,你了解多少?”

    ……

    翌日。

    程千帆吃罢早饭,换好高级警官制服,从若兰的手中接过公文包。

    他打开公文包,将一份请柬给妻子看了一眼,“今天晚上陈部长家里设宴相请,陈太太也请了你,你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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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隔壁不远的小区有阳性,我们小区现在瑟瑟发抖中,经历过四五月份的时候两次封控,现在大家都怕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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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妆师楚凌云,灵魂从现代穿越过去,成为军事情报处少尉特工。抓日谍,惩汉奸,成建制摧毁日谍组织,一步步成为日谍组织胆寒心惊的王牌特工。智商在线,斗智斗勇,规避风险,放心阅读的一本谍战小说,已有二十多万字,书名《谍影凌云》

第303章 小小的副总巡长

    “这是关于陈专的最新情报。”汪鉄牧抽了一口烟,指着卢兴戈手中的文件说道,“你看你的,我同时讲与你听。”

    “陈专曾任北洋政府外交部政务司司长、驻墨西哥全权公使、外交部次长、驻法兰西全权公使。”

    “后来曾任国府外交部顾问以及条约委员会副委员长等职务。”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份,伪维新政府成立后,已经花甲之年的陈专不甘寂寞,出任了伪维新政府外交部长等职务。”

    “不仅仅如此,其子陈文涛也出任了伪维新政府外交部总务司司长一职。”

    汪鉄牧表情严肃,向卢兴戈讲述陈专的资料情报。

    “父为汉奸,子随父,陈家父子恬不知耻、认贼作父。”他冷哼一声,“对于这样的铁杆汉奸,必须严厉打击。”

    卢兴戈放下手中的文件,眼眸中是带着兴奋的光芒,“汪大哥,是要对陈专动手了吗?”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陈专此人目前正以其在北洋政府出任要职的关系,极力斡旋北平的伪临时政府和南京的伪维新政府的合流,以扩大伪政权的力量。”汪鉄牧沉声说道,“故而,总部已经下令,要求我们想办法除掉此獠。”

    说着,他看向卢兴戈,“兴戈老弟,你是我手下最信任之人,怎么样?有办法做成此大事吗?”

    “数典忘祖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卢兴戈慨然说道,“承蒙汪大哥信重,兴戈自当竭力办好此事。”

    “好极了!”汪鉄牧大喜,拍了拍卢兴戈的肩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弟你定会帮我。”

    铲除伪维新政府中颇有分量之铁杆汉奸陈专,此乃汪鉄牧履新军统上海区区长后重庆总部对其下达的第一个重大任务,汪鉄牧自然非常重视,希望能够一战竞成,此既能够赢得重庆方面的嘉奖,也对于他进一步掌控上海区有不小的帮助。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汪鉄牧说道。

    “首先是情报。”卢兴戈思忖说道,“陈专公馆的地形图,我需要这个。”

    “老弟是打算直接锁定陈专公馆为动手地点?”汪鉄牧惊讶问道。

    “是的。”卢兴戈点点头,他来到墙壁前,指着地图对汪鉄牧说道,“汪大哥且看。”

    “陈专公馆的位置毗邻马路,四通八达,周边有公寓、舞厅,是便于行动后撤离的。”卢兴戈说道。

    “锁定陈专公馆,我们便不需要耗费不菲的精力去搜寻陈专的行踪,只需要摸清楚陈专公馆内部的地形,然后制定考虑充分的计划,一击而中,旋即撤离。”卢兴戈表情振奋,“如此,只要不出意外,大事可定。”

    “说得好。”汪鉄牧沉思片刻,也是击节赞叹。

    他本来闻听卢兴戈是打算直接对陈专公馆动手,第一反应是卢兴戈有些鲁莽。

    不过,汪鉄牧本身便是刺杀专家,再听了卢兴戈的分析,再研究了陈专公馆周围的地形后,也不得不承认卢兴戈的想法虽然有些大胆,但是,正因为有些胆大包天,反而能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出其不意,一击而中,飘然远去。”汪鉄牧频频点头,“此计划看似冒险,实则险中有稳,更兼胆大心细。”

    他递了一支烟给卢兴戈,“此计划我批准了。”

    “最重要的是搞到陈专公馆的内部地形图。”卢兴戈提醒说道。

    “此事确实是此间关键。”汪鉄牧点点头。

    两人皆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卢老弟,我听说你和一位姓刘的兄弟关系不错。”汪鉄牧突然说道。

    “不瞒汪大哥,我确实有一个好朋友刘海山。”卢兴戈有些摸不清楚汪鉄牧的意图,“刘大哥现隐居闹市,我也曾经劝说他加入我们,不过,刘大哥考虑到妻儿老小……”

    “你误会我了。”汪鉄牧摆摆手,“我并非要招揽刘海山,只是希望他能够在这件事上援手一把。”

    “刘大哥极讲义气,也愿意为抗战,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的。”卢兴戈赶紧说道,“不过,我了解刘大哥,他和陈专并无瓜葛……”

    “你看看这条情报。”汪鉄牧指了指文件。

    卢兴戈定睛去看:

    陈文涛之妻,张帼英。

    他心中一动,有点明白汪鉄牧的意思了。

    陈专之子陈文涛的妻子张帼英乃是那位少帅的二妹,因为这个关系,陈家的几名保镖都是东北军出身。

    而卢兴戈的好友刘海山,此人曾任张少帅的副官,后来心灰意冷隐居上海。

    本来刘海山看似和陈专一家毫无关系,但是,经过如此层层分析、勾连,却是连接上了。

    “汪大哥厉害。”卢兴戈心悦诚服的竖起大拇指,“我这便去见刘大哥,他为人义气,虽心有牵挂无法全身报国,但是,能够为抗日出一份力,刘大哥定然不会推辞。”

    “好极!”汪鉄牧大喜,“兴戈乃壮士,你的朋友定然也是慨然义气之士,对此我是深信不疑的。”

    ……

    贝当区,一处略显破败的仓库。

    仓库年久失修,甚至可以说是四处漏风。

    原来的东家据说是没在上海了,其亲戚也没钱维修,干脆以便宜的价格租了出去,并且讲明了:仓房年事已高,银货两讫,若有不忍之事,自便处之。

    实际上是上海党组织秘密租下了这个仓库。

    “罗部长,里面请。”高兰对匆匆赶来的罗延年低声说道,“房书记在等着了。”

    “有姜琦的消息没有?”罗延年问道。

    “罗部长进去了就知道了。”高兰露出为难之色,说道。

    罗延年心中咯噔一下,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海同志,看到你平安归来,实在是太好了。”进来后,看到风尘仆仆的阿海同志,罗延年非常高兴,上去握住了阿海的双手,又看了阿海几眼,“没受伤吧。”

    “没有。”阿海说道,说着,他看了房靖桦一眼。

    “没事,阿海同志,将你一路的所见所听,以及你的一些判断再说一遍。”房靖桦说道,“罗部长是最了解姜琦的人,他的判断和意见很重要。”

    罗延年看了房靖桦一眼,同时,他心中一沉,刚才他从高兰的表情去判断,以为姜琦出事了,甚或是牺牲了,但是,从房靖桦方才所说言语中,他突然意识到是他理解错误:

    姜琦可能不是牺牲了,而是……

    因为,房靖桦提到姜琦的时候,是直接说‘姜琦’,没有说‘姜琦同志’。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阿海闭上了嘴巴。

    他看向罗延年同志。

    这位老同志表情严肃,陷入思考之中。

    很快,阿海从罗延年的眼眸中看到了伤心和失望。

    “姜琦有问题。”罗延年果断说道。

    “老罗,说说你的依据。”房靖桦沉声说道,同时,他的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姜琦是罗延年的老部下,老罗这个人非常重感情,也护短,如果罗延年并不认为姜琦有问题,那就需要多费一些口舌了。

    此事大的难为在于,一切都只是阿海同志的分析和判断,实际上是没有姜琦叛变的证据的。

    但是,房靖桦非常了解阿海,这是一位非常有能力且谨慎的好同志,从阿海所讲述来看,房靖桦也倾向于认为姜琦是有问题的。

    甚至于,他心中有一种直觉,姜琦背叛组织和人民的可能性极大。

    “姜琦最怕饿肚子。”罗延年叹了口气说道,“他参加革命之前,是逃荒到上海的,一路上饥肠辘辘,险些饿死。”

    说着,罗延年点燃一支烟,他划了好几次才划着了一根洋火。

    “他是饿晕在我们的一个隐蔽交通站外面,是我们的同志用一碗米汤救了他的命。”罗延年苦笑一声,“阿海同志给了他窝窝头,他没有吃,这非常不合理。”

    “我当时的判断也是如此,我怀疑姜琦同志吃过了,并且确实是吃饱的。”阿海说道。

    “是啊。”罗延年点点头,“从日军的包围圈中突围,一路被搜捕,山里雨雪,连野果子都没有,他哪里会吃饱肚子啊。”

    “阿海同志非常细心,从蛛丝马迹发现了一些疑点。”房靖桦点点头,说道,“当然,这一切毕竟都只是我们的推断,对于姜琦,我的意见是先控制住,然后再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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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看向罗延年,“老罗,你的意见呢?”

    “我没意见,必须立刻控制住姜琦,不能够让他和外界有任何联系。”罗延年表情沉重且愤怒,“我倒要亲口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背叛革命,背叛人民!”

    “房书记,罗部长,那我现在就先回旅馆。”阿海说道。

    “让高兰带人陪你一起去。”房靖桦说道,“先稳住姜琦,带他出来后,再在无人地方控制住他。”

    “别让这混账东西跑了。”罗延年愤愤说道。

    “跑不了。”阿海说道,“他的腿脚受伤了。”

    看着高兰和阿海离开了,罗延年点点头,“阿海同志很不错,不仅仅心细,发现了姜琦身上的不寻常之处,还能想到故意滑倒铲伤了姜琦,令其无法外出,这小子,脑子灵光呢。”

    “阿海同志是一位非常有能力,很谨慎和机敏的同志。”房靖桦也是赞叹说道。

    “就是有时候运气不太好。”罗延年又说了句。

    ……

    愚园路668弄25号。

    陈专公馆。

    “陈部长,您留步,留步。”程千帆面带笑容,态度恭敬,“此番叨扰了。”

    “贤侄这是说的什么话。”陈专留着漂亮的胡须,一眼看去仿若一位颇为儒雅的老夫子,“我这样的老朽啊,最喜欢和贤侄这样的年轻人多交往了。”

    说着,他捋了一把须,“从你们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光啊。”

    “岁月如梭……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看着陈专感慨的样子,程千帆也是喟然长叹,“正是因为有陈部长这样的国之柱石,为了中华奔走、殚虑,家国幸甚,民族幸甚呀。”

    “贤侄这话说到老夫的心坎里去了。”陈专闻言,大喜,忽又表情愤慨,“我等值此危急时刻,临危受命,拯救国家和民族与水火之中,却惨遭误解,背负骂名,实在是痛煞老夫了。”

    “陈部长哪里老了?”程千帆微笑说道,“您老人家老当益壮,我可是听说了,您老又准备纳一房呢。”

    “哈哈哈哈。”陈专哈哈大笑,“牧斋公当年一枝梨花压海棠,老朽岁年迈,却也愿意效仿古人。”

    程千帆亦是哈哈大笑,一老一少两个以性好渔色著称的男人相视一眼,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程千帆再请陈专留步,应下了数日之后的宴会之约,彬彬行礼后离开。

    ……

    “父亲,程千帆只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一个小小的副总巡长,您贵为外交部长,行通万国之使命,又何必对这样一个小喽啰如此?”陈文涛过来搀扶陈专回正堂落座,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小小的副总巡长?”陈专看了儿子一眼,“是啊,一个小小的副总巡长自然不在总务司司长的法眼之内。”

    “父亲,儿子若有看不透的地方,您指点一二便是,又何必这般冷嘲热讽与我?”陈文涛苦笑一声,说道。

    “你可知道,在这个法租界,我这个维新政府的外交部长说话,也不如他程千帆这个小小的副总巡长有用?”陈专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表情严肃说道。

    “父亲何必自谦。”陈文涛摇摇头,“且不说您乃是北洋重臣,备受友邦尊重,便是儿子我这个总务司司长,也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更是备受各界朋友敬重,便是……”

    陈专看着一脸傲意、自得的儿子,脸色极为难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打断了陈文涛的洋洋之语:

    “便是,便是,便是——你吃屎长大的!”陈专气急,污秽之言脱口而出,恨恨骂道。

    “实权!实权!我说了多少遍了,有权,有势,说话才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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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令人放心的学生

    “老爷,文涛若有不懂的地方,你好生教导便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陈夫人沏了一杯参茶过来,宽慰说道。

    “他不是不懂,是太自以为是了。”陈专哼了一声。

    程千帆出了陈专公馆,李浩带了几人立刻迎了上来。

    “帆哥。”

    “走吧。”小程总拍了拍衣装上的浮尘,弯腰上了小汽车。

    前后两辆小汽车也齐齐发动,拱卫着小程总的座驾快速驶离。

    ……

    卢兴戈坐在马路边上的一个茶摊上,看着‘小程总’的车队离开,表情有些凝重。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小程总,法租界和日本人走的最近的几个人之一。”刘海山说道,“这个人早晚必当汉奸。”

    卢兴戈心中苦涩,他无法想象,二弟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他难道真的要大义灭亲,亲手干掉自己的这位结义兄弟?

