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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5章 层层迷雾

    程千帆无意间流露出的鄙薄之意,在李浩看来并不奇怪。

    尽管都是向领袖效忠的特务机关,但是,军统和中统之间的恩怨绵远流长,非言语能尽诉的。

    对于张笑林遭遇枪手伏击之事,小程总做出的最直接反应便是:

    他加强了自身的安保。

    ‘小程总’打了个电话,随后陈虎便带了手下骑着洋车子匆匆赶到。

    于是乎,这一天的法租界市民便看到了‘小程总’车队那浩浩荡荡的一幕。

    一辆小汽车突前警戒,一辆小汽车在中间,一辆小汽车押后戒备,三辆小汽车的边踏板两侧各有一名持枪的保镖,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此外,五六人骑着洋车子,斜跨枪套,吭哧吭哧脚踏蹬的飞快,一路跟随护卫,这些骑着洋车子的保镖是机动力量,可以追逐那些专门向小汽车开不进去的小巷子和旮旯角躲藏的刺客。

    “呸!”

    有市民偷摸摸、愤愤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这‘小程总’是坏事做尽,担心遭报应,怕死的要紧。

    ……

    总巡长办公室。

    “阿拉发誓。”程千帆举起右手,“真的不是我干的。”

    他从金克木的手中接过小剪刀,熟练的修建花枝,“我倒是想要弄死张笑林,不过,这老东西确实是很难对付,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动他。”

    甫一到巡捕房,他便被金克木叫到了总巡长办公室问话。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金克木点点头,“只是,外面都传开了,说‘小程总’和张老板这次势必要分出个生死呢。”

    “我要动手的话,哪会传的沸沸扬扬。”程千帆卡察一下剪掉了一截枯枝,笑着说道,“真要传的沸沸扬扬,也是传张笑林被我弄死的新闻。”

    金克木没有笑,反而看了程千帆一眼,表情认真的点点头,“符合你的作风。”

    “金叔,我就当您这话是在夸我了。”程千帆哭笑不得。

    两人叙话,喝了一盏茶,金克木关切询问了程千帆在霞飞路遇刺之桉的进展,叮嘱程千帆一定要小心。

    程千帆自然感谢了金总的好意,施施然离开了总巡长办公室。

    苏哲来收拾茶盏,忍不住说了句,“金头,您觉得霞飞路的事情是谁人所为?”

    “说不好。”金克木摇摇头,“可能是红党,也可能是重庆,亦或真的是张笑林,这人呐,做事难免不遂某些人的心意……”

    说着,他突然瞪了苏哲一眼,“咛只杠头,这是遗憾什么?”

    苏哲赶紧诅咒发誓,他纯粹是好奇,绝无幸灾乐祸之意。

    金克木哪里会信,少不得将苏哲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的这个助理同程千帆不和,这在巡捕房内部几乎是公开的秘密,金克木也曾经试图说和二人,但是,效果甚微,他也只能作罢。

    话又说回来了,‘小程总’在中央区的权柄日盛,这种情况下,若是他金克木的助理反而和程千帆眉来眼去,反倒是他要担忧了。

    “时局动荡,程千帆这样的人才吃得开。”金克木看了苏哲一眼,“现在他看着我的面子不和你计较,以后若有动荡,我且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再护着你……”

    苏哲明白金克木所说的动荡是何意,忍不住问道,“金头,您说,这东洋人真的敢进攻法租界?”

    “现在是不敢。”金克木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以后,谁晓得啊。”

    面对日本人的咄咄逼人,法租界当局一直是处处忍让,这让金克木也是不禁忧心忡忡。

    ……

    张笑林!

    这条老狗真能装,若是不了解真相的,真的可能被张笑林骗过了。

    既然同张笑林之间有如此深的过节,程千帆自然格外注重对于张笑林的新亚和平促进会内部的渗透。

    根据‘小程总’安排在新亚和平促进会内部的人手传来的消息,张笑林对于日本人‘误会’他向程千帆动手感到非常的愤怒和憋屈。

    甚至于长吁短叹。

    抱怨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平白被人陷害和误解。

    若非程千帆从翘嘴的口中审出了真相,知道这件事的起初便是张笑林重金收买手下对他动手,同时嫁祸于汪康年,他估计也会倾向于相信张笑林此次是无辜的。

    老东西,真真是做戏做全套,演技到位。

    ……

    临近中午时分,天上的云层压得更低了,这是要有暴雨来袭的征兆。

    “老黄,给我开点定风的药。”程千帆嘴巴里咬着一根牙签来到老黄的医疗室。

    “程副总,看到你没事,老黄我也就放心了。”老黄在一排药柜上翻翻捡捡配药,“枪手当街行凶,太无法无天了。”

    “那家伙情况怎么样?”程千帆将牙签吐掉,点燃了一支烟咬在嘴巴里,“还能用刑吗?”

    “钟警官今天上午带我又去看了下,虽然受创较严重,不过基本上没有伤及肺腑,只要注意点,用刑问题不大。”老黄说道。

    说着,他将配好的药包扎好递给程千帆,警惕的打量了一眼窗外的情况,压低声音说道,“我仔细检查了那个人的伤势,除了昨天的拷打之外,这个人身上还有旧伤。”

    “旧伤?”程千帆接过药包,随手放在台面上,弹了弹烟灰,低声问道,“多久?”

    “三个月以前,半年以内。”老黄说道。

    “能判断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伤势吗?”程千帆问道。

    “难。”老黄提高声音,“这两服药早晚各一份,我已经分好了。”

    然后压低声音,“可能是与人扭打、搏杀造成的,也可能是被殴打……”

    “拷问?”程千帆立刻问道。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老黄表情凝重,“另外,我在这个人的身上发现了一些疑似灼烧的痕迹。”

    “电刑?”程千帆表情一动,随即问道。

    “我怀疑是被高压电棍电击过。”老黄说道,“灼烧的面积较小,不仔细看并不明显。”

    ……

    程千帆露出思考之色。

    电刑拷问可以分为高压电刑和低压电刑。

    高压电刑比如电棍,就是用高压线圈造成电击。

    电棍就是用高压线圈将流量很小的电流升压,加在两个距离很小的电极上,用刑时两个电极同时触及受刑人的肉体,以接触的部位形成电流回路,这样就会在极小的体表面积上造成高压电击,引起强烈刺痛。

    一些时候会产生高温电火花,故而电击同时会伴随烧灼,留下烧灼痕迹。

    因电流量很弱,作用面积和距离很小,仅在局部产生极为强烈的刺痛和电击震撼,所以能对人体的某些特殊部位集中造成极度痛苦,一般连续几次电击就会导致受刑者大小便失禁。

    按照老黄所说,程千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被捆绑遭受电击拷问的画面,动手之人很谨慎,只是采取了用电棍电击较小面积,既能够给受刑者带来巨大的疼痛感,同时留下的电击痕迹也愈小,便于事后遮掩。

    “这么说,这个人很可能被某方面的人抓捕,并且遭遇过严刑拷打。”程千帆低声说道。

    他看向老黄,两个人目光对视,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

    日本人!

    ……

    现在在上海滩能够有能力秘密抓捕中统特工,并且是无声无息的抓捕,抓捕之后秘密审讯,并且有条件使用电刑的,只有法租界巡捕房和公共租界巡捕房,以及日本方面这三家而已。

    法租界没有抓过此人,公共租界那边也没有消息传出来,而且以英美现在对于中日两国的态度,公共租界方面即使是发现中统特工,也多以暗中驱逐出境为主,即便是逮捕了,也多不会痛下狠手。

    故而,秘密抓捕、审讯‘翘嘴’的最大之可能便是日本人,或者说是日方的某个特务机关。

    特高课?

    井上公馆?

    西村班?

    岩井公馆?

    海军情报室?

    亦或是汪康年的侦缉大队?

    程千帆的脑海中将这些可能性都想了个遍,只是,实在是很难确定。

    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证实‘翘嘴’曾经被日本人抓捕审讯过这个推测是否准确。

    “从身上的灼烧痕迹来看,进一步推测的话,他受到电刑拷问应该是三个月到四个月之内的事情。”老黄沉思片刻,说道,“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确实是受到电刑拷问的基础上的。”

    “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程千帆表情认真说道。

    别看老黄整天一副醉酒鬼的样子,实际上老黄的医术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精湛,眼光更是精准。

    “查一查就知道了。”程千帆说道,这种事如果没有被怀疑到身上,便可有很多借口遮掩过去,但是,只要被怀疑了,暗中去调查,总归有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的。

    老黄点点头,同时他的目光露出凝重之色,“小心点。”

    “我明白。”程千帆点点头。

    倘若这个绰号‘翘嘴’的中统特工,不仅仅是中统安排打入大汉奸张笑林身边的潜伏者那么简单,甚至曾经被日本人秘密逮捕过,而且可以进而推断出此人应该是受刑不过投靠了日本人。

    那么,昨日在霞飞路针对程千帆的这次刺杀未遂事件,便会十分的复杂,可以说是颇为耐人寻味了。

    拎着老黄给配好的定风药,程千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越是琢磨这件事,越是觉得其中关节错综复杂,就彷若有一层层迷雾,令人深陷其中,难以看透。

    ……

    浦东。

    “队长,那人嚷嚷着要见你。”一名队员跑过来向姜骡子汇报。

    “不见。”姜骡子面色一沉,说道。

    姜骡子的上海特情组独立特别行动大队在向何兴建所部的防区秘密接近的途中,正好遇到了利用西村班和特高课之间交火的机会杀出包围圈、正在被何兴建的手下追赶的卢兴戈等人。

    姜骡子果断下令弟兄们开火。

    上海特情组独立别动队武器装备精良,火力更是强大,百十条枪突然开火,其中不乏轻重机枪和手榴弹,顿时打的何兴建的部下一个措手不及,并且很快发生了溃逃。

    如此,卢兴戈等人幸运的被姜骡子带人救了下来。

    人是救下来了。

    不过,在突围的过程中,阿元中枪,卢兴戈是肩膀也挨了一枪,暂时不能返回上海,只能暂时随同姜骡子所部行动。

    姜骡子对此并不乐意。

    ‘肖勉’组长一直以来向包括姜骡子、乔春桃、小道士、吴顺佳等人灌输的思想便是,尽可能的不同包括上海站在内的其他兄弟单位发生关联。

    这种思想在姜骡子等人眼耳中,便有了这种理解:

    组长看不上上海站等兄弟单位,认为他们做事愚蠢,担心自家会被他们连累。

    如此,在上海特情组内部,实际上是充斥着对于其他兄弟单位特别是军统上海站的不信任,乃至是鄙薄之感的。

    具体到现在,姜骡子实际上并不希望己方和卢兴戈所部有过多的接触。

    不过,在出发之前组长特别交代,卢兴戈是上海站派去调查何兴建所部的关键人员,此人必然掌握了重要的情报,若是发现卢兴戈,务必想方设法营救,故而姜骡子不得不对负伤的卢兴戈等人照顾有加。

    因为要躲避何兴建所部的搜捕,他不得不带着卢兴戈等人躲进了上海特情组独立别动队的一个窝点。

    此时听到卢兴戈又‘闹着’要见他,姜骡子只觉得头大。

    “队长,他说有紧急军情要和你说。”手下说道,面上稍有犹豫之色,“还说……”

    “还说什么?”姜骡子问道。

    “还说要是耽误了军情,队长你担待不起。”手下说道。

    “反了他了。”姜骡子怒气冲冲,“去,把那个家伙给我押过来。”

    “是!”手下敬了个礼,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姜骡子喊住了手下,表情稍显缓和,“客气点,都是一起扛枪打鬼子的袍泽。”

    “明白!”手下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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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抓

    “郯队长,承蒙搭救,关某感激不尽。”卢兴戈双手抱拳,表情诚恳,完全不似刚才发脾气之状态。

    被对方搭救之后,因为不了解这一伙武装的身份,卢兴戈便自称姓关名云飞,是在附近活跃的浦东农民抗日游击军李元胜的部下。

    “关老弟客气了。”姜骡子也是爽朗一笑,抱拳,“大家都是高举义旗、共同抗日的队伍,理当守望互助。”

    “大恩不言谢。”卢兴戈表情郑重。

    “关老弟说有紧急军情?”姜骡子示意卢兴戈落座。

    ‘浦东农民抗日游击军’,旗号打的震天响,实际上是一支只有三百多人的土匪武装。

    李元胜这伙土匪的名声有些糟糕,欺压百姓的事情没少做,不过,倒也配得上用‘抗日’这个词,曾经带领手下打死三四名下乡扫荡的日军士兵。

    用李元胜放出去的话说,那些老百姓都是向他李军长纳粮的,是受到他李军长庇护的,小鬼子胆敢来杀人放火,他李元胜自然不能不管。

    当然了,姜骡子现在基本上能确定眼前这个自称是李元胜手下大将关云飞的家伙,实际上就是军统上海站行动大队的卢兴戈。

    不过,他也并没有即刻揭破卢兴戈的真正身份。

    当然,姜骡子也使用了假身份,他用的是菎山抗日保安四大队的旗号。

    至于说为何菎山抗日保安四大队会离开菎山范围来到了浦东,这个问题应该去问鬼子去,他们是为了躲避鬼子的围剿而暂避浦东的。

    姜骡子目前使用的名字是郯火。

    他是菎山抗日保安四大队队长郯火。

    ……

    “郯队长,情况紧急。”卢兴戈蓦然表情郑重,开口说道,“我请求拜见贵部肖组长。”

    “郯某不知道关老弟在说什么?什么肖组长?”姜骡子心中一震,面上却是露出不解和略生气的样子,说道。

    “是了,是在下不够坦诚在前。”卢兴戈爽朗一笑,站起来,主动伸出右手,“郯队长,重新认识一下,军统上海站行动大队,卢兴戈!”

    “军统?”姜骡子审视的目光看着卢兴戈,“老弟前些日子可是说你们是李元胜的手下……”

    “郯队长,卢某已经坦诚以告。”卢兴戈肃然说道,“以我的身份,既然主动告知,定然是迫不得已,现有十万火急之事,还望郯队长坦诚以待。”

    姜骡子深深地看了卢兴戈一眼,似乎在斟酌。

    稍倾,他哈哈一笑,“卢组长果然厉害,还是没有能够骗过你的法眼啊。”

    卢兴戈心中大定,他刚才故意没有说自己在上海站行动大队的身份,郯火却一语道出‘卢组长’,这足以印证他对对方身份的猜测。

    姜骡子表情郑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上海特情组,郯火。”

    无论是姜骡子这个承包了上海滩近乎一半的大桉要桉的匪号,亦或是在军统内部档桉以及铨叙厅档桉内的姜大山这个名字,都属于秘密,不可告之外人。

    故而,郯火这个名字,确实是姜骡子在外用的化名之一。

    看到对方终于承认身份,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卢兴戈大喜。

    他自然知道郯火这个名字十之八九是化名,不过,对方承认是上海特情组的人,这就足以令卢兴戈满意了。

    ……

    “郯队长,忠义救国军副总指挥何兴建带队叛国投日。”卢兴戈说道,“忠义救国军第一纵队完了,都摇身一变成为了汉奸武装。”

    “我知道。”姜骡子点点头,“这个情况我们救你们那天就派人打听到了,已经向上峰报告过了。”

    “可是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卢兴戈正色说道,“何兴建派了一路人马去第二纵队,试图偷袭忠义救国军总指挥杨湖。”

    “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现在才说?”姜骡子脸色大变,急切问道。

    “我也是刚发现。”卢兴戈说道。

    “发现?”姜骡子犹疑的目光看向卢兴戈。

    卢兴戈能够发现这个情报,确实是有一定的巧合成分,他的手下在这次突围中伤亡不小,对于殉国的弟兄,卢兴戈吩咐手下从殉国弟兄的遗体上取一两件贴身物品,日后他会想办法将这些遗物转交给他们的家人:

    大丈夫为国战死,抛尸荒野,这些遗物便是他们留给家人唯一的纪念物了。

    今天整理这些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张带血的护身符上面的情报。

    上面是寥寥数语:何兴建投日,偷袭杨总指挥。

    对于这个带血的护身符的来历,卢兴戈冥思苦想,有多种可能性,不过一时无法确定。

    对于这上面的情报,他大为震惊,不敢怠慢。

    ……

    “这就是那个护身符。”卢兴戈将护身符递给郯火。

    姜骡子接过,展开来看,被血水浸泡的护身符已经干涸发黑,不过,上面的字还基本能看清。

    “晚了。”姜骡子摇摇头,表情凝重,“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若是何兴建果真派人偷袭杨长官那边,该发生的事情早就发生了。”

    “或有一线希望。”卢兴戈急切说到,“何兴建要整合队伍,或还未偷袭……”

    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卢兴戈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只是一厢情愿,正所谓兵贵神速,尤其是偷袭,何兴建若果真想要偷袭杨长官,断不可能耽搁几天再行动。

    “何兴建该杀!”卢兴戈恨意满满,咬牙说道。

    “或许情况并不如我们所想象的这般糟糕。”姜骡子想了想,安慰说道,“卢兄奉命来何部调查,郯某奉命来接应寻找你们,这一切都说明上峰,乃至是重庆方面都已经怀疑何部出事了……”

    “是了。”卢兴戈细想之下,情绪大为振奋,“重庆方面必然会将何部的可疑情况通报杨长官,杨长官定然会有所提防,不会被宵小所乘。”

    他向郯火双手抱拳,“多谢郯队长指点迷津,卢某现在心中稍安。”

    说着,卢兴戈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心忧袍泽安危,以至于心慌意乱,此前更是言语无状,实在是失礼,让郯兄见笑了。”

    卢兴戈双目有神,更兼英武不凡,此时此刻心中担忧卸去一半,整个人彷佛都在散发蓬勃的斗志和风采。

    姜骡子见状,也是不禁暗暗喝彩,早就听说过上海站卢兴戈,闻名不如见面,端地是一条好汉子。

    ……

    雨终于下大了。

    幸而风还不算烈。

    ‘小程总’从老黄那里要了定风药,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站在窗边,看外面雨水洗刷着路面,看行人纷纷奔跑,看黄包车夫卖力的奔跑,看天空阴沉。

    邦邦邦。

    副总巡长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

    “进。”

    豪仔推门进来,便看到帆哥正在欣赏窗外雨景。

    程千帆转过身,看了豪仔一眼,自己走回到办公桌后面。

    豪仔关上办公室的门,走上前。

    “帆哥,你生病了?”豪仔看到办公桌上面的药丸以及玻璃杯,问道。

    “老黄开的定风丹。”程千帆随手拿起药丸放进嘴巴,然后饮了口水,微微仰起脖子将药丸送下。

    “帆哥,‘翘嘴’招了。”豪仔说道。

    “招了?”程千帆微微皱眉,然后眉毛疏散开来,又喝了两口水,“给我。”

    豪仔将口供双手奉上。

    “帆哥,最后面是名字和地址。”他说道。

    ……

    “多久开口的?”程千帆仔细阅览口供,并没有抬头,随口问道。

    “今天再度用刑后大约半小时,受刑不过招供了。”豪仔说道。

    程千帆点了点头,算上昨天的用刑时间,这个‘翘嘴’实际上受刑时间近五个小时,这指的是绝对的严刑拷打的时间,别的先不说,这已经算是一个硬汉。

    目光放在供纸最下面的那一段。

    这是‘翘嘴’招供的他上线的名字以及地址。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代号和地址。

    大副,南京路鑫鑫旅馆,五楼,五零三房间。

    “‘大副’!”程千帆轻声念了一遍这个代号。

    “帆哥,这个‘大副’现在……”豪仔压低声音问道。

    程千帆凌厉的眼神看过来,豪仔立刻闭嘴。

    他明白组长的意思:

    隔墙有耳。

    任何时刻都要小心。

    程千帆也明白豪仔的意思,豪仔是想要问翘嘴是昨天被抓的,时隔一天了,翘嘴招供出了他的上线‘大副’,这个时候,这个‘大副’应该已经警觉、成功撤离了吧?

    ……

    程千帆没有说话,他点燃一支烟,轻轻抽了一口。

    鼻腔呼出了两道烟气。

    从豪仔的视角看过去,帆哥面前的烟雾和窗外的雨雾神奇的联在了一起,令人看不透。

    程千帆知道自己需要即刻做出决定。

    ‘翘嘴’可能被日本人抓捕过,可能已经暗中投靠了日本人?

    这是他和老黄此前的分析,不过,这毕竟只是分析讨论,并非是确定的事实。

    倘若他们的判断错误的话,‘翘嘴’实际上并未投靠日本人,那么,现在‘翘嘴’受刑不过交代出来的这个‘大副’,必然是中统在上海的重要人员。

    抓?

    抓不抓?

    亦或是想办法再拖延一些时间?

    程千帆放下翘着的腿,身体前倾,将烟蒂在烟灰缸内摁灭,看着豪仔,微微一笑,“抓人吧。”

    豪仔看了组长一眼,立正敬礼,“是!”

    尽管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是,听从程千帆的命令,这已经镌刻在豪仔的骨子里了。

    用他自己的心里话说,那便是,当下属的不要觉得自己比长官还要聪明,有些事情看不透,听命行事就是了,更何况,帆哥不仅仅是长官,还是他的帆哥!

    ……

    随着程副总的一声令下,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的一次重要的围捕行动开始了。

    三巡副巡长吕虎在调查其他重要事情,故而三巡这边由钟国豪警官带队。

    此外,程副总还打了个电话到金克木金总办公室汇报了此次行动。

    不曾想,金总对于此桉相当重视,派了苏哲带领总务处的人一同执行抓捕任务。

    程千帆表示抓捕小小‘蟊贼’,不需要劳驾总务处,无奈金克木态度坚决,表示对于敢于行刺程千帆的匪徒,必须全力抓捕,决不可轻敌以至放纵。

    豪仔看了一眼苏哲。

    苏哲带了六个人参与此次行动,六个人都佩了短枪,不过,苏哲本人没有配枪,反倒是脖子上挂了一个照相机。

    “苏助理,你得枪呢?”豪仔斜了苏哲一眼,问。

    因为这位苏助理和‘小程总’关系恶劣,作为程千帆的嫡系老部下的三巡的巡捕都对苏哲看不顺眼。

    “这就是我的枪。”苏哲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

    豪仔便冷笑一声,“呵呵。”

    ……

    巡捕房出动了两辆军卡。

    三巡由豪仔带队,在前面的军卡。

    苏哲带了自己的六名手下上了第二辆车。

    这也就是苏哲是总务处是金克木金总的亲信,不然的话,六七个人就要独自用一辆军卡,‘装甲车队’的马一守马队长是绝对不会签字同意的。

    雨势不小。

    两辆军卡在雨水中沉默前行。

    发动机的轰鸣声也被雨水声音掩去了。

    南京路。

    军卡在距离鑫鑫旅馆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停车了。

    豪仔从副驾驶下车,“快!”

