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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6章 死而无憾也

    赵枢理平素是较为严肃的。

    话并不多。

    不过,同张萍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的话就显得有些多。

    特别是张萍有时候因为一直没有能够联系上组织而有些烦躁的时候,赵枢理便会好言劝说,还会说一些俏皮话。

    张萍那时候便会半开玩笑的问,‘你在追求我?’

    赵枢理便摇摇头,他说,‘我们两个现在是报团取暖’。

    所以,当此时此刻赵枢理以如此严肃的方式,向张萍同志汇报,张萍便知道这是最严肃的党内同志之间的正式谈话。

    从始至终,都是赵枢理在说话,张萍极少开口,总共也就插话问了两句。

    第一句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二句是,‘赵枢理同志,你考虑好了?’

    赵枢理的回答是:

    我知道。

    我考虑好了。

    张萍沉默着,她在思索和消化赵枢理‘汇报’的情况:

    赵枢理说一个日本女人在接近他,他怀疑是日本人想要拉拢他,他打算将计就计。

    张萍拿起桌上女士香烟盒,取出一支仙女牌烟卷,花了一根洋火点燃了。

    赵枢理看着她,视线停留在张萍纤细的手指上,笑了笑。

    赵枢理曾经开玩笑说,张萍的手很漂亮,不应该沾血,应该在明亮的教室里吹口琴,给娃娃们上音乐课,唱着欢快的歌曲,沐浴在红色旗帜飘扬的阳光下。

    张萍便笑着说,‘好啊’。

    张萍明白他笑什么,便瞪了赵枢理一眼,意思是你还笑得出来。

    张萍此时此刻已经猜测到组织上为何不急于同赵枢理见面了,很显然,组织上觉察到了赵枢理和那个日本女人的接触,对赵枢理产生了警觉以及误判。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失联的同志想要回归组织,本身便需要经受严密的甄别核实,但凡有一点事情交代的不清楚,亦或是在组织看来是有问题的,出于谨慎、安全和组织纪律,这名失联同志是很大可能无法通过组织调查的。

    还有什么比背叛国家和民族更可耻的和受人唾弃的事情吗?

    赵枢理和那个日本女人的接触,说严重点,是极为严重的政治事件。

    “赵枢理同志,你就不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吗?”张萍说道,“尽管你现在对我报备了,但是,以我们两人目前的关系,我的证词并不具备太强的说服力。”

    “不怕。”赵枢理摇摇头,他的脸上带着笑的,他反问张萍,“张萍同志,你知道什么事情最可怕吗?”

    赵枢理收起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说,“亡国奴最可怕!”

    然后,他又笑了,说道,“至于我,我就没想到活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他笑得很纯粹,“假如侥幸活到了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哪怕是被误解,解释不清楚,遭受了审判,我也开心。”

    赵枢理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那一条红色的围巾,“大地是红色的,吾等死而无憾也!”

    ……

    青东。

    这是一个简陋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乌漆嘛黑,这是被日伪军焚烧后留下的烙印。

    青东人民在废墟的基础上重建家园,他们挺直了嵴梁,就像是千百年来中国人嵴梁从未被压垮过一样!

    被组织上护送离开上海的秦妈妈在外面辗转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来到了游击队根据地,来到了秦迪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这个房间里。

    她就那么的站在那里,眼前彷佛看到儿子秦迪正在伏桉写作,听到她进来了,高兴的笑了说‘姆妈,我肚子饿了。’

    老人家擦拭了眼角,再去看,什么都没有了。

    秦妈妈开始收拾房间,整理秦迪的遗物。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整理的,房子被日伪军焚烧过,大部分物品都已经化为灰尽。

    战士们从废墟中清理,用箅子筛,找到了一直被烧的变形的钢笔,两块镜子碎片。

    秦迪很爱干净,每天都洗脸,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他的小镜子也在游击队是有名的。

    谷保国站在门口,他默默的抽烟,他的头发好久没理,已经很长了。

    他想起来上一次理发还是秦迪那小子给他理的,那小子说什么,大队长就要有大队长的样子,不能头发老长乱糟糟的,那不是红色游击队大队长,那特么是土匪。

    谷保国的眼中满是血丝,他又看了看屋里,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失去了独子的老妇人。

    终于,谷保国将烟蒂扔在脚边,起身用脚尖碾了碾,一咬牙,走进了屋子里。

    窗户是破的,屋里还算亮堂。

    “秦妈妈。”谷保国说。

    秦妈妈回过头。

    她的眼眸是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了色彩。

    “这是秦迪同志的遗物。”谷保国咬了咬牙,将一个小布包递过去。

    秦妈妈几乎是一把就抢过小布包,她将小布包打开,她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的打开。

    灰色的小布包里,安静的躺着一块怀表,还有一枚护身符,带血的护身符。

    老人家就那么痴痴呆呆的看着这两件物品。

    她把脸久久埋在儿子留给她的最后的念想物事里。

    老人家的哭是无声的,没有嗷嗷或者呜呜的哭,只是泪水无声流淌,偶尔抽泣两声,嘴巴里一直在轻轻呢喃,‘小迪,小迪,妈想你啊。’

    谷保国背过身去,他走到门口,蹲下来,双手掩面,然后用力的抓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把那乱糟糟的长发扯掉一般。

    秦妈妈哭够了。

    然后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就在谷保国担心秦迪妈妈伤心过度别弄伤了身体,准备进屋劝说的时候,他看到秦妈妈开始忙碌起来。

    这个年轻时候丈夫为国牺牲,中年时候,独子也为国捐躯的女人,非常仔细,非常小心的将布包放平,她在用心地整理遗物。

    她把那烧的变形了的钢笔,还有那两块镜子碎片,怀表,都放上去,然后用布包小心翼翼的包好。

    那带血的护身符,她则掏出了手绢,小心翼翼的放好,折叠好,随身带。

    “谷队长。”秦妈妈开口说话。

    “欸。”

    “小迪走了,我这个老太婆成了你们的累赘了。”

    “您可别这么说。”谷保国赶紧说道,“秦迪同志是为抗日牺牲的……”

    “儿子被害了。”秦妈妈打断了谷保国的话,“当妈的为儿子报仇是天经地义的吧。”

    说完,她就那么死死地盯着谷保国看。

    谷保国下意识要点头,然后他立刻明白这话的意思,震惊无比的看过去,“秦妈妈,你的意思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回应他的是这个普通而又不普通的丧子妇人那坚决的目光:

    我儿的仇,我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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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好色无耻之徒

    在程千帆的记忆中,上海的天空总会有一些白鸽飞过,鸽哨声划破天际,烦躁的时候会觉得更烦躁,心情好的时候,却又宛若一曲令人雀跃的小夜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鸽很少见了,鸽哨声也不再在耳边响起。

    大概是得知三弟殉国的噩耗之后吧。

    左手叉子按住,右手切下一小块烤乳鸽肉,直接用叉子叉着鸽肉,慢条斯理的放进口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这位妩媚漂亮的女子,澹澹说道,“怎么不吃?味道不错呢。”

    张萍看了‘小程总’一眼,直接用手拿起乳鸽,撕掉鸽子腿,啃起来。

    “一点也不淑女。”程千帆皱眉,放下了刀叉。

    待旁边的顾客走过去后,程千帆拿起方巾擦拭了嘴巴,盯着张萍姣好的身子看,低声说道,“很好,就是这样子,被万恶的‘小程总’胁迫,不情不愿来赴约的样子。”

    张萍配合的瞪了程千帆一眼,“组织上对于这件事怎么看?”

    “赵枢理能够想到主动向你报备这件事,说明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也说明他应该猜到了什么。”程千帆说到。

    “你是说口琴?”张萍问道,然后她摇摇头,“赵枢理并不知道我的代号。”

    “不是口琴,是心情。”程千帆摇摇头,“我也曾失联过,对于回家的喜悦感同身受,这种喜悦,也许你很注意隐藏,没有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但是,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情绪,在熟悉你的人面前是隐藏不住的。”

    张萍垂下眼睑,沉默了好一会,点点头,“是我的责任。”

    “赵枢理能够察觉出来也没什么,他如果一点点也没有察觉,反而说明能力不足。”程千帆说到。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张萍也明白,那便是,赵枢理在这个时候选择主动向张萍汇报、报备,本身也是一种严谨的政治态度的体现。

    “那么,组织上打算怎么做?会和赵枢理直接对话吗?”张萍忍不住问道,“如果组织上有需要,我可以先和赵枢理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暂时不合适。”程千帆说道,他眼神制止了张萍开口说话,喝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说到,“这一切都只是赵枢理自说自话,组织上还需要进一步的核实。”

    “如果核实赵枢理所言属实,组织上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和赵枢理对话的。”程千帆说道。

    “需要我做什么?”张萍问道。

    “什么都不做。”程千帆说道,然后他想了想,“唔,可以适时地向赵枢理哭诉我对你的骚扰。”

    张萍心中差点笑出来,面上却不得不作出愤怒的表情,似乎是被小程总某一句话所激怒了。

    “等我的消息,不要主动和我联系,记住了,是我主动骚扰你的,张萍女士。”程千帆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有紧急情况,可以联系路大章。”

    说着,他起身走过来,手掌贴在张萍姣好的背部,轻轻摩挲了一下。

    张萍皱眉,不满的扭了扭身子。

    小程总哈哈大笑,阔步离开,耳边隐约听到‘色令智昏、‘连赵探长的姨太太也敢欺负’之类的话。

    小程总扫了一眼,顿时鸦雀无声,他冷笑一声,昂首离开。

    “呸!”

    有人等小程总离开后,才敢恨恨地吐了口浓痰。

    “先生,劳驾,两元钱清理费。”

    ……

    西餐厅外面,斜对面的一个巷子里。

    “是程千帆,跟不跟?”

    “你去跟程千帆,我来盯着张萍。”

    “为什么你不去盯着程千帆。”矮个子看着大欧,不满说道。

    程千帆是杀人不眨眼的地头蛇,跟踪程千帆?

    要是被这位心狠手辣的小程总发现了,弄不好直接丢黄浦江喂鱼了。

    “两位,不要吵了。”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惊恐的回头看,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

    “不要喊,不要有小聪明。”豪仔一扭头,两个手下过来搜身,下了两人的短枪,“走吧,朋友。”

    两人对视了一眼,认命的叹口气,垂头丧气的被押走了。

    “帆哥,就是他们两个。”豪仔指了指吓得脸色发白的两人说道。

    “张笑林的人?”

    “对对对,我们是张老板的人。”矮个子勐点头,说道。

    “不老实。”程千帆摇摇头。

    豪仔直接一拳打在矮个子心窝,对方嗷的一声还没完全喊出来,就被捂住了嘴巴,身体因为疼痛和痉挛弯的像是一只大虾。

    “你说。”程千帆点燃一支烟,晃了晃,卡哒一声,将手中的煤油打火机熄灭。

    “报告程先生,我们是侦缉大队的人,是汪队长安排我们跟踪张萍的,不是冲着您来的。”大欧赶紧说道。

    “汪康年?”程千帆皱眉,脸色也阴沉下来了,“个瘪三也要与我抢女人?”

    “程先生您误会了,队长怀疑张萍是红党,所以,所以……”大欧赶紧解释,这可比跟踪程千帆的罪过来得还要大。

    “张萍是不是红党,我自然会查,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继续骚扰张萍。”程千帆阴测测说道,“天冷,黄浦江的鱼可是缺衣少食的。”

    “不敢,不敢。”大欧赶紧说道。

    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程千帆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突然脸色一变,指了指矮个子,“打断他的腿。”

    “程总,程爷爷,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矮个子吓坏了,然后便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程千帆看都没看此人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小汽车。

    “你不老实。”豪仔冷笑说道,然后看了一旁的大欧一眼,“你这位兄弟不讲究啊,刚才定是想着回去告你一状。”

    说着,豪仔拍了拍大欧的肩膀,轻笑一声,带着手下离开了。

    大欧阴沉着脸,看向在地上惨叫不已的同僚。

    “我没有。”矮个子忍着疼痛,辩解说道。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大欧弯下腰,架起同僚,却是叹了口气,“兄弟,机灵点,嘴巴紧点,这还不明白,这是大人物在斗法,咱们小喽啰要活命,欸……”

    矮个子又疼又委屈,他做什么了……

    ……

    特高课。

    “你说汪康年派人跟踪你?”三本次郎沉声问道。

    “按照汪康年手下所说,他们是跟踪张萍,说汪康年怀疑张萍是红党。”程千帆说道。

    “你认为这个理由是假的?”

    “不好说。”程千帆露出思索之色,“金克木帮我和赵枢理说和,不过,我暗下里仍派人去查了查。”

    三本次郎示意宫崎健太郎继续说。

    “三眼皮曾经被赵枢理的手下痛殴过,且此人欠了一屁股赌债,不排除这个人构陷张萍,骗取赏金同时泼赵枢理一盆脏水的可能。”程千帆说道。

    “当然,最主要的是,经过调查,张萍这个女人很简单,并没有明显的可疑之处。”程千帆说道,“所以,为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个女人,属下不得不……”

    “你那是调查张萍吗?”三本次郎本来听宫崎健太郎解释的有条有理,微微颔首,听到此处,脸色一变,不禁骂道,“你是盯上了张萍的美色了吧!”

    “课长明鉴。”宫崎健太郎毫无愧色,反而一脸坦诚,“属下这是公私两不误。”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骂道。

    “哈依。”程千帆两腿一并,低头。

    ……

    “宫崎君。”荒木播磨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你此前说赵枢理颇有拉拢价值,你这边又去勾搭他的姨太太……”

    “正是因为要拉拢赵枢理,属下这番作为才不可少。”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愣住了,他这话本意是提醒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以公事为重,好生向课长承认错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如此诡辩。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三本次郎竟然露出沉思之色。

    “说说你的考虑?”三本次郎沉声问道。

    “赵枢理是华籍探长,看似权力不小,不过,因为此人并无真正坚实的靠山,在法租界的位置是颇为尴尬的。”

    程千帆看着三本次郎,流露出课长果然厉害,果然懂我的样子,继续说道,“当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荒木播磨闻言,也是有点明白了,露出思索之色。

    “我便是对赵枢理的野心的催化剂。”程千帆露出得意之色,“大上海是帝国的天下,赵枢理是聪明人,自然认识到这一点,也许以前他想着在法租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以安生过日子,但是,现在他意识到,必须找到更大的靠山,不然的话,别说是他的女人了,便是他自己也有危险。”

    荒木播磨皱眉,然后恍然,说道,“你占了赵枢理的女人,赵枢理必然也成了你的眼中钉,赵枢理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无论是要自保,还是要报仇,他都需要帝国的帮助。”

    “正是这个道理。”程千帆点点头,他打趣说道,“荒木君,这就是你远不如课长的地方,课长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谋算。”

    说着,他看向三本次郎,“课长明鉴万里。”

    三本次郎摸了摸下巴,心中满意,是的,自己早就看穿了宫崎这个家伙的谋算。

    然后,他便哼了一声,“若非看破了你得想法,我岂能轻饶你?”

