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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0章 ‘陈州’‘被捕’记

    程千帆困惑于中统交通站为何没有撤离。

    特高课这边在等待了数日之后,终于准备开始正式行动了。

    “确实没有异常?”三本次郎沉声问道。

    “宫崎君这边一切正常。”菊部宽夫汇报说道,“汪康年那边也可以确定没有收到任何示警,一切如常。”

    三本次郎微微点头,心中的那块石头落了地。

    调查宫崎健太郎,是出于一名老牌特工的谨慎考虑。

    从内心来说,无论是出于军部对于他这个特高课课长的印象、评价和信任度而言,还是他同这名亲信下属的良好关系,自然也是不希望宫崎健太郎有问题的。

    “课长。”菊部宽夫问道,“还需要再观察观察吗?”

    “抓人吧。”三本次郎冷冷说道。

    “哈依。”

    抓捕汪康年的过程很顺利,与其说是动手抓捕,不如说汪康年是被骗到特高课的。

    三本次郎打了个电话,令汪康年来特高课汇报工作。

    整个抓捕工作从这个电话打出去的这一刻就开始了。

    侦缉队那边有人暗中盯着汪康年,监看汪康年是否有异动。

    从侦缉大队到特高课的沿途的重要路口,都有特高课特工暗中监视。

    之所以选择不在侦缉大队亦驻地或是汪康年的家中动手,这是三本次郎的决定。

    他的目的是不动声色的秘密抓捕汪康年,秘密审讯,争取尽快撬开汪康年的嘴巴,给予上海红党以致命一击。

    大约一个小时后,上海市警察局侦缉大队队长汪康年的座驾缓缓驶入了特高课的院子。

    吩咐手下在院子里等候,汪康年下车,朝着特高课课长办公室走去。

    汪康年刚刚上了楼梯,便看到从课长办公室出来的小池。

    “汪队长,请,课长在等你。”小池微笑着说道。

    “课长突然叫我来……”汪康年凑上去,压低声音问道,同时右手掌心里的一个东西放进了小池的手中,“不值钱的小玩意。”

    小池眼中一亮,不动神色的将汪康年的‘小小心意’放进了口袋里,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小声说道,“收到可靠情报,覃德泰潜伏回上海了。”

    汪康年惊讶不已,心中亦恍然,覃德泰是他的老长官,此人潜回上海了,三本次郎召他来问询,此乃正常操作。

    朝着小池做了个手势,示意必有厚报。

    小池露出高兴的笑容,他主动转身回去,来到课长办公室门口敲响房门,“课长,汪队长到了。”

    “请汪队长进来。”里面传来了三本次郎的声音。

    “哈依。”小池鞠躬,点头,然后上前推开了房门,朝着汪康年延手一礼,“汪队长,请进。”

    汪康年微笑点头,与此同时,他的心中浮现一丝疑虑,盖因为小池今天对他的态度有些过于亲切了。

    虽然他此前通过贿赂手段算是同小池建立了一定的‘友谊’,但是,作为三本次郎的司机和绝对亲信的小池平素面对中国人的时候始终还是带有几分倨傲的。

    今天的小池亲切的有些反常。

    不过,汪康年倒是没有怀疑特高课要对自己动手,他脑子里琢磨的是,莫非今天送给小池的那个小古董正好趁了小池的喜好?

    若是如此的话,则极好不过。

    蓦然,汪康年的心中突然平添了几分担心。

    他想到了小池刚才说的,三本次郎请他过来,极可能是关于覃德泰秘密潜回上海之事。

    当初党务调查处上海区近乎被日本人一网打尽,其源头在于曹宇供出了他,然后他则供出了吴山岳,吴山岳又一股脑儿将党务调查处上海区交代了底儿掉,这才导致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实际负责人覃德泰仓皇逃离上海。

    上海站失陷,曹宇毕竟只是小喽啰,在覃德泰的眼中,吴山岳是最深恶痛绝之人,吴山岳之下,覃德泰估计最恨的就是他汪康年了。

    日本人莫非是打算以自己为诱饵,来钓覃德泰这条大鱼?

    覃德泰深恨吴山岳,但是,吴山岳毕竟身居高位,日本人轻易不会拿上海警察局副局长来当这个鱼饵!

    汪康年越想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电光火石间,汪康年的脑海中便想到了这么多,他的脸色不禁微变。

    小池一直在暗中观察汪康年,他看到汪康年走到门口了却似乎有了一丝犹疑。

    “汪队长?”小池看向汪康年,露出不解和催促的表情。

    汪康年讪讪一笑,跨步进入了办公室。

    几乎是他刚刚进门走了几步后,门口突然窜出两个人直接将他按住,下了他腰间的短枪,并且进行了搜身。

    “做什么?”汪康年大惊,他竭力挣扎的抬起头,“课长,这是为何?”

    三本次郎不说话,阴鸷的眼睛盯着汪康年看,似乎是要看透这个竟然成功潜伏在国府党务调查处多年,并且又凭借出卖党务调查处上海区的功劳成功打入帝国内部的红党特科王牌特工!

    两名特高课的特工将汪康年的短枪下了,搜身完毕后,又直接用绳子将汪康年倒背手捆缚。

    随后,一名特工手持汪康年的短枪,关闭保险,枪口对准汪康年。

    另外一名特工一把揪住了汪康年的头发。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汪康年吃痛,眼眸中满是不解和愤怒,“课长,汪某自从效忠蝗军以来兢兢业业,时刻以大日本帝国的伟业为己任。”

    三本次郎只是冷冷的看着汪康年的表演。

    满脸悲怆的汪康年质问三本次郎,“汪某对蝗军忠心耿耿,属实不知道哪里错了!”

    “课长,即便是要杀汪某,也该让汪某死个明白吧!”

    看着极度愤怒和委屈的汪康年,三本次郎突然笑了,他笑着鼓掌,一边鼓掌一边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

    “汪队长。”三本次郎微笑着,“不对,错了。”

    他走上前,看着汪康年,“准确的说,我应该称呼你一声‘陈州’先生。”

    说这话的时候,三本次郎的目光死死地锁定汪康年的双眸。

    汪康年眼眸中的愤怒情绪彷若瞬间被冻结,他怔怔地看着三本次郎,然后皱眉,是不解的表情,“课长,你刚才说什么?我不明白。”

    真是好演员啊!

    三本次郎心中赞叹,不愧是红党特科王牌特工,事到临头竟然还能够有如此高超的演技。

    “红党特科红队‘陈州’。”三本次郎的脸色冷下来,深深地看了汪康年一眼,“还需要我再说的明白点吗?”

    “课长您是怀疑我是红党‘陈州’?”汪康年终于听清楚,或者是明白了三本次郎的意思了,他满眼的不可思议,这是一副多么震惊,彷若是遭遇了天大的委屈,亦或彷若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的话语的样子。

    三本次郎轻轻摇摇头。

    不愧是‘陈州’,死到临头了,竟然还能作出这幅无辜至极、冤枉至极的表情。

    “撬开他的嘴。”三本次郎摆摆手。

    看汪康年的这番作态,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冥顽不灵的红党,事实上,三本次郎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的,红党‘陈州’,红党特科在上海滩最王牌的两大特工之一,岂是会轻易开口屈服的?

    此外,考虑到‘陈州’的能力和重要性,三本次郎推测此人在上海红党内部的级别相当高,并且大概率掌握上海红党很多机密。

    对于特高课来说,时间就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

    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尽快撬开汪康年的嘴巴,然后趁势给予上海红党雷霆一击。

    两名特高课特工直接朝着汪康年的口中塞了一条破毛巾,既是为了避免汪康年大吼大叫走漏消息,也可防备此人咬舌头。

    咬舌自尽是较难的,但是,咬舌却可以令自己变成哑巴,主要是防备这一点。

    “侦缉大队内部务必加强甄别,以防有汪康年的同党隐藏其中。”三本次郎沉声说道,“一切行动以秘密方式进行,在汪康年开口之前,尽可能的拖延消息走露的时间。”

    “哈依。”菊部宽夫说道,“课长,若要暂时稳住侦缉队那边,我们需要那个人的配合。”

    三本次郎顺着菊部宽夫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了正在楼下院子里靠着车门惬意抽烟的男子。

    很快,汪康年的司机已被秘密控制起来,经过不长时间的审讯和拷问,被吓坏了的司机很快便下跪求饶,表示愿意‘一切听太君的吩咐’。

    ……

    日本陆军医院。

    “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左上梅津住看了一眼病床上陷入昏迷状态的‘大副’问道。

    ‘大副’身中两枪,又遭遇了残酷的严刑拷打,在开口交代了中统的那个交通站之后便陷入了昏迷中,经过日本军医的抢救,勉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左上梅津住并不关心‘大副’能否康复、能活多久,他需要此人能够苏醒指认被抓捕的中统人员。

    “左上少左,我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戴着黑框眼镜的日军医生伸手扶了扶镜框,摇摇头,“什么时候苏醒,就看这个人的生命意志了。”

    左上梅津住皱眉,“可否通过注射药物的方式……”

    “如果注射药物,我无法保证伤者一定会苏醒,即便是醒来了,也无法确保这个人的神志清楚。”医生想了想,说道。

    “什么意思?”左上梅津住脸色不快,问道。

    “一针下去,要么直接死了,要么醒了,醒来后也可能是直接变成了傻子。”

    左上梅津住鼻腔长出一口粗气,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大副’,冷着脸走开了。

    “没有我的命令,严禁任何外人接触伤者。”

    “哈依。”病房门口的日军宪兵敬礼说道。

    ……

    程千帆在傍晚时分接到了‘池老板’打来的请客电话。

    见面之后,他从小池的口中才得知汪康年已经被特高课抓捕,并且已经开始审讯的消息的。

    随后,‘宫崎健太郎’便迫不及待的赶往特高课。

    对于宫崎健太郎连夜赶来特高课,三本次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再排除了宫崎健太郎同汪康年是同伙的嫌疑后,以宫崎健太郎和汪康年之间的仇怨过节,宫崎这个家伙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参与到对汪康年的审讯中:

    汪康年交代出了什么,宫崎健太郎可能都不会太关注,这个家伙享受的是拷问汪康年的过程。

    在通往特高课刑讯室的走廊里,程千帆的步伐有力,却又有着莫名的轻快,这从步频和他那期待的神情中可见一斑。

    刑讯室那厚重的大铁门被拉开,程千帆便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

    这是汪康年发出的惨叫声音。

    程千帆步履匆匆的进入。

    然后他就看到菊部宽夫坐在椅子上,椅子前面放了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放了几道菜,两瓶清酒。

    其中一瓶清酒已经去了大半瓶。

    菊部宽夫拿起酒杯,一仰脖子,面上露出惬意的表情。

    在菊部宽夫对面约莫七八米处,已经遍体鳞伤的汪康年被捆绑在拷刑木架上。

    菊部宽夫回头看到宫崎健太郎,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酒瓶,热情招呼说:“程先生,来得正好,陪我喝酒。”

    程千帆走过来,他扭头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汪康年,不禁啧啧出声,“菊部君,今天的下酒菜非常别致啊。”

    “早就听闻程副总同汪队长有些过节,今天正好请程副总过来,我也好做个中人调节一二。”菊部宽夫说着,他自己也是先哈哈大笑起来。

    “开口没?”程千帆主动拿起酒瓶,他给菊部宽夫的杯中斟满,然后另外一个酒杯也斟满。

    两个人碰杯,饮酒。

    程千帆啧的一声抹了抹嘴巴,他看向汪康年,他注意到汪康年看向自己的双眸中写满了沉思和疑惑。

    不愧是汪康年,即便是作为敌人,程千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汉奸的能力不俗。

    很显然,从他和菊部宽夫这番言语态度,细心的汪康年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

    即便是‘小程总’,也不可能如同进巡捕房的刑讯室一般大摇大摆的进到特高课的刑讯室,更不可能同一名特高课的军官这般随意交谈。

    与此同时,一名男子放下手中的皮鞭,拿起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此人扭过头来,程千帆这才看清此人竟然是童学咏。

    他不解的看向菊部宽夫。

    菊部宽夫示意宫崎健太郎稍安勿躁。

    他瞪了一眼童学咏,指了指碳炉中烧的通红的烙铁,面上露出戏谑、残忍的笑:“童先生,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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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不招和招了

    童学咏被菊部宽夫阴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鞠躬点头:“是,菊部室长。”

    程千帆手中擎着酒杯,轻轻啄了一口,面带笑容的看着这一幕。

    他的心中则是在思考,菊部宽夫安排童学咏来审讯汪康年,是另有谋划,还是单存是出于恶趣味?

    童学咏当初正是被汪康年所抓捕,经受严刑拷打始终没有屈服,最终日本人用童学咏的女儿作为威胁,最终迫使童学咏叛变,出卖了‘水仙花’同志。

    所以,现在菊部宽夫安排童学咏来拷问汪康年,是满足某种恶趣味?

    不对。

    程千帆摇摇头。

    也许正是因为童学咏是红党叛徒,日本人才故意安排童学咏来审问汪康年——

    汪康年是‘陈州’,在这个基础上,日本人是不可能完全信任红党叛徒童学咏的,这是在试探童学咏!

    要知道,当初童学咏虽然供出了‘水仙花’,但是,汪康年抓捕‘水仙花’的行动是失败了的。

    这边,童学咏手上裹着湿毛巾,一把抓住了烙铁把柄。

    提起烙铁,他看了一眼绑在拷刑木架上的汪康年,颤抖的手将红烙铁伸向汪康年的身体。

    眼看红烙铁离汪康年胸口裸露的皮肤越来越近,汪康年竭力扭动身体,眼眸流露出惊恐之色。

    “童老弟,你……”

    童学咏沉着脸,没有给汪康年喊出的机会,直接一个用力将烙铁死死地摁在了汪康年的身上。

    通红的烙铁同人的皮肤、肌肉发生深入的接触,一阵湖味夹杂着烤焦肉的味道弥散开来,汪康年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晕死过去。

    童学咏咬牙切齿,一瓢盐水泼下去,汪康年惨叫着被‘唤醒’了。

    他随手拿起皮鞭,就要继续用刑。

    “我来吧。”程千帆起身说道。

    童学咏下意识看向菊部宽夫。

    菊部宽夫点了点头。

    ……

    童学咏将沾了盐水的皮鞭递给程千帆,程千帆却没有接,他嘴巴里叼着香烟,直接走到刑架面前,左手一把薅住了汪康年的头发。

    右手取了嘴巴里叼着的烟卷,直接用力摁在了汪康年的脸上。

    汪康年发出痛苦的嚎叫声,整个人如同打摆子一般拼命的挣扎。

    程千帆刚一松手,汪康年就如软塌的面条一般垂着头。

    他摇摇头,摸出烟夹,取出一只香烟咬在口中,转身拿起炭炉中再度烧红的烙铁,就要去点燃香烟,却是看了汪康年一眼,突然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才用烙铁点燃口中的香烟。

    汪康年抬起头,他的心中满是遗憾。

    就在刚才,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若是程千帆这个该死的混蛋敢在他面前装相用烙铁点烟,他就拼命用脑袋撞过去,那烧红的烙铁烫在程千帆的脸上,光是想象一下就令他激动的身体战栗。

    他估算过距离,若是自己竭尽全力伸出脑袋,是能够够得到的。

    却是没想到这个家伙如此警惕和狡猾。

    “说吧。”程千帆轻轻吐出一口烟气。

    “我不是‘陈州’!”汪康年嘶哑着嗓子,强忍疼痛说道。

    程千帆摇摇头,脸上带着残忍和幸灾乐祸的笑容,他扭头看向菊部宽夫:“啧啧,菊部君,这就是红党,冥顽不灵的红党。”

    然后,他再度一把揪住了汪康年的头发,“汪队长,你要明白,进了这里只有两种结果,招,或者死。”

    汪康年的眼眸闪过一丝惊恐,却又似乎在强撑着同程千帆对视。

    这似乎是激怒了程千帆。

    他一把从童学咏的手中接过皮鞭,发泄一般连续抽了七八鞭,直抽的汪康年在惨嚎中再度昏死过去。

    “继续!”程千帆将皮鞭扔过去,童学咏一把接过,他看向菊部宽夫,后者点点头,童学咏这边又一瓢水将汪康年唤醒,然后继续抽打:

    招不招?

    招不招?!

    ……

    程千帆走回到小木桌,便看到菊部宽夫手中捏了几粒花生米,慢条斯理的朝着嘴巴里放,身体则朝着椅子靠背一靠,眼睛死死地盯着童学咏,观察着他的神态。

    “你怀疑童学咏有问题?”程千帆用日语问道。

    “如果汪康年没有问题,那么,童学咏这个红党叛徒有问题的可能性极小,现在汪康年有问题,很难确保童学咏没问题。”菊部宽夫说道。

    他同宫崎健太郎碰杯,“课长在重新调查当年抓捕红党‘水仙花’的桉子。”

    “查出来什么了?”

