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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3章

    程千帆看着李萃群。

    他摸了摸微微的胡茬,啧了一声,用冷淡、嘲讽的口吻质问,“怎么?李副主任这是在审问我?”

    “学弟误会了。”李萃群苦笑一声,“你啊你,就是太敏感了。”

    他起身将程千帆面前的烟灰缸拉过来,弹了弹烟灰,又将烟灰缸推回去,“为兄自然是相信学弟的,只是,职责所在,例行公事。”

    “呵呵。”程千帆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卢兴戈被人救走的时候我在哪里?”

    说着,他眼眸微微一缩,“被人救走?”

    这表情?

    这是此前并不知道此消息?

    “没错。”李萃群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昨日我特工总部在西自来火行街围捕卢兴戈,本来一切还算顺利,却是横下里杀出来一支人马将卢兴戈救走了。”

    他盯着程千帆看。

    程千帆听到‘将卢兴戈救走了’,并未有他所猜测的那种‘松了一口气’的做派,反而是微微皱眉,且有几分怒气。

    这说明程千帆与卢兴戈的关系破裂?已经反目成仇?

    但是,想到刚才程千帆提到卢兴戈的时候的叹息,似乎又不应该是这般。

    ……

    “卢兴戈被人救走的时候,我在哪里,在做什么,不是愚弟刻意隐瞒什么,实则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更遑论回答我在彼时做了什么这个问题。”程千帆皱着眉头。

    李萃群有轻微的惊讶,他注意到程千帆没有再冷嘲热讽,说这番话的时候的态度是颇为认真的。

    这似乎是,确实是在为卢兴戈逃脱了抓捕而头疼的样子?

    “昨天下午。”李萃群说道。

    “昨天下午,西自来火行街。”程千帆皱眉念叨了两句,随后便露出思索后的恍然之色,“昨天下午西自来火行街发生交火,这件事我知道。”

    他弹了弹烟灰,“只是此前并不清楚是你们在抓捕卢兴戈。”

    说着,程千帆忽而露出感兴趣的样子,他问李萃群,“听说贵部遭受了损失,死伤了好几个人,带队的人都被打死了?”

    看到程千帆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喜色,这是在幸灾乐祸?

    李萃群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他冷哼一声,就准备要质问。

    “是谁带队,是董正国吗?”程千帆继续说道。

    李萃群满腹的不满,顿时消散了大半,他的心中顿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董正国在还是中统上海区代号‘大副’之时,曾经主导过刺杀程千帆的行动,这厮果然是记仇,这是巴不得在西自来火行街被打死的是董正国啊。

    ……

    “恐怕学弟要失望了。”李萃群冷冷说道,“带队的是四水,被打死的是四水手下的兄弟。”

    他的语气冷淡,不管怎么说,董正国现在是他的人,程千帆这么说话,于情于理他李萃群都不能给好脸色。

    “那太可惜了。”程千帆摇头叹息。

    他看到李萃群表情阴沉,却是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回答了李萃群刚才的问题,“那个时候我在货仓验货。”

    他没有说在哪个货仓验货。

    李萃群也没有继续深问,他知道继续追问的话,程千帆也不会说,反而会闹翻脸,因那就是真的如同审讯一般了。

    尽管回答了李萃群的问题,但是,毕竟心中是颇为不爽利的。

    所以程千帆深深吸了一口烟卷,鼻腔喷出细细的烟气,他直接将烟灰缸拿了过来,烟蒂用力摁下,然后霍然起身,“李副主任若是还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旦可派人去查。”

    说着,程千帆抱了抱拳,“告辞了。”

    李萃群愣了下,似是没想到程千帆直接翻脸。

    “学弟——”

    程千帆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他两步走回来,拿起自己遗忘在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口中,将烟盒一把攥在手里,掰断了烟卷后丢在地上。

    一边低头走,一边摸出打火机点燃口中的烟卷。

    ‘小程总’在门口驻足,扭头看向李萃群,咬着烟卷,冷冷说道,“学长尽管派人查,不过,愚弟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本事不行,运气不好撞在我手里,学长就准备发抚恤金吧。”

    说着,程千帆直接拉开门出去。

    “学弟,何必呢,你这脾气。”李萃群苦笑说道。

    然后他就听到外面走廊里程千帆在喊。

    “浩子,走了。”

    ……

    李萃群面上的笑容收敛,表情阴沉。

    旋即,他又呵呵笑着跟了出去。

    这厮在他的地盘上放肆,他还得忍气相送,这就很气人。

    从三楼下楼,来到了特工总部的院子里。

    程千帆面色阴沉,却是闭了嘴,并未说气话。

    李萃群则是面带淡淡笑容,他走在程千帆的身侧,一开始还劝说了两句,看到程千帆不理他,李萃群也不生气,依然是面上带着淡淡笑容一路相送。

    浩子已经一路小跑过来,迅速将车子发动,然后又下车拉开了后排车门。

    程千帆来到车门边,他冷哼一声,“李副主任,留步。”

    “见外了不是。”李萃群微笑着,“你啊,多大点事,小家子气。”

    “不,愚弟不是小家子气,是贱皮子。”程千帆冷笑,“我这送上门给人审问,啧啧。”

    “这话就过了啊。”李萃群看到程千帆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也是‘急了’,他走上前两步,“我若是真的怀疑你,会是这般与学弟你饮茶叙话吗?你这脾气要改,也就是为兄我不介意。”

    程千帆上了车,摇下车窗,听得李萃群在那里巴巴说。

    他忽而轻笑一声,“学长,愚弟有一言相送。”

    “学弟且说。”李萃群凑过来,不生气了这是?

    “特工总部毫不避讳的任人取阅红色报纸、仇日报刊,这是在无私为红党、重庆培养人才吗?”程千帆轻笑,说道,“谁人提出这般作为,此人非蠢即坏!”

    说完,程千帆敲了敲驾驶座的靠背,示意浩子开车,嘴巴里还嘟囔了一句,“蠢不怕,就怕是装蠢啊。”

    ……

    嘿,这厮!

    李萃群看着程千帆的座驾离开,他的面色连连变化,最后是冷哼一声。

    这厮果然是小心眼至极。

    他敢笃定,程千帆最后这段话本来应该是不打算说的,许是听到自己讥讽他‘小心眼’,这厮便用实际行动来表现什么叫小心眼。

    在会客室暨阅览室摆放亲近红色、重庆之违禁报刊,任人取阅,极可能提升大家甄别那些抗日分子宣传的手段,也可以暗中观察,钓出隐藏在特工总部可能的奸细,这个办法是苏晨德提出来的。

    按照程千帆的说法,提出此办法的人是非蠢即坏,甚至是装蠢行事。

    那么,苏晨德是蠢?

    还是装蠢行坏?

    苏晨德自然不蠢,相反能力不俗。

    坏?

    李萃群自然也不会怀疑苏晨德有问题。

    但是,李萃群不得不承认,程千帆所点出的弊端:

    万一有手下受到这些报刊言论的影响,本来是没问题的,现在却因此发生变质?

    最不济,即便是没有人受到报刊的影响,但是,此举在日本人的眼中会如何看待?

    苏晨德提出该办法,真的没有暗藏猫腻?

    李萃群皱眉。

    旋即,他苦笑一声,摇摇头。

    他是极为聪明之人,自然知道这就是程千帆这厮为了回击那句‘小心眼’的故意使坏之处了。

    理智告诉他,苏晨德没问题,这一切都是程千帆故意拿话语使坏。

    但是,这人呐,就是经不起琢磨……

    苏晨德真的暗藏歹意?

    要说苏晨德没有什么小心思在里面,李萃群自己都不信。

    那么,是什么小心思呢?

    李萃群呵呵一声:

    程千帆那家伙就是纯纯的坏!

    ……

    “浩子,我昨天下午的行踪落实了吗?”程千帆表情严肃问道。

    “一切都按照计划安排好的。”李浩说道,“大家是看到帆哥你进了货仓的,后来我仔细检查了,没有纰漏。”

    他想了想,“除非用大锤砸墙,不然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程千帆点点头,四号货仓弄了个暗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有掩人耳目的需求。

    “帆哥,还记得我们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吗?”李浩问道。

    “就是被骗进来的那个?”

    “帆哥怎么知道是被骗进来的?”李浩问道。

    程千帆没有回答问题,“你仔细想想。”

    然后看到浩子的表情,忍不住笑骂道,“怎么?还想要考一考我啊?”

    李浩嘿嘿笑,摸了摸脑袋。

    他通过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得出了那个人是被特务骗进来的结论,后来在同七十六号的人吹牛闲聊的时候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情报,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令浩子略自得,便想着考一考帆哥。

    帆哥不愧是帆哥。

    “打听到什么了?”程千帆问道。

    浩子既然会想着‘考一考’他,必然说明浩子打听到一些情报了。

    “那个人是街头的芳云日杂店的掌柜的,姓单,抓他的是七十六号的一个特务小头目。”李浩说道,“这人姓汤(唐),这个人听那个单掌柜说会木匠手艺,就骗了单掌柜来院子里,说要请他修补桌椅,然后一进来就下令手下人将单掌柜抓起来了。”

    “详细说说。”程千帆说道,芳云日杂店,他有点印象,就是街头那个店招歪歪扭扭要掉下来的日杂店。

    “是。”浩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些自己打听来的细节。

    听了浩子所言,程千帆揉了揉眉心,“浩子,你认为这个单掌柜是普通人被误抓了,还是确实是有问题的?”

    “是有点不对劲。”浩子说道。

    “说说看。”

    ……

    “日杂店有瘸腿的板凳,这本身没什么。”浩子说道,“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没那么多讲究,不过,如果掌柜的会木匠手艺,这就不对了。”

    李浩是乞丐出身,在街面上讨生活,最是知道,在他眼中,再没有比木匠更加勤快的了,但凡家里有需要修补的,木匠要是能忍到第二天,这都是懒木匠。

    “许是一个懒木匠呢。”程千帆摇摇头,说道。

    “帆哥,你这是强词夺理。”李浩不同意帆哥这话,“反正我就没见过懒木匠。”

    “行啊,成语用的越来越熟练了。”程千帆笑道。

    随之,他的表情变得严肃,“浩子,你的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这确实是一个疑点,不过,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你没有注意到。”

    “帆哥你说。”浩子表情认真说道,他刚才还沾沾自喜,现在听到帆哥说还有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他立刻态度端正。

    帆哥说他做得不够好,必然是真的做得不够好。

    “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位单掌柜手里有没有拿着家伙什?”程千帆问道。

    “没有。”李浩想了想,说道,他记忆力很好,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单掌柜是空着手的。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程千帆沉声说道。

    李浩皱眉,他在思考。

    程千帆没有进一步解释,也没有催促。

    ……

    “看着路。”程千帆说道,提醒浩子小心开车。

    “帆哥,我明白了。”李浩眼中一亮,说道,“木匠干活要带着自己的家伙什。”

    “没错。”程千帆点点头。

    斧不乱拿,尺不乱跨。

    像是锯子、刨子、斧子、墨斗、尺子,这些都是木匠随身携带的物品,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什,是非常重要的,就像大夫的诊疗箱、农民的锄头、渔夫的渔网一般。

    这些工具,对于木匠们来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关键,就靠这些工具吃饭了,所以木匠们对这些用具也非常爱惜珍重。

    木匠是不会空着手去‘雇主’家干活的,必然带着自己的工具:

    他们不用别人的工具,也不会允许别人用自己的工具。

    无他,自己的工具用的顺手,闭着眼睛都熟悉。

    “帆哥。”李浩说道。

    “怎么?”程千帆抬头看,不需要李浩回答,他就知道浩子为何喊他了,前面就是街口,可以看到那个店招歪歪斜斜似乎随时要掉下来的芳云日杂店。

    一个男娃坐在空荡荡的店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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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最后的使命(求月票)

    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

    他就那么坐在那里。

    他的脚旁边放着一个凳子。

    凳子上放着一个铝饭盒。

    以程千帆的敏锐眼光看过去,铝饭盒是倾斜的,故而他怀疑这个凳子是瘸腿的。

    男孩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是大孩子改小的,有补丁,不过看着还算干净。

    车子从门口过,男孩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

    程千帆的心中堵得慌。

    他不知道那位单老板是哪方面的。

    中统苏沪区的漏网之鱼?

    军统上海站?

    亦或是红党同志?

    也不知道这个男娃是否也参与到了危机四伏的抗日救亡运动中。

    不知道掌柜的被抓走了这个男孩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他的心里莫名堵得慌。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收回视线,程千帆摸了摸身上,这才想起来烟盒被他揉烂了扔在特工总部了。

    “浩子,香烟。”

    李浩摸出套箱的烟盒反手递给帆哥。

    “帆哥,这个男娃。”李浩说道。

    “孩子应该没事,没有抓店里这么小的小伙计的道理。”程千帆摇摇头,“你不要凑上去,这孩子被人盯着呢。”

    七十六号大概率不会认为这七八岁的男娃也是抗日分子,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以这个孩子为诱饵钓鱼。

    “明白。”浩子吸了口气,点点头。

    “帆哥,那个单掌柜会怎么样?”他问道。

    “很难说。”程千帆摇摇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分析的那两个细节,都不是铁证,无法真正确定单掌柜有问题,甚至于也许这个人本身确实是没有问题的,他说自己是木匠也只是信口胡说,他之所以被抓,只是因为乱说话而已。”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咬在口中,“无论这个人有没有问题,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就看七十六号那边怎么看。”

    单掌柜必然会受刑的。

    没问题?被打一顿就鬼哭狼嗥,确认没问题,许是讹些钱财就放人,也可以拷问成为有问题的。

    这年头,人命最不值钱。

    有问题的,死咬着不开口,自然会被认为‘果然有问题。

    有问题,受刑不过,开口了,这是叛徒。

    “浩子,安排人盯着点,不要接触,远远地就是盯着。”程千帆有些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册那娘,整天就帮着他们擦屁股了,希望不是上海站那帮笨蛋又出篓子了。”

    “也可能是红党……”李浩看了一眼反光镜,说道。

    “红党?管他们死活做什么。”程千帆冷哼一声,“若非张汉生误了校长大事,那帮泥腿子早就被收拾干净了。”

    看到李浩似乎要说什么,程千帆看过去,这目光中非常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凶狠和警觉的光。

    “浩子,记住了,我们和红党是决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程千帆声色俱厉,“现在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我们手下留情了。”

    “明白。”浩子赶紧说道。

    帆哥刚才那目光凶狠,便是他也都有些害怕。

    时光回溯几分钟。

    听到门口的动静,冯小可抬头看。

    他看到漂亮的大汽车从日杂店的门口慢慢驶过。

    汽车里的男人看过来。

    冯小可没有理会,他继续发呆,并且低下头,他现在就是一个掌柜的出门后,一个留在铺子里看店的有些害怕的小伙计。

    又过了好一会。

    冯小可开始担心。

    开始急躁。

    他担心叔叔单芳云的安全。

    急躁是因为组织上今天会安排人来接他们撤离。

    他不知道‘组织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组织里应该都是叔叔这样的人。冯小可将饭盒从脖子上拿下。

    用饭盒去水缸里舀水喝。

    将铝饭盒里剩下的水随手倒在门后的地上。

    冯小可摸了摸肚子,关门出去。

    他用单芳云给他留下的镍币去烧饼摊买了个烧饼,他想着去七十六号门口看看,打听一下单芳云的情况。

    自己是小孩子,因为担心掌柜的所以来问问情况,应该不会引起敌人注意的吧。

    冯小可心想。

    小可,你在店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冯小可想起了单芳云被带走前的叮嘱。

    他咬着烧饼,来到路边撒了泡尿,然后又走回日杂店。

    推开门进来。

    冯小可坐回到马扎上,咬着烧饼发愁。

    他毕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就在此时,冯小可瞥到了地面上的湿脚印。

    这是——有人进来过?