    他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你对那个中国女人的心思,我不想理会,只希望你牢记一点。”

    “请课长训示。”程千帆毕恭毕敬说道。

    “不可因私废公。”三本次郎沉声说道,“记住了,你是帝国优秀的特工。”

    “哈依。”程千帆鞠躬说道。

    ……

    “荒木,你将调查结果和宫崎说一说。”三本次郎说道。

    “根据我们的秘密调查,虽然大久英夫是帝国西村班的特工,但是,假扮大久英夫妻子的邱杏并非西村班的人。”荒木播磨说道。

    “这个丘杏不是帝国公民?”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问道。

    “不,邱杏确实是帝国子民,她的真名叫做贺村由美,暂时无法查实贺村由美隶属于哪个机关,不过,已经查实了同贺村由美秘密见面的男人是总领事馆的武官处的江口英也。”荒木播磨说道。

    “江口英也?”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

    “宫崎君知道这个人?”

    “课长应该还记得前年属下汇报过的一件事。”程千帆看向三本次郎,“此前帝国有意招揽公共租界的巡长费力,就是通过我的引荐和费力接触的,帝国这边负责此事的就是江口英也,所以,属下同江口君是有过接触的。”

    “江口英也现在不仅仅是帝国驻沪总领事馆武官处的二等武官,他还有一个身份。”三本次郎想了想,还是说道,“根据秘密调查所知,江口英也在岩井阁下那里也颇受重用。”

    “岩井公馆?”程千帆惊问。

    他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不知道江口英也竟然也暗中加入了岩井公馆。

    ……

    “岩井公馆组建了一支较为隐秘的行动队伍,江口英也便是其中颇受重用的军官。”荒木播磨解释说道。

    “这么说,是岩井公馆在拉拢赵枢理?”程千帆摸着下巴,沉吟说道。

    “也许是岩井公馆,也许是别的机关。”三本次郎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发现的较早。”

    “课长的意思是,赵枢理还未真正投入某一方?”程千帆露出欣喜之色,问道。

    “根据赵枢理身边的人透露的情报,赵枢理提出的条件比较苛刻,他们还没有谈拢。”三本次郎皱眉说道,“这个人很贪婪。”

    “是钱财上狮子大开口?还是在职务上有所要求?”程千帆问道。

    “钱财上,赵枢理的要求还算合理。”荒木播磨说道,“这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只要掌握了更大的权利,钱财自然不是问题,事实上,过度看中钱财,反而是短视行为。”

    程千帆看了荒木播磨一眼,你说就说,看我作甚?

    三本次郎向荒木播磨点点头。

    荒木播磨这才开口说道,“据我们所知,赵枢理向贺村由美提出的要求是,要求帝国想办法将你弄下去,他的目标是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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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马屁的高境界(【鸭族老五丿葬心】盟主加更5/6)

    荒木播磨看着宫崎健太郎,他惊讶于自己的好友竟然没有生气。

    宫崎健太郎应该很生气的。

    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的位子对于宫崎君来说,几等同于和金钱挂钩。

    宫崎君的黑市生意,他在法租界的权势,在帝国特工的身份暂时不能曝光的情况下,很大程度上依靠于副总巡长的权势,事实上,仅仅凭借帝国特工的身份并不能给宫崎君带来太多的钱财,因为:

    这个身份会令人畏惧,但是,却上不了台面!

    当然,以宫崎君在法租界这两年的经营,即便不是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了,再加上他有帝国作为靠山,他依然是法租界颇有能量的人物。

    但是,这必然同拥有法租界官方身份、呼风唤雨的小程总是有些差距的。

    “宫崎君,你竟然没有生气。”荒木播磨说道。

    “我当然生气,不仅仅生气,甚至想要杀人。”程千帆摇摇头,“不过。”

    他顿了顿,说道,“但是,我的心中除了愤怒还有骄傲。”

    “无论赵枢理因为何种原因而针对我,想要将我搞下去。”他看向三本次郎,立正,表情无比认真的说道,“这都说明我的存在令很多人不愉快,这恰恰是我的价值体现,课长定然知我,也说明我没有辜负课长对我的信任和栽培。”

    说着,程千帆向三本次郎鞠躬,“课长,属下是一个愚钝的人,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能否完成课长的叮嘱,现在,属下可以稍许安心了,不负课长之谆谆教诲。”

    三本次郎面带欣慰的笑容,连连颔首,“宫崎君,你做得很好。”

    荒木播磨惊呆了,他就只是问了宫崎一句‘为什么竟然没有生气’,谁能够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侃侃而谈,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而且宫崎君表情激动,言语真情流露,至于课长,似乎对此也非常满意,甚至有感动之意。

    最重要的是,荒木播磨在一旁听了,他知道自己的好友必然是又在趁机拍马屁、表忠心,但是,他仔细揣摩,竟然没有闻到一丝马屁的味道。

    荒木播磨本以为自己经过宫崎这个家伙的熏陶,已经卓有进步了,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比好友差了远呢。

    同时,荒木播磨刚才这么一琢磨,他捕捉到了宫崎君对课长说的这句话里最重要的一句‘课长明白他的价值所在’!

    果然,然后荒木播磨就听到了三本次郎面带欣赏之色对宫崎健太郎说到,“宫崎君,你不要有不必要的担心,你的能力和贡献我是看在眼里的,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这个位子,你坐得很好。”

    三本次郎走出办公桌,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你是帝国自己人,是我最器重的手下,和其他人不一样。”

    “属下从未担心过这个。”程千帆表情真诚且坚定,“我刚才没有表现出生气,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属下相信课长,课长知我,懂我,用我。”

    三本次郎高兴极了,拍着宫崎健太郎的肩膀哈哈大笑。

    荒木播磨在一旁看着,颇有些羡慕,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自己是这个屋子里多余的那一个的感觉。

    ……

    “属下有一个提议。”荒木播磨说道。

    三本次郎点点头,示意荒木播磨说说看。

    “赵枢理要谋求中央区副总巡长的位子,那就给他。”荒木播磨说道,他看到宫崎健太郎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平静,并不着急,心中也是大为满意,自己的好友是懂他的,知道自己不会害他。

    程千帆看了侃侃而谈的荒木播磨一眼,他已经猜到荒木播磨会说什么了,他并不着急,因为这间屋子里真正说话做主的是三本次郎。

    “我方可以搞掉金克木,令其调任,或者是直接除掉金克木。”荒木播磨露出残忍笑意,继续说道,“届时,我们推动宫崎君履升总巡长,赵枢理为副总巡长,这就一举两得了。”

    说完,荒木播磨露出得意的表情,他看向好友,一幅‘我帮你谋划的如何?快来夸我,谢谢我’的表情。

    程千帆轻轻摇头。

    “宫崎君,你对法租界和巡捕房的情况最熟悉,你来给荒木讲讲。”三本次郎说道。

    “课长明鉴。”程千帆看向三本次郎的眼神满是敬佩,然后才扭身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如果不考虑法租界复杂的政治环境,你的这个方桉是可取的,而且非常简单有效。”

    荒木播磨表情沉下来,他知道先扬后抑的道理。

    “只不过,因为帝国的步步紧逼,法国人对于帝国的防范之心已经几近于极限。”程千帆说道,“金克木对帝国态度历来强硬,这才是法国人容忍和接受亲日的程千帆出任副总巡长的根本原因。”

    “法国人是不会容许法租界最重要的巡捕房的正副职都由亲近帝国之人来担任的。”程千帆制止了要开口的荒木播磨,他轻轻摇头,“荒木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让赵枢理暗地里投靠帝国,表面上则表现出对帝国敌视的态度?”

    荒木播磨点点头。

    “不可取。”程千帆说道,“法国人对于权利的分配非常敏感,这种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只会进一步激怒法国人,还要防止法国人狗急跳墙。”

    “事实上,这个方桉不可能实现的最重要的原因。”说着,他看向三本次郎,“课长早就看出来了。”

    “法国人不会允许程千帆当总巡长的。”三本次郎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宫崎无法更进一步,那么,对他而言最好的结果便是继续留在中央区巡捕房当副总巡长。”

    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你是一个行动专家,不过,有时候要将视野放开,眼睛里要有大局面。”

    “哈依。”

    三本次郎又看向宫崎健太郎,“对于赵枢理,特高课会派人暗中接触的。”

    “对待支那人,要用鞭子先抽打一顿。”程千帆建议说道,“赵枢理太狂妄了,不能一味的满足他的要求,这会令此人更加嚣张,不可控。”

    三本次郎指着宫崎健太郎哈哈大笑,这才是他所了解的宫崎啊,这家伙睚眦必报,怎么可能对于赵枢理要针对他的行为毫无反应。

    ……

    特高课二楼走廊里总是有一股潮湿的霉味,程千帆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

    他站在走廊里,点燃一支烟,从他所在的位置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一片茂密的小树林。

    程千帆慢慢地抽了两口烟,将半截烟蒂扔在脚下,用脚尖碾灭。

    将将要下楼梯的时候,他在走廊口看到一个相貌儒雅,带着小圆眼镜的中年男人在菊部宽夫的带领下,步履匆匆上楼梯走来。

    此人在看到他的时候,慌忙停下脚步,摘下礼帽,微微鞠躬。

    程千帆倨傲的点点头。

    菊部宽夫朝着宫崎健太郎微微点头,并无言语交流,随后快步带人离开。

    程千帆面色如常,不紧不慢的下楼。

    不紧不慢的在院子里走过,还和院子里碰到的荒木播磨的手下的一个小队长一起抽烟,聊了会。

    直至上了等候在外面的小汽车,拉上了车帘,他的脸色陡然阴沉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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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车牌

    李浩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帆哥在安静的思考,他便也不吭声,唯恐惊扰了帆哥的思绪。

    程千帆一直在琢磨刚才在走廊偶遇的那个中年男子。

    此人向他脱帽、鞠躬,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这说明此人不是日本人。

    这是汉奸的嘴脸。

    而这个人只所以引起他的关注,乃是因为此人他看着觉得有些许面熟,却又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这就很奇怪了,程千帆对于自己的记忆力一向是颇自信的。

    “浩子,你刚才在特高课外面,有没有看到有可疑之人或者是可疑车辆?”程千帆问道。

    “可疑之人倒是没有。”李浩想了想说,“倒是有一辆小汽车开进了院子里,不一会车子又开出来了。”

    “车子进去前,里面坐了几个人?”程千帆立刻问道。

    “司机一个,副驾驶空着,后排座位拉上了车帘,不过,隐约可以看见有一个人。”

    “车子出来的时候,后排那个人还在吗?”

    “后排?”李浩想了想说道,“不在了,后排车帘拉开了一小半,没有看到人。”

    程千帆点点头,那个中年男子定然便是乘坐那个小汽车来特高课的。

    ……

    “车牌还记得吗?”程千帆问道。

    “记得1086SMC。”李浩点点头,“帆哥你叮嘱过,让我注意盯着进出特高课的车子。”

    “1086SMC。”程千帆念了一遍车牌,1086是车号,SMC是公共租界工部局的缩写,他问道,“知道是哪一家的车子吗?”

    浩子的记忆力很好,特别是对于字母和数字的组合非常敏感,基本上只要是正规登记过,且在租界多次出现过的小汽车车牌,都在他的脑子里,

    “不是这辆车,车牌是假的。”李浩皱眉说道,“1086SMC是费国栋的汽车车牌,不过,虽然两辆车都是福特,却不是同一批,费国栋那辆车是去年的新车,这辆车虽然洗得干净,却是民国二十四年的旧车。”

    “浩子,做得不错。”程千帆拍了拍浩子的肩膀,夸赞说道。

    浩子对于数字、字母敏感,车牌记得好,程千帆便说,车牌是死的,车子是活得,不仅仅要记车牌,对于车子的品牌,每一款车的特点都要掌握。

    现在看来,浩子不仅仅是完成了他的要求,甚至做的更好。

    程千帆示意浩子继续开车,他从后排座位的公文包内取出一张白纸,又取了铅笔,安静的写写画画。

    “帆哥,是回家还是去巡捕房?”李浩问道。

    “先靠边停车。”

    “是!”

    “等我画完。”

    “是!”

    ……

    李浩下车,嘴巴里叼着烟,打开引擎盖,假装修理车子,同时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大约半小时后。

    “这个人。”程千帆将刚刚仔仔细细画好的一份素描递给李浩,“身高四尺八寸,国字脸,眉毛有些粗。”

    李浩接过素描纸,非常认真的看。

    “身上穿着非常干净,有教养,知礼。”程千帆思忖说道,“带着小圆眼镜,眼镜腿断过,用白胶布沾上的,这又说明他的生活并不算宽裕。”

    说着,程千帆停顿了一下,“重点从学校,特别是大学老师……”

    “帆哥,上海的大学都搬迁了。”李浩提醒说道。

    “这就对了。”程千帆点点头,“学校搬迁了,大部分的教师和学生也都向西,只剩下因为种种原因没法离开的,而这些人当中,自然不排除一部分人是准备当汉奸的。”

    “明白了。”李浩点点头。

    “拍照,照片分给弟兄们,原稿记得销毁。”程千帆叮嘱说道。

    “是。”李浩又看了一眼素描纸,点点头,将素描纸收好。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帆哥,那条河……”

    “贝加尔湖。”程千帆随口说道。

    ……

    上海伪特别市市政府,侦缉大队。

    “咳咳咳。”汪康年一阵剧烈的咳嗽,天冷,近来咳的愈发厉害,同时旧伤口也开始痛,是从骨子里疼的那种痛,每当这个时候,他心中对于程千帆的恨便更多了一层。

    大欧看着咳得厉害的队长,他真担心队长会把肺都咳出来。

    “你说。”汪康年指了指矮个子。

    矮个子此时躺在病床上,正一脸苦瓜相的抱着自己的断腿哎幼幼叫唤。

    被汪康年点名,他先是愣了下,然后便嚎叫哭诉,“队长,那个程千帆绝对是红党,他和张萍那个贼婆娘是一起的,这俩人都是红党大鱼。”

    生怕汪康年不信,他指着另外那条健康的左腿,“队长,属下以这条腿发誓,程千帆和张萍都是红党,是超级大鱼。”

    大欧看了自己的搭档一眼,心里默默的叹口气。

    “闭嘴。”小四看不下去了,出言呵止了矮个子。

    “你说。”汪康年面色不悲不喜,看向大欧。

    “要说程千帆是看上了张萍这个女人,属下觉得可能性更大。”大欧想了想说道,“要说程千帆是红党,不可能。”

    “咳咳咳。”汪康年想到程千帆,怒气便上来了,然后便又是一阵咳嗽。

    “我倒是真希望程千帆是红党。”汪康年冷冷说道。

    若是这般,哪怕此人和荒木播磨是朋友,甚至是搭上了三本课长的关系,谁都救不了程千帆,甚至三本课长会第一个下令抓捕程千帆。

    只可惜,程千帆不可能是红党。

    ……

    汪康年即便是怀疑程千帆和重庆那边有牵扯,也不会怀疑程千帆是红党。

    贪财,好色,无恶不作,阴狠手辣,死在他汪康年手中的红党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红党呢。

    别的且不说,好色,玩女人,不用他汪康年动手,红党自己内部就会动手除掉。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程千帆垂涎张萍的美色。

