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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94章 呸!

    夜色深深。

    程府。

    李浩急匆匆来找程千帆。

    约莫一刻钟后,‘小程总’在亲信保镖的护卫下,乘坐专车离开。

    在一楼下人房休息的小丫鬟栗子起夜,瞥了一眼外面,‘正巧’从窗户看到车辆离去的尾灯。

    车辆在夜色中疾驰。

    程千帆坐在后排座位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车窗外,窗外下着绵密的秋雨。

    这已经是上海沦陷后的第二个年头了,确切的说是二十五个月了。

    他的感觉是上海的秋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

    李浩摇下车窗,将证件递给特高课的岗哨。

    这张证件是荒木播磨给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程千帆先生开的通行证。

    岗哨的日本士兵拿起证件,这是例行公事的检查,无论是程千帆座驾的车牌,还是司机李浩的相貌,岗哨都记得的。

    士兵熟练的将证件中所夹着的‘玖玖商贸’的代金券收起来,客客气气的将证件递还,并且低头看了一眼后排座位的程千帆,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你在车里等我,不要随便走动。”程千帆叮嘱李浩。

    “知道了,帆哥。”

    程千帆拎了红酒礼盒,撑了一把黑色的雨伞,没入绵延的秋雨中。

    在特高课二楼的一个房间,千北原司站在窗台边,他一只手撩起了窗帘的一角,看院子里的路灯灯光照射下,那漫天飞舞的雨丝中,这个人撑了一把雨伞,行色匆匆的走上台阶。

    “他这么晚来做什么?”千北原司微微皱眉,轻声说道。

    “谁?”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的程千帆。”千北原司回答说道,嘴角扬起一抹轻蔑之意,“你应该听说过他,这个人还取了一个帝国名字叫宫崎一夫。”

    “是他……”江口英也点点头,“有过数面之交,只是不太熟悉。”

    千北原司看了江口英也,如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从特高课的档案卷宗中看到过一则纪要,帝国军队进攻上海的时候,江口英也曾经与程千帆有过一次合作,程千帆帮助江口英也牵线搭桥买通了一名叫做费力的公共租界巡捕房巡长,帮助蝗军士兵在闸北区秘密建立了一个突前据点。

    所以,江口英也说和程千帆不熟悉,此话不实。

    不过,这都没关系。

    他结交江口英也的目的也并不单纯,确切的说,是见到江口英也的太太雪柰子后,千北原司就认定了江口英也这个朋友。

    “江口君什么时候回南京?”千北原司问道。

    “一切顺利的话,几天后就回南京。”江口英也说道。

    “这次回南京,是要搬家过去了?”千北原司微笑说道,“届时别忘了告知我一声,我为江口君践行。”

    “下次吧。”江口英也说道,“忙于公务,来去匆匆,暂时还没有搬家的打算。”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内子还是比较熟悉上海的生活。”

    “我倒是更怀念满洲的生活。”千北原司苦笑一声说道,“上海的雨水太多了,不像是满洲,这个时候已经是雪花飘飘。”

    ……

    特高课刑讯室。

    荒木播磨气急败坏的拿起烧红的烙铁,死死地摁在了全林那已经不成人样的胸膛上。

    凄厉的惨叫声后是戛然而止的寂静。

    “队长,犯人又昏死过去了。”宫保一浪伸出手指放在全林的鼻尖下方,确认还有气息,松了一口气说道。

    “弄醒他。”荒木播磨阴沉着脸说道。

    他亲自审讯这个上海特情组的行动队员,已经用刑小半天了,为了尽快撬开全林的嘴巴,荒木播磨丝毫不顾及此人早已经在七十六号的刑讯室遭遇了残酷的拷打,直接就用了大刑。

    不过,这个年轻的支那人的意志力令人惊叹,硬生生的扛住了一个接一个的残酷刑罚。

    就在这个时候,刑讯室的响铃响了。

    一名特工快步跑到刑讯室门后,拿起了对讲胶皮听筒。

    “队长,巡捕房的程千帆要见你。”

    荒木播磨有些惊讶,这么晚了宫崎君来找自己做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请他进来。”荒木播磨说道。

    “哈依。”手下并未感到惊讶,队长对这个已经起了‘宫崎一夫’这个帝国名字的法租界‘小程总’非常信任,这在特高课内部已经并非秘密。

    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了,程千帆下了台阶,入鼻便是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焦臭味道,他不禁拿出手绢遮住口鼻。

    “宫保留下,其他人出去吧。”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哈依!”除了宫保一浪之外,其他几名刑讯特工纷纷离开了刑讯室。

    ……

    “宫崎君,伱是多久没有亲自用刑了?”荒木播磨取笑好友,“这么迷人的味道,你竟然嫌弃了?”

    程千帆递了一支烟与荒木播磨,自己嘴巴里叼了一支烟,摸出打火机点燃后,将打火机递给荒木播磨,他自己猛的连续吸了好几口,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他没有理会荒木播磨的取笑,看了一眼刑架上面那血肉模糊的人,笑着问道,“什么来头?”

    “肖勉的人。”荒木播磨说道,“上海特情组的。”

    “肖勉的人?”程千帆露出惊愕的表情,同时带有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他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他真的不知道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男子竟然是上海特情组的人。

    或者说,他无从判断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手下。

    出于保密和安全的考虑,程千帆基本上只和乔春桃、吴顺佳等重要手下联系,对于级别更低的一线人员,他是杜绝见面的。

    “刚抓到的?睁开眼我看看。”程千帆走到这个血肉模糊的犯人身前,他用手中的白手绢的擦拭了犯人那肿胀的面部,然后就看到犯人的一只眼眶里空空的,眼珠子已经被挖出来了,另外一支烟的眼球也因为受刑严重而肿胀出血。

    程千帆的心中咯噔一下,他朝着荒木播磨笑了笑,“荒木君亲自动的手?”

    “从极司菲尔路移交过来的。”荒木播磨说道,“这个人叫全林,是上海特情组的行动人员,在上次肖勉带人救走了盛叔玉的战斗中被七十六号俘获的。”

    “那个时候被抓的?”程千帆惊讶不已,“不对啊,我看过后来的报纸,上面说重庆分子全军覆灭,悉数被击毙。”

    “我也是刚了解真实情况。”荒木播磨吸了口香烟,示意好友坐下来说话,“当时有两个上海特情报组的行动人员重伤未死,特工总部将两个重伤员救活了,只是对外声称全部击毙。”

    停顿一下,荒木播磨说道,“据说这是苏晨德的计谋。”

    “这个计谋……”程千帆思忖着,点了点头,“确实是称得上漂亮,这个苏晨德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他看了一眼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手下,心中仿若在被刀子割,却是鼻腔喷出淡淡的烟气,淡淡说道,“这个人是没招?”

    说着,他微微皱眉,“是我们此前的判断错误了?那就是另外那个人招供出了小道士的?”

    “都没有。”荒木播磨摇摇头。

    他便将好友拉到一旁,避开犯人,向宫崎健太郎讲述了苏晨德故意设置陷阱,先是从全达的口中套取了一些话,而在全达自戕后,他又利用掌握的这些情报以及照片,轻易的便令全林相信自己的叔叔全达投靠了蝗军。

    同时利用一个照顾全林的女人,从全林无意间的话语中掌握了‘小道士’这个名字。

    并且随之以‘小道士’这个名字为线索,成功的将‘小道士’这个上海特情组的重要成员抓获的。

    程千帆的内心是惊讶的,或者说是震惊的。

    根据种种相关情报,他此前的判断是有行动人员在营救盛叔玉的行动中被捕,然后有人叛变了,并且供出了小道士,由此导致了‘小道士’暴露和被捕。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子的。

    重伤被俘的两个兄弟,全达和全林,这两人都没有叛变,全达自戕殉国,全林也是从未背叛,只是因为年轻、斗争经验不足被苏晨德利用,从其只言片语中获得了‘小道士’的情况,并且最终导致了‘小道士’被捕。

    全林的幼稚和愚蠢,导致了‘小道士’被捕,这是足以威胁到整个上海特情组的安全的泼天罪过,这令程千帆愤怒无比。

    但是,年轻的全林,遭受七十六号和特高课连续之惨无人道的折磨,却依然坚贞不屈,不曾招供只言片语,这种顽强的意志,这份对国家和民族的忠诚,则又令程千帆心中不禁动容。

    ……

    “这么说来,这个人只是上海特情组的小喽啰?”程千帆走回到全林的身旁,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浑身上下已经宛若残破的血葫芦一般的弟兄,摇摇头,略略失望说道。

    “即便只是小喽啰,这个人应该也掌握对我们有用的情报。”荒木播磨正色说道,“别忘了,这个全林只是无意间说了一句‘小道士’,就帮助苏晨德他们抓住了人。”

    “言之有理。”程千帆微微颔首,“我们对肖勉和上海特情组所知甚少,能够多掌握一些情报,总归是有用的。”

    说着,他露出探寻之色,“荒木君,是否已经可以确定‘小道士’是被军统劫走的?”

    这句话,他是用日语说的。

    荒木播磨听得宫崎健太郎忽而用母语说话,待听清楚了这番话后,他也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赞叹好友的警觉之心,因为这句话所蕴含的内容确实是不应该也不允许被犯人听到的,正如他方才同宫崎健太郎讲述苏晨德如何设下陷阱从全林口中套话,是走远了避开全林的考虑是一样的。

    “虽然还未有直接的证据。”荒木播磨说道,“但是,无论是课长还是极司菲尔路那边,都倾向于是军统所为,或者更确切的说,非上海特情组莫属。”

    荒木播磨说着,叹了口气,他是非常不满的,这么重要的人犯竟然被人劫走了,己方这边竟然没有抓住一个俘虏,连对方是哪部分的都没有直接证据,只能依靠推理分析。

    此时此刻,荒木播磨并未注意到,耷拉着脑袋,血水顺着脸颊滴滴答答滴落的全林似乎是动了下。

    ……

    程千帆正好抬头喷云吐雾,他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动声色的同时,内心里叹了口气。

    在从荒木播磨的口中得知这个被严刑拷打、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弟兄名叫全林的时候,程千帆心中便有了定计:

    他知道全林,也知道其叔叔全达。

    ‘肖勉’组长没有和这些弟兄见过面,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记在脑海中。

    此外,通过乔春桃、小道士、姜骡子等人,程千帆也了解和掌握了这些弟兄更多的情况。

    譬如说,他知道全达和全林是叔侄。

    他知道全达上过私塾,字写的很好看,实际上乃是一位颇有学识之人,国难当头,投笔从戎,以身报国。

    他还知道,全林是一个非常有抗日热情的热血青年,且很好学,他琢磨着会说东洋话有助于抗日行动,便自学起了日语,颇有语言天赋的全林很快就掌握了日常日语,甚至还已经开始尝试阅读日文了。

    这便是程千帆方才故意警觉的用日语询问荒木播磨的原因,其用意便在于以这种方式来‘无意间’被全林听到,令全林知道他们行动二组的组长‘小道士’已经被弟兄们救出去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全林掌握的日语词汇量不足,或者是正好听不懂他那句话里的一些日文,好在全林那细微的动作令他知晓,全林听懂了。

    对于全林来说,他的稚嫩和愚笨导致了组长‘小道士’被敌人逮捕,这必然是这位坚强的抗日战士内心最大的痛楚。

    现在,全林知道了‘小道士’被营救,这便是他心中最大之安慰了,或者说是足以快慰!

    程千帆一把揪起了全林那沾了污血的头发,他那阴冷的面容挤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你只是一个小喽啰,说吧,说了,金钱,女人,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你。”

    全林竭力睁开那肿胀充血的眼球,另外那被挖空了的眼眶也仿佛在凝视着面前的汉奸。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似乎是如此。

    因为整个人血葫芦一般,即便是有笑也看不真切的。

    只是,那轻蔑的味道程千帆能感受到。

    他吐了一口血水在程千帆的脸上。

    “狗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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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5章 一个战士

    “巴格鸭落!”

    被全林吐了一脸血水的宫崎健太郎恼羞成怒,他转身走向刑讯室办公桌。

    桌面上有荒木播磨的配枪。

    荒木播磨准备上前阻止,他不容许宫崎健太郎盛怒之下枪杀全林。

    却是看到生气的好友中途停下脚步,用日语嘟囔了一句‘不能这么便宜他’。

    然后,程千帆转身走向炭炉那里,他拿起了烧红的烙铁,毫不犹豫的走回去。

    ‘肖勉’就那么来到全林的身边,他的目光是那么的阴冷,恶狠狠的看着面前这位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兄弟。

    他的心在颤抖。

    “死ね!”