    二弟啊,三弟英灵不远,你若是真的认贼作父,便是真的没救了!

    此时,陈专公馆打门打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和门房说了两句,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这位兄弟就是张国清,当年在东北和我一个马勺吃饭的兄弟。”刘海山低声说道,“要弄到陈专公馆的地形图,找他就可以。”

    “此事就拜托刘大哥了。”卢兴戈双手抱拳说道。

    “小事一桩。”刘海山微笑说道,“能为抗日出一份力,刘某义不容辞。”

    ……

    虹口。

    今村兵太郎家中。

    程千帆带了上好的红酒礼盒来看望老师。

    今村小五郎热情迎接,随手接过红酒礼盒,入手一沉,两人相视一笑。

    “老师呢?”

    “在楼上书房,健太郎自去便是。”

    程千帆又和今村小五郎说了会话,这才上楼来到书房。

    ……

    “你去见过陈专了?”今村兵太郎放下手中的文件,问道。

    “是的,老师。”

    “说说你对这个人的印象如何。”

    “是个人物。”程千帆想了想说道,“盛名之下无虚士,虽然学生素来鄙薄支那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是很有水平。”

    今村兵太郎哈哈大笑,他示意宫崎健太郎坐下说话,“陈专这个人,堪称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便是我,对于此人也是颇多敬佩的。”

    “此人竟然能令老师另眼相看?”程千帆惊讶不已。

    “中国贫弱,此人任职北洋政府外交官期间,能够以弱势顶着沙俄的胁迫,为北洋政府保住了对外蒙古的宗主权,也是相当了不起了。”

    民初,沙俄政府图谋外蒙古,策动外蒙古王公闹独立,制造事端。

    北洋政府迫于沙俄的压力,与沙俄签署了解决外蒙古问题的协议。

    陈专被任命为北洋政府‘会议外蒙古事件之全权公使’。

    三方历时九个月的艰难谈判,彼时北洋政府因为‘二十一条’事件,无力以军事手段作为谈判后援,陈专仅凭口舌,据理力争,虽然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但是,此人也成功为北洋政府争取了册封哲布尊丹巴名号,以及在库伦派员监视外蒙古王公政权的权利,并且最终促使哲布尊丹巴撤销独立。

    在国力式微的情况下,此人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

    “健太郎,从这件事你明白了什么?”今村兵太郎问道。

    “没有枪炮,没有无尚武力,国家便绝无外交可言。”程千帆说道,他是眼神中满是骄傲表情,“我大日本帝国如初升之骄阳,发生在支那身上的耻辱,绝无可能发生在帝国身上。”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自豪之光,“学生以生在如此伟大的国度而自豪!”

    “说得好啊,弱国无外交。”今村兵太郎微微颔首,“帝国无数前辈为我们开辟了阳光大道,吾等所能做的,就是推动历史的齿轮,令大日本帝国以前所未有之傲然姿态屹立于寰宇!”

    “学生受教了。”程千帆毕恭毕敬说道。

    “你前段时间和渡边大队的太田悠一一起喝酒了?”今村兵太郎突然问道。

    “是的,老师。”程千帆回答说道,“川田家的笃人少爷即将赴宪兵司令部任职,学生设宴,邀请了曾经担任过池内司令官的侍从官的太田君赴宴。”

    “太田悠一在酒席上是否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今村兵太郎又问。

    “啊?”程千帆露出惊讶和思索的表情,“不该说的话?”

    他看到今村兵太郎表情严肃,顿时也紧张起来,“老师,我们只是闲聊以增进感情,并未说什么敏感话题。”

    “不是你,是太田悠一!”今村兵太郎摇摇头,说道。

    “学生愚钝,还望老师点拨一二。”程千帆又想了想,茫然的摇摇头,说道。

    “太田悠一可是说了渡边大队即将去周边扫荡之事?”今村兵太郎问道,他的目光盯着宫崎健太郎看。

    ……

    “啊,这个啊。”程千帆恍然,他点点头,“笃人喜欢四处游历,我劝说他周边不靖,最好还是不要乱跑,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引起了太田君的不快,他便说了蝗军准备扫荡周边反抗分子,届时笃人便可以畅快游历了。”

    “身位军中官佐,酒后管不住嘴巴。”今村兵太郎哼了一声。

    他对于宫崎健太郎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些和他从坂本良野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是一致的:

    是太田悠一喝多了,为了取悦川田家的少爷,主动说出军事行动计划的,并非健太郎或者是良野主动相询。

    这在一定程度上便使得宫崎健太郎和坂本良野洗脱了初步的嫌疑。

    至于说川田笃人,其人本身便没有被列入调查范围,川田家的少爷是万万不可能和反抗分子有什么牵扯的。

    此外,今村兵太郎一开始询问的时候,宫崎健太郎完全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以为是他自己当时在晚宴上说错了什么话。

    今村兵太郎自诩自己观察仔细,健太郎的表情是做不得假的,同时也说明健太郎根本没有将太田悠一无意间泄露的军事情报放在心上。

    对于自己的这位学生,他还是非常满意和放心的。

    哼,军部那帮家伙,十之八九是军方内部自己泄露了军事情报,却想要将责任推卸到他人身上,着实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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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鸭族老五丿葬心】盟主加更3/6。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05章 健太郎的眼技

    看到宫崎健太郎露出思索之色,今村兵太郎知道以自己这名学生的聪慧,现在应该有些明白了。

    他略一思索,便决定不再隐瞒什么,索性将军方正在调查此次军事扫荡情报泄密之事告知与他。

    “军方那些人在搞什么?他们竟然怀疑我?怀疑我就算了,他们竟然还怀疑到坂本君的身上?!”程千帆听了今村兵太郎的话,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和不解,还有几分哭笑不得。

    今村兵太郎读懂了自己学生刚才的表情变化:

    惊讶是因为健太郎听闻军事情报竟然外泄,更加确切的说是听闻军方竟然怀疑他,因此震惊。

    愤怒和不解是因为竟然被怀疑被调查。

    哭笑不得,更确切的说是愤怒之后更有些无奈。

    ……

    “军事情报泄露,军方必然是要查清楚,有个交代的。”今村兵太郎摇摇头,倒也没有当着学生的面腹诽与责难军方,“任何可能接触和听说了军事计划的人都会被列入调查。”

    说着,他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不仅仅是你和良野,还有很多人都被调查,我相信你是清白的,这件事不要放在心上。”

    “健太郎明白。”程千帆点点头,面色真诚说道,“健太郎对老师,对帝国,对添皇陛下忠心耿耿,真金不怕火炼,只是因为此次误会令老师为我伤神,是健太郎的罪过了。”

    “你是我的好学生,我是了解你的,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你被怀疑和误解。”今村兵太郎看着给茶杯添加热水的宫崎健太郎说道,“你是专业特工,以你的专业思维和目光来看,军方此次军事情报泄露,最有可能是哪里出问题了?”

    程千帆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将暖水瓶放好,皱眉思考片刻后,露出为难之色,苦笑说道,“老师,那日因要陪好笃人,我喝了不少酒水,故而没有注意太田君所说的话,蝗军是何时开始扫荡行动,又是因何判断军事计划泄露的?”

    “蝗军开始扫荡以后,发现中国军队和红党游击队已经开始提前撤离,特别是忠义救国军,他们更是已经跳出包围圈了。”今村兵太郎说道。

    “此外,军队抓获了一批俘虏,从俘虏的口中也证实了他们是提前得知了蝗军要扫荡的情报。”

    ……

    “老师,是忠义救国军的俘虏,还是红党游击队的俘虏?”程千帆想了想,问道。

    “这个我却不清楚了。”今村兵太郎摇摇头,军方发来的函件自然不可能交代的那么清楚。

    此外,他对于军方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有情绪,只是因为军方竟然怀疑到了宫崎健太郎和坂本良野的头上了,这令今村兵太郎颇为不满。

    至于说他询问宫崎健太郎对此泄密案的看法,则只是突然来了几分兴趣,故而发问。

    这个兴趣,与其说是他关心泄密案件,倒不如说他要考究一下宫崎健太郎的专业水准。

    “通过俘虏的口供,特别是其中的一些细节,是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特别是对于进一步确认对方收到情报的时间很重要。”程千帆说道。

    “此外,如果俘虏是忠义救国军的士兵,那么,对方的情报来源最大可能便是重庆军统局上海站的人。”他踱步,继续说道,“如果是红党游击队的人,则说明情报来源是红党。”

    “你倾向于是哪一方?”今村兵太郎喝了一口热茶,舒服的叹口气,问道。

    “军统上海站的可能性最大。”程千帆毫不犹豫的回答说道。

    “说说理由。”今村兵太郎丢了一支烟给宫崎健太郎。

    ……

    程千帆接了香烟,然后又顺势直接‘抢走’了今村兵太郎的烟盒,“小五郎管家说了,老师您嗓子不太舒服,香烟交给学生暂时保管吧。”

    今村兵太郎抬手指了指宫崎健太郎,随后便笑着摇摇头。

    “理由。”程千帆刚想要抽烟,然后看了今村兵太郎一眼,便又将那支香烟放进了烟盒,将烟盒放进了兜里。

    今村兵太郎笑了笑,健太郎有烟瘾,却没有抽烟,这是考虑到他嗓子不舒服。

    “理由很直接。”程千帆思忖说道,“红党长期被国府捕杀,且受困于资金、装备等问题,他们目前应该说是比较弱小的。”

    “而重庆方面则不然,尽管他们从上海逃窜离开了,但是,他们留下了相当数量的特工,这些人熟悉上海的环境,很多人甚至长期扎根于各行各业。”

    “甚至于,现在上海特别市政府的警察局、侦缉大队、缉私局、水警队伍,乃至是绥靖军内部,都可能有重庆方面留下的钉子,或者是近期被重庆方面策反的人。”程千帆表情凝重说道,“所以,学生认为,倘若从获取情报的来源和便利之处来说,重庆方面的可能性更大。”

    “健太郎,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今村兵太郎看着宫崎健太郎,眼神中是欣赏和满意之色,他也只是乘兴想要考究一下健太郎,而这个学生交出的答卷显然令他很满意,其对于重庆方面以及红党这两方势力、人马的特点还是有较为深入的剖析和认知的。

    或者说,今村兵太郎对于学生的表现甚可以用惊喜来形容了。

    健太郎若是能够不那么沉迷赚钱,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其成就和进步定然更大。

    不过,也罢,这样的宫崎健太郎倒也不错,胜在对自己够忠心。

    ……

    程千帆看天色已晚,便向今村兵太郎告辞离开。

    “走吧,我送送你。”

    “怎敢让老师亲送?”程千帆连忙说道。

    “长时间坐在椅子上,人有些乏了,走走路也好。”

    “老师为帝国操劳过甚,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你和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也多有生意往来?”今村兵太郎走到楼梯口,停下来,冷不丁问道。

    程千帆跟在今村兵太郎后面,听了‘老师’突然询问,面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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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自得的今村

    今村兵太郎就那么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爱徒’。

    “确实是有些生意往来,法国这边,我和皮特是合作伙伴。”程千帆毫不避讳,坦然点点头,“英国人,美国人那边,也是有些生意来往的,特别是一个美国商人,我曾经帮过他一个小忙,后来便在生意上多有合作。”

    说着,他走在前面,示意今村兵太郎注意楼梯台阶,“这些事我和老师您说过的。”

    “唔,我有点印象了。”今村兵太郎点点头,“很好,你做得很好。”

    对于宫崎健太郎的‘交游广阔’、‘生意发达’,今村兵太郎还是颇为满意的,尤其是后者。

    ……

    “交给你一个任务。”今村兵太郎说道。

    “老师请吩咐。”程千帆说道。

    两人下了楼梯,来到一楼的客厅坐下,今村小五郎令仆人送上点心,并且亲自送上来早就醒好的红酒。

    “这还是健太郎上次送来的美酒呢。”今村兵太郎喝了一口红酒,说道。

    “学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平素也不能为老师分忧,更是险些害了老师的名声,所能做的就是孝敬老师些许酒水而已。”程千帆谦逊说道。

    “好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今村兵太郎瞪了自己学生一眼,“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信你,护你,今后若有人欺负你,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这个小子,终究还是对于此次被军方怀疑和调查之事有些不满的,刚才言语中无意间便有些情绪流露了。

    “老师您刚才说的任务是?”程千帆问道。

    “邪恶的苏俄侵占了满洲国的张鼓峰,这对帝国在满洲的边境态势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今村兵太郎说道。

    张鼓峰?