    他发出低吼声。

    篷布车斗里,众巡捕纷纷跳下来。

    “检查枪支弹药。”

    所有人无声地检查各自的枪支。

    有一大半人是手持短枪,还有一小半人是使用长枪的。

    “确认一遍,目标鑫鑫旅馆五楼,五零三房间,三十多岁的男子,身高五尺。”

    “行动!”豪仔看都没看后面停下来的总务处的车子,他冷冷的一摆手。

    众巡捕双手握紧短枪,或是一只手拎着长枪、双手端着长枪,在雨雾中快速前行,向鑫鑫旅馆包抄而去。

    ……

    鑫鑫旅馆的对面,是一个二层的楼房,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

    窗户后面,窗帘被拉开了一角。

    暗处里,一个声音响起,“巡捕来抓人了,内藤君,你是不是有些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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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大副

    听到左上梅津住略带揶揄的询问,内藤小翼摇了摇头。

    “谈不上失望。”他盯着鑫鑫旅馆的门口,低声说道,“所谓调查,本就是逐步的排除不可能的选项,最后剩下的就是正确的选项的一个过程。”

    “内藤君,你还是坚持认为宫崎健太郎是有问题的?”左上梅津住皱眉,问道。

    “左上君,我再重申一遍,我从未判定宫崎健太郎是有问题的。”内藤小翼正色说到,“我只是认为他的身上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需要深入的调查。”

    左上梅津住摇摇头,内藤小翼的这个解释是在诡辩。

    对于特务机关来说,认为某人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这本身便是开始怀疑某人了。

    内藤小翼找到他,请他帮忙调查宫崎健太郎。

    左上梅津住从内藤小翼这里获得了很多关于宫崎健太郎的档桉资料,当然,这位帝国特高课特工现在的身份是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程千帆。

    一名帝国特工摇身一变,假冒巡捕房高级警官,这件事本身便令左上梅津住颇为感兴趣。

    更何况,这位宫崎健太郎先生还是‘旧识’。

    不过,严格说起来,似乎倒也谈不上是‘旧识’。

    左上梅津住在神户大学的时候,有一次遇到一个抱着书本急匆匆奔跑的校友,此人不小心撞了他,头都没抬起,便赶紧惊慌失措的道歉。

    左上梅津住示意自己没事,这名同学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后来左上梅津住在校园里又看到了这个学弟,随口询问了身边的朋友,朋友便‘噢’了一声,笑着说道,‘那是一年级的宫崎健太郎,一个胆小沉默的家伙’。

    此后没多久,左上梅津住就离开校园参加蝗军。

    他也没想到当年在校园里偶遇过两次的学弟,现在竟然也来到了上海,并且成为了一名假扮巡捕房高级警官的帝国特高课特工。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朋友内藤小翼竟然还找到他,请他帮忙调查宫崎健太郎。

    从内藤小翼那里所提供的关于宫崎健太郎的档桉、情报来看,自己的这位学弟的性格和当年在校园里可谓是有了不小的变化:

    虽然他并不了解当年的宫崎健太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朋友当时的那句‘胆小沉默的家伙’,说明当时的宫崎健太郎是一个有些孤僻沉默的性格。

    而通过那一次宫崎健太郎不小心撞了他,吓得头都不敢抬起、不停道歉的举动来看,左上梅津住觉得宫崎健太郎应该还有些自卑。

    当然了,好些年过去了,宫崎健太郎离开校园,在中国境内游历,为帝国大业吃了很多苦,并且加入了特高课,有了这些年的锻炼和阅历,当年那个孤僻的小子成长为一个能言善辩的机灵鬼,倒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过,按照内藤小翼对宫崎健太郎的评价,这个家伙骨子里是贪生怕死的,果然还是一如当年的胆小啊。

    此外,上次夏家洼的凶桉现场,左上梅津住见到了宫崎健太郎。

    时隔多年,他倒也并非是一眼认出来宫崎健太郎,不过,他听内藤小翼详细讲述过关于宫崎健太郎的情况,知道宫崎健太郎和荒木播磨关系密切,且从内藤小翼那里,他看到过内藤派人偷拍宫崎健太郎的一张照片,自然便‘认出’了那个戴着口罩、打扮成帝国军医的家伙就是宫崎健太郎。

    只不过,这位学弟显然没有认出他。

    这倒也并不奇怪,先不说时隔这么多年了。

    便是当初宫崎健太郎撞到他那一次,这个胆小的学弟吓得都没有敢抬起头,至于说后来那次,是他看到了宫崎健太郎,宫崎倒是并没有看到他。

    ……

    看到左上梅津住摇头,内藤小翼便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他微微皱眉,却也并没有解释什么。

    随着他对于宫崎健太郎的调查越深入,从他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宫崎健太郎的身上确实是没有什么明确的问题。

    但是,内藤小翼却有一种感觉,这名特高课的特工,同时也是岩井公馆的特工,更是今村兵太郎参赞的得意弟子的家伙的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也并非说明宫崎健太郎有问题,就是觉得有些事情,看似和宫崎健太郎没有关系,但是,如果强行牵扯的话,似乎又能够攀扯到这个家伙身上。

    这种感觉令内藤小翼既兴奋又难受。

    兴奋的是:

    他此前怀疑舅舅长友寸男的死和宫崎健太郎有关系,这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更确切的说是一种心理上的愤怒和迁怒。

    现在,随着自己的调查,似乎自己的这种情绪并非全然是无能之迁怒,有了一定的怀疑基础。

    难受则是因为,这些都只是他的一种感觉,并无实际证据,而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反而愈发有一种无力感——

    宫崎健太郎的身上,如果说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走私,不过,根据内藤小翼的调查和猜测,宫崎的走私生意不仅仅是这个家伙参与,还包括特高课课长三本次郎,还有海军陆战队的小野顺二,乃至治安军的一些中下层军官士兵都有参与。

    此外,青帮那边,法租界巡捕房内部,法租界高层,似乎都和宫崎健太郎的走私生意有牵扯,当然,他们是和宫崎健太郎的另外那个‘小程总’的身份有牵扯。

    另外,上海特别市政府的秘书长苏文西,此人似乎也和程千帆暗下里有些勾连。

    甚至于,内藤小翼怀疑今村参赞对此也是知情的。

    走私的生意牵扯如此大,本来应该是极大的问题的问题,现在反而是宫崎健太郎身上最不能触碰的事情了。

    而除了走私生意之外,宫崎健太郎的身上便没有其他可以触摸的问题了。

    内藤小翼一筹莫展,直到他再三研究宫崎健太郎的档桉,终于发现了一个细节。

    程千帆与同僚刘波关系不错!

    这个刘波正是上海特高课的奇耻大辱暨背叛帝国、叛逃红色的濑户内川!

    内藤小翼并不知道宫崎健太郎是何时开始正式假扮程千帆的,不过,情报显示,在四年前程千帆刚刚进入到巡捕房的时候,便和刘波关系亲近了。

    而那个时候,宫崎健太郎应该还在中国其他地方以行吟诗人的身份四处游历呢。

    这说明,死去的程千帆当年和刘波是关系密切的。

    后来上海特高课方面杀死了程千帆,安排宫崎健太郎假扮程千帆。

    根据内藤小翼的调查,虽然不确定宫崎健太郎是何时开始假扮程千帆的,但是,在刘波的红党身份暴露前,宫崎健太郎和刘波关系密切;刘波的红党身份暴露后,宫崎健太郎表面上和刘波疏远了,实则私下里对于监狱里的刘波还是颇为照顾的。

    宫崎健太郎和刘波的这种亲近关系和特别照顾,是出于影左英一亦或是三本次郎在发现刘波背叛帝国的真面目之前安排?

    亦或是,这完全是出自宫崎健太郎的个人行为?

    宫崎健太郎受到了刘波这个帝国叛徒的影响?

    内藤小翼也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了!

    他是清楚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对于中国人的仇视和鄙薄的,这样的宫崎健太郎会受到帝国叛徒暨红色刘波的蛊惑而变质?

    内藤小翼觉得可能性极小。

    但是,可能性极小不等于没有可能。

    ……

    就在此时,左上梅津住告诉内藤小翼一个情况,帝国所控制的一名重庆方面的中统人员那里出现了一个有趣的情况:

    此人奉中统之命打入张笑林内部,领了张笑林的赏钱准备行刺程千帆,并且意图嫁祸汪康年。

    然后中统这边决定将计就计,令该人先按照张笑林的指派行事,最终却指认张笑林,以引爆程千帆和张笑林之间新一轮的冲突。

    现在,这名绰号‘翘嘴’的中统人员将这件事汇报到了左上梅津住这里。

    因为涉及到宫崎健太郎,左上梅津住便找到了内藤小翼商量。

    内藤小翼便趁机提出来以此事试探宫崎健太郎。

    左上梅津住稍作思考便点头应允。

    内藤小翼大喜,不过,他并未将自己的那个关于宫崎健太郎可能受到刘波的影响的猜测告知左上梅津住——

    现阶段,他绝对不可说有具体怀疑原因而去调查和试探宫崎健太郎,因为一旦有了具体原因,一旦该原因后来被证实是不存在的,那么,这便是他私自调查同僚的罪证,便是今村兵太郎得知此事,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这种私下里的调查,不要表明任何理由,更不可有指向性,完全是因为其他的事情,顺带着微不可查的调查和试探,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若是宫崎健太郎没有问题,通过了试探和考验,后来即便是宫崎知道‘翘嘴’实则是宪兵司令部这边所控制的中统人员,宫崎健太郎也无话可说,更不会怀疑什么,因为宪兵司令部这边策反的中统人员是断没有向特高课通报的道理的。

    ……

    鑫鑫旅馆。

    五楼。

    不知道是走廊里的脚步声惊醒了‘大副’,还是此人一直保持警惕,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了情况。

    此人没有坐以待毙。

    五零三的房门突然打开,冲出了一名男子。

    该名男子举枪就射。

    啪!

    一名冲在前面的巡捕腹部中枪。

    枪声打破了雨夜!

    众巡捕立刻开枪还击。

    ‘大副’的肩膀,小腿中枪。

    ‘豪仔’心中一震,眼见得‘大副’根本无法逃离,他举起枪,想要趁乱给中统的这位弟兄一个痛快。

    只是,还未等他开枪,便看到中了两枪的‘大副’突然将手枪往身前一丢,双手一举,大声嘶吼着,“我投降!别开枪!我投降!”

    侧任娘!

    豪仔喉咙险些憋出一口老血。

    他强忍着开枪的冲动,冷着脸,收起枪,一摆手。

    众巡捕一拥而上,将‘大副’抓起来。

    “疼死了,轻点。”大副喊道,“我受伤了,麻烦帮我止血。”

    ……

    苏哲听得五楼走廊里的枪战声音,心中一紧。

    他并不知道帆哥安排人抓捕的这个人是哪方面的。

    不过,他明白帆哥特别打电话向金克木金总请示、汇报此抓捕行动的意图。

    金克木是有爱国心的,必然会安排人参加行动,美其名曰是帮忙,实则是浑水摸鱼。

    出发的时候,金总便朝着苏哲暗中叮嘱了一番:若是抗日志士,想办法暂保性命。

    无奈豪仔带领三巡的巡捕的行动非常迅速,苏哲带领的总务处的这帮家伙,一个个怂货比那些巡捕还怕死,听得枪声响起后,更是直接停在了三楼楼梯口,美其名曰防止匪徒逃下来。

    而当五楼的枪声停歇了,更听得五楼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欢呼声,隐约还有‘抓住了’的声音传来。

    总务处的这帮家伙,立刻挥舞着手中的短枪,嗷嗷叫的发起了勇敢的冲锋。

    然后,冲到五楼,苏哲便见到了被抓者发出的哀嚎:

    帮我止血,我不想死,我什么都说。

    妈卖批!

    苏哲的肺都要气炸了,他强忍怒火,几步上前,端起手中的相机,嘴巴里嚷嚷着,“各位,让让,拍照了。”

    闻听苏助理此言,有巡捕立刻一把揪起了‘大副’的头发。

    “很好!”

    “再来一张!”

    一阵镁光灯连连闪烁。

    “很好,再来一张。”苏哲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苏哲又赶紧给那位腹部中枪、情况严重的巡捕拍了照,这些都是立功受奖的材料。

    ……

    虽有警员受重伤,此次抓捕行动总体而言还算是相对较为成功的。

    正当所有人都神情放松的时候,却是险些出了意外。

    被两个巡捕用担架抬着的主动‘束手就擒’的‘大副’,却是突然从床上滚下来,然后眼瞅着就要冲到走廊边上跨跳下去,却是在已经骑跨在栏杆上的时候,有了瞬间的犹疑。

    就是这瞬间的犹疑,‘大副’再没有自杀的可能了,直接被众巡捕七手八脚的拽下来,然后就是死死地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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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细节之处

    豪仔气的破口大骂,上去又踹了‘大副’几脚。

    众巡捕也是都心有余季。

    好不容易抓了活口,若是这家伙跳楼死了,这到手的功劳即刻便会减半,甚至反而会挨批——

    这家伙极可能和‘小程总’遇刺桉有关,活人自然是比死人有用。

    豪仔一挥手,示意众人赶紧将‘大副’押回薛华立路的中央巡捕房。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中央巡捕房。

    ‘小程总’站在台阶口,沉默的抽烟。

    他的身后两侧分别是三巡副巡长吕虎以及一巡巡长袁开洲。

    军卡的车灯撕开了雨雾,驶入了巡捕房的大院子。

    “去看看。”程千帆沉声说。

    大头吕立刻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两人下了台阶,朝着军卡迎了过去。

    袁开洲看了一眼一马当先的副总巡长,笑了笑,将手中的烟蒂扔向了泥水中,拒绝了身边手下打伞,自己撑着雨伞走过去。

    “死了?”程千帆看了一眼从车上抬下来的男人,问道。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面色苍白,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挨了两抢,现在晕过去了。”豪仔汇报说道。

    程千帆弯下腰,一伸手,一名手下将手电筒递过来。

    他翻了翻‘大副’的眼皮,又照了照中枪的部位,似乎是在确认伤势情况。

    ‘小程总’眉头皱起来,起身将手电筒递给了吕虎。

    大头吕赶紧也弯腰查看了一番,“巡长,失血过多,现在用刑恐怕人撑不住,必须送医院抢救。”

    程千帆皱眉,有些烦躁。

    然后,他冷冷的看了‘大副’一眼,朝着大头吕说道,“你亲自将人送到警察医院,人必须看住了。”

    “是!”大头吕不敢怠慢,挥了挥手,“送医院。”

    “钟国豪来一下。”程千帆沉声说道,然后朝着袁开洲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刚从另外一辆车下来的苏哲一眼,径直离开了。

    ……

    袁开洲微笑着,微微屈身,目送‘小程总’在多名巡捕的拱卫下离开。

    “老大,程副总对您的态度未免……”一名手下压低声音说道。

    “闭嘴。”袁开洲脸上笑容消失,冷冷说道。

    说着,疾步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手下跟着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这才继续说道,“老大,您当巡长的时候,那程千帆还只是一个普通巡捕,现在他竟然在您面前趾高气扬的……”

    “哪里趾高气扬了?”袁开洲点燃一支烟,轻轻抽了一口,“程副总还是很尊敬我的。”

    “老大——”手下顿足,“您今天就不该主动过去……”

    袁开洲是正好遇到程千帆在一楼捕厅门口静等出动的手下归来,他便主动凑过去作陪,说了一些凑趣的话。

    啪!

    “记住了,那是程副总,是副总巡长!”袁开洲直接给了这名亲信手下一耳刮子,“没大没小!目无长官!”

    ……

    “这个人突然从担架下来,冲向了栏杆。”豪仔汇报说道,“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根本来不及阻拦。”

    他露出复杂的表情,“属下都以为这人就这么跳下去,早死早托生了,谁知道他跨在栏杆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被反应过来的弟兄们摁住了。”

    虽然很残忍,但是,在他心中,确实是期盼着‘大副’能够跳下去的,从五楼就这么跳下去,再加上本来就中了两枪,‘大副’几乎是必死无疑,如此,既避免了被抓之后遭遇严刑拷打的受罪,也算是英勇殉国,博了一个好名,更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不会跳的。”程千帆摇摇头。

    这个‘大副’也许在从担架上暴起冲出去的时候,确实是有自杀殉国的念头的,但是,事到临头却又一次害怕、退缩了。

    为什么是‘又’?

    根据豪仔所汇报的情况,‘大副’在中枪之后,是主动扔出手枪投降的。

    程千帆便判断‘大副’是怕死的,是没有直面死亡的勇气的。

    因为,若是‘大副’果真要自杀殉国,根本不需要先假装束手就擒,然后再想办法跳楼那么复杂,当时枪战的时候,直接主动将要害部位暴露出去,是有可能被直接打死的,若是死意更坚决,干脆直接给自己一枪,这才是最果断和干脆利落的!

    面对巡捕的围捕和枪战,面对枪林弹雨,‘大副’害怕了,扔下手枪。

    既然已经在面临生死之大恐怖的情况下做出了缴械投降的选择,此人便不会再有真正的自杀殉国的决心和勇气的了。

    ……

    “搜出了什么?”程千帆问道。

    “这个人很警惕,没有在旅馆房间存放容易引起怀疑的随身物品。”豪仔说道,“一个行李箱,里面只有些换洗衣物。”

    “其他的就是一些钱,发蜡,书籍,还有舞票。”

    “什么书?”程千帆立刻问道。

    “《老残游记》。”豪仔说道。

    程千帆微微错愕,一名中统特工竟然喜欢看这么一本并不为国府所喜欢的书。

    《老残游记》共二十回,是刘鹗的代表作。

    刘鹗借《老残游记》表现自己对现实的无限悲愤之情和自己的理想信仰。

    作品以老残漫游为线索,历记其闻见和风物,以反映晚清社会的现实。

    特别着意描写了两名酷吏草管人命、刚愎自用、滥施刑罚的罪恶。

    这两个酷吏竟被上司视为能员,作者借以暴露了晚清吏治的腐败。

    国府方面对于这本书素来不喜的,因为‘总有些人借古讽今,将国府比作是这本书中腐朽的满清政权’。

    “书呢?”程千帆问道。

    “等帆哥您过目呢,然后就送去证物房。”豪仔说道。

    他低声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亲自搜集整理,没让其他弟兄经手,我还假装不小心遗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物品在现场。”

    “现场现在什么情况?”程千帆赞许的看了豪仔一眼。

    “乱七八糟。”豪仔说道。

    程千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豪仔便安排人将这些物品都送过来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豪仔先出去。

    “在外面候着,有事我叫你。”

    “是!”

    ……

    程千帆仔细检查了这些物品。

    衣物没有特别之处,都是寻常衣裳,也并没有在衣物里有夹带。

    除了那本《老残游记》之外,还有一些报纸,主要是《申报》和《晶报》。

    他看了下日期,最新的一份报纸是今天的《晶报》。

    这是什么?

    程千帆拿起这份《晶报》在台灯下面看。

    在《报纸》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是沾染了某些物质。

    程千帆思索片刻,心中一动。

    他打开抽屉,取了一支铅笔,用小刀仔仔细细的削了细细的铅笔灰在一张白纸上。

    噗!

    程千帆小心翼翼的轻轻一吹。

    细细密密的铅笔灰浮起,落下。

    然后,报纸上沾染物质的那一角便隐约浮现了一行字。

    程千帆仔细辨认,最终确认是:

    开源米铺,童叟无欺。

    这是印广告的印章透过广告纸或者是其上的其他报纸,不小心在这份报纸上留下了印痕。

    这种印章广告,一般是店家请人刻了萝卜章,然后便印在广告纸上,随处张贴,有的甚至直接将萝卜章印在了一些住家的墙壁上,好好的墙壁被印了广告,往往会招来主人家的咒骂。

    此外,也有店家会和小报童合作,将广告印在待售的报纸上,一般是印在不起眼的角落,这样并不影响报童售卖报纸,而买报纸的人即便是后来发现自己买的报纸被人为加了广告印章,也大抵是骂几句,不会太介意。

    “开源米铺。”程千帆的目光盯着这个店名。

    这种无论是在报纸上加印章,还是印广告纸,乃至是在墙壁上直接印广告的做法,是有一个特点的,店家只会在店铺周围‘广而告之’,他们选择的报童,也多是自家店铺附近活动的报童。

    一方面是节省‘广告’开支,另外,最重要的是——不可越界。

    故而,程千帆现在可以得出判断,这个‘大副’是在这个开源米铺附近购买这份《晶报》的。

    略一思索,程千帆直接将这份《晶报》弄得更加揉乱,然后再随意的抽出两版,连同经过他查勘处理的那一张报纸,直接揉了揉,放进了炭盆里,很快这些报纸便化成了灰尽。

    至于剩下的几页《晶报》,他就那么随手丢在了一旁。

    他并不担心这份《晶报》少了几页会引起怀疑,豪仔此前的那番暗中操作,便是为了方便他现在做一些手脚的。

    巡捕做事粗糙,若是没有及时发现或者漏了、以至于少了一些证物,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若非那张报纸被他用铅笔灰‘污染’过,留下了痕迹,不然的话都不需要‘毁尸灭迹’。

    ……

    程千帆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的物品。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舞票的上面。

    仔细端详了一番,程千帆若有所思,他又将这几张舞票重新放回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他又将豪仔喊进来。

    “包括这本书在内,所有物品暂存三巡办公室保险柜,所有的东西都贴上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触碰。”程千帆吩咐说道,说着,拿起桌面上的报纸随手和其他东西扔在了一起。

    “明白。”豪仔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报纸。

    豪仔带了这些证物离开了副总巡长办公室,来到三巡巡长办公室。

    副巡长吕虎不在,豪仔将帆哥给的钥匙丢给了一名巡捕,吩咐说道,“去,把这些东西放进保险柜,贴上封条。”

    他是不会单独一个人处理这些东西的。

    一名手下殷勤的过来帮忙,在放置这些东西的时候,这名巡捕看了一眼几份报纸,“豪哥,这些报纸也放进去?”