    他咬牙切齿,狞笑着,将烙铁用力摁在了全林那早已经焦黑发臭的胸膛上。

    这一下,也仿若是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肖勉’的心头,令他无法呼吸,痛苦的无法呼吸。

    全林甚至没有发出惨叫声,便再度昏死过去。

    备受折磨的战士,他的身体是如此脆弱,便是连惨叫的时间都不能承受了。

    程千帆犹自不解气,他将烙铁扔在地上,又要拿起鞭子抽打以泄愤。

    “够了,宫崎君!”荒木播磨一把抓住了好友那挥舞着皮鞭的手臂。

    程千帆看了荒木播磨一眼。

    “这个人的身体很糟糕,小心被你活活打死了。”荒木播磨无奈说道。

    程千帆这才作罢。

    宫本一浪上前检查了一下全林的情况,随后向荒木播磨汇报,“队长,这个人快要不行了,必须送医院抢救。”

    荒木播磨便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虽然他也知道全林现在的身体情况是长期的严控拷打造成的,这不能全怪好友方才用烙铁那一下,但是,若没有好友用烙铁烫的那一下,许是情况不会这么糟糕。

    程千帆也意识到早就的鲁莽‘闯祸’了,他讪讪一笑,口中犹自辩解,“荒木君,我是一时气不过……”

    荒木播磨吩咐宫本一浪出去叫人,即刻将全林送往蝗军陆军医院抢救。

    看得宫崎健太郎郁闷的样子,他也只得摇摇头,“也不能全怪你,我今天用刑也过重。”

    他确实是没有过多责怪宫崎健太郎,自己这个好友骨子里鄙薄中国人,被全林这个支那人吐了一口血水,好友能够在怒气冲冲的去拿枪的时候,做到强忍怒火、没有失去理智,而是选择用刑具,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

    荒木播磨与宫崎健太郎边走边说话。

    回到荒木播磨的办公室,程千帆拎起门口放在地上的红酒礼盒进屋。

    “你就放在外面地上?”荒木播磨惊讶问道。

    他可是知道这红酒礼盒里面装了什么的。

    “你方才不在办公室,我也没地方放。”程千帆微笑说道,他压低声音,“放心,没人敢偷拿。”

    荒木播磨摸了摸鼻子,确实是没有人敢偷拿,应该没人会不知道这是程千帆托他荒木播磨的手送给课长的红酒礼物吧。

    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的‘小程总’是课长的贵宾,课长爱喝‘小程总’送来的红酒,这在特高课内部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至于说有多少人猜到了这红酒的秘密,那就无从晓得了。

    ……

    程千帆一句话便令荒木播磨惊讶出声。

    他走到门后,确认房门关好了,这才放心。

    “你之前不是说菊部宽夫的死,与你无关吗?”荒木播磨压低声音问道。

    “枪手是李浩负责找的,他们具体何时动手,我也无从掌握。”程千帆点燃一支烟卷,连吸了两口,说道,“菊部宽夫一直待在浅草旅馆,极少外出,我此前判断他们也许要再等待两天才可能有机会。”

    他弹了弹烟灰,“谁能想到这么快就得手了。”

    说着话的时候,程千帆的眉眼间是没有能掩饰住的笑意,或者说,面对好友荒木播磨,他压根没有遮掩的意思。

    荒木播磨便瞪了好友一眼。

    “不是,我是想到……”程千帆给荒木播磨点燃烟卷,终究是没有忍住自己心中的惬意、舒爽的情绪,说道,“根据李浩从枪手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枪手也没有做好开枪的准备的,只是当时受到爆炸声的影响,尺内和那个黄包车夫都吓得趴在了地上,这就显得站在那里的菊部君鹤立鸡群了。”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快意和嘲讽的交杂的浅笑,“按照那个枪手的说法,如此大好机会,尽管还未做好刺杀之后的撤离准备工作,但是,枪手根本没有能忍得住。”

    荒木播磨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有心说教好友两句,却是想到菊部宽夫被杀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这般,终究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忍住,笑着摇摇头,“这可真是……”

    ……

    “杀死菊部宽夫的枪手……”荒木播磨看向宫崎健太郎,目光中一抹狠厉之色。

    程千帆自然明白荒木播磨的意思,他摇摇头,“枪手不能杀。”

    荒木播磨皱眉。

    “留着此人,对于‘镰刀计划’大有裨益。”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恍然,他不禁连连点头。

    确实,正如宫崎君所说,留着此枪手,这对于‘程千帆’和镰刀计划大有裨益。

    不管‘小程总’派人暗杀菊部宽夫的原因是什么,‘小程总’对日本人动手了,并且成功让双手沾了日本人的血,这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显然会令郑卫龙以及重庆方面对他的观感大为改观,甚至可以预料的是足以加快军统对程千帆的认可和接纳速度。

    “我会向课长汇报的。”荒木播磨说道。

    “注意说话方式。”程千帆不太放心,提醒荒木播磨。

    荒木播磨点点头,他明白好友的意思,尽管除掉菊部宽夫乃是课长默许的,但是,绝对不可明确对课长坦然告知,需要做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你要不要一同去见课长?”荒木播磨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红酒礼盒,问道。

    “我就不过去了。”程千帆摇摇头,“课长令我暗中调查曹宇,这件事我亲自去抓。”

    这种情况下,有红酒礼盒在,他人不在,却是比人在这里的效果要好。

    ……

    李浩坐在驾驶座,车窗开了一小半,车内火星一闪一闪的,这是李浩在抽烟。

    看得帆哥在荒木播磨的陪同下走过来,李浩赶紧下车,将嘴巴里咬着的烟卷吐在地上,用鞋尖碾灭。

    “‘小道士’应该还在法租界,我们的人和七十六号以及宪兵司令部都有派人进入法租界搜寻。”荒木播磨说道,“宫崎君,法租界是你的地盘,你这边也要多方打探。”

    “放心吧。”程千帆点点头,“一有消息,我立刻联系你。”

    荒木播磨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感谢。

    这是一旦有情报,将单独告知与他的意思。

    对于黄白之物,他虽然也喜欢,但是,他最渴望的还是立功授勋。

    倘若能抓到‘小道士’,进而通过‘小道士’顺藤摸瓜捕获肖勉、将上海特情组一网打尽的,此乃大功,非晋衔授勋不能酬功,他几乎将毫无悬念完成从大尉军衔向佐官的进阶。

    ……

    李浩看着帆哥与荒木播磨笑逐颜开的挥手道别。

    然后,上了车子,拉上了车帘,帆哥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帆哥……”李浩说道。

    “开车。”程千帆声音低沉,同时这声音中似乎有着无尽的疲惫和哀伤。

    “帆哥,是回巡捕房还是家里?”李浩问道。

    “回家。”程千帆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

    “是。”浩子看出来帆哥的心情很不好,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认真的开车。

    车辆出了特高课的院子,又出了巷子后,和等候在大马路的两辆保镖车辆汇合,三辆小汽车的车灯穿透黑夜的雨雾,驶过了外白渡桥,朝着法租界疾驰而去。

    黑夜里,沉默的车辆,只有马达的声响。

    程千帆一直沉默。

    “是全林。”他忽而开口说道。

    “什么?”浩子愣了下,然后立刻问道,“是他?全林是叛徒?”

    程千帆又再度沉默了。

    “我就知道。”浩子气的骂骂咧咧,“好人学什么东洋话!”

    全林要自学东洋话,程千帆从小道士那里得知这个情况后,还特别令浩子秘密买了一本日语学习入门书籍送给全林。

    “闭嘴。”听得浩子骂骂咧咧,程千帆点燃一支烟卷,他轻轻地吸了一口,说道,“全林犯了错误,不过,他不是汉奸。”

    浩子愣了下,下意识的闭嘴了。

    “全林兄弟是一个战士。”程千帆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缓慢的与浩子讲了全林和其叔叔全达的故事。

    浩子的眼珠子红红的。

    他很难过。

    程千帆知道,浩子这是恨他自己方才骂了全林。

    他也恨自己。

    烟蒂烫到了手指,他将烟蒂在铁皮烟灰缸里摁灭,看那火星挣扎着四下飞溅,最终一片灰暗。

    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从身上摸出打火机,想了想,又将打灰机放回去。

    ‘肖勉’摸出洋火盒,划了一根洋火,看这一簇火苗,微小的火苗,在这黑夜里却又是那么的炙热,热烈,照亮了眼前。

    程千帆将燃烧后的火柴根灰烬小心的放进了烟灰缸里,他一瞥眼,就看到火柴盒里安静的躺着的那些火柴……

    ……

    雨越下越大。

    洗涤了黑色的夜空。

    克莱门公寓。

    此座公寓建于民国十七年,是由比利时人克莱门建造。

    当年他看到上海的外来人住房需求增加,于是建造此房供包月出租。

    此公寓充分考虑了租客的生活方便,所以房屋构造很精心,每一套房间卧室、卫生间齐全,但没有厨房,南面两楼中间有一个公共餐厅。

    突然的敲门声惊醒了熟睡的万友安。

    他猛然睁开眼,怀里的女人也被惊醒,有些不安的看向男人。

    万友安捂住了女人的嘴巴,示意她闭嘴。

    他轻轻下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柄转轮手枪,关闭了保险,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门后。

    “谁?”万友安喝问。

    “万兄,是我。”一个声音回答。

    “赖老弟?”万友安听出来外面的声音,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有事?”

    赖麒麟急切说道,“万兄,出事了,张老板令我来请你过府一叙。”

    听得赖麒麟这般说,万友安不再起疑。

    他拿钱做事,帮张笑林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和人,双方合作还算愉快。

    不过,心中的警惕使得万友安并未完全放松下来,他拉开门,露出一条缝,手中依然握紧转轮手枪,低声说道,“赖老弟稍等,我换好衣服。”

    “万兄且快些。”赖麒麟说道。

    万友安重新将房门关上,此时才终于完全放下了戒备。

    “我出去做事,乖乖等我回来。”在女人的伺候下穿好衣服,万友安拍了拍女人的屁股,笑着说道。

    女人不依的扭了扭腰肢,叮嘱万友安早些回来。

    ……

    “册那娘,这雨真大。”万友安撑了一把雨伞出了公寓台阶。嘟囔着说道。

    “一场秋雨一场寒。”赖麒麟感叹一声说道,他扭头对身边的一个手下说道,“通知下去,明天的煤球涨价。”

    “是!”手下赶紧应道。

    “赖老弟果然是做生意的料。”万友安哈哈一笑,“你不发财谁发财。”

    赖麒麟哈哈大笑。

    “赖老弟,到底出了什么事?”万友安看了一眼暴雨,他想了想,还是问了赖麒麟。

    “上车再说。”赖麒麟说道,嘴巴里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我也是大半夜接了隋管家的电话,不瞒万兄,我也是不甚清楚。”

    万友安点点头,心中却是琢磨到底是何事竟引得张笑林大半夜瞎折腾。

    ……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在漂泊大雨中停在了台阶前。

    赖麒麟主动上前拉开车门,“万兄,请。”

    “怎敢劳烦赖老弟。”万友安心中颇为受用,笑着说道。

    然后他就被赖麒麟一把推进了车内。

    万友安大惊,正要挣扎,脑门上就被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

    他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后排座位的男子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万友安,微笑说道,“万先生,自我介绍一下,鄙人特工总部胡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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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6章 好喜欢你

    胡四水向李萃群汇报的时候,言语中对于万友安颇多赞誉。

    他的原话是,‘这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盖因为,当听到胡四水自报家门后,万友安的眼神中虽然有些许的慌乱,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并且还主动的同胡四水寒暄起来。

    两人在小汽车从克莱门公寓开往极司菲尔路的途中,竟然言谈甚欢。

    且不说别的,万友安的这份定力,便令胡四水刮目相看。

    “现在什么情况?”李萃群问道。

    “正在审。”胡四水回答说道,“一刻钟前带进刑讯室的。”

    说着,他笑了,似乎是遇到了非常有趣的事情,“那家伙还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当看到我叫人把他带去刑讯室的时候,脸都吓白了。”

    他对李萃群拍胸脯保证,“主任,这家伙胆子不会太大,不过,应该能挺一个小时。”

    李萃群看向一旁的赖麒麟和隋二椋,“张老板说这个人是军统,可有证据?”