    冯小可心中咯噔一下。

    是组织上来接他们的人吗?

    他咬看烧饼,假装没事人一般站起来看了看。

    空荡荡的店里,没有别人。

    柜台后面也没有。

    院子里也没人。

    不是自己人,那会是什么人?

    是敌人?

    冯小可心中一动。

    他想起了单芳云叔叔给给他讲过的道理:

    当我们怀疑敌人在附近的时候,敌人早已经来了。

    冯小可咬着烧饼,不大的脑袋里脑筋开动,自己应该怎么做?怎么办?然后,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担心。

    担心单芳云。

    冯小可是聪明的孩子,日杂店刚才有敌人来过,敌人为什么要来,这说明敌人盯上了这里。

    这边都有敌人盯着,那么被敌人带走的单叔叔肯定更加危险。

    隔壁裁缝店的小伙计从门口过,探头问了句,“小可,单掌柜呢?”

    “修桌子去了。”冯小可回道。

    “你们今天就真的搬走了啊?”小裁缝又问。

    “搬啊。”冯小可说道。

    小裁缝点点头,目光看向冯小可手中的半拉烧饼。

    冯小可吓坏了,赶紧狼吞虎咽的塞进嘴巴里,却是噎住了,好不容易咽下去。

    这把小裁缝吓一跳,看到冯小可没事,赶紧走了。

    冯小可拿着铝饭盒去水缸里舀水,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的时候,却是停住了。

    小裁缝问他今天是不是搬走

    坏了,组织上要来接他们的人快来了。

    苗圃的心情是雀跃的。

    斗争形势变化,组织上决定撤销芳云日杂店这个交通点。

    苗圃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这么一个重要的交通点的撤销,是抗日工作的损失,自己却因为儿子小可能撤回来和自己在一起而高兴。

    尽管小可后面也并不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因为她的工作和身份更加隐秘,也意味着更加危险,不过,即便是短暂的相聚也是令人期待和喜悦的。这是不对的,她对自己说。

    但是,心中确实是难以遏制的喜悦啊。

    苗圃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儿子了,出于对双方的安全考虑,没有组织批准,她是不能擅自来这个交通点的。

    近了。

    已经看到芳云日杂店那歪歪扭扭的店招了。

    小可!

    苗圃加快了脚步。

    她看到儿子小可从店里出来。

    蓦然。

    她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冯小可抱着那个瘸腿的凳子出来。

    冯小可将瘸腿凳子放在墙角,又拿起墙角边的笤帚,转身回屋了。

    苗圃转身她来到了路边的烧饼铺子,买了两个烧饼。

    她听孩子叔叔说过,小可非常喜欢吃这家的烧饼。

    买了烧饼,苗圃转身离开。

    距离日杂店渐行渐远。

    她不敢回头看,她怕自己会流泪。

    瘸腿板凳放在外面。

    笤帚拿进去。

    当这两个情况同时出现的时候,这是芳云日杂店这个交通点完成最后的使命,这是在向外传递的最后一个情报:

    不要靠近,交通点已被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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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行为心理学

    李萃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朝着地上瞥了一眼,他微微皱眉。

    他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

    或者不能说是洁癖,更像是一种强迫症,视线所及的物品要摆放整齐,不然会浑身不舒服。

    李萃群弯腰捡起地上的烟盒。

    这是程千帆的那盒德国香烟,李萃群将瘪掉的烟盒捏成孔状,看到里面还有两支烟,不过,烟卷已经被程千帆那厮掰断了。

    李萃群坐在沙发上,他抽出半只香烟,放在鼻尖嗅了嗅。

    “主任,您叫我。”董正国敲门进来。

    李萃群示意董正国先不要说话,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似乎是有些想通了,或者说是能说得通,仔细思量,却又似乎有些地方略古怪,如果放在数学思维中,就是一道题的解题思路的区别,答案是对的,但是,解题过程有些熟悉,却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发现了什么?”李萃群直接问董正国。

    苏晨德想要在他以及丁目屯之间做文章,甚至于在丁、李特工总部内部硬生生的折腾出一个苏派来。

    是的,尽管苏晨德现在对他还算恭敬,但是,李萃群对于苏晨德的野心早就看破。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政治斗争、争权夺利是本能的感知。当然,李萃群知道,苏晨德应该也知道他的谋算被看透,苏某人本也没打算瞒什么,大家投奔日本人为了什么?不是争权夺势,莫不是真的为了沦陷区人民的福祉?

    苏晨德现在的情况就是,无论是他李萃群还是丁目屯,都看出来他的野心,两人都想着利用苏晨德,而苏晨德也知道自己被利用,却也想着趁机发展势力,至于说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似乎都对自己颇有信心。董正国就是李萃群安插在苏晨德身边的一枚棋子。

    冯蛮将自己曾经被苏晨德胁迫、被霸占的事情向李萃群汇报过。李萃群同样也知道董正国依然被蒙在鼓里。

    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向董正国揭破此事。

    李萃群一如往常那般重视和信任董正国,并且私下里命令董正国亲近苏晨德这个老长官,实则监视苏晨德。

    他不知道董正国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真的倒向苏晨德,毕竟根据李萃群所掌握的情况,董正国非常感谢他被抓之后苏晨德对冯蛮的照顾。而且最重要的是,董正国从未背叛过苏晨德。

    此前李萃群就知道,董正国是知道苏晨德的住址的,但是,他没有逼迫董正国,一方面是在李萃群的谋划中,苏晨德是迟早进网里的鱼,暂时不急,另外就是,他确实是欣赏董正国对苏晨德的忠心。

    这样的人,在李萃群看来,以诚相待先不说能不能收为心腹,在关键时刻背叛的可能性会比其他人低一些。

    李萃群给董正国安排了靠近老长官苏晨德,并且监视之的任务,董正国是否能够真的听从他对安排,对他忠心,李萃群都不在意,有冯蛮的事情在,他有信心在需要的时候,在关键时刻董正国会靠向他这边。而且,李萃群相信董正国是聪明人,在不涉及会危及苏晨德的情况下,董正国对他的忠心还是能够确保的。

    他看了董正国一眼,这是一个可怜人啊。

    “阿蛮将《每日译报》放在最上面,程千帆先是看到了这份报纸。”董正国回答道,“程千帆蛮惊讶的,他仔细看了好一会,脸色越来越阴沉。”

    “然后呢”李萃群问道。

    李萃群问,董正国回答。

    “属下觉得”董正国说道。

    “觉得什么?”

    “苏长官观察了好一会,他怀疑程千帆发现被监视了,那些都是在表演给我们看的。”董正国说道。

    “你有不同看法?“李萃群惊讶的看了董正国一眼。

    通过自己同程千帆那厮的谈话交流,李萃群自然得出判断,程千帆看到那些报纸后,也许一开始没有发觉,后来必然会意识到这是在试探。

    至于说程千帆会不会反应过来被人用望远镜远距离监视,或许是有,或许是没有,但是,这并不妨碍程千帆在得知自己被试探后的演戏行为:

    李萃群曾经在苏俄奇卡(非错别字)受训,学习过行为心理学,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试探的时候,哪怕他告诉自己要一切如常,不要紧张,但是,这个人在下意识中会做出表演的行为,他会在脑海中下意识考量何种行为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然后不经意间在行为举止中有所表现。

    故而,李萃群是认同苏晨德的观点的:

    程千帆或许在表演,表演给可能的监视者看。

    而且后来程千帆甚至拿这些报纸反咬一口,实际上等于是毫不介意表露他已经看出来自己被人试探的厌恶情绪。

    这是不怕特工总部查他的意思?

    言归正传,李萃群是倾向于程千帆会下意识的表演给可能存在的监视者看的,这个可能存在是程千帆当时的想法和猜测,以他对程千帆的能力得出的猜判。

    “属下觉得,程千帆应该不是在演给我们看。”董正国露出思索的表情“属下从望远镜里面观察,程千帆当时非常惊讶,最重要的是他的愤怒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董正国斟酌了一下用词,“人不可能装的那么自然,那种厌恶、愤怒的情绪就好像是上游向下游流水一样,给我的感觉就是就该是那样子的,演不出来的。”

    李萃群微微颔首,作思考状。

    他的内心是略熨帖的,不仅仅是因为董正国没有盲从于苏晨德的观点,而是有自我主见,还因为董正国这话里中下意识的用词习惯好像是上游向下游流水一样。

    李萃群讲话有时会喜欢用数学理论,或者说是习惯于用科学的观点来表达分析,在他眼中,董正国的这句上游向下游流水一样的论据,可以作为这个人下意识的向自己靠拢、亲近的一个表征。

    “你的意思是,程千帆对于那些违禁报纸是发自内心的厌恶,愤怒。”李萃群说道。

    “是的,主任。”董正国说道。

    “是对红党的《每日译报》反感,还是对重庆方面的《中美日报》愤怒?”李萃群立刻问道。

    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程千帆这个人似乎素来仇视红色,且因为程千帆的父母是国党烈士,祖父更是老同盟会,此人天然应该亲近国党的。

    “程千帆表现的对红党报纸厌恶,而对重庆方面的报纸,他似乎是更加愤怒。”董正国说道。

    “噢?”李萃群颇为惊讶,“详细说说,描述一下细微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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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四郎探母(求月票)

    董正国没有立刻回答李萃群的问题。

    他是认真的想了想,回忆了一番后才开口继续说道,“看《每日译报》的时候,程千帆脸上是厌恶的表情,对了,除了厌恶,还有一丝嗤之以鼻的意思。”

    “嗤之以鼻。”李萃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董正国继续说。

    “而看《中美日报》的时候,程千帆看样子更加生气,脸色也更阴沉,就像是,就像是”董正国说道。

    “就像是什么?”李萃群问道。

    “就像是在压抑着怒气,随时可能爆发那种感觉。”董正国想了想,找到了他认为合适的表达。

    “压抑怒火”李萃群点点头,他拉开抽屉,扔了一盒烟给董正国,“继续说。”

    董正国双手将香烟接在手中,小心的放在身边茶几上,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属下就是感觉程千帆的态度,就像是既敌视红党,又看不起红党,反而对亲近重庆那边的报纸,则是更多关注。”

    李萃群微微颔首,他觉得自己把握到了程千帆的心理变化:

    敌视红党这是既警惕红色,又看不起,这确实是符合他对于程千帆的了解的。

    看《中美日报》的时候,表现出面色阴沉和愤怒的样子,这是欲盖拟彰,这是下意识的想要表现出和重庆那边没有什么瓜葛,这恰恰说明程千帆和重庆之间有联系。

    有联系才正常,没有联系反而反常。

    李萃群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自己这个学弟是个狡猾的家伙,不过,无论多么狡猾,也还是被他看破了心思。

    “主任,要不要派人暗中盯着程千帆?”董正国问道,“属下还是觉得程千帆有嫌疑。”

    “目前来看,普遍的看法是上海特情组肖勉所部救走了卢兴戈,你为何还坚持是程千帆所为?”李萃群饶有兴趣问道。

    “军统肖勉是一个谜,对于他的情况属下并不是特别清楚。”董正国正色说道,“不过,要说谁有能力在法租界救走卢兴戈,程千帆绝对位列其中。”

    他停顿了一下,面露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倘若程千帆真的重情重义,他没理由对结拜大哥见死不救。”

    “有道理。”李萃群点了点头,看到董正国面露喜色要说话,他摇摇

    头,“你们今天的试探已经引得程千帆不快,不适宜再激怒他。”

    “属下可以派遣得力人手”

    “不可。”李萃群沉声说道。

    他有一种预感,特工总部这边若是派人监视程千帆,自己这位学弟

    真的敢动手杀人。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李副主任,是我。”

    外面传来汤炆烙的声音。

    “主任,没别的事的话属下就先出去了?”董正国说道。

    看到李萃群点头,他转身走过去拉开门,就看到了汤烙,两人点头致意。

    看着汤炆烙进屋后立刻关了门,董正国面色略阴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面色离开了。

    “有什么收获?”李萃群问道。

    汤炆烙摇摇头。

    “碰上硬茬子了?”李萃群来了兴趣了,轻笑一声问道。

    “报告主任,不是硬茬子。”汤炆烙苦笑一声,“几鞭子下去,单芳云嗷嗷叫唤,鼻涕一把泪一把,让他招什么他都承认,然后又一问三不知。”

    “抓错了?”李萃群似笑非笑问。

    他是颇为欣赏汤炆烙的,这个年轻人善于动脑子,也够机灵,同时还是国中毕业,肚子里有墨水,这在七十六号内部殊为难得

    特工总部内绝大多数有文化、有学历之人都是重庆方面投诚来的,像是汤炆烙这样的从市井吸收进来的有文化的自己人并不多。“许是我太敏感了。”汤炆烙说道,“单芳云可能确实是会一点木匠手艺,却有不甚熟练,也就不那么恪守木匠的规矩和习惯,所以才会那么说话。”

    “你这是要放人?”李萃群好奇问道。

    “不放人。”汤炆烙摇摇头,看到李萃群询问的目光,他站直了,提高声音说道,“我特工总部抓人不需要证据,属下说他有问题,他就是有问题的,而且”<1

    “而且什么?”

    “而且属下安排弟兄盯着芳云日杂店,看看有没有收获。”他对李萃

    群说道,“虽然单芳云看起来像是没问题的,不过,属下总觉得这个

    人就是说不清才那种感觉,属下还想要再审审。”

    “唔。”李萃群点点头,左右不过是一个日杂店的掌柜的,或抓或放或杀都可,他关注这件事主要是关注和考校汤炆烙的能力。

    李萃群摆摆手示意汤炆烙退下。

    汤炆烙离开副主任办公室,直奔刑讯室。

    他的手下郭含正在审讯单芳云。

    “老实交代,你的上线是谁,下线有哪些?”郭含凶神恶煞的,举着枪抵住单芳云的脑门骂道:“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竟然敢摸到老子们家门口了。”

    单芳云上衣被脱掉,人被绑缚在木架上,身上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

    他疼得嚎啕大哭哭的鼻涕、眼泪、血水混合在一起,:“我进货是从王记那里进货的,手里就小可一个小伙计,长官这你们都知道啊。”“你承认王记是你的上线?”郭含立刻问道。

    “啊。”单芳云愣了下,抬头看人的时候似乎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嗷嗷喊,“疼死额咧,是,是,是王记。”

    郭含大喜,提着枪跑向汤炆烙报喜,“烙哥,这小子招了,王记,是王记”

    说着,郭含搓了搓手指。

    “脑子瓦特了。”汤炆烙一把将郭含扯到一旁,压低声音训斥,“王记是法租界程海涛的铺子,是我们能动得了的?”