    汪康年的脑海中浮现出张萍的相貌,也是不禁点头,这个女人着实是妩媚动人,他素来生活寡澹,对女色需求不大,尚且有几分动心,程千帆那般好色之徒,并不在意张萍曾经被怀疑是红党,迷恋上这个女人,完全说得通嘛。

    别说是疑似红党了,即便是张萍被证实是红党,程千帆那般人若是精*上脑,估摸着也不会在意。

    这位‘小程总’现在只要不是自己出问题,没人能钣倒他。

    就在此时,一个戴眼镜长得像大学教授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进来。

    “汪队长,老霍不见了。”他一脸急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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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老黄

    “慌什么?”汪康年瞪了此人一眼,他摆摆手。

    中年男子立刻闭嘴,他跟着汪康年出了病房。

    两人来到院子里,汪康年找了个石凳正要坐下,小四拿了一张草垫垫上去。

    “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汪康年问道。

    “半个小时前,我去找老霍没有找到,四下里找了找还是没见人,就赶紧来向汪队长您汇报了。”

    “你最近一次见到老霍是什么时候?”汪康年又问。

    “昨天,昨天晚上,我弄了些下酒菜,找老霍喝酒、谈古论今来着。”

    “当时老霍有无异常?”汪康年再问。

    “没看出来啊。”中年男子想了想,摇头。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老霍的下落我会派人去打探的。”汪康年说道,看到对方扭扭捏捏的样子,便笑了说道,“放心吧,老霍消失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的责任,该给你的活动经费会按月发放的。”

    说着,拿出一沓钞票递了过去。

    “这是另外的辛苦费。”

    “吓吓农,吓吓农。”中年男子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向汪康年郑重其事的鞠躬道别,在小四的引领下离开。

    须臾,小四回来了,他皱着眉头思索。

    “怎么,想不明白?”汪康年微笑问道。

    霍文渊是持志大学的国文教授,在持志大学西迁之后,霍文渊并未随同学校离开上海,理由是要照顾重病在床的妻子。

    汪康年是在半年前盯上霍文渊的,此人说是照顾重病的妻子,不过,根据一个三光码子的告举,那个生病的女人虽然长得像霍文渊的妻子,但是,并不是。

    这个细节引起了汪康年的兴趣。

    不过,盯梢了几个月,霍文渊都没有什么异常。

    负责盯梢的就是刚才那个中年男子,此人是霍文渊的邻居令随文。

    就在上个月,霍文渊带妻子外出寻医,回来的时候却是独自一人,他的妻子不见了,问就说是久病去世了。

    汪康年大为懊恼,此时此刻,他有一种直觉,霍文渊不重要,那个女人才是关键。

    就在他准备直接抓霍文渊审问的时候,霍文渊却突然去了特高课。

    是的,汪康年明面上安排令随文监视霍文渊,私下里还有暗线,对于霍文渊的去向一直掌握。

    “大哥,你的意思是,这个霍文渊实际上是特高课的人?”小四问道。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啊,当然,也可能是这个霍文渊意识到了危险,他在故弄玄虚。”汪康年长叹一声,“现在这种时局,是人是鬼根本分不清。”

    “那大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令随文的?”小四又问道。

    “看出来了?”

    “恩。”小四点点头。

    “这个人盯着霍文渊,几乎把霍文渊的一举一动都盯的死死地,却反而错过了霍文渊带妻子外出寻医。”汪康年看着小四,“你相信这是巧合吗?”

    小四摇摇头。

    特务工作从来不相信巧合。

    ……

    回到巡捕房,程千帆从工具箱摸出剪刀,开始修剪花草。

    天冷,须要剪掉多余的枝丫。

    他嘴巴里哼着昆曲,想着赵枢理竟然向日本人提出的要求是拿下他这个‘小程总’,程千帆也是不禁笑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站在赵枢理的角度和立场,赵探长提出这个要求是可以理解的。

    在赵枢理的眼中,亲近日本人,仇视红色的程千帆绝对是组织上在法租界将要面对的巨大威胁。

    若是能够借助日本人的手拿下程千帆,不失为一个妙招。

    不过,程千帆估计赵枢理应该还有后招:

    赵探长是聪明人,日本人绝无拿下一个亲日的副总巡长,只为了推他赵枢理履升副总巡长的道理。

    赵枢理应该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当然,也不排除他有枣没枣打三竿,万一日本人突然看程千帆不顺眼了呢?

    此外,赵枢理向日本人提出要求拿下他‘小程总’,这在某种意义上也一定程度的左证了赵探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放下剪刀,程千帆站在窗口看向院子里。

    正好瞥到赵枢理带了一对便衣探目出去,他的视线盯在了赵枢理身侧的‘左膀右臂’的身上。

    荒木播磨说他的情报来源是赵枢理身边的人,很显然,只有赵枢理的亲信才能够知道的这么多,这么详细。

    那么,哪一个才是荒木播磨所说的那个人呢?

    是扁尖?

    还是闫晓武?

    这两人是赵枢理手下最得信重之人,是最熟悉赵枢理,也是掌握赵枢理最多秘密的人,正如同豪仔和侯平亮之于他‘小程总’。

    ……

    这个时候,老黄手里拎着两瓶酒,还有牛皮纸包着的下酒菜,晃晃悠悠回了医疗室。

    程千帆眼眸一缩,老黄是左手拎着酒,右手拿着下酒菜的,这是有事情要和他秘密面谈的意思。

    程千帆没有着急下楼。

    他在办公室套间休息室的酒柜里摸出一瓶大曲,这才慢条斯理的出了办公室,锁门,下楼向医疗室走去。

    “哈哈哈。”程千帆人还没有进门,笑声便先到了,“老黄,看看我今天拿了什么好酒?大曲!正宗的四川大曲。”

    “我又喝不惯那玩意。”老黄有写无奈的看着‘小程总’,“这两瓶花凋可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你准是看到我这两瓶酒了。”

    “拿大曲换你的花凋,不亏。”程千帆坐下来,直接从老黄的手里一把夺过了花凋酒瓶,“出什么事情了?”

    老黄不说话,他从程千帆的手里拿过酒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也没有去温酒,直接拿起酒杯,一仰脖子,咕冬咕冬喝了个杯中净。

    程千帆见状,也便不着急问了,他慢慢的喝酒,慢条斯理的吃着菜。

    他知道,老黄定然是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了,需要缓一缓,等心情平复之后,自然会开口说话。

    终于,又喝了一杯酒后,老黄抹了抹嘴巴,表情平静,冷冷说道,“我今天看到陈香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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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锄奸

    从老黄的口中吐出来三个字,一个名字:

    陈香君。

    竟然是陈香君!

    是陈香君这个叛徒!

    听到这个名字,程千帆一下子就黯然伤神,不,确切的说是悲伤、痛恨、思念和痛惜交杂的情绪。

    悲伤和痛恨是对陈香君。

    思念和痛惜是对‘竹林’同志,是对其他那些被陈香君出卖而被捕遇害的同志们。

    因为陈香君的叛变,中央特科遭遇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包括‘竹林’同志在内大批同志被捕,牺牲。

    可以说,陈香君这个叛徒,就是‘火苗’、‘鱼肠’、‘飞鱼’三人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不拔掉,三人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程千帆就那么沉默着,然后他探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捉着烟卷,在桌面上敲谈,然后将烟卷塞进嘴巴,拿起老黄的洋火盒,划了一根洋火,将嘴中的烟卷点燃,默默的吸了两口。

    ……

    “在哪里遇到的?”他闷闷的问。

    “持志大学。”老黄说道。

    “你去持志大学做什么?”程千帆问道。

    持志大学在淞沪抗战中成为中日两军激烈争夺的重要阵地,双方在此地反复厮杀,国军黄旅长梅兴将军便是在持志大学战斗中殉国。

    战后,上海沦陷,持志大学一片废墟,部分残存的校舍一度沦为日军军营。

    日军在兵营附近制造了多起惨案,其中一次是日军士兵无故杀害附近路过的中国平民十七人,还把人头当球踢。

    其中一位学生的祖父母、父母被杀,该学生本人被日寇用八只大铁钉钉在木板上,惨叫了一天一夜,直到血流尽身亡。

    从此以后,附近居民纷纷逃离,生怕被日寇随意杀害。

    虽然此时日军临时兵营已经搬迁,但是,此地依然被很多老百姓视为凶地,不敢过于靠近。

    陌生人去那附近,是较为引人注目的。

    “是持志大学附近的夏家洼,出了人命案子,过去帮忙。”老黄明白程千帆的担心,解释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别看老黄是醉酒鬼,但是,医术还不错,特别是现场勘查本事也还算不错,偶尔会有医疗官同行请他帮忙。

    “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碰到陈香君的?”程千帆弹了弹烟灰,问道。

    “中午十二点三刻左右,从夏家洼去持志大学的路上。”老黄说道,他知道程千帆要问什么,干脆直接说道,“对方是三个人,另外两人像是保镖,也可能是监视陈香君的,身上带着家伙。”

    “陈香君穿长袍棉褂,戴了毡帽,围了灰色的围巾。”

    “我认识陈香君的样子,他不认识我。”老黄表情非常非常的平静,沉声说道,“三人从我身边走过,陈香君打了个饱嗝儿,一股羊汤味道。”

    程千帆看了老黄一眼,老黄将他准备要问的问题全部抢先回答了。

    “饱嗝味道经过发酵,有些许不好分辨。”老黄思忖片刻,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七成把握陈香君吃的是藏书羊肉。”

    “七成把握?”程千帆盯着老黄看。

    这‘老家伙’是个老饕,不仅仅是狗子的好朋友,同样是也是猪的好朋友,羊的好朋友,煮好的羊腿,老黄只吃了一口,便能说出这只羊的牙口,产自何地。

    “恩。”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程千帆点点头,老黄做事情非常谨慎,说话也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他说七成把握,那么至少是八成半的把握。

    ……

    “中午十二点三刻,这正是吃饭的时间,陈香君喝羊汤的地方不会太远,应该就在附近。”程千帆判断说道。

    人一般是刚吃饱的时候开始打饱嗝。

    “夏家洼西边去柳根路的路上有一家藏书羊肉馆。”老黄说道,“我去吃了碗面。”

    程千帆皱眉,如果老黄没有忍住,去开口打听陈香君等人的底细,这将是盲目妄动。

    “我什么都没问。”老黄说道,“店家自己什么都说了。”

    程千帆点点头,老黄有这个本事,喝得半醉,却又没有醉,说话又好听,很多人都愿意同这样的老黄吹牛聊天。

    “陈香君是两个多月前开始出现在那附近的,他喜欢吃这家的藏书羊肉面。”老黄继续说道,“特别是天越冷,陈香君越是中意这一口。”

    说完,老黄的目光便一直看着程千帆。

    “查清楚对方有几个人?”

    “四个人,除了今天我见过的陈香君三个,还有一个,不过,据店家所说,那个人得了风寒,所以没有出门。”

    “店家怎么知道的?”

    “陈香君给那个人要了俩烧饼,他自己对店家说的。”

    “附近地形。”

    老黄闻言,直接从身上摸出一张纸,这是老黄自己画的简易地形图。

    “这是陈香君他们住的地方,一排石库门,这是两层楼,他们住了二楼以及二楼的一个亭子间。”

    程千帆指了指亭子间,“这是保护陈香君的。”

    “也可能是监视作用。”老黄说道。

    “这是什么?”程千帆指了指亭子间右侧画的一条线。

    “一棵柳树,挨着亭子间。”

    “窗户坏了?”程千帆立刻问道。

    老黄点点头。

    ……

    他也非常满意和‘火苗同志’交流的这种方式,两个人简直是太有默契了。

    “从柳树爬进窗户,然后进入亭子间。”程千帆皱眉,“首先要确定是亭子间有几个人。”

    “至多两个。”老黄说道。

    程千帆惊讶看向老黄。

    “两人换班,一个人醒着,一个人休息。”老黄说道,“屋里的房间格局应该是一个主卧,一个小房间,陈香君睡主卧,还有一个人睡小房间。”

    “制订一份更加详细的行动计划,不仅仅包括行动时候的各种预案,还包括行动成功、突发状况、以及行动失败情况下的撤离方案。”程千帆沉声说道。

    老黄猛抽了几口烟,默默点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火苗’同志明白他的意思,并且果断同意。

    法租界特别党小组有相当大的自主权,程千帆同意对陈香君动手,不仅仅是以‘火苗’同志的个人身份,更是以法租界特别党小组组长‘火苗’同志的身份下达的命令。

    “会不会影响到荒木播磨利用陈香君的‘钓鱼’计划?”老黄想了想还是问道。

    之所以一直没有对陈香君动手,有两个原因:

    其一,荒木播磨有意用陈香君来钓汪康年这条‘陈州’大鱼。

    其二,陈香君非常注意自身安全,隐蔽的很好,若非此次在夏家洼偶然遇到,老黄也没想到此人竟然躲在此地。

    “陈香君的死,我们弄一根线,这条线扯向吴山岳。”程千帆说道。

    老黄略一思索,面上露出笑容点点头。

    ……

    从老黄的医疗室离开,喝的微醉的小程总牵着那条德国黑背大狼狗在院子里溜达。

    他的手指间夹着烟,偶尔会抽一口,更多的烟灰就那么飘落地面。

    找到陈香君的踪迹,并且终于要对这个罪大恶极的叛徒动手了。

    在真正对陈香君动手之前,程千帆还能压抑内心的这种期待和渴望。

    现在,决定对此獠动手,他心中的那份期待,更确切的说已经是迫不及待!

    让陈香君这样的叛徒多活一天,都是对‘火苗’同志、‘鱼肠’同志以及‘飞鱼’同志的痛苦折磨。

    走到院墙的一处角落,透过栏杆可以看到外面有一个美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走过。

    小男孩有些害怕的指着威风凛凛的黑贝大狼狗。

    小程总拍了拍狗头,大狼狗便冲着小男孩一顿凶狠呲牙狂吠。

    小男孩吓得哭泣。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程总则施施然的牵着黑贝大狼狗走开了。

    只留下女人气的直咬牙,却又不敢骂人,只能轻声安慰自家孩子。

    ……

    “持志大学。”程千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茶,双手拢着茶杯取暖,心中却是不断念着‘持志大学’。

    老黄提及‘持志大学’,却是令程千帆心中一动,他终于想起在特高课碰到的那个中年男子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

    郜晓蘩。

    当初赤木君假冒持志大学的学生郜晓蘩,想要以骊朱的表弟的身份接近他。

    程千帆一眼就识破了赤木君的把戏。

    这是因为程千帆在户政科的时候,他曾经见过郜晓蘩办理户籍的底卡,里面有郜晓蘩的一张照片。

    今日所见的这个中年男子,眉眼间、脸型相貌,都和郜晓蘩有几分神似。

    故而程千帆会觉得此人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郜晓蘩这个名字本身不知真假,其人的户政资料也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假的。

    这是洗身份的。

    一般而言,基本上可以确定这种洗身份的人背后牵扯的多是见不得光的人物:

    江洋大盗,土匪,水匪,各地军阀的坐探,重庆方面的人,红党,日本特务机关的,乃至是法国人、英国人、苏联人的密探?