    “老爷说了,审一审,证据就出来了。”隋二椋恭恭敬敬的态度,微笑着说道。

    “也是。”李萃群也笑了。

    约莫五分钟后,特工总部副主任办公室的门被敲开。

    董正国走进来汇报,“主任,队长,万友安招了。”

    “册那娘。”胡四水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这才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不禁口中骂娘。

    他觉得万友安没有撑到一个小时,导致他预测失误,略有些失去面子。

    隋二椋和赖麒麟识趣的告退。

    李萃群拿起董正国递过来的口供,“我看,你说。”

    “是!”

    “万友安,其真名叫万三良,现在还用了一个叫万继良的化名,四川合川人,军统上海区行动四大队队长。”董正国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此前的受伤导致他的声道受创。

    “这可真真是……”李萃群轻笑一声,似是在想着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想到了一个词‘奇葩’。

    这个万友安长期在上海滩厮混,人是在帮的,并且通过拐弯抹角的关系和张笑林攀扯上了,开始为张笑林做一些脏活。

    最重要的是,此人做事的手段惊人惊奇:

    按照隋二椋的讲述,万友安假扮军统,招揽抗日分子加入,然后以军统行动六大队队长的名义向手下发布任务,而任务的行动目标则为张笑林想要铲除之人。

    此方法可谓是天衣无缝,时至今日,那些被张笑林所除掉的青帮的一些大辈分,依然被误以为是被军统除掉的。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个与张笑林合作,以假扮军统的方式做事的家伙,竟然真的是军统人员,而且还是军统上海区行动四大队队长。

    李萃群仔细琢磨,他忽而觉得自己用‘奇葩’这个词来形容万友安并不准确,此人实际上是非常聪明的。

    当然,在李萃群看来,万友安,不,现在应该称之为万三良,此人的聪明只是小聪明,不登大雅之堂,没见张笑林早就暗中怀疑此人是军统了么。

    此人自以为很聪明,实际上在张笑林的眼中就是一个可以随时拿捏的功劳。

    “继续。”李萃群说道。

    “是。”董正国继续说道,“万三良招供,他是军统金华特训班出身,此前曾在军统金华站做事。”

    停顿一下,他对李萃群说道,“主任,那上面有万三良招供的军统金华站的一些人员名单和地址。”

    李萃群翻页看口供最后面的记录,果然看到了人名和地址。

    “不过,万三良也说了,他离开金华站有些日子了,那些人是否还在原址他不敢保证。”

    “偷奸耍滑。”李萃群哼了一声。

    他判断万三良交代的军统金华站的人名和地址还是有效的,但是,这份情报对于他们来说用处不大,或者说是暂时用处不大,因为现在金华还是国统区,特工总部也不可能派人去金华行抓捕之事。

    “上海区的情况为何只交代这么点?”李萃群皱眉,冷声说道。

    相比较万三良所交代的军统金华站的情况,万三良所招供的军统上海区的情况则明显少了很多。

    “主任,万三良说要亲自和你说。”董正国说道。

    ……

    “万老弟,手下人粗鄙,受苦了。”李萃群含笑说道,向万三良致歉。

    他瞥了一眼,万三良身上挨了鞭子,露出一些皮肉,脸上也有鞭梢抽打的痕迹,除此之外,此人衣装基本上还算完好,可见虽然被押解去了刑讯室,实际上并未受什么苦。

    “李先生莫要如此说。”万三良赶紧说道,“是万某之罪过,我受重庆常凯申蛊惑,迷了心,竟不识得汪先生之救国真理。”

    说着,万三良长叹息,“此次之意外。”

    他指了指身上的鞭痕和伤处,苦笑一声说道,“于我而言,犹如当头棒喝,万某此番能迷途知返,还要感谢用刑的弟兄呢。”

    “万老弟此言大善。”李萃群高兴说道,“汪先生为国民奔走,为我华夏未来,孜孜谋求和平救国之路,正需各界有识之士来共襄盛举,万老弟乃是有才之士,此番弃暗投明,正当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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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状若无意的扬了扬手中的口供纸,“万老弟新入,正当立功时候啊。”

    “也罢。”万三良苦笑一声,“万某也并非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只是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昔日袍泽继续深陷迷途,拼得被误解,万某也当救他们一救。”

    “这话在理。”李萃群微微颔首,“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老弟高义。”

    说着,他的目光略微有些阴寒,这是示意万三良,好了,到此为止了,该办正事了。

    “陈功书履任上海区区长后,对外勤和内勤之间,内勤和交通站之间管理极为严格。”万三良说道,“其目的就是避免有人被捕,便会被顺藤摸瓜一锅端。”

    他正色说道,“所以,我虽知李先生要问的是什么,不过,万某实话实说,我并不知道陈功书在哪里。”

    “万老弟莫要谦虚。”李萃群淡淡说道,“上海区行动队的万继良乃是陈功书的爱将,这一点,即便我身在极司菲尔路,也是有所耳闻的。”

    万三良这个名字,对于七十六号来说是颇为陌生的,不过,他用的万继良这个化名,则是在七十六号这边也是挂了号的。

    军统上海区行动队的万继良,据说颇得上海区区长陈功书的信重。

    “李先生有所不知。”万三良苦笑一声,“万某虽确实还算受陈功书的青睐,不过,这陈功书非常谨慎,便是我也从未见过他本人,陈功书有什么事情都是通过交通站上下传达的。”

    他看到李萃群的面色阴沉下来,赶紧说道,“不过,我虽然不知道陈功书在哪里,对于上海区行动大队的一些外勤单位还是知道的。”

    尽管陈功书三令五申禁止外勤各单位之间发生横向联系,但是,下边各行动队之间还是难免有些来往。

    “最重要的是,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抓到程续源。”万三良情绪振奋说道,“只要抓到程续源,撬开他的嘴巴,顺藤摸瓜将整个上海区一锅端都不在话下。”

    李萃群大喜,程续源是军统上海区的书记,正如万三良所言,只要抓到程续源,撬开程续源的嘴巴,军统上海区便可予取予夺!

    “什么机会?”李萃群急切问道。

    “我不知道。”万三良说道,不过,他赶紧又解释了一句,“在被胡队长带到这里之前,我接了一个电话,交通站的人说程续源有事情要见我。”

    ……

    “怎么了?”白若兰将一件外套披在丈夫的身上。

    程千帆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沉默的抽烟。

    烟灰缸里已经好几个烟屁股了。

    “工作上的事情。”程千帆摁灭了手中的烟蒂,微笑说道,“血蝙蝠的事情。”

    最近法租界多家富户家中深夜被盗,家中诸人对于飞贼光顾之事庞然不觉,第二日清早才发现家中物品被盗,不仅如此,飞贼还会留下一张纸,上面并无只言片语,却是一个血红色的蝙蝠的简笔画。

    此事被报端报道后,可谓是闹的沸沸汤汤。

    被飞贼光顾的富豪分散法租界各辖区,有中央区的,也有霞飞区的,还有贝当区的,这令此三个区的巡捕房高层头痛不已,其中自然也包括贵为中央巡捕房的副总巡长程千帆。

    “查案子的事情,慢慢查就是了,不要太劳神了。”白若兰拎起暖水瓶,给丈夫的水杯续了热水,说道。

    方才瞧见丈夫那伤怀、孤寂的样子,她的心中是心疼的紧。

    她的心中也知道丈夫拿‘血蝙蝠’的事情来说话,实际上是在骗她,她了解程千帆,他不会因为抓贼的事情大半夜的如此神伤。

    此外,程千帆这种悲伤孤寂的情绪,她此前也有数次经历,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若兰。”程千帆忽而说道,声音低沉。

    “嗯。”

    “陪我跳一支舞吧。”他说道。

    “嗯。”她点点头,亲自去选了丈夫最喜欢的黑胶唱片,很快,留声机里便响起悠扬沉静的乐曲。

    程千帆搂着妻子的腰肢,就那么安静的跳着舞。

    忽然,白若兰的脑袋埋进了丈夫的胸膛。

    她说,“千帆。”

    “嗯。”

    “我好喜欢你哩。”她说。

    程千帆紧紧地搂住了妻子,他低头,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妻子的秀发里,贪婪的嗅闻若兰的味道。

    “我也好喜欢你呢。”他说。

    一滴泪悄然落入白若兰的秀发……

    他什么都明白。

    ……

    翌日。

    “帆哥,这个曹宇在医院很安分,除了换药和检查身体的护士、医生,他并没有和其他陌生人接触。”侯平亮向程千帆汇报。

    帆哥将监视、调查曹宇的任务交给了他。

    “继续盯着他。”程千帆微微皱眉,他在考虑要不要栽赃嫁祸,坐实了曹宇是重庆分子的身份。

    不过,旋即他便暂时否了这个打算。

    表面上是他在调查曹宇,程千帆不晓得三本次郎会不会也在默默的关注此事,他切不可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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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栽赃嫁祸,本身便是巨大的疑点。

    “叮嘱弟兄们,小心谨慎,别露了相。”程千帆叮嘱说道。

    “是。”

    ……

    齐民医院。

    曹宇拄着拐杖,在手下尹鹏的陪同下来到住院部楼下的院子散步。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花园,或者说是种植了了一些草木,有一个花坛的院子更加合适。

    “去,给我买一瓶可口露。”曹宇递了一张钞票与尹鹏。

    尹鹏看着组长,目光期待。

    “行了,你也买一瓶。”曹宇没好气说道。

    尹鹏嘿嘿一乐,接过钞票去了。

    看得尹鹏走开,曹宇拄着拐,溜溜达达来到一张长椅边,一屁股坐下。

    却是一不小心拐杖打到一个正吃力的推着垃圾车的老头的脑袋上。

    “哎呦。”老头吃痛叫唤一声。

    “哎呦,对不住,没事吧。”曹宇赶紧道歉,他拄着拐一只脚蹦着过去,他的一只腿拉伤的情况比预料的要严重。

    “先生,您看着点。”老头说道。

    “听我说,别乱看,有特务。”曹宇忙不迭的检查老头脑门的伤势,说道。

    “轻点,疼疼疼。”老头脑门有淤青,被曹宇摁了下,疼的直叫唤,“七十六号怀疑你了?”

    “不太像。”曹宇仔细看了看淤青的脑门,快速说道,“我怀疑是程千帆的人。”

    “这家伙怎么还盯着你不放?”老头说道。

    “这家伙就是条毒蛇,不除掉他,我担心会出事。”曹宇说道,“好了,记住了,不要来见我。”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钱包,递了一张钞票给老头,状若无奈说道,“拿去买药。”

    ‘丹顶鹤’同志接过钞票,高兴不已,甚至还给曹宇鞠了一躬,这才推着垃圾平车走开了。

    ……

    大光明戏院的隔壁,光明咖啡厅。

    万三良慢条斯理的搅动咖啡勺,他的目光和一名七十六号的特工在空中接触,旋即移开了。

    此地早已经被七十六号的特工牢牢布控。

    万三良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距离接头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就在此时,咖啡馆的店门被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戴了礼帽的男子进来,他脖颈上的黑白相间的格子围巾映入了万三良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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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步步紧逼

    董正国在妻子冯蛮的陪同下,一幅恩爱夫妻的做派,坐在咖啡馆靠里的一个座位上,两人吃着小蛋糕,喝着咖啡。

    看到推门进来这个人脖颈上的黑白相间的格子围巾,董正国眼中一亮。

    按照约定,程续源来与万三良接头,脖颈上会带着黑白相间的格子围巾。

    此格子围巾并非是相认的信物,万三良是认识程续源的。

    格子围巾是安全道具,如果脖子上带着黑白相间的格子围巾,则说明一路顺利,并无异常,倘若是脖子上没有格子围巾,围巾被收起来了,则说明发现有情况,这是通知在咖啡馆等候的万三良撤退。

    “小蛮,你尝尝这个,甜的嘞。”董正国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爱意,将小蛋糕推给妻子冯蛮。

    他抬头的时候,目光却是看向了万三良。

    然后他就看到万三良摇了摇头。

    董正国心中一沉,且不解,不过,他还是很快做了个手势,示意手下稍安勿躁,一切听他的命令,切不要盲动。

    ……

    看到来人,万三良眉头微皱。

    不过,他还是将正在看的一本书合起来放在了桌角。

    来人看到了这本书的书名,眼中一亮走过来。

    “万先生,劳您久候。”来人朝着万三良抱拳道歉。

    “怎么来迟了?”万三良皱眉说道。

    陈功书来到上海后,为了最大限度的杜绝暴露,并有摒除早前弊病的考虑,他令人重新制定了一整套接头暗号。

    两人这句对话就是新暗号,按照常理来说,迟到的朋友道歉,先来的自然会笑呵呵的说不介意。

    万三良皱眉质问,这本就是在黑白相间格子围巾之后又来一次甄别密语。

    “抱歉,实在是抱歉。”来人赔笑说道,“昨夜忙碌很晚,整个人都没精神。”

    万三良这才消气,他打了个响指,“给这位先生来一杯咖啡汁。”

    这也是暗语甄别。

    “万队长。”男子低声说道,“三号交通站交通员邢本根。”

    “程书记呢?”万三良皱眉问道,“程书记临时有事来不了,他令我来见万队长,传达命令。”

    “什么命令?”