    说着,他在郭含耳边嘀嘀咕咕。

    当天晚上,汤炆烙派去监视芳云日杂店的手下回来汇报,日杂店并无异常,除了隔壁裁缝店的小裁缝路过和小伙计说了两句话,并无其他人靠近。

    “那个小裁缝有问题吗?“汤炆烙问道。

    “小裁缝嘴巴馋,平时就喜欢骗小孩子东西吃,看着像是有想要骗小伙计的烧饼吃。”

    “那个小伙计呢?“汤炆烙问道。

    “下午吃了一个烧饼,七八岁的小子饿得快,可劲喝水,喝的肚子圆咕隆咚的窜稀了。”手下笑着说道,“就是个傻小子。”

    “册那娘。”汤炆烙失望的骂道,冲着满眼期待的手下说道,“去吧,告诉郭含,肉没了,喝点汤吧。”

    “好嘞。”手下欢天喜地的离开,肉好吃,吃肉的过程却有一定危

    险,喝汤就安稳多了。

    很快,刑讯室传来了消息,单芳云招供画押了,他承认自己是受到抗日分子蛊惑利诱,收了对方每月十块大洋,为他们盯着特工总部,且交代其上线是派克弄利华杂货的东家全利民。

    单芳云招供的时候程千帆正在鸿禧楼乐得正酣。

    今天是鲁玖翻的老母亲过寿。

    鲁玖翻在鸿禧楼摆寿酒,中央巡捕房三巡没有值夜任务的弟兄都来拜寿。

    程千帆副总巡长更是非常给自己这位得力手下的面子,亲自莅临。老太太困倦,已经安排回家休息。

    众巡捕则继续吃酒高乐。

    各色肉菜十足,酒水管够,这些人已经喝得神采飞扬了。

    特别是好酒的老黄,他是大约半小时前才匆匆赶来的,许是因为来得晚,耽搁了喝酒,这老黄要找补回来,根部不用人灌酒,他自己就咣咣咣自罚三杯,然后又打了一圈。

    现在,老黄喝开心了,竟然打着酒嗝儿唱起了四郎探母,你还别说,这老黄唱的还颇像是那么一回事,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程千帆也是指着老黄笑着说道,“册那娘,这老醉猫耍酒疯。”他的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老黄今天来的晚了一些,他便猜到可能出事了。

    果不其然。

    老黄来了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和他私下交流,且老黄程千帆作为上官,在这种场合不好久待,应付一下场面给了鲁玖翻面子后,他一会就可离开,如此两人今日便没有机会说话。

    情急之下,‘钢琴同志竟然想到了用唱戏的方法传讯与他。

    程千帆怀疑老黄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这个招数,故而来了后就直接假装贪杯灌酒,为耍酒疯唱戏做准备。

    刚才老黄唱的是杨延辉拜哭佘老太君的一段。

    杨延辉哭一声老娘,唱道:

    “千拜万拜也折不过儿的罪来。自从沙滩一场败,遭擒陷敌好不悲哀。多蒙那太后的恩似海,她念在,儿的容颜好,相貌奇,才把那,铁镜公主,配和谐。

    无奈何乔装容颜改,儿自把名姓改换来。儿在番邦一十五载常把我的老娘挂在儿的心怀。”

    这是正确的唱词。

    不过,在老黄刚才唱出来的,却是错了几个地方。

    遭擒陷敌好不悲哀,老黄唱成了‘被捕陷敌好不悲哀。

    遭擒——被捕。

    ‘儿在番邦一十五载,老黄唱成了,‘亲儿在番邦一十六载。多了个亲,亲通七。

    十五——十六。

    连起来就是:

    被捕七十六。

    意思是有同志被捕,落入七十六号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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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暗语机锋

    程千帆心中一动,他想起了今天白天在七十六号遇到的,那个被特务胁迫进院子里的芳云日杂店的单老板。

    他怀疑老黄说的被敌人抓捕进七十六号的这个人正是这位单老板。老黄今天下午去见的包租公,所以,有同志落入七十六号的魔掌,这个情报来自于房靖桦同志。

    法租界特别党支部的组织关系在延州总部,和上海地方党组织并无直接统属关系,或者更加直白的说火苗党支部有着极高的安全权重,若非十万火急的事情,上海地方党组织是不会向‘火苗'党支部寻求帮助的。

    现在老黄甚至等不及明天,选择急中生智用唱戏曲的方式向他传递情报,这说明这名被敌人抓捕的同志的身份非常重要,亦或是工作岗位非常关键,或者最可能的是通过此人能够牵扯到上海党组织高层。用近乎冷酷的话来说,若是身份寻常的同志被捕,地方党组织是不会冒着可能给程千帆等人带来安全隐患的危险向法租界特别党支部寻求帮助的。

    “老黄,你这个老货。”程千帆指着老黄的鼻子笑骂道,“定是看老九的好酒,故意贪杯。”

    他笑着说道,“也是,这可不是你在日杂店买的糟酒。”

    众人哈哈大笑,老黄的薪饷虽然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少,一个人过日子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这老家伙太好酒了,那点薪饷可经不起他每天好酒霍霍,所以,老黄喝酒的规律是,薪饷下来了,上旬是绍兴老酒,中旬是宁波黄酒,下旬若是还有几个钱,就是上海本地的石库门老酒,若是兜里干净,就只能去日杂店赊小牌子的散黄酒了。

    是的,在老黄这样的上海本地酒鬼的眼里,反倒是绍兴老酒最为上品。

    民国十三年的时候,《时事新报》曾经对上海黄酒消费论析道:“上海普通所饮之酒,绍酒为上,宁波酒次之,本作酒饮者甚鲜”。

    听到程千帆提及‘日杂店,老黄看了程千帆一眼,心中大喜且为自己和火苗同志的这种默契欣慰不已。

    “日杂店怎么了?”老黄秒懂火苗同志的意思,他哈着酒气争辩说道,“老黄没钱,也不能单(dan)单喝绍酒吧,偶尔日杂店,偶尔而已。”

    这是在回答程千帆的暗语发问。

    程千帆明白了,是那位单(shan)掌柜。

    “这无锡老厫据说比得上绍酒呢。”程千帆又说道,“老黄你喝美了。”

    鲁玖翻今天寿宴用的是无锡老厫黄酒。

    黄酒琳琅满目,但质量最优、美誉最盛的毫无疑问仍属出产自绍兴核心地带的鉴湖黄酒。

    民国六年《申报》形象地概括道:“绍兴酒品质之美,为我国百酒之冠,自古有酒王之尊称,嗜之者极众,畅销极广”。

    又因绍兴酒地位崇高,“绍酒”甚至被用作作黄酒的代名—民国二十四年年,程瀚章在常识读物《饮料》里写道:黄酒“以浙江绍兴所产的最有名望,所以普通又称为绍兴酒”。

    在老黄的酒水世界里,绍兴鉴湖黄酒是神圣不可取代的。

    所以,听到程千帆这般说,老黄不乐意了。

    “绍酒在老黄心里是顶顶重要的。”老黄打了个酒嗝儿说道,然后又觉得这话没给鲁玖翻面子,便讪讪一笑,“当然,无锡老厫也顶顶好。”程千帆刚才那句话,看似在调侃老黄,看似在问劭酒,实则是在问单老板。

    程千帆得到了答案,这位被七十六号抓捕的单老板顶顶重要。“你就喝你的无锡老厫吧。”程千帆笑着说道,“我回巡捕房摸你房里的绍酒了。”

    众人哈哈大笑。

    老黄也在笑。

    程千帆站起来,将杯中酒举起,“老九,诸位兄弟,慢慢喝,我就先失陪了。”

    看到小程总站起来,五六个桌子的巡捕、探目还有江湖上的朋友都赶紧举杯起身相送。

    程千帆满饮杯中酒抹了抹嘴巴,朝着众人抱拳,在浩子以及数名保镖的拱卫下离开。

    程千帆看了看几个保镖,“浩子跟着我,大好的日子,你们留下来吃酒吧。”

    说着,摆摆手,径直下楼。

    几名保镖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小程总极为重视个人安全(怕死),大家是知道的,这眼瞅着是有点喝多了,若是不跟上去,小程总清醒了一些指定会发火他们保护不力,若是跟着,小程总的脾气大,说一不二,指定现在就会发火。“你们坐下吃酒,我跟着。”豪仔抹了抹嘴巴,凑到鲁玖翻的耳边嘀咕了两句,说了抱歉之类的话。

    鲁玖翻表示理解,他自然不会生气,程千帆就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小程总在,他们就是在法租界排的上名号的力量,小程总出事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

    月朗星稀。

    程千帆抬头看天。

    他拍了拍额头。

    “帆哥。”李浩过来搀扶。

    “没事。”程千帆摇摇头,指了指车子,“走吧。”

    “帆哥,回家?”浩子发动了车辆,扭头问帆哥。

    这个时候,豪仔也追上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倒也不是笨蛋。”浩子打趣豪仔。

    豪仔笑了笑比你聪明。”

    帆哥体恤手下,让保镖留下来吃酒,豪仔若是没有主动站出来的觉悟,那就笨到家了。

    “别吵吵。”程千帆按了按太阳穴。

    浩子和豪仔见帆哥发火了,立刻闭嘴,不敢再打闹。

    程千帆的内心是焦躁不安的,他对老黄说要去偷他房里的绍酒,意思是单掌柜的事情交给他了。

    这个交给他,并非指的是必须即刻将人救出来。

    打探情报,确定单掌柜目前的情况才是首要任务:

    是否已经被敌人识破身份?

    是否扛住了敌人的严刑拷打?

    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情况。

    实际上,程千帆现在颇为头大。

    要打探情况,从他这里来说,就要和特工总部发生接触。

    他今天刚刚从特工总部带怒离开。

    小程总是要面子的。

    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就这么冒冒然凑上去,以李萃群的狡猾,岂能不觉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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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小池的老家

    “回家。”程千帆对浩子说道,示意他开车。

    浩子看到帆哥说完就闭目思考,也不敢多问。

    对于程千帆来说,他是有一定把握从特工总部打探到单掌柜的情况的。

    问题是如何做到不引起敌人的注意,确切的说是避免引火烧身。单芳云是开日杂店的。

    玖玖商贸?

    这似乎是能扯上关系的。

    不过,程千帆自己首先便否了该方案的可能性。

    且不说他不确定单掌柜的日杂店是不是从玖玖商贸那里拿货的,就是芳云日杂店的货源来自玖玖商贸,单掌柜也是够不上直接从玖玖商贸拿货。

    作为法租界数一数二的黑市商贸公司,单芳云的小日杂店根本搭不上玖玖商贸。

    如果以玖玖商贸的角度入手这件事,只会弄巧成拙,徒惹怀疑,这就如同一个家有万顷土地的大地主亲自去关心一个长工的死活一般。“帆哥。”豪仔说话。

    “嗯?”

    “桃子和顺子打了一架。”豪仔说道。

    顺子是吴顺佳。

    “为何?”程千帆的脸色阴沉似水。

    “营救上海站卢组长的行动中,顺子不确定帆哥你是否安全撤退,他坚持要去支援你,是桃子强令顺子上船撤离的。”豪仔说道,“回到安全屋,顺子同桃子发生了激烈争吵,还打起来了。”

    “结果呢?谁打赢了?”程千帆饶有兴趣问道。

    豪仔颇为惊讶,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是心怀志忑的,他担心帆哥会发怒,却是没想到帆哥竟然关心谁打赢了。

    “桃子收拾了顺子一顿。”豪仔说道。

    别看桃子长相秀美如女子,他的身手却是不俗,可以说是上海特情组高层中仅次于组长肖勉以及小道士卓云的。

    “后来呢?”程千帆问道。

    “顺子急了,说要造一个定时炸弹放桃子家里。”

    “桃子怎么说?”

    “桃子没说话。”豪仔停顿一下,补充说道,“他又揍了顺子一顿。”程千帆哈哈大笑。

    吴顺佳关心他的安全,他自然是开心的。

    桃子坚持下令吴顺佳从现场附近撤离,看似不近人情,却也更得程千帆欣赏。

    作为程千帆最看好的指挥型人才,桃子的决断是正确的。

    程千帆不会觉得桃子对自己不够忠诚,相反,他相信,倘若他真的在行动中殉国,桃子会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凶狠方式为他报仇哪怕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传我命令。”程千帆对豪仔说道,“吴顺佳目无长官,罚饷***洋。”

    “是。”豪仔先是点头,又似乎要说什么,然后他便听到帆哥继续说道。

    “乔春桃严格执行长官命令,奖励三十大洋。”

    “是。”

    “豪仔。”

    “帆哥,我听着呢。”

    “我放你那里的跌打膏药,你带两副给顺子,再拿***洋汤药钱给他。”程千帆说道。

    “是!”豪仔说道,声音中带着雀跃。

    “浩子。”程千帆的声音有略微的嘶哑,他对李浩说道,“先不回家了。”

    浩子放缓车速,聆听帆哥的吩咐。

    “豪仔,你在前面下车。”程千帆对豪仔吩咐说道,“叮嘱桃子,这几天蛰伏不动,切不可去西自来火行街附近,不,你就告诉他,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明白。”

    浩子靠边停车,豪仔下了车。

    “帆哥,去哪?”浩子问道。

    “去特高课。”程千帆沉吟说道。

    豪仔说起了桃子和顺子打架这件事,却是令程千帆茅塞顿开。

    他本打算明天去特高课汇报这件发生在西自来火行街的迟来的消息的。

    现在看来要改变计划了。

    他刚才陷入了思维的牛角尖了,要打探单掌柜的下落,不仅仅可以从特工总部下手,还有特高课这边的途径。

    在这次行动中,他手刃了加贺熏也,这说明抓捕大哥卢兴戈的这次行动,特工总部是受到了特高课的指挥介入的。

    不过,这个情况宫崎健太郎是不应该知道的,所以,他必须要向特高课汇报的,且因为枪战区域不在程千帆的辖区内,他知道进一步的内情是滞后的,晚一点汇报是合理的。

    事实上,若不是李萃群拿出大哥卢兴戈的照片给他辨认,他本打算再往后拖一天时间的

    原因?

    他这段时间正在忙于玖玖商贸的生意啊。

    ......