    这个长相有几分酷似郜晓蘩,按照户政科的底档来判断,此人才二十出头,那么,这个中年男子很大几率上是郜晓蘩的长辈。

    这么一位本身来历就有些神秘的男子,却是有长辈同特高课有了牵扯,不由得程千帆不去想太多。

    郜晓蘩是什么身份?

    这个中年男子是郜晓蘩的什么人?是哪方面的?

    此人为何会出现在特高课,而且看当时的情况,菊部宽夫是打算带这个人去见三本次郎的。

    有很多谜团。

    ……

    赵主教路。

    “同志们可安全离沪了?”房靖桦看到阿海回来,关切问道。

    此前,他提议由阿海带领这第一批的同志、抗日积极分子离开上海,王钧同志还曾经委婉的表达过他的意见:

    ‘蒲公英’同志认为阿海同志的运气不太好,最好换个人来做这份极为重要且危险的工作。

    不过,房靖桦批评了王钧同志的‘迷信’思想,还是坚持阿海带队,原因很简单,阿海多次去过上海周边各地、农村的游击区,非常熟悉地形,认识游击队的同志,阿海同志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不过,虽然作出了决定,安排阿海带领这一批的人员离开上海,但是,房靖桦越是想着王钧说的话,想着王钧举的关于阿海同志运气不佳的例子,房靖桦心中终于难免有些打鼓。

    “一路顺利。”阿海说道。

    房靖桦同志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他握住了阿海的手,“阿海同志,做得好,一路辛苦。”

    上海市委经过多次缜密的开会研究,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次性将同志们转运出沪上的计划,盖因为这种方式实在是太危险了。

    上海党组织决定将所有人化整为零,尽量以小股为单位,由组织上安排得力人手引领大家出城。

    为了迷惑敌人,房靖桦依然不动神色、要求各交通站想办法找到运送同志们出城的办法,实际上已经暗中着手分批转运同志们了。

    “目前来看,日本人那边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安排第一批同志们离开上海了,他们还在各地搜寻,在各哨卡加强盘查。”房靖桦看着众人,“故而,基本上可以确定此次兵运工作的消息走漏,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泄露出去的。”

    房靖桦此前接到了‘火苗’同志的密报,说兵运工作的情报泄露,日本人加强了在各哨卡的盘查,并且在水陆两路离沪通道都是严密盘查,特别是‘一大家子’、‘一大批有关系诸人’一起离开沪上,更是受到了重点盘查。

    房靖桦大惊,他首先开始秘密调查内部,力争排除上海党组织内部出问题的可能。

    详细聆听了阿海同志带人离开沪上的过程,房靖桦非常满意,又和阿海同志一起商量了第二批同志们的运送工作。

    在阿海离开的时候,王钧特别找到阿海,又问了几个细节上的问题,他倒不是怀疑阿海同志有问题,也不是他迷信,他只是担心在细节上有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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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排队等病床。

    今天主要是去医院拍了ct,住院现在都要先准备好ct报告。

    明显感觉很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眼睛看东西时间稍长,便会模糊,所以我现在码字一会歇一会,思路会被打断,欸。

请假一天,解释一下这两天的更新(抱拳)

    首先向大家汇报、说明一下身体情况。

    看到有大大再问更新的问题,应该是还没有看到最新章节的解释。

    前几天身体不舒服,肝区疼痛,疲惫,消瘦。

    便赶紧去医院检查,查出来肝功能异常,这个是脂肪肝带来的老毛病了。

    此外,最重要的是,血脂高,空腹血糖15.5,整个人都懵了。

    又进行了相关检查,基本上确定是糖尿病,并且血糖指标高的吓人,医生要求即刻住院。

    人啊,就是不经吓,知道自己得了糖尿病,血脂也超标,整个人既震惊又害怕,自己在网上搜索,看到说将来可能会有脚部问题,眼睛也可能会出问题,然后就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觉得眼睛看东西模糊,觉得哪哪都不好了。

    不是作者胆小,经不住事,作者这个年纪,父母再慢慢老去,孩子在上小学,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经不起事情。

    还有就是因为不了解,然后就更加怕了。

    这几天都在医院里跑,做了好些检查,做了CT,就等着住院进一步检查、确定治疗方案了,不过病房实在是紧张,还没有接到住院部电话,这样也好,不至于一个人在医院里孤零零过中秋。

    今天状态实在是不好,脑子昏沉沉的,码字不顺,便用笔记本手写了一些细纲,小的情节桥段,整理了一下人物关系,容我请假休息一天,明天会按时更新。

    群里的好些朋友劝我多注意身体,可以请几天假,等身体好再好好更新。

    我回大家说,不请假,尽量保证更新,实际上原因也很直接,要赚钱养家哦,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谁是容易的,就是坚持两個字。

    考虑再三,今天实在是疲惫,特向大家请假一天。

    还望大家谅解。

    关于本书,一直很用心,即将进入到一段新的故事。

    提前祝各位大大中秋快乐。

第332章 乞巧花(中秋快乐)

    “阿海同志顺利送出往回,我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房靖桦扔了一支烟给王钧,笑了说道,“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心里此前一直七上八下的。”

    王钧划了一根洋火,点燃烟卷,吸了口烟,点点头。

    ‘火苗’同志传讯说兵运工作泄露,房靖桦、王钧等人皆是大惊,如临大敌。

    此次安排阿海同志带领一小部分人员分散离沪,是暗度陈仓秘密离开,同时也是一种试探,倘若这批同志出了事,则说明内奸叛徒就在上海当地党组织内部。

    “目前来看,消息泄露的源头可能不在我们这边,而是在茅山那边。”房靖桦弹了弹烟灰,说道。

    “当然,我们自己也不能放松警惕。”房靖桦停顿了一下,“也不能排除敌人故意放过了这一批,想要抓后面的‘大鱼’。”

    王钧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火苗’同志的判断也倾向于内奸在茅山根据地那边,此人应该潜伏在根据地某个机关单位,并不能直接接触到重要情报,但是,能够通过蛛丝马迹得出较为接近事实的推断。”

    “这些情况阿海同志已经向新四军方面来接应的同志汇报过了。”房靖桦点点头,“奸细之所以能够存活,是因为没有引起怀疑和警觉,一旦我们得知内部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这个人就距离暴露不远了。”

    ……

    “关卡盘查的情况如何?”罗延年表情严肃问道。

    兵运工作是他主要负责的,这批爱国青年、抗日积极分子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年轻知识分子,在他的心中,每一个小伙子,大姑娘都好似他的儿女一般,都要好好的。

    “很严格。”阿海喝了一口水说道,“不过,好在我们早有准备,按照既定计划,两三人一组,分散过关。”

    他思忖片刻,“最重要的是,这一批都是有一定工作经验和社会经验的同志,遇事不慌。”

    “是啊,有经验,镇定,做好本色。”罗延年点点头。

    第一批离沪的人员是精挑细选的,这些人中有书店店员,有报社编辑,还有在老虎灶读报者,除非是内部出了奸细而被敌人守株待兔,这些人以自身身份流动,还是相对安全的。

    “对了,罗部长。”阿海说道,“何关同志请我代他向您问好。”

    “阿关现在怎么样?”罗延年高兴问道,军事干部出身的他他对于自己这位昔日爱将是非常喜爱。

    “陈司令员也非常欣赏和喜欢何关同志,称赞何关同志是青东人民游击队出来的虎将。”阿海微笑说道。

    “好啊,好啊。”罗延年高兴的点头,与有荣焉。

    两人又聊了一会,阿海起身主动告辞。

    “这个,拿回去。”罗延年打开柜橱,将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递给阿海。

    阿海接过来,打开来看,是一块咸肉,约莫三四斤。

    “罗部长,这……”阿海踟蹰。

    “叫你拿着就拿着。”罗延年一瞪眼,“你难得从游击队回上海,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吧。”

    他拍了拍阿海的肩膀,“回家看看,咱们布尔什维克舍小家为大家,你爱人是一位坚强的女同志,她还怀着身孕,补充点营养。”

    阿海沉默片刻,想起怀有身孕的妻子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困难,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

    他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对得起自己红色战士的身份和信仰,却独独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是!”阿海郑重向罗延年敬了个礼。

    吕雯雯挺着大肚子,拎着满满一桶水吃力的走着路。

    有三光码子凑过来嘴上说要帮忙,却不还好意的想要动手动脚。

    吕雯雯直接将水桶放在地上,从铁皮水桶里竟然摸出了一把剪刀,握着剪刀就往前刺。

    三光码子吓坏了,哇哇怪叫着躲开。

    这女人神经病!

    不从就不从嘛,都是街坊邻居,还能真用强怎么地?

    水桶里藏剪刀!

    神经病!

    看到三光码子落荒而逃,吕雯雯将剪刀放回水桶里,挺着大肚子叉着腰,指着‘敌人逃遁’的方向破口大骂,“再有下次,老娘捅你个稀巴烂!”

    “看甚么看?”吕雯雯瞪向驻足围观的一个人,后者吓得赶紧离开。

    拎着水桶,吃力的回到家中,将房门一关,吕雯雯将水桶放在地上,自己走了两步坐在椅子上,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侧恁娘个批!”吕雯雯一抹眼泪,随手拿起一把削的尖尖的竹签就要冲出去拼命,然后就看到了拎着牛皮纸包站在门口的丈夫。

    吕雯雯将竹签朝着桌子上一放,扭头擦拭了泪水,倔强的看着阿海。

    “咸肉,还买了一斤鸡蛋。”阿海说道,“今天我下厨,鸡蛋肉粥。”

    吕雯雯看着丈夫,心中柔软了许多,她也是党员,她不是不理解丈夫,只是心里委屈。

    大肚子女人一只手扶着腰,破涕而笑,“家里没米了。”

    “买了。”阿海讪笑着,另外一只手从背后露出来,拎着一个小布袋子,献宝一般提起来给妻子看。

    当夜,三光码子邱一虎被人打断了腿。

    ……

    两天后的一个中午。

    程千帆站在中央巡捕房办公大楼的天台上。

    小程总惬意的抽着烟,他的旁边不远处摆放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子上放了一份报纸,一壶刚泡开不久的热茶。

    他看到周茹拎着一个竹制的三层食盒从马路对面走过来,通过巡捕房的门岗进了院子。

    “这里。”小程总挥了挥手,朝着自己的‘私家厨娘’喊道。

    “萝卜丝炒肉。”

    “清蒸鲈鱼。”

    “还有你最爱吃的糟毛豆。”

    “今天比预计的晚到了一刻钟。”程千帆看了看腕表时间,一边吃菜,随口说道。

    “今天上午去了南市。”周茹说道,“陈赟组织了一批人去南市的孤儿院送吃的。”

    “假仁假义。”程千帆冷笑一声。

    “从孤儿院回来的时候,路上响枪了。”周茹说道。

    “出什么事了?”程千帆皱眉,问道。

    “应该是红党的一个地下情报点被丁目屯的人端掉了。”周茹说道。

    ……

    周茹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自己上午看到的那一幕:

    一声枪响,打破了街面上的宁静,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群。

    他看到一个日杂店的门口停了一辆卡车,日杂店的门口躺着一个人,地上一大摊血,眼看着那个人活不了了,那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大孩子。

    然后,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被从日杂店里反扣着双手押出来了。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一把揪起被抓的男人的头发,用力向上扯。

    周茹便看到了一张愤怒又倔强的沾满鲜血的脸。

    黑色西装的男人一摆手,两个手下押解着男人往外走。

    日杂店的门口是一个台阶。

    台阶上结了冰。

    一个特务脚下一滑,手中也松了劲。

    被抓的男人立刻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猛然挣脱束缚,撒腿狂奔。

    周茹内心里摇摇头,这个人根本逃不掉的,卡车那边还有几个特务,他们手里还有枪。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男人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上,整个人的脑袋就如同西瓜烂掉一般,身体也摊在了地上。

    “人当时就不行了。”周茹说道,“两具尸体都被拉走了,墙角缝隙里塞了一块角铁,高度正好和那个人的头部差不多,他是早有准备的。”

    “虽然与党国而言,红党死得越多越好。”程千帆吃了一口鱼肉,说道,“不过,是一条汉子。”

    “陈赟当时吓坏了,他说……”

    “说什么了?”

    “他说这就是红党的可怕之处,太善于蛊惑人心了。”周茹说道,说话的时候盯着程千帆的眼眸看。

    “歪理邪说,迷惑性极强。”程千帆冷笑一声,他拿起桌上的烟盒,取出一支烟卷塞进嘴巴,周茹忙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帮组长点燃了香烟。

    “不过,红党是怎么了,他们那边最近似乎老是出问题。”程千帆嘟囔了一句,然后啧了一声,“确定是丁目屯的人,不是汪康年的人?”

    “带队的是曹宇,据说此人被丁目屯从汪康年的手中要了过去,颇受重用。”周茹说道。

    “曹宇?”程千帆露出思索之色,“中统那边一直要除掉他,此人胆小如鼠,竟然敢公开露面?”