    “老板下令制裁法租界霞飞巡捕房的耿佳吉,请万队长设法搞到一张耿佳吉的照片。”邢本根说道。

    “我尽量。”万三良点点头说道。

    “不是尽量,是必须。”邢本根表情严肃说道,“戴老板下的是死命令,耿佳吉必须死。”

    “好。”万三良重重点头,“交给我了。”

    “搞到照片了,打这个电话。”邢本根将一张纸条推给万三良,“就说七舅姥爷过世了,要不要捎帛金。”

    这个时候,侍应生将咖啡端来。

    两人品尝咖啡,谈笑风生约莫半刻钟的时间,邢本根告辞离开。

    邢本根刚走,董正国就表情阴沉的走过来坐下,“为什么不发信号动手?”

    “这人不是程续源。”万三良摇摇头,“只是一个交通员。”

    说着,他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董正国,“劳烦查一下这个电话号码。”

    ……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万老弟,你觉得程续源是真的临时有事来不了?”李萃群看着万三良,“还是出于谨慎不露面?亦或是嗅到了什么味道?”

    “这个不好说。”万三良皱眉,不过,他琢磨了一下,还是说道,“应该不会嗅到什么味道吧。”

    说着,他看向李萃群。

    李萃群明白万三良的意思,他看向胡四水。

    “主任,我们请万老弟过来的整个过程非常小心,也格外注意保密。”胡四水说道,“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很小。”

    “不管怎么说,他们要对耿佳吉动手,找你要照片,这本身就说明他们是信任伱的。”李萃群思忖说道,“最起码现阶段没有明确的怀疑你的意思。”

    “但是要快。”万三良想了想说道,“快刀斩乱麻,迟则生变。”

    李萃群点点头,他扭头对胡四水说,“四水,你去搞一张耿佳吉的照片来。”

    “明白。”胡四水点头应道。

    主任要照片,他就能弄来照片,实在是没有,那就直接拉着耿佳吉去拍照,只要不对这家伙说照片的用途,想必耿佳吉会愿意与他多多来往的。

    ……

    度过了从南京甫一回来那段时间的时间差后,程千帆终于再次致电重庆,向戴春风汇报了自己在近日连续遭遇了两起刺杀之事:

    学长明鉴,内中颇多蹊跷之处,码头刺杀之事,若敢死之士,据审讯所得,其供述乃军统上海区行动大队六分队队长万海洋之命令铲除程千帆;另件事,被捕枪手供述乃奉张笑林之命行刺;真假实难判断。

    重庆。

    罗家湾十九号。

    人员行色匆匆。

    戴春风面色凝重,他将电报放在桌面上,身体后仰倚靠在椅背上,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齐伍,我记得上海区行动大队并无六分队的编制吧。”

    “确实是没有。”齐伍点点头,说着,他也是皱眉,“不过,陈区长身在前线,若是临时扩编,倒也不无可能。”

    “他们在做什么?”戴春风气愤说道,他脑仁疼,“我此前早已经下令,诸如程千帆这样的在法租界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之人,切不可无令任意动手。”

    “去电陈功书,就程千帆在码头遇刺,询问有无行动大队六分队以及队长万海洋之事。”他沉声说道。

    “这会不会有暴露程千帆身份的隐患?”齐伍沉吟说道。

    “无妨。”戴春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那小子应该早就有此考量,没见这刺杀已经过了许多时日,今日才来电汇报么。”

    “局座明见。”齐伍心悦诚服说道。

    齐伍正要离开去发报,却是被戴春风再次喊住了他,“齐伍。”

    “局座。”

    “去电二区向迪明,令二区密切关注有无异样动荡。”戴春风沉声说道,他不认为陈功书会凭空弄出来个行动大队六分队来,这不仅仅是是否信任陈功书的原因,盖因为他对于包括上海区在内的各路诸侯在前线招兵买马是秉持支持态度的,故而,倘若陈功书真的弄了个行动大队五分队、六分队的,实无隐瞒必要,更应该主动汇报请功才是。

    而根据程千帆在电报中所汇报,枪手行刺之时,果敢且勇武,可用‘敢死’来形容,而被捕之枪手虽然受刑不过开口,但是,其表现依然不俗,其口供则更加可信,故而,程千帆用了‘几确信其人所言属实,乃行动大队六分队行动人员之说法’。

    如此种种蹊跷之处,令戴春风警觉,他担心是敌人玩的新花样。

    而此种情况,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程千帆实不便过多涉入,故而他下令上海二区密切关注相关动静。

    是的,在上海方面,除了肖勉的上海特情组、陈功书的上海区之外,还有一个神秘的上海二区。

    此上海二区的成立,是因为王鉄沐、陈明初、何兴建叛变投敌,此三人非常熟悉上海区重要人事情况以及工作方法。

    为了使得上海区的工作不受影响,同时也吸取了此次事件以及此前郑卫龙被捕事件的教训,戴春风选择了与军警两界以及上海各方面并无瓜葛的向迪明,另行建立军统上海第二区。

    此上海二区只负责收集情报,而不从事行动。

    不仅仅如此,向迪明本人是北京大学毕业,曾任国民革命军东路指挥部少将参议、国党浙江省党部委员以及教育部司长等职务,其人在国党内部实际上‘愈发不得志’,不引人瞩目,尤其是在组建上海二区的过程中,除了区书记以及电台人员由重庆局本部配属之外,向迪明选择其他人员的时候,完全不依靠军统的既有人脉,而是以其北大同学以及原教育部系统人脉来开展工作。

    用戴春风与齐伍私下里谈笑之言,上海区区长陈功书,以及那个神通广大的学弟,此二人时至今日都不知道上海还有一个军统二区,只此一点,就足以说明向迪明的上海二区的成功:

    对于军统而言,瞒得住敌人不是最成功的,瞒得住自己人,才是真的厉害!

    ……

    法租界,善终路与海格路转角处的一处西式公寓。

    此处乃是上海区区本部的两处秘密据点之一。

    程续源风尘仆仆的赶来此处。

    陈功书将一份刚刚收到的密电递给他。

    “这?”程续源阅罢,目瞪口呆,“行动大队六分队,队长万海洋?”

    他看着陈功书,惊愕说道,“咱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行动编制了?”

    陈功书也是皱眉挠头,“不仅仅凭空多出了这么一个行动六分队,就连此前麦兰码头刺杀程千帆的事情,也是这个六分队做的。”

    说着,陈功书面带寒色,冷哼一声,“若是让我知道是何人冒充我军统之名作乱,我绝不会放过。”

    是的,在陈功书看来,对方就是冒充军统之名作乱!

    虽然程千帆与日本人亲近,可谓是准汉奸,属于可杀之列,但是,局座三令五申不得对包括程千帆、上官梧等法租界巡捕房重要人士动手,这伙人现在对程千帆动手,而且是假冒他上海区的名义,这就是捣乱,是作乱,将会严重影响上海区的安危。

    别的不说,程千帆此人极为惜命,若真的相信对其动手的是军统上海区六分队,以此人之狠毒和睚眦必报的脾性,必然会对军统上海区展开报复。

    事实上,也许程千帆的报复行动已经秘密展开了,根据陈功书所掌握的情报,程千帆的亲信手下李浩最近频频和江湖人士接触,似有什么大动作。

    想及此处,陈功书心中一警,“书记,我担心程千帆会误会,进而对我们采取报复行动,此不得不防。”

    说着,他便说了自己的猜测。

    “倘若真的如此,程千帆端的是狡猾,他没有动用他那些明面上的力量,而是令李浩招揽那些江湖人士,这很隐蔽和狡猾啊。”程续源也是悚然一惊。

    两人即刻形成了共识,严令各部多加小心,防备来自程千帆方面的报复行为。

    ……

    “区座,这个万海洋和六分队……”程续源思索再三,皱眉说道。

    “可是有什么发现?”陈功书看出程续源欲言又止的态度。

    “行动四大队的万三良兄弟……”程续源斟酌说道,“不知道这伙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取了这么个名字。”

    陈功书看了程续源一眼,哈哈大笑,“我的书记,这可不兴乱猜。”

    他摇摇头笑说,“这只是巧合罢了,万三良对党国忠心耿耿,不会背着我们弄这么一出的。”

    他递了一支烟卷与程续源,“退一万步来说,果真是万三良那小子乱来,他又怎么会取了万海洋这么一个名字?”

    “再者说了,一个行动四大队还不够他万三良扑通的,他万三良又不是傻子,非得违反家法私自搞出来一个行动六分队?”陈功书笑弯了腰,他觉得程续源虽然警惕性很足,不过,这显然有些神经过敏了。

    程续源摸了摸鼻子,听得陈功书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想法有些过于荒谬了。

    “那此事如何回复戴老板?”程续源沉吟说道。

    “就说,我部自查,实并无六分队及万海洋,料判为民间抗日分子冒我军统名义行事……”说到这里,陈功书忽而眉头一皱,他问程续源,“上海滩想要杀程千帆之人如过江之鲫,然则有这个能力培养敢死之士动手的并不多,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张笑林。”

    他沉吟说道,“这位张老板想要杀程千帆之心,整个上海滩无人不知。”

    “区座的意思是,怀疑这伙人实际上是张笑林的人,他们故意冒用我上海区之名对程千帆动手?”程续源思索说道。

    “不无可能啊。”陈功书点点头说道,“将这句话加上去,就说我方意揣测可能为程千帆之仇家,譬如张笑林等势力所为,将秘密查勘为甚。”

    “如此最好。”程续源点点头,表示认可和支持。

    ……

    两日后。

    程千帆前往日本上海宪兵司令部赴川田笃人的宴请邀约。

    这边,程续源接到区本部直属交通员邢本根的汇报,行动四大队队长万三良打电话发出信号:

    照片已经搞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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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8章 长沙大捷

    “我早就说过,万三良是很有战斗力的。”陈功书高兴说道。

    此前万三良成功制裁法租界政治处副督察、华籍探长、汉奸程海涛,此次行动非常成功且漂亮,此可谓是陈功书执掌上海区之后的开门红,也令陈功书在戴春风那里也是颇有面子,故而,对于这位行动四大队队长,陈功书的印象很好。

    “现在还不能确定照片是不是耿佳吉本人的。”程续源皱眉说道。

    “那就按照万三良所建议的,寻觅一员认识耿佳吉的弟兄,予以鉴定。”陈功书说道。

    万三良做事很谨慎,上报区本部,找到了一张据说是耿佳吉本人的照片,只是他没有见过耿佳吉,无法确定,所以希望区部寻觅一名认识耿佳吉者,予以鉴定。

    “只能如此了。”程续源点点头。

    ……

    “万老弟就如此笃定程续源会亲自来找你取照片?”胡四水看着气定神闲的万三良,惊讶问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不确定照片是不是耿佳吉本人,希望他们派一个认识耿佳吉的人来鉴定照片的原因了。”万三良得意洋洋说道。

    “上海区区本部应该没有人认识耿佳吉。”万三良说道。

    一旁的陈明初点了点头,他曾是上海区人事科长,以他对上海区的了解,区本部基本上都是内勤,内勤人员认识耿佳吉的可能性极低。

    “这就意味着,即便是上海区有人认识耿佳吉,也最可能是外勤单位人员。”万三良说道,“陈功书此人上任后,高度重视安全,他严禁区部所属各外勤单位之间发生横向联系。”

    “我明白了。”陈明初毕竟是熟悉军统的运作模式,他点点头说道,“万兄弟的意思是,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有其他外勤人员认识耿佳吉,程续源也不可能派遣此人直接来见你拿照片。”