    程千帆没有直接去见三本次郎。

    他通过特高课的岗哨打电话联系了小池。

    “打扰小池君休息了。”程千帆和小池握手。

    两人的右手握住,小池心中一动,“都是为帝国效力,宫崎君客气了。”

    说笑着,小池不动声色将手中的玖玖商贸的商券放进兜里。

    小池拿起电话他亲自向三本次郎的住处汇报了宫崎健太郎来拜访的消息。

    三本次郎是有私人住处的,距离此地没多远,不过,三本对于自身的安全非常注重,除非特殊情况,他基本上都是在特高课总部安歇的,这里有他的私人宿舍。

    “课长休息了吗?”程千帆问小池。

    “课长极少有在午夜前安歇的。”小池摇摇头说道。

    “为了帝国的伟业,为了天皇陛下,课长废寝忘食,真乃吾辈楷模。”程千帆感叹说道。

    两人在院子里抽烟聊天。

    “我听说小池君在大阪老家的房子已经开始翻修了?”程千帆笑着问道。

    “只是把屋顶翻修一下,另外就是买了一些新家具。”小池语气上扬,雀跃说道,宫崎这话戳到了他的痒处。

    “很好啊。”程千帆赞叹说道,“伯父伯母一定被邻居羡慕极了。”小池高兴的哈哈大笑。

    他执着的要翻修大阪的老宅,甚至不是因为他多么的孝顺,他喜欢的就是来自邻居的羡慕目光:

    小池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出人头地了!

    就在此时,三楼课长办公室的灯光亮了。

    “宫崎君,我们过去吧。”小池说道。

    “请。”程千帆将烟蒂扔在地上,两人相视一笑。

    “你是说李萃群拿了一张卢兴戈的照片试探你?”三本次郎打了个哈欠,精神一震,他睡眠质量并不好。

    “是的,课长。”程千帆说道,“属下此前只是耳闻西自来火行响枪了,并未太注意,是接到了李萃群的电话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骂道,“西自来火行街响枪,你为什么没有关注?你在法租界的任务是什么你忘记了?”

    小池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三本次郎好不容易刚刚睡着,他似是有起床气,明显脸色比以往阴沉。

    “属下当时在在货仓。”程千帆小心翼翼说道,“有一批货”三本次郎气坏了,一拳砸在桌面上,表情阴沉,“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满脑子都是你的生意,金钱是最没有价值的,在帝国的伟业面前,金钱什么都不是。”

    “是,属下知错。”程千帆一脸惭愧,同时眼眸中露出敬仰的目光,“属下是庸俗之人,幸而有课长谆谆教导,才不至于在铜臭味中迷失自我。”

    三本次郎骂不下去了,他冷哼一声,“李萃群打电话给你做什么?”“李萃群说有事相商,属下到了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李萃群”程千帆本想说李萃群见了他,便拿出卢兴戈的照片试探的,却是突然心中一动:

    当时李萃群不在特工总部,他人去哪里了?

    李萃群是颇为守时讲礼之人,是李萃群邀约他的,却又没有守时等候,必然是有紧急事情。

    而那个叫冯蛮的女子口中也佐证了这一点——冯蛮说的是李副主任有紧急公务临时要处理。

    程千帆离开特工总部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了一辆小汽车,他判断那应该是李萃群的座驾,车子上有不少尘土,轮胎也沾了泥、草泥之类的。

    很显然,李萃群去了郊区。

    相及此处,程千帆心中一动改了即将说出口的话,他轻咦了一声,“是了,李萃群邀我去特工总部,属下到了后,他人却不在。”

    他期待的是三本次郎知道李萃群的行踪,并且会下意识的说出来。不过,令程千帆失望的是,三本次郎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一般,并无意谈李萃群的行踪。

    程千帆面色如常,继续说道,“后来李萃群回来了,他见到我就像是出示了一张照片,请我辨认。”

    “是卢兴戈的照片?”三本次郎立刻问道。

    “应该是,李萃群说是卢兴戈。”程千帆说道,“属下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卢兴戈,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这似乎是引起了李萃群的疑惑。”“你不是见过卢兴戈吗?”三本次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那次是一个大雪天卢兴戈身上落了雪,而且路灯昏暗,属下也没有真切看清楚卢兴戈的面貌。”程千帆解释说道,“后来陈专被杀那次,属下,属下…”

    他越说声音越低,不敢看三本次郎。

    “混蛋!”三本次郎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骂道。

    南京维新政府外交部长陈专遇刺案,震惊上海滩,而对于特高课而言,因为宫崎健太郎出现在现场,故而对于此案更加重视。

    三本次郎不仅仅要来了现场处置的宪兵队的口供记录,甚至还亲自问询了当时出现场的宪兵军曹。

    从军曹的讲述,以及现场其他人的口述中得知,陈专遇刺的时候,宫崎健太郎同他的情人没有在大厅,这对男女在阳台亲热呢,后来响枪,宫崎健太郎更是躲在了阳台没敢露面——这就很符合宫崎健太郎那怕死的脾性了,要是宫崎健太郎勇敢的冲出阳台和卢兴戈等人枪战,三本次郎反而会惊掉了下巴。

    所以,看到宫崎健太郎在阳台和女人调情,响枪后更是怕死躲在阳台,三本次郎就基本确信那份口供是较为精准详实的了。

    挨了骂的程千帆不敢说话。

    “卢兴戈是程千帆的结拜兄弟,程千帆不可能不认识卢兴戈,所以,你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卢兴戈,这引起了李萃群的怀疑了。”三本次郎沉吟说道。

    卢兴戈和程千帆是结拜兄弟的关系,这一点便是卢兴戈雪夜拜访程千帆那次后被特高课第一次掌握的,后来经过多方验证,特别是军统上海站陆飞投诚帝国后的交代,确认了这件事。

    三本次郎曾经寄希望于卢兴戈会继续和程千帆接触,如此无论是瓮中捉鳖也好,还是顺着卢兴戈这条藤摸瓜也好,都能够取得重大收获。不过,此后卢兴戈并未再来找程千帆,这令三本次郎颇为失望,不过,根据小池的汇报,宫崎这个家伙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卢兴戈是军统上海站出了名的行动高手,很显然,宫崎这个家伙是担心他假冒程千帆身份的事情被熟悉程千帆的卢兴戈发现,以至于给自身带来杀身危险。

    “课长,属下注意到了李萃群的疑惑,后面也尽力的扮演一个熟悉卢兴戈的程千帆了,相信以属下的聪明,应该能…”程千帆说道。

    听得宫崎健太郎如此大言不惭,三本次郎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对方:是谁给了你勇气,竟然说出如此自吹自擂的话的?

    “李萃群是非常聪明且狡猾的人,你?”三本次郎嫌弃的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你在他面前,你的这些掩饰你知道聪明人看傻瓜是什么心态吗?”

    说着,他摇摇头。

    宫崎健太郎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若是别的情况下,他也许不是那么愤怒,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承认自己不足够优秀,但是,课长说他在一个中国人眼中是傻瓜一般,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看到宫崎健太郎愤怒的样子,三本次郎暗暗点头,宫崎这个家伙满脑子都是金钱和女人,实际上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

    只是这家伙不思进取,平常荒木播磨等人挖苦他专业能力不够优秀,宫崎健太郎都毫不在乎。

    三本次郎是故意这么说来刺激宫崎健太郎的,似乎还算有救,希望这可以刺激宫崎健太郎的好胜心。

    “课长。”程千帆表情阴沉,眼眸中仿佛有怒火在燃烧,“宫崎健太郎不是傻瓜,卑劣的支那人才”

    他咬牙切齿,“这次是属下被李萃群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次必然不会了。”

    咬牙切齿的表态完毕,脑袋一垂,一幅聆听课长训示的态度。

第509章 宫崎之智

    “李萃群是不可能想到你是冒名顶替程千帆。”三本次郎说道。

    三本次郎不得不承认,已经死掉的影佐英一是一个极有才华之人,能够想到以宫崎健太郎对程千帆取而代之这个计划,堪称神来之笔。

    不管李萃群如何挖空心思去琢磨,也决然想不到程千帆是假冒的。

    这属于人的一个下意识的思维盲区,几乎很少有人会想到桃代李僵的可能的。

    说起来,宫崎健太郎能够一步步的成功扮演程千帆,还要感谢濑户内川那个叛徒,此人非常熟悉程千帆,提供了很多关于程千帆的生活习惯的细节。

    好在影佐英一非常谨慎,当时是以要研究和关注程千帆的名义令濑户内川汇报相关情况的。

    而宫崎健太郎按照影佐英一的吩咐,当时也以伤风感冒为理由,在那段时间尽量不和熟人过多接触,所以濑户内川这个可耻的帝国叛徒并不知道程千帆已经被帝国特工冒充假扮。

    以一个人假扮另一个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也正是因为极为匪夷所思,反而不会有人会朝着这方面去怀疑和联想。在影佐英一亲自书写的档案卷宗里,有关于宫崎健太郎假扮程千帆的极为完备的备忘录,从开始谋划,到筹备,再到具体实施,再到杀死程千帆之后如何一步步的来扮演程千帆,并确保不会引起外人的怀疑,这是一个非常完备的且令三本次郎这样的老牌特务都拍案叫绝的堪称经典的行动备忘录。

    想及此处,三本次郎的心中对于影佐英一的聪明才智也是暗暗赞叹,可惜了,帝国失去了一位优秀的特工指挥官。“不过,李萃群是非常狡猾的人,你以后和他接触要加倍小心。”三本次郎叮嘱说道。

    “哈依。”

    看到宫崎健太郎似乎并非完全服气的表情,三本次郎表情严肃,沉声说道,“混蛋!你要记住了,你是以程千帆的身份和李萃群接触的,并不是帝国特工宫崎健太郎,你必须牢记这一点,不然的话,以李萃群的狡猾和聪明,他的疑惑必然扩大为怀疑。”

    “哈依!”程千帆毕恭毕敬说道,“属下明白了。”

    他向三本次郎心悦诚服的鞠躬,“课长的教诲,宫崎有茅塞顿开之感。”

    三本次郎的心情似乎并不好,他摆摆手阻止了宫崎健太郎的马屁,“李萃群有无过多的谈及卢兴戈?”

    “没有。”程千帆摇摇头,他露出思索之色,“李萃群似乎怀疑程千帆和卢兴戈私下里会有联系,不过他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说着,程千帆看向三本次郎,解释说道,“课长,关于特工总部在西自来火行街抓捕卢兴戈的行动,属下也只是粗略知悉,并不清楚详细内情,为了避免引起李萃群的误会,属下没有过多的提及卢兴戈。”

    三本次郎转身掏出钥匙打开保险柜,取出了一个文件袋递给程千帆。

    在这个过程中,程千帆一直低着头,没有去偷看保险柜。三本次郎左手手腕的腕表反光,能够看到他的动静,程千帆对此早有戒备。

    这是一份以特高课这边的视角和口吻撰写的,关于特工总部方面如何会盯上卢兴戈的报告。

    程千帆这才知道,在老邢被费铭打死后,李萃群方面一直都没有对老邢的搭档平鹿昌动手,而是行守株待兔的笨办法,没想到竟然会瞎猫碰到死耗子等来了刚从浦东返回的卢兴戈。

    “咦?”

    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报告中只是纪录了特工总部查勘卢兴戈的行踪的一些过程,并未提及在西自来火行街抓捕卢兴戈的行动。

    “这份报告是加贺记录、整理、提交的。”三本次郎说道,“关于卢兴戈逃窜之事特高课这边会跟进,你那边也要出力。”“课长的意思是,让我同加贺熏也接洽此事?”程千帆问道,“还是说属下直接和荒木君交流?”

    加贺熏也是荒木播磨的得力手下。

    “加贺殉国了。”三本次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淡淡说道。

    “什么?”程千帆非常惊讶,“加贺君竟然?”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似乎有些明白了,“加贺君参加了抓捕卢兴戈的行动?”

    他的眼眸中露出凶狠之色,“是卢兴戈杀害了加贺君?”“杀死加贺的应该不是卢兴戈。”

    三本次郎摇摇头,他向宫崎健太郎讲述了特工总部抓捕卢兴戈以及后来发现了加贺熏也的尸体之事。

    “课长,那个自来也书局,还有那个幸阪翻一……”程千帆皱眉思索问道。

    “自来也书局是我们的一个交通站,不过该站点此前一直处于半沉默状态。”三本次郎说道。

    “这就更加奇怪了。”程千帆疑惑不解,“既然自来也书局很隐蔽,敌人为何会得知的,而且加贺君也被杀死在书局……”

    三本次郎没有回答下属的问题,而是直接问道,“你认为是哪方面的人杀死加贺熏也,摧毁自来也书局的?”

    程千帆没有立刻回答,他皱眉思考。

    “有两种可能。”程千帆思忖说道,“敌方并不是冲着自来也书局来的,他们是目的是营救卢兴戈,无论是杀死加贺君还是摧毁自来也书局,都属于意外。”

    “意外?”三本次郎思索点头,示意宫崎健太郎继续说。“譬如说。”程千帆停顿一下,努力思考,他的额头甚至开始冒汗,“譬如说这伙敌人在营救卢兴戈的过程中被加贺发现,加贺君要阻止他们……”

    说着,程千帆摇摇头,“不对,按照课长所说,加贺君是被杀死在店内的,这说明,说明……”

    三本次郎看着宫崎健太郎。

    他注意到宫崎健太郎额头汗水,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宫崎这个满脑子都是金钱占据第一位的家伙,这次也开始认真起来,努力将其聪明才智用在工作上了,很显然,自己刚才挖苦他在李萃群面前是傻瓜,这极大的刺激到了宫崎健太郎的自尊心。

    程千帆原地踱步,继续思索说道,“或者是自来也书局这边发出声响动静,或者是他们看到了敌人的面目,总之是某些意外情况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他们果断决定对书局下手,杀害了加贺君以及幸阪翻一先生。”

    “或者说,敌人提前发现了加贺君,知道他是指挥此次行动的指挥官,所以对他下手,同时因为加贺君当时身处书局,以至于敌人对书局产生了怀疑,干脆摧毁了。”

    程千帆继续说道,如果说一开始他因为努力思考,以至于有些磕磕绊绊,现在似乎是思虑理顺了,他越说越流利。

    三本次郎并未就宫崎健太郎的分析发表意见,而是示意宫崎健太郎继续。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敌人就是冲着自来也书局来的。”程千帆的眼眸中闪烁着略得意的智慧光芒,说道。

    说话的时候是看着三本次郎的,眼眸好似会说话,就好似在说‘课长,快夸我,快夸我,。

    “至于说敌人是如何得知自来也书局是我们的,暂时先不讨论,敌人冲着自来也书局来的,而加贺君被杀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程千帆越说越来劲,忽而,他的表情中有疑惑之意,然后是有些讷讷。

    “怎么了?”三本次郎问道。

    “属下只是刚刚想到,如果,如果按照这种分析,这伙敌人是冲着书局去的,那么,卢兴戈那边……”程千帆露出思索、不解之色。

    “你的意思是,这伙人初衷并非是营救卢兴戈,而是冲着书局来的,摧毁书局才是目的,至于说杀死了加贺以及营救了卢兴戈,只不过是意外。”三本次郎神情微动,补充说道。“对对对。”程千帆猛点头,满眼都是崇敬之色,“属下百思不得其解,还得是课长,课长一语点破。”

    程千帆的这个马屁,效果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一,因为三本次郎此时无暇过多感悟手下的马屁,他被宫崎健太郎的这个别出心裁的分析吸引了。

    此前,无论是特高课这边还是特工总部那边,以及宪兵司令部那边在分析西自来火行街这场战斗的时候,都是将卢兴戈突围以及自来也书局‘惨案,联系在一起的。

    亦或者说是将这两件事情视为同一起行动:

    杀死加贺熏也以及摧毁了自来也书局的这伙敌人,是来营救卢兴戈的。

    不管他们因何向加贺熏也以及书局发起攻击,他们的初衷是营救卢兴戈,这是众人共同的观点和判断。

    但是,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在三本次郎的刺激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来分析此事,竟然给出了这个别出心裁的分析观点:

    这伙后来加入战斗的敌人,并非是来营救卢兴戈的,他们是冲着自来也书局来的!