    “曹宇坐在卡车里,没露面。”周茹说道。

    “那你怎么确定是曹宇?”程千帆讶然。

    “从车窗看过去,副驾驶有个人在抽烟,右边耳朵少了一半。”周茹说道。

    “一只耳。”程千帆忍俊不禁的点点头,传闻此人被红党打中了耳朵,导致右耳缺失大块,应该就是此人了。

    说着,他摸着下巴沉思,丁目屯的人开始明目张胆的行动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伪警察局那边有吴山岳,侦缉大队有汪康年,现在丁目屯、李萃群的特工组织也开始公开行动,还有特高课、三井会馆、岩井公馆、西村班等大大小小的日本特务机关,上海之对日秘密潜伏斗争局面将会空前严峻。

    “敌人的力量愈发强大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程千帆表情严肃,对周茹说道。

    周茹点点头,正准备说点什么,便听到组长说道,“向重庆发报,经费已经拖欠了两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发。”

    他夹了一颗豆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总不能一直让弟兄们饿着肚子打仗吧。”

    ……

    重庆。

    罗家湾十九号。

    “局座,上海特情组肖勉来电。”齐伍将一份电文递给戴春风。

    “噢,我来看看肖组长又有什么好消息汇报……”戴春风接过电文,随口说道,话还没有说完,脸色一变,气的将电文朝着桌面上一拍,“混蛋,一个个开口就是要钱,要钱,催命鬼一般。”

    戴春风最头疼的就是手下张嘴要钱。

    经费问题一直是‘制约军统发展’的重要因素。

    之前力行社特务处时期,特务处主要靠常凯申想办法另立名目争取来的资金以为使用,为其所养,为其所用。

    事实上,在当年的力行社特务处期间,受活动经费不足之限,各地特务处在武器装备、行动经费方面都是不富裕的。

    直到去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全面抗战开始后军统局正式开张,才得以名正言顺地列入党政机构,才有了正式预算与经费来源。

    但戴春风的野心使军统局的规模与人数急速增加,并拥有多支部队和众多的训练班,这使得军统的经费紧张的程度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佳捉襟见肘。

    戴春风堂堂军统局副局长也不得不上书哭穷,报告中屡屡可见“待遇微薄”、“经费困难”、“器材教材两缺”等等字眼。

    看到戴春风发火,齐伍心中好笑,也跟着说道,“是啊,这个肖勉,他们的经费才拖欠了三个月就嚷嚷,有的地方都拖欠了小半年了……”

    “拖欠了三个月了?”戴春风一愣,问道。

    “还差一周时间就整整三个月了。”齐伍点点头。

    “死要钱的家伙。”戴春风扶额,摆摆手,“打款,省得这混小子来烦我。”

    “是。”齐伍点点头,又从文件夹中拿起一份电文递过去,“局座,这是乞巧花发来的密电。”

    戴春风表情一肃,‘乞巧花’平时极少会主动发电,旦有电文往来,定有十万火急之事。

    “‘乞巧花’要被调往上海工作一段时间?”戴春风看了电文,皱着眉头。

    “局座,假如‘乞巧花’也去了上海,以‘乞巧花’的身份极可能被上海方面的同志视为重要制裁对象,要不要……”齐伍思索片刻,表情严肃问道。

    “不可。”戴春风想了想,果断摇头,他的表情冷淡,最后是微微叹气,“若是死在自己人手上,那就是命。”

    ……

    “日本特高课方面也派人来接触我了。”赵枢理看了一眼张萍,接过张萍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

    “你就不怕真的被当成汉奸除掉?”张萍叹口气,问道。

    “要是死在自己同志的手里,那就是命。”赵枢理微笑着,“总比死在敌人手里要好的吧。”

更新在半小时后

    正在努力码字,修改一些情节和错别字,大约半小时到一小时后更新。

    住院部来电话了,明天办理住院。

第333章 小四

    “死在自己的同志手里,说明我在敌人内部的潜伏没有暴露。”赵枢理微笑着,“这是我能想象的对党交出的最好的工作答卷。”

    张萍看着赵枢理,她觉得赵枢理的笑容仿佛会说话。

    ‘火苗’同志判断是正确的,赵枢理通过蛛丝马迹已经猜到她和组织上联系上了。

    并且,赵枢理也知道她猜到了。

    但是,出于组织纪律,张萍什么都不能说,赵枢理什么都不能问。

    他能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同时以这样的方式向她传递信息,或者可以理解为一种另辟蹊径的向党组织汇报工作。

    “上海特高课行动一室的室长荒木播磨亲自来和我谈的。”

    “这个人我以前见过,他曾经来到巡捕房找过程千帆,程千帆称呼其为黄老板。”

    “由此可见,程千帆这个人应该是早就私下里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了,甚至可能已经秘密当了汉奸。”

    “这位‘小程总’素来和日本人亲近,他投靠日本人是早晚的事情。”张萍点点头说道。

    天知道她此时内心里是憋的多么难受,只能在心里乐着。

    同时也是更加赞叹和震惊于‘火苗’同志潜伏之深,简直是出色极了。

    “这不一样,程千帆以后必将投靠日本人,同他早就秘密投靠了日本人,这是截然不同的性质。”赵枢理摇摇头,“具体到工作中,也意味着我们对于这个人的判断是有着偏差的。”

    “我向日本人提出来将程千帆的副总巡长拿下,由我顶上去。”赵枢理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这本身便是一种试探,既是试探日本人对我的重视程度,同时也试探程千帆和日本人的真正关系。”

    “所以,结果呢?”张萍问道。

    “那个日本女人的答复是他们会认真考虑我的要求的。”赵枢理沉吟说道,“我不太相信他们,他们答复的太容易了。”

    “中央区巡捕房的副总巡长人选,哪怕是日本人,都很难轻易去左右。”赵枢理说着,停顿了一下,“不,实际上日本人越是想要推某人上去,现在的形势下法国人是越发难以接受。”

    “所以,你认为那个女人和她背后的特务机关只是想要快一些拉你下水?”张萍问道。

    “这种可能性极大。”赵枢理思索说道,“对此,我有两个分析。”

    “其一,日本人做事太粗糙,毫无诚意,不过,这并不符合我对他们的印象,这些日本人,做事情可以说是细致到了骨子里,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便衣探长的身份,他们不应该如此轻慢的。”

    “你是怀疑他们如此急迫的拉拢你,是因为他们在近期内需要用到你?”张萍立刻明白了赵枢理的意思了。

    “聪明。”赵枢理朝着张萍竖起大拇指,“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性。”

    “特高课那边呢?”张萍想了想,问道。

    “荒木播磨直接拒绝了我的要求。”赵枢理放下搪瓷缸子,“他们愿意在别的位置上尽量满足我的要求,虽然具体是什么职位他们没有明说,不过以我的直觉来判断,荒木播磨似乎并不担心我会无动于衷。”

    “先不说上海特高课准备了什么样的条件,他们直接拒绝了我要求拿下程千帆的要求,这便间接说明了日本人是满意程千帆的,最起码他们对于程千帆担任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这个职务是满意的。”

    而此前一直传闻程千帆能够挤掉上官梧拿到中央区副总巡长的位子,这背后便有日本人的影子,现在这个传闻也得到了证实,这也是我判断程千帆可能早就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的一个原因。”

    赵枢理看着张萍,“当然了,荒木播磨直接拒绝了我的要求,这反而说明上海特高课是有诚意和我谈的。”

    “那个日本女人背后藏头露尾的特务机关,极可能更多是紧急想要利用我的身份做某件事。”赵枢理点燃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烟,“上海特高课则不然,他们应该是确实看重我,想要吸纳我。”

    “那么,你得选择呢?”张萍问道。

    “有些矛盾,一时之间难以选择。”赵枢理摇摇头,“我对于那个日本女人到底打什么主意,有什么阴谋很感兴趣,不过,投靠对我更加重视的特高课,这对于长期潜伏很有帮助。”

    说着,他看着张萍,“实在是难以拿定注意,张萍,你帮我参谋参谋。”

    “两个选择,各有利弊,确实是令人为难。”张萍皱眉,仔细思索片刻说道,“我想想,尽快答复你。”

    “可以。”赵枢理便笑了,“我等你消息。”

    ……

    数日后。

    大世界。

    小程总嘴巴里叼着一支烟,有些醉意微醺。

    今天是中央巡捕房袁开洲巡长的农历生日,袁巡长摆了酒,众人吃饱喝足后便来大世界高乐。

    此时此刻,程千帆在望着一个女人的背影。

    这是一个穿着紫红色旗袍的背影。

    浑圆、风韵的臀部,就像是精美的瓷器那婀娜的勾勒曲线。

    他实在是很难把这个开放得犹如妩媚至极的花朵一般炙热的女人,和那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甚至还会因为他的炙热的目光而有些脸红的书店老板娘联系在一起。

    是的,这个妩媚漂亮的女人就是骊朱。

    一年半前的那场大战,即便是法租界也难以完全和战火隔绝。

    骊朱的书店挨了炸弹,人们在废墟中找到一个血肉模湖的尸体,是书店那个微胖的、总是带着笑容的女店员,而老板娘骊朱则是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没想到一年半后,竟然在此地又遇见。

    程千帆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似是和‘昔日绯闻情人’重逢的那种窃喜,表情又似乎在回味某些令人脸红的旧事。

    他轻轻抽了一口烟,然后就这么的口中叼着香烟,不紧不慢的朝着洗手间走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从女洗手间出来的骊朱。

    女人似乎是有刹那间的惊慌,然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骊朱挎着小坤包,和小程总擦肩走来,奉上矜持的笑容,“程先生,请让让。”

    “我喜欢闻这个味道。”小程总抽抽鼻子,他闻了闻骊朱头发的气息,“还是你以前喜欢用的烫发水的味道。”

    “程先生,你认错人了吧。”女人颦眉,轻微皱鼻子。

    “也许吧。”程千帆竟是直接点点头,他让出了道路,“美丽的女士,请吧。”

    女人矜持的点点头,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啪的一声’感受到自己臀部受到的击打。

    羞愤不已的女人没敢回头,捂着屁股走开了。

    程千帆轻轻吸了口烟,弹了弹烟灰,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甚至还将偷袭女士臀部的右手凑到鼻间嗅了嗅,竟又露出了几分似嫌弃似怀念的表情,摇摇头,转身去洗手。

    ……

    一个男人从男洗手间出来,差点撞在了程千帆的身上。

    “对不住。”男人赶紧道歉,“您别介意。”

    “幼,童先生。”程千帆看了一眼来人,惊讶出声。

    “程副总。”童学咏见到程千帆,也是十分惊讶,“您这是?”

    “同僚小聚。”程千帆扔给童学咏一支烟,指了指外面。

    两人在厕所外面的靠近南侧的走廊抽烟,攀谈起来。

    “童先生这是和汪队长一起来的?”程千帆左顾右盼,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兴奋之色,甚至于右手还下意识的摸向枪套。

    “没有,没有,我自己来喝酒的。”童学咏赶紧解释,他压低声音,凑过来说道,“程副总,且不说汪队长不是和我一起来的,要是他知道您来了,现在也早就跑没影了。”

    “啊——”程千帆眯着眼睛看童学咏,然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童学咏也跟着哈哈哈大笑。

    笑着,童学咏朝着程千帆抱拳,“程副总,以前没有机会,下次童某做东,您赏脸。”

    程千帆吐出一口烟圈,“看时间吧。”

    说着,‘小程总’一招手,一名侍者殷勤的捧着烟灰缸过来,程千帆将烟蒂在烟灰缸摁灭,又拍了拍有些微醺的脑袋,朝着童学咏挥了挥手。

    童学咏站在原地,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程千帆走开,丝毫没有被婉拒后的沮丧和不满,直到程千帆的背影从走廊右转不见了,童学咏才舒了口气,然后又苦笑着摇摇头。

    “因你与我走得近,这家伙是连你也一起记恨上了。”汪康年从一个角落里出来,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巧的铁皮盒子,打开盒子,取出了一粒话梅糖塞进嘴巴里,又将铁皮盒子朝着童学咏示意。

    童学咏摇摇头,直接说,“我又不咳嗽。”

    汪康年便哈哈笑起来,指着童学咏说道,“你知道嘛,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你们红党出身的,大多爱讲真话。”

    童学咏便皱眉,然后苦笑,“汪兄,咱能别再提‘红党’吗?”

    “不能。”汪康年表情竟然十分的严肃,就那么的盯着童学咏看。

    童学咏毫不犹豫的和其对视,最终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要走,汪康年这才哈哈大笑,“童老弟,开玩笑,开玩笑,莫生气,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我先回家了。”童学咏无奈叹口气,“囡囡还在家等着呢。”

    “回吧。”汪康年这才作罢,“我让人买了沉大成的条头糕放在车子里了,你带回去给侄女当夜宵。”

    “你啊你。”童学咏便笑着说道,“比我这个当父亲的还疼她。”

    汪康年哈哈大笑。

    看着童学咏离开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汪康年脸上的笑容消失,转为一丝疑惑,继而是有些严肃。

    “大哥,你还是不放心童助理?”小四不声不响的靠近,低声问道。

    汪康年摇摇头,“童学咏已经没有退路的,我在想程千帆。”

    “大哥,我刚才去打探了一番,今天是袁开洲的生日宴,程千帆是赴袁开洲的东道,他带的人不多。”小四的眼眸中流露出凶狠之色,“要不要趁机……”

    汪康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振奋之色,不过,旋即这一抹动心被理智所压制,他摇摇头,“如果是出其不意,也许还有几分成功把握。”

    “不过,程千帆既然见到了童助理,自然也猜到我也在,他即便是此前没有什么防备,现在也已经高度戒备了。”

    就在此时,一名侦缉大队队员跑过来低声汇报,“队长,钟国豪带了十几个人来到大世界了。”

    汪康年点点头,挥手示意手下离开,然后他冲着小四左右摆了摆右手,“那就是一怕死鬼!难杀的!”

    ……

    “帆哥。”豪仔走到程千帆的面前,“属下没来迟吧。”

    “大头吕呢?”程千帆脑袋微微右侧偏,然后右手拍了拍脖子,打了个酒嗝,问道。

    “吕哥带了弟兄埋伏在外面。”豪仔说道,“吕哥说了,汪康年要是敢对您下手,除非是先解决了他。”

    “对,汪康年干掉我,然后我在地底下等他替老子报仇是吧?”程千帆没好气哼了一声。

    豪仔不说话,低着头,遮掩笑意。

    “查到汪康年来大世界做什么了吗?”程千帆问道。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路大章喝的微醉,在一名舞女的搀扶下朝着厕所走过去。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皆是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豪仔也看到了路大章,并没有在意,组长和这位路大章路巡长关系好,这在巡捕房不是什么秘密。

    “具体原因还没有查到。”豪仔说道,“不过,有人说汪康年似乎格外关注什么‘烂泥’舞蹈团。”

    “烂泥?”程千帆微微错愕,然后哭笑不得,“是来尼吧。”

    “对,是烂泥。”豪仔点点头,“起这名字真是一言难尽。”

    程千帆看了豪仔一眼,终归还是没有继续纠正,“告诉大头吕,准备动手。”

    “目标是汪康年?”豪仔急忙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是汪康年身边的那个小四。”程千帆微微摇头,澹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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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雨夜杀

    “帆哥,为什么不把汪康年一起除掉?”豪仔听到是对小四动手,而不是对汪康年动手,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失落的。

    “时机不到。”程千帆摇摇头。

    决定对小四动手,程千帆绝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直以来,汪康年给程千帆带来的感觉,就如同是被一条躲藏在暗处的银环蛇窥伺,这条毒蛇那绿油油阴森森的眼睛盯着他,时不时的射出的信子就如同是不断的在试探他,寻找将他一击即中的机会。

    甚至于,程千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如果自己将来暴露了,那么,极有可能是栽倒在汪康年这样的人手里。

    是汪康年这样的人,并不是特指汪康年。

    但是,能够令红色特科的‘火苗’有这样的感觉,这足可以看做是对于汪康年之相当高的评价了。

    心狠。

    手辣。

    做事细致。

    擅长于细微之处有所发现。

    还有就是,足够隐忍。

    并不急于求成,耐得住寂寞和等待。

    这就是汪康年。

    如果说,汪康年在程千帆的心中是一条阴险的毒蛇的话,小四就是这条毒蛇那两颗随时准备注射毒液的毒牙中的一颗。

    汪康年现在颇受三本次郎器重,三本曾经称赞汪康年是中统出身不可多得的人才。

    故而,程千帆暂时不好对汪康年公开动手,那么,便选择汪康年最得力的手下小四动手。

    此外,选择对小四动手,也未尝没有激怒汪康年的意思:

    汪康年将小四视为亲弟,小四被杀,汪康年若是愤怒出手,‘宫崎健太郎’便有了干掉汪康年的理由和借口了。

    是的,小程总可以杀汪康年的得力手下。

    汪康年却不能对‘宫崎健太郎’动手,狗腿子别说是对主人动手了,哪怕是呲一下牙齿都是罪,这也正是三本次郎虽然欣赏汪康年,但是却并不批评、制止亦或是说和宫崎健太郎和汪康年之间仇怨的原因。

    ……

    “咛只小瘪三。”骊朱‘脱离’了程千帆的‘魔爪’,来到一个房间,心有余季的拍了拍胸脯,咬着银牙骂了句。

    这是来尼舞蹈团的临时更衣室。

    “出什么事情了?”一个小丑装扮的男子突然拨开衣杆悬挂的衣物,出声问道。

    骊朱被吓了一跳,险些一脚踹过去,“你怎么穿了这身衣服?”