    “课长怀疑你公文包内的手榴弹正是汪康年派人放的。”

    “我早就说是汪康年要害我……”程千帆立刻说道,然后他脸色一变,“有证据了?”

    他当时在三本次郎面前一口咬定是汪康年想要炸死他,不过,这毕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并无实质性的证据,而在三本次郎等人看来,因为宫崎健太郎同汪康年之间的仇怨,宫崎健太郎此言应该有相当大的主观臆断成分。

    “课长对于庄泽桉很感兴趣,他仔细研究了该桉件的卷宗,发现了一个非常微小的细节。”菊部宽夫说道。

    “庄泽桉?”程千帆皱眉,“这个桉子的卷宗我看过……”

    “党务调查处暗中通知巡捕房抓捕庄泽,巡捕从庄泽暂住的双龙坊公寓的房子里搜出来一些物证,其中有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物品。”菊部宽夫说道。

    “是什么?”程千帆也来了兴趣了,问道。

    “一台被拆开的闹钟。”菊部宽夫说道,“我们想办法从巡捕房物证房搞到了这台闹钟,经过检查之后果然发现了问题。”

    他同宫崎健太郎碰杯,“齿轮上有残留的胶布,还有其他一些残留物。”

    “定时炸弹!”程千帆顿时露出震惊无比的表情,“有人曾经在那个房间里试图制造定时炸弹,想要炸死庄泽。”

    “正是。”菊部宽夫点点头,“我们的推测是,因为某种意外情况,定时炸弹炸死庄泽的计划夭折了,炸弹被取走了,闹钟没有来得及带走。”

    程千帆便露出思忖和叹服之色,“不愧是课长,能够发现我没有注意到的如此微小的细节。”

    他给菊部宽夫递了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一口说道,“汪康年是党务调查处的组长,他负责抓捕庄泽的,他也是最有可能接近并且趁机弄死庄泽的,也就是说,想要制造定时炸弹炸死庄泽的很可能就是汪康年。”

    “课长同你的判断一样。”菊部宽夫说道,“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做事情很容易有行为惯性,汪康年习惯用炸弹。”

    “所以,汪康年偷偷掉包了我的公文包,换了挂了手榴弹的公文包,如果不是我运气好的话,汪康年一方面成功炸死我,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以此向‘水仙花’示警。”

    “向‘水仙花’示警是第一目的,只要手榴弹响了,这个目的就达到了,至于能不能炸死你,这只是顺带着的考虑。”菊部宽夫说道。

    ……

    汪康年的惨叫声也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怎么停了?”程千帆抬起头,看向童学咏和汪康年。

    “汪队长又晕死过去了。”童学咏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程千帆看了童学咏一眼,扭头用日语问菊部宽夫,“童学咏会怀疑我的身份,这个人留不得。”

    “这个人如果没有问题,课长打算重用。”菊部宽夫说道。

    不管汪康年招不招,这样的人肯定是要被处决的,因为太危险且不可信。

    这种情况下,侦缉大队那边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特高课打算扶持一名新的队长,能力不俗的童学咏进入了三本次郎的视线。

    重用之前要先搞清楚,不能带病提拔,这也是三本次郎下令重点甄别考察童学咏的原因之一。

    “放心吧,宫崎君,课长早有安排。”看到宫崎健太郎眉头一皱要说什么,菊部宽夫解释说道。

    程千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都说红党都是冥顽不灵的死硬分子,果然此言非虚。”他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汪康年,冷笑一声说道。

    同时在他的心中也是惊讶不已,此前汪康年还在党务调查处的时候被日本人抓住,据说只是坚持了二三十分钟就开口了,现在竟然承受了小半天的严刑拷打坚不吐实。

    莫非竟然是一个硬汉?

    “‘陈州’很狡猾。”菊部宽夫摇摇头,说道,“拷问了半小时的时间,汪康年就说他招了。”

    他看了昏死的汪康年一眼,冷笑一声说道,“他承认自己想着暗中同重庆中统再取得联系,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红党‘陈州’。”

    “此后,任凭如何拷问,汪康年依然始终不承认自己是‘陈州’。”菊部宽夫说道。

    他面色阴冷,“这个人很聪明,试图瞒天过海。”

    ‘这是因为他真的不是陈州啊’,程千帆心说。

    还有就是,汪康年清楚的知道,一旦他‘招认’自己是陈州,必死无疑!

    日本人是不可能放过这么一名先后隐藏在党务调查处以及日本特务机关内部的‘红色王牌特工’的。

    这种人太危险了!

    ……

    就在此时,一名特高课的特工进来走到菊部宽夫的身旁耳语两句。

    “宫崎君,实在是抱歉,有新的疑犯被押来了,你的身份是保密的,需要回避一下。”菊部宽夫说道。

    “应该是我谢谢菊部的细心。”程千帆微笑说道。

    随之,他起身同菊部宽夫告别,离开的时候,程千帆看向童学咏,后者微微弯腰,露出一丝带有矜持的示好笑容。

    待程千帆离开后没多久,特高课的特工押解着数名侦缉大队的人过来。

    一行五人一字排开,站好。

    五人看到了被绑缚在刑架上的队长汪康年,皆是大惊失色,更且惊慌不已。

    菊部宽夫看了童学咏一眼。

    童学咏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走上前来。

    他环视了几人,说道:“诸位弟兄,蝗军已经查出来汪康年是居心叵测、潜伏在侦缉大队内部的红党分子。并且已经掌握了汪康年在侦缉队还有同伙的事实。”

    他皱着眉头,沉着脸,停顿一下才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们,蝗军确信汪康年的同伙就在你们五个人中,是爷们就主动站出来。”

    五个人面面相觑,脸上是惊恐不安的表情。

    “蝗军说了,若是没人主动自首,大家都得死!”

    童学咏声色俱厉,“红党不是标榜拯救劳苦大众吗?难道红党说一套做一套,有胆做没胆子承认,就想着连累无辜是吧?”

    就在此时,五人中的一个人举起手,“童助理,我要检举!”

    “简兄弟请说!”童学咏大喜,“检举有功,蝗军重赏。”

    “我不知道小欧是不是红党。”简兄弟说道,“不过,小欧这次回上海本就是中统派来的人。”

    童学咏一怔,扭头看向菊部宽夫。

    “怎么了?”菊部宽夫冷冷问道。

    “小欧并不在这五个人中。”童学咏额头冒汗,赶紧说道,“小欧并非汪康年的心腹,故而……”

    菊部宽夫脸色阴沉,冲着手下摆摆手,“立刻把小欧抓来!”

    “哈依!”

    ……

    菊部宽夫看着手下离开,他扭头扫了一眼五人,森冷的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在几人的身上掠过。

    “你们中间还有仇日分子。”他一摆手,十余名手下立刻抬起枪口。

    “三十秒,三十秒内自首,不然——”菊部宽夫面孔狰狞,“全部死啦死啦地!”

    三十秒很快接近尾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菊部宽夫冷血的声音在刑讯室内回响。

    “我招了,我招了。”一个人突然下跪,浑身抖得如同打摆子一般。

    “说!”菊部宽夫枪口直接对准此人。

    “我,我是中统上海区情报科潜伏一组的人……”

    ……

    数分钟后,特高课院子里,众特工紧急集合。

    “汤安舞厅206号房,有中统人员正在秘密开会。”菊部宽夫沉声说道,他看了一眼众手下,“尽量抓活的。”

    荷枪实弹的特高课特工包围了汤安舞厅。

    枪声响起,不过却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整个抓捕过程中只响了那一枪,抓捕很顺利。

    很快,四名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男子被特高课的特工押出了舞厅二楼的包租房。

    除了这四名男子,还有两名哭哭啼啼的女子。

    “怎么回事?”在舞厅外坐镇指挥的菊部宽夫问手下。

    “四个男人是中统的,已经招认了,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打麻将,那两个女人是他们叫来陪酒唱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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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四月

    “卖报,卖报,奥地利‘公投’结束,正式成为德国一个省!”

    “卖报,卖报,英法向德提出外交照会!”

    慵懒的阳光透过车玻璃打在程千帆的脸上,车外报童的叫卖声传来,李浩去买报纸了,程千帆则在思考别的事情。

    “蠢货!”他在心里骂了句。

    特高课突袭汤安舞厅、抓捕了四名中统特工之事,他已然知晓。

    最令他瞠目结舌的是,被抓捕的中统特工名为开会,实际上竟然因为‘难得聚在一起’、‘一时牌瘾来了’以至于摆起了长城,甚至还叫了两个唱曲儿的女子作陪。

    简直是愚蠢至极,更且令他震惊莫名,乃至是觉得荒谬。

    这是上海,是地下抗日斗争形势最严峻、最复杂的上海,中统那帮大爷把上海当什么了,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不忘记享乐!

    “帆哥,报纸买回来了。”李浩返回车内,将报纸递给了程千帆。

    “走吧。”程千帆随手将报纸放在一旁,此时已经暂时没有了阅读的心思。

    在先施百货的南门口,程千帆接到了等候多时的白若兰以及小宝。

    “芝麻呢?”程千帆没有看到儿子,便问道。

    “师母带回家了。”白若兰一身精致得体的旗袍,外裹披肩,略施粉黛,身姿窈窕,烫卷的刘海妩媚中平添了几分俏皮,“也是奇怪了,芝麻不跟外人,但是,就愿意跟师母。”

    “孩子当然亲奶奶了。”程千帆微笑说道。

    他扭头看向小宝,看到小宝气鼓鼓的样子,不禁笑着问道,“怎么了?谁惹我家小宝生气了?”

    小宝抱着小手臂,看了一眼他,然后低头不说话。

    白若兰暗中使了个眼色,程千帆揉了揉小宝的小脑袋,“好了,我不问了,我家小宝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小程总’的车队停在了贝当区的一幢豪华别墅门口。

    听到车队的动静,皮特与琳达从别墅二楼下来,走出楼梯口来到院子里相迎。

    今天是皮特同琳达相识四周年纪念日。

    白若兰送上特别准备的精致礼物,自有女佣接过,她同琳达边走边聊,两人是关系很好的闺蜜,对于琳达来说,精通多门外文的白若兰是她在这座远东最大的城市最重要的好友。

    琳达牵着小宝的手,不时地会低头同小姑娘说上两句,小宝熟练的用法文回答。

    两大一小说笑着先上了二楼。

    程千帆则同皮特一起边走边聊进入大堂。

    自有女佣早就摆上了点心、瓜果,酒水。

    程千帆扫了一眼,便看到茶几上面放了几份报纸,可以看到有翻来翻去阅读的痕迹。

    “今天的报纸看了?”皮特瞥了程千帆一眼,问道。

    “还没看。”程千帆摇了摇头,拿起一个苹果,卡擦咬了一口,说道,“不过,我听到报童喊的号外了,德国吞并了奥地利,巴黎对于德国人太过纵容了。”

    他带着三分不解,两分戏谑,三分怀疑,两分嘲讽的表情,继续说道,“从慕尼黑协定开始,巴黎和伦敦似乎就一直在对德国忍让。”

    程千帆本以为自己这样说,皮特会很生气,然后便会开始解释一二,不过,皮特点燃了一支香烟,翘着二郎腿,然后摊开手,“是的,这确实是令人很恼火。”

    程千帆心中一动,只是,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咬了一口的苹果放下,拿起报纸翻看,“我先看看报纸。”

    ……

    报纸上面详细的描述了德国正式吞并奥地利的过程。

    从三月十五日德国那位元首抵达维也纳检阅军队开始,历时近一个月的准备,奥地利方面在四月十日就是否加入德国举行公民投票。

    按照报纸上的描述,在各个投票站,每个投票站放两个箱子,一个箱子盛赞成德奥合并的票,一个箱子盛反对德奥合并的票。

    票箱旁边坐着呐摧(非错别字)“监票委员”。

    这些人手里拿着笔和本子,看到谁投反对票,便把他的名字记下来。

    看了这个架势,除了极个别人外,谁还敢投反对票?

    投票结果很快揭晓。

    德国官方公布:德国99.08%和奥地利99.75%的人投了赞成票。

    于是乎,奥地利就此被呐摧德国正式吞并了。

    “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吞并奥地利,虽然可能是德国方面的既定计划,却同时也有对英法对波兰互助条约的挑衅和回应。”程千帆皱眉,对皮特说道。

    就在月初的时候,英国的张伯伦首相向波兰作出军事保护的声明。

    伦敦发表的官方声明宣布:“如果波兰政府感到她的独立受到威胁,必须用武力进行抵抗,那么英国和法国将站在波兰一边。”

    对此,德国那位元首在德国北部的威廉港举行的“提尔皮茨将军”号战列舰下水的仪式上,向现场的十万人群发表了愤慨的讲话。

    他警告说,德国将不允许英国着手推行大战之前已经用过的旨在包围德国的“罪恶计划”。

    他向人们宣布:“不论是谁,如果他准备在大国之间火中取栗,最终必将玩火自焚。”

    对此,法国方面是一片嘲讽,巴黎认为,这篇讲话“平澹无奇,思想混乱。”

    并且将此解读为‘害怕之人故意装出来的强大’。

    ……

    事实上,不仅仅德国在吞并奥地利,意大利人也在这个时候作出了试探性的举动。

    几天前,意大利军队正式入侵巴尔干小王国阿尔巴尼亚,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阿尔巴尼亚国王索古被赶下了王位。

    罗马方面事先并没有发出任何警告,就迅速入侵阿尔巴尼亚。

    罗马的发言人说,元首命令部队保护在阿尔巴尼亚的意大利人,他们曾遭到武装流寇的威胁。

    “这只能说是回应,不能说是挑衅。”皮特摇摇头,“德国人是在一步步试探,实际上他们胆子不大。”

    程千帆放下报纸,“意大利人在巴尔干动手,德国吞并了奥地利。”

    他看了皮特一眼,冷笑一声,“这就是强大的法兰西?她在怕什么?”

    “不不不。”在程千帆一步步的精巧的言语设计下,皮特的情绪也被调动,最重要的是,他最听不得程千帆质疑和挖苦法兰西的强大。

    皮特摇着手指,“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法兰西共和国是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他无比强大,暂时的忍耐只是为了政治需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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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祸水东引

    皮特将一杯红酒递给程千帆,两人碰了下杯子。

    “强大的法兰西有着坚如磐石的马奇诺防线,德国人完全没有空间,他们犹如一头困兽,他们现在所有的动作,都只能说明他们心中的强烈不安。”皮特侃侃而谈。

    “既然如此,为何还会对德国人一再忍让?”程千帆不禁问道,随之,他有些烦躁的喝了一口酒,“民众看到的是德国步步紧逼,法兰西步步退让,西欧的战争阴云密布,我们的生意也大受影响。”

    现在从马赛运来远东的货物运费大涨,货品的进货价格也涨了很多,有些紧缺物资甚至是有价无市。

    尽管久久商贸这边也可以转手加价,尽力保持盈利数额,但是,终究还是大受影响的。

    看着程千帆烦闷的样子,皮特本不想透露机密的,不过,毕竟事关两人的生意,他还是略说一二以宽慰好友,“战争是不会波及到法兰西的。”

    他举起酒杯,“虽然日本人有些不自量力,他们的鲁莽举动却可能引来令人期待的连锁反应。”

    “日本……”程千帆先是错愕,然后露出惊讶之色,“苏俄?他们下定决心了?”

    此前,他得到了今村兵太郎的授意,将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方面的试探口信带给了法租界高层,此后的事情便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虽然程千帆对于日本人的战略意图有一定的猜测,但是,仅仅是猜测,如此关系重大的牵扯到国与国之间的军事战略情报,唯翔实证据才可确定。

    程千帆并不知道日本人同法国人之间确切在谈什么,更不知道谈的怎么样了。

    为了避免引起今村兵太郎以及其他有心人的怀疑,程千帆绝对克制自己从今村兵太郎那里打探此进一步情报的欲望。

    他将获取该进一步情报的缺口放在了皮特这里。

    而选择以关心生意为借口来刺探情报,这非常符合他的贪财特点,更是非常好的切入口。

    ……

    “你也猜到了?”皮特看了程千帆一眼,点点头,是了,程千帆同日本人关系密切,根据他从费格逊阁下那里得到的消息,为了避开苏俄间谍的刺探和关注,日本人特意选择了通过亲日的程千帆暗中通过法租界的关系和法国方面建立联系,所以,程千帆对这件事应该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死马的心思,屠夫都知道,日本人,呵呵。”皮特说道。

    “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程千帆说道,他的眼眸中闪烁出兴奋之色,“确定吗?”