    卢兴戈不是被这伙人特意救走的,只是这伙人的出现影响了战局,给了卢兴戈突围的机会。

    三本次郎陷入沉思之中。

    他不得不承认,尽管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的这种分析有些过于新颖,但是,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确实是有必要向这个方向也展开调查,如此的话卢兴戈突围就是意外事件,反倒是自来也书局这个交通站被摧毁才是调查的重点。

    相比较卢兴戈突围,自来也书局被敌人盯上这件事更加令三本次郎忌惮和愤怒。

    一个处于半沉睡状态的秘密站点被敌人发现并且果断摧毁,这是极为可怕的事件。

    自来也书局是如何暴露的?

    仅仅只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三本次郎忌惮。

    他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这么多优秀的乃至是材质卓绝之人都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竟然被宫崎这个家伙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也许这就是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的价值所在吧,他心说: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绝对不笨,相反非常聪明,任何一个善于敛财且怕死并且能够活得很好的家伙都是非常机灵且聪明的。

    而且客观的说,宫崎健太郎的专业素养虽然不能说是非常优异,但是,是在合格线之上的,只是这个家伙的心思不在工作上。

    而这种聪明才智和在水准线之上的专业素养用在宫崎健太郎之上,竟尔发挥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奇妙作用。这就是宫崎之智的妙用?!

    三本次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夸赞宫崎健太郎优秀,还是该怒斥这个家伙平时工作不努力。

    “课长,课长。”程千帆小心翼翼说道,“是不是属下分析错误?”

    他露出不安的表情,“属下愚钝,令课长失望了。”

    “不。”三本次郎看到宫崎健太郎的表情,他意识到不能训斥,要鼓励,特高课不缺专业素养非常优异的帝国特工,反倒是缺乏宫崎健太郎这种能够有别出心裁的见解的家伙。

    说着,三本次郎面露鼓励且欣赏的微笑,“你的分析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做得不错。”

    闻听此言,程千帆舒了一口气,脸上立刻绽放出喜意,“都是课长教导有方。”

    “自来也书局的事情,自有本部去调查,你这边就不要参与进来了。”三本次郎想了想,吩咐说道。

    尽管他也考虑借重宫崎健太郎的‘局外人,智慧继续参与调查此事,不过,自来也书局的案子有着浓重的特高课标签,宫崎健太郎确实是不适合过多介入,否则的话会引来更多的怀疑。

    “哈依。”程千帆恭敬说道。

    “因为程千帆和卢兴戈的关系,你可以多关注一下卢兴戈的事情。”三本次郎说道。

    “属下若是表现的对这件事太感兴趣,会不会引来李萃群更多的怀疑。”程千帆疑惑问道,“若是李萃群怀疑属下和重庆方面有瓜葛……”

    “他怀疑就怀疑了,你怕什么?”三本次郎笑着说道。是啊,自己怕什么?

    程千帆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还是有一种避开被敌人关注和怀疑的本能的。

    这个本能没有错。

    只是在有些时候会并不合适。

    譬如说现在。

    故而,程千帆随之便讪讪一笑,“属下的生意,那么多的生意,嗯,如果李萃群怀疑属下,难免会有些影响……”

第510章 起风了(求月票)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一掌拍在办公桌桌面上。

    “你这个满脑子都是金钱的家伙!你太令我失望了!”三本次郎骂道。

    “哈依!”程千帆低头挨骂。

    实在是太愤怒了,以至于三本次郎绕出办公桌,上来狠狠地踹了宫崎健太郎一脚。

    程千帆直接被踹翻在地,后背的伤口重重的碰到了身后的椅子,疼得他嘴角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

    程千帆眼皮不眨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站好,想要说什么,却似乎又终于没敢说话,只能迅速低下头,“哈依。”

    “说!”三本次郎怒气冲冲的打量着宫崎健太郎,冷冷说道。

    “德意志人同英法的关系愈发恶劣,欧罗巴局势紧张,以至于影响到了从法国发来远东的货轮。”程千帆说道,“属下现在很多时间都是在码头和仓库忙碌,尽量争取更多的货源……”

    程千帆小心翼翼的看着三本次郎:

    课长,您也不希望红酒礼包缩水吧。

    “宫崎!”三本次郎沉着脸,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太令我失望了。”

    说着,三本次郎冷哼一声,似乎是气的不行了,倒背着双手气呼呼的走回到办公桌后面。

    “属下令课长失望了。”程千帆满眼都是惭愧不安。

    三本次郎冷哼一声,“荒木是程千帆的朋友,你怕什么?”“哈依。”程千帆大喜,赶紧说道。

    三本次郎这是默许他在需要的时候,在特工总部那边进一步展露他同荒木播磨的友谊,以‘小程总,程千帆的身份。程千帆亲近日本人,这同他在日本人这边有够分量的朋友,这是截然不同的分量,更何况荒木播磨是特高课课长三本次郎的亲信。

    “我打电话让荒木回来了,你一会去见荒木。”三本次郎沉吟说到,“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荒木。”

    他看着宫崎健太郎,“你需要特工总部关于卢兴戈的调查进展,以及其他相关的情报,荒木都可以配合你。”

    “哈依。”

    “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掌握了这些情报以后,你要想办法利用程千帆同卢兴戈的结拜兄弟关系,诱使此人上钩。”三本次郎表情阴鸷,猛然攥紧了拳头,“抓住卢兴戈!如果不能在精神上令此人屈服,就肉体毁灭!”

    程千帆露出一丝踟蹰之色。

    三本次郎自然非常了解自己的这个手下,他知道宫崎健太郎为何犹豫,这个怕死的家伙这是担心真的引来卢兴戈与其接触会有危险。

    三本次郎的脸色阴沉下来,目光直勾勾的瞪着程千帆。“哈依!”感受到来自课长的巨大压力的宫崎健太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课长,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属下就去外面等候荒木君了。”程千帆似乎是唯恐有更加危险的任务等着,他不敢再多呆,说道。

    “你在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有没有见到丁目屯?”三本次郎突然问道。

    “报告课长,属下并没有见到丁目屯。”程千帆有些不明白三本次郎为何突然问起丁目屯,他摇摇头回答说道。

    “你在同李萃群打交道的时候,可以暗中观察一下,尤其是关注一下这个人同丁目屯的关系。”三本次郎吩咐说道。“哈依。”程千帆说道。

    三本次郎看到宫崎健太郎满口答应,并未问及其他,担心这个满脑子都是捞钱的家伙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便不得不多交代了两句,“特工总部是这两个人一手创立的,他们两个的关系对于特工总部影响很大,帝国需要更加精确的掌握这两人的关系。”

    “课长的意思是要掌握这两个人的矛盾到了何种地步?”程千帆说道。

    三本次郎惊讶的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点了点头。

    “帝国扔出去一根骨头,两条狗免不了要抢骨头吃。”程千帆微笑说道,嘴角扬起鄙薄之色。

    三本次郎拍了拍额头,他险些忘记了,宫崎健太郎这家伙是一个小心眼,且素来鄙视支那人,他刚才挖苦宫崎在李萃群面前犹如傻子,这家伙现在就找到机会把李萃群和丁目屯比作是争抢骨头的狗,当然,这个比喻也没错。

    他摆摆手,“你去外面等荒木吧。”

    “哈依。”

    看着宫崎健太郎恭恭敬敬的离开,关上了房门,三本次郎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他本以为宫崎健太郎会在他面前告李萃群以及特工总部一状的。

    特工总部故意用亲近红党之《每日译报》以及亲近重庆方面之《中美日报》试探程千帆,这件事虽然较为隐秘,但是,特高课安插在特工总部的暗子已经将这件事秘密汇报。

    宫崎健太郎竟然没有提及此事。

    这并不符合宫崎这个家伙睚眦必报的脾性啊。

    程千帆在走廊里抽烟,等候荒木播磨。

    起风了,烟头忽闪忽闪,燃烧的比寻常要快一些。

    他刚才本来是打算在三本次郎面前告特工总部一状的,不管特工总部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们在内部允许人员随意阅读违禁报刊,这必然是有安全隐患的。

    尤其是在对于郑智蛊惑非常关注的三本次郎的眼中,毕竟就连潜伏中国多年的帝国特工濑户内川都能***,更遑论这些由江湖人士以及原中统、军统人员组成的特工总部特工。相信这会引起三本次郎的警觉,且会恶了李萃群等人在三本次郎心中的印象,甚至于不排除三本次郎会真的怀疑特工总部内部有人故意搞事情。

    而对程千帆来说,告状的最直接的目的是促使三本次郎能够安排他暗中盯着特工总部,如此他便可以有正当理由暗中打探单老板的情况了。

    不过,程千帆仔细思量后,临时否了这个方案。

    最直接的原因是三本次郎想要通过程千帆钓鱼卢兴戈,令他和荒木播磨联系,可以从荒木播磨那里获取特工总部的相关情报,如此,他便不需要再以告状的方式达成目的了。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再告状,反而会多此一举,只会加深他在三本次郎心中对李萃群的不友好印象,倘若因此使得三本次郎担心他会公报私仇和李萃群闹矛盾,因此令他暂时避免同特工总部接触,那反而弄巧成拙。

    什么时候需要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不是一成不变的,上一秒钟和下一秒钟,每一句话,每个动作也许都要及时作出调整。

    不过——程千帆想到了参与特工总部方面抓捕卢兴戈的行动的加贺熏也,以及此前强势介入特工总部破获中统苏沪区案件的荒木播磨。

    很显然,特高课对特工总部的渗透颇深,他不认为今天发生在特工总部会客室的‘试探小程总,事件会保密到三本次郎不知道。

    那么,他没有在三本次郎面前告状、提及此事,这是不太符合宫崎健太郎的小心眼性格的。

    这是一个非常细微的小事,也许并无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有很多种解释,也许宫崎健太郎今天得了三本次郎对他的生意上的支持承诺,心情好之下暂时没有那么睚眦必报了呢。

    不过,程千帆依然不敢大意,他在琢磨如何补救。

    或者说,如何利用合理的补救来取得利益最大化。

    他始终坚信一点,在复杂残酷的潜伏生涯中,任何一件多么细微的小事都不能马虎大意。

    与此同时,任何一件能够发挥作用的小事,都不要放过利用的机会。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也许这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会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机遇。

    当然,做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尽量确保自身安全。程千帆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下了楼朝着院子里的昏黄路灯下走去。

    他之所以选择在深夜来见三本次郎,还有一个原因。夜深了,微凉,他穿上风衣就不会显得奇怪,这件深色的风衣能够最大限度遮挡他后背的伤势。

    至于说后背伤势的血腥味道,因为程千帆有时也会使用古龙水,且他今天在鲁玖翻母亲的寿宴上饮了不少酒,身上也有沾染酒水,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最大可能遮掩身上伤口的血腥味道。

    这些都是他决定在这个深夜来特高课面见三本次郎的考虑因素。

    一辆小汽车犹如幽灵一般开进院子里停下。

    荒木播磨从车上下来,他惊讶的看了一眼在院子里沉默抽烟的宫崎健太郎,“宫崎君,怎么不去我办公室等着?”

    “免了。”程千帆弹了弹烟灰,他笑着说道,“我这人怕事,你是知道的。”

    荒木播磨哈哈笑起来,他刚才也只是随口说说,宫崎君的性格他难道还不清楚?这是一个会尽量避免麻烦,尽量不愿意沾染机密因果的家伙。

    “散散步?”荒木播磨接过了宫崎健太郎递过来的香烟,说道。

    “荒木君好兴致啊。”程千帆爽朗一笑。

    两名特高课特工,三本次郎的爱将就这么在凌晨的深夜漫步在魔窟的院子里。

    两个人都没有谈论工作,而是聊起了生活琐事。

    荒木播磨讲到了自己在国内的儿子俊一。

    “俊一已经会写信了。”荒木播磨高兴说道,“虽然有些字看起来还不熟练。”

    他对宫崎健太郎说道,“俊一还提到了宫崎健太郎叔叔呢。”

    “是么?”程千帆也露出高兴的神情,“看来等俊一来上海,我必须要准备一份特别的见面礼了。”

    两个人聊得很开心。

    程千帆也谈及了自己的儿子‘小芝麻,。

    只是,在同荒木播磨聊天的时候,儿子的名字是:

    俊树。

    上海特高课特工宫崎健太郎的儿子宫崎俊树。

    “俊树非常聪明,比我小时候聪明多了。”程千帆一脸得意洋洋,“这孩子遗传了我的俊俏相貌和聪明才智。”

    他对荒木播磨说道,“我有一次掉了一枚古董金币,找了好半天才发现被这孩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呢。”

    “以后长大了也是一个贪财的家伙吗?”荒木播磨调侃说道。

    “当然。”程千帆得意洋洋,“喜欢金钱,这是多么纯粹的爱好啊。”

    微凉的风吹着他们的脸,两个日本特工都非常的开心,仿佛这种温馨的家庭话题能够洗涤他们肮脏如畜生一般的心似的。

    “如果没有战争,大和民族的子民在这块土地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这该多好啊。”荒木播磨说道。

    “是啊,支那人为什么不快些死光呢。”程千帆哈哈大笑说道,他又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几口,却是被呛到了连连咳嗽。

    咳咳咳。

    “没事吧?”荒木播磨问道。

    “没,没事,呛到了。”程千帆的眼泪都要呛出来了,他咳的厉害,手指夹着香烟,微微佝偻着身子。

    距离他大约二三十步远的右侧泥土下,麦子同志安静的躺在那里,右侧不远处则埋葬着军统的燕畅兄弟,再往前,是康二牛等几位同志的埋骨之所……

    “荒木君。”程千帆抹了一把咳出的眼泪,吹了声口哨,露出残忍中带着快意的表情,夹着香

    烟的右手缓缓举起,如同炫耀一般,“看吧,这下面埋了那么多反抗分子,想到这里,我就兴奋,这就是不愿意给帝国老老实实当奴隶、反抗帝国的下场,哈哈。”

    一阵风吹过,枝丫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程千帆觉得这是同志们,兄弟们在骂他。

    在这一刻,他希望这风儿更大一些,他甚至渴望同志们、兄弟们骂他再凶恶一些,最起码这样他的心里会好受。

    他闭上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脑海中却是不断浮现麦子同志英勇就义的场景,浮现康二牛同志那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想到燕畅兄***得哭嚎死去活来,却始终坚贞不屈最终牺牲在电刑之下……

    程千帆将烟卷塞进嘴巴里,轻轻吸了一口缓慢的吐出淡淡地烟气,他睁开眼睛,带着一抹浅笑,看着似乎在思考什么的荒木播磨,缓慢地说道,“荒木君我怀疑丁李特工总部内部有反抗分子。”

第511章 作为帝国子民,捞点钱有错吗?