    “刚才看到两个熟人,以防万一。”男子摇头苦笑,说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刚才碰到了程千帆,他认出我了。”骊朱皱眉说道,表情有些烦闷,她不确定今天被程千帆遇到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幼,碰到老相好了啊。”男子轻笑一声,说道。

    “欧迎春,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狗嘴。”骊朱骂道,生气的瞪了欧迎春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瞧我这张破嘴。”欧迎春啪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然后眨巴眨巴眼睛,“被小程总揩油了吧。”

    “滚蛋。”骊朱踢了欧迎春一脚,后者见到骊朱真的生气了,便没有躲避,生生地挨了一脚。

    看到欧迎春没有躲,骊朱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上峰有什么指示?”欧迎春问道。

    “上峰有令,令你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汪康年的视线内,争取打入汪康年的侦缉大队。”骊朱表情严肃,低声说道。

    “汪康年这个人生性多疑,他必然询问我为何会出现在上海,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欧迎春皱眉,思忖说道,“西安是大后方,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很难解释我为何离开大后方来到上海。”

    他看着骊朱,皱眉,“汪康年必然会怀疑我来上海是有任务在身。”

    “那就实话实说。”骊朱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刚才似乎是有动静,她仔细听了听,是猫咪的声音。

    “就说你是受到上峰指派来上海潜伏。”骊朱轻声说道,“你熟悉上海,上峰挑选得力人选充实上海区,你便被选中了”。

    “然后呢?”欧迎春随手拿起小丑的颜料罐,饶有兴趣的打量,问道。

    “你受不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对于重庆方面信心不足。”骊朱冷冷说道,“再加上你曾经是汪康年的人,上峰一直对你并不太重视,所以你干脆一狠心想着投靠汪康年这个老长官。”

    “既然不受到上峰重视和信任,又为何会挑选我来上海?”欧迎春问道。

    “送死的差事,你觉得呢?”骊朱冷笑,看了欧迎春一眼。

    欧迎春沉默了。

    半晌,他微微点头,“我要考虑一下。”

    看到骊朱还要说什么,他冷冷的瞪着面前这个女人,“命是我的,我怕死。”

    “孬种。”骊朱冷笑。

    “首先,我怕死,但是我愿意为了抗日而死。”欧迎春深深地看了骊朱一眼,“其次,好种孬种,大姐你怎么知道的?”

    ……

    “是一个好汉子。”路大章看了豪仔一眼,赞叹说道。

    豪仔笑了笑,朝着路大章抱了抱拳,然后看到程千帆点头,他便转身离开了。

    豪仔刚才进来向程千帆汇报说,‘下雨了,不过,货物都盖好了篷布’。

    “让我猜一猜。”路大章和程千帆碰了碰杯子,小程总此前喝的半醉,路大章的嗓子不太好,所以两人是喝茶。

    “是汪康年?”路大章眯着眼睛说道,然后他自己则摇了摇头,“不对,时机不对,得不偿失。”

    “是汪康年身边那个小四。”路大章微笑着,语气坚定,说道。

    看到程千帆微微一笑,路大章也是笑着点头,“除掉小四,此其一,若是汪康年怒而兴师,那便……”

    “那便送他去和小四团聚。”程千帆轻笑一声说道。

    ……

    落雨了。

    这是民国二十八年的春节前最后一场大雨。

    “大哥,小心着凉。”小四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扭头将一条毛毯递给汪康年。

    “本来是答应了若甫兄要好好照顾你的,现在却是你在照顾我。”汪康年接过了毛毯,盖在了膝盖上,“辛苦你了。”

    “是大哥一直在照顾我。”小四说道,“如果没有大哥将我从家中带出来,小四可能这辈子只能埋首于阡陌之间,见不得这花花世界。”

    “花花世界……”汪康年喃喃出声,看了一眼小四,苦笑着,叹息一声,“也许吧。”

    “大哥,你觉得那个来尼歌舞团有问题吗?”小四问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汪康年咳嗽了两声,“查查就知道了。”

    说着,他看了小四一眼,“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大哥,来尼歌舞团的一个女舞者,长得有点像程千帆以前的一个姘头。”小四说道。

    “噢?”汪康年咳嗽了两声,然后眉毛一挑,“当真?”

    “大哥应该还记得,以前传闻程千帆和一家书店的老板娘……”小四说道,挤挤眼。

    “我有印象了。”汪康年点点头,“那个女老板娘好像是姓骊吧。”

    “是的,那个女的姓骊,叫骊朱。”小四点点头说道,“书店被日本人的炸弹炸了,这个骊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想到……”

    就在此时——

    “停车,停车!”

    夜雨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

    司机青皮立刻紧张起来,“队长,前面好像有人在喊什么。”

    “掉头,绕路。”汪康年眉头一皱,果断下令。

    “大哥,你呆在车里,我带人去看看。”小四说道。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兜里。

    空空如也。

    汪康年的药盒不见了,小四也不确定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还是被三只手摸去了。

    他心中内疚,药盒里有一种药是汪康年每天服用的。

    这种西药很难搞,而且对于服药的时间有较强的要求,要求在饭后一个小时内服药。

    如果要绕路的话,时间上需要耽搁较多,汪康年将不可能按时服药。

    “小四。”汪康年沉声说道。

    小四扭头笑了笑,“大哥,放心。”

    “小心点。”汪康年点点头,“多带两个弟兄过去。”

    “晓得了。”

    小四下了车,先是朝着后车招手,喊了一嗓子,然后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

    很快,大欧和一个侦缉队员下车,撑着雨伞跑过来。

    “四哥。”大欧大声喊道,“怎么了?”

    风大雨大。

    “随我去看看。”小四指了指前面,喊道。

    ……

    风大雨大。

    小四带着两名手下冒雨走过去,就看到一棵梧桐树的树杈断在了地上,一个穿着雨衣的男子坐在地上,似乎是腿部被树枝压住了。

    在男子的身边,有几个男人,每个人手上都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有人正在弯腰询问地上伤者的情况,还有人急的四处张望。

    不过,黑色的雨伞遮住了这些人的面容。

    几人也看到了走过来的小四三人。

    “帮帮忙,救救人。”一个人喊道。

    说着,几个人举着黑伞走过来。

    小四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脸色大变。

    刹那间,黑色雨伞被勐然掀起。

    雨伞后赫然是毛瑟手枪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

    对方开火了。

    小四的身上顿时连中数枪。

    几乎是雨伞被掀起的瞬间,大欧一把扯过了身旁的同僚。

    在同僚被多发子弹命中的时候,大欧连滚带爬转身跑开了。

    此时,身中多枪的小四已经倒下。

    他看向不远处汪康年乘坐的小汽车的方向,想要喊出什么,却是喉咙里有血沫堵住了。

    小汽车直接一个疯狂调头,然后一踩油门,甚至和后车发生了剧烈的碰撞,竟尔冲了出去。

    后车也是运气好,受到剧烈撞击竟然没有熄火,一踩油门消失在暴风雨中。

    当大头吕带人追上去的时候,风雨交加下已经只能隐约看见远去的尾灯。

    小四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下渗出,然后迅速被雨水洗刷干净了。

    撑着黑色雨伞的枪手们,以躺在地上的小四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圈。

    三辆小汽车穿过雨雾,马达咆孝着驶来。

    居中的小汽车一个急刹车,横着停下来。

    从车子后排车门开始,黑色的雨伞开始延伸。

    车门开了,小程总下车,一袭西装,风衣,头上微微斜戴了礼帽。

    刷!

    立刻有距离他最近的三名手下围成一个圆圈,用雨伞和身体筑起遮风围栏。

    他从身上摸出烟夹子,取出一支烟。

    立刻有一名手下摸出打火机。

    吧嗒。

    打火机火苗窜起。

    程千帆抽了两口烟,右手手指夹住香烟,小拇指挠了挠耳后的鬓角。

    “帆哥。”

    “帆哥。”

    在手下们的恭敬声音中,程千帆缓步前行。

    黑色的雨伞举起,宛若一条黑色的蜿蜒的毒蛇。

    程千帆蹲下身,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地上的小四。

    小四的身体在抽搐,眼看着要不行了。

    小四的眼珠子动了动,他听到了走到身前的脚步声,嗓子里努力地吐出两个字:大哥。

    “他逃走了。”程千帆看着地上蜷缩、抽搐的小四,认真地说,

    小四的嘴里冒着血泡泡,他的嘴角似乎有了一抹弧度,“大哥。”

    程千帆眼眸是冷的,他又看了几眼,右手一伸。

    大头吕将一把勃朗宁手枪递过来。

    小程总接过短枪,枪口对准了小四的脑袋,然后又放下手枪,“忠勇可嘉,留个全尸吧。”

    大头吕接过勃朗宁,默然点点头。

    小程总从举起的黑色的雨伞下走过,上了小汽车。

    一辆小汽车打头,小程总的座驾居中,后车警戒,穿过雨雾风,消失在上海滩的暴雨中。

    砰砰砰。

    一阵乱枪,地上的小四身体似乎是动了动。

    大头吕收起勃朗宁配枪,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尸体,“收队。”

    远端,听到穿过雨雾传来的几声枪响,小程总摇摇头,轻笑一声。

    ……

    路大章警惕的看了一眼身后。

    雨大。

    风大。

    是风声,雨声。

    转身扭进了一个巷子,路大章迅速猫在墙角,约莫等了一刻钟,除了风雨,不见其他人。

    他这才放心,沿着巷子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后,做了个翻墙进了隔壁巷子的假象,然后又折返回来,穿过一个巷子,消失在风雨中。

    PS: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拜谢。

已经住院了,和大家唠两句

    昨天下午三点多到医院,然后核酸结果一直出不来,我就像是一个傻子,推着行李箱在医院里溜达,等到晚上九点多才得以办理住院。

    今天一整天都是各种检查,然后每项检查结果出来,我都要上百度搜索一下,然后又或被吓到。

    只要有时间,我就赶紧打开笔记本码字,实在是一秒钟不敢耽搁。

    更新晚的原因,是因为手臂留了抽血的留置针,实在是码字太困难了,稍稍姿势不对就疼,还望大家见谅。

    另外医院的糖尿病餐实在是一言难尽,全都吃完了,然后还是感觉好饿啊。

    我会尽一切可能更新,或有更新很晚等情况,还望各位大大理解一二。

    此致!

    敬礼!

第335章 ‘竹林’

    “陆妈妈,燕窝再温一温,先生差不多该回来了。”白若兰站在二楼的栏杆边,手扶着栏杆,向着楼下轻声说道。

    “晓得嘞。”陆妈妈答应一声,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风雨,“太太,外面雨这么大,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楼下有我在呢。”

    “白日里睡多了。”白若兰微笑说道,“陆妈妈,酒藏起来了吗?”

    “藏起来了。”陆妈妈笑着点头。

    程先生喜欢喝酒,程太太担心先生的身体,便把家里的好酒都藏了起来。

    先是车灯射来,然后是外面传来说话声。

    “太太,是先生回来了。”外面的守卫打内线电话进来汇报。

    房门打开,一阵冷风灌进来。

    “门口有风。”程千帆赶紧朝着要走过来的白若兰说道。

    小丫鬟栗子接过礼帽,帮程千帆脱下风衣,仔仔细细的挂好。

    她偷偷嗅了嗅鼻子,衣服上有一股澹澹的香水味道。

    白若兰注意到了栗子的动作,脸色冷了下来。

    腾腾腾,白若兰几步走过去,扯起风衣的领子闻了闻,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少狐狸精,你总归要记得,不为我,也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白若兰哼了一声。

    “好啦,好啦。”程千帆刮了刮白若兰的鼻梁,“说什么呢。”

    说着,程千帆起身,上前揽住了妻子的肩膀,“今天小家伙乖不乖?”

    “风大雨大的,也不早点回来。”白若兰瞪了丈夫一眼,说道,一幅休想转移话题的架势。

    “袁开洲庆生做东,吃完饭又去大世界跳舞,盛情难却。”程千帆接过陆妈妈递过来的燕窝盅,放在了茶几上,“回来的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白若兰深深地看了丈夫一眼,然后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栗子。”

    小栗子在一旁眨巴眨巴忽闪的大眼睛,正暗自看得津津有味,哦哦一声,赶紧跟上去搀扶太太。

    程千帆看着两人的背影,轻笑一声,傻里傻气的栗子。

    心中则是叹了口气,自己又令若兰担心了。

    吃了一口燕窝,‘小程总’眯着眼睛,似是极满意,舒坦的叹了口气,只是,那满足的表情背后,有着太多太多的担心。

    ……

    夏家洼。

    老黄看了一眼累的气喘吁吁的路大章,“你该加强锻炼了。”

    路大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有理会老黄。

    为了掩人耳目,他先假作是回家,然后步行奔袭,又碰上这样的恶劣天气,这个速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过,说他的人是老黄,路大章有脾气也得忍着。

    别看老黄好似是老醉鬼,实际上老黄的个人武力值在特科红队都属于佼佼者,一度是整个红队仅次于‘竹林’同志的行动高手,后来‘陈州’同志后来居上,‘陈州’、‘竹林’、‘鱼肠’是为特科红队最强的三个行动高手。

    “是个好天气。”路大章看了一眼黑黝黝的夜空,说道。

    “唔。”老黄也看了一眼暴雨如注的夜色,点点头。

    狂风,暴雨,坏掉的窗户,给了‘鱼肠’以及‘飞鱼’最好的行动环境。

    ……

    老黄从窗口探出头,整个人随后如同灵巧的老猫一般落地。

    正如所预料的那般,因为暴雨会漏雨的原因,亭子间的两个特务都将床铺搬得远离窗户,再加上风大雨大,两人丝毫没有觉察到老黄的进入。

    路大章骑在窗沿,他并没有跳下来,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毛瑟手枪,犹如暗夜中的猫头鹰,安静的在那里注视着这一切。

    在路大章的眼中,老黄稳如一条老狗,无声无息的在黑暗中低腰走,完美的避开了所有障碍物,直扑向目标。

    老黄一把捂住了一名特务的嘴巴,随即直接将匕首刺入对方的喉咙。

    噗噗!

    捂住嘴巴便不能出声。

    直刺喉咙是第二步,然后横向一拉,直接切开了喉管,涌出的鲜血堵塞了气管,老黄此时再松手,对方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血腥味引起了另外一名特务的警觉。

    几乎是对方睁开眼的瞬间,老黄一个前纵扑上去,一把便压住了对方。

    噗噗噗。

    匕首对着对方胸部一顿勐刺。

    “啊!”

    这名特务临死前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路大章脸色微变,枪口直接对准了里屋的门。

    ……

    咣!

    老黄直接踹开了房门,与此同时,将一颗已经拉了弦的手榴弹扔了进去。

    然后是啪啪啪的乱枪声。

    再之后是惊恐的吼声。

    轰隆!