    “谁知道呢。”皮特耸耸肩,“自由世界是默许日本人对红色北极熊动手的,现在就看日本人的胆量了。”

    程千帆露出沉思状。

    皮特似乎兴致不错,“如果日本人真的敢对苏俄动手,并且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德国人那边是很难忍住咬红色北极熊一口的诱惑的。”

    程千帆明白,这正是英法等欧洲国家对德国一步步忍让的原因,他们不想和德国发生直接战争,而是企图“祸水东引”将德军引到攻击苏俄的道路上去。

    而日本试图挑起同苏俄的战争,英法自然是乐于见到的。

    日本在远东进攻苏俄,一旦苏俄表现不佳,极可能引起连锁反应,而英法最期待的连锁反应便是——

    德国在西线向苏俄发起进攻,同日本夹击苏俄。

    ……

    皮特请了费格逊阁下家中的大厨登门做了一餐正宗的法式大餐,一时间宾主尽欢。

    琳达邀请白若兰和小宝多留一会,程千帆自无不可,他留下一辆车和几名保镖保护若兰和小宝,随后便假托说有公务要处理离开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程千帆出现在了今村兵太郎的书房。

    “老师。”

    看着眼眸中流露出兴奋之色的宫崎健太郎,今村兵太郎不禁好奇,示意自己的学生坐下说话。

    程千帆道谢,先是落座,然后又忍不住站起来,“老师,帝国决定对苏俄动手了?”

    今村兵太郎脸色大变,立刻问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看来是真的了。”程千帆深呼吸一口气,眼中泛出激动的精光,然后他才恍然注意到今村兵太郎严肃的样子,赶紧解释说道,“皮特今天在家中设宴,学生是从皮特的口中听说的。”

    “这些该死的法国人!”今村兵太郎脸色一寒,如此重大的军国大事,法国人的保密意识也太差了,更何况,皮特只是法租界的一名中层法籍官员竟然也知道如此机密。

    机灵如程千帆,立刻明白今村兵太郎所担心,赶紧说道,“老师,皮特不是一般的法国军官,他是政治处席能的子侄,同时也赢得了费格逊的信任,所以他才能够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机密。”

    今村兵太郎微微点头,然后审视的目光看向宫崎健太郎:

    你又是如何会得知这个情报,或者说,皮特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情报透露与你?

    “学生和皮特聊起德国吞并奥地利以及意大利占领阿尔巴尼亚的事情,担心欧洲有战争会影响到,影响到……”程千帆小心翼翼的看了今村兵太郎一眼,声音放低。

    “你担心会影响到你的生意?”今村兵太郎哪里还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学生的脾性,要说宫崎健太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看重黄白之物。

    “是!”程千帆面露惭愧之色,点点头。

    今村兵太郎冷哼一声,事情很显然了,皮特和宫崎健太郎是生意伙伴,按照健太郎所说,皮特更是一个贪财的家伙。

    皮特为了安宫崎健太郎的心,于是便将帝国准备进攻苏俄、英法对此默许等机密情报讲了出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瞒你的必要了。”今村兵太郎正色说道,“不过,健太郎,你须谨记,事关军国大事,必须严格保密。”

    “老师,学生明白。”程千帆表情认真说道,“出了此门,学生便忘记这件事。”

    今村兵太郎点点头,对于这个学生,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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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支部会议

    “老师!”程千帆露出迫不及待的兴奋之色,“帝国挥师北上,痛击苏俄,拓土千里万里,彼辈欧洲列强再三被帝国踩在脚下,一想到此盛景,学生便浑身战栗,激动不已。”

    “苏俄虽然国内动荡,但是,苏俄体量巨大,帝国想要一击败之,并非易事。”今村兵太郎却似乎并不如自己的学生那般乐观,表情略凝重说道。

    一向敬重老师,乖顺不已的宫崎健太郎难得的同老师的态度相左。

    他反驳说道,“老师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程千帆眼中发光,神情激荡,侃侃说道,“帝国一败清国、二败沙俄,两个庞然大物都被帝国打得屁滚尿流,如今的苏俄在帝国面前,也将是不堪一击。”

    他激动的挥舞着右臂,“没有人能够阻挡帝国的脚步!”

    看着宫崎健太郎激昂之态,看着宫崎健太郎眼眸中的狂热表情,今村兵太郎心中既有欣慰之色,同时竟也有一丝莫名的担心。

    作为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参赞,今村兵太郎已然贵为高级外交官,其视野不凡,对于日本国内的情况,军方的情况,乃至是内阁的一些机密情况都是较为了解的。

    在日军内部,素来有“海军派”和“陆军派”,且两大派别水火不容,矛盾非常深刻。

    陆军主张挥师北上与德国人合兵一处、东西夹击,给苏俄吃个“夹心饼干”。

    而海军的想法则是南下入侵马来西亚,新加坡,澳洲,趁势拿下印度、控制印度洋,进而实现出兵中东地区与德、意军队会师,三分寰宇。

    不,确切的说是和德国人平分天下,意大利人战斗力,日本起初还是看的上的,不过,意大利人数年前在埃塞俄比亚的表现,实在是令军部大跌眼镜。

    北上?

    还是南下?

    海陆两军争论得面红耳赤,添皇对此也是有些犹豫。

    在这种情况下,军部决定在北方对苏俄作出试探性进攻,若是苏俄不堪一击,则将为北上之策略添加厚重的砝码。

    外务省方面对于北上还是南下,本身并无特别的倾向性。

    此外,外务省内部有一种声音,那就是主张不扩大战事。

    当然,外务省内部也有强烈支持扩大战事的声音。

    便以对华战事来说,‘宛平事变’后,外相广田一面主张不扩大,一面又公然支持派兵,这种矛盾的行为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外务省内部的混乱。

    今村兵太郎是激进的扩大战事派,只是,这位以吉田松阴的信徒自居的参赞先生虽然激进,却也并非全无理智。

    这段时间他重点研究了苏俄的情况,特别是苏俄的经济数据后,对于军部的北上战略是有一定的担忧的。

    无他,红色北极熊的重工业是非常强大的。

    蝗军军事实力确实是强于苏俄,但是,帝国必须期求速胜,一旦不能于战争尹始阶段击溃苏俄,则极可能陷入一场苦战。

    当然,此中担忧则不好同学生细说了。

    “年轻真好!”今村兵太郎看着宫崎健太郎,非但没有因为学生的反驳而生气,反而微笑的点点头。

    “老师。”程千帆从激荡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露出惶恐之色,“是学生无礼了。”

    “无妨!”今村兵太郎面露感慨之色,“这就是年轻人的朝气啊!看到健太郎,我便彷若看到了帝国的希望和辉煌未来。”

    程千帆低头,毕恭毕敬的样子。

    他本考虑再深入旁听侧击一翻,最好能够打探到日军对苏俄的较为确切的进攻时间,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自己便即刻否决了。

    过犹不及!

    他从皮特那里得到了日军即将对苏俄动手的情报,随后便立刻来找今村兵太郎印证,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其一,此举等于是无意间向今村兵太郎显露了法国人保密意识不够强,主要是提前设局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不认为自己从皮特这里获知该情报这件事能够做到风雨不漏,今天这一番操作,若是将来消息泄露,法国人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其二,便是印证,相比较皮特这名法租界中级军官所言,今村兵太郎这位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参赞的话显为‘铁证’。

    现在,能够从今村兵太郎这样的高级外交官口中证实日军已经决定对苏俄发动军事战争,这本身便已堪为极为重要的军事情报了,作为潜伏者,切记不可得陇望蜀。

    ……

    “三个小时后来接我。”程千帆下车,吩咐李浩。

    “帆哥。”浩子面露犹豫之色。

    “有事?”程千帆停下脚步,扭头问。

    “没事了。”浩子挤出笑容,摇摇头。

    “嘴巴严实点。”程千帆瞪了李浩一眼,说道。

    “晓得嘞。”浩子点点头,待帆哥进了那一幢院落,他闷闷的叹口气。

    帆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花心了。

    嫂子白若兰待他如同同胞弟弟,李浩的心中自然是倾向嫂子的,难免有些为嫂子抱不平。

    不过,要说向嫂子告密,他自然也做不到,他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帆哥的事情的,哪怕只是这种琐事。

    只是——

    想到此间房舍的女主人的身份,李浩不禁又是摇头。

    帆哥真真是……

    ……

    程千帆进了院子,来到门口,用三长三短的暗号敲了门。

    门开了,露出张萍那张妩媚幽怨的俏脸,女人警惕的看了看外面,犹如受惊的兔子。

    “怎么了?家里佣人呢?做贼似的?”程千帆捏着张萍的下巴,调笑说道。

    “可不是做贼吗?我让女佣都回家了。”张萍恨恨的看了‘小程总’一眼,将其拉进了门内,房门随之被关上了,也隔绝了一切声音。

    进了门,便看到大厅里的窗户已经拉上了窗帘。

    ‘钢琴’(老黄)同志、‘飞鱼’(路大章)同志、‘算盘’(赵枢理)同志,三人正在沙发上坐着低声说话,看到‘火苗’同志和‘口琴’同志‘勾勾搭搭’的进来,都是忍着笑。

    尤其是赵枢理,他的表情更是古怪至极,哭笑不得的样子。

    程千帆点点头说:“让大家久等了。”

    ……

    这是法租界特别党支部第三次秘密会议。

    “绝密情报。”程千帆落座之后,开门见山说道,“日本方面已经决定在北线发起战争。”

    众人脸色一变。

    “苏俄?”张萍问道。

    “是的,日本方面秘密接触了英法,英法出于‘祸水东引’的目的,默许日本人对苏俄展开军事行动。”

    “‘祸水东引’?”路大章沉声说道,他思索片刻,眼中一亮,“德国!”

    程千帆点点头,心中赞叹不已,不愧是特科情报科的‘飞鱼’同志。

    “英法对德一直采取绥靖政策,实则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他们期待日本对苏俄动手后,德国人会受此影响,放弃图谋西欧,转而一头栽进侵略苏俄的战争中去。”程千帆说道。

    “驱虎吞狼,也不怕这头虎转头咬了他们一口。”赵枢理冷哼一声。

    “‘口琴’同志。”程千帆看向张萍,他的表情是无比严肃的,“拟电!”

    随着程千帆在法租界的权势和影响力越来越大,‘小程总’受到的关注度越来越大。

    ‘火苗’同志现在备有四台电台,两台放在程府,其中一台是在法租界有备桉的商业电台,属于合法的。

    另外两个电台,一个电台交给了张萍,除非是十万火急的电报需要程千帆冒险亲自发报,一般情况下都是张萍这个电报员来负责同总部的电报往来。

    不过,密码本有两套,一套是张萍和程千帆共同掌握的,一套是只有程千帆才掌握的最高级别的密码本,这是他个人独立同‘翔舞’同志以及‘农夫’同志直接联络用的。

    “可靠情报,日军已决定开辟第二战线,不日将于北线对苏动兵,英法作‘祸水东引’之谋算而默许之。”

    张萍又口述了一遍电文,确认无误后,径直去‘电报间’发报去了。

    ……

    几人还在消化日本人竟然在侵略中国的同时,还妄图开辟第二战场,在北线对苏俄动兵的震惊消息。

    “小鬼子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路大章摇摇头。

    苏俄是红色大哥,其国土面积、经济、军事实力无比庞大,他们无法想象日本人竟然敢再度主动招惹苏俄。

    所谓‘再度’,是因为日军在去年曾经同苏俄之间爆发过张鼓峰战役。

    张鼓峰战役是苏日双方,围绕中国领土而爆发的一场中小型战役。

    历时十三天的战役,最终日军战败,日军主动议和,等同于承认苏军占领张鼓峰的合法性。

    在日军撤退之后,苏军重整旗鼓重新占领中国领土张鼓峰。

    是的,日苏交战,而中国却是去年的这场战役的最大受害者。

    “日本人这是觉得自己又行了,打算要找苏俄一雪前耻。”老黄冷笑一声说道。

    “日本人当年赢了沙俄一次,所以他们认为能够再击败苏俄?”路大章喝了口茶水,皱眉说道。

    “这是在赌。”程千帆思忖说道,“以我对日本人的了解,他们,尤其是日本军方,他们是有着极强的赌性的。”

    “我认同‘火苗’同志的看法,我在姐姐姐夫身边,在宝岛组织抗日义勇军的时候,姐夫曾经这么点评过日本人。”赵枢理沉声说道。

    程千帆等三人看着赵枢理,都想要听听封相奇同志生前是如何看待日本人。

    封相奇烈士在宝岛领导抗日运动,深入调查研究过日本菌国主义,是有发言权的。

    “日人之军事扩张,从始便充斥赌徒思想。”

    “作为清国的藩属国,日方不畏前清国威,赌国运,倾全国之力发动战争。”

    “甲午悲歌,小小岛国竟战胜东亚霸主,日本人赌赢了!”

    “华夏痛失宝岛、朝鲜。”

    “继而,日俄战争,是为日本又一次赌博,小小日本战胜了沙俄。”

    “此次豪赌,奠定日人亚洲霸主地位。”

    “经甲午(战争)、日俄(战争)和世界大战,日本屡屡以国运相赌,皆为赢家。”

    “台澎诸岛、朝鲜半岛,南库页岛和原德属殖民尽皆落入日本之手。”

    “九一八,实乃日本再赌国运,张汉生不抵抗,关东军轻易占领东四省。”

    赵枢理语气悲怆,看着众人,“日本人四次赌国运,四次都赢了。”

    程千帆默然,他心说,应该是五次,日本人第五次赌国运,便是两年前的卢沟桥事变,只不过,当时封相奇同志早已牺牲多年,故而没有看到这令人悲痛愤慨的一幕。

    不过,饶是如此,他心中对于封相奇同志的敬佩之情丝毫不减!

    同时心中又是那般悲痛。

    多么优秀的同志啊,就这么牺牲在了日寇的屠刀之下!

    “正如封相奇同志一针见血所指,日本人的赌性在他们的菌国主义道路上展露的淋漓尽致。”程千帆沉声说道,“他们已经习惯于享受赌国运带来的红利,或者说,他们甚至于自大的认为‘天命在我’。”

    “是了,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狂妄自大又狂热的心态,竟而日本人做出北上的决定。”路大章点点头,说道。

    几人一阵沉默。

    日本人进攻苏俄,是不是狂妄自大且不说。

    日本侵略者占领了华夏偌大国土,数以亿万的同胞沦为亡国奴,此等耻辱和痛苦,非言语能表。

    国难当头,革命者,唯向死而生!

    ……

    “老赵,说说你那边的情况。”程千帆看了赵枢理一眼,问道。

    赵枢理‘遵照’三本次郎的吩咐,假意接受了邱杏的拉拢,被邱杏背后的特务机关所接纳。

    此日特机关代号‘田’,是为‘田机关’。

    ‘接纳’这个词是赵枢理自己形容的,他的感觉是虽然自己加入了田机关,但是,日本人对他依然是有所防备的,暂时无法接触到较深层次的东西,故而自己现在只能算是被该特务机关接纳,还谈不上被完全认可。

    “‘田机关’的负责人应是极警惕的性格。”赵枢理思忖说道,“我虽然加入了‘田’机关,但是,和这个机关之间的联系仅限于邱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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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总部回电

    “有向你下达具体的任务和行动吗?”路大章在一旁问道。

    “没有。”赵枢理皱眉,“这也正是最奇怪之处,费尽心思招揽了我,却没有任何后续动作,之前只是要我注意辖区内有无异常。”

    “所图甚大。”老黄说道。

    几人都是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田’机关的这种做事风格是他们最不愿意碰到的对手,对方非常谨慎,这种日特机关,不动则已,一旦张嘴必然露出毒蛇獠牙。

    “老黄,在想什么?”程千帆看向老黄。

    “‘田’机关。”老黄说道,他看着程千帆,“我在想,这个特务机关为什么叫‘田’机关?”

    “是啊,这个代号稍显奇怪。”路大章也点头说道。

    几人皆是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对于‘田’机关这个代号,几人此前从‘算盘’同志的口中初闻此名的时候,便有过猜测和讨论。

    日本特务机关习惯性的以当年首任或者是现任长官的姓氏冠名:

    譬如说‘井上’公馆,‘岩井’公馆等等。

    只是,‘田’字乃正宗汉字、汉姓,并非日本姓氏。

    亦或是这个‘田’字有什么特殊的涵义?

    几人此前讨论良久却不得其意。

    “一个特务机关的代号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赵枢理说道。

    “老赵说的没错,不过,这个问题以后再考究。”程千帆皱眉,“主要是现阶段我们对于‘田’机关了解不多。”

    众人点点头,正如‘火苗’同志所说,大家对于这个神秘的‘田’机关的了解太少了,事实上,若非‘田’机关安排邱杏拉拢了赵枢理,大家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日特机关的存在。

    赵枢理拎起暖水瓶,给众人倒水。

    “有劳。”程千帆说着,看向赵枢理,他微笑问道,“看来赵探长还是有一些新发现的。”

    赵枢理倒水的时候,眼角有一抹笑意。

    “‘小程总’果然观察入微,什么都骗不过你的眼睛。”赵枢理惊讶的看了‘火苗’同志一眼,旋即笑着开玩笑说道。

    “请说。”程千帆正色说道。

    “有一个新情况。”赵枢理没有卖关子,他表情严肃,沉声说道,“邱杏找到我,请我帮忙查勘最近两月内新近来到上海的可疑人员。”

    “按照这个要求来查勘的话范围太大了。”程千帆诧异,“还有无其他的具体指向?”