    程千帆露出严肃的表情。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占了中国东北,接着又扶植傀儡皇帝溥仪成立了伪满洲国。

    这也导致日本和苏俄的关系极为紧张,特别是在边界地区,双方摩擦不断。

    在这种背景下,就在去年夏秋之际,日本和苏俄在东北爆发了一次军事冲突,这便是“张鼓峰事件”。

    此次事件,实际上是日本关东军试图试探苏俄的军事实力和底线,尝试北进的可能性。

    不过,张鼓峰事件以日本的失败而告终。

    苏俄趁机占领了张鼓峰,并直接将其划为界山,日本控制的傀儡‘满洲国’则失去了图们江入海口。

    “老师,您的意思是令我打听法国人、英国人以及美国等欧美列强对于帝国同苏俄的争端的反应?”程千帆思忖片刻,问道。

    “邪恶的北极熊是贪婪的野兽,同时也是帝国同英法美的共同敌人。”今村兵太郎郑重说道,“帝国在满洲同苏俄的争斗,应该得到‘自由世界’的支持。”

    “学生明白了。”程千帆若有所思,点点头,“我会和皮特,或者是席能,乃至是坦德先生,还有英国朋友、美国朋友聊一聊国际局势的”。

    今村兵太郎微微颔首。

    ……

    看着宫崎健太郎离开的背影,今村兵太郎表情有些凝重。

    军部,特别是关东军那边,并没有因为张鼓峰事件之失败而安静下来,依然力图在北方取得突破。

    外务省方面对此忧心忡忡,认为苏俄是一只巨兽,不宜去轻易招惹。

    不过,关东军那边却战意盎然,发誓要洗刷张鼓峰失败的耻辱,狠狠地在北极熊的身上咬下一口肉,打开帝国北进的通道。

    外务省无力阻止关东军的策略,便想着在其中能够做些事情,未来也能够在其中分一杯羹。

    宫崎健太郎的身份低微,但是,他同法租界的高层关系不错,和英美方面也有些来往。

    甚至于,自己的这个学生和苏俄方面也有一些生意往来,健太郎对此并没有隐瞒,也有对他暗示‘报备’过。

    宫崎健太郎是一个信使。

    在外务省高层暂时不便和欧美列强直接沟通的情况下,宫崎健太郎这样的‘小人物’反而能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

    此外,宫崎健太郎的表面身份是巡捕房的中国高级警官程千帆,一个对大日本帝国亲善的中国人充当日本方面的信使,这是非常奇妙的安排,一旦事情泄露,外务省方面也能够有更多的回旋余地,避免过分刺激苏俄。

    对于自己的这个能够想到利用宫崎健太郎的特殊身份去操作此事,对于自己的这个谋划,今村兵太郎还是有些自得的。

    ……

    “帆哥,怎么了?”李浩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

    帆哥上车之后就一直沉默思考,李浩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事,琢磨事情呢。”程千帆说道,“医院那边准备好了吧。”

    “已经准备好了,帆哥你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圣玛利亚医院的林博士亲自安排预留了头等产房。”李浩说道。

    白若兰的预产期在下个月初,毗邻春节,尽管现在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程千帆却早已经联系医院准备产房,并且配备最好的妇产科医生候着了。

    圣玛利亚医院中文名叫广慈医院,就在金神父路,医院有三种病房,分别是头等、二等以及普通病房。

    头等、二等病房费用较贵,主要是法国人、有钱的中国人、教会人士才用得起。

    普通病房费用低廉,小康之家也用得起。

    广慈医院的头等病房向来紧张,且因为是法兰西教会医院,素来是姿态高傲,想要预订头等病房,已经不仅仅是钱财能打通关系的了。

    不过,以小程总在法租界的权势和赫赫声威,程太太待产,小程总说要预订头等产房,医院提前一个月就必须预留好。

    “帆哥,乃妈用哪个?”浩子问道。

    关于乃妈,金克木的太太帮着寻了一个,师母何雪琳也帮忙找了一个,甚至青帮的张仁风张老爷子也特别从绍兴老家请了个经验丰富的乃妈过来,说是奶水足,带过几个公子小姐,都吃得胖嘟嘟的。

    “三个都用,看孩子喜欢哪一个。”程千帆笑了笑,说道。

    三家都是好意,特别是老师和师母更是将他视为亲子,这是喜事,更是一番心意,婉拒哪一家都不合适,干脆都用了,这种人情,必须接着。

    他的眼神是温柔的,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程千帆的心底也是抑制不住的期待和喜悦。

    ……

    辣斐坊,小程总的新家。

    这是一处西式两层小洋房。

    门前草坪,后院还有一个小花园。

    “好受点没?”程千帆搀扶白若兰坐下。

    今天临出门前,若兰感觉身子不太舒服,便没有随同程千帆去赴宴。

    “好多了,就是那一会有点辛苦,喝了陆妈妈烧的咸汤就缓过来了。”白若兰说道。

    陆妈妈是程家新请的佣妈,是上海滩颇有名气的女佣,擅长伺候临产、生产的女子。

    除了陆妈妈之外,小程总家里还多了两个使唤丫头,虽然是使唤丫头,白若兰待她们如同妹妹一般,两个女孩都是白若兰从养育院‘买’来的。

    “老爷,刚煮好的银耳莲子羹。”小丫鬟栗子端了一碗甜汤过来,“太太早就吩咐灶上煮着了。”

    “辛苦夫人了。”程千帆微笑说道。

    有小丫鬟在,白若兰面露羞涩,白了丈夫一眼。

    “小宝呢?”程千帆问道。

    “睡着了。”白若兰知道丈夫的意思,便笑着说道,“小宝喝过甜汤了。”

    “一会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要去巡捕房一趟,你早些休息。”程千帆微笑着,他用调羹搅动甜汤,吹了吹,送到白若兰嘴边。

    白若兰吃了一小口便摇摇头,看着丈夫吃的畅快,她满心欢喜。

    只是这欢颜之下的担忧之色,还是被程千帆看在眼中。

    “就是去处理一些公务。”程千帆明白妻子担心什么,便说道。

    白若兰这才稍稍宽心。

    又陪着若兰在客厅里散散步,叮嘱两个小丫鬟和陆妈妈照顾好太太,程千帆换了一身外套,急匆匆离家而去。

    ……

    罗延年的眼眸中满是痛苦、失望和愤怒交杂的表情。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姜琦,最终所有的情绪化做一声长叹。

    姜琦招了。

    他在随同保二中队突围的时候,不幸被日军俘虏,面对日军的审讯,面对日军士兵挥舞的刺刀,他一开始是没有屈服的。

    但是,当一名日军军曹将一盒牛肉罐头放在饥肠辘辘的姜琦面前的时候,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人民。

    日军得知姜琦是红党,并且曾经是上海红党重要‘头目’罗延年的交通员,大喜,果断决定放他逃离,令其回到红党内部,伺机抓捕罗延年,进而争取能够将上海红党一网打尽。

    客观的说,这个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的。

    姜琦没有受到真正的严刑拷打,没有留下受刑的痕迹,若是回到上海,几乎没人会想到他曾经被俘和叛变。

    令姜琦万万没想到的是,阿海只是因为一块窝窝头便对他起了疑心,进而一步步的识破了他的可耻面目。

    姜琦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恳求罗延年放他一马。

    就在罗延年沉默不语的时候,姜琦骤然暴起,想要挟持罗延年,却是被罗延年直接抓住胳膊,来了个过肩摔。

    高兰带了一名同志立刻上来将姜琦死死地摁住了。

    “你的拳脚功夫都是我教的。”罗延年看了姜琦一眼,表情痛苦的摇摇头,说着,他摆摆手。

    看着被高兰押走的姜琦,罗延年坐在凳子上,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姜琦不仅仅是他的交通员,是他的战友,更可以说是他引导这个被他一碗米汤救活的年轻人一步步走上革命的道路的。

    罗延年的妻子、孩子在白色恐怖时期牺牲在国党反动派的枪口之下,甚至可以说,在他的心中姜琦就是他的孩子。

    姜琦的背叛,以及即将遭受他该有的惩罚,对于罗延年来说,更是双重意义的背叛和失去。

    “阿海同志,我要谢谢你。”罗延年起身,对阿海深深一鞠躬,“你能够及时发现姜琦这个叛徒,避免组织上遭受重大损失,我谢谢你。”

    他是真的后怕,不是怕自己因为姜琦的叛变而遭受逮捕和牺牲,更是心悸于这么一颗毒瘤潜伏在红党内部,可能给组织上带来的重大损失。

    若是那种情况出现,他是死都不会瞑目,没脸去见马克思。

    ……

    “老黄,还得是你啊。”程千帆夹了一块狗肉,美滋滋说道。(PS1)

    大冷天的,吃上热乎乎的炖狗肉,喝着小酒,这日子神仙也不换。

    老黄烧的狗肉是一绝。

    当然,老黄偷狗也是一绝,巡捕房对面那家的连续养了三条狗子,每次都是刚刚养肥了就丢了,主人家每次丢狗都会来到巡捕房的院子里指桑骂槐一通。

    所有人都知道丢失的狗子去哪里了,无奈何老黄就是嘴硬,死活不承认,甚至还牵出他帮小程总代养的那条德国黑背大狼狗出来,‘恬不知耻’的以爱狗人士自居,对方气的六窍生烟,却也拿这个同小程总交情莫逆的老东西没办法。

    “组织上近日将安排一批年轻学生、抗日积极分子离开上海,支援新四军第一支队。”程千帆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的任务就是确保同志们能够安全通过敌人的封锁线,顺利离开上海。”

    去年五月的时候,西北中央向江苏省委和上海市委发出重要指示。

    要求地方党组织要派一些得力干部到新四军战斗的地方去,并从上海各系统动员学生、工人、积极分子、革命分子、党员参加新四军,壮大我军力量。

    后来,东南局又指示上海地下党“做好对新四军的宣传工作,尽可能输送干部力量到新四军去,经济上能给予帮助,并掩护新四军后勤部门同志在上海采购,帮助新四军发展壮大”。

    从‘蒲公英’同志的口中,程千帆得知,此次兵运工作乃是上海党组织迄今为止最大规模向新四军输送抗日力量,组织上非常重视,要求做到万无一失,‘绝对不能让这些抗日的火苗牺牲在赴镇江的路上’。

    “难度不小。”老黄表情严肃,摇摇头。

    “是啊,有困难。”程千帆点点头,“不过,我们红党人,向来是无惧任何艰难险阻,排除万难也要完成这次任务。”

    日伪军对于上海周边抗日武装力量的大扫荡,也揭开了日本侵略者对抗日武装游击区、新四军根据地的野蛮封锁之序幕。

    上海的工商业特别发达,文化教育卫生等方面人才济济,敌人显然非常注意防范上海方面对新四军的支援,在陆上、水上都加强了盘查和封锁,其力度是空前的。

    便是小程总的玖玖商贸,近期出入上海也多有不便,以玖玖商贸和日军各关卡的沉甸甸的‘交情’,进出上海尚且受到了盘查,可想而知现在想要运送一大批抗日人员离开上海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程千帆也接到了西北总部‘农夫’同志的来电,希望法租界特别党小组能够在首先能够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以灵活机动的方针,配合上海党组织完成此次艰巨的兵运任务。