    “陈处长所言极是。”万三良对陈明初非常客气,点点头说道,“所以,只能是区本部人员来找我拿照片,然后这人再转而将照片拿给认识耿佳吉的外勤甄别鉴定。”

    “而这个来拿照片的区本部人员,只能是程续源,亦或是陈功书。”陈明初眼中一亮说道。

    从万三良的口中,陈明初也了解了现在的上海区的运作方式和纪律要求,每一个交通站对应一个外勤单位,故而,按照纪律要求,上次来见万三良的邢本根,若是派他来取照片,此人是不能直接和另外那名认识耿佳吉的外勤人员见面的,因为这属于三方横向联系了。

    而倘若是安排邢本根将照片取回去,然后交给程续源亦或是陈功书,再由此二人将照片交到另外一个交通站,由交通员交给该名认识耿佳吉的外勤人员鉴定,这等于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不仅仅麻烦,且无形中会增加暴露风险,最起码,总部下令对耿佳吉行制裁之举的事情便会在军统各外勤单位间蔓延开了。

    而最重要的是,也是最特殊的一点,陈功书严谨区本部、各外勤单位之间发生横向联系,但是,却并未禁止和约束他以及程续源这两位长官同各部联系,当然,是否需要和下属各单位联系,这取决于程续源和陈功书自行决定。

    而以陈功书的谨慎性格,每逢遇到类似事情,他多会选择请书记程续源出马和各部衔接联系。

    所以,万三良很笃定,在陈功书的严格纪律要求面前,无论是出于时间考虑还是安全性考虑,极大概率都是程续源亲自来与他见面取照片。

    ……

    “情报第三组组长章燊才见过耿佳吉。”程续源想了想说道。

    “这样。”陈功书思忖说道,“你约章燊才在某地等候,然后你再约万三良在该地附近见面,如此的话,拿到照片后,转身便可找到章燊才鉴定。”

    他弹了弹烟灰,“一切从速,尽快制裁耿佳吉,为全国的抗战胜利局势加一把火。”

    就在上个月,国军取得长沙大捷,振奋全国军民。

    九月初的时候,日军第11军司令官冈村集中4个师团、2个支队及海军、航空兵各一部共10万余人,由赣北、鄂南、湘北分途进犯长沙,企图在最短期间内将中国第九战区主力歼灭。

    中国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伯陵调集30多个师和3个挺进纵队共24万多人,决定利用山岳江河等有利地形组织防御,采取“后退决战”、“争取外翼”的作战方针,逐次抵抗,诱敌深入,准备在长沙附近消灭日军。

    战事起,日军分三个方向发起攻击,占领多处城镇,进至长沙外围。

    中国军队顽强抵抗,且战且退,不断阻击、伏击日军,并在局部地区包围日军予以歼灭。

    双方激战近一个月,日军被迫撤军。

    中国军队全线追击,收复平江、南江桥等城镇。

    此役,我军粉碎了日军试图围歼我第九战区主力的战略目标,消耗了日军大量人员、装备。

    按照我方对外报道的是,国军在这场战争中死伤人数是四万多人,而日本死伤三万多人。

    当然,日本方面的公开报道则是,中国伤亡、被俘总人数是四万八千多人,而日本仅仅损伤了不到四千人。

    对于日本人的战损报道,陈功书嗤之以鼻,别的不说,几十万大军激战一个月,日本人若是只损伤不足四千人,他们会仓皇撤退,那还不趁机乘胜攻占长沙,进犯湖南全境?

    所以,日本人是吃了大亏的,国军取得长沙大捷是铁一般的事实。

    事实上,这些天来,国统区群情振奋,各界人士都在热烈庆祝长沙大捷,便是租界里的市民闻知长沙大捷,也是忍不住放了炮仗。

    (民国时期庆祝长沙大捷卡片)

    有鉴于长沙大捷之火热抗战气氛,局本部要求各地‘大干快干’,争取多刺杀汉奸、日本人,以兹为贺,这也是戴春风下令上海区尽快制裁耿佳吉等汉奸的一个原因。

    “好,我来安排。”程续源想了想,说道。

    ……

    虹口区,寿喜烧料理店。

    “太田君,怎么会这般模样?”程千帆看到太田悠一竟然是身缠绷带赴宴,不禁大惊。

    太田悠一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他叹了口气。

    他有些难以启齿。

    “太田君的屁股被新四军开了一刀。”川田笃人笑着说道,然后川田少爷便注意到了宫崎健太郎惊讶之后急忙使来的眼色,他轻轻咳嗽一声,正色说道,“太田君英勇作战,不幸负伤。”

    “什么时候的事情?”程千帆一脸关切,“哪里的战事?”

    川田笃人的话自然引得太田悠一心中的不满,不过,面对贵族少爷的调侃,他也只能生受着。

    正好宫崎健太郎关切询问,他也便回答问题缓解尴尬和愤怒,“蝗军扫荡丹阳贺甲村的时候,卑鄙的新四军偷袭了蝗军。”

    太田悠一面露慨然之色,“新四军竟然妄图以两个团的兵力包围我部,简直是可笑之极。”

    他接过宫崎健太郎递过来的烟卷,一脸倨傲说道,“历经数小时激战,我部成功杀出伏击圈,并且予以新四军重创。”

    “至于这些许伤势,这是勇士的勋章。”太田悠一作得意之色,说道,“那个偷袭我的新四军,被我一刀劈死了。”

    程千帆立刻面露敬佩之色,他举起酒杯,“诸位,我提议,为太田君的勇武干杯!”

    他的提议,无论是川田笃人还是坂本良野自然都是给面子的,三人一起为太田悠一的负伤举杯贺!

    程千帆随后还特别与太田悠一碰杯,对其英勇杀敌的勇武赞叹不已。

    他一仰脖子,酒入喉咙,实际上心中在遗憾不已,这个东洋畜生竟然只是受伤!

    “太田君什么时候调派去丹阳去了?”程千帆递了一支烟卷于太田悠一,惊讶问道。

    他印象中太田悠一所部一直以来都是在上海驻扎的,并且以扫荡上海郊区、周边为主要任务。

    “我没告诉你吗?”川田笃人惊讶的看着好友。

    “告诉我什么?”程千帆一脸莫名。

    “是了,你前段时间去了南京,所以你不知道。”川田笃人恍然说道,他指了指太田悠一,“太田中队现在已经是太田大队了,太田大队被调派丹阳驻扎。”

    程千帆发出惊叹的语气,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太田悠一,“这么说,现在是中佐……阁下了?”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略显夸张。

    太田悠一非常受用,面带得意之色,“惭愧,惭愧。”

    面对川田笃人这个贵族少爷,即便他已经是中佐,是渡边联队太田大队大队长,但是,依然没有什么底气和信心。

    现在看到宫崎健太郎的惊叹神情、语气,他心中的得意之色重新焕发,这才对嘛,一位帝国陆军中佐配得上这样的礼遇目光了。

    川田笃人微微一笑,当然,他也理解宫崎君,一位帝国陆军大队长,确实是足以令宫崎君如此态度,此乃人之常情。

    也正是因为此,宫崎健太郎对他这个贵族少爷却能够做到以友相交,这便是川田笃人对宫崎健太郎另眼相看,视之为友的原因。

    太田悠一在艺伎的搀扶下方便去了,川田笃人与宫崎健太郎碰杯,“宫崎君,我这个礼物如何?”

    “雪中送炭莫如是。”程千帆高兴说道。

    玖玖商贸一直以来都试图扩大商业交通运输线,特别是向镇江、扬州乃至是南京一线发展,只是宫崎健太郎在帝国军方、特务机关的人脉基本上都在上海,想要向长江以北拓展生意版图,并不容易。

    现在,川田笃人做东,邀请了太田悠一这个帝国驻丹阳之太田大队大队长赴宴,他相信以好友的能耐,必然能打通丹阳方向乃至是镇扬一线的关卡。

    ……

    “宫崎君若有需要,可派人持此名片来丹阳司令部见我。”太田悠一打了个酒嗝,说道。

    “多谢。”程千帆双手接过,满眼都是喜色,“太田君,以后少不得要叨扰。”

    “欢迎之至。”太田悠一微笑着,“宫崎君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程千帆深深的看了太田悠一一眼,太田悠一看着他。

    “支那有一句古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程千帆微微一笑说道,他做了个手势,太田悠一看了后微微摇头。

    程千帆皱眉,又竖起了一根手指。

    太田悠一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搂着艺伎,在一名日军军官带领的护卫队伍保护下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很贪婪?”坂本良野走过来,看着太田悠一走开那一列背影,忽而问道。

    然后他就看到好友宫崎健太郎惊讶的看着他。

    “我只是不喜欢去想这些事情。”坂本良野笑着说道,“却也并非真的不懂。”

    “坂本君,你才是活得最洒脱之人啊。”程千帆笑了说道,看着坂本良野那不得回答不罢休的目光,他点燃了一支烟卷,抽了两口,看着远方那昏黄的路灯说道,“不怕他多要,只怕他无所图。”

    说着,他笑的开心,“做生意,有舍才更多得。”

    坂本良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太喜欢宫崎健太郎这个好友了,他觉得从宫崎君的身上总能够学得很多知识。

    这更加坚定了他决定在战争胜利后,写一本以宫崎君为原型的的念头。

    ……

    第二天是一个非常好的大晴天。

    程续源乘坐黄包车来到静安寺路。

    他在大光明大戏院门口下车。

    经过售票处门口的时候,他驻足停留,盯着那张贴的电影海报看,似是还没有拿定主意看电影,亦或是还未决定与何人看哪个电影。

    同样在饶有兴趣的看电影海报的章燊才的目光与程书记有一个触碰,两人皆是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程续源随后便走开了。

    他和章燊才约好了一会在电影院见面。

    他现在要去大光明戏院隔壁的光明咖啡馆与行动四大队队长万三良见面取照片。

    ……

    “哥哥,请我看电影。”小宝咬了一口冰糖葫芦,指着不远处的大光明戏院说道。

    算学考试,小宝得了优,程千帆将自己作为奖品奖励给小宝:

    陪伴小宝半天时间。

    程千帆脑袋凑上前,小宝笑的咯咯咯将冰糖葫芦递过来,看得他咬了一大口,小宝也是露出开心的笑容。

    程千帆嚼着冰糖葫芦,抬眼看向大光明戏院的方向。

    他的眼眸微微一缩,旋即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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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9章 迷信的程续源

    程千帆认出了章燊才。

    虽然他不知道此人名字,却是知道这人是军统上海区的。

    此前陆飞被‘唠叨’诱捕,叛变投敌,供出了军统上海区区本部在科迪埃路十九号的据点。

    特高课在科迪埃路设下陷阱,围捕军统上海区。

    若非程千帆抽丝剥茧发现端倪,带领上海特情组所部暗中支援,助上海区杀出重围,那一次军统上海区可就被日本人一锅端了。

    上海区人员突围之时,其中一部分人员的相貌自然被阻敌的程千帆看到,虽然只是匆忙间的一瞥,程千帆记忆力惊人,此番再见,却是一眼便认出此人。

    他在心中琢磨,此人是正常来大光明戏院看电影的?还是说军统上海区在附近有什么行动?亦或是在附近接头?