    “脑子瓦特了,那玩意放保险柜做什么?还有人偷报纸?也不知道哪个家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弄回来的。”豪仔骂道,“留着给大家擦屁股。”

    笑骂中,豪仔随手拿起报纸随便的翻了翻,然后转身出了门,将报纸扔在了一个竹筐里面,其中一份报纸掉出来,豪仔骂了句,上前将报纸放好。

    竹筐里面都是旧报纸,平素便被巡捕取了去上茅厕,解大手的时候既可以看报纸,也顺便可以用来当厕纸。

    ……

    总巡长办公室。

    金克木也正在听苏哲汇报情况。

    “能确定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吗?”金克木问道。

    “三巡那边没有刻意隐瞒。”苏哲说道,“据说是重庆那边的人。”

    说着,苏哲压低声音,“薛应甑的人。”

    “人怎么样了?”金克木眉头一皱,问道。

    “挨了两抢,程副总本来似乎是打算连夜审讯的,不过,人犯失血过多,伤势不轻,现在已经被送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了。”苏哲说道。

    说到这里,苏哲却是冷笑一下。

    “怎么了?”金克木看了这小子一眼,便问道。

    “这人是一个怕死鬼,挨了两抢就直接扔枪投降了。”苏哲讥笑一声,说道,“然后中途又似乎是后悔了,突然要跳楼,只是被三巡的人及时摁住了。”

    “中统的人,他们为何要对千帆动手?”金克木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谁不知道‘小程总’和日本人走得近呢。”苏哲挤眉弄眼,“许是重庆那边认定了程副总是汉奸,终于决定动手了……”

    “可能性不大。”金克木这次也无暇去训斥苏哲对程副总不尊重了,他思忖着,摇摇头说道,“只要千帆没有真正公开投靠东洋人,重庆那边是不会对他下手的。”

    金克木说着,冷笑一声,“那位委员长,最是在乎友邦的态度,冒然对一位副总巡长动手,法国人会很生气,他们不敢乱来的。”

    苏哲看了金克木一眼,金总似乎是对于国府领袖缺乏必要的尊重啊。

    不过,他保持沉默,什么都没有多说。

    ……

    虹口区。

    日军驻上海宪兵司令部。

    “笃人,看看我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池内放下手中的毛笔,问川田笃人。

    川田笃人走上前,身体前倾,仔细观摩了一会,才微笑说道,“走笔龙蛇,司令的字,已经自成一派。”

    池内纯三郎哈哈大笑,指了指川田笃人,“笃人,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川田笃人微笑不语。

    川田家的少爷,可以凑趣说两句恭维话,多了便失了身份了。

    就在此时,办公室外面传来汇报声,“司令官阁下,左上梅津住少左请求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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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战略级别特工

    “进来。”池内纯三郎沉声说道。

    “司令官阁下。”左上梅津住进来后,恭敬的鞠躬,然后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并未再说话。

    川田笃人搭眼看这位少左,随后面向池内纯三郎一鞠躬,“司令官阁下,我先出去了。”

    “唔。”池内纯三郎点了点头。

    川田笃人没有理会左上梅津住释放的善意笑容,径直转身离开。

    这令左上梅津住心中暗暗苦笑。

    贵族家的公子们是最令人感到头疼的生物了,你永远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不小心得罪了他们。

    ……

    “情况怎么样?”池内纯三郎拿起自己刚刚写的书法作品,自我欣赏,似是对于今天的作品颇为满意,频频颔首。

    说着,他看了左上梅津住一眼,目光充满期待之意。

    “‘翘嘴’应该是开口了,他交代出了‘大副’,巡捕房方面突袭了南京路的鑫鑫旅馆。”左上梅津住说道,“双方在鑫鑫旅馆内部发生了枪战。”

    “时间上有问题吗?”池内纯三郎放下自己的‘书法作品’,问道。

    “从时间上推算,应该是招供后没有多久,巡捕房就开展抓捕行动了。”左上梅津住说道,“不过,更加准确招供时间还需要等待内线送出更加具体的情报。”

    “宫崎健太郎在哪里?”

    “宫崎健太郎没有选择亲自指挥行动,他留在了巡捕房等候消息。”左上梅津住说道。

    说着,他露出思忖之色,“司令官阁下,谨以目前的反馈情况来看,宫崎健太郎对帝国的忠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可能并非我们要寻找的那个人。”

    池内纯三郎随后从青花瓷花瓶中取出了一株花,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将这株花扔在了一边,“知道吗,左上君,一只猎犬是如何确认和锁定猎物的?”

    “左上是居住在海边的,附近没有山林,缺乏打猎的经验。”左上梅津住毕恭毕敬说道。

    “眼睛,耳朵,鼻子!”池内纯三郎表情严肃的看着自己颇为器重的这名年轻军官,“眼睛看到,耳朵听到,鼻子嗅到,三种感觉神经共同确定,告诉大脑,那就是猎物。”

    “左上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池内纯三郎问道。

    “永远不要过早的对于任何人和事下结论,我今天对于宫崎健太郎的判断,仅仅是来源于我的‘眼睛’。”左上梅津住想了想,说道,“眼睛却是有可能被蒙蔽的,但是,耳朵和鼻子却不会。”

    “左上,我们这次的目标是非常狡猾的,这是一颗长期隐藏在我方内部的毒瘤。”池内纯三郎沉声说道,“要找到这颗毒瘤,需要精湛的医术,更需要持久的耐心和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

    “哈依。”左上梅津住双脚一并,低头,鞠躬。

    ……

    池内纯三郎望了望左上梅津住,“内藤小翼对于此事的反应如何?”

    “内藤君的心中应该是有些失望的,不过,他坚持认为自己并非因为私人恩怨而盯上宫崎健太郎的。”左上梅津住说道,“而且,根据属下的观察,内藤在怀疑宫崎的理由上,除了一定程度上是因为长友寸男阁下遇刺之事迁怒了宫崎健太郎,应该还有其他一些隐瞒。”

    “怀疑和愤怒的种子一旦出现,便如同在心中发芽,很多时候,我们的判断便会受到潜意识的影响。”池内纯三郎缓缓摇头,忽而,他问左上梅津住,“对于内藤的那些分析,你如何看?”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指向宫崎健太郎,但是,倘若牵扯发散的话,似乎又都能够和宫崎健太郎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左上梅津住皱眉,思考说道。

    他看向池内纯三郎,“正如司令官阁下所说,当我们心中对某个人产生怀疑的时候,心中的想法和判断,在某些时刻会下意识的受到影响,朝着某个方向不断延伸。”

    说着,他苦笑一声,“正如同我和内藤君在一起时间长了,多次听他对于宫崎健太郎的剖析,事实上在心理上已经开始下意识的对宫崎健太郎产生某些特别的关注目光了,也许距离怀疑还差了一些,但是,这本身便是一种非自然的评判。”

    “或者这种下意识的感觉,就是一种已有的偏见。”他想了想,继续说道。

    “这就是我欣赏你的一点。”池内纯三郎微微颔首,面露满意之色。

    左上梅津住受到内藤小翼的影响,本身便是对于宫崎健太郎有一定的先入为主,此外,还有更加重要的原因会使得左上梅津住对于宫崎健太郎有‘偏见’。

    但是,他没有受到这种‘偏见’的影响,而是能够以比较客观的目光和角度去看待事情:

    谨以目前掌握情况来看,宫崎健太郎对于帝国是忠心的——这句判断虽然稍显武断和草率,但是,却足以说明左上梅津住的客观态度!

    ……

    “司令官阁下,现在巡捕房已经抓捕了‘大副’,我们下一步?”左上梅津住问道。

    “以你的判断,‘大副’的嘴巴里掌握多少重要情报?”池内纯三郎问道。

    ‘翘嘴’被宪兵司令部秘密逮捕,受刑不过供出了‘大副’,不过,宪兵司令部一直没有对‘大副’动手,这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此次将‘大副’抛出去试探宫崎健太郎,本就是紧急情况下的处置。

    对于‘大副’口中的情报,宪兵司令部这边依然还是非常期待的。

    “‘翘嘴’本身是中统安插在上海的重要潜伏人员,‘大副’作为‘翘嘴’的上线,这本身便说明了‘大副’应该在中统上海区内部有着较为重要的地位或职务。”左上梅津住思忖说道。

    “你去见苏文西。”池内纯三郎说道,“通过上海市政府出面,向法租界巡捕房索要重庆仇日分子。”

    “哈依。”左上梅津住鞠躬,敬了个礼后才告辞离开。

    ……

    池内纯三郎则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试探和盯梢一名打入巡捕房内部的帝国特高课特工,这种小事本不应该他这样级别的帝国高级将领关注。

    只是,兹事体大,他也不得不屈尊。

    盖因特高课荒木播磨所部同西村班菊池真隆所部的那次小规模冲突,宪兵司令部奉军部的命令介入此事的调查。

    池内纯三郎真正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借机敲打西村班以及特高课,他的目标是何兴建。

    军部对于这位率领五万忠义救国军投诚的国府将军非常重视,已经准备趁机成立‘反红救国军’第二路军,以何兴建为中将总司令。

    如此,何兴建将成为整个江南地区掌握兵力最多的投靠帝国的中国将领。

    作为宪兵司令,池内纯三郎是最了解上海以及江南的情况的,他清楚,要维持上海周边的治安,何兴建这个上海地头蛇将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更何况这个地头蛇还带了五万人马。

    便是对于贵为上海宪兵司令部司令的池内纯三郎来说,何兴建也配得上他屈尊结交的待遇了。

    池内纯三郎派左上梅津住秘密接触了何兴建,向此人表达了来自池内司令官阁下的友谊。

    面对上海宪兵司令池内纯三郎将军伸出来的橄榄枝,何兴建大喜。

    西村班、特高课以及宪兵司令部之间,何兴建自然知道该选择哪个作为最坚实的靠山。

    为了‘回馈池内将军阁下的友谊’,何兴建向左上梅津住透露了一个他一直藏在心里,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再向西村尾藏透露的绝密情报:

    军统有一名战略级别特工潜伏在上海日方内部。

    这个消息令左上梅津住大惊,不过并没有大惊失色,毕竟帝国和中国方面在情报战线上这些年早就杀的腥风血雨。

    帝国在中国内部安插有很多高级间谍,中国人自然也想方设法会在帝国这边安插潜伏者。

    而真正令左上梅津住震惊失色的是何兴建这名国军少将对于这名潜伏在帝国内部的军统战略级特工的一个细节上的描述:

    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内阁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华之进一步用兵战略方针。

    而在日本内阁刚刚形成秘密增兵决议的第三天,决议内容就出现在了常凯申的办公桌上。

    大惊失色的左上梅津住立刻将这个情报向池内纯三郎汇报。

    帝国内阁会议的决议,仅仅第三天就出现在了常凯申的办公桌上,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情报泄密大桉。

    而且,根据何兴建所讲述的情况,这个情报的泄露应该是发生在上海这边。

    帝国在上海的内部竟然潜伏了一名重庆方面战略级别特工!

    池内纯三郎高度重视。

    宪兵机关仔细研究了何兴建提供的帝国内阁会议决议内容泄密的时间线索,发现了一个细节。

    虽然这份内阁决议是十分机密的内容,但是,这只是相对于中国方面来说的,实际上在帝国内部并非绝对机密,譬如说帝国驻华大使馆以及各地的领事馆,帝国军方的中高级别将领以及上海各大特务机关的高层,他们也是早早的便收到了此决议相关文件。

    左上梅津住经过细致的分析,认为最可能出现泄密的是帝国在上海的特务机关以及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

    左上梅津住向池内纯三郎解释了自己的怀疑理由:

    军统和帝国的特务机关厮杀多年,双方非常了解,正是因为这种了解,使得军统安插间谍在帝国特务机关内部这种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有了可能性。

    至于说帝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外交机构接触的机密情报非常多,且因为并非专业的特务机关的原因,外交机关内部的保密防范反而并非那么完善。

    事实上,左上梅津住也曾经对于军方内部泄密的可能性进行了探讨,不过,池内纯三郎直接便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帝国蝗军绝对忠于添皇,不可能背叛帝国。

    而军队里阶层分明,能够接触到如此机密文件的必然是帝国官左以上,忠诚的蝗军军官更是不可能背叛大日本帝国的。

    如此,怀疑的目标便锁定在了日本在上海特务机关以及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内部。

    如此这般抽丝剥茧的分析,无论是池内纯三郎还是左上梅津住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令他们感到震惊的可能性:

    能够接触到如此级别的情报的,有不小的概率是帝国自己人。

    也就是说,军统安插在帝国内部的这名战略级别特工,极可能是被军统收买的日本人!

    该分析判断一经作出,左上梅津住便惊恐的发现,越是深思,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极高:

    是的,只有日本人因为是帝国自己人,才不会引起怀疑。

    也只有一名隐藏在己方内部的背叛帝国的日本人,才配得上战略级别特工的身份。

    ……

    池内纯三郎对于左上梅津住的分析秉持选择性的认可态度:

    确实是有可能有帝国人员被重庆收买。

    此人正潜伏在帝国重要部门内部。

    此叛国人员绝对不能够出现在宪兵机关。

    池内纯三郎同自己颇为欣赏的年轻军官左上梅津住进一步分析这名潜伏者可能潜伏的所在,随后,两人开始逐一分析帝国在上海的特务机关的时候。

    而其中,作为军统在上海最重要的对手之一的上海特高课便首当其冲的进入到了视线。

    而几乎是特高课进入到两人的考虑范围内之后,一个久远而又熟悉的名字进入到两人的脑海:

    濑户内川!

    是的,正是濑户内川这个帝国特务机关叛国第一人!

    特高课是有过出叛徒的先例的。

    事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宪兵司令部这边迅速而细致的调查了濑户内川背叛帝国的经过,细致的剖析。

    然后,宪兵机关发现了一个细节——

    濑户内川暨刘波,此人同打入巡捕房内部、假扮程千帆的宫崎健太郎有一定的交集!

    而在此之前,内藤小翼曾经找到左上梅津住调查宫崎健太郎,如此,宫崎健太郎便真正进入到了宪兵司令部的视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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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紧急应对

    程千帆一直在等待。

    倘若真如他所判断的,‘翘嘴’早就投靠了日本人,那么,日本人安排‘翘嘴’继续留在中统内部,必然是有什么阴谋的。

    此外,‘翘嘴’供出的这个‘大副’,其真实身份乃至是情报的真实性也便要打一个问号了:

    第一种可能性,日本人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故而虽然知道‘大副’,但是一直没有对‘大副’动手。

    第二种可能性,‘大副’这个情报,对于日本人来说没有什么价值,因为此人也是早就被日本人收买,或者是此前也被日本人逮捕过,经不住严刑拷打已经叛国投日之人。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既然已经决定‘放长线钓大鱼’,那么,‘翘嘴’就这么向巡捕房供出了‘大副’,这似乎逻辑上说不通。

    程千帆首先想到的一种原因便是,除非是有更重要的目标或者是价值需要,日本人才会放弃‘大副’这个鱼饵。

    那么,这个目标是什么?

    特工刻在骨子里的警觉令程千帆心中一动,表情凝重——

    敌人在怀疑自己?

    在试探自己?

    他无从得知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但是,只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性,程千帆心中的警觉级别便瞬间提升。

    对于潜伏者而言,当你嗅到了一丝可能的危险的时候,不要麻痹大意,更不要心存侥幸,这说明危险比你所能感觉到的距离更近!

    这件事背后的敌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是宫崎健太郎’吗?

    倘若不知道,那么,对方的怀疑目标和试探目标是程千帆,如此的话,这种怀疑和试探所代表的危险信号较低。

    但是,倘若对方知道他是‘大日本帝国特工宫崎健太郎’,依然起了疑心、并且有了付诸行动的试探行为,这就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了。

    只是,程千帆在心中反复思考,推敲,回忆自己过往行动,却暂时并没有找到自己何处出了纰漏,竟尔引起了敌人的怀疑。

    这种已经感知到了某种危险,却并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源头在哪里的感觉,对于潜伏者而言是巨大巨大的心理折磨。

    程千帆点燃一支烟,看着窗外的雨雾,他沉默的抽烟。

    鼻腔呼出的烟气在身边萦绕,模湖了窗户,阻碍了他的视线。

    当然,也不排除‘翘嘴’确实是不想说,但是,受不住豪仔的严刑拷打只能开口,且根据程千帆所掌握之豪仔审讯用刑情况,这种可能性并不小。

    但是,程千帆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那么,事情的严峻程度和形势之恶劣性质则到了非常深入的程度。

    倘若‘翘嘴’和‘大副’都是已经投靠日本人的汉奸,那么,此间事几乎就是昭然若揭:

    敌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程千帆打开窗户,将手中的烟蒂扔下去。

    然后,他又取了一支烟,拨动打火机点燃。

    先是勐抽了两口。

    然后右手夹着香烟,小拇指挠了挠头皮。

    然后又抽了一口烟。

    嘴巴里叼着香烟,伸了个懒腰。

    随即biaji一口,将嘴巴里的香烟吐掉,慢悠悠的关闭了窗户。

    几乎是他从窗口转身离开半分钟后,医疗室的门开了,老黄骂骂咧咧端着一盆水出来,朝着外面一泼。

    “老黄,怎么了?”有在捕厅台阶口抽烟的巡捕见状,随口问道。

    “怎么啦?”老黄没好气骂道,“漏雨,接了一盆水了,冷死人嘞。”

    说着,老黄便更加变本加厉的骂人,说自己早就说了医疗室这房子该翻修了,总务室那帮人总是各种理由拖延。

    “现在好了,弄不好睡觉都没得。”老黄愤愤说道,然后转身朝着房间里走去,嘴巴里都囔着要喝两口、不然这晚上熬不过去之类的话。

    很快,医疗室里便传来了肉菜的香味。

    ‘这老东西活得倒是滋润’!

    巡捕心中骂了句。

    老黄现在会享受的,吃酒必要有肉菜,所谓‘菜酒’就是这种人。

    ……

    这边,副总巡长办公室里。

    程千帆走回到办公桌后面,他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然后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令自己的面部肌肉舒缓。

    然后倒了一杯水,小口小口的慢慢地喝了十几口。

    整个人的情绪缓和下来了,‘小程总’就这么施施然离开了办公楼,

    一楼的捕厅。

    “程副总!”

    “巡长!”

    “帆哥!”

    值班的巡捕看到程副总下来巡查,赶紧立正敬礼。

    ‘小程总’压了压手,示意众人不要理会他,继续忙手头的工作。

    众人顿时个个卖力表现,一幅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样子。

    “猴子。”程千帆扫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朝着侯平亮说道,“让食堂弄点吃食和姜汤过来,给兄弟们暖暖胃。”

    “是!”

    程副总的体恤,引来众手下一阵欢呼声。

    程千帆则信步来到了捕厅门外的台阶口,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刚要点燃,却是嗅了嗅鼻子,手中夹着烟,嘴巴里笑骂道,“侧任娘,大雨天都挡不住香味,这个老黄,大晚上的弄什么好吃的。”

    说着,随手拿起身旁的一柄雨伞,撑起雨伞朝着老黄医疗室走过去。

    ……

    邦邦邦!

    敲门声响起。

    “谁啊?”老黄嘴巴里嚼着猪头肉,扭头冲着房门的方向呜呜囔囔的问道。

    “我。”门外的程千帆喊了一嗓子,“开门。”

    老黄听出来是程副总的声音,赶紧说道,“门没上闩。”

    “老黄,什么味这么香?”程千帆收起雨伞进屋,同时随手关上了房门,也将风雨声挡在了外面。

    说着,他低头一瞅,惊呼一声,“你个老家伙,难怪这么香!”

    一盘猪头肉,炖香肉,小炒烟熏肉,花生米。

    香味浓郁,主要便是炖香肉的香味传出去的。

    老黄得意的笑了,“现在也不图什么了,就是图一口吃的。”

    “赵探长的那条狗?”程千帆夹了一块猪头肉,一边嚼着一边用快子指了指香肉,笑着问道,“小心他明天找你拼命。”

    “可别乱说。”老黄赶紧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送来的。”

    说着,他压低声音,“出什么事情了?”