    他现在只希望此次兵运工作保密性做得足够好,敌人没有事先侦知,如此才能较为顺畅一些,而一旦敌人知晓此事,那么,想要从敌人的重重关卡、严防盘查中运这么多人出去,其难度堪比登天。

    ……

    虹口区,特高课。

    “课长,急电。”荒木播磨将刚刚进入梦乡的三本次郎喊醒。

    三本次郎皱眉,面色不快,嘴巴里嘟囔了两句。

    他是有比较严重的起床气的。

    不过,从荒木播磨的手中接过了电报,三本次郎表情立刻严肃。

    “地图!”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荒木播磨立刻拉亮了白炽灯,然后径直走到墙壁前,拉开了猩红色的帷布,将指挥棒递给了三本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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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PS1:剧情需要,作者本人从小到大曾经养过多条狗子的。狗子那么可爱……恩,特此声明。

第307章 同类的气息

    “对于‘鲫鱼’的分析,你怎么看?”三本次郎问荒木播磨,他右手拿着指挥棒,盯着地图看。

    ‘鲫鱼’是特高课的高级潜伏间谍,此人在中国生活达十年之久,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中国人竟然会是特高课秘密特工。

    已经打入新四军在茅山根据地内部的‘鲫鱼’发出重要情报——

    他怀疑上海方面正在秘密筹划运送一大批有较高之文化水准的抗日分子去茅山:

    “课长,我认为‘鲫鱼’的分析和推断是有道理的。”荒木播磨想了想,说道,“这种无意间的透露出来的言语,反而会是相当准确的。”

    ‘鲫鱼’在同自己的上级闲谈之时,提到人手不足,工作繁重,以往这种情况下,上级多半会鼓励众人克服困难,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去工作。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鲫鱼’的上司情绪不错,表示说他向上级领导再三申请,这一次终于得到了批准,大家再辛苦半个月不到,很快就会有新同志补充进来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引起了‘鲫鱼’的兴趣和警觉,他深入的剖析了这句话背后蕴含的情报:

    其一,‘鲫鱼’所在的工作单位,并不属于最重要、关键的单位,一般来说,即便是有新同志来到根据地,也多是以补充其他单位为优先考虑。

    但是,其直接领导却表示这一次他们单位会有新同志加入,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一批来到新四军茅山根据地的新同志数量不少,在满足了其他重要单位和部门的人员需求的情况下,甚至能够酌情考虑满足‘鲫鱼’所在的部门的人员需求。

    其二,能够满足输送一批数量不小的知识分子支援新四军根据地的,来源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上海。

    其三,领导说让大家再克服小半个月,则说明这批人员将于半月内便会抵达茅山根据地。

    故而,‘鲫鱼’经过再三分析,他得出了自己的判断:

    极可能是上海方面的红党会与近日向‘盘踞’在镇江的新四军输送一批文化知识分子、抗日积极分子。

    三本次郎仍然还在盯着地图看,他用指挥棒在上海和镇江茅山、瓦屋山之间比划了一下。

    “荒木,在不考虑如何通过我们的关卡封锁、离开上海的情况下,以认为他们从上海抵达镇江,需要多长时间?”三本次郎问道。

    “至少需要三天。”荒木播磨说道,“即便是他们能够顺利离开上海,从上海到茅山,沿途都是帝国占领区,蝗军对于重要公路、水路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他在地图上几个位置点了点,“如果要绕过这些关卡,这意味着他们需要多走近乎一倍的路程。”

    “而如果不绕过这些关卡,他们人数众多,想要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通过关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荒木播磨说道。

    随着盘踞在茅山、瓦屋山的新四军不断‘调薪’蝗军,蝗军也加强了对于新四军的封锁,任何人和物想要进入到新四军的地盘,都会无比的困难。

    “三天。”三本次郎沉吟片刻,“‘鲫鱼’的情报显示,这些人有可能半月内就会抵达,那么……”

    他露出认真严肃的表情,踱步说道,“这意味着,这批人现在已经做好了离开上海的准备。”

    “或者,他们现在正在想办法离开上海。”三本次郎停住脚步,目露兴奋之色。

    他扭头看向荒木播磨,目光阴鸷且激动,“荒木,找到这批老鼠,抓住他们,消灭他们!”

    “哈依!”荒木播磨敬了礼。

    ……

    在老黄那里吃了夜宵后,程千帆抹了抹嘴巴,嘴巴里叼着牙签,惬意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日军严密封锁离沪通道的情况下,想要运送一批人离开,这绝非易事,更因为此事之重要性,他更加不敢轻易尝试危险性较高的方式。

    故而,即便是程千帆,他现在也是有些头疼,尽管时间紧迫,但是,这事情急不得,需要慢慢计议。

    此外,对于今村兵太郎今日下达的那个任务,程千帆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只是,这些猜测需要通过他和英法美方面的接触,特别是同法租界高层的‘汇报’、联系双方的过程中一步步的去印证。

    就在小程总准备下夜班回辣斐坊的新居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程千帆沉声说道。

    推门进来的是大头吕。

    “巡长。”大头吕随手关上门,几步上前,在程千帆的身边耳语一番。

    “情报可靠吗?”程千帆的眼眸一缩,沉声问道。

    “可靠,我再三确认,三眼皮说就是那个女人。”说着,大头吕面色振奋,“巡长,抓人吧,根据属下的调查,好像还有一帮人也在盯着那个女人。”

    “是什么人?”程千帆冷冷问道。

    “像是汪康年的人,不过暂时还不确定。”大头吕说道。

    “通知下去,抓人。”小程总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他整理了一下武装带,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枪套。

    “巡长,您也去?”大头吕惊讶问。

    “躲了那么久的老鼠,我倒要看看她有何非凡之处。”程千帆冷笑一声,说道。

    大头吕没有再问什么,程千帆极度仇视红党,这一点大头吕自然是知晓的。

    ……

    凄厉的哨子被吹响,打破了中央巡捕房大院的宁静。

    巡捕房三巡全体集合,列队。

    众人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等待装甲班的军卡。

    程千帆跺了跺脚,哈了哈手,嘴巴里骂了句。

    小程总自然是不用在大冷夜的寒风中傻等的。

    他吩咐大头吕守着,自己则直接走到医务室的门口,咣咣咣敲门。

    “老黄,是我。”

    老黄披着外套开门。

    “汤婆子呢。”程千帆弯腰,探头进来,喊道。

    “大晚上的,还得重新烧水。”老黄嘟囔了一句,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却是终究不会拒绝小程总,“等着,我烧水。”

    小程总似乎是不放心手下,从屋里退出来,看了一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众手下。

    他朝着侯平亮喊道,“猴子,去我办公室,拎一箱酒下来,每个人喝两口驱驱寒,这鬼天气。”

    侯平亮答应一声,叫了两个巡捕,朝着楼上副总巡长办公室跑过去。

    程千帆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两口,也是冻得直哆嗦,然后转身又走进了老黄的医疗室。

    “汤婆子,好嘞。”老黄将灌了热水的汤婆子递给程千帆,“小心烫着。”

    “舒坦。”程千帆双手接过汤婆子,右手拎起来,左手去摸,烫的他赶紧将手移开,却是满意的点点头。

    侯平亮带人拎了两箱酒下来,每四个人分一瓶,喝酒暖身子。

    “出发。”小程总扫了一眼荷枪实弹的手下们,满意的点点头,上了第二辆军卡的副驾驶座位。

    两辆军卡的发动机发出轰鸣声,冲出了中央巡捕房的大院。

    这边,老黄关了门,翻过掌心,掌心里赫然是一张纸条。

    他身体靠着门,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然后直接将纸条扔进了炉子里,看到纸条化为灰烬后,又拿通条捅了捅。

    ……

    巡捕房此次行动目标是张萍。

    程千帆记得张萍,这个女人当初通过唐筱叶来找他疏通关系,最终放了一个叫白飞宇的疑似抗日分子。

    程千帆不是没有怀疑过张萍可能是抗日分子,甚至有可能是红党。

    但是,刚才大头吕向他汇报的情况,依然令他大吃一惊。

    张萍可能的真实身份出乎他的预料。

    一个绰号‘三眼皮’的闲汉,认出来张萍是红党,更是指认说这个女人在民国二十一年的时候就是红党干部。

    民国二十一年,那是七年前了。

    正是白色恐怖最血腥、最疯狂的时候。

    程千帆第一反应便是张萍是和组织上失联的我党党员。

    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国红第二次合作前,上海一直都是国党反动派反复搜捕、镇压革命志士最血腥、严厉的地区之一。

    用国党中央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区长马其武的话说,上海的红党,就像是韭菜,一直杀,一直有新的生长,但是,没关系,每个月都搞一次大搜捕,每个月杀一批,韭菜也会来不及长出来的!

    ……

    程千帆主动带队进行对张萍的围捕行动,并非是他想要在抓捕过程中放水,给张萍创造逃脱的机会。

    那种想法是愚蠢的。

    他的这些手下,从大头吕到鲁玖翻、到侯平亮,乃至是一个普通的巡捕,一个个都是人精。

    任何不合理的细节,都逃不过这些人精的眼睛。

    程千帆不会拿可能暴露的危险去营救一个未确定身份的被逮捕对象,或者说,哪怕他确定了张萍是我党同志,他也只能选择冷血,不会去冒险。

    程千帆要亲自带队抓捕,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从大头吕的口中得知汪康年的人可能在盯着张萍。

    他要确保张萍是被巡捕房抓捕,而不是被上海市伪政府警察局侦缉大队的人逮捕。

    落入巡捕房手中,张萍或许会遭受严刑拷打,但是,有程千帆暗中帮助,或者说是有组织上的帮助,可以聘请律师辩护,可以通过报界呼吁,最基本能够保住张萍的生命,甚至是有希望争取保释。

    此外,他亲自带队,也考虑到也许能够在抓捕过程中发现一些其他人没有及时发现的蛛丝马迹,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斟酌帮助遮掩和毁掉证据。

    再此外,程千帆无法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那便是:

    张萍也许并非和组织上失去联系的同志,这是一直在组织的同志,只是出于保密,组织上没有和他就此事进行过沟通而已。

    若是如此的话,张萍的被捕将会是一件非常棘手的突发事件,程千帆必须全程掌握掌控抓捕、审讯过程,并且第一时间向组织上发出示警信号。

    ……

    汤婆子放在垫了毛巾的腿上,程千帆的右手也裹着一个毛巾,然后再放在汤婆子上面。

    两辆军卡在巷子口停下来。

    随后,众巡捕下车,将张萍的住处团团围住。

    程千帆将汤婆子扔在了座位上,解开手上的白毛巾,他看了一眼被团团围住的这处亭子间,表情冷淡的挥了一下手。

    众巡捕直接破门,冲了进去。

    小程总的手中握着他的勃朗宁配枪,在侯平亮以及鲁玖翻等人的拱卫下,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

    “帆哥,慢点,小心有枪。”侯平亮担心说道。

    “有枪?”程千帆看了小猴子一眼,“你手上的是烧火棍?”

    说话是这么说,不过,侯平亮看到帆哥明显放缓了步伐,并且有意无意的落后了鲁玖翻一个身位,他的心中终于安心下来:

    太好了,帆哥还是那么怕死!

    ……

    当程千帆来到了屋内,便看到了被巡捕们死死地按住的张萍。

    女人竭力的挣扎,有巡捕看女人长得漂亮,趁机揩油。

    程千帆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放尊重点,尊重!晓得伐!”小程总训斥手下,“对待女士,我们要尊重!晓得伐?”

    然后,小程总看着被抓捕的女人,先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精光,似乎是惊讶于这个女人的相貌漂亮,然后,小程总摇头叹息,“张女士,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长官,为什么抓我?”张萍一脸惊恐,“为什么抓我?放开我,放开我,我没脸见人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看着这个似乎是吓坏了的女人,程千帆心中暗自点头。

    他刚才最怕的就是张萍表情镇定、甚至会质问他为什么抓她,她犯了什么事?