    程千帆注意到荒木播磨办公室多了一门匾额。

    黑底白字:

    职责荣誉。

    程千帆倒背着双手,饶有兴趣的欣赏。

    “宫崎君且评价一番。”荒木播磨拎起暖水瓶给茶杯倒水,笑着说道。

    “字不怎么样。”程千帆摇摇头,“不过,笔锋有力,颇有气势。”

    “哈哈哈。”荒木播磨闻言开怀大笑,很喜欢好友的这个评价。

    他示意宫崎健太郎落座饮茶,“宫崎君怀疑特工总部内部那个提出来用违禁报刊钓鱼这个主意的人?”

    “也许这个人确实是想着用这样的办法引出内部可能隐藏的女干细。”程千帆思忖说道,“也许是别有用心。”

    “又或者,确实是没有问题,不过是我多心了也或者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没有问题,暗中促成这种方案的人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说着,他摇摇头,“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信任支那人……希望是我多心了。”

    荒木播磨摇摇头,表情严肃,“宫崎君,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拉开抽屉,摸出一盒烟,打开来递给宫崎健太郎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特工总部那些人,有不少的重庆方面过来的,其中不乏有人并非心甘情愿投靠帝国的。”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程千帆点点头,“其中这些意志不坚定者,再受到那些违禁报纸的影响,很难说其中会不会有人再投向重庆方面。”

    “宫崎君似乎并不认为其中可能有红党分子?”荒木播磨问道。

    “这种手段看似聪明,实际上很愚蠢的。”程千帆冷笑一声,“红党没有那么笨,对于如何当一只不易被发现的老鼠,他们的经验比重庆方面要更丰富。”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好友的这个比喻很应景。

    红党分子长期受到国党政权的围猎捕杀,他们有着比重庆方面更严格的隐蔽斗争纪律和丰富的经验,而重庆方面的人,以前是在公开场合活动的执法者,这些人现在即便是想要当老鼠,有些手段和行为在荒木播磨的眼中却略显稚嫩。

    “宫崎君为何刚才不当面向课长反馈这件事?”荒木播磨有些好奇问道。

    程千帆苦笑一声,便向荒木播磨讲述了三本次郎此前训斥他的那番话,“当时我若是向课长反馈这件事,倒是显得我恼了李萃群,睚眦必报了。”

    荒木播磨看了好友一眼,难道不是吗?

    程千帆看到自己这话没有骗过荒木播磨,便尴尬的笑了笑,“这件事不好惊动课长,最好是隐蔽的调查。”

    说着,程千帆嘴角扬起笑容,冲着荒木播磨使了个眼色,“据我所知,这些投诚特工总部的家伙获得了李萃群、丁目屯的承诺,他们的个人财产得到了保护。”

    荒木播磨瞬间明白了。

    宫崎这个家伙这是想要假借调查特工总部内部女干细的借口,勒索钱财啊。

    荒木播磨也爱财,不过,相比较金钱,此人是军人出身,更加注重军功和荣誉。

    他有些犹豫。

    而且,对于投靠帝国的这些家伙是什么成色,荒木播磨自然心知肚明,这些人自然多将个人财货、权势看的最重要,帝国若是对这些人逼迫过甚,难免有不好的影响。

    “荒木君。”程千帆喝了口茶水,放下茶盏,微笑说道,“对于真心投靠帝国的人,帝国自然以诚相待,对于那些两面三刀乃至是与重庆方面暗通款曲之人,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心慈手软。”

    他的眼眸露出倨傲阴狠之色,“帝国来支那,是为帝国子民谋取利益的,不是为这些贪婪的支那人捞钱来的。

    程千帆看着荒木播磨:

    作为帝国子民的一份子,我们捞点钱有错吗?

    荒木播磨缓缓点头,“以证据为原则,不可引起混乱。”“荒木君旦可放心。”程千帆点点头,“调查过程我不参与,荒木君只需要随时和我保持交流就可以。”

    听到宫崎健太郎这么说,荒木播磨这才放心,他最担心宫崎这个家伙为了大肆敛财而不管不顾的扩大调查,引起特工总部方面的混乱和强烈不满。

    程千帆轻轻吸了一口香烟,他的脑海中快速思索。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假借谈及白日里去特工总部的时候,看到特工总部在街面上清查的话题,自然而然的探问单老板被抓那件事。

    特高课在特工总部有探目,且荒木播磨目前正负责调查西自来火行街之事,只要引起荒木的关注,想要打探消息,自然能打探到。

    不过,话几乎到了嘴边了,程千帆果断放弃计划。

    他意识到两点不妥。

    其一,宫崎健太郎向来奉行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安全行事风格,眼睛里只会关注金钱利益。

    他刚才来‘告状,,怀疑特工总部内部有反日分子,这一方面是出于小心眼,另外就是要趁机敛财,所以,这个行为是合理的。

    但是,他突然关心起特工总部的日常抓捕清查行为,这就不太符合宫崎健太郎的性格了。

    当然,因为是程千帆白日里亲眼所见的事情,当作谈资倒也无妨,只是,这就属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另外,最重要的是程千帆意识到自己疏漏了非常关键的一点:

    单老板现在在特工总部的真实情况如何?

    倘若单老板成功的挺过了敌人的拷问,甚至是幸运的蒙混过关了,他这边反而在日本人面前提及此事,进而引起了特高课对单老板的关注和兴趣,这反而会弄巧成拙。

    “对于卢兴戈逃脱特工总部的抓捕这件事,宫崎君怎么看?”荒木播磨问道。

    既然课长安排宫崎健太郎从另外渠道暗中调查此事,他觉得有必要先听听好友对此事的看法和计划。

    “负责抓捕卢兴戈的特工,死伤如何?幸存几人?”程千帆略一思索,问道。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说道,“受伤的人,伤口在哪些部位?完全没有伤势的又是哪些人?”

    “你怀疑行动人员中有重庆分子?”荒木播磨立刻问道。

第512章 荒木的重大发现(求月票)

    程千帆没有立刻回答荒木播磨的问题。

    他在荒木播磨告知了特工总部的具体伤亡、幸存情况后,程千帆抽了两口烟,细细思考,他皱了皱眉头。

    “有发现?”荒木播磨问道。

    “全副武装十余人,却拿不下卢兴戈两人。“程千帆冷哼一声,嘲讽说道,“这些人的战斗力..

    说着,他摇摇头。

    荒木播磨喝了口茶水对此并不在意,帝国扶持特工总部,看重的并非这些人的战斗力。

    这些人要么是上海同本地的帮派人士,或者是无赖瘪三,要么是重庆方面在上海的潜伏人员,前者,大街小巷的风吹草动他们最清楚,后者,他们非常了解重庆那边,也非常熟悉他们的老对手红党。

    这才是特工总部的价值所在。

    “特工总部伤亡不小。”程千帆沉吟说道,“除了他们的战斗力差劲以及卢兴戈本领不凡之外,不排除行动人员中有人通敌。”

    “你怀疑谁?”荒木播磨直接问道,他没有问好友为什么得出这样的判断,事实上,他们对于特工总部是态度本就是既要用,也放着。“曹宇。“程千帆直接点名。

    “理由呢?“具体到某个人,荒木播磨就会问的更加仔细。

    “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一种感觉。“程千帆皱若眉头,露出思索之色,“我对这个人的印象非常不好。”

    他迎着荒木播磨疑惑的目光,解释说道“荒木君还记得开森路的那场战斗吗?”

    怎么会不记得!

    荒木播磨的脸色阴沉下来,特高课潜入法租界,秘密抓捕在开森路汉斯诊所治疗的新四军人员,却是遭遇了不明人士的伏击,特高课方面损失惨重,荒木播磨亲信手下西泽和吉野都在此役玉碎。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接到手下打来的电话就急匆匆赶往开森路。“程千帆说道,“我在现场看到了西泽和吉野两位勇士的尸首。”

    他对荒木播磨说道,“后来我听说曹宇的耳朵受伤了。”

    荒木播磨点点头,不过,他有些不解,不明白自己好友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咦?

    荒木播磨心中一动,不禁问道,“上次开森路的战斗,曹宇是亲历者,我们的人也受到了不明身份人马的伏击,这次西自来火行街抓捕卢兴戈,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对宫崎健太郎说道,“所以,你怀疑曹宇有问题。”

    程千帆正要说话,荒木播磨却是摆摆手,他示意好友不要说话,他要安静思考一下。

    荒木播磨点燃一支香烟,他缓慢地抽着,凝神思考。

    “曹宇是因何会被我们抓住的?”荒木播磨自言自语,“是了曹宇暗中和关押在法租界监狱的濑户内川接触,濑户内川向课长汇报了曹宇是红党的可能性。”

    “不对。"荒木播磨摇摇头,“濑户内川背叛帝国,他为何要出卖曹宇?”

    程干帆看了荒木播磨一眼,'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是受了多大的冤屈”,程干帆是最清楚刘波是如何被一步步的扣上红党“鱼肠”的帽子的,当然了,后来刘波竟然真的成长为一名布尔什维克战士,这是令他始料未及的。

    荒木播磨提出的这个疑惑,确实是一个漏洞。

    不过,这个漏洞却是早就补上的,“荒木君,你忘了我们曾经分析过原因,刘波是红党鱼肠,曹宇是党务调查处安插在红党内部的女干细。”

    是的,刘波之所以会向三本次郎揭破曹宇是红党,这是在国红合作的情况下,红党不好向国党下手,便想着要借着特高课的手除掉曹宇——这是特高课内部高层相关人士给这件事的定论。

    “后来我们抓捕了曹宇。”

    “没错。”程千帆点点头,“我记得你和我说起过这件事,曹宇交待说他是党务调查处安排打入红党的,后来被红党发现了他的身份,把他关押了几天后放了,然后刚被放出来回到家,就被荒木君你带人守株待兔抓来了。”

    “虽然一切都看似正常,却总觉得哪里奇怪。“荒木播磨说道,他看着宫崎健太郎,“宫崎君,你说你对曹宇的印象不太好,是不是也感觉到..”

    然后他就看到好友露出略古怪的表情。

    “我不知道荒木君你是因为曹宇的这些过往经历中又发现了什么线索,我说的对曹宇的印象不好是因为......”程干帆说道,他先是皱眉,此时则是一本正经,“曹宇的一只耳令我反感。”

    呃——荒木播磨本以为以好友的聪明,这一次应该是表现出色,和自己一般想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却是没想到宫崎健太郎的理由竟然是“厌恶曹宇是一只耳“!

    看着荒木播磨惊讶无比的样子,程千帆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的理由很荒诞的样子,他反而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认真说道,“那天晚上,我的一件外套泡在盆里被家里的猫撒了尿。”

    荒木播磨瞪大眼睛,怎么又牵扯到了程府的猫身上了?

    “在我的家乡,衣物被猫儿撒了尿,这并非坏事,这是意味着有好运气。“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点点头,这种类似的风俗,在日本有很多,而且有的风俗甚至是相悖的,譬如说猫尿,有的地方会认为是晦气,有的地方则认为是象征着好运,甚至被认为是神水,且荒木播磨知道,越是一些小岛上,越是相信这些。

    譬如说宫崎健太郎的家乡福岛,据他所知是如此。

    “在我的家乡,我记得小时候人们会去二松神庙里祈福,倘若能求得乌乌先生的神水,便预示着好运将至。“程干帆说道,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温情,这是对儿时美好的回忆。

    他微笑着“我还记得,我的袖口沾上了乌乌先生的神水,母亲非常开心,她还叮嘱我说,那两天一定不能碰到一只耳,无论是动物还是人,不然好运气就没了。”

    啊--原来如此。

    听及此处,荒木播磨恍然,原来宫崎君反感曹宇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嗯?

    荒木播磨心中一动,宫崎君的衣物被家中猫撒了尿,本应该是好运气,但是,开森路那边的行动特高课却损失惨重,西泽和吉野都玉碎了...曹宇的耳朵是一只耳,这是坏运气....

    尽管荒木播磨也知道曹宇的耳朵是被自称所谓的抗日铁血团,后来却无法证明身份的敌人开枪打伤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此时此刻对曹宇也有了厌恶的心理。

    更何况,刚才那一番琢磨,聪明如荒木播磨,却是正好发现了一些此前并未注意到的端倪。

    “先不谈曹宇的一只耳。”荒木播磨说道,尽管他承认自己听了好友的那番话后也开始对曹宇有反感心理了,但是,他更加理智,重视分析和证据。

    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荒木播磨继续说道,“宫崎君你觉得——”

    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且严肃,“曹宇有没有可能和'鱼肠'是一伙的,甚至曹宇本人就是鱼肠的手下?”