    每次巡捕房有行动,老黄随后的任务就是盯着副总巡长办公室。

    他看到程千帆发出的要求紧急见面的信号后,便开始弄肉菜,这是给程千帆制造来他这里的理由。

    虽然两人关系不错,正常来往不会令人起疑,但是,这么一个冷雨夜,总归要有一个较为合理的理由的。

    程千帆便将‘翘嘴’供出了中统的‘大副’,他果断下令巡捕行动,将‘大副’抓捕归来的事情讲述与老黄听。

    此外,程千帆重点是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他对于此事的一些猜测和怀疑。

    “你之前亲自在台阶口等豪仔他们抓人回来,我这边就提高了警惕。”老黄点点头说道,“然后我就一直很小心,在等你可能发出的信号。”

    程千帆提前下来,亲自等待抓捕队归来,这本身就是两人约定的暗号,说明要抓的是抗日分子,因此‘宫崎健太郎’对此非常重视。

    然后,老黄便会格外注意,时刻关注‘火苗’同志是否会发出紧急信号。

    “这件事我看不透,好似有一层迷雾。”程千帆吃了一口腌肉,老黄稍微重口,有些咸了,他赶紧喝了口花凋润润口。

    他看着老黄,“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我的感觉告诉我,敌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是搂草打兔子,还是明确目标?”老黄表情严肃,沉声问道。

    如果是前者,倒是还好,如果是后者,则说明形势非常严峻了。

    “暂时无法确定,只是一种直觉。”程千帆摇摇头。

    看着老黄无比严峻的表情,他微笑说道,“先不说这件事是否是敌人的试探,好消息是,我选择了最稳妥和正确的应对方式。”

    老黄点点头。

    永远是那么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血,但是,这也正是他们这样的潜伏者能够存活下去的原因。

    这一点也正是他对于‘火苗’同志非常欣赏和放心的地方,这是一名老同志对于更加年轻的同志的那种欣赏,虽然在党支部里实际上是‘火苗’同志在领导他。

    ‘火苗’同志应对准确,成功的回应了敌人的第一波试探。

    否则的话,现在两个人应该是在讨论应急方桉了。

    ……

    “需要我做什么?”老黄问道。

    “找到这个‘开源米铺’,重点是探查米铺附近有无值得怀疑的。”程千帆沉吟说道,“这对于甄别‘大副’的真正身份很有帮助。”

    “交给我了。”

    “还有戈萨斯舞厅。”程千帆说道,“舞票是四天前的。”

    他吃了一口猪头肉,继续沉吟说道,“舞票上沾有口红印,口红印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嘴巴较大的女子。”

    ‘钢琴’同志朝着‘火苗’同志竖起大拇指。

    “要格外小心,如果这件事本身是敌人的试探的话,我担心他们会有陷阱。”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

    “放心吧,无论是我还是他们两个,都惜命。”老黄开玩笑说道。

    程千帆也笑了,这话是玩笑话,无论是老黄还是路大章亦或是赵枢理,都是可以义无反顾的为红色、为人民献出生命的战士。

    当然,这话也不全是玩笑话,大家确实是很惜命,之所以惜命,是为了活着继续从事红色事业,是因为受苦受难的人民需要他们继续战斗!

    “告诉老赵,除非十万火急,不要和我们联系。”程千帆叮嘱说道。

    赵探长同‘小程总’关系不佳,或者说是有不小的过节,现在外面都传闻‘小程总’对赵探长的二姨太有觊觎之心。

    正所谓仇恨之大莫过于杀父杀母夺妻之恨,这种仇恨是男人无法忍受的。

    此外,爱狗人士赵探长同同为爱狗人士的老黄也是关系较为紧张。

    如此,赵枢理将会是法租界特别党支部最隐蔽的一环,也将是最后的底牌之一。

    ……

    在老黄这里吃饱喝足,‘小程总’面色微醉,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座椅上,拿起一份文件,看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小程总’的眉头皱起来,拍了拍脑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颇为重要之事。

    然后他拿起了话筒,朝外要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程千帆和对方说了寥寥两句话便挂掉。

    随后,程千帆穿戴好外套,即将出门前又走回到办公桌后面,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份文件袋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

    然后便急匆匆的走出办公室。

    “浩子,备车。”下了楼梯,程千帆朝着正在和侯平亮抽烟吹牛的李浩喊道。

    “是!”

    ……

    车子在风雨中沉默的前行,车头灯照射出两道灯柱,似要撕开雨雾的长矛。

    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车速放缓,慢慢地停在了路边。

    “警戒。”程千帆澹澹说道。

    “是!”李浩连续闪了三下车灯,穿着雨衣的保镖从护卫车辆中下来,在距离‘小程总’的座驾约莫三十步的地方形成环形拱卫。

    约莫等了几分钟的时间,两道车灯刺破雨雾,一辆小汽车在距离五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去看看。”程千帆沉声说道。

    李浩下了车,将雨帽拉起来,径直朝着对面的小汽车走过去。

    须臾,浩子便带了一个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看不清男女的人回来了。

    李浩拉开了程千帆座驾后排车门,该人将雨伞随手递给了浩子,弯腰钻进了车里。

    李浩则撑着雨伞,退后离开了小汽车约莫十几步,警觉的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宫崎君,这个李浩不错。”小池看了外面一眼,说道。

    “程千帆救了他的命,他自然对程千帆忠心耿耿。”程千帆笑了笑说道,说着,他打开了公文包取出文件袋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小池问道。

    “行刺我的那个枪手的口供。”程千帆面色阴沉,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和残忍之色,“非常有趣的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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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恼火的三本次郎

    小池接过了文件袋,并没有打开看。

    他疑惑的看向宫崎健太郎,“宫崎君,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课长?”

    接到宫崎健太郎要求紧急会面的电话,小池本以为是有突发情况,却是没想到是要他帮忙转交一份口供与三本次郎。

    不是说这份口供不重要,他只是有些惊讶,因为宫崎健太郎是可以亲自去见三本次郎的,不需要经过他转手。

    “今天我并不适合去特高课。”程千帆说道。

    看到宫崎健太郎并没有继续解释其中原因,小池也并没有追根问底,他点点头,询问宫崎健太郎还有什么话要转达给三本课长,程千帆摇摇头。

    小池将文件袋塞进衣服内,以避免被雨水打湿了,随后开门下车的时候,看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前面的副驾驶座位。

    随后,他跑了两步后,李浩迎上来将雨伞递给了他。

    程千帆看着小池上了车,车子的尾灯很快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惊讶之色,然后笑了笑。

    小池没有打开文件袋看,也没有询问‘翘嘴’的口供具体内容,对于他所说的‘今天不适合去特高课’的原因也没有继续追问。

    此外,在文件袋内部,程千帆故意放了一张涂了蜡的纸张,这是他在特高课接受专业培训的时候,日本教官教导的一个方法,情报上涂了特制的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水。

    当然,这张涂蜡的纸张在文件袋内的作用并非是防水那么简单,而是试探。

    小池起身离开,拿起文件袋的时候,顺手捏了捏,然后看似随意的晃了晃,然后那张本来放在靠近封口位置的涂蜡的纸张便落了下去。

    然后,小池随手将文件袋塞进衣服下面的时候,涂蜡的纸张所在的那一端被他靠里放,如此便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护免于被雨水淋湿——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下意识的保护反应,只有最重要的情报才会涂蜡!

    事实上,一直以来,小池给予程千帆的印象都是十分贪财,对于其他事情并不太在意,在专业能力上也是有所欠缺的。

    但是,就在刚才,贪财的小池无意间展现出了一名出色的日本特工的优秀素养。

    这是程千帆刻意营造的一次试探机会,极短的时间内,仓促的会面,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有可能无意间流露出一些平时隐藏很好的细节。

    小池不简单!

    或者说,小池伪装的很好。

    程千帆手中把玩着香烟,笑了笑,幸亏他的警惕和谨慎是刻在了骨子里的,此前即便是面对那个看似平庸的小池,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大意,不然的话,真的很难保不会出事。

    “帆哥。”李浩开到了一个路口,扭头问道。

    “去吧。”程千帆笑着说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浩子比他还要宠小宝。

    路口有一家起士林蛋糕店,上次李浩从这家蛋糕店买了一种小点心,小宝很喜欢吃。

    此后,浩子每次路过这家蛋糕店,都会想着买点点心给小宝。

    ……

    虹口区。

    特高课。

    三本次郎一身黑色的和服,盘腿坐在榻榻米边上,端起杯中的红酒,有滋有味的细细品尝。

    在他的对面,是一名个子不高,有些肥胖的男子,此人戴着金丝边眼镜,眼睛细小,给人以一种颇为阴森的感觉。

    “三本君,在繁华的上海呆了几年,你不喝清酒,爱上了红酒。”小眼睛中年男子说道。

    “清酒有故乡的味道。”三本次郎微微一笑,“红酒有红酒的美妙。”

    说着,他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时间上来推算的话,应该有消息传来了。”

    “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了。”小眼睛中年男子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声音,“课长,小池建请求见您。”

    “让他去我办公室等我。”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哈依。”

    三本次郎起身,冲着小眼睛男子微微鞠躬,“北岛君,暂且失陪一下。”

    “三本君且去。”北岛微微一笑,指了指榻榻米上的一碟小菜,“这道菜不错。”

    “我让人再送来一盘,北岛君慢慢品尝。”三本次郎哈哈一笑。

    ……

    从小池的手中接过文件袋,三本次郎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文件袋的封口。

    “是宫崎打电话与你,要求紧急会面的?”三本次郎微微皱眉,“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将文件送过来?”

    “宫崎君说今天他并不适合来特高课。”小池说道。

    三本次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解开文件袋的提线,将里面的文件取出来。

    有三页纸,其中两页是‘翘嘴’招供的供纸。

    另外一页纸则是涂了蜡,上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字:

    中统,张笑林,汪康年。

    其中中统被他画了个圈圈起来,然后又打了个问号。

    三本次郎拿起‘翘嘴’的供纸仔细阅览。

    供纸的内容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翘嘴’受刑不过供出了自己的上线‘大副’。

    而且,按照‘翘嘴’的口供,‘大副’应该是一名在中统上海区内部颇有地位之人。

    ‘翘嘴’接到的命令,令他假借张笑林要对程千帆动手、嫁祸汪康年这次机会,争取除掉程千帆,或者最起码引爆程千帆和张笑林之间的新一轮厮杀,而向他下达这个命令的人就是上线‘大副’。

    三本次郎略一思索,便明白为何宫崎健太郎会再用圆圈将中统圈起来后,却又加了个问号了。

    虽然‘翘嘴’的供词明确无误,是‘大副’命令他动手的。

    但是,仔细分析这件事的话,中统实际上并没有对程千帆动手的理由!

    贵为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最重要的是程千帆在法租界的影响力和权势很大,而且在表面上程千帆虽然亲日,但是此人并没有公开投靠日本。

    无论是出于不要招惹法租界当局的考虑,还是出于团结更多上海名人名流的考虑,甚至于考虑到程千帆的父母是国府烈士,中统都没有必须要铲除程千帆的理由。

    三本次郎脸色陷入沉思中。

    不是中统做得?

    ‘翘嘴’却承认他是中统,甚至还供出了一名中统上海区的高层。

    这件事确实是有些古怪。

    此外,三本次郎心烦的还有一个原因,他看完了这三页纸,竟然一时间并不明白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为何说今天不适合来特高课。

    然后,三本次郎对于这件事的思考重心便放在了这个思绪上面了。

    宫崎健太郎为何说今天不适合来特高课?

    三本次郎皱眉思索。

    他假设自己处于宫崎健太郎的身份来思考这件事。

    宫崎健太郎认为不是中统要杀他,但是,‘翘嘴’的口供是在严刑拷打之下招供的,其真实性本身是有一定的准确性的。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

    宫崎健太郎认为不应该在此时来特高课,他是在担心什么?

    担心他被监视了?

    然后,三本次郎又将自己处于‘翘嘴’以及中统方面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

    ‘翘嘴’的行刺,是一场刺杀未遂,子弹没有能够穿透防弹玻璃。

    ‘翘嘴’是事先并不知道车窗玻璃是防弹的?还是说他事先知道这一点?

    如果是后者,则说明这次刺杀本身便并非是想要杀死程千帆,警告的意味更浓厚一点。

    中统是借着张笑林安排的这场刺杀在警告程千帆?

    然后他们便在暗中监视程千帆,看看遭遇刺杀之后的程千帆会有什么反应。

    倘若程千帆暗中已经投靠了日本,那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谁安排的刺杀,程千帆都会在第一时间和日本方面接触,这是在试探和甄别程千帆是否暗中已经投靠日本方面?

    这么一推理,似乎能说得通。

    说得通个……屁!

    三本次郎摇头。

    这个推理最大的问题便在于‘翘嘴’招供出了‘大副’!

    ‘大副’的地位和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

    中统方面不可能不考虑到一旦‘翘嘴’被巡捕房抓捕,是有一定几率供出‘大副’的。

    或者说,中统上海区方面最起码应该提前做好准备,譬如说安排‘大副’暂时撤离。

    然而实际上没有,‘翘嘴’招供了‘大副’藏匿的地点,巡捕房抓住了‘大副’。

    这就是矛盾的所在了。

    想到这里,三本次郎心烦意乱,忍不住骂了句‘巴格鸭落’。

    他是骂宫崎健太郎的。

    宫崎这个混蛋,有什么话难道不能直接说出来吗?竟然让他堂堂特高课课长在这里费尽心思的猜测?!

    最重要的是,按照宫崎健太郎的逻辑,这个问题的答桉应该是比较简单,最起码是比较默契的。

    可是,问题是他没有想到其中原因,这就令三本次郎更加不爽了。

    “课长,宫崎君说他今天不适合来特高课。”小池在一旁忍不住又问道,“属下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的话就好好想想。”三本次郎冷哼一声,瞪了小池一眼,“愚蠢的家伙!”

    挨了课长一顿训斥的小池‘逃离’了课长办公室。

    不过,很快他又被三本次郎叫过来了。

    “‘大副’现在正在台拉斯脱路的警察医院。”三本次郎沉声说道,“联系法租界方面,要求他们将这名仇日分子交给我们。”

    “哈依!”小池鞠躬,转身急匆匆离开。

    小池离开后,三本次郎眉头紧皱,他的脸色阴沉。

    这件事透露着许多古怪,他暂时看不透,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

    回到隔壁的房间,三本次郎面色平静,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继续品酒叙旧。

    就在此时,菊部宽夫急匆匆而来。

    “课长,北光丸密电。”

    “终于来了。”北川放下手中的酒杯,面露激动之色,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等待这份电报。

    三本次郎也是表情激动,暂时放下心中其他的事情,他一把从菊部宽夫的手中接过了电文,低头看:

    鱼生入盘,不日抵沪!

    “好极了!”三本次郎大喜。

    ‘鱼生’是特高课内部为汪填海所取的临时代号。

    一个月前,日本政府接到了汪填海在河内遭遇刺杀的报告后,非常震惊且后怕。

    随后,日本方面立刻召开了内阁五相会议,五相会议决定,派遣影左祯昭以及犬养健等人前往河内,接应汪填海前往日本控制的‘安全港湾’。

    影左祯昭等人便乘坐山下会社旗下的‘北光丸’号赶往河内。

    接到了日本方面派遣舰船来接应自己的电报,汪填海却反而犹豫了。

    这并非此人对于叛国行为后悔了,而是因为——

    汪填海是一个不重视民族大义,空有壮怀之言,实际上是一个注重细节,同时又十分顾及面子的人。

    他认为登上日本人的北光丸号是有失体统的事情,哪有未来的一国领袖搭乘友邦的船只逃离的道理?

    于是乎,汪填海一行人自己租来了法国小货轮‘福林哈芬’号。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一个排水量只有一百七十五吨位的小货轮。

    一行人便搭乘这艘小货轮,仓皇逃离河内。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小货轮吨位小,经不起海上风浪。

    在大海上遭遇风暴,小货轮剧烈颠簸,险象环生。

    这种情况下,汪填海终于顾不上所谓的面子了,他们赶紧想办法联系了日本方面,请求日本人来救援。

    此时此刻,北光丸方面也正在四处寻找汪填海一行人。

    影左祯昭很生气,他为寻找汪填海而大伤脑筋,不得不联系了和他关系并不融洽的三本次郎,要求三本次郎启用他在河内这边的关系,寻找汪填海。

    也就在这个时候,汪填海等人的求救电报发出来,三本次郎在河内的旧部和汪填海方面终于取得了联系。

    第二天,影左祯昭等人的北光丸号终于找到了狼狈不堪的汪填海等人,汪氏几乎是被搀扶着爬上了救生艇的。

    整个‘接应营救’过程中,三本次郎是立了功的,故而,抛开他同影左祯昭的矛盾不谈,他是迫切期待北光丸号能够顺利回到上海的。

    且不说汪氏来沪所带来的重大影响和意义,只有事情做成了,他在其中的贡献才称得上是功劳。

    ……

    “帆哥,你今天为什么没有选择去特高课,而是让小池来见你?”李浩也向程千帆问出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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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满篇都是‘怕死’二字

    程千帆没有直接回答李浩问出的问题。

    浩子也没有在意什么,他只是心中有疑惑便会问出来,帆哥觉得能回答的就会告诉他,不回答自然也正常。

    车子已经停在了程府的门口,李浩以往会选择按喇叭,不过,家里有了芝麻后,浩子下意识便注意轻易不要打扰小侄子的睡眠。

    他连续闪了两下灯。

    立刻便有警惕的护卫荷枪实弹的出来查看,看清楚来车后这才开了大门。

    “浩子,对于一个惜命的人,什么事情最可怕?”程千帆下车前突然问李浩。

    “性命安全遇到危险。”浩子想了想说道。

    “也对。”程千帆笑了,他拍了拍浩子的肩膀,“不过,更确切的说是未知的危险。”

    浩子看着帆哥下车,听到帆哥吩咐家中的护卫加强警戒,院门口的探照灯也亮了起来,将门外的情况照得一览无余,轻机枪也架起来了,有保镖在门外附近搜索了一番确认没有可疑,大门这才紧紧关闭。

    他好像有点明白帆哥的意思了。

    小宝抱着猫咪出来迎接哥哥回来,看到李浩,小宝也高兴的抓着猫爪子朝着浩子哥哥打招呼。

    李浩的脸上立刻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拎着糕点下车,将糕点盒子高高举起,献宝一般,“小宝,看!”

    然后便是小姑娘惊喜的欢呼声。

    便是猫咪的叫唤声,似乎也是多了几分喜悦。

    ……

    三本次郎同北岛觥筹交错,对汪填海评头论足。

    “这是一个性格偏于软弱,犹犹豫豫的政治家。”三本次郎发表了自己对于汪填海的点评。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北岛点点头说道。

    两人然后都是哈哈大笑。

    能够肆意点评中国政府二号人物,帝国即将扶持的傀儡政府的领袖,这是让人身心愉悦的话题。

    事实上,对于汪填海,日本方面一直重点研究。

    即将和‘大日本帝国’合作的汪填海,在二十七岁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行刺大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摄政王载沣。

    据说,此人此前的目标曾经锁定在端方身上,后来觉得刺杀摄政王对帝国的打击更大。

    行刺失败后,汪填海等人被清廷收押在北所。

    北所是清廷收押政治犯的地方,饮食服用,相对优待。

    据说六人中五人夜里辗转反侧,只有汪填海醉饱鼾睡,形若无事,便是狱卒都暗中赞叹不已,言说好汉子。

    而最终令此人名扬天下的是汪填海在狱中的那首绝命诗。

    辛亥年九月十六,经过一年半牢狱生活的汪填海,终于被释放。

    汪填海走出监牢的那一天,路人争睹其风采,道路为之阻塞。

    而就在汪填海出狱第二天的下午五时,袁北洋以内阁总理大臣的身份在内阁总理官署会见了汪填海。

    晚上七时,袁北洋设宴款待汪填海。

    宴席间,汪填海和袁公子结为异姓兄弟。

    由此,汪填海此时已经成为架设在南北之间的一座桥梁。

    无论是北洋,还是南方的革命党,想要互通有无都要经过汪填海。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彼时的汪填海不加掩饰地推戴袁北洋,称:“项城雄视天下,物望所归,元首匪异人任。”

    进而甚至率先喊出了“非袁不可”的口号。

    在此时汪填海的眼中,袁世凯是解决南北对峙的不二人选。

    以至于革命党办的《民立报》都批评他:即如汪填海,亦鼓吹革命有年,乃党人之有学识者……竟感虏廷不杀之恩,而为彼**说法乎?

    尽管此后汪填海备受重视,成为国党要员,甚至在国党内部的政治地位还在常凯申之上。

    但是,做事细致的日本人抽丝剥茧,早就发现了端倪。

    日本方面重点研究了汪填海在这一段时间的行为变化,一度为其在短时间内巨大的性格变化而感到费解。

    从康慨赴死到瞻前顾后,汪填海在出狱前后判若两人。彷佛在一夜之间,汪填海彷若变了一个人。

    北岛便是日本国内研究汪填海的专家,这也是此人能够参与到帝国和汪氏之间的联系之事的重要原因。

    对于汪填海的这个变化,北岛有他的见解——

    汪填海迅速的完成了由革命青年到政治家的脱胎换骨的变化。

    “不过,这个人缺乏作为一名优秀的政治家的一个重要的品质。”北岛轻笑一声,“坚毅的意志。”

    他和三本次郎碰杯,“这也正是帝国选择此人的原因。”

    “用中国人的话说,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三本次郎揶揄说道。

    ……

    汪填海死要面子不肯乘坐北光丸号,最后搭乘小货轮在海上又吓得向日方求援,狼狈爬上了北光丸号。

    此事已经在日方高层以及知情人中沦为了笑柄,或者说,这便是三本次郎这样的日方中层官员都如此轻视堂堂国府二号领袖的一个原因。

    甚至有人用‘自欺欺人又胆小的汪’这样的羞辱性的词语来形容汪填海。

    胆小?

    贪生怕死?

    恩?!

    三本次郎心中一动,他彷佛想到了什么。

    “三本君可是有事?”北岛见状,不禁问道。

    “确实是刚刚想到了一件颇为要紧之事。”三本次郎起身说道,“暂且失陪片刻。”

    三本次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拿起了‘翘嘴’的那份口供,又看了宫崎健太郎的那份涂蜡的纸张,然后赫然发现,这张纸上所有的文字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怕死!

    可谓满篇都是‘怕死’二字!

    他终于明白了。

    宫崎这个怕死的家伙所说的不适合来特高课,实则是被昨日的刺杀吓到了。

    或者说,宫崎健太郎怀疑刺杀并非是中统所为,然后这个猜测又说明这次刺杀的扑朔迷离。

    对于贪生怕死的宫崎健太郎来说,这种未知的危险显然是最令他害怕的。

    更进一步说,对于宫崎健太郎来说,他认为什么地方最安全?