    程千帆第一反应便是避开。

    不管军统上海区要做什么,即便是他是无意间闯入此地,这对于浑身上下都是秘密的他来说,都并无裨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走过来,弯下腰,笑吟吟的将一张电影海报递给了小宝,“小妹妹,想知道六十年后上海滩是什么样子的吗?一切尽在奇奥滑稽电影《六十年后上海滩》。”

    “哥哥,我知道这个电影。”小宝立刻说道,“小明的爸爸带他看了这电影,他回到学校就到处吹牛。”

    程千帆知道这个电影,这部被电影院冠以奇奥滑稽剧的电影颇受小孩子的喜欢。

    《六十年后上海滩》影片讲述了某公司职员韩某、刘某,虽然薪水不丰,又有虎妻、犬子拖累,仍在外面放纵不羁。

    除夕之夜两人寻欢舞场,被韩妻与刘妻发觉,各被扭回,圈禁于阁楼。

    二人心中烦闷,竟然生出改造家庭和世界的念头。

    随后更是在梦中来到六十年后的上海滩。

    一大学历史教授发现两具未坏人尸,发现竟是六十年前战死沙场的韩某和刘某。

    二人被教授救活并恢复记忆。

    但因世态变异,他们的妻子早已改嫁,教授不许两人回家团聚,但却运用科技手段让韩某、刘某与他们各自的儿子进行了视频对话。

    视频里他们的孩子都已经是须发皆白的老人了。

    韩某与刘某回家心切,乘机逃离了教授那里。

    为了融入社会不被嘲笑,二人调换路边醉汉衣服,游荡市场。

    此时人类已废除姓名,改用编号。

    两人因不能适应,多遭灾祸。

    旋窃坐汽车,突然腾空,堕入高楼走廊,误被招待入室。

    室内设有餐厅、会客室、卧室、浴室等自动转换设备,两人不谙操作,胡乱按动机钮,造成一片混乱。

    教授知两人在外惹事,派人捕捉。

    原来两人剥窃之衣是市政局管理员值日制服,二人是被误送回局内值日。

    值班室内机件设备众多,两人胡乱扳动,造成天气剧变,寒暑雨雪,变化无常。

    市人叫苦不迭,涌入市政局抓住两人。

    教授欲以水葬法将两人送归原处。

    两人怕死惊呼,忽而醒来,发觉正身着殓衣,家人围床哀哭,原来两人长卧数日不醒,家人以为他们已死,正在筹办后事呢。

    程千帆闲暇之余看报上据文,对此电影所描述奇幻场景,也是啧啧称奇,为之神往。

    而如他这般心思缜密之人,更是从这部影片中读懂了导演、剧本的苦心:

    刘某、韩某在六十年后被历史学家‘得知’是战死沙场的烈士复活,这便是一个隐喻,两人是知名的抗日烈士,而六十年后,他们仍然被世人铭记,则说明上海滩还是华夏,我中华文明不绝,此唯有抗战胜利可以解释!

    电影中,市政机关都是中国人,说中国话,大学历史教授教授的是中国历史,这也侧面说明了这一点——

    我中华不会亡!

    不仅仅不会亡,还会发展的很好!

    程千帆心向往之。

    若果然如此,捐躯赴死亦无憾!

    ……

    “行,那我们就看这电影。”程千帆微笑说道,他从小宝的手中接过电影海报。

    看得小姑娘怯怯的样子,‘小程总’笑道,“行了,上面有你的签号,少不了你的分润。”

    小姑娘鞠了个躬,高兴的去别处继续推销电影去了。

    电影海报上面有这些推销电影的小姑娘、半大小子的签号,譬如说这张海报上就歪七扭八写了羊拾壹。

    电影院将这些推销电影的小姑娘、半大小子按照十二生肖分组,这个小姑娘是羊组的,这拾壹,就是这张海报是她推销出去的第拾壹张。

    程千帆突然改变决定同意带小宝去看电影,看似突兀,实属无奈。

    原因有两个。

    他对小宝这个义妹的宠爱在法租界不是秘密,小宝先提出来看电影,这个时候,程千帆或许还可想一个借口推却,但是,当推销电影的小姑娘找上来,再加上这个电影是小宝非常喜欢看的,程千帆再找借口推却,放在平常却也无甚事,不过,若是被人拿放大镜去观察,这就是一个不是疑点的疑点。

    此外,还有一点,小宝提起了小明,小明的父亲吕启祥是日特,程千帆从不惮以最大之恶意来揣测,倘若吕启祥从儿子口中得知他拒绝带小宝看喜欢的电影,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引起吕启祥的某种关注。

    很多时候,糟糕的局面不是一日铸就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个小细节造成的。

    他带着小宝去看电影,光明正大,反而不必遮掩什么,反向思考的话,倘若因为上海区的一些行为导致他被调查,这反而能洗刷他的嫌疑。

    ……

    “小猴子,去买几张《六十年后上海滩》的电影票。”程千帆吩咐侯平亮。

    “是,帆哥。”

    侯平亮答应一声,吩咐四个弟兄保护帆哥和小宝,自己带了一个人走向售票处。

    章燊才倚靠在售票处旁边不远处的一个电线杆上,他的手中拿着一份旧报纸,一幅嗮太阳的闲人的样子。

    此地阳光甚好,如他这般嗮太阳的闲汉还有好几个,故而并不突兀。

    看的侯平亮带人径直朝着售票处走来,然后他一瞟眼,就看到不远处被保镖拱卫的程千帆,章燊才眼眸一缩,他拿起报纸假装阅读,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他的心中是紧张的,更是警觉的。

    程千帆此人极度亲日,虽然这厮并非公开投日,但是,在军统内部普遍认为这位‘小程总’未来毫无疑问将是比铁杆汉奸还铁杆十倍的汉奸!

    “来五张《六十年后上海滩》。”侯平亮掏钱买了四张电影票。

    他计算好了,他带着两人陪同帆哥和小宝进电影院看电影,行护卫之责。

    另外三位弟兄在电影院外随时戒备,如此足可确保帆哥的安全。

    看着程千帆和一个小囡在三个保镖的护卫下进了电影院,章燊才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还有三人就那么的留在电影院外。

    此三人看似在电影院外抽烟说话,但是,以章燊才的专业目光看,三人实则都时刻保持警惕,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这令章燊才脸色一变,忧心不已。

    一会程书记就会带了耿佳吉的照片来此地与他见面,他担心他们会被程千帆的手下识破。

    章燊才非常果断,他没有什么犹豫,直接收起报纸,拍了拍屁股,溜溜达达朝着光明咖啡馆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程续源是去光明咖啡馆,但是,方才程续源是朝着这个方向过去的。

    ……

    光明咖啡馆门外的大街上。

    程续源一脸愁苦之色,他被一个洋人揪住了。

    他方才不小心撞倒了这个洋人,此人从地上爬起来后,就一把揪住了他,并且将手中拎着的一个布袋子拿给程续源看,说自己的的祖上得来瓷器古董被摔碎了,要程续源赔偿他。

    程续源何许人也。

    他自然看出来此人乃是碰瓷。

    近来坊间碰瓷党出没,《申报》还特别提醒市民注意,只是没想到这个碰瓷的家伙竟然是洋人。

    还祖上得来的瓷器古董?

    你一个洋鬼子的祖上?

    莫不是从圆明园抢来的?

    程续源拿此洋无赖毫无办法,又不敢高喊巡捕来处理,他只能自认倒霉,掏出钱夹子,将钱夹中钞票悉数给予洋人,这才脱身。

    也就在这个时候,程续源就要拉开咖啡馆的门进去,就看到了东张西望的章燊才。

    章燊才也看到了他,做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大光明戏院那边有情况,两人随后的甄别照片会面地点改变。

    程续源心中一惊。

    虽然章燊才说的是大光明戏院那边有情况,并非说的是光明咖啡馆这边有情况。

    但是,程续源是何等警觉之人:

    阮至渊叛变,站长郑卫龙被捕。

    陆飞叛变,科迪埃路遭遇日本人围猎。

    王鉄沐、陈明初叛变,其中陈明初更是诱捕他。

    如此等等。

    (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军统上海区多灾多难,哪一次的险境都有他化险为夷的身影跳来跳去。

    除了运气眷顾之外,这和程续源做事谨慎,行事果断,旦有所觉,绝不抱以任何侥幸心理的性格是有直接关系的。

    故而,虽然章燊才只是说光明大戏院那边有情况,且是什么情况未知,但是,程续源十分果决,他并未进光明咖啡馆,而是转身就离开。

    照片什么时候拿都可以,命只有一个,小心可保命!

    ……

    光明咖啡馆。

    万三良偶或喝一口咖啡,面色较为平静,实则内心中也是有些紧张的。

    休看他在李萃群、陈明初等人面前分析的头头是道,笃定程续源今日会亲自来咖啡馆拿照片。

    实际上,他心中也知道,这毕竟只是他的分析,万一来的不是程续源,他也没得办法,只能继续徐徐图之。

    咖啡馆外的马路上的争吵声引起了万三良的注意,他看了一眼咖啡馆一角看报纸喝咖啡的董正国。

    董正国做了个手势,一名扮作客人的特工出去查看。

    不一会,此人回来了,言说是有洋人在大街上碰瓷。

    两人都没有太在意,这几日碰瓷党出没,光明咖啡馆消费不菲,能来此地品尝咖啡、西点的都是有钱人,碰瓷党选择在光明咖啡馆附近做活计很合理。

    不一会,喧嚣声没了。

    万三良看了看腕表的时间,他和区本部约的是中午两点三十分在光明咖啡馆见面。

    此时已经是两点三十一分了。

    万三良眉头一皱。

    他有心去咖啡馆门口看一看情况,却又担心自己太过急切的表现会引得程续源注意和怀疑。

    万三良担心程续源会在暗中窥伺:

    早就听说这个程书记颇为谨慎,且运气极好,上海区被日本人和特工总部来来回回剿了那么多次,就连区长(前区长)都被抓了两个了,上海区这边的区长(代区长)也都换了两个了,程续源这个书记却依然安然无恙,可谓是流水的区座,铁打的书记。

    故而,万三良并不敢轻举妄动。

    ……

    程续源不动声色离开。

    他选择步行了百余步,确认没有人跟踪后,却并非完全放松,而是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

    他故意大声说去静安寺,然后没一会就下车。

    拐进了一个巷子,等待了约莫几分钟后,果然等来了随后而至的章燊才。

    “出了什么事?”程续源压低声音问道。

    “程千帆带人去看电影,他的几个手下留在电影院外面。”章燊才解释说道,“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我担心出事。”

    说着,章燊才有些惴惴不安,“书记,我是不是太过草木皆兵,坏了伱这边的事情了?”

    “不,你做的很对。”程续源摇摇头。

    做他们这一行的,无论多么谨慎都不为过。

    章燊才担心程千帆的人会对他们不利,这个担心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

    这位‘小程总’可是铁了心要当汉奸的,要知道汪氏去南京和梁宏志、王克敏秘密会谈,程千帆可是作为随行人员的。

    “走。”程续源想了想,对章燊才果断说道。

    虽然现在证明只是因为程千帆的手下在戏院守候的原因,并非是他们这边出了问题,但是,既然已经从咖啡馆离开了,程续源便不会再回咖啡馆与万三良接头会面。

    接头过程中旦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这绝非好兆头。

    迷信的程续源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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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0章 前同事的指证

    李萃群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窗外是非常好的晴朗天空。

    他不喜欢阴雨天,他喜欢晴天,喜欢暖阳,尤其是这晚秋渐寒的日子。

    不过,尽管今日艳阳高照,他的心情却并不美好。

    万三良在光明咖啡馆钓鱼程续源的行动失败了。

    当然,或许也不能说是失败,只能说是这次没有顺利达成:

    程续源并没有如约而至,他爽约了。

    他已经下令董正国、万三良,即刻返回。

    尤其是万三良,他此刻要扮演的是一个接头人没有按时赴约情况下,必须做出应急反应的军统行动人员——

    先行撤离,首先做好隐蔽,然后即刻设法联络军统上海区本部,就程续源没有赴约之事向区本部发出示警,并且询问程续源安全情况。

    敲门声响起。

    张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任,是陈处长他们回来了。”

    “请进来。”李萃群沉声说道。

    此次诱捕程续源的计划,万三良和董正国是实际执行者,陈明初这个前上海区人事科科长和区长助理则被李萃群委以重任,总览此事。

    无他,要说对上海区的了解,陈明初这个人事科长甚至还要在王鉄沐这位上海区前区座之上。

    ……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李萃群看了几人一眼,沉着脸问道。

    万三良此前信誓旦旦说程续源会亲自来取照片,这令李萃群颇为期待。

    那个‘小道士’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救走了,这令李萃群心心念念之破获、摧毁肖勉以及上海特情组的行动遭遇挫折。

    倘若转身便能从军统上海区身上捞回来,那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在接到电话得知程续源并未去光明咖啡馆赴约,李萃群直接就怒气冲冲挂了电话。

    陈明初面色凝重。

    他看了董正国一眼,示意他来回答。

    “主任,现在我们初步判断,程续源很大可能按时抵达了咖啡馆附近,只是因为意外情况他并未进入咖啡馆,而是选择撤离。”董正国汇报说道。

    “很大可能?”李萃群冷冷说道,“那么,请告诉我,到底是多大可能?”