    一个妇道人家,被巡捕突然持枪破门而入,直接按倒在地,甚至还被巡捕趁机揩油,这简直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人所能想到和面临的大恐怖。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还能保持镇定,甚至是质问大名鼎鼎的小程总,谁会相信这个女人会是一个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

    张萍的反应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人最正确的反应,害怕,恐慌,同时还有一个良家妇女被人揩油后寻死觅活的反应。

    程千帆的内心惊叹,同时有一个直觉,如果张萍真的是我党同志,定然是一个极为不凡的特工。

    ‘火苗’同志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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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致

    敬礼!

    拜谢。

第308章 特科同志

    “帆哥。”侯平亮突然低声说道。

    程千帆顺着小猴子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梳妆台上有一个照相框,这是一张合影:

    张萍和赵枢理的合影。

    他两步走向前,拿起相框,照片里的赵枢理和张萍面带笑容,透过照片的玻璃框背面可见一行字:春光照相馆留念。

    “赵探长是你什么人?”程千帆放下相框,问张萍。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张萍是我太太。”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程千帆扭头去看,便看到赵枢理带了一队便衣探目走进来。

    一个巡捕急匆匆走到程千帆的身边,面色难看低声说,“程副总,赵探长带人闯进来,没拦住。”

    “废物!”小程总冷冷骂了句,然后他看着面沉似水的赵枢理,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一下,似是冷笑,又似是展颜,“赵兄,素闻贤伉俪夫妻情深,一直没有机会拜会嫂夫人,没想到今日却以这种方式见面,实在是罪过。”

    “程副总巡长,我的夫人你见过,风凉话就别说了,张萍是我的姨太太。”赵枢理冷冷说道,“赵某人平日里自问没有得罪过程副总,为何深更半夜来抓我姨太太。”

    虽然面色带着愤怒,但是,赵枢理却是摸出烟盒,自己抽出一支烟塞进嘴巴里,然后才走上前,靠在了一个桌子边上,没有说话,直接将烟盒递给了程千帆。

    “赵探长,有人告举张萍是红党。”程千帆看了一眼赵枢理递过来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摸出打火机点燃了,轻轻吸了一口,“赵兄,兄弟我也是职责所在。”

    “我可以作保,张萍绝对不可能是红党。”赵枢理说道。

    程千帆将刚抽了两口的香烟随手一松,香烟落在地上,他朝着赵枢理笑了笑,“赵兄,得罪了,人,我必须带走。”

    “程副总,真的不能通融?”赵枢理脸色铁青,看到程千帆摇头,他死死地盯着程千帆,咬牙说道,“人可以带走,不过,由我的人带走。”

    说着,赵枢理从身上摸出一张押票,被羁押逮捕之人一栏上面赫然写着张萍的名字。

    不过——

    程千帆用手碰了碰,墨迹甚至还未完全干。

    “赵探长,你这就令我很为难了。”程千帆摇摇头。

    赵枢理看到程千帆一再驳了自己的面子,此事又事关自己的‘姨太太’,他的脸色愈发阴沉,“程副总,我的女人,我亲自给她铐上手铐,这总行了吧。”

    “请!”程千帆看了一眼几近于要爆发的赵枢理,面上微微一笑,将身体让开。

    此时的张萍已经站起来了,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丈夫’,女人哭声喊道,“老爷。”

    “不用怕,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栽赃与你。”赵枢理说道,同时扭头恶狠狠的看了程千帆一眼。

    小程总摊开手,苦笑。

    “赵探长,你!”程千帆猛然大怒,喝斥。

    只见赵枢理用手铐铐住了张萍的左手,同时也铐住了他自己的右手。

    “程副总稍安勿躁。”赵枢理冷冷说道,“刚才我看到你的手下不怎么规矩,我要陪着张萍一起回巡捕房。”

    说着,他冷笑一声,“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他看着程千帆,“赵某人素来与人为善,平素不欺负人,但是也容不得别人在脑袋上拉屎撒尿!”

    程千帆气急,他盯着赵枢理看了好一会,然后才咬咬牙,冷哼一声,“侯平亮,你跟在赵探长身边,照顾好赵探长和姨太太。”

    “是!”侯平亮敬礼说道。

    “老大!”众便衣探目看到赵枢理要被押走,立刻堵住了走廊通道。

    “你们上车,跟着我回去。”赵枢理下命令说道。

    “是!”众探目立正、齐声喊道。

    赵枢理扭头看向程千帆,“程副总,夜深了,路看不清,我多带些人,这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程千帆皮笑肉不笑,点点头。

    坐在军卡的副驾驶座位上,程千帆闭目养神。

    他的内心是无比震惊的。

    他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张萍正是我党同志。

    不仅仅如此,张萍竟然还是中央特科情报科的同志。

    甚至于,最让他震惊的是,不仅仅张萍是特科情报科的同志,巡捕房便衣探目探长赵枢理竟然也是特科情报科的同志。

    这是因为张萍看到赵枢理进来后,当时还坐在地上的张萍开始用手指隐蔽的敲在地面上,通过敲击的长短快慢的敲击节奏传达暗号、情报。

    程千帆立刻明白张萍在传达什么:

    保护好白,文件在老地方,找到组织,告诉组织,党永远在我心里。

    程千帆的内心是震撼且激动的。

    从这个暗号情报中,他得到的讯息是——张萍是我党同志,而且正如他所猜测的可能性之一相同,张萍是失联的同志。

    此外,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张萍利用长短快慢的敲击节奏传递情报,这也表明了张萍的身份,她是特科情报科的同志。

    因为张萍使用的这种指法,是特科内部秘密使用的快速传递情报的指法,或者说,这是保密度极高的指法,即便是在特科情报科内部也只有很少有部分人才掌握。

    程千帆几乎是下意识的以为张萍是在用指法向他传递情报,他几乎要隐蔽的用指法来回应张萍了,当然,这只是脑海中瞬间的反应,实际上他瞬间就明白过来张萍要传递情报的对象当然不可能是他,张萍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那么,张萍要传递情报的对象是谁?

    这便显而易见了。

    很快,程千帆就从赵枢理的反应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赵枢理质问他为何抓捕其姨太太,然后却又走上来,向他递了烟,这看似没有问题,不过,若是了解赵枢理的脾性的人便会知道,赵枢理绝不会轻易低头的性格。

    当然,这样不是绝对的,张萍妩媚漂亮,少有男人会不喜欢这类女子,许是赵探长爱护女人心切,难免英雄折腰嘛。

    最重要的是,心中早有警觉之心的‘小程总’明白赵探长走过来向他递烟的目的——

    这两步路,赵枢理便靠近了桌边!

    然后,赵枢理一边与他虚与委蛇,一只手隐蔽的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利用说话声音和语气来遮掩敲击声,同时达到将暗号传递出去的目的。

    事实上,赵枢理传递情报并非是靠敲击声,而是敲击的频率,这也是他为何要上前那两步的原因,这两步走上去,赵枢理右手敲击桌子的时候,正好是地上的张萍能够看到的。

    同时对于其他位置来说,如若不是特别注意他的右手,外人是看不到他的隐蔽动作的。

    这其中不包括程千帆。

    ‘火苗’同志眼角余光瞥到了赵枢理的指法,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认出你之人,已经派人去解决了,稳住,他们没有证据。

    也正是因为读懂了其中的意思,程千帆心中松了一口气,故而他没有冒险同意赵枢理将张萍带走,还揭穿了赵枢理拿出的那张羁押单是新写的。

    如此才是最安全的,赵枢理的那种小手段,瞒不过其他人,更是不可能瞒过对红党极度仇视的小程总的。

    当然,程千帆也明白以赵枢理的聪明,其目的不是要直接救走张萍,即便是他同意将张萍交给赵枢理,赵枢理也会将张萍带回巡捕房审问的——

    这主要是因为赵枢理不相信‘小程总’这个仇视红色的家伙,担心程千帆直接对张萍用大刑。

    赵枢理的目的是将张萍控制在他自己手里,然后开始审讯以后,三眼皮已经被他安排人处理掉了,没有人指正张萍,以赵枢理的人脉,别人想要对无辜的赵二姨太刑讯逼供,自然是不太可能的,如此,张萍也便得救了。

    一句话,保护张萍以及拖延时间。

    赵枢理是在拖延时间,给那边派人干掉‘三眼皮’提供尽可能充足的时间。

    程千帆和赵枢理言语交锋,乃至是被迫同意赵枢理和张萍用手铐铐在一起回巡捕房,也是为了拖延时间——配合赵枢理拖延时间!

    结冰的路面有些滑,驾车的鲁玖翻一个刹车,车子打滑。

    小程总怒了,骂了鲁玖翻一个狗血淋头。

    “侧恁娘,开慢点,小心翻车!”程千帆骂道。

    挨了骂的鲁玖翻将车速放下来,看到小程总乘坐的军卡慢下来,其他车辆也只能跟着慢下来了。

    骂了人的程千帆面色阴沉,但是,他内心里却仿若火山熔岩一般的火热。

    张萍!

    赵枢理!

    他们竟然是中央特科情报科的同志!

    是‘火苗’的同志!

    特科情报科还有其他流落在外的同志活着!

    太好了!

    太开心了!

    ……

    当程千帆带队返回中央巡捕房的时候,便看到总巡长金克木已经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等着了。

    金克木看着和一个女人铐在一起的赵枢理,看到便衣探目和巡捕怒目相视,壁垒森严,似乎是一个火星子就能燃烧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沉着脸下车走来的程千帆。

    “千帆,来一下。”金克木沉声说道。

    “是!”程千帆走上台阶。

    “给赵探长解开手铐。”金克木走了两步,停下脚步,扭头吩咐道。

    看管人犯的侯平亮下意识的看向程千帆。

    程千帆点点头,同时苦笑着对金克木说道,“金叔,可不是我要铐人的,是赵探长自己……嗐!”

    金克木没有停下脚步,自顾着走着。

    “嗐!”程千帆又是‘嗐’了一声,表情连连变化,然后扭头说了句,“将张萍关在我办公室,吕虎!”

    “属下在!”

    “你带两个人和赵探长一起看着张萍。”

    “是!”

    ……

    中央巡捕房,总巡长办公室。

    “怎么回事?怎么抓到了自己人和家属身上了?”金克木接过程千帆递过来的香烟,稍稍歪着头,待程千帆拨动打火机给他点燃香烟后,他抽了一口,问道。

    “金叔,您听我说。”程千帆赶紧解释说道,“我带人去抓那个女人,若不是赵探长突然出现,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是赵探长的姨太太。”

    说着,他露出好奇之色,“金叔,你知道?”

    “只是知道赵枢理纳了一房姨太太。”金克木说道,他弹了弹烟灰,眉眼一低,程千帆立刻会意靠过来。

    金克木便小声说道,“赵太太是醋坛子。”

    原来如此啊!

    程千帆露出恍然之色,赵太太是醋坛子,故而赵枢理纳姨太太不敢声张,大家都不知道。

    唔,这就很合理了。

    “那个女人怎么回事?”金克木‘明知故问’。

    “有人指认张萍是红党。”程千帆说道。

    “确定吗?”金克木问道。

    “这个……”程千帆踟蹰,然后一咬牙,斩钉截铁说道,“确定,张萍是红党!”

    金克木注意到了程千帆的表情变化,心中叹了口气,张萍是红党的证据应该没有程千帆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充分,但是,素来极度敌视红色的程千帆却一口咬死张萍是红党,想要置张萍于死地。

    “千帆啊,现在是国红合作,红党也是合法政党了。”金克木深深地看了程千帆一眼,“即便是在法租界,只要没有掌握张萍制造暴力事件的证据,只要是安分守己的红党,上面也是默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嘛。”

    “依据租界治安戡乱条例第十九条第三十二项之细则规定,布尔什维克以及布尔什维克相关之政党成员,属于扰乱租界治安之不稳定因素,必须严厉查处、缉拿、惩治,以兹警示迷途者。”程千帆表情认真且严肃说道。

    看着向自己这个总巡长陈述法租界治安戡乱条例的程千帆,金克木先是错愕,然后是生气,同时他的心中还有愤怒和悲哀的情绪。

    千帆这个家伙,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如此仇视红色,这简直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对红色斩尽杀绝啊!

    国家遭受日本侵略,危在旦夕,正是兄弟齐心、共御外辱之时,这个混蛋家伙!

    嘭嘭嘭!