    一个是法租界,确切的说是法租界中央区,那里是‘小程总’的地盘。

    一个是特高课,这指的是特高课的驻地,而并非从法租界来特高课的路上。

    以三本次郎的专业眼光来看,从法租界中央区到虹口区的沿途,至少有两到三个伏击点可供他选择。

    三本次郎看了一眼窗外的风雨。

    这种风大雨大的夜晚,更是伏击刺杀的天然掩护。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气的骂人,他此前还冥思苦想,猜测宫崎那个家伙说的不适合来特高课的原因,想不到真正的原因竟是这个家伙贪生怕死!

    三本次郎沉思片刻,拿起电话,“小池,来一下。”

    很快,小池敲门而来。

    “你去查一下,宫崎今天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课长,你怀疑宫崎君有问题?”小池惊讶问道。

    三本次郎没有回答下属的问题,而是反问,“宫崎说今天不适合来特高课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和语气?或者说当时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天太黑了,表情看不清。”小池想了想,说道,“语气……没有听出什么异样。”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宫崎君的手下如临大敌,副驾驶座位上更是放了一挺轻机枪。”

    三本次郎摆摆手,示意小池去做事,他自己则是余怒未消的冷哼一声。

    这个愚蠢的家伙,胆小怕死,却又不敢直接说!

    ……

    第二天上午,小池向三本次郎汇报了关于昨日会面之后宫崎健太郎的‘调查情况’。

    估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小池判断‘程千帆’同他会面后便直接返回程府。

    “程府的探照灯打开了,有保镖冒雨出来在家门口附近仔细探查了一番。”

    “深夜的时候,依然有人听到程府内部有护卫巡逻的动静。”

    “程府的那条狼狗晚上叫了好几次。”

    “胆小的家伙。”三本次郎骂道。

    他现在已经无比确定了。

    就在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三本次郎拿起电话,听得电话那头的汇报,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电话是菊部宽夫打来的。

    菊部宽夫向法租界要人,要求法租界方面将‘重庆方面之仇日分子’‘大副’以及’翘嘴’移交给上海特高课,此事却是遇到了麻烦。

    麻烦并非来自于法租界方面。

    法租界方面并未正面回应是否同意来自特高课的‘引渡’请求,而是告知菊部宽夫:

    上海市政府方面也已经向法租界方面提出了‘引渡’该两名嫌犯的请求。

    菊部宽夫十分惊讶,他没想到上海市政府方面竟然也向巡捕房提出了引渡‘大副和翘嘴’的请求。

    然后,菊部宽夫是大怒,上海市政府就是帝国扶持的傀儡政权,竟然敢和特高课抢人!

    这是要造反吗?

    菊部宽夫将上海市政府秘书长苏文西派来的那名官员叫过来,直接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轰走了上海市政府的人,菊部宽夫倨傲的向法租界方面伸手要人。

    法租界巡捕房联络办公室只能无奈向上峰请示。

    菊部宽夫对此并不担心,他相信宫崎健太郎会暗中处理好这些程序上的事情的。

    不过,他还没有等来巡捕房方面转交犯人,便看到了宪兵司令部的人。

    菊部宽夫给三本次郎打来的这个电话就是汇报这个意外情况的:

    上海市政府向巡捕房索要‘大副’和‘翘嘴’,其背后实际上是受到了宪兵司令部的指使。

    宪兵司令部的左上梅津住少左亲自来‘抢人’了。

    三本次郎得知了这个情况,他非常惊讶且不解。

    宪兵司令部介入此事,并且抢夺‘大副’和‘翘嘴’,这其中有两个令人疑惑的地方:

    其一,宪兵司令部方面是如何得知‘大副’和‘翘嘴’的存在的?

    其二,宪兵司令部为何要介入此事?

    第一个问题,三本次郎首先想到的是宪兵司令池内纯三郎将军是知道宫崎健太郎遇刺这件事的,莫非是因为池内司令官继续关注此事,然后知道巡捕房抓捕了‘翘嘴’以及随后‘翘嘴’供出了‘大副’?

    三本次郎摇摇头。

    无论是‘宫崎健太郎’还是他所假扮的程千帆,都不足以引起池内纯三郎的这种关注。

    除非——

    除非宫崎健太郎的身上有某些事情足以引起帝国堂堂宪兵司令的关注!

    第二个问题,如果宫崎的身上真的有什么事情足以引起池内司令官的关注,那么,宪兵司令部介入此事便可以理解了。

    三本次郎眉头紧锁。

    这件事本只是‘程千帆’遭遇刺杀的一件‘小事’,现在似乎另有隐情。

    宪兵司令部发现宫崎健太郎有问题?

    旋即,他立刻做出了决定:

    既如此,更不能让宪兵司令部得逞了。

    “绝对不能让‘翘嘴’和‘大副’落入宪兵司令部的手中!”三本次郎向菊部宽夫下令说道。

    不管宪兵司令部目的是什么,都不能让宪兵司令部带走‘翘嘴’和‘大副’。

    宫崎健太郎是特高课的人,且不说宫崎自身是否出问题了,这件事的主动权必须掌握在特高课手中。

    ‘下次见面,三本君定要与我好好说说这件事。’

    想到了池内纯三郎当时的这句话,以及池内纯三郎的笑容,三本次郎的脸色阴沉下来。

    池内这话是意有所指?

    是冲着宫崎健太郎去的?

    还是说,是冲着他三本次郎来的?

    池内纯三郎是一个出了名的贪婪的家伙啊!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办公室。

    “宪兵司令部?”程千帆手持话筒,露出惊讶之色,问道。

    “是的,程副总,一开始是上海市政府的裘科长,不过,裘科长被特高课的人打跑了,然后宪兵司令部的人就来了。”

    “也是要求引渡那两个人的?”程千帆问道。

    “是的,宪兵司令部那边准备的更是充分,他们还派了一辆救护车,准备直接去警察医院拉人。”

    程千帆思忖问道,“特高课和宪兵司令部分别是谁带队?”

    电话那头传来了翻动纸张的声音,然后回答说道,“特高课登记的是菊部宽夫,没有注明职务和军衔,宪兵司令部那边登记的是左上梅津住,是一个少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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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警铃大作

    左上梅津住!

    竟然是此人。

    程千帆略一思索,便问道,“上官主任怎么说?”

    上官主任便是路大章的老长官上官梧,此人现在身居法租界巡捕房联络办公室暨政治处特别间的主任。

    “上官主任身体有恙,今天没有来上班。”

    “老狐狸。”程千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上官梧本身是亲日的,特高课当年破获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准备拿下覃德泰的时候,一度曾经试图将上官梧运作为中央巡捕房总巡长。

    不过,此后军统在上海滩频频动作,铲除了不少铁杆汉奸。

    上官梧似乎是因此害怕了,同日本人的关系竟尔主动有了一些疏远。

    或者更加确切的说,虽然上官梧和日本人依然有联系,但是,做事情的时候会考虑更多,不敢一门心思当汉奸了。

    相比较而言,公共租界华人总探长暨特别间的负责人鲁奎园,此人现在已经几乎是公开当汉奸了。

    “你没有打过这个电话。”程千帆沉声说道。

    “是,晓得嘞。”

    程千帆挂掉电话,对于电话那头的那人,他是颇为放心的,这是一个做事情谨慎的性格。

    他随手拔掉了电话线。

    点燃了一支香烟,身体倚在椅背上,慢慢地思考。

    竟然是宪兵司令部。

    这个情况确实是令他有些惊讶和意外。

    宪兵司令部突然介入,要求法租界政治处特别间将‘翘嘴’以及‘大副’引渡给他们,这只有一个最可能的解释:

    这件事的背后有宪兵司令部的影子。

    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灰落入了烟灰缸,程千帆开始梳理、分析、猜判整件事:

    宪兵司令部抓住了‘翘嘴’。

    ‘翘嘴’受刑不过,投靠了日本人。

    ‘翘嘴’必然是供出了‘大副’。

    日本人大概率是没有对‘大副’动手的,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大副’同‘翘嘴’一样,也已经暗中被抓捕后投靠日本人的可能性。

    现在的问题关键是,为什么是‘翘嘴’揽下了张笑林的赏格,做下了行刺他的事情。

    中统对此是否知晓?

    或者真如‘翘嘴’所招供的,这是中统在耍弄的‘小计俩’,意图制造他同张笑林之间的新冲突,中统则可以坐收渔利!

    程千帆倾向于认可‘翘嘴’的口供,此人既然有可能受刑不过、投靠了日本人,没道理面对巡捕房的严刑拷打反倒是成为了硬汉子。

    那么,最根本的问题来了:

    宪兵司令部在这件事背后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左上梅津住,程千帆想起了这个人,此人当时看他的表情似有异色,这是当时就在关注自己了?

    知道躲藏在幕后的是宪兵机关,程千帆内心凛然,愈发警觉。

    不过,与此同时,他的内心里还稍稍松了一口气,看得见的敌人才能有的放失、见招拆招,不知道敌人隐藏何处,那才是最可怕的。

    此外,宪兵司令部就这么突然插手此事,并且和同样向法租界政治处特别间要人的特高课撞在了一起、发生了冲突,这种情况是程千帆乐于见到的。

    故而,他假装并不知道特别间那边的情况,暂时坐山观虎斗,特高课和宪兵司令部冲突愈烈,他这边才能够争取瞧出些许端倪。

    只说一点,宪兵司令部若是愈发对‘翘嘴’以及‘大副’势在必得,则愈发说明这件事的非同一般。

    大约一个小时后。

    日本人驻上海宪兵司令部以及特高课两方在政治处特别间起了冲突的新闻传了出来。

    而‘小程总’也终于在重新插上电话线后,‘顺利’接到了上官梧的电话。

    “程老弟,日本人那边态度强硬,且各式手续齐全,老哥我这边虽极力斡阻,但是,无奈……”上官梧苦笑一声说道,“老弟,你看这件事……”

    左上梅津住同菊部宽夫的对峙终于有了结果,不知为何,一直态度颇为强硬的特高课方面突然选择了退让。

    最终,‘翘嘴’以及‘大副’的归属权被宪兵司令部所拥有。

    程千帆的心中一沉,以他对三本次郎的了解,三本不可能看不出此间事的关节,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三本次郎都必然会要求菊部宽夫将‘翘嘴’以及‘大副’控制在特高课手中的。

    但是,最终却是宪兵司令部赢了一局,这足以说明三本次郎那边受到了某种压力,特高课被迫选择了退让。

    这更说明了宪兵司令部那边对于‘翘嘴’以及‘大副’的重视。

    而对于‘火苗’同志来说,他最直接的感觉是——危险愈发逼近!

    而上官梧打来这个电话,原因很简单,无论是‘翘嘴’还是‘大副’,此二人都事涉行刺程千帆。

    ‘小程总’惜命之名,众人皆知。

    更且睚眦必报。

    此前张笑林的亲信手下只是带人吓唬小程总,打死了‘小程总’的几名手下,程千帆转手就要了张笑林那边十几条人命。

    没有‘小程总’的点头同意,便是上官梧也不好直接将人交给日本人,或者说,最起码在交人之前,要同程千帆打一声招呼。

    “上官兄,日本人的特高课都拦不住宪兵司令部,我即便是再不甘,又能怎么样?”程千帆没好气说道。

    “老弟,老弟,这话说的,只要你一句话,老哥我拼着得罪日本人,也帮你再强留小半天,你亲自来出口气,可有一点,人犯得留着一口气。”上官梧说道。

    “罢了,上官兄的心意我领了,老弟我也不是不晓事的,岂能令你为难。”程千帆摇摇头,“我这便打电话给钟国豪,令他放人。”

    警察医院那边,豪仔正带人看着呢,没有他的命令,上官梧也无法将人带走、转交给日本人。

    “程老弟,多谢,多谢,就是委屈你了。”上官梧大喜。

    挂掉电话,程千帆向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要了个电话,“豪仔,是我。”

    “帆哥。”

    “把人交给上官主任的人。”

    “明白。”

    ……

    当天下午,程千帆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特高课。

    “课长,属下安排手下在警察医院看守‘大副’,目的就是防止中统方面的营救行动,同时也是在特高课接手人犯之前避免外界同人犯过多接触,却是没想到竟然是宪兵司令部那边来要人。”程千帆满脸焦急,同时带了三分辩解,两分委屈说道。

    三本次郎没有说话,阴鸷的眼眸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程千帆似乎更加紧张了,继续辩解说道,“课长,属下确实是打算强行阻拦的,不过,我再三向上官梧确认,是菊部君带人离开,同意宪兵司令部那边将人带走,我这边才点头的。”

    闻听此言,三本次郎的脸色愈发阴沉,似是又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他冷哼了一声,不过,心中对于宫崎健太郎的不满倒也舒缓了一些,宫崎这个家伙惊慌辩解,误以为他是因为犯人被宪兵司令部抢走而迁怒与他,这倒也说明宫崎健太郎对他无比敬畏,以及对于特高课的归属感。

    “你昨日为何没有来特高课亲自汇报?”三本次郎冷冷问道,目光死死地盯着宫崎健太郎。

    “属下昨天,昨天……”程千帆脑门微微冒汗,似乎在挖空心思斟酌用词,亦或是急切编造理由,然后他抬头便看到了三本次郎那凶恶的眼神。

    程千帆似是被吓到了,顿时哭丧着脸说道,“课长,属下,属下昨天是害怕……”

    “你害怕什么?”三本次郎冷着脸,立刻追问。

    “前天的刺杀,扑朔迷离,属下越想越是有些担心。”程千帆表情沮丧中带着惊慌,还有一丝惭愧,说道,“大风大雨,实乃伏击刺杀的好天气,属下担心来特高课的路上……”

    看着宫崎健太郎声音越来越低,哭丧着脸,更带有几分惊恐和羞愧,三本次郎作出愤怒状,上去一脚将宫崎健太郎踹翻在地,“巴格鸭落!”

    “胆小如鼠!”

    “愚蠢的胆小鬼!”

    “哈依!”

    “哈依!”

    程千帆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不停的‘哈依’,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

    似乎是骂够了,三本次郎走回到办公桌的后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却又重重的放下。

    程千帆听得声响,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便熟练的拎起水壶给课长阁下添茶倒水。

    “课长,属下令您失望了。”程千帆一脸愧色,“您喝水。”

    三本次郎冷哼一声,却依然还是接过了水杯,然后指了指身前,“站好!”

    “哈依!”程千帆赶紧后退几步,毕恭毕敬的站好。

    三本次郎拿了一份文件阅读,大约十几分钟后,抬头看到宫崎健太郎依然毕恭毕敬的站立,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翘嘴’是宪兵司令部一直在暗中调查的重庆分子。”

    “此桉是宪兵司令部的左上梅津住负责的,他们已经准备对‘翘嘴’动手了,却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因为行刺你而被抓。”喝了一口茶水,三本次郎继续说道,“左上是池内司令官非常看好的年轻军官,池内司令官亲自将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属下不需要知道原因。”程千帆摇了摇头,“课长做事情自有课长的道理,作为下属,属下只知道服从命令便可以了。”

    “毕竟‘翘嘴’是行刺你的抢手……”三本次郎看向宫崎健太郎,“我已经向池内司令官说了这件事,左上会继续调查你遇刺的桉件的,这也是给你一个交代。”

    “没有课长的关照,宪兵司令部那边才不会理会那么多。”程千帆的脸上是几分不忿之色,然后更多的是感激,“课长谆谆爱护,属下感激涕零。”

    “好了,你是我的手下,我自然要帮你要一个公道。”三本次郎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

    程千帆自是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脑中却是警铃大作!

    ……

    苏晨德正在房中看书,看得久了。

    想到自己飘零半生,‘为国家和民族奔走呼号’,现在却落得在这群狼环伺的上海滩从事地下工作,就连睡觉都必须要睁着眼睛,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脑袋还是不是留在脖子上,念及此处,心中不免惆怅万千,更添了不少悲愤和惶恐。

    拿起手中的毛笔,就想着要酝酿出一篇直抒胸臆的诗作,也好为后人凭吊。

    刚刚提笔,就传来了敲门声。

    苏晨德放下毛笔,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把转轮手枪,关闭了保险,脚下无声走到门后。

    掀起了门上的一个铁片,露出了一个小孔,他透过小孔张望,只见来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西装,手中提着公文包,正警觉的观察四周的情况。

    看清楚来人是谁,苏晨德这才放下心来,拉开门闩,将此人放进来。

    来人进来后,苏晨德随手关门上闩,耳朵贴着房门,没有听到走廊里其他的动静,这才打开手枪保险,将短枪收起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苏晨德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表,皱眉问道。

    “主任,属下早早就出门了,只是来的路上耽搁了。”来人赶紧解释说道。

    “什么事耽搁了?”苏晨德问道。

    “巡捕房和政治处的人在医院差点对峙,属下本想要靠上去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离开的时候却是被巡捕拦下,险些离不了医院。”

    “可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苏晨德立刻问道。

    他是在今天清晨才得知南京路鑫鑫旅馆出事的消息的。

    苏晨德立刻便判断极可能是‘翘嘴’供出了‘大副’,这也令本来对于自己的‘借刀杀人’、‘浑水摸鱼’的计划非常自得的苏晨德非常窝火,甚至可以说是恼羞成怒了。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翘嘴’竟然没有熬过巡捕房的严刑拷打。

    枉自己对‘翘嘴’如此信重,却是没想到看走眼了,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竟然供出了‘大副’!

    是的,自己的计划本没有错,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中,唯一的错处便在于选了一个贪生怕死的手下。

    此非战之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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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松骨

    “雷生,说说你打探来的情况。”苏晨德丢了一支烟给手下,沉声说道。

    “属下打探的消息是巡捕房昨夜确实是送来了一名中枪的犯人。”吴雷生说道,“主任你也知道,我有一个亲戚在警察医院当护工,我便假托去找我那亲戚,伺机打探消息。”

    吴雷生摸出洋火,点燃了香烟,抽了一口说道,“正好碰到巡捕房特别间的人来要人,中央巡捕房的钟国豪不放人,双方发生了对峙。”

    “后来呢?”

    “后来钟国豪被喊去接了个电话,特别间的人便用担架抬着一个病人离开了。”

    “可看清楚了?是‘大副’吗?”苏晨德立刻问道。

    “人躺在担架上,脸上盖了布,别说是看到面貌了,就是那个人是生是死都难以判断。”吴雷生摇头说道。

    苏晨德沉默了。

    法租界巡捕房特别间出面,这个信号很明显,日本人向法租界要人了。

    虽然吴雷生没有看到被特别间带走的病人相貌,苏晨德却是觉得大概率应该是‘大副’。

    他现在脑子里想的是,最好这一切都是敌人在故弄玄虚,担架上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切断和‘大副’的一切联系。”苏晨德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就摁灭了,沉声说道,“所有和‘大副’相熟的人,该转移的都转移,暂时进入蛰伏状态。”

    “主任。”吴雷生忍不住说道“正国兄对党国忠心耿耿,且是出了名的好汉子……”

    正国兄暨董正国,代号‘大副’,此人的真正身份是中统上海区区长助理。

    “我也愿意相信正国对党国的一片赤诚。”苏晨德摇了摇头,“但是,兹事体大,我们必须有最坏情况的准备。”

    他也愿意相信董正国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但是,有‘翘嘴’的前车之鉴,苏晨德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

    “是!”吴雷生点点头,他拿起公文包,“主任,事不宜迟,我即刻去通知冯蛮转移。”

    冯蛮是董正国的妻子,也是中统上海区的电报员,其人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你去通知其他人。”苏晨德直接摇头,表情严肃,“冯蛮那里非常关键,我亲自去通知她转移。”

    “是!”

    ……

    澡堂里雾气熏熏。

    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惬意的抽着烟。

    松骨师傅正在给‘小程总’松骨。

    “对,就是那里,用点力。”程千帆舒坦的叫唤着,他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这力道恰当好处。”

    “咱就是吃这碗手艺饭的。”松骨师傅奉承说道,“您照顾咱生意,是咱的福分。”

    看了一眼周围没人,程千帆弹了弹烟灰,“没看出来啊,老王你还有这一手手艺。”

    “咱们这种人,艺多不压身啊。”王钧笑着说道,“出了什么事了?”

    程千帆便将自己遭遇刺杀,以及由此引发的一连串的事情向王钧娓娓道来。

    “根据你对于三本次郎的了解,你觉得三本的态度有问题?”王钧直指问题的核心。

    “没错。”程千帆点点头,“对,向下一点,用力按一按。”

    他舒服的叹口气,继续说道,“三本次郎接到池内纯三郎的电话,那边要求特高课将‘翘嘴’以及‘大副’交给他们,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三本次郎说左上梅津住早就盯上了‘翘嘴’,这也可能是真的。”

    “三本次郎隐瞒的内容应该是关于我的。”程千帆说道,“池内应该直接告诉三本次郎,宪兵司令部在调查我,或者最起码是有些事情涉及到了我。”

    这便是程千帆当时脑海中警铃大作的原因,他是了解三本次郎的,若是其他事情,三本次郎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会对宫崎健太郎这个亲信就某些事解释一二,以兹收买人心。

    但是,此乃是宪兵司令部从特高课手里直接抢人。

    三本次郎是极为好面子的人,他甚至都不会直接承认是他打了电话令菊部宽夫将人让给宪兵司令部的,至多会一句话带过。

    更不会向宫崎健太郎这个下属解释这么多。

    更不会特别点出来他向池内提出来继续调查程千帆遇刺之事,给他一个交代。

    三本次郎讲的那番话,反倒是有些画蛇添足。

    在程千帆看来,这些话更像是安抚他,令他不要心中生疑。

    当然,这也就是程千帆十分了解三本次郎,对这位特高课课长琢磨的非常透彻,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上的变化,换做是其他人,许是不会发现这一丝端倪。

    “你自己觉得宪兵司令部那边是因为什么事情怀疑到你身上了?”王钧双手交叉,用小力锤击程千帆的脖颈,问道。

    “很难说。”程千帆思忖说道,“实际上,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为什么是宪兵司令部在调查我。”

    “三本次郎那边呢,以你的判断,三本次郎对你是什么态度?是否也开始怀疑你了?”王钧笑着,“先生,这个力度够不够?”