    三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所说的意外情况,什么意思?”李萃群冷哼一声,皱眉看向董正国。

    “在接近约定的中午两点半见面时间,光明咖啡馆外面的马路上发生一起碰瓷党讹诈事件。”董正国说道,“这个碰瓷党是个洋人,他故意撞向一个路人,然后谎称家传古董摔碎了,以兹讹诈钱财。”

    李萃群皱眉。

    最近上海滩的碰瓷讹诈事件频繁,此事他也是知晓的。

    “这个路人被洋人拉扯讹钱,挣脱不得,无奈之下只能乖乖拿钱消灾,然后便离开了。”陈明初接过董正国的话,说道,“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路人当时是准备穿过马路的,看他走路的架势,应该是要径直前往光明咖啡馆的。”

    李萃群看向万三良,“确认了此人是程续源?”

    “根据路人的描述,那人的身形模样与程续源颇为神似。”万三良说道。

    这个回答无法令李萃群满意。

    “神似?”李萃群摇摇头,“这种时刻我不需要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看着几人,“你们应该明白,程续源是否出现在现场,是否本有意赴约,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这很重要。”

    陈明初皱眉思索,董正国一脸凝重,万三良则是有些面色晦暗,三人都沉默。

    就在此时,副主任办公室房门被敲响。

    “进来。”李萃群沉声说道。

    ……

    进来的是胡四水。

    “主任,人都带回来了。”胡四水向李萃群汇报。

    “问出什么了?”李萃群问道。

    “主任这个办法确实是管用,确实是有收获。”胡四水敬佩说道。

    在接到陈明初电话,得知程续源并未赴约后,李萃群转身便把胡四水派了出去。

    他令胡四水将光明咖啡馆附近的三只手都秘密抓来。

    盖因为能去光明咖啡馆消费的都是有钱人家,故而光明咖啡馆的客人也是三只手们最喜欢的目标。

    要做三只手,不仅仅需要机灵手巧,最重要的是要有好眼力。

    李萃群此前并不知道光明咖啡馆外面马路上发生过碰瓷党纠纷事件,但是,他依然下令胡四水将三只手们抓来讯问,原因很简单,他要查证光明咖啡馆周边有无异常。

    这个异常,指的是可疑之人或者可疑之士。

    这有两种意思,其一,这个可疑人士可能是程续源等形迹可疑之军统人员。

    如果有,自然可以证明程续源在现场附近出现过,当然,这需要根据三只手们的描述,再由万三良去甄别验证。

    另外一个意思,倘若三只手们发现的可疑人士是董正国带领的埋伏人员,那么,既然三只手能察觉异常,程续源也自然有可能察觉异常,倘若是这种情况,那么,程续源发现异常、受惊撤离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

    胡四水便首先也重点讲述了接近会面时间的时候,发生在光明咖啡馆外面马路上的碰瓷纠纷。

    他说道,“主任,有一个情况,在那人和洋人纠缠的时候,有三只手趁机浑水摸鱼,有围观之人丢了钱包。”

    李萃群眼中一亮,微微颔首,他示意胡四水继续说。

    “属下抓到了那个三只手,根据其供述,他当时也盯上了那个被碰瓷党讹诈的男人,只可惜碰瓷的洋人先动手了。”胡四水说道,“那人拿出钱包掏钱给洋人的时候,三只手注意到了他的钱包。”

    “钱包有什么特别的?”李萃群立刻问道。

    “根据三只手的描述,那个钱包上有梅花鹿的图案。”胡四水说道。

    “梅花鹿的图案?确定是梅花鹿的图案吗?”万三良顿时激动问道。

    “是的,梅花鹿的图案。”胡四水点点头,看向万三良。

    李萃群也看向万三良,“万老弟发现什么了?”

    “这钱包我有印象。”万三良对李萃群说道,“我有一次同程续源会面,向他预支经费,程续源从钱包里拿钞票给我,我认出来那钱包上面有梅花鹿的图案。”

    “确认吗?”李萃群正色问道。

    “梅花鹿,我想起来了。”突然说话的是陈明初,他看着李萃群,说道,“这钱包我也有点印象。”

    “王站长也有一个这样的钱包,这钱包是北平益生永工厂生产的,王站长很喜欢。”陈明初说道。

    他口中的王站长是王鉄沐,王鉄沐有些迷信,他认为梅花鹿能带来好运气,故而很喜欢这个钱包。

    “你的意思是,程续源的这个是王老弟送给他的?”李萃群思忖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陈明初摇摇头。

    李萃群立刻拿起电话,“请王鉄沐,王厅长来一下。”

    大约一刻钟后,王鉄沐匆忙赶来。

    李萃群没有时间寒暄,他直接问王鉄沐是不是有一个梅花鹿图案的钱夹子。

    “是有这么一个钱夹子。”王鉄沐点点头,他很坦荡,直接摸出皮夹子给李萃群看。

    李萃群接过,扫了一眼,就微笑着还给了王鉄沐,“程续源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个梅花鹿钱夹子?”

    “是的,当时程续源看到我的钱夹子,他还很惊讶,说他也有一款同样的。”王鉄沐点点头,然后惊讶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然后他即刻便明白了,“抓到程续源了?他因为这么一个钱夹子露了行踪?”

    ……

    经过前军统上海区区长王鉄沐、前上海区区长助理兼人事科长陈明初、前上海区行动四大队队长万三良三方的情报汇合、研判,通过梅花鹿团的钱夹子这个指向特征,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在咖啡馆外面马路上被洋鬼子碰瓷的男子正是程续源。

    此外,这个被碰瓷党讹诈的路人被怀疑是程续源,还有一个佐证。

    事发时刻,距离此地约莫几十米远的地方,就有两个巡捕在抽烟聊天,两个巡捕对于这边发生的纠纷不可能没有发现,只是两个巡捕显然没有搭理的意思。

    不过,倘若当时这个被讹诈的男子大声向巡捕呼救,巡捕则不能继续装看不到,这是必然要出面的。

    此人宁愿给钱消灾,都没有向‘近在咫尺’的巡捕呼救,这本身便佐证了此人有问题。

    现在,问题来了。

    程续源当时应该是打算径直进入光明咖啡馆的,这说明程续源是正常赴约,是本打算与万三良见面拿照片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程续源放弃了与万三良的接头的?

    甚至于,朝着最糟糕的情况去分析:

    是什么惊了程续源吗?

    “现在有可能可能。”陈明初说道,“一个是这位程书记自己发现了异常。”

    他皱着眉头,“这最大之可能便是我们的埋伏出了纰漏,不过,我问过董组长,董组长再三确认,我方并无泄露之可能。”

    说着,陈明初看了董正国一眼。

    董正国心中骂了句‘仙人板板’,他啥时候向陈明初再三表示毫无问题的?

    不过,董正国即刻便明白,他必须顺着陈明初这话来说。

    甚至于,尽管陈明初这般说话有些‘不讲究’,但是,董正国还需要感谢陈明初,因为这等于是陈明初也认可了他们行动人员没有纰漏,尽管在陈明初这里,这有一个前提条件是他董正国先‘再三确认’!

    “主任,我们初步进行了自查,仅以目前来看,弟兄们做得很好,并无发现有泄露行藏之可能。”董正国表情严肃说道。

    李萃群点点头,他看向陈明初,示意陈明初继续说。

    “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有人向程续源发出示警。”陈明初表情严肃说道,“不管对方是因为何种原因发出示警的?结果就是,有军统人员紧急来到附近,并且向程续源发出了示警信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程续源紧急撤离,并未赴约。”

    “那个洋人。”

    “碰瓷的那个洋鬼子。”

    “那个鬼佬。”

    董正国,万三良以及胡四水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

    “王兄。”李萃群看向王鉄沐,问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个洋鬼子确实是可疑。”王鉄沐说道,“是要查一查。”

    说着,他露出思索之色。

    “怎么?”李萃群问道。

    “查勘的范围可以扩大一些。”王鉄沐说道,“也许这个洋人只是一个意外情况,真正的示警者另有他人也说不定。”

    “此言在理。”李萃群微微颔首。

    他看向胡四水,“四水,查一查那个洋人。”

    “是直接将人带过来?”胡四水小心问道。

    毕竟事涉洋人,由不得他多问两句。

    “把人抓来。”李萃群冷哼一声说道。

    一个已经沦落到去街面上碰瓷的洋鬼子,想来无甚背景,这种洋鬼子,便是被人弄死了扔黄浦江喂鱼也不会溅起什么水花。

    “是!”

    李萃群又看向董正国,“董组长。”

    “主任。”

    “查一下事发时间前后,在光明咖啡馆附近有无异常情况?”李萃群下令说道,“尤其是发生碰瓷纠纷的时候,那些围观者……”

    他表情严肃,“将这些人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藏着老鼠呢。”

    “属下明白。”董正国正色说道。

    ……

    静安寺路。

    光明咖啡馆。

    程千帆陪着小宝在大光明戏院看了《六十年后上海滩》,观影完毕后,小宝肚子有些饿了,程千帆便带了小宝来光明咖啡馆吃西点。

    “哥哥。”

    “欸。”

    “六十年后,真的有那种东西和人隔着百里千里那么远看着说话吗?”小宝吃着小蛋糕,问道。

    程千帆笑着说道,“也许能吧。”

    他摸出手绢,宠溺的擦拭了小宝嘴角的奶油,又说道,“也许到那个时候,不仅仅隔着几千里远能‘面对面’那样说话,甚至于,咱们还有机会去月宫看看嫦娥仙子呢。”

    “真的吗?”小宝的眼珠子瞪大,惊讶万分。

    “说不准呢。”程千帆笑了,“你不是喜欢兔子么,我问问嫦娥仙子,能不能把她的兔子送给你。”

    “哥哥,你找嫦娥要兔子是假。”小宝想了想,却是说道,“哥哥要见嫦娥仙子才是真的吧。”

    她看着程千帆,“小心我告诉若兰姐。”

    “小小年纪。”程千帆刮了刮小宝那漂亮的小鼻子,“怎凭空污人清白呢?”

    就在这个时候,侯平亮来到帆哥的身后,捂着手,附耳说道,“帆哥,有人抓走了这附近的三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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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1章 董老板

    “确认是被抓走的?”程千帆用刀叉将一块牛角包分割成大小均等的小块,他将餐盘推到了小宝的面前,淡淡问道。

    “小刺球说的。”侯平亮是说道,“他跑肚去旮旯角,所以没有被抓走。”

    小刺球是小乞丐出身,拜了一个叫毛坤的老偷儿为师傅,也便成为了一个靠手艺讨生活的三只手。

    机灵的小刺球被侯平亮看中,成为他手中的小探目。

    “带小刺球去喝碗羊汤。”程千帆说道。

    “明白了。”侯平亮点点头离开。

    程千帆看向小宝,就看到小宝加快了用餐速度,小囡囡三两下将小蛋糕、牛角包吃完,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摸了摸小肚子,“哥哥,回家吧,我答应小芝麻陪他玩的。”

    “好。”程千帆微笑点头,“一会我让大头送你回去,哥哥这边还有点事。”

    “晓得啦,晓得啦。”小宝没耐烦摆摆手,“我知道,哥哥是去见张姐姐。”

    程千帆愣了下,忍不住笑了,他捏了捏小宝的小脸蛋,“人小鬼大。”

    “哥哥。”小宝忽而表情严肃,凶凶的样子,“小宝有言在先。”

    “你说。”程千帆也一本正经说道。

    “哥哥有很多姐姐,小宝不想管,也管不了。”小宝双手交叉放在咖啡桌上,一脸认真,“小宝的嫂嫂只有若兰姐。”

    “当然。”程千帆笑了,然后在小宝生气的目光中,他收敛笑容,正色说道,“我和你若兰姐情比真金,伱的嫂嫂当然是若兰。”

    “那没事了。”小宝从座位上跳下来,拍了拍小屁股,她朝着远端的大头招了招手,“大头哥,我们回家。”

    ……

    李记羊杂店。

    程千帆掀开蒲苇作的门帘进来。

    正在喝羊汤的小刺球赶紧从长椅上起身,毕恭毕敬的站立,因为起的太急了,禁不住打了个饱嗝儿,“帆哥。”

    几名‘玖玖商贸’的护卫也起身,齐齐道,“帆哥。”

    程千帆微微颔首,然后他朝着小刺球淡淡说道,“继续,吃饱了再说。”

    小刺球傻愣愣的,不敢动。

    “吃吧。”程千帆微笑说道。

    小刺球看向一旁的侯平亮。

    “帆哥让你吃,你看我作甚。”侯平亮没好气说道,“吃饱了。”