    然后,荒木播磨就看到宫崎健太郎那目瞪口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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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无懈可击的逻辑

    程千帆真的是惊呆了。

    绝无任何表演成份。

    他选择将怀疑的目标向曹宇的身上牵扯,主要是两个考虑。

    程千帆想要在特工总部内部打开一个缺口,以便他能够以正当理由介入,进而打探情报,“冤枉'一名七十六号的特工有问题是一个恵而不费的好办法。

    而且,曹宇是伪上海市警察局侦缉大队的人,同时,此人又投靠了特工总部。

    一个人的身份越复杂,牵扯到的方方面面越多,客观来说,这样的人一旦被怀疑上,就会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

    此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源自程干帆对曹宇的忌惮。

    是的,曹宇此前奉汪康年的命令打入红党内部,看似是失败的行动,因为曹宇并未给红党造成什么损失,但是,没有造成损失的原因是汪康年太过贪心,一直想若一网大鱼,所以一直按兵不动,甚至禁止曹宇向他汇报小鱼小虾的动静。

    事实上,曹宇能够潜伏那么久没有暴露,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另外,根据程千帆的了解,曹宇本质上贪图享受的,这样一个人却能安守清贫潜伏,这不仅仅说明这个人是有能力的,也是可怕的。还有一点,无论是开森路的枪战,还是西自来火行街的枪战,特高课以及特工总部都是损失惨重,(除了一只半耳)曹宇却几乎毫发无伤。

    这个人的运气简直是好极了。

    对于这种运气极好,同时看似无足轻重(没有什么威胁),却又很多事情都参与进来的敌人,程干帆和别人的态度不一样,他始终保持高度警惕:

    运气好,本身就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在复杂且危险的环境中,能够每次都活下来,这非常不容易。

    这样的人就如同会咬人的狗不叫,平实蔫吧几的,等它掌握了局面,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将会是非常凶狠且致命的。

    这也是程千帆选择曹宇为'构陷'目标的原因。

    并且为了今天这个谈话,为了能够合理的表达对曹宇的反感和不信任,程千帆是早有谋划的。

    当然,这也要感谢若兰,开森路枪战那天晚上,若兰为了防止晚上洗衣服引起邻居疑心,故意说他的外套被猫咪撒了尿。

    程千帆后来得知此事,心中不禁暗自赞叹若兰的机灵。

    然后他心中一动,记住了这个细节。

    具体到现在,程干帆绝对不会故意制造出所谓的证据来指证曹宇有问题。

    因为假的证据就是假的,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伪装,这会给他带来麻烦。

    选择以迷信的方式来表达对曹宇的反感,进而武断的表示怀疑曹宇有问题,这看似是荒谬的,对于小时候曾经因为丢了魂被神社招魂才'回魂'的宫崎健太郎来说,对于一个因此骨子里有些迷信的宫崎健太郎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他了解荒木播磨,尽管他的这个怀疑曹宇的理由看似荒谬,但是却足以引起荒木播磨的关注,荒木会去调查曹宇。

    是的,只要去调查,曹宇就不可能完全没有问题--

    日本人对于这些投靠他们的背叛者们,天然是不信任的。

    只是,程千帆万万没想到,他这边只是起了个引头,善于发散思维、透过现象发现本质的荒木播磨竟然得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分析判断!

    “曹宇和'鱼肠'是一伙的?”程千帆惊诧莫名,“曹宇是'鱼肠'的手下....”

    他就那么震惊的看着荒木播磨,“荒木君,等一下,你的这个分析吓到我了。”

    他下意识的踱步,拍了拍额头,表情严肃的看着荒木播磨,“荒木君,我不明白,为何.....”

    说着,他皱眉,思索,眉头紧皱,长吁了一口气,他语气无比认真,“请荒木君为我解惑。

    在这个时候,程千帆知道自己不能反问荒木播磨'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这种反问是带有疑问口吻的,也许会令荒木播磨冷静下来反思,那就不美了。

    故而,他说的是“请荒木君为我解惑,这看似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发出了疑问,实际上却是会给荒木播磨带来一种言语上的暗示:

    自己的分析判断方向是正确的,没看到宫崎健太郎都自叹弗如了么!

    “我们信任曹宇,是因为我们确认了濑户内川背叛帝国,确认了刘波是红党。”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

    “濑户内川揭发曹宇,是因为曹宇是党务调查处打入红党的叛徒,红党要借我们的手除掉曹宇。“荒木播磨缓缓说道,他看着好友,他的眼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假如,这一切都是刘波和曹宇的谋划之内,假如曹宇并非是党务调查处的人,不,确切的说——”

    荒木播磨吸了口香烟,重重的吐出烟气,认真的表情中带着振奋,“曹宇本身是红党,然后他奉命打入党务调查处,又转而奉党务调查处的命令打入红党,这个曹宇,从始至终都是红党!一直都是!”

    “刘波故意揭发了曹宇,这是非常精明的策略。“荒木播磨继续说道。

    “精明?”程千帆喃喃自语,作思考状。

    “是的,倘若刘波背叛帝国的行为没有暴露,他揭发的曹宇被我们抓获,曹宇会故意假装受不了刑讯,他会以党务调查处的身份投靠帝国,同时,曹宇会出卖党务调查处,红党借着我们的手就除掉了他们的老对手。"荒木播磨越说越兴奋。

    “竟然...."程千帆蹬大眼睛。

    “而刘波背叛帝国的行为暴露了,这并不会令我们怀疑曹宇,反而更加相信曹宇。”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惊呆了。

    他用惊讶、不敢相信、且带着佩服的表情看若荒木播磨,

    因为,程干帆正在琢磨他按着荒木播磨的这个思路去分析,然后他惊讶的发现——

    他竞然真的有一种曹宇是红党党内同志,是一位隐藏极深的我党王牌特工的感觉。

    说句玩笑话,若非曹宇的国党特务身份正是程千帆所识破的,他是真正的知情者,程干帆怀疑自己现在心中都会涌出莫大的后悔之情--

    是他的言语启发了荒木播磨,竟然使得曹宇同志暴露了!

    进而,他会有一种要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即将落入敌手的曹宇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荒谬的。

    因为,荒木播磨的这个分析从逻辑上是完全说得通的。

    幸而程千帆是最清楚曹宇的身份的。

    程干帆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再附和荒木播磨,必须提出来质疑的声音。

    这种质疑的声音和态度,不是因为别的,是源自宫崎健太郎下意识的反驳——看到好友如此优秀,下意识的反驳一下。

    但是,这种反驳必须是不痛不痒的,不至于令荒木播磨'恢复理智'。

    “荒木君,我必须承认你的分析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也不得不承认这令我震惊,我几乎是已经相信了。“程千帆说道,他说话的时候是极力思考的表情,似乎在绞尽脑汁思考。他在思考什么?

    思考反驳荒木播磨的观点。

    终于,程千帆似乎是找到了荒木播磨这番分析的漏洞,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道,“荒木君,有一个问题。”

    “你说。”荒木播磨倨傲点头,他不认为自己的这番分析有错误,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红党也许会想着借着我们的手除掉,除掉党务调查处,我的意思是,他们可以选择除掉党务调查处的某个人,这是影响微乎其微的小事件,也很难去查证,但是,但是....曹宇可是供出了汪康年,继而导致了整个党务调查处上海区被我们一锅端。"程干帆一幅绞尽脑汁反驳的样子,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越说越流利。

    他看着荒木播磨,“红党怎么敢这么做的?他们不怕事情败露吗?”

    “原因很简单。”荒木播磨看着提出这个问题的好友,心中不禁摇头,同时自傲不已:

    面对专业方面如此出色的自己,宫崎这个家伙肯定是自信心受到打击了,这家伙绞尽脑汁想着要反驳两句来挽回面子,却是正因为光想若反驳了,以至于犯下低级的错误——

    宫崎健太郎提出的这个疑问,简直是失水准!

    因为宫崎健太郎急切之下忽略了一个事实

    “宫崎君,你忽略了一点,红党和国党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荒木播磨说道,“红党安排曹宇利用我们的手摧毁了党务调查处上海区,这既能够帮助曹宇这个打入到党务调查处的红党取信于我们,又能够为那些被党务调查处杀死的战友报仇,可谓是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所以,曹宇出卖党务调查处,他不会有任何的舍不得。”荒木播磨说道,“而且,曹宇归顺帝国后,他在抓捕重庆分子的事情上表现的非常积极,并且是有些成果的,不过,在抓捕红党方面,曹宇寸功未立。”

    “开森路抓捕新四军……”程千帆下意识说道。

    “我们抓住了新四军了吗?”荒木播磨立刻反问。

    程干帆无奈的摇摇头。

    “相反,我们非但没有抓住新四军,还损失惨重。“荒木播磨想到了自己的手下西泽和吉野,他的脸色阴沉不定。

    他看到陷入思索的宫崎健太郎,继续说道,“我仔细查勘过西泽和吉野的尸首,都是致命部位一击而中,这说明什么?”

    “说明敌方的枪法精准,是支那人口中的神枪手。”程干帆说道。

    “是的。”荒木播磨点点头,他觉得自己今天的思绪非常清晰,脑子特别好使,很多自己以前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被挖掘出来,“这样的神枪手,帝国勇士是一击毙命,曹宇却只是耳朵中了一枪.....你相信这是巧合吗?”

    程干帆露出凝重的表情,他思忖说道,“按照荒木君的说法,曹宇是红党,那么,那次行动的消息走漏也可能是曹宇泄露的。”

    “可能性极大。”荒木播磨说道,旋即,他的语气更加肯定说道,“就应该是这样的。”程千帆完全是一副逐渐被荒木播磨的分析所说服,已经忘记了那点因为面子而要反驳好友的小心思,他露出受到荒木播磨的启发的样子,思忖说道,“那么,袭击者应该是知道曹宇的身份的.....”

    说道这里,程千帆猛然抬头,震惊的表情,“神枪手......说打耳朵就打耳朵,这也是神枪手。”

    荒木播磨露出一副颇为欣慰的表情,他微笑点头"宫崎君,你终于想明白了。”

    “西泽和吉野玉碎了,曹宇受伤,这是蒙蔽我们的手段。“程千帆摇摇头”竟然如常狡猾,想不到啊。”

    他看向荒木播磨,语气和眼神中带着赞叹和敬服。

    好友的这种表情、态度令荒木播磨心中非常熨帖,非常有成就感。

    程千帆心中也颇有成就感。不枉他煞费苦心:

    他故意假装是为了面子反驳两句,然后被荒木播磨以堂皇之逻辑说服,这必然极大增强荒木播磨的成就感,同时,这种成就感会使得荒木播磨的内心中下意识的增强坚持这种分析和判断的决心!

    “荒木君。”一个声音在两人的身后响起,“那么,如何解释曹宇出卖了汪康年,导致汪康年被我们抓捕。”

    程千帆和荒木播磨回头看。是菊部宽夫。

    两人赶紧邀请菊部宽夫落座饮茶,一起交流分析。

    “荒木君,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菊部宽夫喝了口茶水,问道,“要知道,汪康年可是被怀疑是红党陈州!”

    “菊部君的这个问题,和宫崎君刚才的问题差不多。”荒木播磨一幅睿智、自傲的样子说道,“曹宇出卖的是党务调查处的汪康年,和红党陈州有什么关系?”

    荒木播磨继续侃侃而谈,他非常喜欢这种睿智的目光洞穿一切的感觉,“刘波故意出卖了党务调查处的曹宇,实际上是红党曹宇打入我们内部,同理,曹宇故意出卖了党务调查处的汪康年,红党陈州趁机打入我们内部,而汪康年则顺势出卖了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再取信我们的同时,也为红党特科报了仇!”

    荒木播磨眼眸闪烁智慧的光芒,“红党特科是被党务调查处摧毁的,陈州和鱼肠的上级以及很多同伙都是被党务调查处抓捕处决的。”他看着两位,“这样的血海深仇,陈州和鱼肠如何去报复都不为过!”

    说着,他荒木播磨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程干帆和菊部宽夫,前者看着荒木播磨,思索中下意识点头,后者则是入神的思考。

    忽而,荒木播磨一拍桌子。

    程千帆和菊部宽夫下意识的看向荒木播磨。

    只见他振奋说道,“是了!这件事极可能是'鱼肠'和“陈州'联手推动的!”

    荒木播磨攥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点头,认真说道,“一切都说得通了!这样很多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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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智谋过人的荒木(求月票)

    听到荒木播磨说一切都'是鱼肠和陈州联手推动的。

    程千帆的内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极为古怪的感觉。

    虽然荒木播磨的整个推算过程完全错误,但是,仅以这个结果'来说,竟然无比正确。而且,荒木播磨的分析可谓是有条有理,从逻辑上来说堪称是完美:

    如果说他和彭与鸥同志以及老黄、路大章等人一起谋画的'陷害'汪康年是陈州的计划可用“精妙'二字来形容,现在,有了荒木播磨的这一番分析,整个计划可以说是间谍行动的完美典范了:

    特高课一直都在怀疑'鱼肠'和'陈州'之间并未断联系,二者之间有这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或者说是联动。

    甚至于三本次郎的好友、杭州宪兵司令部司令冈田俊彦在帮助分析此事的时候,坚定的怀疑'鱼肠'和“陈州”这两个红党特科漏网之鱼早就暗中结合为搭档了。

    冈田俊彦判断依据是汪康年下令抓捕刘波刘波的红党身份暴露,汪康年下令抓捕,这看起来并无不妥。

    但是,结果却是,刘波及时的发现了埋伏,输死抵抗,并且成功的拖到了巡捕房介入,避免了被党务调查处抓捕。

    冈田俊彦认为刘波及时发现埋伏,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刘波机警,实际上是有人通风报信,这个人就是汪康年——

    陈州在用这样的方式营救暴露的鱼肠。冈田俊彦的这个分析,看似是有道理的,不过三本次郎提出了一个有力的质疑:

    汪康年若是“陈州”的话,他完全可以在刘波暨'鱼肠被怀疑调查阶段就向刘波示警,提前安排刘波撤离上海,如此也可以避免刘波落入巡捕房手中。

    是的,这是此案的一个疑点。

    程千帆近来从荒木播磨的口中得知,汪康年之所以还活着,正是因为这个疑点:

    是刘波红党身份的暴露,党务调查处这边从始至终都是汪康年负责的,也正是汪康年亲自派人捉拿刘波的。

    “陈州'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毕竟'鱼肠的暴露对于红党来说也是莫大的损失。

    这也正是汪康年一直喊冤的理由:

    他可是亲自挖出了红党特科王牌'鱼肠'啊!

    也正因为此,尽管特高课内部尽管还是倾向于认定汪康年就是“陈州”,但是,却并未锁死定案,也正因为此,汪康年竟然还能侥幸活着。(PS2)。

    现在,荒木播磨说的'很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曹宇!

    此人就是联结'鱼肠'和“陈州”的那根线,也正是“陈州'为何要亲自揭破'鱼肠'身份的原因。.....

    “事情终于弄清楚了。"荒木播磨意气风发,“刘波的暴露,也许是一个偶然因素,在这种情况下,红党是可以安排刘波即刻撤离的。”

    他看若宫崎健太郎和菊部宽夫。

    菊部宽夫微微颔首,赞叹说道,“我明白了,荒木君机智如狐啊。”

    他表情振奋说道,“刘波的暴露是必然,这种情况下红党选择冒险行事,他们选择利用'鱼肠“这个王牌特工来下一盘棋。”

    “汪康年发现了红党'鱼肠',这在党务调查处内部是大功一件。“程干帆思忖说道”而刘波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在巡捕房的监狱里被关押而已,红党后来还为刘波奔走呼号,请了大律师保住了刘波的性命。”

    他赞叹说道,“我向来看不起支那人,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这个谋划非常阴险。”

    “不不不,这还并非是最狡猾的。“菊部宽夫受到荒木播磨的启发,也是仿若打通了任督二脉,“刘波的暴露,最重要的并非巩固汪康年在党务调查处

    的位置,而是安排曹宇投靠我们,以及随后的汪康年潜伏,与此同时,国党葬送了整个党务调查处上海区。”

    程千帆震惊莫名他是'没有看破”到这一层的,略一思索,他明白了:

    “刘波已经暴露的情况下,曹宇故意去和他接触,然后刘波故意向课长揭穿了曹宇的国党女干细身份,看似是要借助我们的手除掉曹宇,实际上是顺势安排陈州打入我特高课内部,同时葬送了整个国党党务调查处上海区——”

    说着,即便是程千帆也是震惊的倒吸一口冷气,“红党,他们竟然如此狡猾!简直是狠毒至极!”