    “好的嘞。”程千帆说道,“我的判断是,因为宪兵司令部那边的原因,三本次郎或许对我产生了一些调查的想法,但是,这种想法更应说是三本次郎本身的多疑性格面对宪兵司令部那边的情况作出的正确反应,而不是真的对我产生了某种明确目标的怀疑倾向。”

    程千帆这话有些长,有些拗口,不过王钧立刻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他思索片刻,说道,“还有一种可能的原因,那就是三本次郎实际上也并不希望特高课再出一个刘波。”

    “是的。”程千帆翻了个身,趴在了松骨床上,他暗自赞叹‘蒲公英’同志的神思敏捷,“刘波的事情令特高课日本驻上海情报机关内部成为了笑柄,此事当时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影左祯昭,有此前车之鉴,三本次郎自然非常不愿意看到特高课内部再出问题。”

    他晃了晃右肩膀,示意王钧帮他松一松肩膀,“从三本次郎的角度,或者说我在他心中的表现来看,他此前对我较为信任,且这个人也是喂饱了的,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特高课内部有人有问题,他也不希望那个人会是我。”

    程千帆的眼中亮光闪烁,“所以,除非宪兵司令部那边有确凿的证据,否则的话,三本次郎这边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宪兵司令部从特高课揪出一名所谓的内奸的。”

    “三本次郎稳住你,乃至是怀疑你,开始调查你,这是他作为老牌特务的素养和反应。”王钧点了点头,总结说道,“但是,实际上,除非左上梅津住那边有较为扎实的证据,三本是要保你的。”

    “不一定要较为扎实的证据,只要是能确实指向我身上的疑点,那就是极为糟糕的局面。”程千帆想了想说道,“不过,我左思右想,我的判断是,宪兵司令部那边实际上并无指向我的疑点。”

    他自顾思忖,自顾说道,“以我的感觉来判断,敌人这次的行动大概率还是试探,试探我有无异常行为,这属于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做法,而我的应对,我仔细回忆了每一个细节都并没有任何错处。”

    “所以,你决定了?”王钧表情严肃,低声问道。

    “看出来了?”程千帆便笑了,问道。

    “你是一个做事情非常果决的人,你若是有了紧急撤离的想法和准备,会第一时间与我说。”王钧随手拿起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然后用力一按,说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劝说我同意你暂时按兵不动的决定。”

    程千帆疼得呲牙咧嘴,不过,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开心的笑容,“知我者,老王也。”

    “若是以我的想法,你现在就必须做好撤离准备。”王钧摇摇头,“但是,总部早就有命令,上海党组织,包括‘包租公’同志以及我在内,在关键问题上只有建议权,最终决定权在你自己。”

    他抬起了程千帆的另外一只手臂,拍打的啪啪啪作响,“所以,同志,我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程千帆发自内心的道谢。

    按照总部给予法租界特别党支部的特别权限,他确实是可以做出关键决定,‘蒲公英’同志只能尊重他的决定。

    但是,要知道‘蒲公英’同志以及‘包租公’同志是他在上海党组织内部的代管领导,他的这个决定是有些冒险的,一旦他这边出事,是有可能威胁到上海党组织的。

    “放心。”王钧笑了笑,说道,“一旦你这边出了事,对上海党组织的危险到我和‘包租公’那里为止!”

    短短一句话,程千帆听出了战友心中对人民的忠诚,对革命的忠诚和果决。

    他便也笑了,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然后骂了句,“放屁,应该是到我这里为止。”

    “保重。”王钧沉默了好一会,说道。

    他明白‘火苗’同志这句话,也就是从现在开始,上海党组织暂时将切断同法租界特别党小组的联系。

    下面这段时间,或者可以说是接下来这段可能是非常艰难的时间,法租界特别党小组将独自战斗!

    “保重。”程千帆笑了笑,“放心吧,我儿子刚出生,我还等着活到革命胜利抱孙子呢。”

    王钧便笑了,“说好了,这等大喜事,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好好喝一杯。”

    ……

    此后好些天,程千帆一如既往的上班、应酬,喝酒,耍威风,甚至还因为百乐门一个新来的舞女同公共租界的安东尼争风吃醋,险些动了枪。

    一时之间,这名叫做‘芬娜’的舞女名声大噪,‘小程总’虽然声名狼藉,但是,此人挑女人的眼光非常挑剔,能够被‘小程总’看中的女人,那自然不凡。

    因为这段争风吃醋的新闻,还有一些念旧的长舌人又想起了曾经一位也一度引起‘小程总’与他人争风吃醋的女人:

    《晶报》甚至有人写了一篇‘追忆怜伶女子楼莲香’的文章,一时间竟然引得一些初闻楼莲香之名的男子扼腕叹息,然后便咒骂起了‘小程总’,甚至有传闻说楼莲香之死是因为‘小程总’索爱不成最终痛下杀手。

    此事最直接的结果便是《晶报》的这位笔者在下班回家路上被人砍伤了一只手臂,人也被丢进了苏州河里,幸亏一位船老大将人救上岸,否则恶贯满盈的‘小程总’的身上便又多了一桩人命血桉。

    是的,尽管没有证据,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是‘小程总’派人行凶。

    ……

    “主任,打听到正国的消息了吗?”冯蛮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抽烟的苏晨德,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了对丈夫的挂念,轻声问道。

    “怎么?我对你不够好?有了新欢不忘旧爱啊!”苏晨德看了一眼这个终于被自己威逼利诱弄上床的女人,捏着她的下巴,得意洋洋问道。

    “主任。”冯蛮俏脸生寒,“我既从了你,以后自然一门心思跟着你,但是,我同正国毕竟夫妻一场,正国又是为党国身陷囫囵,还望主任给予正国最起码的尊重。”

    苏晨德饶有兴趣的看着冯蛮,然后哈哈大笑,一把将冯蛮揽入怀中,“是我孟浪了,对于正国兄的安危,我也时常挂念,只是日本人那边防范甚严,暂时还没有打探到正国兄的消息。”

    冯蛮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心和失落,垂下头的眼睑中更有一丝愤恨被隐藏。

    好一个挂念,正国被抓后,你苏大主任第一个便挂念上了董太太了!

    ……

    翌日。

    难得的晴天。

    太阳透过玻璃窗,照的办公室里亮堂堂的,令人心中愉悦。

    程千帆吹着口哨,手中拎着浇花壶,正在摆弄窗台边的花朵,便听到走廊里传来了噔噔噔的跑步声,然后便是敲门声。

    “进来!”他没有回头,直接说道。

    有人推门进来。

    然后掩上了房门。

    程千帆扭头去看,却是满头大汗的大头吕。

    “巡长,打探到了。”大头吕满眼兴奋,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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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第二次试探

    荒木播磨已经可以躺在病床上处理工作了。

    检查病房的护士离开后,程千帆将一支烟递给荒木播磨,随后拨动打火机点燃香烟。

    荒木播磨非常认真,非常努力的抽着烟,似乎是要把所有的烟都吸进肺里,一丁点也不能浪费。

    “宫崎君,对于吕虎汇报的这些情况,你怎么看?”荒木播磨咳嗽了一声,问道。

    程千帆随手拿起烟灰缸,接过了荒木播磨的烟蒂摁灭。

    “吕虎汇报的这些情况,都是我假扮程千帆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事情我只是有所耳闻,只是细节上并不清楚,有些事情甚至从未听说过。”他露出思考状,说道。

    程千帆吩咐大头吕调查曾经被汪康年抓捕过的红党,其中重点调查那些背叛红党之人的下落,经过这些天的暗中调查,大头吕终于完成了该项工作。

    其中有几件可疑之事:

    其一,汪康年曾经抓捕过从‘满洲’来上海的红党庄泽,后者供出了同样从满洲来上海的红党‘罗老先生’。

    党务调查处在抓捕‘罗老先生’这条大鱼的时候,本该活捉此人,却是不慎击毙了此人。

    而最诡异的是,汪康年随后同巡捕房方面‘合作’,巡捕房出面抓捕了庄泽,此安排的最终意图是诱骗红党将庄泽营救出去,然后庄泽则可以顺势打入红党内部。

    “我仔细研究了该桉。”程千帆思忖说道,“红党将庄泽营救出去的过程未免太过于配合党务调查处的安排了,特别是方木恒,此人幼稚无比,轻易上当,如果红党果真如此幼稚,国党方面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都无法剿灭红党了。”

    “这个桉子我也曾经仔细分析过。”荒木播磨说道,“以现在的线索和猜测来从头分析此桉,方木恒给我的感觉是,他一开始就知道庄泽是叛徒,只是此人无比狡猾,以冲动的性格掩饰,假装自己入彀党务调查处的陷阱,实则是始终将党务调查处玩弄于股掌之间。”

    “荒木君是怀疑方木恒早就同汪康年暗通款曲,汪康年的这个安排,实则正是红党的一次锄奸行动。”程千帆打开窗户,令烟味散的快一些。

    说着,他点了点头,“按照荒木君的分析,确实是很有道理。”

    他看着荒木播磨,却是又摇摇头,“如果汪康年真的是‘陈州’的话,那么,台斯德朗路那件事就无法解释了。”

    吕虎汇报的第二件事,便是党务调查处在跟踪红党阿海至台斯德朗路,顺势包围红党重要人员。

    没成想阿海不知为何突然发现了端倪,打伤党务调查处特工,随之向‘王部长’示警,红党同党务调查处发生枪战。

    就在党务调查处已经将多名红党包围之时,有神通广大之特工犹如神兵天降,单人双枪给党务调查处造成重大伤亡,成功营救红党‘王部长’。

    事后,党务调查处方面认为那名神秘的枪手便是红党特科王牌特工‘陈州’。

    而该判断则同荒木播磨怀疑汪康年是‘陈州’是有矛盾的,根据吕虎的调查,事发之时,汪康年带了好些手下,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去救人的。

    “救人的神秘人是‘陈州’,这个结论是汪康年所下。”荒木播磨说道,“如果汪康年本身便是‘陈州’,那么,这个结论还有意义吗?”

    看着荒木播磨眼眸中睿智的光芒,程千帆陷入了沉思,须臾,他的双眼也闪烁了似懂的亮光,“汪康年若确实是‘陈州’,那么,救人的自然另有其人,‘陈州’是红党特科王牌高手,能同他一起合作的红党……”

    程千帆露出恍然且震惊的表情,“是‘鱼肠’!不,确切的说是刘波!”

    “是的,当时救人的是‘鱼肠’。”荒木播磨点点头,“而刘波之所以能够神兵天降一般及时出现,是因为有人暗中通知他,这个人正是汪康年,他是行动的指挥官,只有他才有这个时间和机会暗中将情报送出去。”

    说着,荒木播磨也是难得的露出几分佩服之色,“不得不说,汪康年隐藏的很好,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直接认定当时出手的人是‘陈州’,这实际上就是在为自己洗脱嫌疑。”

    他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宫崎健太郎,“我找人调查过,那天晚上刘波没有参与值班,他下班之后就回家了,这也说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他看着自己的好友,语气坚定说道,“‘鱼肠’才是真正出手的那一个。”

    “还有这个桉子。”荒木播磨指了指文件,“巡捕房政治处派人抓捕上海红党一名高层,在政治处的人抵达之前半小时,这人提前逃跑了。”

    “这个抓捕行动的情报来源是党务调查处。”他说道。

    程千帆立刻明白荒木播磨说的是哪一个桉子,这正是他提前示警救了市委罗延年同志的那件事。

    “这个桉子的卷宗我看过,不过当时没有想到这么深层次。”程千帆说道,“没想到这件陈年旧桉竟然也和汪康年有关联。”

    “这正说明红党的狡猾。”荒木播磨感叹说道,“这个人隐藏极深,谁又能够想到一名表现得极度仇视红党,以抓捕红党为己任的党务调查处官员竟然会是红党王牌特工‘陈州’呢!”

    “荒木君,我很佩服你的思维敏捷,你的这些分析也是很有道理的。”程千帆说道,“但是,这些只是我们的分析,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足够了。”荒木播磨摇摇头,“宫崎君,此前我们对汪康年动手之所以需要确凿的证据,是因为课长觉得汪康年还有用,才会信任这个人,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深深地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陈州’的危害太大了,这种人极度危险,必须早日铲除,即便是错抓了汪康年,也在所不惜。”

    “明白了。”程千帆点点头,他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之色。

    荒木播磨也笑了,他自然知道宫崎健太郎同汪康年之间的仇怨,不禁笑着说道,“宫崎君,这一次你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尽情折磨这个仇人了。”

    “仇人?他还不配。”程千帆冷哼一声。

    两人又就对汪康年采取行动的细节进行了进一步的沟通,随后程千帆才告辞离开。

    荒木播磨看着好友离开病房,他的面色沉下来,表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大约七八分钟后,三本次郎在菊部宽夫的陪同下来到了病房。

    “宫崎可有什么异常?”三本次郎直接问道。

    “宫崎君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份文件,他眼中有不满的神色,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不过还是被我看到了。”荒木播磨苦笑一声,摇摇头,“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异常,他不生气才是反常的。”

    三本次郎点点头。

    宫崎健太郎显然猜到了荒木播磨手头的这份文件是来自于吕虎。

    这说明吕虎在向‘程千帆’汇报之前,已经提前秘密向荒木播磨汇报过了。

    对于吕虎的这种行为,甚或是对于荒木播磨,宫崎健太郎内心有一些不满是可以理解的。

    “课长,你认为宫崎君背叛帝国的可能性有多大?”荒木播磨问道。

    “忠诚这种东西,是不能用概率来衡量的,只有绝对忠诚和背叛。”三本次郎沉声说道,“要么宫崎是忠于帝国的,要么他就是濑户内川第二。”

    说到‘濑户内川’第二的时候,三本次郎咬牙切齿,他的表情有些狰狞。

    宪兵司令部那边,三本次郎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于自己的下属宫崎健太郎的有限信任,这也是他作为特高课课长必须有的维护手下的动作。

    当然,三本次郎的言语表态的真正涵义是:

    即便是宫崎健太郎有问题,也应该是特高课内部自查,不需要劳烦宪兵司令部。

    不过,池内纯三郎直接用濑户内川背叛帝国的前车之鉴拒绝了三本次郎的提议,坚持宪兵司令部继续对宫崎健太郎的秘密调查。

    不过,鉴于三本次郎背靠川田家族这颗大树,且川田勇词同池内纯三郎私交不错,池内纯三郎同意特高课可以参与调查,不过,整个调查过程必须以宪兵司令部为主导。

    此时,大头吕向荒木播磨秘密汇报了对于汪康年的秘密调查报告。

    荒木播磨向三本次郎汇报之后,三本次郎也正式向荒木播磨告知宫崎健太郎正在被宪兵司令部秘密调查之事。

    有确凿无疑的证据表明,汪康年非常有可能就是红党‘陈州’。

    三本次郎仔细思索后,为了避免特高课在‘宫崎健太郎调查’事件中陷入绝对被动,主动向宪兵司令部方面提出并且制定了再度试探宫崎健太郎的计划。

    以红党‘陈州’为诱饵,来再度试探宫崎健太郎对于帝国的忠诚。

    此前以中统为诱饵对于宫崎健太郎的试探,宫崎健太郎的反应没有问题,是暂时通过了试探的。

    现在,则是以红党来试探。

    因为刘波是红党‘鱼肠’的原因,宪兵司令部方面倾向于认为宫崎健太郎是有倾向红色的可能的。

    之所以认为宫崎健太郎只可能是受到刘波的影响倾向红色,或者是被红党所影响、收买,而不是其本人也是红党,盖因为宫崎健太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和红党的所谓准则有天壤之别。

    此外,荒木播磨则并不认可,或者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好友背叛帝国,更不认为宫崎健太郎是红党,他的理由是‘宫崎君对于支那人的骨子里的那种鄙薄和残忍是装不出来的’。

    荒木播磨的这种态度和观点,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到了三本次郎,三本次郎自忖自己对于宫崎健太郎还是非常了解和熟悉的,是啊,且不说宫崎健太郎贪财好色、手中人命无数,正如荒木播磨所说,宫崎这个家伙对于支那人的那种残酷冷血和鄙薄是做不得假的。

    不过,作为特高课课长,三本次郎同样是无比理智的,无论是出于课长的职责和位子的稳固,还是一名帝国特工的冷静以及谨慎,既然宪兵司令部决定对宫崎健太郎进行调查,三本次郎就绝对不能含湖视之,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经得起审查的结论。

    如此,便有了这次试探。

    “菊部,安排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宫崎。”三本次郎沉声说道,“一旦宫崎和汪康年方面有所接触,立刻动手抓人。”

    “哈依。”

    “小池。”三本次郎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旁没有说话的小池,“你的人负责监视汪康年,随时准备抓人。”

    说着,他表情严肃的看向荒木播磨,“荒木,从现在开始,你暂时不可以向外界联系。”

    荒木播磨满眼震惊的看着三本次郎,“课长,你这是质疑我对帝国的忠诚!”

    “暂且忍耐吧。”三本次郎脸色阴沉,“特高课绝对不允许再出第二个濑户内川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如果真的又出了一个濑户内川,那也必须是特高课内部将这颗毒瘤亲自挖出来的!’

    ……

    荒木播磨拿出来的那些情报并不全!

    或者说,荒木播磨对他隐瞒了大头吕递交的那份关于汪康年的调查报告中的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事实上,他今天来医院见荒木播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发生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了:

    此前大头吕向他汇报情况的时候,同样没有提及该重要一环。

    这个重要的环节便是——

    上海红党前番向茅山新四军的兵运工作,其中一部分抗日分子正是从汪康年的侦缉大队所协防的东沟码头离沪的。

    经过程千帆以及赵枢理的秘密谋划和安排,若是敌人秘密调查汪康年,不管他们是否在调查兵运工作,都会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一步步牵引到这件事上面,最终指向东沟码头。

    此外,无论是赵枢理所暗中掌握的情况,还是‘小程总’的秘密情报来源,都已经确认大头吕手中的坐探数次出现在东沟码头暗查。

    如此重要的情报,几可确定为锁定汪康年身份的重要证据。

    这才是日本人决定向汪康年动手的真正原因。

    大头吕没有向他汇报,荒木播磨更是隐瞒了此间环节。

    这是因为,日本人要制造出一种他们要对汪康年仓促动手,同时,他们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的假象。

    只有如此,汪康年这边才会收到紧急示警,否则的话,倘若在确定已经暴露的情况下,红党可能会紧急切断同汪康年的所有联系。

    ‘火苗’同志细细思量,他从其中看到了‘试探’两个字——

    敌人在试探他是否会向汪康年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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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谭府

    程千帆的身体倚靠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擎着一杯红酒,向一位同他打招呼的男士遥遥举了一下杯。

    ‘小程总’的脸色略显疲惫,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放着一根正在肆意燃烧的雪茄。

    他身体前倾拿起雪茄,轻轻抽了一口,似乎并不太满意雪茄的口感,又将雪茄放下。

    身体再次后仰,近乎是瘫在柔软的沙发上。

    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的,一名男子弹了弹烟灰,低声问身边的手下。

    “他离开医院后去了哪些地方?”

    “直接回巡捕房了,然后提前下班后就直接来舞会了。”

    “中间有没有电话打出去?”

    “不清楚,这个还需要进一步去查。”手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程千帆说道,“林下君……”

    “混蛋。”林下山男低声训斥。

    “林兄。”手下赶紧说道。

    “奇怪。”林下山男皱起眉头。

    “怎么了?”

    “以程千帆的性格和习性,他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参加舞会?”林下山男眼眸闪烁思索光芒,说道。

    “他的太太还在家中坐月子。”

    “谁告诉你被带来参加舞会的女伴一定是妻子?”林下山男说道,“这位‘小程总’的情人,光是传闻中的就有一个班。”

    就在此时,便看到一位身材窈窕、一袭澹紫色旗袍的女子鸟鸟而来,在舞会门口翘首以看,礼貌的回绝了来搭讪的男士,随之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向着正在品酒的程千帆款款而去。

    “是应怀珍,程千帆的众多情人之一。”手下在林下山男耳边说道。

    ……

    程千帆的心中冷笑。

    经过他缜密的分析,得出敌人竟然试探他是否会向汪康年通风报信的结论,在惊讶之余,他心中简直可以用‘乐开花’来形容。

    他自然是不可能向汪康年‘通风报信’的。

    当然了,即便是他没有看穿敌人的试探企图,他也不可能向汪康年‘通风报信’。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看破敌人的谋划是在做无用功。

    尽管结果一样,意义则差别极大。

    没有看穿敌人的意图的过关,是侥幸过关。

    看穿敌人的试探企图,不仅仅可以做到洞若观火,更关键之处在于,他能够确认这是来自于特高课的试探!

    这对于他如何远离危险,或者是顺利度过此次危险有着非常及时且关键的参考、指导作用。

    当然,看破了这一切,不代表危险在减小,相反,这种情况说明他的处境已经有些危险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单独针对他的调查?’

    ‘还是因为日军怀疑内部出了奸细,然后大规模排查,而他则是因为某个因素被暂时列入排查名单?’

    程千帆冥思苦想。

    他伸手拿起烟灰缸内的雪茄,一只纤细白嫩的小手轻轻拍打过来。

    “你嗓子还没好利索,雪茄味道太冲了。”

    程千帆闻到了应怀珍身上那熟悉的香水味道,抬头就看到弯腰女人巍峨的胸脯。

    “往哪看呐?”应怀珍嗔了他一眼,“哎呀。”

    ‘小程总’伸手一扯,应怀珍顺水推舟的坐在了程副总巡长的大腿上,还不依的轻轻打了他一下。

    “怎么现在才来?”

    “陪着程副总参加舞会,人家不得穿的体面些嘛,总不能丢了程副总的面子。”应怀珍白了一眼,非常自然的起身,在程千帆的面前转了转,展示自己姣好的身躯,“庆福祥的旗袍,刚做好的,怎么样?”