    就在此时,总巡长办公室的房门被急促的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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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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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你说他会不会……

    程千帆得了金克木的示意,走过去一把拉开门,便看到大头吕站在门口,旁边是气喘吁吁跑上来的苏哲,估计这家伙是刚刚得知金克木来了巡捕房,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你不在我办公室,来这做什么?”程千帆训斥说道。

    “巡长,我让侯平亮陪着赵探长呢。”大头吕知道程千帆担心什么,赶紧解释说道。

    “出什么事情了?”金克木沉声问道。

    大头吕正要回答,程千帆皱了皱眉头,“进来说!”

    “是。”

    大头吕和苏哲都进了办公室。

    “金总,程副总,出事了。”大头吕敬了个礼说道,“‘三眼皮’死了。”

    金克木看向程千帆。

    “就是我刚才和您说的,告举张萍是红党的那个瘪三。”程千帆捂着嘴巴,对金克木耳语说道。

    金克木闻言,眉头皱起来,‘三眼皮’告举张萍是红党,这边张萍被控制起来,‘三眼皮’那边就死了,这不由得他不产生联想。

    “人是怎么死的?”金克木沉声问道。

    “报告金总,可能是淹死的。”大头吕说道。

    “淹死的?”金克木皱眉。

    程千帆也是皱眉,他看向大头吕,“什么叫可能?”

    “人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三眼皮’浑身酒气,看样子是酒后失足掉进河里淹死的。”大头吕说道。

    程千帆面色阴沉,似乎是要说什么,不过,终究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金克木。

    “既然身上有酒气,去查,和什么人一起吃酒,有没有人看到他掉河里?这些都查清楚。”金克木直接下令说道。

    “是!”大头吕敬礼,然后看了程千帆一眼,看到程千帆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

    “苏助理,大晚上的赶来上班,端地是辛苦的公仆啊。”程千帆看了一眼偷偷打了个哈欠的苏哲,皮笑肉不笑说道。

    苏哲哪里还能听不出来这家伙是在挖苦自己,哼了一声,却也没有更多的言语。

    作为金克木的助理,他比上峰来得晚,虽然这是有原因的,毕竟他是知道金克木来了巡捕房,然后才姗姗来迟,但是,他来得晚这是事实,故而现在被程千帆挖苦他也只能够忍着。

    “苏哲,你去程副总办公室,将赵探长请来。”金克木澹澹说道。

    “是!”苏哲二话没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身就走。

    “哼!”程千帆冷哼一声,他自然知道苏哲这小子为什么这么开心,很显然这家伙已经基本上打探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金总令他去请赵枢理过来,显然是要将赵枢理从其中摘出来,而赵枢理是被押在程千帆的办公室的,金克木此举这本身便是扫了程千帆的面子,苏哲素来和程千帆关系糟糕,自然乐于见此。

    “没生气?”金克木看向程千帆。

    “不至于。”程千帆笑了笑说道,“我和赵探长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

    说着,他给金克木递了烟,“赵探长是聪明人,即便他要救张萍,也不会用如此粗糙的手段。”

    “还算不错,没有被愤怒搅乱心神。”金克木接过香烟,指了指程千帆,“赵枢理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毁掉自己的前程的。”

    程千帆也点燃一支烟,笑着摇摇头,“金叔,我排除赵枢理的最重要的原因是,赵枢理没有时间派人去解决‘三眼皮’,还有就是,他不可能知道是‘三眼皮’告举了张萍。”

    金克木闻言,先是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咛个门槛精。”

    走廊里。

    苏哲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赵探长,‘三眼皮’死了。”

    赵枢理明显愣了下,他深深地看了苏哲一眼,“这人是谁?”

    苏哲笑了笑,两步上前,敲响了总巡长办公室的门。

    ……

    “不是我干的。”赵枢理摇摇头,“我压根不知道是这个人攀诬张萍。”

    说着,赵探长冷哼一声,“若是我知道是这个瘪三在使坏,他能死的这么舒服?”

    “你早就知道‘三眼皮’死了这件事!”程千帆突然阴测测说道,他冷冷的看着赵枢理,“刚才我告诉你‘三眼皮’死了的时候,你的反应说明你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金克木皱眉,看向赵枢理。

    “是苏助理刚才在门口告诉我的,我当时还在纳闷,‘三眼皮’是谁,苏助理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赵枢理说着,一抬手指向了苏哲。

    后者一直很安静的在一旁站着,闻听此言,抬起头,一脸惊呆了的样子。

    金克木便狠狠地瞪了苏哲一眼,“出去!”

    苏哲面红耳赤,灰熘熘的出了办公室。

    “真的不是你派人干的?”金克木背着双手,走到赵枢理面前,身体微微前倾,问道。

    “不是。”赵枢理摇头,“我得知程副总去抓张萍,便急匆匆赶过去了,可谓是一头雾水,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

    金克木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程千帆,然后自己倒背手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

    程千帆的脸色阴沉,看向赵枢理的目光也是闪烁不定。

    ……

    金克木冷眼旁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三眼皮’死了,且不说此人指认张萍是红党,这件事是本身是真的,还是说是诬告,单单说这个桉子,程千帆本身并没有掌握其他确凿的证据以兹证明张萍是红党。

    他此前带人去抓张萍,盖因为在程千帆的心中张萍毫无背景,此事是手拿把攥的,人抓了,张萍本身是不是红党都不重要了,程千帆说她是,她就是。

    现在则不然,程千帆估计也没有料到张萍竟然是赵枢理的姨太太。

    有了跟脚的张萍,便不再是被‘小程总’任意拿捏处置之辈,无论是要抓张萍,还是要审讯,都必须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很显然,程千帆没有。

    既如此,程千帆现在就有些坐蜡了。

    “好嘛,都是误会。”金克木哈哈一笑,打破了微妙且尴尬的气氛,“那个谁,‘三眼皮’乃是无恶不作的瘪三。”

    两人都看向金克木,目光闪烁。

    金克木继续说道,“‘三眼皮’为了一己之私,攀诬张萍,程副总职责所在,却是被贼人蒙蔽。”

    程千帆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金克木又看向赵枢理,“女人嘛,受了委屈,男人就该为女人出头,这没错。”

    “不过,都是同僚,些许误会。”

    金克木看着两人,“今日之事,传令下去,谁也不许再提,大家也不要因为些许误会伤了和气。”

    “听金叔您的。”程千帆嘴角挤出笑容,说道。

    “感情我的女人就这样被欺负了?”赵枢理冷哼一声。

    几分钟后,小程总和赵探长从总巡长办公室出来,两人甚至面带笑容,言谈甚欢。

    此事全系‘三眼皮’攀诬引起,最终,经过中央巡捕房三位高层的闭门会议,最终决定严惩造谣攀诬者:

    对攀诬者开出巨额罚款,限期缴纳,以赔偿张萍女士的名誉损失以及小程总的精神损失,还有金总的居中调停辛苦费。

    鉴于攀诬者‘三眼皮’不幸酒后落水身亡,俗话说的好,当世债,当世销,巡捕房特恤其家属代为缴纳罚款。

    如此,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

    程千帆站在窗户边,嘴巴里叼着一支烟,右手撩起窗帘,看着楼下院子里赵枢理扶着吓坏了的张萍上了一辆小汽车。

    楼下。

    张萍似乎要说话,赵枢理微微摇头,眼神示意:

    上车再说。

    赵枢理亲自驾车,张萍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车子启动,掉了个头,然后开出了中央巡捕房的院子。

    “程千帆刚才在盯着我们呢。”赵枢理这才开口说道。

    “这个程千帆,果然是坏的流脓的反革命。”张萍骂道,“这个人就像是毒蛇一般。”

    “这次虽然成功躲过一劫,但是,我敢肯定,你已经落入了程千帆的视线之内,以后一定要当心。”赵枢理说道。

    说着,他又摇摇头,“或者说,不仅仅是你,我也要更加小心,正如你所说的,程千帆就像是躲在暗处,随时可能出来害人的毒蛇。”

    “要是红队还在。”张萍恨恨说道,“程千帆这种人,就该一枪干掉。”

    说着,她叹了口气,几年前特科遭遇敌人摧毁,特别是特科红队,几近于全员牺牲,若是‘陈州’、‘鱼肠’等同志还活着……

    赵枢理也是沉默了,张萍的话,令他想起了当年特科最辉煌的时刻,只可惜,当年的老战友,现在几乎大多数都牺牲了。

    ……

    “今天的形势非常严峻,你怎么知道我这边出事了的?”张萍问道。

    若非赵枢理及时赶到,她都已经做好了最坏情况下的准备了。

    “不是你安排的人向我传讯?”赵枢理轻点刹车,问道。

    “没有。”张萍摇摇头,“事发突然,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出反应。”

    “最重要的是,我完全想不到自己是哪里暴露的?”张萍皱眉,说道。

    这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她是和组织上失联状态下,不存在被其他人牵连的可能性,好几年都没事了,敌人怎么会又突然查到她头上的?

    “有人向院子里扔了一个布包,布包里包裹着石块里,还有一张纸条。”赵枢理说道,“纸条中说你被人检举了,巡捕正赶去抓你。”

    “纸条呢?”张萍立刻问道。

    “烧了。”赵枢理说道。

    这种纸条,必须第一时间销毁,但凡有一个字留下,都可能给己方以及其他同志引来危险。

    “‘三眼皮’,纸条上说是这个人检举了你,对这个人,你有印象吗?”赵枢理问道。

    “‘三眼皮’?”张萍有些茫然。

    “这个人在自来火行街讨生活,眼皮上有胎记,看起来像是多了一层眼皮,便被人称作‘三眼皮’。”赵枢理想了想,说道。

    对于这种在市面上厮混的瘪三,赵探长心里门儿清,这也是为何他收到情报得知是‘三眼皮’举报了张萍,能够那么迅速的做出反应,派人干掉‘三眼皮’的关键原因。

    “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印象了。”张萍思索片刻,露出惊讶之色,“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还是‘黎明’没有背叛革命,还在特科的时候,这个人是特科红队的发展对象,有同志揭发这个人流氓习气,还抽da烟,然后这个人就被排除了。”张萍说道。

    她也是听罗大姐提起过这么一个人,当时罗大姐义愤填膺,斥责此人是试图混入革命队伍的败类,更是批评‘黎明’同志工作不严谨,早晚要出事。

    ……

    “他怎么会见过你?”赵枢理皱眉问道。

    “应该是偶然吧。”张萍苦笑一声,她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和这个人见过面,最有可能的是,这个人因为某一次偶然机会,在她并不知晓的情况下见过她一面。

    “这种可能性很大。”赵枢理点点头,“‘三眼皮’已经被解决了,这个人死了,巡捕房便没有了确定你身份的证据。”

    赵枢理转动方向盘,车子向右拐入一条马路。

    “但是,程千帆这条毒蛇不会善罢甘休的。”赵枢理表情严肃说道,“所以,这段时间,你我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能被程千帆抓住任何蛛丝马迹。”

    “我听说程千帆和张笑林完全撕破脸了?”张萍沉默了好一会,开口问道。

    “太冒险了。”赵枢理看了张萍一眼,张萍还没说,他便已经猜到了张萍的意思了:

    想办法除掉程千帆,然后嫁祸给张笑林,如此便可天衣无缝的解决掉身边这条毒蛇。

    “我知道很冒险。”张萍叹口气,“只是,程千帆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危险了。”

    说着,她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向你发情报的时候,总感觉程千帆看了我两眼,你说他会不会察觉到了什么……”

    “不会。”赵枢理说道。

    这种传递信号的方式,即便是在特科情报科内部也只有有限几个人才知道,程千帆根本不可能知道。

    “我看,更像是那个混蛋看你长得漂亮,起了坏心思。”赵枢理说道。

    张萍点点头,赵枢理说的这种可能性倒是较为合理的。

    不过,她还是看向赵枢理,表情严肃说道,“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太危险了,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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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猫咪

    “应该不是赵探长干的。”苏哲汇报说道,“我故意向他透露说‘三眼皮’死了,赵探长很惊讶,并不知道这个人。”

    “正如千帆所说,赵枢理没有时间去做这些。”金克木沉吟说道。

    说着,他指了指苏哲,“阿哲,我说你多少次了,程副总是长官,你要尊敬长官。”

    苏哲眨了眨眼睛,“金总,我一直很尊重程副总的。”

    金克木气坏了,瞪了苏哲一眼,烦躁的摆摆手,“滚蛋!”

    “欸。”苏哲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回来。”

    “欸!”