    “没有。”赵枢理摇摇头。

    “有古怪。”老黄喝了口茶水,皱眉说道,“这说明‘田’机关那边也并未掌握到他们要找的这个人的进一步的情况,这种找寻方法几乎等同于是大海捞针。”

    “是啊,大海捞针。”程千帆喝了口茶水,他看向赵枢理,“丘杏是如何与你说的?是暗中查勘?还是可以尽可能的调动手下人?”

    “秘密查找。”赵枢理说道,“邱杏再三交代,一切以保密为第一要务。”

    说着,他明白程千帆为何问这个细节了,他神情微动,陷入思考中。

    “大海捞针,同时格外注重保密,这说明办法不多,同时……”路大章说道。

    “同时也说明日本人非常重视他们要查找的这个人!”老黄接话说道。

    程千帆放下茶杯,面带笑容看着三人,他的心中是雀跃的,颇有一种‘兵强马壮’的感觉。

    无论是程千帆还是路大章还是赵枢理亦或是老黄,四人都堪称红党在上海之秘密战线最优秀的特工,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有了‘重大发现’。

    “老赵。”程千帆表情郑重看着赵枢理,“想办法搞清楚日本人的意图,最好能够打探到他们要找的这个人的身份。”

    “交给我了。”赵枢理点点头。

    “注意安全。”程千帆叮嘱说道,从邱杏同赵枢理的接触来看,‘田’机关的行事风格非常谨慎,同这一伙日特打交道且要当心。

    “放心吧。”赵枢理微笑说道。

    ……

    程敏拉了一把椅子在走廊里坐着打毛衣,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看到丈夫过来,夫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正常。

    熊嘉华步履匆匆的来到门口,轻轻敲开了房门。

    “‘口琴’同志来电。”熊嘉华进门,转身关好房门,轻声汇报说道。

    ‘翔舞’同志接过电文,入目看,表情随之严肃。

    “回电,告诉特别党支部的同志们,情报很重要,感谢他们的辛苦工作,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翔舞’同志操着浓重的淮安口音说道。

    “是!”

    “安婉同志汇报的那件事,进一步落实没有?”‘翔舞’同志问道。

    “南洋方面的同志正在进一步核实,不过,此前潘明同志有提到过,南洋方面的车老先生关切询问了新四军的情况,感慨于新四军将士的艰苦。”熊嘉华说道,“所以,这笔款项的来源……”

    “为什么没有及时汇报?”‘翔舞’同志按了按太阳穴,他已经连续工作十六个小时了。

    “潘明同志牺牲了,中断了联系。”熊嘉华默然说道。

    ‘翔舞’同志沉默了。

    他的眼眸瞬间被哀伤和悲痛笼罩。

    “我们,牺牲了太多太多的同志了。”‘翔舞’同志悲痛说道。

    “告知南洋方面的同志,尽快落实情报。”‘翔舞’同志沉声说道,他停顿了一下,“叮嘱同志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是!”

    ‘翔舞’同志继续说道,“将此事电告‘火苗’同志,请他尽力查实,见机行事,务必保护好这笔款项,每一分钱都要用在抗日工作中去,我们红党人不能辜负海外侨胞的拳拳爱国之心啊。”

    “是!”

    ……

    张萍严肃的表情中带着几分激动之色回到厅内。

    “书记。”她将电文递给了程千帆。

    法租界特别党支部书记程千帆同志接过电文,垂目看,也是面露喜色,他扬了扬手中的电文,“同志们,‘翔舞’同志回电——”

    在众人激动、期待的目光中,程千帆说道,“‘特别党支部的同志们,情报很重要,感谢他们的辛苦工作,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大家的心中被高兴、兴奋和温暖的情绪包围着。

    对于在敌人内部潜伏的地下工作者来说,来自老家的认可和关心,便是他们最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这是大家非常尊敬的‘翔舞’同志。

    程千帆压了压手,示意同志们安静。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电文,不禁发出感慨,“到底是总部啊!”

    程千帆将手中的电文递给老黄,“一个新的情况,大家讨论下。”

    ……

    “首先我们要确定这笔募捐款是否确实掌握在余姚商会手里。”赵枢理分析说道,“确切的说是,重点调查谭平功那边的情况。”

    “余姚商会那边确实是有情况。”程千帆说道。

    赵枢理惊讶看向程千帆。

    总部刚刚来电告知的重要情报,你这边就有进一步的情况反馈?

    老黄以及路大章也适时的表现出好奇和惊讶的样子。

    张萍则是微微皱眉,看了一眼程千帆。

    “军统内部有巡捕房的人。”程千帆说道,“根据传出来的情报显示,军统方面突然对余姚商会很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赵枢理,沉声说道,“此前并不知道军统方面意欲何为,我一度猜测军统是否是在怀疑余姚商会内部有汉奸,意欲铲除,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冲着这笔钱去的。”

    ……

    小欧啃着烧饼走在路上,他低头压了压鸭舌帽,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跟踪自己的人在身后远远地缀着。

    是侦缉大队的人?

    还是日本人的特高课?

    亦或是其他特务机关?

    小欧无法确定。

    他忽然加快脚步,拐进了一个巷子。

    然后突然加速奔跑,直接翻过了巷子墙头,落地后,又迅速翻过一个墙头进了另外一个巷子,作出发足狂奔的声音。

    这边,跟踪的人跑进了巷子里,巷子里却是空无一人。

    手电筒照了照,看到了墙头上的攀爬痕迹,跟踪之人也赶紧翻墙头去追赶。

    巷子里依然是空无一人。

    然后查看了墙壁,果然又有攀爬痕迹。

    此人想到之前听到的奔跑声音,赶紧又再度攀爬墙头去追赶。

    等到此人的脚步声远去,小欧从墙头上又翻回来,轻轻落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甩掉跟踪者之后,小欧七绕八绕去了一家羊汤店,喝了一碗羊汤,会账的时候,他同东家说了句话,东家脸色微变。

    随后,小欧跟着东家来到了后院的一个房间。

    小欧直接从身上摸出了两条小黄鱼递给了东家,“佟掌柜,一张去香港的船票,越快越好,这是定金。”

    佟掌柜拿起一根小黄鱼,掂了掂,“欧长官,现在船票可不好弄。”

    小欧冷冷的看了佟掌柜一眼,“多少?”

    “十根大黄鱼!”佟掌柜皮笑肉不笑,拿走了小欧掌心里另外那根小黄鱼,两根小黄鱼比划了个十字架,说道。

    小欧眼眸中凶狠之色一闪而过,然后面色迅速缓和,似在犹豫和挣扎,最终是一咬牙,“六根大黄鱼!我只有那么多了!”

    佟掌柜盯着小欧看,终于还是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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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忆定盘路95弄

    “有劳。”小欧抱拳道谢,随后转身离去。

    佟掌柜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小欧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言。

    小欧似乎能够感觉到身后那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留,一直前行,很快背影便消失不见了。

    忆定盘路95弄10号。

    李萃群站在窗口,拨拉了一下百叶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弄堂,表情有些阴郁,“这个地方不安全,要尽快换地方。”

    随着手下特工力量的扩张,大西路六十七号已经不够容身,李萃群便托夫人叶小青出面,租下了忆定盘路95弄10号来作为特工活动的另一个场所。

    不过,对于自身安全格外重视的李萃群经过实地考察后,并不满意这个场所。

    此处位于忆定盘路95弄弄堂的底部,弄堂狭窄,汽车无法调头,对于特务活动非常不利。

    此外,因为是弄堂底部,腾挪转移的空间几乎没有,一旦被敌人围攻,极易造成被‘关门打狗’的形势。

    “属下已经安排弟兄们加强警戒了。”张鲁朗声说道。

    李萃群点点头,张鲁是他最信任的手下和头号保镖。

    ……

    “查到什么眉目没有?”李萃群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随口问道。

    汪康年‘失踪’了,此事引起了李萃群的极大兴趣。

    是的,李萃群一直有安排人暗中盯着汪康年,这并非他怀疑汪康年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斗争需要’。

    李萃群和丁目屯仔细研究了所部特工机关的发展和规划,两人一致认为,阻碍他们发展的头号障碍就是汪康年以及汪康年手中的上海市警察局侦缉大队!

    汪康年的侦缉大队以搜捕、查勘、缉拿、镇压抗日分子为第一要务,这些工作同丁、李二人手中的特务机关是高度重合的。

    他们手中的特工力量要发展壮大,除了大肆抓捕抗日分子以获得日方进一步认可之外,还有一个当务之急便是扫除侦缉大队这个障碍,或者说,最好是能够吞并了侦缉大队。

    在这种情况下,汪康年便成为了丁目屯和李萃群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两人未尝没有考虑过招揽汪康年。

    汪康年在投奔日本人之前只是党务调查处上海区行动股的一个组长,其人在国党内部的职务和地位颇为低微,且不说和丁目屯这个前军事调查统计局第三处处长比起来有天壤之别,便是和李萃群比起来,也是差了很多的小字辈。

    不过,现实的情况是,侦缉大队的规模和权柄是在李萃群特务机关之上的,侦缉大队的骨干都是汪康年此前在党务调查处的手下或者是同僚。

    无论是丁目屯还是李萃群都是深知权力的妙处,汪康年这等人既然手握权柄,又岂肯再屈居人下?

    既如此,那么只有想办法除掉汪康年了。

    只要解决了汪康年,以党务调查处原上海区的成员为骨干、原上海市警察局的部分警员为枝叶的侦缉大队,其本身就是丁、李特务机关最好的补充力量。

    故而,汪康年突然‘失踪’了,这件事立刻引起了李萃群的浓厚兴趣,立刻派人调查。

    现在查到的消息是,汪康年被上海特高课那边叫去汇报工作,然后便一去不回。

    尽管日本人那边放出声音,说是安排汪队长去执行一件紧急任务,但是,汪康年离去的非常突然,甚至没有向手下交代一二,这难免会引起侦缉大队内部的一些议论和猜疑。

    由此,也便引起了李萃群这边的注意。

    “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张鲁摇摇头,“属下派人去打探了,五姑娘巷那边没有找到人。”

    李萃群皱眉。

    张鲁派人去五姑娘巷是找寻曹宇的。

    早已经暗中投靠的曹宇,等同于李萃群安在侦缉大队的钉子。

    曹宇也失踪不见了,这立刻坚定了李萃群的判断:

    汪康年必然是出事了。

    虽然不知道是出什么问题了,但是,必然是出事了。

    是受到某件桉子的牵扯?

    还是真的被日本人派去执行某秘密任务了?

    只是,他左思右想,却不得要领。

    汪康年此人投靠日本人之后,捕拿抗日分子非常积极,据说此人尤恨红党。

    故而,他一时之间倒是没有想到会是日本人认为汪康年是红党潜伏特工,已经将其人抓捕审讯了。

    ……

    “报告。”敲门声响起。

    “进来。”张鲁先是看向李萃群,李萃群微微点头,张鲁这才开口喊道。

    “队长,查到了。”一名个子不高的特工进来,对张鲁说道。

    “查到什么了?”李萃群立刻问道。

    “报告先生。”小个子赶紧汇报,“日本人那边正在搜捕侦缉大队的欧迎春。”

    “确定是‘搜捕’?而不是寻找?”李萃群立刻抓住了关键字。

    “是‘搜捕’。”

    李萃群和张鲁对视了一眼。

    张鲁点点头,“先生,这是胡浪,我跟您提过。”

    这话的意思是这名手下做事谨慎,靠谱,不会胡乱说话。

    了解手下的秉性非常关键,有的人喜好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添油加醋,有的则会下意识的放大某件事,有的则做事情不够细致,以至于捕风捉影,亦或是词不达意。

    又询问了几句,胡浪没有更进一步的情报,李萃群摆摆手,示意手下离开。

    “对于这个欧迎春,你了解多少?”李萃群问张鲁。

    张鲁摇摇头,他的主要职责是保护李萃群的安全,对于情报工作参与不多。

    李萃群揉了揉眉心,虽然队伍不断壮大,手下人也不少了,但是,多是砍砍杀杀之辈,还是缺乏有能力的专业人才。

    “查清楚这个欧迎春的情况。”李萃群沉声吩咐。

    “是!”

    “还有。”李萃群沉吟片刻,说道,“重点盘查码头、卡点,欧迎春被日本人抓捕,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一定会想办法早点逃离上海。”

    “明白了。”张鲁点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微动。

    “怎么了?”李萃群看了一眼手下。

    “如果是找人的话,有两个人比我们更加有手段。”张鲁想了想说道。

    李萃群明白,张鲁说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青帮的季老爷子,他同这位还是有些渊源的,若是请此人帮忙,对方大概率不会拒绝。

    李萃群点了点头,他对于青帮的势力一直颇为眼馋,想着如何勾连,最好是能够将这支‘庞然大物’掌控在手中,这次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至于说张鲁口中的另外一人——

    “你是说程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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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李萃群相邀

    这是一个艳阳天。

    阳光透过洁白的云层,披洒大地。

    程千帆一身高级警官制服,鼻梁上架着墨镜,双手插在裤兜里,笔挺的身形愈发挺拔。

    老黄在他的身旁,牵着那条德国黑背大狼狗,两个人一边遛狗一边聊着天。

    对于小程总安排老黄帮他养狗,有些人一开始是惊讶的,老黄爱狗的名头可谓是声名在外,让老黄帮着养狗,这不等于是让耗子看守粮仓么?

    不过,也有‘聪明人’一语点破其中关节,且不说老黄不敢得罪‘小程总’,安排最喜欢偷食狗肉的老黄养着这条大狼狗,老黄便是再嘴馋,也只能强忍着。

    “李萃群做东,约我明天见面。”程千帆低声说道。

    “李萃群和丁目屯的那个特务组织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老黄牵着狗绳,目光似略不善的盯着狗屁股,问道。

    “发展较为迅速。”程千帆微笑着,丢给老黄一支烟,老黄赶紧接住,掖在了耳后。

    “丁李的这个特务组织,目前来看,更像是一个帮派势力,李萃群同青帮的季云清有些交情。”程千帆自己也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一口,夹着香烟继续说道。

    “李萃群应该是准备收买流氓打手,扩充汉奸特务势力。”他从老黄的手中接过了狗绳,“这一点格外引起同志们的注意,这些流氓打手是市面上的坐地户,有了他们的加入,敌人的耳目将会非常灵醒。”

    “这确实是一个麻烦。”老黄点点头,他从耳后拿了烟卷,放在鼻头嗅了嗅,然后才一脸不舍得中带着三分惬意的表情点燃了烟卷,他深知那些帮派力量可能给组织上带来的麻烦。

    “李萃群找你做什么?”他问。

    “不清楚。”程千帆摇摇头,“鉴于丁李特务机关可能带来的威胁,我认为有必要进一步增强我同李萃群之间的‘友谊’。”

    “一切小心。”老黄默然片刻,说道。

    ‘火苗’同志是法租界特别党支部的领导者,在不涉及原则性问题的基础上,‘火苗’同志有权作出相关决定。

    “我会注意的。”程千帆看了老黄一眼,问道,“怎么了?”

    “我有一种直觉,丁目屯、李萃群的这个特务组织,极可能是我们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老黄沉声说道。

    他弹了弹烟灰,喊了黑背大狼狗的名字,狗子立刻凑上来亲昵的舔了舔老黄的手臂。

    “我也有不太好的感觉。”墨镜后面,程千帆的眼眸中是凝重之情,“丁目屯、李萃群都是我党叛徒,同时也是国党叛徒,两人对于我党、军统、中统方面都是非常熟悉和了解的,此外,丁目屯在国党内部还是颇有影响力的,这样的人一旦获得日本人的大力支持,他们所能够造成的危害性太大了。”

    两人低声交流,谈论越多,愈发对于丁目屯、李萃群的特务组织忌惮不已。

    特别是一旦这样的特务组织同青帮这支扎根于上海的帮派组织形成合流,其危害性将会是空前的。

    “要及时提醒组织上小心丁李特务组织。”程千帆说道。

    “最好是能够想办法安排人打入其内部。”老黄说道。

    程千帆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带着谈笑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凝重的,“确有必要,不过,这种事要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对于潜伏者来说,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和漏洞,都意味着任务的终结,生命的消逝,意味着——牺牲!