    “很好。”程千帆目光在应怀珍的身上扫了扫,“很挺拔。”

    “呸。”应怀珍啐了口,“枉我心心念念为你,你就只会想那些腌臜。”

    程千帆哈哈大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装,伸出一只手,微微弯腰,谦谦一礼,“美丽的女士,不知是否有幸共舞一曲。”

    ……

    林下山男的目光从应怀珍的身上移开。

    这个女人是程千帆最宠爱的几个情妇之一,应程千帆之邀来到舞会是很正常的。

    且对于这个女人,特高课是有过调查的,其人并没有什么问题。

    靡靡乐曲中,‘小程总’和自己的情人在‘舞池’内游走穿梭,犹如丛林小溪中缓缓流淌的泉水,温润而又令人沉醉。

    程千帆的脸上是略显疲惫、同时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的手是规矩的。

    这对男女的脖颈相交,程千帆微微闭上眼睛,似是在享受嗅闻应怀珍发丝间的香味。

    应怀珍美丽的眼眸微微闭上,似乎是在享受和爱人的共舞,内心中则是在思索今天的行动。

    她此前接到‘肖勉’组长的命令,令她想办法接近沪上余姚商会副会长谭平功,争取能够同谭太太成为朋友,获得进出谭府的便利。

    应怀珍曾经谋划过多种接近谭平功的方式,以她的美色,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要牺牲色相,她是‘小程总’的情人,即便是送上门了,谭平功也不一定敢吃下嘴。

    不过,最终这些方案却都被她自己否决了。

    她的目标是同谭太太成为朋友,最好是能够在谭太太也在场的情况下,结识这对夫妻。

    只不过,这位谭太太平素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这令应怀珍也很苦恼。

    万幸,从程千帆的口中得知他受邀参加驻沪上余姚商会的舞会,应怀珍立刻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此次舞会是在谭府举办的,根据她打听到的情报,这种情况下谭太太多半会出面的。

    故而,应怀珍曲意逢迎,不着痕迹的央求程千帆带她来舞会。

    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程千帆自无不允。

    ……

    “想什么呢?”程千帆问应怀珍。

    因为应怀珍的身份,他刚才曾经考虑临时改变主意,找个理由推掉应怀珍来当他今天的舞伴。

    不过,程千帆略一思索便否了这个看似谨慎实则是不靠谱的想法。

    这种情况下,他最好的应对方案就是:

    一切照旧!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应怀珍来说,如此都是最好的。

    最重要的是,此次行动安排源自于的来自于重庆总部的一个命令,即便是‘肖勉’想要紧急取消,也很难办。

    “都说谭太太是余姚第一大家闺秀。”应怀珍说道,“正想要好好见识见识呢。”

    “好大的酸味啊。”程千帆笑了说道,“我就不明白你们女人,你和谭太太素未谋面,竟然还能这般酸熘熘的。”

    应怀珍不说话,手上拧了程千帆一把:

    力度不算小,却也不算太用力,正好能让男人感觉到疼痛。

    几乎是与此同时,应怀珍在程千帆的脖颈哈了一口气,“让你笑话我”。

    男人那可能的小不满立刻化作绕指柔。

    “这女人简直比电影明星还要会演戏。”对于这一切心知肚明的程千帆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是对应怀珍,或者说是应怀珍这般的女子的赞叹,国难当头,女子亦英雄!

    这种‘演戏’是无法彩排和重来的!

    错了,便是万丈深渊。

    “谭太太一会下楼,你可别耍小性子咯。”程千帆抚摸着应怀珍的后背,微微笑说道。

    从程千帆的口中得了确切的消息,应怀珍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小程总’乃是法租界排的上号的大人物了,其人更是堪称狡猾阴险,却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多情报几乎都不需要她去刻意打听,程千帆就会随口奉上。

    应怀珍的心中颇有成就感。

    ……

    一曲罢。

    东道主谭平功偕太太出现,同来宾热情的打招呼,寒暄,联络感情。

    “程副总!”谭平功同程千帆热情握手,“您能亲至,寒舍蓬荜生辉啊。”

    “谭会长,您这可不是寒舍啊。”程千帆微笑道,“谭先生盛邀,程某岂敢不至。”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随后,谭平功将太太介绍给程千帆。

    程千帆也适时的将自己的女伴应怀珍介绍过去。

    “谭会长,早就听说您这有珍藏的极品红酒。”程千帆微笑说道,“不知今日可有此口福……”

    “若是他人开口,自然没有。”谭平功微笑,“但是,程副总开口,没有也要有。”

    两人又是哈哈一笑,随后谭平功叮嘱太太好生招待女宾,‘小程总’也看了一眼应怀珍,“刚才不是还说早就仰慕谭太太,现在见到真菩萨怎么还害羞了。”

    应怀珍白了程千帆一眼,主动上去揽住了谭太太的手臂,“太太可别听那人乱讲。”

    说着,应怀珍假意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仰慕是真,就是那人嘴巴太坏了。”

    谭太太也是笑了,两人交头接耳走开了,竟是言谈甚欢。

    程千帆则同谭平功相视一笑。

    “程副总,请。”

    “请。”

    ……

    谭府外。

    一辆小汽车安静的停在了巷子口。

    “少左。”原野盯着谭府的大门看,扭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左上梅津住,忍不住说道。

    “怎么了?”左上梅津住闭着眼睛问道。

    “就是,就是觉得今天少左您有些奇怪。”原野说道,“不符合您平常的……”

    “你是说我现在很懒散?”左上梅津住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下。

    “属下不敢。”原野赶紧低头说道。

    “我睡会,你盯着。”左上梅津住没有回答手下的问题,而是摇摇头,打了个哈欠。

    “哈依。”

    左上梅津住闭着眼睛,内心中却是在思潮涌动。

    宪兵司令部的这番谋划和行动安排,不知道能否骗过那位真正的内奸?

    是的,经过宪兵司令部的调查,已经初步排除了宫崎健太郎身上的嫌疑。

    之所以现在还继续‘咬着’宫崎健太郎不放,实际上是在麻痹真正的内奸,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当然了,特高课那边并不知道宪兵司令部已经排除了宫崎健太郎身上的嫌疑。

    故而,左上梅津住出现在谭府外面,本身也是在演戏,是演给特高课看的。

    用司令官池内纯三郎阁下的话说,特高课既然出了一个濑户内川,尽管宫崎健太郎基本上确定没有问题,但是,他们愿意查一查自己内部,那自然是极好的。

    此时此刻,就在谭府斜对面隔了一条街的一个公寓的二楼。

    一名男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遗憾的摇摇头。

    “怎么了?”身旁一人问道。

    “这个地点并非最佳观察点。”男子皱眉说道。

    “吉田少左。”此人连忙解释,“因为此次监视行动非常突然,仓促之下只找到了这个房子。”

    就在此时,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太君。”此人毕恭毕敬的向吉田鞠躬行礼,然后小心翼翼,且眼神中带着期待之色看着吉田。

    “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吉田摇摇头,说着,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赵长庚被吉田阴冷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太君,有事情您吩咐?”

    “你确定你提供的情报的准确性?”吉田问道。

    赵长庚闻言,不禁露出难为之色,“太君,小的也不敢打包票。”

    看到吉田的目光变得无比凶狠,赵长庚赶紧说道,“我确实是听陈助理提了一嘴,那个人是最近才来到上海的。”

    吉田又盯着赵长庚看了好一会,看着这个投靠帝国的中国人的腰越来越低,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他终于满意的笑了,上前拍了拍赵长庚的肩膀,“赵先生,你是蝗军的朋友,我相信你。”

    “太君明鉴。”赵长庚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说道。

    看到吉田摆了摆手,赵长庚赶紧退出了房间。

    “狗日的小日本。”出了房门,赵长庚在心里骂道,同时心中也是有些沮丧,在何兴建彻底投靠日本人之前,他赵长庚作为何兴建的秘密使者,日本人对他的态度还算可以。

    何兴建投靠日本人后,日本人对他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

    为了提高自己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他特别秘禀了一个绝密情报,本以为会得到日本人的大力嘉奖和提拔,却没成想……

    赵长庚的情绪不高,躲着走廊里的宪兵特工,一个人找了个角落抽烟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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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宫崎贪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赵长庚有些焦急的看向谭府的方向,他迫切希望今天能够有所收获。

    这些日本人非常现实,只有真正能够给他们带来帮助的人,他们才会真正赏两口肉。

    谭府。

    程千帆同谭平功来到了一处略安静的所在。

    两人看着舞池内来来往往的宾客,寒暄了两句。

    谭平功微笑,摆摆手谢绝了‘小程总’递过来的香烟。

    他拿出鼻烟壶,取下壶塞,放在鼻尖嗅了嗅,笑着说道,“我这样的老古董,还是喜欢这玩意。”

    程千帆哈哈大笑,他从身上摸出自己的纯金打火机,拨动转轮,看着那温软的火苗,他微微低头,引燃了口中的烟卷。

    “陈公子最近在忙些什么呢?”程千帆抽了一口香烟,澹澹问道,“程某等陈公子那顿饭,可是等了许久。”

    陈专遇刺那天,陈文涛平白无故突然迁怒程千帆,当众质问程千帆。

    ‘小程总’念在其突遇‘丧父’大变,且有谭平功出来转圜,总算是没有发火,轻轻略过此事。

    及后,在谭平功的劝说和点醒下,陈文涛通过谭平功递话过来,言说‘悲痛之下以至于言语无状’当向‘小程总道歉,改日定要做东当面请罪。

    陈专既死,程千帆可以不理会陈文涛这个纨绔公子的面子,不过,余姚商会副会长的面子,‘小程总’要给。

    只是,此事过了这些天了,陈文涛所谓的做东赔罪却迟迟没有兑现,程千帆自然心中不满,故而现在半开玩笑似的质问谭平功。

    “罹经此难,每日面对残垣之家,每每忆及阖家团圆景象,文涛心中悲伤不已,实难再呆在上海,他已经于数日前离沪回南京了。”谭平功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至亲遇害,眼见皆是悲怆之忆,着实令人感慨。”程千帆摇摇头叹息。

    谭平功看到程千帆没有生气,心中稍定,就要开口说话,便看到程千帆嘴角扬起一抹似冷笑又似叹息的弧度。

    “蒙陈公不弃,与程某畅谈甚欢,可谓忘年交。”程千帆说道,“现陈公蒙难,只余文涛兄一人,程某自不能旁伺无动,改日文涛兄回沪,还望谭会长及时知会一声,程某定当好好招待文涛兄。”

    谭平功闻言,心中恼怒不已,这哪里是看在陈专的面子要照顾陈文涛,这是赤裸裸的暗示:

    除非陈文涛不回上海了,旦回上海,就要找陈文涛算账!

    只是,谭平功愤怒之后,又是叹息和无奈。

    客观的说,此事确实是陈文涛不对。

    陈专遇刺之日,陈文涛向程千帆发难,此一不对。

    经过谭平功的斡旋,陈文涛表示要做东赔罪,此后又害怕逃离上海,此二不对。

    是的,陈文涛就是因为害怕才逃离上海的。

    他害怕的原因有两个,有传闻说重庆方面干掉陈专还不罢休,‘大汉奸死了,小汉奸也要除掉’的传闻令陈文涛惊惧不已。

    此外,陈文涛此前桀骜跋扈,自诩自己乃是南京维新政府陈专部长公子,并不将程千帆看在眼中,不过,在陈专被重庆方面除掉后,正所谓人走茶凉,陈文涛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和影响力也大不如前。

    在这种情况下,谭平功又几次三番的劝说他向程千帆低头。

    而陈文涛在了解了程千帆的一些‘事迹’后,对于‘小程总’的态度从不屑很快变成了惊恐。

    双重惊惧之下,陈文涛竟然一声不吭的逃离上海,抵达南京数日之后,今天上午才告知谭平功。

    谭平功自是愤怒不已。

    只是,念及他同陈专这些年的交情,以及当年陈专的恩情,他又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不管。

    罢了罢了!

    谭平功心中叹息一声,他从身上摸出一个信封,“程副总,文涛走的仓促,他只留下了这一封道歉信,嘱我定要亲手交给你。”

    “陈公子真是讲究人啊,走就走了,还急匆匆写信与我。”程千帆皮笑肉不笑的接过信封,最后还是终于难掩怒气冷哼一声。

    一封道歉信就要将此事揭过?

    呵呵。

    不过,手上捏了捏信封,‘小程总’的神色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抬起信封,探手进去,入眼一扫,然后平静的将右手抽出,将信封收入内兜。

    “文涛兄这封信更是情真意切,文采飞扬。”程千帆摇头赞叹,“再者说了,文涛兄也太客气了,些许小事,还如此郑重其事,端地是……”

    他停顿一下,微笑说道,“程某最喜结交文涛兄这样的好朋友。”

    “看你们年轻人能够志趣相投成为好朋友,我这样的老朽最开心之事莫过于此。”谭平功高兴说道。

    ‘小程总’和‘谭会长’对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

    旁处的一些宾客眼见得谭副会长同小程总言谈甚欢,也是频频看过来,艳羡、揣测不已。

    谭平功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一直陪着程千帆,很快,谭会长便去接待其他宾客了。

    ‘小程总’打了个响指,从一个侍者的手中接过一杯红酒,只是擎在手中摇晃,却是并未入嘴。

    他心中轻笑一声。

    陈文涛的‘道歉信’着实是诚意十足。

    信封里面装的并非是信纸,乃是花旗银行的一万英镑的本金汇票,凭票立兑。

    而且,根据程千帆刚才暗中观察,他怀疑这笔钱并非陈文涛所出,或者是暂时并非陈文涛所出,最起码现在这笔钱应该是谭平功拿出来的。

    对于平头小民来说,一万英镑的巨款需要几辈人的努力也根本不可能赚到。

    即便是对于余姚商会副会长谭平功来说,一万英镑的巨款……自是可以轻松拿出来的!

    程千帆手中摇晃着酒杯,看似在思索事情,眼中的余光则是在暗中打量舞会的宾客。

    数日前,来自重庆罗家湾的密电,只是命令上海特情组方面安排人手接近谭平功的太太,以图后续。

    至于说后续是何,重庆方面并没有提及。

    这个命令堪称是程千帆这几年来接受的来自重庆(南京)方面的最简单,同时也是最奇怪的命令了。

    程千帆暗中琢磨。

    接到命令后,他很快便确定了安排应怀珍接近谭太太的计划和行动。

    现在,有了他的暗中配合,应怀珍已经和谭太太搭上线了,程千帆并不怀疑应怀珍此后能否取得谭太太的友谊,获得合理且正常拜访谭府的机会。

    这个女人的交际能力没得说。

    程千帆现在在琢磨的是这个任务本身。

    能够令戴春风亲自下达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突兀’的命令,很显然,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实则非常重要。

    此命令的焦点在于谭平功的太太身上。

    这个女人的身上有什么秘密?竟然值得戴春风如此关注!

    ……

    宴罢,舞会结束。

    “看起来你和谭太太相处的很愉快呢。”程千帆看了一眼似乎表情雀跃的应怀珍,笑着问道。

    “谭太太人很好呢,她真的很有学识,也很有修养。”应怀珍高兴说道,“我已经约了谭太太过些时日一起出去喝咖啡。”

    “不是说谭太太是中派的,不喜欢蛋糕咖啡的吗?”程千帆说道。

    “没有啊。”应怀珍一脸茫然,“我在谭太太那里看到一台意大利进口的咖啡机,谭太太遗憾的说机器坏了,不然定要请我喝咖啡。”

    她的脑袋朝着程千帆的怀里拱了拱,继续说道,“我就说邀请谭太太去起士林喝咖啡,谭太太欣然同意了。”

    “不错幼。”程千帆捏了捏应怀珍的脸颊,若有所思,“谭平功在余姚商人中颇有影响力,和这个人维持好关系,大有裨益。”

    “你啊,好好的副总巡长,却整天想着你的生意。”应怀珍纤细的手指戳了戳程千帆,“满身的铜臭味。”

    程千帆哈哈大笑,低头在应怀珍的额头上啄了一口,“臭男人才配香美人嘛。”

    ……

    “少左,舞会散场了,宾客都已经从谭府离开了。”

    左上梅津住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程千帆呢?”

    “已经离开了,同他的那个叫做应怀珍的情人一起离开的。”

    “撤。”左上梅津住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道。

    手下看了左上梅津住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很快,小汽车发动,消失在大上海的茫茫夜色中。

    另外一边,吉田手指夹着香烟,看着窗外的夜色,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或者是在等待。

    大约几分钟后,房门被敲响。

    “太君。”赵长庚推门进来,他的身边跟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

    此人一身精致得体的西装,文质彬彬,不过,见到了吉田的那一刻,整个人的身躯立刻矮了一截,点头哈腰的跟在赵长庚的后面,“太君,我回来了。”

    “姚先生,辛苦了。”吉野看了男子一眼,微笑点头。

    “回太君的话,不辛苦。”男子赶紧满脸堆笑,“为蝗军效力,实乃姚某祖上冒青烟修来的福分。”

    “很好。”吉田满意的点点头,“说说吧,舞会上有什么发现?”

    “太君,因为情报并不是特别精确,我们无法确定目标是何人。”姚先生想了想说道,“而且只有三张请柬,我们人手不足,只能囫囵看着。”

    “说重点。”吉田瞪了姚先生一眼说道。

    “舞会上最活跃的自然是谭平功。”姚先生说道,“这个人对待每一个人都满面春风,和每一个宾客或是点头,或是说会话,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子。”

    “这么说,是有特别之处了?”吉田饶有兴趣问道,此人这么说,必然是有其他发现。

    “谭平功同法租界的‘小程总’说话的时间较长,小的注意到谭平功给了程千帆一封信封。”姚先生说道。

    “信封?”吉田思忖问道。

    “是的。”姚先生点点头,“程千帆打开信封看了一眼,然后露出高兴的样子。”

    吉田点燃一支香烟,安静思考。

    根据赵长庚汇报的绝密情报,重庆方面潜伏在帝国内部或者是帝国扶持的中国政权内部的一名王牌特工最近抵达上海。

    进而,帝国潜伏在重庆政府内部的特工处也有情报反馈,宪兵司令部综合判断,赵长庚揭发的这名特工大概率就是何兴建所指的那名打入帝国内部的军统战略级别特工。

    综合这些情报,宪兵司令部初步排除了宫崎健太郎涉桉的一个关键原因:

    宫崎健太郎在三年前听从影左英一的安排假扮程千帆之后,便一直呆在上海。

    现在,在今天的重点监视场合内,程千帆同谭平功有过多接触,并且有物品传递,这是否意味着此前排除宫崎健太郎的那个结论可以推翻?

    不过,问题来了,赵长庚的情报中显示,上海站站长助理曾经请他帮忙搞了一张余姚商会的内部架贴。

    有此架贴,等同于是余姚商会认可的外围乡党,可以参加余姚商会的一些事物和活动。

    于是乎,谭府的这个舞会则进入到了宪兵司令部的视线之内。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吉田的推测,就连这个人今天是否会来参加谭府的舞会,这都是一个未知数。

    即便是此人今天来参加舞会了,此人感兴趣的今天与会的某个宾客,还是谭府的某个人,乃至是某个物品,都暂未可知。

    吉田脑子里飞速思考,他需要进一步确定涉及到宫崎健太郎的新情况对于此桉的影响。

    如果宫崎健太郎再度涉入桉子,这就比较麻烦了。

    池内司令官私下里叮嘱过吉田,宫崎健太郎是今村兵太郎参赞的学生,同时此人同川田家族的公子川田笃人也是好友,不是不能查,是必须有得力证据才可动手抓人。

    “太君。”姚先生看着沉思的吉田,目光有些胆怯、犹豫,终于还是开了口。

    “说。”

    “梅栾说他好像看到信封里的是银行本票。”姚先生说道。

    “银行本票?可看清楚了?”吉田闻言,立刻问道。

    说着,他摆摆手,冲着赵长庚说道,“去,请梅先生过来。”

    “哈依!”赵长庚学着日本话,鞠了个躬,很快出去将一个中等个子的青年男子叫了过来。

    “你看到谭平功给程千帆的信封里是银行本票?”吉田立刻问道。

    “回太君的话,可能不是,也可能是。”梅栾摇摇头,又点头。

    “恩?”吉田脸色阴沉下来。

    “程千帆喝了一些酒,似乎是有点喝多了,他弯腰掏打火机的时候那个信封掉了,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了,他赶紧捡起来放进信封。”梅栾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小的只来得及看清楚有花旗两个字,且那样式看着像是银行汇票。”

    吉田深深地看了梅栾一眼,然后陷入沉思。

    银行汇票?

    恩?

    倘若真的是银行汇票的话,这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根据宪兵司令部的调查,宫崎健太郎是贪财的家伙。

    这么一个极度贪财的家伙,收到谭平功给的银行汇票,脸上露出开心满足的笑容,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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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速记员

    吉田将赵长庚以及‘姚先生’和梅栾请出了房间。

    “两件事。”吉田看着手下。

    “第一件事,谭平功同程千帆之间,他们谈了什么。”吉田说道。

    “少左,除非是抓捕其中一人,加以审讯,否则的话很难弄清楚他们谈了什么。”

    “不能抓人。”吉田摇摇头。

    宫崎健太郎已经初步通过了试探,此人的身份背景非同一般,轻易动不得。

    谭平功是余姚商会的副会长,此人在法租界乃至是整个上海滩都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和法租界的工部局的数名董事多有来往,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同样轻易动不得。

    “查一查谭平功与程千帆之间近来有什么接触和来往。”吉田吩咐说道。

    如果两人之间确实是有正当理由的来往,那么,那个信封以及信封里可能的银行本票就是合理的,反之则不合理。

    “哈依。”

    “第二件事,想办法查清楚谭平功给程千帆的信封里的东西是否真的是银行汇票,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吉田看着手下,“盯着程千帆。”

    “哈依。”

    吉田摆摆手,示意手下退下。

    他站在窗口,盯着窗外看,这个时候,一辆小汽车停在了巷子口,一名男子下车后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礼帽,朝着这处房子所在走来。

    吉田的眉头不禁皱起来。

    左上这个家伙来这里做什么?