    “备车,送我回家。”金克木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天天的,烦死了。”

    程千帆本来打算下楼找老黄密议的,不过,想了想,他选择直接回家。

    虽然他不认为会有人怀疑到他此前和老黄的那次接触,但是,小心为妙。

    车子开出巡捕房大院的时候,程千帆瞥了一眼远处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微微皱眉。

    “帆哥,是大头吕。”李浩说道。

    程千帆哼了一声,他能猜到大头吕是去做什么的。

    “帆哥,有大头吕在,有些事万一引起他的警觉和怀疑。”李浩思忖说道,“要不要?”

    想到有这么一个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在身边,李浩就感觉脊背发凉。

    “且留着吧。”程千帆打了个哈欠,“总比来一个不知道跟脚的要好一些。”

    大头吕不能动,动了的话,荒木播磨那边无法解释,反而会平白引起怀疑。

    “朱金涛的行踪查清楚了吗?”程千帆问道。

    重庆方面给上海特情组行动大队下达了任务,要求他们除掉汉奸朱金涛。

    此人任职伪上海社会局南市办事处主任兼伪市府特务处组长,专司捕杀抗日学生,军统外围组织抗日少年团上个月被朱金涛破获,多名抗日学生被捕杀,此事引起戴春风暴怒,对朱金涛下达了制裁令。

    “查清楚了,朱金涛为了掩人耳目,平时不回家,悄悄住在公共租界忆定盘路的志龙寓所。”李浩说道,“据查,朱金涛在寓所养了个外室。”

    “忆定盘路?”程千帆陷入沉思,脑海中浮现出此地周边的环境。

    “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红头阿三的巡查点?”程千帆问道。

    “是的。”李浩点点头,“姜大哥也说了这个,认为这次任务主要要防备这些红头阿三。”

    “传我命令,让姜骡子两天内制定详实可靠的制裁和撤退计划,报与我过目。”程千帆沉声说道。

    “是!”

    ……

    “老爷回来了。”陆妈妈帮程千帆挂上外套和帽子。

    “太太睡得可安稳?”程千帆坐在沙发上,接过小丫鬟栗子递过来的热茶,问道。

    “一个钟头前太太起夜了,现在正睡着呢。”

    程千帆点点头,挥手示意小丫鬟去休息。

    喝了热茶,程千帆担心惊醒白若兰,他没有去卧室,而是直接上了二楼书房休息。

    书房的面积不小,有一个沙发,一个茶几,一个办公桌,书柜,一个小酒柜,还有两个保险箱,其中一个保险箱存放贵重物品,一个保险箱里存放枪支弹药。

    还有一个衣帽间,一个黄花梨木打造的床铺。

    程千帆打开了左侧的保险箱,里面有三把短枪,分别是一把毛瑟手枪,一把勃朗宁,还有一把德制鲁格手枪。

    在第二层,还有一把汤姆逊冲锋枪。

    还有填满各式枪支子弹的弹匣摆放整齐。

    第三层放了十几枚手雷。

    可以说,小程总的军火保险柜不啻于是一个小型军火库。

    随手拿了一把德制鲁格手枪,程千帆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想事情,手上却是不紧不慢的拆卸枪支,认认真真的擦拭,保养。

    他几乎可以确定张萍是特科情报科的同志。

    至于说是和组织上失联、‘流落在外’的同志,还是说是仍然在组织上、不过却是他不知道的另外一条线上的同志,那就不知道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既然他发现了张萍同志的踪迹,按照组织规定,他必须向组织上汇报。

    若是前者,组织上需要甄别后接回张萍同志。

    如果是后者,便基本上不需要他再去操心什么,组织上自有安排。

    而最让他感觉意外的便是赵枢理。

    这个覃德泰当时的忠心走狗,巡捕房便衣探目探长,竟然极可能是自己的同志,程千帆是始料未及的。

    霞飞路的路大章,还有老黄,还有他自己,再加上这个隐藏更深的赵枢理。

    还有苏哲,虽然程千帆不知道苏哲的真正底细,苏哲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两人只是外人所不知道的幼年朋友,互有信任,颇有默契而已。

    但是,程千帆有一种直觉,苏哲应该也是我党同志。

    程千帆不禁轻笑一声,法租界巡捕房这是被我党全面渗透了啊。

    然后,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此前在巡捕房工作、现在已经牺牲的秦迪同志。

    还有牺牲在自己面前的麦子同志,康二牛同志,大壮同志,还有老廖。

    这些都是牺牲在他面前的啊,程千帆就那么安静的坐在办公桌前,台灯映照着他的脸颊,‘火苗’同志早已经潸然泪下。

    这一晚,程千帆做了一个梦,他又梦到了老廖、麦子同志,康二牛同志,大壮同志。

    甚至还梦到了在杭州卖鱼桥码头,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向同志们示警的那位同志。

    他们就那么一个个的走到他面前,带着笑,轻声对他说,“‘火苗’同志,我们先走一步,革命的重担交给你了。”

    然后,这些同志们又一个个转身,离开。

    程千帆张开嘴巴,他想要发出声音,他伸手,想要请他们留下,想要高声呼喊,这么大的压力,他承受不了,请求他们和他一起继续战斗。

    他们没有停下脚步,就那么的消失在他的面前。

    程千帆只感觉压力越来越大,就好像是被千钧重担压在胸口,令他无法呼吸。

    然后,他便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猫咪趴在他的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还正打着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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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文件

    上午时分,荒木播磨将吕虎连夜向他报告的这件事向三本次郎汇报。

    “这个张萍是红党吗?”一身和服的三本次郎,手中挥舞着武士刀,正在练习刀法,他往前迈了一步,向斜下方猛然劈砍。

    “可能性比较大。”荒木播磨说道,“不过,根据吕虎的说法,除了那个被杀死的检举者的口供,实际上巡捕房并没有其他的证据。”

    “对于这件事的最终解决,你的看法是?”三本次郎将指挥刀收入刀鞘,恭恭敬敬的放好,然后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擎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问道。

    说来奇怪,他此前并没有喝红酒的癖好,但是,这两年却逐渐喜欢上了这种洋酒。

    “张萍是赵枢理的女人,检举者又意外死亡,宫崎君没有了证人,便没有了指正张萍是红党的证据。”荒木播磨说道,“金克木给了他们双方一个台阶,无论是对宫崎君还是赵枢理来说,是双方都能接受的。”

    “意外死亡……”三本次郎摇摇头,表情阴鸷。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宫崎君今天应该会来向课长您汇报这件事的。”荒木播磨说道。

    三本次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

    “汪康年抓到的那个红党开口了吗?”三本次郎喝了一口红酒,舒服的叹口气,宫崎送来的红酒就是与众不同。

    三本课长喜好红酒的消息传出去,也有人给三本次郎送来红酒,不过,那些人送的红酒,和宫崎送的红酒比起来,终究是少了几分令人着迷的味道。

    “乐启文,去年童学咏投靠帝国的时候,乐启文当时担任红党南市交通站的书记,属于资历较老的红党干部。”荒木播磨说道,“从汪康年那边汇报的情况来看,此人非常顽固,承受住了拷打,暂时还没有开口。”

    “加大审讯力度。”三本次郎冷冷说道。

    “乐启文被抓的时候身上中枪,汪康年担心审讯太过会弄死了。”

    “童学咏对此是什么态度?”三本次郎突然问道。

    “童学咏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他提议尝试招降乐启文。”荒木播磨说道,忍不住露出笑意。

    三本次郎也是哈哈一笑。

    中统如此。

    军统也是如此。

    想不到红党也是如此。

    这些支那人,一旦投靠了帝国,就会千方百计的想要拉拢原来的同僚。

    ……

    “你笑什么?”三本次郎盯着宫崎健太郎看,问道。

    正如荒木播磨所判断的那般,中午的时候,宫崎健太郎便赶来特高课驻地汇报情况。

    “属下是高兴啊,没想到大头吕竟然对帝国如此忠心,半夜就来向荒木君汇报情况了。”程千帆笑着说道,说话的时候还朝着一旁的荒木播磨微笑点头。

    荒木播磨苦笑一声,他知道,对于招揽了吕虎,宫崎君虽然嘴巴上不介意,但是,怎么可能一点也不介意,毕竟谁也不希望身边有一双眼睛,虽然荒木播磨本身并无监视宫崎健太郎的意思。

    当然,他也知道宫崎这个家伙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抱怨两句,实际上两人之间的友谊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

    “不要阴阳怪气。”三本次郎训斥说道。

    “哈依。”程千帆微微鞠躬,垂头说道。

    “你认为张萍是红党吗?”三本次郎问道。

    “可能以前是,也可能不是,最起码现在是的可能性不大。”程千帆想了想,说道。

    他停顿了一下,解释说道,“根据三眼皮的检举,他说以前见过一个女红党,长得非常像张萍,那么,张萍也许以前是红党,无法确认这个女人现在是红党。”

    “你做过调查了?”三本次郎问道。

    “是的,属下自然不可能轻易将此事揭过,派人调查了张萍的情况,这个女人还是比较安分守己的,守着房子当包租婆,平时也不接触政治。”

    说着,程千帆将一张纸递给了三本次郎,“这个女人唯一的接触政治之事,就是最近和上海职业妇女俱乐部的人有些来往。”

    ……

    三本次郎接过宫崎健太郎递过来的纸张看,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上海职业妇女俱乐部,素来标榜、引诱无知女性参加仇日活动,不过,根据属下的调查,这个俱乐部内部也有一部分中国女人是家庭主妇、有钱的太太们,她们是出于无聊才会去该俱乐部交朋友,打牌,消磨时间的。”程千帆说道。

    “这个张萍正是这一类人?”三本次郎指着手中的纸张问道。

    “应该是。”程千帆点点头,“这是从几个中国女人那里问来的口供,张萍到了俱乐部,便是织毛衣,打牌,嗑瓜子聊天,对于有些仇日分子宣传的仇日讲演,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所以,你的判断是——”三本次郎看向宫崎健太郎。

    “张萍可能确实曾经是红党,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或者是出于对于国府当局当初对红党的血腥镇压,她害怕了,故而主动脱离红党,隐姓埋名。”

    程千帆思忖说道,“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张萍不是红党,三眼皮看错人了,或者是他和张萍有过节,又或者是知道张萍是赵枢理的女人,真正目标是咬住赵枢理,总之是出于某种目的,他故意攀诬张萍是红党。”

    “你认为哪一种可能性大一些?”三本次郎问道。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只要这个张萍不参与仇日活动,对帝国没有恶意,暂时都不好再动她了。”程千帆说着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无奈,更有些愤愤。

    “因为赵枢理?”荒木播磨插话问道。

    “是的,赵枢理这个人颇有能力,在法租界也是颇有人脉和势力的。”程千帆点点头,“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在巡捕房内部属于中间派。”

    三本次郎微微颔首。

    宫崎健太郎所假扮的程千帆,以及霞飞区的上官梧等人是亲日派。

    以金克木为代表的一批巡捕房高级警官是对帝国采取不合作态度,甚至是敌视态度的仇日派。

    所谓中间派,便是对于日本并不敌视,但是,也不主动亲近的那一类人。

    帝国现在便是要打击和消灭仇日派,争取这一批中间派向亲日的方向靠拢。

    三本次郎自诩自己是了解宫崎健太郎这个属下的。

    宫崎此次可以说是有些丢了面子,这是一个很好面子的家伙,自然心中颇为不爽的。

    此外,宫崎健太郎对于中国人素来秉持蔑视态度,在宫崎健太郎看来,中国人死的越多,对于帝国才越有利。

    所以,宫崎健太郎的内心应该是非常渴望再次对张萍下手的。

    更何况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三本次郎已经听说了,这个叫做张萍的女人长得非常漂亮。

    宫崎这个家伙除了贪财之外,便是喜好女色。

    对于宫崎健太郎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并且压制住他内心的愤怒情绪、贪婪欲望,能够忍耐住不再对张萍动手,而是想到要拉拢中间派的赵枢理,三本次郎还是非常满意的。

    三本次郎夸奖了宫崎健太郎两句,又交代了两句工作安排,便让荒木播磨送宫崎健太郎离开了。

    三本次郎站在窗台边,看着宫崎健太郎和荒木播磨在院子里说话、离开的背影。

    他转身打开抽屉,取出了一份文件,目光闪烁,陷入思考中,这份文件是宫崎来之前半小时送达他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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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生性多疑的三本