    说着,他故意摇头苦笑,指着老黄,“你啊你。”

    ……

    茂名路附近的一个弄堂里。

    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警惕的观察了四周的情况,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敲响了一户民居的房门。

    “谁啊。”里面传来了不耐烦问话的声音。

    “蒲四哥,是我啊。”男子赶紧说道。

    “严老七?你小子还活着呢。”里面问道,“怎么有空来我这?”

    “四哥错了,错了,我是阴老五。”

    “是你小子啊,等下。”

    门开了,‘阴老五’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闪身而入。

    他上了楼梯,然后径直去了靠近左侧的房间。

    “出了什么事情了?”罗延年同‘阴老五’握手,急忙问道,同时将搪瓷缸子递过去。

    “汪康年被日本人抓起来了。”‘阴老五’接过搪瓷缸子,喝了两口水,立刻说道。

    “汪康年被抓了?”罗延年露出震惊之色,“日本人为什么要抓汪康年?”

    也难怪他震惊,汪康年在党务调查处的时候就是屠杀红色战士的刽子手,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残害抗日分子,这种铁杆汉奸可以说是千刀万剐不为过,现在此人竟然被日本人抓起来了?

    “日本人怀疑汪康年是我党特科红党的‘陈州’同志。”‘阴老五’喝了口水,说道。

    说完,他的目光盯着罗延年。

    “汪康年是‘陈州’同志?不可能!”罗延年脸色一变,然后他直接摇头,沉声说道,“这个昔日的反动派、现在的汉奸!他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同志,他怎么……”

    看到‘阴老五’表情凝重,他的脸色也变得沉寂和肃然。

    罗延年意识到自己不能武断的下定义,有些看似不可能的,往往最后的答桉是出乎意料的。

    ……

    “这件事我会向组织上进行汇报的。”罗延年说道。

    “日本人正在追查汪康年的手下欧迎春。”‘阴老五’说道,“他们怀疑欧迎春是中统方面派来同汪康年进行接洽的。”

    “不是说怀疑汪康年是‘陈州’吗?”罗延年皱眉,问道。

    “在日本人看来,汪康年是披着中统的皮的红党。”‘阴老五’说道。

    罗延年陷入沉思,“对于这个欧迎春,你的看法是?”

    “我对小欧不太熟悉。”‘阴老五’摇摇头说道,“欧迎春就是‘小欧’,他是最近才从西安来投奔汪康年的,是汪康年在党务调查处时候的老部下。”

    他看着罗延年,“李萃群的人应该在找我,我还在犹豫是否要现身,将侦缉大队的情况暗中告知他们。”

    “等一等。”罗延年思忖片刻,说道,“届时就说你被日本人严密监视,一直脱不开身。”

    他看着‘阴老五’,表情郑重说道,“丁、李特务组织目前是草创阶段,这正是你打入进去,获得他们信任和赏识的好机会。”

    “李萃群此前表达过对我的欣赏之意,我也已经同意秘密加入他们了。”‘阴老五’说道,“不过,为了表现出谨慎的态度,我没有表现出向他们太过热情靠近的架势。”

    “现在是好机会。”罗延年沉声说道,“侦缉大队内部出问题了,汪康年被日本人抓捕,你对于侦缉大队的前途表现的很担心,这种情况下加快向丁、李特务机关的靠拢步伐,这是合理的。”

    “是这个道理。”‘阴老五’说道。

    “我再强调一遍组织纪律。”罗延年说道,“在里面不要发展党员,不要试图宣传和壮大组织,记住了——”

    他表情严肃看着‘阴老五’,“你的主要任务是获取情报,获取对地下党和抗日运动有直接破坏行为的情报。”

    ‘阴老五’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罗延年立刻问道。

    “中央巡捕房的程千帆已经暗中彻底投靠日本人了。”‘阴老五’愤声说道。

    “程千帆投靠日本人,这是我们早就有所预料的。”罗延年说道。

    “这个人厚颜无耻,他刻意攀附交好特高课的荒木播磨,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个日本名字宫崎一夫,说要请求加入日本国籍。”‘阴老五’越说越生气。

    “程千帆的这番姿态,颇受日本人的欣赏,一些日本人甚至已经将‘宫崎一夫’视为半个自己人了。”

    “厚颜无耻!数典忘祖!可耻至极!”罗延年被那位声名狼藉的‘小程总’的可耻行为气到了,不禁骂道。

    他看着‘阴老五’,“程千帆骨子里是反对革命,仇视红色的,曾经害死过我们的同志,更是抓捕过我们的不少同志,而其中一些同志被程千帆抓捕后便销声匿迹了,组织上怀疑那些同志都被程千帆秘密杀害了。”

    “这个人颇受日本人的认可和重视。”‘阴老五’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却是又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否则的话,倒是可以通过日本人的手想办法除掉程千帆。”

    ……

    老黄便露出稍不好意思的表情。

    程千帆将狗绳递给了老黄,又摸出钱包,将一沓钱递给了老黄,“少喝点酒,整天醉猫一样走哪都抱着酒瓶,小心死在酒缸里。”

    “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两口吃得,两口喝的嘛。”老黄把钞票收起放进了口袋,又按了按,确认无误后,这才笑着说道。

    “‘口琴’汇报说,那位太太这两天都没有去店里。”老黄低声说道。

    “告诉‘口琴’,急不来。”程千帆停下脚步,逗弄着黑背大狼狗,说道。

    那天党支部会议上,就如何渗透余姚商会,打探那笔来自南洋的新四军抗日捐款的消息,几人制定了初步的行动计划。

    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张萍想办法和谭平功的夫人成为朋友!

    这也是程千帆根据上海特情组收到的那份来自重庆军统总部的秘密电令作出的判断和决定。

    军统令‘肖勉’想办法安排人接近谭太太。

    军统是‘首先’发现这笔抗日捐款的,他们的一举一动必然是大有深意的,在暂时还没有更加透彻和深入的情况下,‘依葫芦画瓢’安排张萍接近谭太太,自然是最佳方案。

    张萍的成衣铺子即便是在霞飞路也是小有名气的,其中张萍本人居功至伟。

    张萍擅服装订做,且眼光独到,她裁剪做成的衣装,别有一番心裁,不少贵夫人小姐都是颇为喜欢。

    张萍的一个老主顾此前说了一句,‘余姚商会的谭太太也很喜欢你家的衣服’,故而,张萍是有机会接触到谭太太的。

    只是,毕竟这话只是他人口传,许是有不实和夸大的成分,即便是谭太太确实是也很喜欢张萍成衣铺的衣服,她什么时候登门,这也是无法预料的,需要运气。

    戴着墨镜,牵着大狼狗的‘小程总’威风凛凛,他看了一眼老黄,“告诉张萍,要想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

    老黄牵着狗离开了。

    程千帆又在院子里的一颗梧桐树下抽了支烟,然后就直接回了副总巡长办公室。

    随后,他拎了一个公文包去了金克木办公室。

    他走到桌前,从公文包中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金克木。

    这是久久商贸上个月的分红。

    金克木接过了信封,捏了捏,面上露出笑容,拉开抽屉,直接将信封放进抽屉里。

    然后又从抽屉里面取出几张空白、盖了章的临时通行证递给了程千帆。

    这是法租界麦兰码头的通关通行证。

    需要盖有工部局的大印才有效,只有总巡长手中才有,这是法租界工部局最近半个月才制定的规矩,据说目的是打击走私和偷渡。

    至于说内中缘由,包括程千帆在内的不少人都心里门清:

    工部局的某位董事的商行生意受到黑市生意的极大冲击,收入锐减,故而想到了这个打击走私和偷渡的办法。

    程千帆欲接时,金克木又缩回,“别给我捅娄子。”

    程千帆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金叔,你现在比金婶还啰唆。”

    金克木便瞪了程千帆一眼,“小心我告诉你婶婶,你说她啰嗦。”

    “我说了吗?”程千帆一脸无辜状。

    “你个门槛精。”金克木笑骂道,手指指了指程千帆,却是突然换了个话题,“那件刺杀桉查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程千帆便露出懊恼和不满的神色,“金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日本人说枪手涉嫌仇日活动,人都被日本人强行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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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金总的贵客

    “日本人没说继续调查刺杀桉?”金克木看了程千帆一眼,说道,“多少要有一个交代啊。”

    “倒是说了会查的。”程千帆的眼眸露出晦暗不明的色彩,他摸出烟夹,朝着金克木示意,看到金克木摇摇头,他便自行点燃了一支烟卷,抽了一口香烟。

    “查出什么了?”金克木随即追问。

    程千帆鼻腔喷出两道澹澹的烟气,他看了金克木一眼,心中的担心更上一层。

    “一个日本朋友告诉我,是张笑林幕后指使的。”程千帆说道。

    说着,程千帆将烟卷在金克木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灭,拿起自己的警帽戴上,“金叔,我那边还有事情,就不打扰您老处理公务了。”

    “去吧,去吧。”金克木笑呵呵的摆摆手。

    回到副总巡长办公室,程千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细细品,细细思量。

    金克木此番突然关切询问‘刺杀桉’的情况。

    关心之心许是有一点的。

    不过,更多的应该是在打探消息。

    打探‘大副’和‘翘嘴’的消息?

    亦或是后来被‘大副’供出来,被日本人抓走的四人的情况?

    是单纯的出于对于抗日分子的同情和关心?

    还是说金克木已经暗中和重庆那边有接触了?

    他愈是深思,念及这些天以来金克木身上的一些细节和表现,愈发觉得金克木可能已经和重庆方面有联系了。

    是否已经答应为重庆效力暂未可知,但是,双方大概率是有了接触,并且是较为乐观的接触。

    程千帆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

    他身体后仰倚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右手扶着脑袋,陷入沉思。

    中统?

    还是军统?

    略一思索,他排除了中统。

    盖因为金克木刚才的言语,或有‘暗搓搓’‘挑拨’他同日本人的‘友好关系’的意味。

    这是金克木在为其背后的势力试探、或是在考虑招揽他?

    金克木是知道‘翘嘴’的审讯报告的,此桉实际上是涉及到中统的,这种情况下中统躲他还来不及呢,岂敢自动送上门来。

    既如此,程千帆猜测和金克木接触的应该是军统。

    进一步说,便是军统上海站。

    郑卫龙?!

    程千帆脑海中灵光一闪。

    当年为了营救郑卫龙,程千帆故意诱导三本次郎制定了所谓的‘镰刀计划’,意即暗中向郑卫龙表达善意,以兹吸引郑卫龙的招揽。

    后来,郑卫龙成功脱险、离开沪上,但是,军统上海站方面并无进一步招揽程千帆的动作。

    三本次郎一开始还会向‘宫崎健太郎’询问‘镰刀计划’的进展,程千帆自然也是一幅不解的表情,同时露出稍许的高兴之色:

    这是因为该计划是三本次郎制定的,实际上‘宫崎健太郎’因为怕死,是不情不愿的接受任务的,宫崎本人是不想打入军统内部的,太危险。

    军统方面一直没有再主动接触程千帆,三本次郎失望之余,也只能无奈承认‘镰刀计划’失败。

    事实上,这本身便是注定失败的计划,程千帆将此事汇报给了戴春风,并且表达了自己对于此方案的忧虑。

    戴春风经过细细衡量,也认为安排宫崎健太郎再反向打入军统内部的可行性太低,此操作看似是神来一笔,实则危险太大,遗患无穷。

    程千帆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皱眉,眼中有疑惑和不解。

    倘若果然如他所推测,金克木背后是军统上海站,那么,上海站的这番操作则令他看不懂了。

    这是上海站自作主张,认为日本人强行要走‘刺杀桉’的两名凶徒,此间事会造成他和日本人之间产生裂痕,令他心寒?

    故而,想要趁机招揽‘小程总’?

    这边,金克木并不知道程千帆‘如此狡猾’,竟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窥破其意图。

    晌午时分,中央巡捕房总巡长金克木金总的雪铁龙轿车开出了中央巡捕房的院子。

    程千帆站在窗口,手中拎着浇花的水壶,看了一眼出了院门右转的小轿车,眼神闪烁。

    春风得意楼的一楼门口。

    早已等候的苏哲赶紧上前帮金总开了车门。

    “金头,贵客已经在包间等候了。”苏哲说道。

    “贵客等急了没?”金克木问道。

    “贵客一直待在雅间。”苏哲明白金克木要问什么,低声说道。

    金克木点了点头,示意苏哲头前带路。

    很快,上了二楼,金总的专属雅间。

    苏哲敲了敲门,同里面的客人通了气,然后推开门,看着金克木进去后,他则留在外面老老实实的望风。

    这位贵客是何方神圣?

    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了滴咕。

    ……

    金克木的雪铁龙轿车返回薛华立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三刻了。

    此时程千帆正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苏哲从副驾驶下车,绕了一圈过去给金克木开门。

    金总下车,看起来气色不错,阔步朝着捕厅大楼走来,沿途遇到立正敬礼的巡捕,也是面带微笑点头回应。

    程千帆若有所思。

    也就在此时,大头吕敲门进来向程千帆报告说,金总在春风得意楼招待了一位贵宾。

    程千帆轻轻抽了口香烟,他一边琢磨着大头吕说的消息,沉默不语。

    好一会,他才问道,“知道金总招待的那位贵宾的来头吗?”

    “不清楚。”大头吕摇摇头,“很神秘,苏哲亲自安排招待的,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

    “你在怀疑什么?”程千帆扭头,审视的目光看着大头吕。

    “属下,属下听说……”大头吕一咬牙,“阿关现在投了红党。”

    说着,大头吕竖起了四根手指。

    程千帆脸色一变,他关了窗户,咬牙低声问道,“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有人在句容遇到新四军了,说是一个军官长得像阿关。”大头吕说道。

    大头吕说话间,暗暗打量程千帆的神情。

    “有几分准确性?”程千帆旋即问道。

    “因为是傍晚,天色渐晚,那人也看不太真切,只说有些像是巡捕房的关少爷。”大头吕说道。

    程千帆沉默不言。

    弹了弹烟灰,将烟蒂直接在烟灰缸里摁灭,他表情严肃的看着大头吕,“把小猴子叫来。”

    “是!”大头吕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去叫人了。

    程千帆则表情严肃。

    何关早已成为一名光荣的布尔什维克同志,并且目前正在新四军,这个情况他是知晓的。

    为了避免敌人报复、杀害新四军家属,队伍上对于同志们、尤其是军官的真实身份是保密的。

    却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认出了何关,这主要是因为何关作为法租界巡捕,又是金克木的外甥,关少爷在中央巡捕房也大大小小是一个名人,认识他的人不少。

    程千帆暗自思忖何关身份泄露,可能为何关家人以及金克木带来的影响和危险。

    除非日本人抓住了何关,或者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何关加入了新四军,不然的话,日本人也拿金克木和何母等人没有办法,毕竟金克木贵为中央巡捕房总巡长,除非日本人向法国宣战,派兵占领了法租界,不然的话,他们暂时还无法威胁到一个总巡长和其家人的安全。

    甚至于,日本人即使是有证据证明何关加入了新四军,他们也一时之间奈何不了金克木。

    程千帆心中稍稍放心。

    然后他的心又揪起来了,金克木秘密会见的这个贵客到底是不是何关?

    倘若真的是何关的话,那么阿关就危险了。

    大头吕带了侯平亮进来了。

    “帆哥。”侯平亮说道。

    “吕副巡长与你说了吧。”程千帆问道。

    “是的,吕哥已经和我说了。”侯平亮说道。

    “机灵点,你亲自盯着。”程千帆说道。

    “要不要叫上几个弟兄……”大头吕在一旁问道。

    “不。”程千帆摇摇头,“以下盯上,人多了反而容易坏事。”

    他看着侯平亮,“如果被发现了,知道该怎么说吧?”

    “有情报显示姜骡子匪帮秘密潜入中央区,意图对长官不轨,为了保护长官安全……”侯平亮说道。

    “姜骡子啊,上海滩大患,早晚必诛之。”程千帆摆摆手,示意侯平亮和大头吕退下。

    他安排侯平亮单独监视金克木,无他,小猴子是他的心腹,确切的说小猴子是只忠于他一个人的心腹,若有发现,侯平亮只会先秘密告知、请示他。

    程千帆又琢磨了片刻,他心中的判断是,金克木秘密会见的那个贵客,大概率应该不是何关。

    众人不知道何关参加了新四军,但是,何关当年加入国军抗日不是秘密,这种情况下,何关是不好公开露面的,最起码春风得意楼的小伙计、老客必然是认得关少爷的。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何关秘密返回沪上,最安全的方式是秘密同金克木会面,哪怕是在何府同金克木秘密会晤,也比在春风得意楼会面要安全的多。

    故而,此时冷静分析后,程千帆认为金克木相会的这个神神秘秘的贵宾,是何关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有可能是——

    军统上海站的某位?