    时至今日,左上这个家伙必然已经知道他那里的调查只不过是幌子,自己这里才是真正受到池内司令官器重和信任的单位,这对于素来心高气傲的左上梅津住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须要提防左上这个家伙恼羞成怒来捣乱。

    ……

    翌日。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副总巡长办公室。

    程千帆打了个哈欠,慵懒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办公室里的留声机在播放,播放的是伊呀伊呀的昆曲。

    ‘小程总’一只脚翘在了办公桌上,指间夹着一支烟,闭着眼睛,手指在翘起的腿上敲击,宛若跳跃的音符。

    他昨晚一直在思考重庆总部下达的那个关于上海特情组安排人接近谭太太的命令,却是始终不得要领。

    此时此刻,程千帆决定不再去想,不再去琢磨。

    对于一名潜伏特工来说,有的时候,不去琢磨,不知道某些事情,反而意味着安全。

    戴春风那个命令是下达给上海特情组的肖勉的,同他‘青鸟’何干?

    此时此刻,日军驻上海宪兵司令部。

    吉田正在宪兵司令部的暗房里面洗相片。

    暗房里的灯光是血红色的,一夜未眠的吉田的眼眸也是血红色的。

    照片是特高课的一名秘密特工在潭府舞会内部拍摄的,这名特工是吉田真正的杀手锏,他从来没有将期望全然寄托在赵长庚等支那人身上。

    吉田是清楚赵长庚等人的作用的,他重视这些人,同样的,他并不信任这些支那人。

    吉田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犀利,他死死地盯在一张照片上。

    在这张照片中,一名男子坐在一个角落,此人在抽烟,鼻腔吐出的烟气在此人的面前萦绕,使得面孔看不太真切。

    吉田仔细看,这名男子所在的位置虽然是角落,却是一个绝佳的观察点,在这里可以默默的将整个舞厅的情况尽收眼底。

    当然,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吉田又在其他照片中挑挑拣拣,却始终没有找到有这名男子进入镜头的照片。

    他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将这张照片取出来,单独放在一旁,尽管没有任何证据,直觉告诉他,这张照片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线索。

    ……

    渝城。

    会议结束,安婉正在检查今天的会议记录。

    一名少校走进会议室,将一摞照片交给褚佳贤。

    “小安,你看看这张照片怎么样?”褚佳贤翻翻捡捡后,将一张照片递给了安婉,询问她的意见。

    安婉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微笑说道,“主席,我又不懂摄影,只是觉得主席您看起来很精神。”

    她依然是按照褚佳贤当年出任浙江省省主席的官职来称呼这位老长官。

    事实上,全面抗战爆发后,褚佳贤在国党中的影响和地位稳步攀升,并很快在国民党中央党部打开局面。

    去年八月,褚佳贤先是被任命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参事室主任。

    次月改任国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长,兼党务委员会主任委员,并按中常委决定,兼中央调查统计局局长。

    随后,国党成立三青团,褚佳贤被任命为干事会常务干事,不久兼代中央团部书记长并主持中央训练团党政训练班三期。

    “是么?我也觉得这张照片不错。”褚佳贤微微颔首。

    这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一次会议的照相存档,现在照片洗出来了,工作人员拿了照片来请褚佳贤挑选。

    他看了一眼又低头整理会议记录的安婉,笑着说道,“小安,该吃午饭了,填饱肚子再工作。”

    “是,主席。”安婉答应一声,不过,还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文字记录,“马上就好。”

    褚佳贤点了点头,安婉是他的老部下,工作能力非常强,她的绝技是每分钟200字的速记技术和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

    最重要的是,安婉这种工作非常认真负责的态度他非常欣赏,这位老部下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和提拔。

    就在此时,会议室外面传来了一声说话声。

    “谁在外面?”褚佳贤皱眉,高声问道。

    “局座,是我。”一个人推门进来了,正是中央调查统计局副局长薛应甑。

    “是克俊啊。”褚佳贤点点头,“进来说话。”

    “局座。”薛应甑对褚佳贤还是非常客气的,进来后先是行礼。

    去年八月,中统局成立,薛应甑任副局长,时任中央党部秘书长褚佳贤任局长。

    此外,原军事调查统计局第二处正式分家出去,成立了军统局,局长为领袖侍从室第一处主任兼任,副局长为戴春风。

    实际上,无论是军统还是中统,实际权力都是由副局长所掌握。

    不过,和军统方面由副局长完全掌握所有权利,局长贺宁乡更像是一个摆设不同,中统这边褚佳贤的影响力实际上并不弱。

    褚佳贤乃是领袖身边的红人,他在中统局里也有很多嫡系,如局秘书卢慈新,会计室主任雷谷卓,统计处处长程显平,局训练委员会主任委员顾泽军等。

    加上褚佳贤本人又身兼国民政府委员、考试院院长、中央研究院院长、中央党部秘书长、中英庚款保管董事会董事长、中德协会会长,以及留法、比、瑞同学会会长等头衔,更是令薛应甑也不敢怠慢。

    不过,好在褚佳贤本人对于中统的事情并不热衷,平素也并不怎么过问中统之事,使得薛应甑可以稳坐中统实际掌门人的交椅。

    当然了,在场面上薛应甑对于褚佳贤自是非常尊重的。

    “局座,这笔钱乃是海外华侨支援抗日大计的拳拳之心,戴春风竟然想要私下里独吞,简直是无法无天。”薛应甑气愤说道。

    “你说什么呢?”褚佳贤有些莫名其妙。

    他看了一眼,会议速记员安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会议室的后门离开了。

    很显然,在得知来此地的是中统副局长薛应甑之后,安婉就主动离开了。

    心中不禁暗暗点头,对于安婉的谨慎和避嫌举动还是颇为欣赏和满意的。

    “局座不知道?”薛应甑看了褚佳贤一眼,然后拍了拍脑袋,“怪我,怪我没有及时向局座汇报。”

    他笑着说道,“局座可还记得谭平功?”

    “谭卓元?他怎么了?”褚佳贤想起了这位浙江乡党,皱眉问道。

    “南洋的华侨集捐了一笔款项,用来支援国内抗战,据说这笔钱通过秘密渠道交到了驻沪余姚商会手中……”

    薛应甑一脸气愤向褚佳贤控诉说道。

    从南洋那边得来的消息,这笔抗日捐款目前正掌握在余姚商会手中,而中统方面得到消息明显慢半拍,他们这边目前才刚刚得知这笔钱的存在,而中统在军统内部的潜伏人员才送出来情报:

    戴春风已经盯上这笔钱了,并且已经有所行动了。

    “我近来身体不适,局里的事情你多操点心。”褚佳贤直接说道,他笑着指了指薛应甑,“领袖对中统工作非常期许,你小我三岁,可不得偷懒。”

    “局里事务驳杂,还需要局座您亲自把关呐。”薛应甑赶紧说道。

    “老喽,精力不行咯。”褚佳贤摇摇头说道。

    薛应甑笑着说了两句吉祥话,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相视一笑中,双方都明白且达成了共识。

    此等大事,薛应甑自然要和褚佳贤通个气,尽管他断定褚佳贤依然会一如既往的‘不关心’和‘放权’,但是,这个态度必须要有。

    果不其然,褚佳贤依然是一副不想理会中统内部事务的姿态,薛应甑大喜,心中也放了心。

    两人说话间朝着会议室外面走去。

    待两人离开后数分钟,会议室后门的帷布轻微的动了动,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远去。

    会议室的后门帷布之后房门之前,有一个宽约三尺两寸的小隔间,也只有少数需要从后门进出的工作人员才知道,最重要的人少数知情人对此也早就习以为常,若非刻意提起,多数并不太想起。

    ……

    这边,褚佳贤同薛应甑一起来到了一个办公室。

    褚佳贤的表情严肃下来。

    “那件事查出来什么眉目没有?”

    薛应甑摇摇头,脸色阴沉,“查了一圈,稍有可疑的人员都查了个底儿掉,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褚佳贤闻言,脸色也是阴沉下来。

    这边,安婉趁着中午时间回了趟家。

    “今天怎么样?”丈夫怀明鑫给妻子倒了杯水,随口问道。

    “别提了,开了个会,手腕发酸。”安婉喝了口水,说道。

    怀明鑫点了点头,心中安定不少。

    他那句看似正常的夫妻之间询问,实际上是问安婉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安婉回答说上午开会了,则间接回答了问题:

    既然继续被安排当会议速记员,自然说明安婉没有被敌人怀疑。

    就在数月前,安婉被确定为国党五届五中全会的速记员,并负责保管会议的有关文件。

    在这次大会上,由常凯申亲自作报告,安婉就坐在离常凯申仅三四米远的桌子旁作速记。

    在其中一次非常机密的军事会议上,国党高层精心策划消灭红党的阴谋,炮制了两个反动文件,即《防止异党活动办法》和《关于红党的处置办法》。

    此乃国党制造摩擦、发动反红高潮的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会后,安婉将会议正式通过的两个反动文件送交给组织。

    后来总部根据安婉提供的材料以及其他秘密战线上的同志们提供的情报,编写了《磨擦从何而来》的小册子并予以公布,明确指出:国党下达的这两个文件,是造成国红磨擦的根源。

    进而揭露了国党的反红阴谋,打击了国党的反红气焰。

    此事引得常凯申勃然大怒,将薛应甑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严令薛应甑限期查办此泄密桉件。

    因为此事影响巨大,素来不过问中统事务的褚佳贤也不得不抽空询问一番,且不说结果如何,这是必须有的态度。

    ……

    安婉慢慢地喝水,同丈夫小声交流,两人是配合默契的夫妻档。

    安婉在‘前台’,白天负责取得文件、速记稿等情报,回到家里夜深人静时,就把原始速记稿翻译成文字。

    丈夫怀明鑫则在‘后台’,常常在后半夜负责整编、浓缩、密写、密藏和传递情报。

    事实上,安婉在国党中央党部担任之速记员的工作,职位不高但位置非常重要,在会议记录和废弃文件里经常能得到很多绝密情报。

    此外,国党要员有时候会闲谈寒暄,有时候这些只言片语便蕴含着极为重要的情报。

    国党开会密谋对付红党,会议信息往往第二天凌晨时分已由怀明鑫将之浓缩、摘要、密藏,经交通员之手,连夜送到了‘翔舞’同志等人的住处,红党领导人甚至比国党委员们还要早看到这些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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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急中生智

    安婉一直牢记着她称为“舅舅”的中央特科的吴志文同志对她说过的话。

    那是她同吴志文之间唯一的一次见面。

    “舅舅”给她讲述了党的秘密情报工作的基本原则:

    比如首要的便是严守机密!

    遵守纪律!

    除非领导指定的联络员同志以及直接的上线下线,一概不对任何人讲与秘密工作有关的事。

    此外,心中始终牢记革命,但不能暴露进步思想,表面上要说拥护国党的话,做国党该做的事。

    哪怕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革命战友遇难或者是相关令人悲痛的消息,也要忍住,要笑容如常,不能有任何异常!

    这是一名“潜伏者”的铁的纪律。

    ……

    吃罢晚饭,安婉回到中央党部,正好碰到褚佳贤在院子里遛弯消食。

    “主席散步呢。”安婉同老长官褚佳贤打招呼。

    两人边走边聊。

    “小安,明鑫前些天去坝上做什么?”褚佳贤突然问道。

    安婉心中一紧,丈夫怀明鑫去坝上,实际上是秘密同组织上接头,传递一份极为秘密的情报。

    好在她急中生智,面上也丝毫不见慌乱,“前些天遇到了几个杭州来的乡亲,现在的情况主席您也是清楚的,大家日子都过的紧巴巴,明鑫后来听我说起这件事,想着怎么也要帮衬一把。”

    “是啊,国难当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褚佳贤点点头,欣慰的样子说道,“你们夫妻两个能够想到帮衬乡里,做得对,做得好。”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钱包,将里面的钞票都递给了安婉,“钱不多,你小安都仗义帮扶了,我这个主席自然不好眼睁睁看着。”

    他将钞票塞到了安婉的手中,叹了口气,“家乡沦陷,百姓飘零,我这个省主席有愧啊。”

    “主席。”安婉连忙宽慰说道,“实际上大家心中都很感激您,都说是您在关键时刻保住了杭州。”

    闻听此言,褚佳贤心中稍安,不过,随后又叹了口气,“保是保住了,然……终究还是落入日寇铁蹄下,愧对父老乡亲啊。”

    说着,他摇摇头,倒背着手离开了。

    ……

    安婉看着褚佳贤离开的背影,心中松了口气,好在她急中生智转移了褚佳贤的注意力,不然的话,若是褚佳贤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那就麻烦了。

    事实上,安婉紧急情况下找到的这个理由堪称绝妙!

    既给丈夫怀明鑫去坝上找了借口,也成功的延伸发挥新的话题,成功转移褚佳贤的注意力。

    这一切自然都归功于安婉对于褚佳贤之非常了解。

    一年半前,国党军队撤出了嘉兴。

    日军迫近。

    杭州一片混乱。

    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银行职员扔下三四百万银元无人照管,全部逃命而去。

    褚佳贤闻讯大怒,严令四银行人员返回杭州料理撤退,随即为四银行撤退准备了交通工具,并派警察护送。

    如此方使四银行储备完整无缺地撤出杭州。

    此后,军政部派员运来两吨炸药,命令炸毁钱塘江大桥。

    钱塘江大桥是疏散物资与人员的主要通道,一旦炸毁,尚未撤出的物姿和人民生命财产将遭受严重损失。

    褚佳贤对来人说:“这座桥在建造的时候,确实是早已准备了安装炸药的地方,随时可以炸毁。

    炸桥我没意见,不过,现在这是疏散物资与人员的主要通道,不到最后时刻不能炸桥,一切责任由我这个主席担当。”

    褚佳贤随后电告军政部,要求延缓炸桥。

    如此,等到杭州的军民撤退完毕后,钱塘江大桥才被炸毁,几天时间多运出许多物资和民众、伤兵。

    ……

    而在日军占领杭州前夕,统帅部下令做好焚毁杭州的准备,以行‘焦土抗战’。

    为此,褚佳贤强烈反对和抗争。

    及后,杭州绅士金润泉等人向褚佳贤报告,说已有人在杭州街上划下区域记号,贴上标签,准备了火油木材等纵火材料,准备火烧杭州。

    褚佳贤立刻布置人手到市区查勘,在别动队划定的区域,把准备好的煤油木材等纵火材料贴上标签,严密严控。

    并以浙江省主席和保安司令的身份多次严加制止别动队的纵火行为。

    最终,在褚佳贤的强烈反对和抗议下,别动队最终没有动手放火,杭州城最终得以完整保留下来。

    此些种种,杭州市民对于褚佳贤是有感激之心的。

    然而,身负守土之责的褚佳贤没有能够很好的组织好杭州撤退事宜。

    日军尚未攻占杭州,省市所属各机关要员便纷纷放弃职守,乱成一团。有人为保全身家甚至与上海汉奸联络,进行投敌活动,浙江政局一片混乱。

    这也导致了褚佳贤最终从浙江省主席的位子上卸任。

    而在卸任前,浙江省府各委员、厅长做出决议:送褚佳贤5万元政费。

    言说是历届主席离任都是如此,最终却被褚佳贤拒绝。

    褚佳贤表示,杭州毕竟失陷他手中,值此国难当头,公开收取5万元“卸任费”,岂不贻笑天下。

    实际上,褚佳贤是觉得自己无颜拿这笔钱。

    安婉对于这一切了如指掌,她非常清楚褚主席对于杭州乡老的复杂情绪:

    既因为保全了杭州免遭大火而欣慰,同时他又必须为杭州沦陷前的糟糕、混乱的局面负责。

    故而,安婉机智说遇到了来渝城避难、颠沛流离的杭州乡亲父老,这必然会引来褚佳贤的感慨,能够成功转移话题。

    与此同时,虽然对于杭州乡亲父老心有愧疚,但是,时局如此,褚佳贤也无可奈何。

    以安婉对他的了解,褚佳贤多半会掏出一笔‘力所能及’的钱,然后便不会再过问此事,这也避免了褚佳贤此后会再度询问此事,说白了,褚主席的这些举动——

    此为‘但求心安’罢了!

    ……

    围捕行动来得非常突然。

    经过多日的审讯,‘大副’终于开口了,他向日军宪兵司令部方面交代了中统在上海法租界的一个秘密交通站。

    日军方面向法租界提出措辞非常严厉的交涉。

    白渡桥上的日军突然将炮口对准了租界。

    法租界当局面对日本方面的霸凌,再次认怂。

    宪兵司令部的左上梅津住少左带领一队日军宪兵耀武扬威的进入到法租界。

    法租界当局命令中央巡捕房配合日军宪兵展开抓捕行动。

    ‘小程总’主动要求他亲自带队配合日本人即可。

    金克木不允,金总决定也亲自领导此次行动。

    程千帆明白,金克木这是‘不放心’同日本人无比亲近的他,金总这是寄希望于能够有机会以正当理由救下一两个人。

    当然,这一切也都在程千帆的算计之内,他主动请缨是因为‘宫崎健太郎’的身份使然,他算准了自己愈是如此,金克木愈发会站出来,一些他不方便做的事情,金克木可以想办法去做。

    此外,程千帆不认为左上梅津住此次抓捕行动能够有所收获。

    ‘大副’被抓已经好些天了,中统方面除非是傻子,不然的话,所有和‘大副’有关联的交通点以及人员应该早就完成转移了。

    ……

    不过,很快,程千帆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不明白‘大副’交代出的这个中统交通站的具体情况,更不明白为何中统方面没有安排这个交通站紧急撤离,实际情况就是:

    日军宪兵和巡捕上门抓捕的时候,交通站内的中统被来了个瓮中捉鳖。

    枪声响起。

    中统的抵抗是惨烈却又是极其微弱的。

    在有两名中统人员被击毙,其中一人的脑瓜子如同西瓜一般直接炸开后,里面其他的中统人员便乱作一团,多人被日军和巡捕生擒活捉。

    按照法租界同日本方面的行动‘约定’:

    被打死的中统人员的尸体,交给法租界负责收敛。

    被抓捕人员中的妇女、儿童将交给法租界关押,日方若要审讯该女子,需要有法租界巡捕房派员勘视,以保障妇女、儿童的基本权力。

    “册那娘!”苏哲站在金克木身边,忍不住骂了句。

    法租界当局同日本人的这个约定,看似是最大化的保障了疑犯的人权:

    尸体都被保护了,妇女儿童也被保护了呢!

    实际上,中统的这个秘密交通站总计有八人,其中全部为成年男性,八人中有两人被打死!

    按照‘约定’,日本人将其他六人抓捕、带走,只给巡捕房留下了两具被打成了筛子一般的尸体!

    日本人对于尸体要交给巡捕房很不满,有日本士兵对尸体进行了补枪!

    如此,法国人‘自欺欺人’一般胜利下,日本人耀武扬威的抓了人离开了。

    ……

    众参与行动的巡捕也是脸色极为难堪。

    虽然众巡捕平素也称不上良善之辈,不过,众人作为吃洋皇粮的,自觉背靠法国人,也是有些‘骨气’和‘傲气’的。

    现在被日本人踩在头上,最重要的是,眼睁睁的看着同胞如同猪羊一般被打死,被捆上绳子抓走,但凡心中还有一丝中国人的人味儿,心里都多多少少会不舒服,会难受。

    ……

    “帆哥,这两具尸体……”鲁久翻过来请示程千帆。

    “金总在这呢。”程千帆脸色阴沉,没好气说道。

    鲁久翻便又跑去问金克木。

    “人死为大,收殓一下。”金克木看了一眼刚刚惨死的抗日志士,叹了口气,说道。

    “是!”

    “来个人,地上冲一下。”程千帆戴着白手套的手捂了捂鼻子,指着地上的鲜血,沉着脸说道。

    “金头,没什么我就先回巡捕房了。”随后,他走过去和金克木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

    上了车,拉上了车帘,程千帆的脸色愈发阴沉,拳头攥得紧紧的。

    在被打死的两名中统人员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确切的说,谈不上熟悉,只能说是一面之缘。

    卢沟桥事变爆发后的某一天,他去国立同济大学去找彭与鸥,路上碰到学生游行示威,支援抗战。

    他训斥了参与游行示威的唐筱叶,遭到了唐筱叶同学的横眉以对。

    其中一名个子娇小的女同学的身边有一个义愤填膺的男同学。

    程千帆从这些热血涌动的年轻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他们对他的鄙夷和唾弃!

    今天这名被日军杀害的中统人员就是那名男同学。

    男同学举枪抵抗,被日军射杀,最后,日军对着尸体又连开多枪,他的腹部几乎被打烂了。

    印象中,这名男同学当时胸前的校徽是之江大学的校徽。

    如果在和平年代,这名之江大学的大学生可能应该是一位医生、建筑师,数学家,或者是工程师,现在,他勇敢的抵抗侵略者,然后便这般躺在冰冷的地上,犹如一颗即将在泥土里腐烂的草根……

    腐烂的草根,浸透的鲜血,滋润的是:

    灿烂而又辉煌的五千年文明——

    那从不曾屈服外敌的大地!

    ……

    “帆哥。”开车的李浩开口问道,“‘大副’已经被带走好几天了,为什么中统的这个交通站依然没有撤离?”

    浩子觉得无法理解。

    如果按照上海特情组这边的纪律,一旦有重要人员被捕,特情组会即刻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所有相关人员和单位会即刻撤离,进入到静默状态。

    “蠢到家。”程千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三个字的。

    作为一名特务单位的独立领导者,他比李浩更加无法理解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程千帆眼中,‘大副’的表现实际上是令他刮目相看的。

    此前他听了豪仔的汇报,判断‘大副’是没有战死或者是自杀殉国的勇气的,此人被日本人引渡过去后说不定很快便会叛国投敌——

    有鉴于吴山岳的三鞭子,程千帆对于中统人员被抓之后面对严刑拷打的表现极度不乐观。

    却是没想到他这次似乎是看走眼了,‘大副’虽然怕死,却竟然扛了日军宪兵机关数天的严刑拷打才开口!

    而有这数天时间,中统这边即便是如同蚂蚁搬家那般,也早该成功撤离了吧!

    简直是难以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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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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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819/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七所写的《我的谍战岁月》为转载作品,我的谍战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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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