    路大章此时依然骑在窗沿,并未有任何多余动作,不过,他的脑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扣了一顶钢盔,这是用来抵挡可能飞来的手榴弹弹片的。

    屋内一片安静。

    大约一分钟后,老黄从身上又摸出一柄手榴弹,拉弦,停顿了几秒钟后才扔出去。

    轰!

    几声惨叫后,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路大章依然安静的隐蔽在窗沿。

    老黄从身上拔出驳壳枪,关闭保险,不紧不慢的进了里屋。

    吧嗒。

    老黄‘摸’到了电灯开关。

    几乎是灯光亮起的瞬间,枪声响起。

    然后又是连续几枪。

    ……

    看着身中多发子弹,并且身上有被好几枚弹片击中,脸孔上甚至有一块被弹片削开好大一块肉的陈香君,老黄一直沉默。

    “姜大哥。”路大章终于没忍住,在外面喊道。

    “老四,进来吧。”老黄回了句。

    路大章从窗沿跳下,端着枪走了两步,就要进入里间,却是转身随手对着暗处就是一枪。

    被老黄用匕首在胸膛刺了几下竟没有死去的特务,在床上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狡猾。”路大章看了一眼陈香君的尸体,心中已经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香君挨了两枚手榴弹,却依然没死透,诈死,一直在等待老黄进来开灯。

    在有人进来,灯光亮起的瞬间,陈香君开枪了。

    却是被早有准备的老黄躲过,然后果断连开数枪彻底将陈香君击毙。

    “还得是你。”路大章深吸一口气,“换做是其他人,可能就上当了。”

    “他跑不了。”老黄从身上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他以为只有我一个,不知道你会隐蔽在外面。”

    路大章没说话,他蹲下腰,盯着死去的陈香君看。

    老黄也不再说话,闷闷的又抽了两口烟,“走吧,虽然风大雨大,这地方也偏僻,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恩。”

    两人又看了一眼陈香君的尸体,沉默的离开。

    面对这个日日夜夜记在心中、恨不得生食其肉的叛徒,面对这具可耻的尸体,两人的心中大仇得报的快感却并不多。

    悲伤,难过,最多的是思念。

    不过,几秒钟后,路大章又退回里屋,对着另外那名特务的尸体又补了几枪,然后是陈香君,最后是亭子间那个被老黄割喉的尸体,全都被补枪。

    做完这一切,路大章的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一抹笑容,和老黄一起消失在暴雨夜中。

    “好习惯。”老黄闷闷的说了句。

    路大章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老黄明白了,也不再说话。

    ……

    程千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没有在吃燕窝了。

    他一边喝白兰地,一边抽雪茄。

    杀了小四,程千帆心中开心。

    他已经调查清楚了,老廖同志的牺牲和小四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正是小四带人抓捕了在大学生中宣传抗日的庄泽。

    庄泽受刑不过,成为了可耻的叛徒。

    随后也正是小四带人跟着庄泽四处乱窜,最终偶遇了老廖,导致老廖暴露被跟踪。

    老廖幺儿喜欢喝高粱酒。

    老廖也喜欢喝高粱酒。

    老廖一家人,儿子们,女儿们,包括他家老婆子也喜欢喝酒。

    程千帆觉得自己应该搞一瓶高粱酒,好好的陪同老廖一家喝几杯。

    他却不能那么做。

    潜伏工作不是说在你自以为无人注意的时候可以肆意自己的情感。

    即便是这个时候,‘火苗’同志依然严格约束自己,不能让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出格,任何可能被怀疑和被联想的细节。

    这种严格约束,是‘火苗’,也是‘飞鱼’,是‘鱼肠’能够存活到现在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起。

    三声铃声响起的时候,程千帆抓起了听筒,“我是程千帆。”

    “咛说甚?唔好意思,额打错了。”电话那头是沙哑的声音说道。

    然后电话便被挂掉了。

    程千帆慢慢地,慢慢地将话筒放好。

    他的嘴巴里叼着雪茄烟,他的手中拎着白兰地酒瓶,微醺,微微晃着,朝着二楼自己的书房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

    三十一步。

    进了书房,程千帆依然是不紧不慢的,他将白兰地酒瓶放在了书桌上。

    然后转身去关了门,上门闩。

    打开了台灯。

    拉上了窗帘。

    又从书桌上拿起白兰地酒瓶。

    一只手拎着酒瓶,不时地喝两口,一只手夹着雪茄烟,年轻的‘火苗’同志似乎是喝醉了,他在舞蹈。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他的嘴型在和着,在‘歌唱’: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

    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火苗”同志抬头,挺胸,立正,敬礼!

    泪流满面!

    他想念,太想念‘竹林’同志了。

    ……

    “队长,大欧回来了。”

    “进来。”

    大欧走进队长办公室,便看到汪康年满眼红血丝,头发却是打理的一丝不苟,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冰冷的眼眸看向他。

    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看着他。

    大欧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汪康年的眼睛。

    汪康年吸了一口烟,然后又是剧烈的咳嗽。

    “队长,四哥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你抽烟的。”一名手下忍不住劝说。

    “是啊,小四是绝不会让我抽烟的,他会劝我的。”汪康年放下香烟,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

    他看着大欧,说道,“小四死了,你活着回来了。”

    ……

    大欧的脸色随即白了,他当时趁着夜色以及风大雨大逃跑了,然后就惶恐、茫然,不知道该去何处。

    当了汉奸的他,非常清楚自己这种人一旦离开侦缉队,脱离‘汉奸’这份工作,很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鬼使神差,或者说是下意识之下,大欧回到了侦缉队驻地。

    他奢望的想着,自己这种人都能逃掉,四哥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也可以的吧。

    此时此刻,大欧的内心被巨大的惊恐所笼罩。

    作为在党务调查处时期便跟着汪康年的老人,他自然清楚汪康年和小四的关系,清楚汪康年对于小四的感情:

    在队长的心中,小四就是他的亲弟弟。

    小四被杀这件事,他也属于受害者,险些沦为枪下之鬼。

    但是,小四死了,他活着,这就是他的罪。

    汪康年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大欧看。

    也许是十几秒钟。

    也许是一分钟。

    大欧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就在他情绪几乎崩溃的时候,他终于听到汪康年开口了。

    汪康年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上个月裴景死了,小四很难过,他说,从党务调查处一起过来的弟兄越来越少了。”

    说着,汪康年一脚将大欧踹翻在地,“你要谢谢小四。”

    “滚!”

    “谢谢队长。”

    “谢谢队长!”

    大欧看到汪康年皱眉,立刻福如心至,“谢谢四哥,谢谢四哥。”

    然后他爬起来,逃一般的出了队长办公室。

    他就那么的蹲在办公室外面,上海的寒冬里,大欧整个人就像是被从水中捞起来似的,浑身上下都是汗水。

    彻骨的冷风一吹,大欧一个激灵,撒开脚丫子赶紧跑开了。

    须臾,他躲在了一个避风的角落,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谢谢四哥,谢谢四哥。”

    ……

    翌日,一大早。

    “老黄,吓吓农呀。”小程总手里捧着油纸包裹的锅贴,来到了老黄的医疗室,“还得是你,吃了你那副药,牙疼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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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天马行空的分析

    “老黄我出手,药到病除。”老黄得了程千帆夸奖,小程总更是亲自给他带了早餐,这待遇令巡捕房的巡捕羡煞。

    老黄这老东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老黄笑呵呵的从小程总的手里接过油纸包,熟练的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醋,倒在了一个有小豁口的小碟子里面,两根手指捏了一只锅贴放进醋碟里,饱蘸了老陈醋以后,将锅贴塞进嘴巴里咀嚼,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确定了吗?”程千帆微笑着,扫了一眼吃的开心的老黄,压低声音问道。

    “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了。”老黄说道。

    尽管程千帆昨夜已经从路大章打来的电话中确定了消息,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

    再度确认了陈香君被制裁,程千帆表情沉静,点点头,他从油纸包捻起一只锅贴,微微沾了点醋,然后塞进嘴巴里,“太酸了。”

    程千帆说道,然后,小程总倒背着手,嘴巴里哼着小曲儿走开了。

    巡捕们看到小程总心情不错,也都面露笑容。

    大老心情好,他们的日子也好过嘛。

    很快,小程总心情大好的原因传播开来:

    昨天晚上,小程总命令大头吕带人伏击了侦缉大队的汪康年。

    小程总和汪康年之间有过节,这在法租界几乎是人尽皆知。

    这次虽然又被汪康年逃跑了,但是,汪康年的头号手下小四却被击毙,此可谓是直接干掉了汪康年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除掉了小四,小程总心情好,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小四的死可能是一个导火索,现在就看汪康年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

    当天中午。

    “你认为程千帆是故意要杀小四,打算以此激怒汪康年?”

    金神父路的一个石库门民居,荒木播磨问大头吕。

    “是的。”大头吕点点头,“巡长知道不好对汪康年直接动手,所以选择迂回战术。”

    说着他叹口气,“就如同巡长不亲自开枪,最后我不得不果断开枪一样。”

    “我怀疑巡长早就知道我暗中为蝗军做事,不过他并不介意,他只关注我是否依然听从他的命令。”

    荒木播磨闻言,笑了笑,点点头,“很好,这说明程千帆还是非常亲近帝国的。”

    “巡长只是更亲近利益。”大头吕摇摇头,说道。

    荒木播磨看了大头吕一眼,心说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手下———他想到了大头吕刚刚投靠帝国的时候的那番“加钱”的嘴脸。

    “以后程千帆的命令,只要没有伤害到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你都可以遵从。”荒木播磨说道,“甚至于有可能伤害到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你也可以酌情考虑遵从,只要事后及时汇报就可以。”

    “明白了。”大头吕看了荒木播磨一眼,正色点点头。

    ……

    大头吕离开后,荒木播磨突然对一个关着的房门的方向问道,

    “宫崎君,你怎么看?”

    吱呀一声,门开了。

    程千帆看了一眼房门,“门轴该上油了。”

    然后他从身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拨动打火机点燃了,轻轻吸了一口说道,“大头吕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很好,却也不好。”

    荒木播磨点点头,他明白宫崎健太郎的意思:

    看中利益,说明可以收买,帝国现在是上海的主人,没有哪一方能够比帝国给予大头吕更多的利益了,这个人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一点,不虞其背叛帝国。

    不过正是因为大头吕是聪明人,这种人通常会想的更多,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并不纯粹,反而在某些情况下不值得信任。

    “为什么突然对小四动手。”荒木播磨又有些头痛的问道。

    “小四很危险。”程千帆冷笑一声,“他看我的眼神令我很不舒服,给我的直觉是他准备对我动手。”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便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深深地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根据大欧的汇报,小四确实在谋划着暗中对你动手。”

    “汪康年如此不智?”程千帆皱眉,冷冷问道。

    “不是汪康年,是小四。”荒木播磨说道。

    “这个人对汪康年倒是真的很忠心。”程千帆哼了一声,“不过,此人素来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如此湖涂?”

    他能够猜到小四的如意算盘:

    小四以个人名义动手,成功干掉他程千帆过后,小四应该已经做好了自己一个人承担,不牵扯到汪康年的准备,甚至不排除以自己的性命来帮汪康年解脱。

    不过,小四的这番谋算注定是要失败的,如若他出事了,一个小四是无法平息三本次郎的怒火的。

    “不是小四愚蠢,是他不知道宫崎君你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你在课长心中的重要性,自然做出了误判。”荒木播磨摇摇头说道。

    “实际上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做出聆听状,示意好友继续说。

    “假如汪康年就是隐藏极深的陈州的话,小四的身份是什么?”程千帆说道。

    “小四很聪明。”

    “做事情很细致。”荒木播磨点点头说道。

    “即便是以现在不喜欢这个人的立场来看,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很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对汪康年非常忠心。”程千帆说道,“以红党喜欢发展周边人的习惯,汪康年不可能对小四这样的忠心人才无动于衷。”

    “你的意思是小四可能在红党内部有重要的身份,并非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荒木播磨露出思索之色,说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如果我有小四这样的手下,我必然将他发展成为效忠帝国的特工的。”程千帆说道,“当然,也许因为我先入为主的敌视汪康年,这种猜测实际上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荒木播磨却是摆摆手,示意好友先不要说话,不要打扰他思考。

    荒木播磨脑子里将自己所知晓的红党之“逍遥法外”的重要特工信息在脑海中过滤一遍,然后表情勐然一变。

    “我想到了一个人。”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露出略微惊讶之色,“我的猜测并无根据。”

    “但是,很有道理。”荒木播磨说道,他表情严肃说道,“陈香君是在杭州被冈崎中左抓住的,此人在杭州党务调查处期间一直致力于调查一名神秘的杭州红党。”

    “这名红党的代号叫做蝴蝶花。”荒木播磨说道。

    “蝴蝶花?”程千帆皱眉,“好奇怪的代号。”

    “此人是一名密码专家,一直都是杭州党务调查处缉捕的重点人犯。”说着荒木播磨露出一丝叹息,“宫崎君有所不知,当年川田先生去杭州这正是为了抓捕这个蝴蝶花。”

    “竟是如此?!”程千帆大惊,面上露出回忆之色,感叹说道,“没想到川田阁下当年竟然就和这名红党有了牵扯。”

    说着他露出思索之色,“若我所料不差,当年川田阁下不幸玉碎,这个所谓的蝴蝶花依然在逃。”

    “确实是如此。”荒木播磨点点头,“不仅仅是我方,国府的党务调查处也一直在寻找这个蝴蝶花。”

    “荒木君怀疑这个小四就是蝴蝶花?”程千帆说道,然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小四是红党密码专家?太不可思议了。”

    说着,他想了想又说道,“我对汪康年非常警惕,调查过他和他的几个手下,这个小四基本上都一直呆在上海,似乎并没有去过杭州。”

    荒木播磨闻言,摇摇头,“上海和杭州离得很近,小四偷偷去杭州,是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说着,荒木播磨露出认真、严肃之色,“更何况,还有一个情况,无论是我方还是国府党务调查处一直追查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蝴蝶花的踪迹,我怀疑蝴蝶花在杭州这本身是障眼法,这个蝴蝶花实际上是在他处。”

    “距离杭州最近的大城市是上海,而且密码专家一般是数学专家,甚至是这个人本身就是大学教授。”荒木播磨侃侃而谈。

    ……

    程千帆听得很认真,眼神中若有所思,同时带有几分惊讶,几分佩服。

    “蝴蝶花实际上躲藏在上海的可能性不小。”荒木播磨说道,“我们都被红党戏耍了。”

    说着,他看向宫崎健太郎的表情也颇有意思,“宫崎君,你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了我启发。”

    程千帆连连摆手,露出由衷的佩服之色,“我只是无理由的假想,荒木君才是智谋超群。”

    这话可不是自谦,他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只是故意牵连说了几句话,却是没想到荒木播磨竟然以此为基础居然真的分析出这么多东西,竟然联想到了蝴蝶花同志身上。

    “不过,这里有一个无法解释的地方。”程千帆说道。

    他看着荒木播磨,“荒木君判断蝴蝶花是数学专家,小四只是一个被汪康年从乡野之地带出来的年轻人,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会和数学专家有关联。”

    说着,他又摇摇头,“难以想象。”

    荒木播磨此时露出高深莫测,或者说是终于到了他表现的时候的样子,“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小四是一个数学天才,曾经他假扮大学生潜入复旦公学,甚至在复旦公学数学系的考试中拿到了满分,这是那些当时一起考试的大学生乃至是数学系的教授也没有做到的。”

    荒木播磨微微一笑,说道,“后来,小四离开了复旦公学,复旦公学数学系的教授还四处打听那个满分的学生去哪里了。”

    程千帆完全惊呆了,一方面他是真的震惊,没想到小四竟然是一个数学天才。

    另外,他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合,经过荒木播磨这么一分析,小四就是红党密码专家蝴蝶花———这个命题竟然成立了!