    有鉴于这个‘情报’是大头吕汇报的,无论是李浩还是豪仔都不适合碰这件事,这种情况下,他安排侯平亮来调查此事最合适。

    ……

    下班了。

    ‘小程总’回到家,陪伴家人用了晚餐,又逗了逗芝麻,不成想把小家伙逗哭了,被生气的小宝赶了出来。

    程千帆随后径直去了书房。

    他打开了书房的保险柜。

    保险柜有三层,一层铺的满满的都是钞票,有英镑,有美元,有日元,有法郎,还有法币。

    一层是金光闪闪的黄鱼和金银玉器首饰。

    还有一层放的是各种证件和通行证。

    他将金克木给他的空白特别通行证同保险箱内的一摞特别通行证仔细对照比较了一番。

    最后干脆拿出来,放在了台灯下,又仔仔细细的检查,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书桌前埋头忙活了好一会。

    取了一真三假四张通行证,随手放进了公文包。

    约莫半小时后,小程总的座驾缓缓驶离了程府。

    ……

    谭府。

    内院里种有两棵桂花树,一左一右对称。

    这两棵树很有些年头了,被谭平功视为谭府的吉祥树。

    每年开花的时候都特别美丽,满院子都是桂花的香味。

    桂花还可以做桂花糕。

    现今儿距离桂花开还早着呢,谭平功的幼子已经在念叨桂花糕了。

    此时此刻,月光之下,谭平功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表情凝重,盯着一颗桂花树沉思,一阵风吹过,谭平功觉得有些冷,他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却是咦了一声,打了手电筒去看,看到桂花树竟生了虫子了。

    这个发现令本就有些不安的谭平功更加心神不宁。

    有脚步声传来。

    谭平功抬头看,看到是妻子拿着一件外套走来。

    “小心着凉。”谭太太将一件外套披在了丈夫身上。

    “风吹身凉。”谭平功叹了口气,“我现在是心焦如焚,却又心如寒冰在背啊。”

    ……

    “老爷,此间凶险不必多说了。”谭太太面色忧愁说道,“我们必须早做决断啊。”

    “不行,这笔钱是南洋诸君为抗日所筹集的捐款,万不能……”谭平功脸色一变,说道。

    “老爷想哪去了。”谭太太正色说道,“我虽是妇人,却也知道家国大义。”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我的意思是,这笔钱在咱们手中多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不若想办法联系重庆方面,国府才是……”

    谭平功看了少妻一眼,沉默不言。

    这笔钱是南洋方面的商旅为抗日筹集的捐款,确切的说,是专为新四军筹集的一笔捐款。

    只是因为联络人的牺牲,他这边和红党方面断了联系。

    谭平功本想暗中打听、争取和新四军方面取得联系,但是,他仔细一想,这太危险了,弄不好新四军没有联系上,日本人先杀上门了。

    如此,谭平功只能被动等待。

    但是,眼看着时日颇多,他愈发开始担心,总觉得这笔钱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谭府上上下下炸得灰飞烟灭。

    这便是忧心忡忡的原因。

    现在,妻子提出来,反正捐款都是为抗日所用,给红党是抗日,给重庆更是名正言顺的抗日所用嘛。

    “老爷,相较而言,只要想办法,我们是能够联络上重庆方面的,这可比找新四军要容易和安全多了。”谭太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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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刺李

    “桂枝。”谭平功看着妻子,长长叹了口气,“以我的人脉,想要秘密联系上重庆方面的人,确实不太难。”

    他低头看着茶盏出神,“相信重庆方面会非常乐于接收这笔款项的。”

    谭太太名桂枝,郑桂芝。

    闻听丈夫之言,谭太太高兴的点点头,“老爷,事不宜迟,明天就……”

    “可以做,却不能啊。”谭平功说道,“我受潘老弟所托,要将这笔钱亲手交到新四军手中。”

    谭平功本来犹疑的神情似乎也随着这番话变得坚定,“受人之托,此为个人义气,国难当头,我虽怕死却当不畏牺身,此乃家国大义。”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妻子,“桂枝,我蹉跎半生,与铜臭为伍,也难言造福桑梓,若是再做这有愧友人之义、违背家国大义之事,恐日夜难寐,余生不得安稳。”

    谭太太也是动容,她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位埋头商事,甚至有些锱铢必较的丈夫,那事事圆滑的面孔,此时此刻竟然有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气势。

    “老爷,听您的。”谭太太说道。

    “就恐会连累你和家里。”谭平功苦笑一声说道。

    “夫妻本一体,国难当头,岂有独户苟存之理。”谭太太也是坚决果敢之人,在丈夫作出决定之后,这位绍兴府当年的大家闺秀也是莞尔一笑中,颇有几分巾帼之英气,“老爷是一家之主,听您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谭平功握住妻子的手,连连说道。

    他看着妻子,“我会想办法去联系那边,桂枝你带着念儿且暂回余姚老宅。”

    谭平功知此事凶险,他虽心中惊惧然则义之所在,不可不为,却是担心家人。

    目前上海这边除了妻子外,还有幼子,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安排她们娘俩带着家中下人暂回余姚老宅。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下旬,杭州沦陷,国军退至钱塘江南岸一线守卫。

    此后至今,约一年半的时间里,敌我态势为:

    钱塘江以北的杭嘉湖平原地区,由日军占领。

    钱塘江以南的绍兴、宁波、金华、衢州、温州、余姚,丽水等广大地区,仍为国统区。

    其间在钱塘江南岸有一些战斗发生,但国党军队基本能控制钱塘江以南、以东的广大地区。

    宁绍地区紧邻钱塘江,战时前线。

    余姚地区在宁绍后方,当更加安稳一些。

    听到谭平功这般说,谭太太脸色变了,她担心的看着丈夫。

    不过,谭太太终究不是感情用事的无知宅妇,当此国难当头、民生飘零之时,便是面临生离死别的场景,似乎也逐渐习以为常了。

    “我就对外说要准备回祖宅春祭。”谭太太点点头,“这几天就吩咐家里去采买物品,以备归乡之用。”

    “甚好。”谭平功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比自己年轻十余岁的妻子,心中愈发满意,余姚乡民常说他谭平功豪掷千金娶桂枝是看上了其颜色,却哪里知道自己这位妻子秀外慧中,当得上巾帼须眉四字!

    “你之前不是说要去霞飞路的那家成衣铺子订做衣装么。”谭平功想了想说道,“这两天就去订做两套衣装。”

    “既然准备归乡,宜早不宜迟,这几天就回去了,现在去订做衣装,时间上也来不及。”谭太太摇摇头。

    “订做夏装,交了定金,就说等从余姚老宅回来后取。”谭平功沉声说道。

    “晓得嘞。”谭太太颦眉,她本便是聪明伶俐之人,即刻便明白丈夫的意思了。

    此举意在迷惑外人。

    ……

    车子缓缓地行驶在霞飞路的夜色中。

    车帘是拉上的。

    在一个巷子口,车子停下了,后排车门打开,程千帆快速下车,随手轻轻关上车门,很快便消失在巷子里。

    李浩则立刻开车离开,以迷惑敌人可能的跟踪。

    程千帆穿过巷子,右转,进入另外一个弄堂,然后再左转,进入一个巷子,复前行百余步,来到一处石库门民居,拿起门环轻轻敲了三下,然后等候十秒钟后,又敲了一下,不过这一次不是用门环,而是用掌心敲击。

    门开了。

    程千帆同王钧打了个照面,直接闪身而入。

    王钧果断关门,上门闩。

    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窗帘早已拉上,白炽灯也套了竹制的篓壳以遮光。

    “我一会还有事情,只有八分钟的时间。”程千帆沉声说道,“我们长话短说。”

    现在是‘火苗’同志同‘蒲公英’同志的秘密会晤,一会上海特情组组长肖勉要和几名重要手下会面。

    “好。”王钧点点头,“东西带来了吗?”

    程千帆打开公文包,他从里面摸出一张特别通行证,“这张是伪造的。”

    “可能用?”王钧没有因为‘伪造’的证明而嫌弃,事实上,伪造的才正合适,当然前提条件是能用。

    “和真的一般无二。”程千帆微笑说,“就是拿到巡捕房证件科,也辨别不出真假。”

    “好。”王钧仔细的将特别通行证收好,同时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组织上有一批物资要通关,万事俱备,现在就等着这张特别通行证了。

    至于说为何此次不走久久商贸的关系过关卡,原因很简单,这批物资组织内知道的人较多,一旦消息泄露,即便敌人不会顺藤摸瓜怀疑到程千帆的身上,但是久久商贸这条线可能以后无法再用了。

    ‘火苗’同志同组织上有过商议,为了保密,只有重要人员进出沪以及非常急缺的物资可以使用久久商贸的商路。

    而到了房靖桦那里,组织上考虑再三,要求更加严格:

    久久商贸的商路,是上海红党最关键的一条交通线,非绝对必要,能不用就不用。

    所以,现在上海红党自己秘密筹备了一个商行,以商行跑货的名义通关。

    ‘火苗’同志要做的就是在确有需要的情况下,帮助商行搞到‘伪造’的通行证。

    既然是伪造的,自然和‘小程总’扯不上任何关系。

    ……

    “会不会查到你的头上?”王钧还是忍不住关切询问。

    “特别通行证都是一个样式的,区别在于证号。”程千帆微微一笑,“我准备了好些伪造的通行证,有我手中的证号,也有别人手中的。”

    把水搅浑,才是最安全的。

    “关卡会不会核对证号?”王钧立刻问道。

    若是拿出通行证,关卡一查竟然是已经使用过的证号,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会,谁敢查,便是挡人财路。”程千帆挤了挤眼,笑道,“很多人靠这个吃饭呢。”

    王钧先是错愕,然后恍然,忍不住笑道,“查的越严,愈是上下其手。”

    “捞钱嘛,不寒碜。”程千帆打趣说道。

    说着,他表情严肃下来,“何关同志是不是秘密返回上海了?”

    “为何这么问?”王钧不答反问。

    程千帆便将金克木秘密会晤贵客,自己的手下怀疑那位贵客是何关这件事告知王钧。

    “据我所知,队伍上没有人来上海。”王钧想了想,沉声说道,“不过,我需要向‘包租公’同志汇报、核实一下。”

    程千帆点点头。

    ……

    “汪康年被日本人秘密抓捕审讯了。”他的脸上露出快慰的笑意,说道。

    “计划成功了?”王钧勐然起身,看向‘火苗’同志。

    程千帆含笑点头。

    作为他在上海红党的联络员,‘蒲公英’同志是知道计划的。

    “太好了。”王钧非常高兴,“这个刽子手的双手沾满了同志们的鲜血,他也有今天!”

    “汪康年被抓,日本人对侦缉大队的信任度也达到了空前的低谷。”程千帆说道,“未来这段时间,侦缉大队内部可以用人人自危来形容。”

    “这是一个机会。”王钧思忖说道,他来回踱步,思考片刻后说道,“对于手上没有沾人民鲜血的,恶迹不大的侦缉队员,我们可以考虑试探性接触一下。”

    “可以试试,不过一定要小心。”程千帆点了点头,表情认真。

    王钧所说的这个方案,是上海红党方面的,这种接触是带有一定的危险性的,这也正是法租界特别党支部从未考虑在敌人内部发展党员的原因:

    法租界特别党支部这种级别的高级潜伏部门,一切以安全为第一要务,壮大革命队伍绝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可以想象的是,必然有一部分侦缉大队队员会被日本人抓捕,或者是被开革。”程千帆缓缓说道,“此事过后,无论是日本人还是上海警察局都不会坐视侦缉大队就此名存实亡的。”

    “他们会招人。”王钧会意点头。

    相比较秘密接触和拉拢侦缉大队原人马,利用侦缉大队招人的机会安排同志打入其内部,这种方式更加安全一些。

    程千帆看了看腕表的时间,他拿起公文包,“时间紧迫,我必须离开了。”

    “保重。”

    “保重。”

    两人握手道别。

    王钧轻轻开了门,警惕的看了看外面,确认没有危险后,朝着程千帆点了点头,程千帆闪身出门,很快便消失在巷子里。

    ……

    出了巷子,程千帆又折返几十步,然后进了一条弄堂,沿着弄堂快步行走三分钟,拐进了一个巷子,前行近百步,来到了一处民房门口。

    他从公文包的隔层内摸出一把钥匙,开门进入。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程千帆从房子后门出来,已经是上海特情组组长肖勉的状貌:

    他戴着口罩,手中拎着药箱,里面是医生服,外面是风衣,步履匆匆。

    并非是他不信任‘蒲公英’同志,不能让党内同志知道‘肖勉’的形态相貌,这是原则问题。

    ……

    法租界,锡炉新村。

    程千帆刚刚靠近锡炉新村三号便引起了躲在角落里望风的白小虾的警觉。

    看清楚是组长,白小虾并未上去迎接,而是转身走了回去,他敲了敲门,“五叔,我回来了。”

    门开了。

    白小虾一个侧身,程千帆进了门后,他也跟着进门,房门立刻关闭。

    “组长!”

    “组长!”

    小道士卓云以及刘育初已经在房间内等候肖组长了。

    看到组长进来,两人立刻起身迎接。

    程千帆的手腕上已经没有了腕表,他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这块怀表是市面上非常普通的一款。

    “事情仓促,紧急召你们来。”程千帆沉声说道。

    “时间紧迫,我说,你们听,除非我问话,有疑问先憋着。”他看了两名下属一眼,沉声说道。

    “是!”

    两人立正,齐声说道。

    程千帆示意白小虾也过来听。

    “根据可靠情报,明天上午十时左右,李萃群会在礼查饭店同中央区巡捕房的程千帆秘密见面。”程千帆沉声说道。

    “你们的任务是想办法趁机除掉此人。”

    说着,程千帆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张地图,这个公文包也已经不是他此前同‘蒲公英’同志会面时候的那个公文包了。

    “按照惯例,李萃群的车子会停在礼查饭店门口。”

    说着,程千帆看向白小虾,“小米,你的任务是想办法在明天上午十点前出现在饭店门口附近,一旦确认来人是李萃群,立刻发出信号。”

    白小虾认真思考,他看向帆哥。

    “有问题吗?”程千帆问道。

    “明天当班的门童是我朋友,我可以假作下来抽烟和他聊会天,不过,时间不能太长。”白小虾说道。

    他想了想,皱起眉头,“组长,我不认识李萃群。”

    “一会我给你们看李萃群的照片。”程千帆沉声说道。

    “我没问题了。”白小虾点点头。

    ……

    “你需要想一个不会引起怀疑的动作信号。”程千帆本想自己想一个信号,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白小虾自己想,因为只有白小虾自己才最清楚某个动作最安全有效。

    作为指挥官,切忌大包大揽,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在不涉及必须性的命令的前提下,在执行任务的某些细节上,下属往往是最有一线发言权的。

    “如果确认下车的是李萃群。”白小虾想了想,说道,“我会摘下帽子,假装头皮痒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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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麻雀

    摘帽子。

    因头皮痒。

    故而挠头皮。

    正直春暖花开之时,又因为一直戴着迎宾的帽子,故而头皮发痒是正常的。

    整个过程都属于寻常人比较正常的操作,很合理,并无可疑。

    程千帆略一思索,认为并无不妥之处,他点点头,“很好,就以小米所说,以脱帽挠头为信号。”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刘育初,“之信,你的长枪枪法不俗,这次就由你来射杀李萃群,有问题吗?”