    “确实是狡猾且狠毒。“荒木播磨以及菊部宽夫都是点头赞同。

    一个计划将国党方面以及特高课这边玩弄于鼓掌之中,既成功的安排两人打入帝国,又埋葬了仇深似海的国党党务调查处,报了大仇。

    红党下了好大一盘棋,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刘波在法租界的监狱走了一遭。

    如果说红党最大的失算就是,他们可能没想到国党党务调查处的人竟然如此怂包,竟然几乎全员投靠了帝国,摇身一变继续成为他们的敌人。

    荒木播磨和两人碰杯,“这就是红党的难缠和可怕之处,他们在国党的捕杀下坚持了多年,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是值得我们重视的狡猾对手。”

    程干帆啧啧称奇,他自愧弗如,“太不可思议了,若非荒木君火眼金睛,透过重重迷雾看破,谁能够想到红党竟然狡猾如斯。“

    菊部宽夫也是点点头,他在门口听了好一会,也不得不承认荒木这个家伙确实是思路清奇、勘破迷雾。

    三人对视了一眼,一致决定立刻向课长三本次郎汇报此事,

    程干帆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阴笑不已。

    荒木播磨和菊部宽夫都是微微一笑,他们知道宫崎这个家伙为何会如此这般:

    宫崎健太郎早就迫不及待要处决汪康年了。

    繁花制衣店。

    小伙计杨新从后门进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路上安全吗?”熊嘉尚关切问道。

    “没有尾巴跟着,俺小心着呢。“杨新说道。

    “打听到什么了?”熊嘉尚递给杨新一个窝窝头,又将水瓢递过去,问道。

    内间屋里。

    昏黄的灯光下,苗圃正在做针线活。

    这是苗圃用省下来的布料给儿子冯小可做得新衣。

    下个月初十就是冯小可的生儿。

    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苗圃猛然起身,她看向院子,却又坐了下来,低着头继续缝衣裳。

    不一会,熊嘉尚推开陈旧的木门进来。

    她看了一眼,看到'水仙花'同志还在低头缝衣服,但是,缝针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能够明白且体味到苗圃的紧张和担心心情,她的儿子谢文章在龙华牺牲的时候,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芳华日杂店确实是出事了。“熊嘉尚说道。

    针扎了手。

    苗圃将手指放进口中吮吸了一下。她抬起头,“单芳华同志怎么样了?”

    “单芳华同志被抓进了七十六号。“熊嘉尚说道,“组织上正在想办法打探他的情况。”

    “小,小,小可呢?”苗圃结结巴巴问道,咬着嘴唇。

    “小可还在店里。”熊嘉尚说道,“暂时没事,不过--”

    熊嘉尚停顿了一下说道,“也只是暂时没事,因为有特务在暗中盯着店里,他们想要守株待兔。”

    她看着苗圃,“水仙花'同志,小可是一个好孩子,若非小可发出示警信号,后果不堪

    设想。”

    她感慨着,继续说道,“小可虽然年纪小,却能够做到临危不乱,这是一个好孩子。”

    “我不希望这样。”苗圃说道,声音很低。“什么?”熊嘉尚没听清。

    “我说,我说我不希望这样。”苗圃提高声音,似是要发泄一般,“我只想小可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泪水涌出了苗圃的眼眶,“小可他爸爸去东北前对我说,要好好养大小可,我,我只希望他好好活着,健康长大啊。”

    “水仙花'同志,你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熊嘉尚看着苗圃,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

    “你这是冷血。“苗圃抬起头,红着眼睛看若熊嘉尚,““田螺'同志,小可是我儿子,你知道吗?不,你不知道,你无法体会到一个母亲在这个时候是多么的担心和无助,多么的绝望。”

    “我能理解。”熊嘉尚平静的目光看了苗圃一眼。

    “你不理解。”苗圃摇头,泪水滴落。...

    “冯嘉樟同志牺牲在东北,他是一位优秀的布尔什维克战士。”熊嘉尚缓缓说道,“我的丈夫谢天华也牺牲在龙华。”

    苗圃抬起头。

    “我们有一个儿子,他叫谢文章。”熊嘉尚微笑着,似是陷入某种幸福的回忆,“文章写的一手好文章,会吹口琴,他的字非常漂亮。”

    苗圃就那么的看着熊嘉尚,她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看到熊嘉尚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来,谢文章同志也牺牲在了龙华。”

    苗圃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孩子,你说的不对啊。”熊嘉尚轻声说,“我能理解你的,真的。”

    苗圃感觉自己的手背有泪水滴下,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泪水还是“田螺'同志的泪水

    因为她没有力气抬头去看熊嘉尚是否流泪了,她扑在了熊嘉尚的怀里,抽泣着。

    三本次郎面色平静的听完荒木播磨的汇报。

    三名手下联袂来拜访,荒木播磨主讲,菊部宽夫副讲,宫崎健太郎则间或补充两句。

    “课长,属下请求亲手处决“陈州”。“荒木播磨刚刚汇报完,宫崎健太郎就迫不及待说道。三本次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他不禁摇头,宫崎这个家伙。

    三本次郎知道,汪康年是不是陈州,或者说,汪康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宫崎健太郎对此也许都真的并不在意,这家伙只是纯粹的想要杀汪康年罢了。

    “证据。”三本次郎没有理会宫崎健太郎,他淡淡说道。

    “课长,整件事的逻辑都已经非常清楚完备。“荒木播磨急切说道,“之前冈田大佐对这件事的判断有无法解释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说得通了。”

    程干帆在一旁闻言,心中暗自摇头。

    荒木播磨这番话本身并无错处,却大大的不妥。

    果不其然,听到荒木播磨这般说,三本次郎的脸色阴沉下来,“荒木,我要的是证据。”

    “只是靠猜测是无法服众的。”三本次郎沉声说道,他表情严肃,“这些投诚帝国的支那人是有用的,如果没有证据就直接审问他们,这会引得这些人离心离德,人心惶惶。”

    “我们特高课查案,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荒木播磨脱口而出。

    程千帆心说糟糕,荒木播磨此时的表现可谓是大失水准。

    不过,程千帆能够明白,荒木播磨凭借聪明的才智,抽丝剥茧发现了曹宇的问题,进而一举识破了红党的惊天大阴谋,此时的荒木可谓是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此时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成就不被三本次郎重视,以至于竟然敢顶撞三本次郎了

    程千帆暗暗摇头,三本次郎怎么会不重视荒木播磨的发现呢?

    证据?

    对于特高课来说,要查某个人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

    三本次郎这般说话,只不过是不愿意直接承认罢了,他不愿意承认冈田俊彦在此案中比他看得更透彻,棋高一招。

    这个时候,荒木播磨要做的就是在不刺激三本次郎的情况下,委婉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同时,最重要的是——

    要突出三本次郎这位课长在此间事中的重要作用!

    --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直接给了荒木播磨一巴掌。

    志得意满的荒木播磨捂着脸,惊讶的看着三本次郎,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不仅仅没有受到夸奖,竟然还会挨巴掌。

    荒木播磨的心中莫名涌起了委屈之情。他真的觉得委屈。

    程千帆看了菊部宽夫一眼,此人低着头,一幅老老实实陪着挨训的做派,显然不打算出来为荒木播磨说话。

    他没有犹豫。

    作为荒木播磨的好友,他不得不站出来为荒木说话,也必须在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为荒木播磨说话。

    只是,如何为荒木求情,同时又不会触怒三本次郎、以至于引火烧身,这需要技巧。

    “课长,属下要说一句公道话了。”程千帆上前一步,表情无比认真的说道,“荒木君这一巴掌挨的可是非常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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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羞与为伍(求月票)

    菊部宽夫微微抬头,诧异的目光看向宫崎健太郎。

    他没想到宫崎健太郎竟然敢为荒木播磨求情。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宫崎健太郎这番言语内容以及语气。宫崎这个家伙这是自以为‘受宠,,高估了自己在课长心中的地位,有些忘乎所以了?

    菊部宽夫作为三本次郎的重要亲信,自然是非常清楚三本次郎的脾性了,这是高度重视军纪,甚至可以说是极为严苛,作风强硬几近于霸道,更是在发怒的时候绝对容不得手下有丝毫之反驳的长官!

    这也正是菊部宽夫不敢为荒木播磨求情的原因,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和荒木的交情值得他冒险开口求情。荒木播磨也是惊讶的看向宫崎健太郎,他也没想到好友竟然敢冒着触怒课长的风险为自己求情。

    不,以课长的脾性,是必然会暴怒的。

    荒木播磨的心中涌起感动之情,宫崎君,真朋友,莫如是!三本次郎看向宫崎健太郎,并未暴怒训斥,甚至于表情都还算是较为平静的。

    但是,无论是荒木播磨还是菊部宽夫都是心中一凛。课长愈是表现的很平静,愈发说明他此时此刻是多么的愤怒。

    眼神。

    三本次郎阴鸷的眼眸盯着宫崎健太郎。

    “宫崎君——”荒木播磨忍不住开口说道,宫崎健太郎的心意他领了,只是,他想要劝说好友赶紧闭嘴,他不想好友被自己连累。

    “让他说!”三本次郎冷哼一声凶狠的目光制止了荒木播磨。

    然后,凶狠的目光逼视宫崎健太郎。

    程千帆的额头微微冒汗,看向三本次郎的目光也有些躲闪,显然心中是怕极了。

    咕咚。

    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了一大口唾沫,却,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课长。”

    三本次郎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属下知道课长对荒木君非常看重,因此对荒木君的要求非常严格。”程千帆停顿一下,说道,“不过,正因为此,属下还是忍不住要说,课长对荒木君实在是太偏爱了。”

    菊部宽夫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他承认,宫崎健太郎能够说出这番话还是颇合时宜的,最起码不至于过于触怒课长。

    当然,在菊部宽夫看来,宫崎健太郎这番话虽然不错,却也并无什么新意,在等级森严的帝***队内部,长官训斥乃至是殴打下属本就被视为是对手下人的培养和偏爱。

    相信类似的话,三本课长早就听惯了。

    最重要的是,宫崎这个家伙说荒木播磨这一巴掌挨的冤枉,这句话必须给课长一个满意的解释的。

    果不其然,菊部宽夫看到三本次郎冷笑一声。

    “荒木君仗着课长对他的器重和教导,侥幸取得了一些成就,然后就得意忘形了。”程千帆看了荒木播磨一眼,摇头叹息说道,“从这方面来说,荒木君挨的这一巴掌又不冤枉。”菊部宽夫心中摇头,宫崎这个家伙这是又推翻了他此前说的荒木播磨那一巴掌挨的冤枉的说法了。

    这种食言而肥的举动,倒也不能算太糟糕,勉强可以解释为宫崎健太郎在为刚才情急之下的言语失当找补,不过,终究是落于下乘,会令三本次郎不快。

    因为情急之下才是最能反应一个人的下意识心理的,宫崎健太郎毫无理由的情况下竟然敢直接出言反驳,此举难免会令课长产生‘宫崎健太郎对他并不如平时所表现的那般尊敬,的印象,进而就是‘宫崎健太郎不老实,善于伪装,的印象。三本次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皱着眉头,显然盛怒之下的课长也不满意宫崎健太郎这番话。

    那目光中除了不满还有嘲讽,‘不是说

    我冤枉了荒木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程千帆指了指好友,说道,“属下说荒木君挨的这巴掌是冤枉的,是因为调查曹宇,深挖‘陈州,以及‘鱼肠,背后的隐秘,这本就是课长的命令,荒木君完全是奉命行事,课长却因此责罚荒木君……”

    ……………

    自己什么时候?

    三本次郎阴沉着脸,心中却是一愣。

    荒木播磨也是一头雾水,这一切都是他荒木播磨的聪明才智、敏锐的嗅觉、猎人一般的机警,狐狸一般的狡诈,是他荒木播磨以一己之力得出的完美判断和分析啊!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宫崎这个家伙也是起到了一丁点的启发作用的。

    自己什么时候奉课长的命令行事了?

    要是换做此前的荒木播磨,此时早就跳出来反驳了,最不济也会脸色忍不住变化,不过,经过了好友这么长时间的熏陶,荒木播磨此时竟能做到了面色基本正常—

    他低下头,如此便不会被人看到眼睛。

    他能够做到面色正常,但是,眼眸中的细微表情做不到。最重要的是,荒木播磨选择相信宫崎健太郎,他相信好友这么说定然有他的道理:

    宫崎君是不会害自己的。

    程千帆对荒木播磨的反应还是较为满意的。

    如何为荒木这个一时得意忘形的家伙求情,他是有把握的,唯一担心的就是荒木能否很好的配合自己——

    别添乱!

    此时,他内心中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了三本次郎一眼,“荒木君是奉命行事,却挨了责罚,所以,属下认为这,这确实是课长,课长不对了。”

    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冷哼一声“怎么?不该罚?”

    “课长责罚荒木君,自有课长的理由。”程千帆摇摇头继续说道,“荒木君挨这巴掌,确实是有些冤枉,却又并不完全冤枉。”

    三本次郎冷哼一声看着宫崎健太郎,他倒要看看这家伙会如何自圆其说。

    “荒木君确实是非常有能力,更且废寝忘食、全心全意为帝国伟业奉献,他能够看破曹宇的身份,并且从蛛丝马迹中捕捉到了‘鱼肠,、‘陈州,以及曹宇之间的隐蔽联系。”程千帆说道。

    他喘口气,继续说道,“荒木君成功的看穿了红党这个极为狡猾、极为阴险的,十分复杂、堪称完美的潜伏计划,令属下等人欣喜若狂,更且敬佩不已!”程千帆越说越流利,语气也越来越振奋。

    三本次郎看着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兴奋的样子却并未引起他更多的生气和反感,反而心中的怒气稍敛:

    尽管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总是将捞钱看的那么重,但是,此时此刻这真挚的情感还是令他欣慰的——

    这是一名帝国特工对于本部门取得重要胜果的发自内心的自豪啊!

    “如此,荒木君自然是有功劳的。”程千帆看向荒木播磨,微微点头,然后又看向三本次郎,毕恭毕敬的姿态,眼眸中更是流露出崇敬之情——

    他说道,“但是,荒木这个家伙太过兴奋了,以至于得意忘形,他忘记了自己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完全是奉命行事,是得到了课长的提点。”

    程千帆越说越激动,“荒木这个家伙简直是太过分了。”

    “此风不可长。”程千帆义愤填膺,“我特高课能够取得卓越战果,完全是在课长的英明领导和全盘掌控下取得的,有些贪天之功,却恬不知耻、骄傲自满的家伙,简直是……”

    说着,他看向好友,不过,终究是给荒木播磨留了面子没有继续骂下去,一幅‘羞与为伍,同时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质问道,“荒木君,我可有半句说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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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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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