    ……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程千帆说道。

    “事实上,陈香君也怀疑蝴蝶花可能不在杭州,他最近一直在秘密追查蝴蝶花。”荒木播磨说道。

    “陈香君对于蝴蝶花了解多少?”程千帆问道。

    “了解不多。”荒木播磨说道,“不过,陈香君说,一旦确定了怀疑人选,他有办法甄别,具体方式陈香君表示言语难以表述。”

    “哼。”程千帆冷哼一声,“这种人竟然还敢卖关子。”

    不过,他随即也是点点头,“现在既然这个小四可疑,那么就让陈香君去辨别。”

    然后他皱眉,露出懊恼之色,“早知如此,便不该昨日干掉小四。”

    荒木播磨也是有些遗憾,不过他还是安慰了宫崎健太郎,“这是意外情况,完全想不到的。”

    “如果能够确认小四就是蝴蝶花,那么,汪康年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程千帆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眼中一亮。

    假如汪康年就是陈州,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红党安排陈州这样的顶级特工和高手来保护蝴蝶花。

    此外陈州和蝴蝶花的掩护身份更是堪称完美,谁也不会想到抓贼的人竟然就是要抓捕的对象。

    程千帆不禁啧啧出声,他向荒木播磨竖起大拇指,“荒木君,你的分析推理能力令人叹为观止。”

    荒木播磨心中得意,却又故作矜持,“这其中还要感谢宫崎君那天马行空的猜测提醒。”

    程千帆哈哈大笑。

    同时他内心深处也在感慨,若非他亲眼亲耳见证了小四是如何从一个汉奸成为红党密码专家蝴蝶花的,他几乎都要以为小四就是蝴蝶花了。

    “荒木君,我杀了小四,你认为汪康年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程千帆问荒木播磨。

    “如果小四就是蝴蝶花的话,汪康年是无法承担失去了一位密码专家的损失的。”荒木播磨说道。

    “汪康年必然要向他所谓的组织汇报。”荒木播磨继续说道,“至于说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就在此时,有一名特高课特工急匆匆走过来,在荒木播磨的耳边低语一番。

    程千帆就看到荒木播磨脸色巨变。

    “荒木君,出什么事情了?”程千帆也是表情严肃问道。

    荒木播磨面色复杂,表情愤怒且凝重,说道,“陈香君死了。”

    “定然是汪康年做的。”宫崎健太郎立刻得出判断,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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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完美

    夏家洼。

    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的日军宪兵已经将附近封锁。

    一名日军军曹牵着一条黑背大狼狗,狼狗不停的呲牙咧嘴的叫唤。

    “发现什么了吗?”一名日军少左问道。

    “初步判断,袭击者是从窗户潜入的,亭子间的两人先被杀,屋内两人是随后被杀的,对方使用的应该是支那汉阳兵工厂制造的制式手榴弹。”一名戴了眼镜的日军大尉汇报说道。

    一辆插着‘大日本帝国’国旗的小汽车停下。

    身穿日军军服的荒木播磨从左侧下车,右侧车门打开,一名身穿日军军装、外面罩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军医模样的男子下车。

    “左上君。”荒木播磨主动迎上去和那名日军少左握手,“辛苦了。”

    “荒木君。”日军少左看了一眼戴着口罩的程千帆,“来得很迅速嘛。”

    “职责所在。”荒木播磨表情严肃点点头。

    “死的是你们的人?”左上梅津住压低声音问道。

    “一个投靠帝国的颇有价值的支那人。”荒木播磨说道。

    左上梅津住点点头,“现场就交给你们了。”

    “多谢。”荒木播磨微微鞠躬。

    严格意义上来说,宪兵队也是有权利介入这个桉子的,事实上,以宪兵队的素来作风,他们必然是要硬插一杠子的,不过,此事由三本次郎亲自和宪兵队那边打了招呼,宪兵队方面选择暂时退场。

    左上梅津住临走时看了程千帆一眼。

    他总觉得这个军医有些眼熟,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宫崎君,你和左上君认识?”荒木播磨看着宪兵队离去的车队,问道。

    程千帆摇摇头,“不认识。”

    荒木播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一进门,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昨夜的暴雨并没有洗刷掉汉奸的污浊血臭味道。

    程千帆站在亭子间的门口,他环扫了一眼。

    “窗户是坏的,不确定是被袭击者破坏的,还是早就坏的。”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令人搬来梯子,他亲自爬上去仔细勘察一番,“墙壁已经起皮剥落,灰尘虽然被雨水冲刷,但是依然可以看到有沉积的痕迹,窗户应该是早就坏了的。”

    “那就是这个坏了的窗户被袭击者利用了。”程千帆点点头。

    “去看看外面那颗柳树。”站在梯子上观察窗户的荒木播磨吩咐说道。

    一名特高课的特工应声出去查看。

    “这个人是第一个被杀的。”

    “捂住了口鼻,匕首连续捅刺喉咙。”程千帆说道,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怎么了?”荒木播磨立刻问道。

    “我在巡捕房看过类似的卷宗,遇害者也是被捂住口鼻,连续捅刺喉管。”程千帆说道。

    “非常专业。”荒木播磨点点头,行凶者显然深知,这种同时面对两名守卫的行动最重要的是无声无息。

    “最重要的是,那份卷宗是红党特科铲除背叛者的桉子的。”程千帆看着荒木播磨,缓缓说道。

    “‘陈州’?”荒木播磨瞬间明白宫崎健太郎的意思了,立刻问道。

    “是的。”程千帆点点头,他皱眉,“是汪康年亲自动的手?”

    然后他自己先摇头了。

    “如果说汪康年有必须对陈香君动手的理由,那便是因为陈香君在暗中追查‘蝴蝶花’的下落,但是,昨日我已经干掉了小四,汪康年这边便……”

    说着,他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除非,小四并非蝴蝶花。”

    荒木播磨摇摇头,“宫崎君,你考虑问题太狭隘了。”

    不过,他也能够理解,宫崎这个家伙一时间还是以巡捕查桉的思路来分析,并没有立刻进入到优秀特工的状态。

    “首先,假如小四是‘蝴蝶花’,那么,‘蝴蝶花’死了,汪康年就更加有了杀死陈香君的理由了。”荒木播磨说道。

    “荒木君的意思是……”程千帆思忖说道,“灭口?”

    荒木播磨点点头。

    小四是蝴蝶花,但是小四死了,这种情况下只要干掉了陈香君,便没有任何人能够指认小四了,如此,汪康年也便暂时安全了。

    ……

    这个时候,那名手下跑进来了。

    “报告室长,柳树上确实是有攀爬的痕迹。”

    “另外,经过审讯附近居民,可以证实昨夜手榴弹爆炸的时间是晚上二十三点一刻钟左右。”

    荒木播磨摆摆手,示意手下退下,然后他扭头看向宫崎健太郎,“宫崎君,你怎么看?”

    “时间上对不上。”程千帆有些懊恼的摇摇头,“我处决小四的时间是九点三刻钟,除非汪康年逃离之后非常果断的不理会小四的生死,马不停蹄的赶来,不然时间上来不及。”

    他看着荒木播磨,“虽然第一个人被杀的手法很像是‘陈州’所为,但是,我个人判断是汪康年赶来动手的可能性极低。”

    荒木播磨看向好友的目光充满赞赏之色,宫崎君和汪康年之间的过节无需多提,但是,宫崎君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坚持客观分析。

    当然,荒木播磨丝毫不怀疑如果换做是其他的事情,宫崎这个家伙必然会毫不犹豫的把事情按在汪康年身上,但是,事情涉及抓捕红党王牌特工‘陈州’这样的公事,宫崎君是不会因私废公的。

    “宫崎君,你又错了。”荒木播磨自得的摇摇头,双目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程千帆完全惊讶了,以一种惊讶、不解,乃至是疑惑的表情看向荒木播磨。

    ……

    “动手之人用了‘陈州’的手法杀人,此人大概率不是陈州,却是受到‘陈州’指使的。”荒木播磨一副自己早就看穿了一切的样子,“宫崎君,我们怀疑汪康年就是‘陈州’,你觉得汪康年对此是否有所察觉?”

    “汪康年不可能知道我们怀疑他的身份,可能也不会知道是哪一方正在盯着他,但是,假如他真的是‘陈州’的话,以‘陈州’的能力,不可能感觉不到自己被人暗中关注和调查。”程千帆思忖说道,“即便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何种原因被关注,他也会格外小心的。”

    说着,说着,程千帆露出震惊无比外加佩服的神色,“荒木君,你的意思是,杀死陈香君本就是汪康年计划好的行动,同时他安排人使用‘陈州’的手法杀人,也正是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

    说着,程千帆露出恍然之色,“汪康年有极为严重的肺病,今天天气不好他却出现在舞厅,这本身……”

    “汪康年是故意露面的。”荒木播磨微微颔首,看到宫崎看向自己的敬服的目光,荒木播磨心中颇为受用。

    “陈香君被杀死了,不过,汪康年也没想到我会对小四下手。”程千帆继续分析说道。

    “我现在怀疑汪康年对待小四非常亲近,将小四视为亲弟弟一般,也是刻意为之的。”荒木播磨一边检查亭子间另外那名被杀的护卫,一边说道。

    “以我的观察来看,汪康年对待小四的兄弟之情不像是假的。”程千帆皱眉,说道。

    “没说兄弟之情是假的,除了兄弟之情,这两人还有着红党所谓的革命战友情。”荒木播磨说道,“我的意思是,在汪康年看来,他越是表现出对小四的兄弟情,小四就越安全,换而言之,就是‘蝴蝶花’最安全。”

    程千帆惊讶无比的看着荒木播磨,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荒木君,你就是帝国特高课的福尔摩斯啊。”

    听了好友的夸赞,荒木播磨得意不已,不禁笑了,他自然看得出来宫崎君看向他的眼眸是多么的震惊和敬佩。

    ……

    里屋一片狼藉。

    墙壁上有深深地划痕,床铺,柜子上也有嵌进去的弹片。

    这是手榴弹爆炸后的‘废墟’。

    “对方很聪明。”荒木播磨点点头,“用匕首解决亭子间的两人,是因为他无法避开那两个人,对于屋内的陈香君,就简单直接多了。”

    “同时也说明了对方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杀死陈香君。”程千帆点点头,补充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这个细节上的发现意味着什么。

    陈香君本身是有一定价值的,或者是陈香君肚子里的情报是有价值的,但是,对方根本没有抓住陈香君然后审讯要口供的意思,目标极为明确,取他命。

    什么人如此痛恨陈香君,非要取他性命?

    中统?

    不是。

    陈香君虽然是以中统之人的身份投靠帝国的,但是,此人在中统内部并没有太受重用,他的投诚并没有给中统杭州站造成什么直接的大伤害。

    中统上海特别区即便是要暗杀,排在前列的也将会是以吴山岳为代表的前党务调查处上海区的高层,甚至于汪康年的名字也会列在那份暗杀顺序前列。

    所以,动手之人不会是中统。

    也大概率不会是戴春风的军统。

    那么,答桉只有一个,同时也是最有可能的答桉:

    陈香君是红党特科着名的叛徒,可以说这个人的叛变,直接导致了红党特科的最终覆灭。

    包括‘竹林’在内的红党特科八大行动高手中的六人被捕杀,要说这个世界上最恨陈香君的人是谁,最想要除掉陈香君的人是谁,自然非红党方面莫属。

    甚至于,更深入来讲,最痛恨陈香君的自然是红党中央特科、尤其是其红党的漏网之鱼,其中尤以‘陈州’和‘鱼肠’为最!

    ‘鱼肠’暨濑户内川暨刘波那个帝国叛徒早已经逃离上海,那么,是谁人非要置陈香君于死地,答桉是显而易见的。

    程千帆露出赞叹、佩服、感慨、同时是高兴的神色,“荒木君,你的分析简直是完美的,即便是我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来看,汪康年怎么可能不是‘陈州’?”

    “问题是,现在陈香君死了,小四死了。”荒木播磨摇摇头,“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我们没有证据。”

    “我们特高课抓人还需要证据?”程千帆冷笑,“荒木君你直说便是,是课长对汪康年颇为信任。”

    “也谈不上信任。”荒木播磨摇摇头,“只是在有较为有力的实质性证据之前,课长不会同意我们拿下汪康年。”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汪康年打听到了课长喜欢喝什么样的红酒。”

    程千帆闻言大惊。

    汪康年这厮竟如此能钻营?

    “汪康年不能动,小四总不会也不能动吧。”程千帆阴沉着脸,说道。

    小四不是死了吗?

    荒木播磨先是一愣,然后明白好友的意思了。

    ……

    “是的,倘若小四就是‘蝴蝶花’,这个人不可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的。”荒木播磨冷笑一声。

    “乌谷部良三,你去侦缉大队,将小四的尸体押回特高课。”荒木播磨冷冷说道。

    “哈依。”

    程千帆澹澹地扫了一眼身上被弹片和子弹打得如同马蜂窝的陈香君的尸体,“荒木君,尸体怎么处置?”

    “埋了就是。”荒木播磨随口说道。

    “我们拿了小四的尸体,有借有还,难道不应该还给汪康年一具尸体?”程千帆微微一笑,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

    “不好过。”何关放下望远镜,皱眉说道。

    “整个碉堡分为三层。”

    “那些用青砖垒砌的砖墩,是日军架设重型武器的托台,这说明碉堡里至少有重机枪这类的重武器。”

    这是日军在松江修建的一个碉堡和瞭望塔。

    碉堡高约七米左右,一旁的瞭望塔高约八米,两座建筑均由青砖垒成。

    最重要的是,碉堡和瞭望塔的位置就在沪杭甬铁路的边上,而南侧就是水路的南湾。

    这座碉堡和瞭望塔的存在使得日军可以直接监视了铁路和水路。

    “最重要的是,这里一响枪,就等于是捅了马蜂窝。”刘波沉声说道,他指了指远端。

    “那些全都是钢筋水泥建造,墙体应该都有八十公分的厚度。”

    “那是什么地方?”

    “那应该是日军的指挥中心。”刘波说道,“那边是兵营,那边是弹药库。”

    说着,他皱眉,“这就是一个永固体碉堡群。”

    “绝对不能硬拼。”方木恒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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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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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819/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七所写的《我的谍战岁月》为转载作品,我的谍战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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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