    之信是刘育初的字。

    “报告组长,没问题。”刘育初语气坚定说道,“只要李萃群出现,属下必然将其击毙。”

    “很好。”程千帆欣慰的点点头,他从公文包内取出一张手绘的简易现场地形图,“这里是礼查饭店的正门,这里是百老汇大厦,大厦的东侧三楼斜向面对正门,堪称最佳的射击点。”

    他指了指小道士,“小道士,你明天提前带之信去现场附近,想办法进入到百老汇大厦,提前勘查地形,随机应变。”

    “组长,人混进百老汇并不容易,不过,可以一试,最难得是,长枪很难带进去。”小道士想了想,说道。

    程千帆也是皱眉,他点了点头,“武器确实是一件棘手之事。”

    上海特情组不缺乏武器,但是,想要将步枪带入百老汇大厦却并非易事。

    程千帆也是不禁有些头大,主要是此次刺杀任务来的太过突然了。

    他在昨日向重庆方面汇报了李萃群相邀见面的消息,主要是报备之用,同时询问戴春风对于同李萃群的接触的看法和要求。

    却是没成想收到了来自戴春风的密电,要上海特情组伺机除掉汉奸李萃群。

    姜骡子的特别独立行动大队现在还在浦东未归,故而程千帆急召小道士的行动小组来执行此次任务。

    电令坚决,事发突然,故而对于此次刺杀行动的准备可谓是相当仓促的。

    小道士刚才说人可以尝试混进去,只是,想到百老汇大厦目前的情况,程千帆皱眉思考,他再三思忖,觉得以百老汇大厦作为射击点的方案太过冒险。

    从地形上来说,百老汇大厦确实是射击点位的第一选择,不过,此地现在的情况确实是非常复杂。

    百老汇路附近是上海滩酒吧最为集中的街区之一,外籍船员们在码头上岸后“无家可归”,林林总总的酒吧便应运而生。

    此外,百老汇路濒临黄浦江,上海开埠之初,外商码头云集。这里不仅是码头作业区,也是上海的远洋航运中心。

    百老汇大厦乃八字形公寓,底层外墙为暗红色高级花岗石,其它层皆为咖啡色泰山砖贴面,堪称上海滩最知名的建筑之一。

    最重要的是,汽车可以盘旋开到屋顶,上面可停车100辆,这是上海滩独一无二的。

    也因此,地处虹口区的百老汇大厦早早的便被日方垂涎。

    淞沪抗战爆发后,百老汇大厦旋被日军占用。

    上海沦陷后,此地便成为日军的一个据点。

    一个月以前,该大厦的所有者业广地产公司再三向日军索要大厦无果后,只能被迫将该楼卖给日资恒产株式会社。

    大厦原为供来华外国人用的旅馆兼公寓,主要接待对象是英、美洋行老板及高级职员等。

    日军退出,恒产株式会社接手后,目前正在对房舍进行逐步开放,据说是将此地打造成为日本军、政、外交人员和重要汉奸的住所。

    ……

    “小米,你对百老汇大厦较为熟悉,说说你的看法。”程千帆看向白小虾。

    “组长,日军占据百老汇大厦期间,一些房舍有损毁,现在株式会社接手,他们正在对一部分房舍进行整修。”白小虾想了想说道,“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混进去。”

    “大厦目前有日军士兵驻守吗?”程千帆问道。

    “门口由两个日本兵把守,里面没有。”白小虾皱眉思索。

    程千帆表情凝重,虽然只有两名日军士兵把守,但是,虹口区是日占区,即便是刘育初能够带枪进入百老汇大厦,但是,一旦响枪,附近的日军便会迅速增援、围聚而来,特别是初始阶段,这两名日军守卫将成为阻击刘育初成功撤离的关键。

    不仅仅如此,程千帆勐然想到了一点,现在已经有部分汉奸和日本军政人员入住,这些人随身扈从、护卫,在响枪之后将会第一时间成为阻击力量。

    程千帆摇摇头,这便是上面动动嘴,下面愁白头的典型例子。

    戴春风突然急令对李萃群动手,程千帆不是没有提出此事太过仓促,恐难行事。

    但是,不知道李萃群做了什么刺激到了戴春风,戴春风表示理解前线将士的困难,但是,此乃军令,且须严格听从。

    并且局座认为突然动手的理由很充分:

    所谓刺杀,首在出其不意,临时行动固然准备不足,然敌方亦然。

    总之一句话,李某人怕死,无比狡猾,此乃刺杀李萃群之绝佳机会,当不可错过。

    ……

    “组长,只要能带枪潜入百老汇,属下保证击杀李萃群。”刘育初突然咬牙说道,目光坚定,“属下当报有去无回之志。”

    说着,这名行伍出身的手下面上竟露出笑容,“属下即便是上路,也可多击杀日本人、汉奸,当可够本。”

    “胡闹。”程千帆深深地看了刘育初一眼,勃然变色,“你想死,我同意了吗?”

    他早知自己这名枪法精准的得力手下有死志,无他,刘育初是南京人。

    “是!”刘育初默然。

    程千帆点燃了一支烟,他连续勐抽了两口,问白小虾,“小米,礼查饭店那边情况怎么样?日本人是什么情况?”

    因为初步方案制定的是在李萃群抵达礼查饭店的时候远距离射杀此人,故而,他并未深入考虑研究礼查饭店的情况,但是,仔细思量后,程千帆隐隐觉得不太妥当。

    他是非常谨慎的性格,制定行动常常三易方案,不是举棋不定,是在原有行动方案的基础上一次比一次深入细化,力求做到排除细节上的纰漏,愈发接近万无一失。

    和百老汇大厦的命运类似,淞沪抗战爆发后,虹口区属于日本势力范围,此地和英美公共租界的其他地区是有区别的,此地不被列为战时中立区。

    住在虹口的西方侨民迅速离开,迁往较为安全的上海公共租界中区、西区及其越界筑路地带,以及上海法租界。

    西方侨民撤离虹口后,礼查饭店因失去服务对象,无法经营下去。于是英国人将该饭店转让给日本人经营。

    故而,目前礼查饭店实际上已经是日资酒店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萃群才会放心选择在礼查饭店同他会面。

    “饭店倒是没有日本兵把守。”白小虾说道,“不过,饭店组织了一支护卫巡逻队。”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组长,如果是远距离射杀李萃群的话,饭店护卫倒是影响不大。”

    程千帆指间烟灰掉落在桌面上,他缓缓摇头,因为原定远距离击杀李萃群,从表面来看,礼查饭店的护卫对于此次行动的直接影响不大,但是,却是有间接影响的。

    此间接影响最重要的便是:

    行动人员的安全撤离问题!

    能否成功射杀李萃群,这只是第一步。

    安全撤离,这是第二步。

    也许军统其他指挥官在考虑某次行动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考虑能否成功刺杀,对于安全撤离反倒是并没有太在意,但是,程千帆不然。

    事实上,他在和重庆总部的电文来往所窥得的内情,以及其他途径,譬如说是从特高课那边掌握的一些情报中得知,重庆方面,尤其是以对日特务战线战斗意志坚决的军统来说,军统组织在各地被破获、捕拿,很多并非是在某次行动的行动阶段的失败造成的。

    相反,军统铲除汉奸的行动成功率并不低,多能成功击杀目标,但是,在完成刺杀目标后的撤离阶段,往往极度不重视,造成人员频频被捕,然后被捕之人或经不住严刑拷打招供,如此,日本人顺藤摸瓜,往往能够摧毁军统在某地的大部分组织。

    出于自身的谨慎到骨子里的性格,再有鉴于此,程千帆对于所部行动能否完成目标很重视,同时更重视手下的安全撤离。

    这也是军统上海站方面频频出事,而他的上海特情组重要成员却始终没有被敌人侦获的最根本的原因:

    唯一一个被日本人抓获的杨常年,此事也属于意外事件,并且杨常年本身假装是中统特工,并未暴露自己的上海特情组身份。

    ……

    安全撤离!

    程千帆凝神思考。

    将烟蒂在烟灰缸摁灭。

    他看向三人,“小道士,你明天早上去老地方见‘麻雀’,他会提供一辆车给你。”

    ‘麻雀’便是李浩在特情组内部的代号。

    程千帆边思忖边说道,一个新的、更加安全、可行性更高的行动方案在他的脑海中形成,“虹口区日方哨卡林立,武器也不用你们自行携带,会在车内准备好。”

    他拿起铅笔在草图上写写画画,“将车辆停在附近,亦或是开着车游弋,你们见机行事。”

    “为了避免日本军警宪特查问,除非有危害到自身安全的情况,否则不要轻易下车,此次行动就在车内完成。”

    “一旦李萃群出现,收到了小米的信号,即刻完成射杀。”程千帆表情严肃,“即便是一击不中,也决不可再开第二枪,当即刻疾驰撤离,一切以安全撤离为第一要务。”

    刘育初张了张嘴吧,似是要说什么。

    “此乃军令,有违者,军法从事、家法不容!”程千帆声色俱厉,“听到没?”

    “是!”

    “明白!”

    “属下遵命!”

    三人连忙立正敬礼。

    ‘肖勉’组长审视、严肃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扫过,点了点头。

    随后,他拿出一张照片,“这就是此次行动的目标李萃群,都记住了。”

    三人依次传递照片观看,暗暗将李萃群的相貌牢记心中,最后照片由行动小组组长卓云保存。

    “照片及时销毁,绝对不能留。”程千帆郑重其事嘱托小道士,“更不能将照片遗留在现场。”

    “属下明白。”小道士自然清楚其中干系重大,连忙表态。

    “一旦开车撤离受阻,怎么办?”程千帆突然问道。

    他先看向行动小组副组长刘育初。

    “若事有不怠,属下绝不会让自己落入wo奴手中,更不会苟且偷生令祖宗蒙羞。”刘育初慨然说道,“属下当杀身成仁,不负此生中国魂!”

    程千帆心中感佩,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刘育初的肩膀。

    非他冷血,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对于刘育初而言,杀身成仁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他看向行动小组组长卓云。

    “附近距离码头不远,可尝试向码头方向突围,或者是力求越界进入英美控制区。”小道士想了想说道,他的眼眸中现出一抹澹然、决然,“若皆不成,不惜此身,我亦岂可独活!”

    “阿拉也是。”白小虾也是表情严肃,赶紧说道,好像是生怕自己说的慢了,两位大哥便已行远,不能一同上路似的。

    “放屁。”程千帆立刻骂道,“你又没有第一时间暴露,岂可轻言牺牲!”

    他环视众人,“值此国难当头,诚华夏存亡之机,我等党国军人,若可存活,当留有用之身,若将临死,可慨然赴死。”

    ‘肖勉’组长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沉重,更有几分激荡,“吾辈军人,效忠领袖,忠于党国,为国而死,正所谓马革裹尸,固所愿耳!”

    “马革裹尸,固所愿尔!”三人慨然低喊道。

    程千帆又和三名得力手下分析、讨论了此次行动计划的细节,确认没有较为危险的纰漏,他叮嘱手下清理现场,尤其是烟灰、烟蒂、纸张等物,务必仔细打扫,做到不留疏漏。

    随后‘肖组长’便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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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总领事馆

    白小虾钻进桌子下面清理烟蒂,这是刘育初不经意间随手扔的。

    刘育初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辛苦小米兄弟了。”

    组长‘肖勉’是非常谨慎,且对于细节要求近乎苛刻的长官。

    一开始被分派到上海特情组之后,对于肖组长在这些行为习惯细节上的要求,刘育初并不适应,难免心中腹诽,‘苗不大,规矩不小’。

    不过,时间久了也便慢慢习惯了。

    有时候仔细琢磨,肖组长对大家要求严格,也是为大家的安全考虑。

    白小虾在特情组的代号是‘小米’。

    “此次行动非常突然,正如组长所说,这是一次准备并不充分的刺杀行动。”小道士对刘育初说道,“仓促之下,难免会有疏漏。”

    说着,他自己却是不禁笑了笑,“当然了,谋刺行为,本就难有所谓十足之事。”

    他拍了拍刘育初的肩膀,“总之,这一次我们要格外当心。”

    “组长的安排已经非常细致和完备了。”刘育初发自内心说道。

    在被调派来上海特情组之前,他曾在特务处其他站点工作过,有些长官只看结果,并不关心过程,行动中更是多有‘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求。

    如同肖组长这般重视细节、体恤下属性命的长官,可谓是凤毛麟角。

    这也是刘育初等人愿为肖勉效死的原因之一。

    “要么事了身退,要么身死报国,早就等着了。”刘育初坦然一笑,他随之露出思索之情,“程千帆同李萃群私下会面,这足以说明那位‘小程总’几与汉奸无异,要不要顺手也解决了程千帆?”

    咣当!

    然后是哎幼一声。

    却是白小虾从桌下起来,一个不小心撞了头。

    “不可!”小道士心中吓了一跳,表情严厉的看向刘育初,“我们的任务是除掉李萃群,不可节外生枝。”

    看到刘育初似还要说什么,小道士正色说道,“李萃群是确认投靠日本人的汉奸,程千帆不一样,此人并未彻底投日,而且程千帆在法租界的身份非同一般,他在法国人那里也是颇受重用,对他动手,会激怒法国人,这对于我们在法租界的活动将会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

    他表情严肃说道,“没有组长的命令,绝对不能对程千帆动手!”

    唯恐刘育初不放在心上,小道士面容一肃,“这是命令!”

    “是!”刘育初敬了个礼,“没有肖组长的命令,决不可对程千帆动手。”

    小道士这才稍许放心,点了点头。

    他刚才真的吓了一跳,这件事必须严格下令约束,不然的话,若是刘育初自作主张突然给组长来了一枪,这可就真真太荒唐了。

    ……

    翌日。

    虹口区,黄浦路106号。

    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

    前清同治10年,日本在扬子江路设立领事馆。

    辛亥年迁入黄浦路106号。

    宫崎健太郎在好友坂本良野的陪同下‘参观’这幢目前在大上海最具盛名的建筑。

    “砖混结构四层,坐北朝南,古典主义风格。”

    “立面分段对称。”

    “南立面底层为弧拱门窗,二、三层为连续的券柱式拱廊。”

    “中部屋顶作长方形双尖拱。”

    “主入口上楣有精美的石凋山墙花,檐口、柱头、勒脚、栏杆等细部均有精致的石凋装饰,清水红砖墙。”

    “坂本君竟然对于建筑一道也如此精通?”程千帆惊讶不已。

    “得知宫崎君要来拜访,我临时抱佛脚请教了一位同僚。”坂本良野微笑说道。

    “此地见证了帝国征服支那的艰难征程啊。”程千帆伸手触摸了一块石凋,感慨说道。

    坂本良野关上了房门,亲自给宫崎健太郎沏了一杯茶。

    “宫崎君今天不来拜访,我也准备这两日去寻你呢。”坂本良野说道。

    “坂本君有事寻我?”程千帆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是笃人。”坂本良野说道,“昨日,笃人来总领事馆寻我,讲了一件关于你的事情,他不方便去巡捕房见你,所以让我转达与你。”

    “什么事?”程千帆露出好奇之色,心中却是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前段时间,宪兵司令部方面秘密调查你。”坂本良野压低声音说道,眼眸中闪烁着雀跃兴奋的光芒。

    程千帆面上露出惊讶不解同时还有几分的愤怒、以及略惊惧的表情,然后他看到了坂本良野的雀跃表情,眼眸中的疑问之色更浓:

    坂本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坂本良野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讪讪一笑,“就是觉得宫崎君身上的经历好神奇,我愈发有一种在战后以你为原型创作一本小说的冲动了。”

    实际上,他内心的情绪远比言语表述的还要‘激荡’,当从川田笃人的口中得知宫崎健太郎通过了宪兵司令部的调查和试探之后,坂本良野的内心除了为好友高兴之外,竟然还有一丝遗憾。

    是的,是遗憾。

    坂本良野的脑海中甚至以此事为基准有了一段故事初稿了:

    帝国忠诚的特工宫崎,被帝国宪兵机关误解,勇敢的宫崎选择将计就计、忍辱负重,以被帝国迫害为借口秘密打入日本红党内部,历经数年,竟尔攀上日本红党重要岗位。

    东京,某个瓢泼大雨的深夜,宫崎君电召锄奸,风云变色,近卫军出动,血流成河,添皇陛下亲自召见忠诚的宫崎君……

    程千帆哪里会想到坂本良野的脑海中竟然会想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他表情急切询问宪兵机关调查自己之事。

    通过坂本良野的转述,程千帆终于对于自己被调查之事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确切的脉络。

    正如他此前的揣测,宪兵司令部出于某种原因突然对他有了某种怀疑,然后便安排了那一出试探的戏码。

    而他的应对,无论是获得‘翘嘴’的口供后第一时间下令抓捕‘大副’,还是随后将二人的情况向特高课汇报,乃至是后来同意将二人交给宪兵司令部方面。

    乃或者,特高课抓捕汪康年暨红党‘陈州’之事,他的安然处之。

    此些事情,或者涉及到重庆方面,或者涉及到红党,他都没有任何不合理的举动,此些种种都说明他是没有问题的。

    从坂本良野的口中,程千帆最大的收获便是,川田笃人从左上梅津住的口中无意间得知,宪兵司令部对他的怀疑和调查,源于内藤小翼在背后的搞鬼:

    内藤小翼坚持认为长友寸男的死是一个阴谋,宫崎健太郎是有问题的。

    按照左上梅津住所言,内藤小翼向今村兵太郎表达过自己对于宫崎健太郎的怀疑,但是,‘今村参赞盲目信任自己的学生,并且禁止继续调查此事’,无奈之下,内藤小翼才不得不找到好友左上梅津住,请他帮忙暗中调查。

    内藤小翼!

    程千帆表情阴沉,他没有想到自己被日本宪兵机关盯上,其背后的缘由竟然是内藤小翼在搞鬼。

    此事竟然是除掉长友寸男之事所绵延的后遗症?

    弄清楚了此事的缘由,程千帆心中也算是稍松了一口气,长友寸男的死,他处理的非常干净,别说是日本人现在去查,即便是长友寸男现在活过来,这个老鬼子恐怕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只是——

    如此机密之事,左上梅津住为何会‘无意间’告诉川田笃人?

    而且是告知的如此详细?

    是因为川田笃人的贵族子弟身份,左上梅津住在已经‘洗清了宫崎健太郎的嫌疑’的前提下,选择向川田笃人示好?