    大头吕此前向荒木播磨秘密汇报的时候,较为详细的讲述了张萍被‘三眼皮’指认为红党的经过和原因。

    ‘三眼皮’是一个三光码子,靠着坑蒙拐骗、欺负妇孺混口饭吃。

    这一日,他被上海市侦缉大队的‘四哥’叫去帮忙做事。

    ‘四哥’分配给他们的任务是——

    ‘三眼皮’和另外几个三光码子假作是小瘪三,瞅准时机,去抢一个妇人的手包。

    这种活计他们不是第一次干了。

    不过,这一次,‘四哥’格外交代,只准抢包,不允许对女人动手动脚,更不准伤人。

    几个人都是老手,这一次自然也是成功的抢到了女人的手包。

    不过,‘三眼皮’看清楚被他抢包的女人的长相后,内心中震惊不已。

    这个女人长得很像是好几年前他见过的一个女红党。

    尽管好几年过去了,记忆有些模糊,但是,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三眼皮’自然印象更深刻一些。

    ……

    ‘三眼皮’将这件事暗暗记在心中,面上并无异常,他并没有向汪康年的人汇报这个意外发现,而是后来偷偷跟踪那个女人,找到了女人的住处,也打听到了女人的名字叫做‘张萍’,然后才找到了大头吕。

    按照大头吕的说法,‘三眼皮’不信任汪康年的人,他更加信任‘小程总’:

    ‘小程总’亲手抓过红党,很多人都知道这位程副总不喜欢红党。

    最重要的是,‘小程总’虽然贪财好色,但是,收钱必办事,给钱也痛快,在江湖上的风评向来不错。

    三本次郎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手中拿着文件,似有所思。

    大头吕汇报的这些情况,宫崎健太郎刚才也汇报过了,基本上是一样的,并无不妥。

    真正令他皱眉的是——

    得知‘三眼皮’是因为被汪康年的人拉去假扮抢包的瘪三,因为此机会才‘认出’了张萍的。

    三本次郎随即便一个电话打到了汪康年的办公室,要求汪康年迅速整理、提交一份关于张萍的报告送过来。

    也正是这份汪康年亲自送来的文件报告,三本次郎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侦缉大队盯了张萍有一些时日了。

    汪康年盯上这个女人,是一次偶然。

    麦兰巡捕房曾经抓了一个叫白飞宇的仇日分子,侦缉大队也注意到了白飞宇。

    于是,侦缉大队向麦兰捕房提出了引渡白飞宇的请求。

    本来麦兰捕房已经在考虑同意引渡白飞宇了,不过,对方却突然拒绝了侦缉大队的引渡请求,不仅仅如此,麦兰捕房还将白飞宇‘无罪释放’了。

    汪康年大怒,下令手下务必要查清楚其中内情。

    到嘴边的肉没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随后,侦缉大队便查到了张萍的身上,张萍是白飞宇的表姐,此女花费大笔钱财疏通了关系,最终促使麦兰捕房拒绝引渡白飞宇,甚至将此人‘无罪释放’。

    于是,白飞宇的表姐暨这位张萍女士便进入到了汪康年的视线。

    此外,汪康年一直想要查清楚收了张萍的钱财,帮忙疏通关系释放白飞宇的那个人是谁。

    一开始,汪康年怀疑此人是赵枢理,不过,后来查明,此人不是赵枢理。

    赵枢理倒是也有在其中出力,不过,此人看中的不是张萍的钱财,而是张萍的人,故而,赵枢理一直没有尽心去办这件事,以至于拖到了侦缉大队盯上了白飞宇。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以赵枢理的能力,他虽然也能够捞出白飞宇,但是,需要搭上不小的人情和钱财,故而有些犹豫。

    也就是这种情况下,张萍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上了其他人。

    不是赵枢理,那么那个人是谁?

    汪康年想办法买通了麦兰捕房的一名警官,最终得知是中央巡捕房的副总巡长程千帆收了张萍的钱财,帮其‘捞出’了白飞宇。

    而张萍经过此事之后,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一个颇有家资的漂亮女人想要在上海滩安全的活下去必须有一个靠山。

    这个女人没有计较赵枢理此前之种种,选了一直追求他的赵枢理当自己的靠山,成为了被这位赵探长金屋藏娇的二房姨太太。

    ……

    今天,令三本次郎皱眉头的便是,宫崎健太郎刚才的汇报中,并没有对他提及曾经收了张萍的钱财,帮忙疏通释放了仇日分子白飞宇之事。

    这或许是一件小事,或许只是因为涉及到一个‘仇日分子’,宫崎这个家伙不敢向他提及。

    但是,在三本次郎的眼中,不诚实就是不忠诚,今天有这么一件小事隐瞒,明天就可能有另外一件事情对他撒谎。

    一直以来,三本次郎对宫崎健太郎最满意的两点,其中一点就是宫崎健太郎对他无比忠心,从不会对他撒谎或者是隐瞒什么。

    此外——

    三本次郎表情阴鸷,他突然想到了一点:

    宫崎健太郎此前对他无比忠心,绝无隐瞒和谎言,是否并非是宫崎这个家伙对他忠心,只是因为他没有发现宫崎对他撒谎。

    就比如这件事,如果不是他向汪康年要了关于张萍的相关资料,得知宫崎和张萍之间竟然还有过这么一件关联‘往事’,他也不会发现宫崎健太郎对他隐瞒了这件事。

    想到这里,三本次郎的表情阴沉无比。

    他有一种自己是被宫崎好言好语哄骗的傻瓜的感觉!

    那个家伙每一次用谎言来欺骗自己,并且取得成功的时候,心中一定是无比得意的吧……

    巴格鸭落!

    ……

    李浩看到程千帆远远走过来,他立刻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排车门。

    程千帆步伐稳重,不紧不慢,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中波澜起伏,他刚刚想起来,有一个细节出纰漏了。

    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弥补。

    因为他非常清楚,一旦裂痕和怀疑产生了,就如同瓷器有了细细的裂纹,是再也无法修补完好的。

    一步。

    两步。

    三步!

    到了车前了。

    荒木播磨抬起手,准备和宫崎健太郎握手道别。

    “浩子,我要和荒木先生谈一些事情。”程千帆表情不变,他冲着准备上驾驶座的李浩说道。

    “帆哥,我下车抽烟。”浩子立刻说道。

    看着李浩离开,程千帆对荒木播磨说道,“荒木君,请上车。”

    荒木播磨弯腰上车。

    不知道宫崎健太郎找自己做什么,不过,看着自己好友皱眉,想必是遇到了麻烦了。

    ……

    “宫崎君,可是有什么难事?”荒木播磨问道。

    他有些惊讶,宫崎健太郎在特高课可谓是如鱼得水,课长对宫崎可谓是十分信任。

    而在‘外面’,宫崎君所假扮的程千帆贵为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可以说在整个法租界,小程总都是极有面子的,即便是放大到整个上海滩,法租界中央区的小程总也算是不好轻易招惹的一号人物的。

    至于说宫崎君的生意,有他亲自发话疏通关系,据说总领事馆那边宫崎这个家伙也打通了关系,此外,宫崎君和海军陆战队的小野顺二关系不错,现在还和太田悠一这样的帝国官佐有了交情。

    宫崎健太郎的玖玖商贸基本上可以说出入上海,是畅通无阻,当然,有些时候,必要的检查是要有的,但是,能够正常进出上海,这本身便是身份和能力的象征。

    可以说,在荒木播磨的印象中,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够令宫崎健太郎为难。

    所以,他不明白宫崎健太郎会有什么烦心事。

    ……

    “刚才在课长面前,我隐瞒了一件事。”程千帆递烟给荒木播磨,并且亲自帮荒木播磨点燃香烟,然后自己也点燃了一支香烟,重重的抽了一口香烟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荒木播磨大惊,他是了解三本次郎的脾性的,若是三本次郎知道宫崎健太郎对他有所隐瞒、撒谎,必然会非常愤怒的。

    最重要的是,以课长多疑的性格,弄不好宫崎君会失去课长的信任,最起码不会像是现在这般信任了。

    他看着宫崎健太郎,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宫崎君,张萍是红党,是不是?”

    正在闷闷抽烟的程千帆抬起头,手指夹着香烟,嘴巴张开,满眼的呆愣,然后猛摇头,“不不不,当然不是,荒木君,当然不是。”

    荒木播磨盯着宫崎健太郎看,确认自己的朋友没有撒谎,心中松了口气。

    这件事是原则性问题。

    从吕虎口中讲述,张萍这个女人非常漂亮,他刚才第一反应就是宫崎这个家伙为了女色,竟然敢放纵一个红党,若是如此的话,宫崎君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宫崎君,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荒木播磨问道。

    程千帆苦笑一声,自己取了一支烟,随之也递给荒木播磨一支烟,慢慢说起来。

    “也就是说,你当时不知道这个白飞宇是仇日分子?”荒木播磨看着自己朋友的眼睛,问道。

    程千帆摇头,“我打电话询问了麦兰捕房那边,如果白飞宇犯下的事情很严重,自然价格不一样。”

    荒木播磨摇摇头,宫崎这个家伙对于钱财太过看重了,不过,宫崎能够当他的面如此坦诚,荒木播磨的心中也很欣慰。

    “麦兰捕房那边向我报告说,白飞宇问题不大,本来已经可以释放了,是汪康年的侦缉大队发来引渡请求,这才一直耽搁下来的。”

    说着,程千帆看了荒木播磨一眼,“我当时刚巧陪着皮特喝了不少酒,有些晕乎乎的,听到白飞宇没有什么大问题,便直接联系了麦兰捕房那边,让他们放人了。”

    “后来你又知道白飞宇是仇日分子。”荒木播磨抽了口烟,问道。

    “严格来说,白飞宇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仇日分子,他没有针对帝国有过什么行动,只是言语上有些不敬。”程千帆说道,他看向荒木播磨的眼神有些闪躲。

    然后看到荒木播磨严肃的目光,程千帆一拍脑门,“好吧,我承认,在我的内心来说,白飞宇是仇日分子,这样的支那人,都该杀死。”

    说着,他苦笑一声,“但是,问题是我已经收了张萍的钱财。”

    ……

    程千帆看着荒木播磨,表情认真,眼眸中有热切的光芒,“程千帆这个身份能够在法租界有偌大的威望,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更因为程千帆说到做到,有人挡了他的财路,杀了挡路者,有人找他帮忙,拿人钱财必然帮人办事。”

    “对于程千帆这个身份来说,信誉是极为重要的,没有了信誉,程千帆在法租界建立起来的权势就如同沙子堆砌的城堡一般,会轰然倒塌,更不要想着捞取,不,是更加不用想着用程千帆的身份去做一些事情。”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心中哼了一声,他分明听到这家伙说的是‘捞取’,后面那个词语应该是‘钱财’!

    不过,有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宫崎这个家伙说的是有道理的,程千帆之所以能够在中央区呼风唤雨,在法租界威望‘巨大’,便是因为‘小程总’风评很好,只要钱财给足,小程总收了钱绝对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信誉树立起来很难,毁掉却很容易。

    “收了张萍的钱财,是不可能退回去的。”程千帆鼻腔喷出一道白雾,说道,“所以,我也只能将错就错,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宫崎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荒木播磨点点头,随之他摇摇头,“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白飞宇那种对帝国有不满的中国人有很多,并不足为奇,刚才你完全可以向课长坦诚告知这件事的。”

    “我当时是想要说的,又犹豫了一下,然后等到决定要说的时候,时机已经过去了。”程千帆表情苦涩。

    “糊涂!”荒木播磨沉着脸,“宫崎君,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俊一过生日,我送他的礼物,他喜欢吗?”程千帆闷闷的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

    “俊一很喜欢,说要谢谢宫崎叔叔。”荒木播磨不明白自己的朋友为何突然提及俊一的生日礼物,不应该是在说他有事情欺瞒了课长的事情么?

    荒木俊一是他的幼子,目前和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以及母亲在日本国内长崎市生活。

    此前荒木俊一过五岁生日,宫崎健太郎送了一只纯金打造的精致小鹿,祝俊一一生好运常伴。

    “这个小鹿,是张萍贿赂我的礼物中最贵重的一件。”程千帆有些踟蹰,最终还是说道。

    正准备继续‘训斥’好友的荒木播磨一抬头,便听到这话,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顿时闭上了。

    “这个小鹿我非常喜欢,本来打算自己保留的。”程千帆抽了口烟,叹了口气说道,“后来得知俊一马上过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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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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