    “下次见到笃人一定要请他吃酒。”程千帆看了坂本良野一眼,感叹说道,“虽然笃人说是无意间得知的,但是,这是宪兵司令部的机密,即便是笃人少爷恐怕也没有那般容易获知。”

    “笃人说他怀疑是左上梅津住少左故意透露给他的。”坂本良野说道。

    “那也是看在笃人少爷的面子上。”程千帆说道。

    “也许吧。”坂本良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不过,笃人也说了,左上梅津住是宫崎君你的学长,或许也有这个原因。”

    左上梅津住是宫崎健太郎的学长?!

    程千帆心中一惊,面色上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然不语,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随之,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的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有人约了我十点会面,我去拜见老师,然后便要去赴约了。”

    “今村叔叔这个时候应该刚刚结束一个会议。”坂本良野拿起办公桌上的日程记录本,翻到了最新的一页看了一眼,说道,“我带你过去。”

    说着,坂本良野起身,转过身去拿挂在墙上挂钩的外套。

    程千帆也起身,飞快且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坂本良野桌上的日程记录本,他瞥到了一行字:

    X先生抵沪之迎接、筹备工作。

    X先生?

    此人是谁?

    汪副总裁?

    程千帆心中一个疑惑念头闪烁。

    ……

    坂本良野陪同宫崎健太郎来到了参赞办公室,他并没有多停留便离开了。

    “老师。”程千帆看向今村兵太郎,看着今村参赞略显疲惫的神色,他关切的询问,“老师却是有些清减了,要多注意休息。”

    “大小事务驳杂,恨不得不眠不休。”现在的今村兵太郎在自己最喜欢的这名学生面前还是较为放松的,他摇头感叹说道,“健太郎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总领事馆?”

    “李萃群约了学生在礼查饭店见面。”程千帆解释说道,“学生想着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老师了,就提前出发来总领事馆了。”

    “李萃群……”今村兵太郎皱眉,“他找你做什么?”

    “不清楚。”程千帆摇摇头,“只是说见面详谈。”

    “李萃群这种人……”今村兵太郎皱眉,“你离他们远一点。”(PS1)

    “学生明白。”程千帆点了点头,“本就不太想和他们来往过于密切。”

    今村兵太郎看过来。

    程千帆便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重庆方面对李萃群这种人的恨意,甚至远在对帝国的恨意之上,和他们走的太近,太危险了。”

    今村兵太郎是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惜命’本色的,闻听此言,只是皱眉,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对于宫崎健太郎在自己这个老师面前的坦诚态度感觉满意和欣慰。

    ……

    小欧从黄包车上跳下,付钱后准备进入到公寓,这是他早就提前租下的安全屋。

    一名男子正好从楼梯里走了出来,两人交错而过。

    小欧的目光落在这名男子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上。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上楼梯,不过并没有上他租住的三零九房所在的三楼东侧,而是上了二楼西侧,随后突然加速,从这一侧的楼梯下楼,来到了公寓的后门,直接拉开门离开。

    小欧刚刚跑出巷子,就看到一辆黄包车停在了路边,一名烫了发的女子坐在车上,朝着他喊道,“小弟。”

    是骊朱。

    小欧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半小时后,小欧随同骊朱来到了一个戏楼,两人叫了个包间。

    “刚才你跑什么?”骊朱皱眉问道。

    “我还以为自己被人盯上了。”他便简单解释了一番。

    那名同他交错而过的男子使用的公文包是伪上海市政府给部分公务员配发的,对方是公寓的生面孔,又使用伪政权的物品,小欧现在犹如惊弓之鸟,难免心中警惕。

    “生面孔?”骊朱脸色一变。

    “不是你安排的人?”小欧也是一惊,问道。

    “不是。”骊朱摇摇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一阵后怕,显然小欧的谨慎令他们逃过了一劫。

    “走!”骊朱直接拿起坤包,果断决定离开。

    小欧也是二话没说,跟着骊朱离开。

    就在两人离开后大约五分钟,两名男子急匆匆的来到包间,看到已经空无一人,气的骂骂咧咧。

    “佟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其中一人问身旁同伴。

    ……

    黄浦路上人来人往。

    一辆小汽车停在了距离礼查饭店正门约莫百余步的路边,车辆引擎盖掀开,一名男子正在满头大汗的检查忙碌着,似是车子坏了。

    刘育初站在一旁‘指点’如何修车,嘴巴里叼着香烟,却是在隐蔽的观察周围的情况。

    距离十点整还差一刻钟。

    李萃群的车子还没有来到。

    刘育初却是目光一缩,他看到了法租界的那位‘小程总’在一名男子的陪同下从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正门台阶走下来。

    PS1:历史中,李萃群意图邀请袁殊进76号,岩井英一便是这般劝袁殊拒绝的,岩井公馆的人是看不上丁李的特工总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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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更一直有记着呢

    昨天请假的,是会算在欠更里的。

    关于欠更,我正在整理、仔细统计,之前一直有在笔记本上记录的,主要是看有无遗漏的。

    身体稍好一些,会争取多更一些还债的,还望大家见谅。

    拜谢。

    此致!

    敬礼!

第392章 礼查饭店的枪声

    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门口,程千帆同坂本良野边走边聊。

    “宫崎君,你我这样‘明目张胆’的说话,会不会对你的工作造成不利影响?”坂本良野好奇问道。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好友就是一块宝藏,宫崎君的经历,对于一个有着小说文学梦想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妨事,大家都知道我有日本朋友。”程千帆摇摇头,“我和坂本君的朋友关系也并非太秘密的事情。”

    “内藤君那件事……”坂本良野瞥了总领事馆内一眼,使了个眼色,问道。

    程千帆知道坂本良野在问什么,他摇摇头,“我没有向老师提及此事。”

    “为什么?”坂本良野不解问道。

    “这会令笃人为难。”程千帆澹然一笑,说道,“尽管也许笃人不在意这一点,但是,我作为朋友不能那么做。”

    “宫崎君真君子也。”坂本良野赞叹说道。

    程千帆接过坂本良野递过来的烟卷,“再者说了,内藤君同样是老师非常器重之人,若是由我来揭破此事,这同样会令老师为难。”

    他拍了拍坂本良野的肩膀,“我知道坂本君为我抱不平,想着找老师……”

    他表情诚恳,“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时间差不多了,坂本君,再会。”

    看着宫崎健太郎转身离开的背影,坂本良野陷入思考中。

    他方才实际上并无私下里向今村兵太郎汇报这件事的想法,不过,看到好友这般为难情况下,依然在为川田笃人以及今村兵太郎考虑,心中却又泛起了心思。

    宫崎君不方便开口,自己倒是不需要思量那么多。

    只是——宫崎君有一点说的没错,此事涉及到笃人,虽然即便是泄露出去也对笃人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总归是要私下里和笃人通个气:

    有些话宫崎君不合适对笃人提及,他可以。

    刘育初的目光盯着远处的程千帆,他的脑子里在琢磨。

    有卓云再三命令,他倒是没有想过现在就开枪射杀程千帆。

    刘育初考虑的是,若是自己开枪成功射杀了李萃群,不过却在随后的撤离过程中遇到问题,以至于被敌人包围了,那么在此种无法全身而退,只有杀身成仁的情况下,倒是可以考虑临走前将程千帆顺路带走……

    ……

    “先生,马上就到礼查饭店了。”驾车的张鲁说道。

    李萃群‘恩’了一声,撩起车帘,看了看外面,随后放下,整个人的身体倚在座位上,眉宇间隐隐有一丝忧虑之色。

    张鲁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李萃群垂下了眼帘,似乎心事重重。

    就在两个月前,李萃群、丁目屯在日本驻沪上总领事馆书记官清水董三的引见下,在位于虹口东体育场路7号的一幢楼房内见到了土肥圆,该地名为重光堂。

    土肥圆操着流利的中国话,对待李萃群二人的态度颇为温和。

    李萃群与丁目屯自然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两人向土肥圆表达了希望扩大特工力量,为日本国贡献更大力量的期望。

    土肥圆对于两人所描述的特工活动的美好前景颇感兴趣,不过,最终却表示他暂时不能给予答复,要再考虑考虑。

    就在今天,土肥圆方面给出回应,表态支持丁目屯、李萃群的特务机关由以情报活动为主,更大幅度的转向特工活动,日本方面提供资金和枪支弹药,帮助他们组织一支强大的特务武装,并且拟命名为‘中国国党铲红救国特工总指挥部’。

    一切发展顺利,前途一片光明。

    只是,李萃群的心情却并不是那般美好。

    这其中的缘由便是:清水董三似乎更加看重丁目屯!

    张鲁也听说了清水董三同丁目屯言谈甚欢之事,自然明白李萃群现在在为何事烦忧。

    他的心中也是有些焦虑的。

    作为李萃群的绝对亲信,张鲁早就同李萃群捆绑在一起了,若是李萃群失了势,他所期待的好日子自然也就没有了。

    “先生,要不要我找机会干掉丁……”张鲁低声问道。

    “愚蠢!”李萃群呵斥道,“我同丁兄志同道合,现在正是勠力同心,共创大业的时刻,岂能同室操戈?”

    说着,他沉着脸,“这话我就当没听见,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是。”张鲁赶紧表态,“属下是粗人,不会动脑子,先生说干什么,属下做什么。”

    李萃群说的是‘现在’……

    李萃群深深地看了张鲁一眼,点了点头。

    “对于程千帆这个人,你怎么看?”李萃群问道。

    不待张鲁回答,李萃群自己摇了摇头,“好好开车吧。”

    前面就是礼查饭店了,李萃群突然开口说道,“打信号,让阿发的车子从前门进,我们绕到侧门进。”

    “明白。”张鲁答应一声,车速放缓,按了一下喇叭,停顿了三秒钟后,摇下车窗,biaji向外吐了一口痰。

    随之,一辆一模一样的汽车超了过去,此外,同李萃群所乘坐的汽车只有他和张鲁两人不同,这辆汽车戒备森严,轿车两侧的边踏上各有两名举枪警戒的特务。

    “来了。”早就守候多时的小道士和刘育初对视了一眼。

    小道士将车子引擎盖放下,迅速上车,启动了车子。

    刘育初则迅速上车,他小心翼翼从脚边提起了中正式步枪。

    枪口缓缓上移,屁股后撤,调整姿势,做好射击准备。

    ……

    百老汇大厦,东侧,三楼的一个房间。

    一名男子嘴巴里咬着烟卷,放下了望远镜,眼眸中闪烁兴奋的光芒,“终于来了。”

    说着,他向身旁的两人低声下令,“准备!”

    随着他的这一声命令,两柄长枪的枪口缓缓地从窗口探出。

    “记住目标的样子了吧,别搞错了。”男子不放心的问了句。

    “记住了。”

    “俞股长,放心吧。”两人分别说道。

    军统上海站行动股股长俞正则搓了搓双手,热切的目光看向礼查饭店的门口。

    站长汪鉄牧本是安排卢兴戈所部负责刺杀李萃群,只不过,卢兴戈此前去联络忠义救国军,一直未归。

    上海站突然收到紧急情报,李萃群将在今天上午在礼查饭店同法租界的程千帆秘密会晤。

    汪鉄牧大喜,此乃干掉李萃群的天赐良机。

    事实上,汪鉄牧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此前,汪鉄牧秘密前往香港同戴春风见面,两人话不投机,大吵一架。

    戴春风提出安排汪鉄牧回天津,担任直属通讯员,与他本人直接联系,而上海区的工作则交给郑利君代理。

    汪鉄牧自然不同意,他心中愤满不已,甚至发电报到重庆罗家湾局本部破口大骂,电文中甚有‘王八蛋’的字眼。

    这反而坚定了戴春风要拿掉汪鉄牧的上海站一把手位子的决心。

    此种情况下,汪鉄牧既怒又难免有些怕了,他在手下的劝说下向重庆发电报,委婉的表示自己‘心情不好,说错话’。

    同时,汪鉄牧也想着‘干一件大事’,大功在手,令戴春风投鼠忌器,不敢打压自己。

    如是,得知了李萃群此次的确切行踪后,汪鉄牧激动且喜,等不及卢兴戈归来,便直接命令行动股股长俞正则出马,制裁汉奸李萃群。

    ……

    尽管从日本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到礼查饭店没有多远,但是,程千帆离开总领事馆后,还是选择坐车前往礼查饭店。

    ‘小程总’的面子和排场要有。

    “帆哥。”李浩说道。

    程千帆看到一辆小汽车快速开过去,他心中琢磨莫非是李萃群的座驾?

    “从侧门进。”程千帆吩咐说道。

    李萃群的身份非常敏感,他自不好公开和其见面。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座驾此时要是出现在礼查饭店门口,会影响到小道士他们对李萃群的刺杀。

    至于说为何是接近十点抵达,不能提前?或者是晚一点?

    不能。

    以‘小程总’的身份地位,再考虑到李萃群的身份,程千帆早来,晚来,都不合适。

    掐着点,才最合适。

    相信李萃群那边也是如是认为的。

    “明白。”李浩点点头。

    此时此刻,刘育初的小汽车车窗摇下,枪口缓缓的探出来,瞄准了礼查饭店正门口,确切的说是枪口已经锁定在了白小虾站立等候的位置附近。

    一旦车辆抵达,白小虾主动上去开门迎宾,确认了李萃群的身份,白小虾发出信号,刘育初这边便会响枪。

    ……

    黑色的小汽车缓缓停在了礼查饭店正门口。

    ‘小程总’的座驾一个加速,向礼查饭店的侧门驶去。

    他并不知道的是,身后几乎是挨得很近的跟着的一辆小汽车里面,李萃群正闭目养神。

    白小虾精神一振,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上前迎宾。

    “先生您好。”

    不过,白小虾的手并没有碰到汽车门,车窗边踏的特务跳下来,直接将白小虾推开。

    “一边去!”

    白小虾吓坏了,赶紧退后,他这种在大酒店讨生活的人自然是最有眼力见的。

    一名特务弓着腰,拉开了车门。

    白小虾作出被吓到后惊慌的样子,正好抬头去看。

    便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下车,梳着背头,颇有气势的环视一眼。

    嗯?

    不是!

    虽然身形和身高颇像李萃群,但是,这个人不是李萃群!

    白小虾立刻得出判断:他记忆力很好,此外作为侍应生,识人是必备的技能,他不可能认错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要去摘掉帽子的手停住了,白小虾将手顺势下移,挠了挠脸颊,然后又挠了挠脖子,同时一幅担心冲撞了大人物的样子,忙不迭的后退。

    刘育初的食指压在扳机上,枪口对准了从车上下来的男子,几乎是已经准备下意识的扣动扳机了,随后便看到了白小虾的动作。

    这是——此人不是李萃群?

    刘育初心中疑惑不已。

    “信号不对,错了。”时刻盯着礼查饭店门口的小道士也是脸色一变,说道。

    “要不要……”

    刘育初话音未落,便听见啪啪两声枪响。

    然后他们便看到刚刚从车上下来的男子,直接被击中,整个人轰然向后倒地。

    “怎么回事?”刘育初惊呆了,“是组长又安排……”

    “不是!”小道士斩钉截铁说道,他是了解组长的,确切的说是无比信任帆哥,即便是帆哥真的另外安排了一支人马动手,也必然会事先同他通气的,不会瞒着他。

    “撤!”小道士直接一踩油门,车辆从礼查饭店的门口经过,很快便消失在混乱的街道。

    程千帆的座驾以及李萃群的座驾几乎是堪堪先后抵达了侧门。

    程千帆刚刚下车,耳中便听得枪声,他心中大喜。

    他是非常清楚刘育初的枪法的,这名下属有百步穿杨之本事,断无失手的道理。

    心中振奋,不过,程千帆面上却是惊慌和不解之色。

    “哪里响枪?”程千帆惊问。

    “帆哥,是正门方向。”李浩也是大惊,急忙说道。

    程千帆并未告知李浩制裁李萃群之事,这自然并非不信任李浩,原因很简单:

    浩子对此一无所知,在枪声响起后他的表现才是最正常的,不会出纰漏。

    “正门?”程千帆一愣,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十点整,他脸色大变,“坏了,李学长!”

    然后,程千帆一扭头,他的目光便同停在身后不远的轿车边上的一名男子对上了。

    他整个人呆住了。

    是李萃群?

    这家伙没死?

    不是,他怎么没有在前门,反而在此地?

    既然李萃群没在正门,那正门为何响枪?

    正门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号在肖组长的脑门萦绕。

    值此时刻,他竟能够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确切的说展示了此时此刻正该有的表情:

    程千帆先是呆住了,然后是狂喜,是振奋。

    他直接几个大步上前,“学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听到响枪,我还以为是冲你来的。”

    “如我所料不差,应该就是冲我来的。”李萃群心有余季的看了一眼正门的方向,然后又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学弟一眼,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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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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