    小刺球这才忙不迭的端起黑瓷碗,呼噜呼噜将剩下的汤汁以及泡在羊汤里的泡开了的烧饼卖力的填进肚子。

    然后抹了抹嘴巴,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然后低眉顺眼的露出讨好的笑,“俺吃饱了。”

    “唔,好。”程千帆满意的点点头,“吃饱好,人嘛,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最重要的。”

    侯平亮这边使了个眼色,其他几名护卫立刻退出羊汤店,在门外警戒。

    ……

    “知道是什么人抓你们吗?”程千帆问道。

    “我看到静安寺的老尅带着那些人来抓人的。”小刺球说道。

    “老尅是静安寺路的把爷。”侯平亮在帆哥的耳边说道。

    把爷不是三只手的头目,是青帮在街面上的管事,青帮委派此人从三只手们手里抽红,同时保护三只手们的‘人身安全’,譬如说从巡捕房、警察局往外捞人。

    “他是程海涛的人?”程千帆若有所思,问道。

    侯平亮点点头。

    这边,小刺球也是张了张嘴巴。

    “有什么说什么。”程千帆看向小刺球。

    “我听师傅说过,老尅现在跟了一位董老板。”小刺球说道。

    “你没听错?你师傅真的这么说了?”程千帆盯着小刺球看,问道。

    “嗯。”小刺球点点头。

    “有意思了。”程千帆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

    老尅以前是跟程海涛的,程海涛是在帮的,且明面上的身份是法租界巡捕房华籍探长,当然,此人最令上海市民知晓的身份是——法租界公开投靠日本人的汉奸探长之一。

    此人在上个月中旬的时候,被军统上海区行动队当街枪决。

    没想到,程海涛死了没多久,老尅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新靠山。

    “见过这位董老板没?”程千帆问道。

    小刺球摇摇头,他这种三只手是小瘪三中的最底层的小瘪三,哪里有资格见把爷的后台董老板的面。

    “知道他们为什么抓你们吗?”程千帆又问。

    小刺球还是摇摇头。

    程千帆摆摆手,示意侯平亮带小刺球出去。

    很快,侯平亮回来了,“帆哥,小刺球嘴巴紧着呢。”

    “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程千帆点点头。

    侯平亮是他在巡捕房的手下,不过,实际上确切的说,侯平亮是只效忠于他的。

    侯平亮之于他的义气和忠心,是值得信赖的,这种忠心甚至不亚于吴顺佳、杨常年等特情组的手下效忠肖勉组长。

    “帆哥,是不是有人打算搞什么动作?”侯平亮问道。

    玖玖商贸在静安寺路附近有一个仓库,基于此仓库,玖玖商贸开始逐渐鲸吞从静安寺路到同福路沿线的地下黑市交易。

    如此,玖玖商贸自然是挡了很多人的财路,也抢了一些人的财路。

    “不太像。”程千帆摇摇头,“要动我们,那些三只手们是上不了台面的。”

    他看着侯平亮,“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

    程千帆对侯平亮说道,“小猴子,你的警觉性是对的,这年头谁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就有人会突然向我们开枪。”

    他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

    侯平亮摸出打火机帮帆哥点燃。

    程千帆轻轻吸了口烟卷,鼻腔喷出淡淡白气,他将烟盒扔给侯平亮,“这样,这件事你且盯着,不过,切记不可令小刺球去打探。”

    他摇摇头,“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事。”

    “明白。”侯平亮点点头。

    ……

    程续源很谨慎。

    与章燊才分别前,他特意叮嘱章燊才近日不可再去大光明戏院附近了,最好避开静安寺路那一带。

    程续源自有其一套逻辑,章燊才是因为在大光明戏院附近碰到了程千帆的手下,出于谨慎考虑而撤离的。

    那么,这其中必然有些缘由的。

    或者说,按照迷信的说法,也许正因为章燊才的谨慎,才使得他因此而逃过一劫也说不定呢。

    这种玄妙的道理,是需要‘从一而终’的,具体到章燊才的身上,那就是近来要继续避开静安寺路附近,以免再入沼泽。

    随后,程续源并未直接回上海区区本部。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径直去了先施百货。

    程续源在先施百货逛了约莫半个钟头的时间,确认并无异常人员跟踪之后,他在玩具商店给自家一双儿女分别买了一个玩具,这才带了玩具回到了善钟路的区本部。

    “我的子恩同志,你太,太谨小慎微了。”陈功书看着程续源,非常不满说道,他险些用了‘胆小’这个词,话到了嘴边,改成了‘谨小慎微’。(PS2)

    程续源,字子恩。

    得知程续源仅仅是因为情报员章燊才被程千帆的人惊吓,发出了示警误报,程续源在并未发现明确危险的情况下,就武断决定撤离,没有选择和万三良接头、取相片,陈功书是非常不满意的。

    “区座,我是出于安全考虑才决定撤离的。”程续源试图解释,“程千帆极度亲日,这人实质上已经是汉奸了,且是颇得汪填海、楚铭宇信任的汉奸,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大光明戏院,我不得不防。”

    “你自己都说了,程千帆是带他的那个义妹去看电影的。”陈功书摇摇头说道。

    他看着程续源,“我看你就是被那些事吓破胆了。”

    他说的那些事,指的是程续源所经历的数次险些被敌逮捕的遭遇。

    程续源有些生气了,“区座,程某人是不是被敌人吓破胆,我相信这不需要证明。”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程某从民国二十五年就在上海了,现在上海已经沦陷两年了,我依然还在上海,在这个全中国斗争形势最复杂最危险的沦陷区,我程续源何曾说过怕字,何曾皱过一次眉头?!”

    看着出离愤怒的程续源,陈功书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着实有些过了。

    客观来说,和程续源合作的这两个月,他对这个书记的印象还是颇为不错的。

    别的且不说,面对他步步紧逼的分权、限权行为,程续源虽然或有不满,但是,在做事的时候却从不推诿,始终还算兢兢业业。

    更遑论有王鉄沐、陈明初这等投敌汉奸在例,程续源的表现已经堪称完美了。

    “是我说错话了。”陈功书果断道歉,“大家都是为党国做事,实乃一片公心,还望子恩兄原谅弟之言语无状。”

    陈功书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看得这么骄傲一个人主动道歉,程续源尽管心中依然有些愤懑,不过,总算是心中稍许舒服点了。

    “区座知道我这个人,我脾气不太好,还望区座海涵。”程续源也道歉说道。

    他思索片刻,“照片的事情,我也考虑了,还是要尽快拿到手。”

    程续源对陈功书说道,“我即刻派人再通知万三良于明日见面。”

    想了想,程续源说道,“不过,不能再在光明咖啡馆了。”

    他今日在光明咖啡馆门口被人碰瓷,此事颇为引人注目,若是明日再在光明咖啡馆出现的话,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要知道七十六号的特务可是无孔不入,不得不防。

    “好,一切由你把握。”陈功书爽朗说道。

    他很满意程续源的态度。

    ……

    “帆哥!”

    “帆哥!”

    “帆哥!”

    程千帆从院子里进捕厅,一路到二楼的副总巡长办公室,沿途的巡捕纷纷立正敬礼,态度毕恭毕敬。

    “那个谁。”程千帆随手点了一个新入职的巡捕,“翟金秋是吧。”

    “帆哥,属下翟金秋听候派遣。”被程千帆一口叫出了名字,翟金秋非常激动,立正敬礼喊道。

    “不错,很有精神。”程千帆含笑点头,“你去,把浩子给我喊来。”

    “是!”翟金秋再度敬了个法式军礼,兴冲冲的走开了。

    看着翟金秋这个生瓜蛋子兴冲冲的离开的背影,程千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个年轻人使他想起了秦迪。

    当初刚入职的秦迪也是这般活力充沛,对一切都是那么的憧憬。

    ……

    “静安寺路的三只手被老尅带人指认,这件事很不寻常。”程千帆对浩子说道。

    “那些三只手是老尅在静安寺路立足的根本,他吃的喝的都来自这些小瘪三。”李浩点点头说道,“没有了不得的事情,他不会作出这等事情的。”

    “正是这个意思。”程千帆点点头。

    事实上,他的心中还有一个隐忧。

    他在大光明戏院门口售票处看到了军统上海区的人,随后便闻听静安寺路附近的三只手被人抓走了,这不由得他不产生不太好的联想。

    敌人愈发猖獗,尤其是七十六号的气焰甚嚣尘上,任何警惕都不是多余的。

    此外,按照小刺球所说,在程海涛被军统上海区制裁后,老尅很快找到了一个靠山董老板。

    董这个姓氏,程千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便想起来特工总部的董正国。

    这个在中统代号‘大副’的汉奸叛徒,便是程千帆也承认此人颇有些能力和手段。

    “帆哥,你怀疑这个董老板就是董正国那家伙?”李浩问道。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倘若事实真的如此,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很严重了。”

    他表情凝重对李浩说道,“小猴子那边是明着查,你不必理会,你这边秘密调查,最少要查清楚静安寺路发生了什么。”

    “三只手们最大的价值就是消息灵通,眼神机灵,这些人抓了三只手,我估摸着是要查勘什么线索。”程千帆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要快,我担心迟则生变。”

    “是。”李浩也是一脸严肃,点点头说道。

    ……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你是说,程千帆当时曾经出现在大光明戏院?”李萃群眉头一皱,问董正国。

    “是的,主任。”董正国点点头,“弟兄们打探到,当时程千帆带了她的义妹在大光明戏院看电影。”

    李萃群陷入沉思之中,他在思索,程千帆出现在大光明戏院,是确实是去看电影?还是说内有乾坤。

    按理说,大光明戏院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电影院,程千帆带了义妹去看电影,这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有了程续源突然爽约之事,由不得李萃群不多想。

    “派人去查,查清楚程千帆是几时到的大光明戏院,他们看的什么电影,是几点离开戏院的,离开戏院后又去了哪里?”李萃群沉声说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万三良敲门求见。

    他兴冲冲的对李萃群报喜,“李兄,邢本根打电话过来了,约了明天见面取照片。”

    李萃群大喜,“确切?”

    “确切。”万三良猛点头,“邢本根在电话里,告知我明日见面的时间、地点。”

    “太好了。”李萃群兴奋的搓了搓手,旋即,他摇头笑了,如此,自己那位学弟身上刚刚有了点嫌疑,却是就此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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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老家了,表弟结婚,高速开了一天的车,累的不行了。

    PS2:国党内部实际上也是习惯互称同志的。

第802章 同学们!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那边约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面?”李萃群立刻问道。

    “劳勃生路的起司咖啡馆。”万三良说道,“明天傍晚五点半整。”

    “地图。”李萃群沉声说道。

    胡四水立刻拉开了墙壁帷幕。

    几人来到这幅上海全界地图前。

    “起司咖啡馆位于劳勃生路的最东段。”董正国在李萃群的示意下,他拿起地图棒,说道,“此地再往东就是槟榔路。”

    说到这里,董正国在地图上用指挥棒画了个线,“劳勃生路的最西段,过了梵三渡路的路口,再往西,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极司菲尔路。”

    李萃群从董正国的手中接过地图棒,他在极司菲尔路上点了点,“看明白什么没有?”

    “程续源为何选择在劳勃生路?”陈明初皱眉说道,“这里距离我们这里虽然已经颇为邻近了,这是出于‘灯下黑’的考量?”

    “事实上,上次在静安寺路见面,那里也离我们这里并不算太远。”董正国想了想说道。

    李萃群的地图棒在地图上向西北方向稍稍一点,众人看过去,那是曹家渡。

    “曹家渡的情况,诸位想必也是非常清楚的。”李萃群沉声说道,“此地管理混乱,人员复杂,我一直怀疑军统在这一带有着相当人员潜伏。”

    “主任的意思是,程续源之所以选择劳勃生路的起司咖啡馆,除了因为灯下黑的考量,还因为他们在此地附近有相当的人手?”董正国沉吟问道。

    “确实有这种可能。”万三良思忖说道,“陈功书这人非常注重隐蔽性,他特别强调外勤单位要尽量选择管理混乱,鱼龙混杂之处。”

    他看着李萃群,“我的行动四大队,就是在苏州河沿岸,比邻混乱的窝棚区。”

    “不管程续源出于什么考虑,这一次务必将此人生擒活捉。”李萃群用地图棍在劳勃生路附近画了个圆圈,他厉声说道,“明日四水的行动队参与抓捕工作,绝对不能让程续源再脱钩了。”

    “是!”几人齐声说道。

    ……

    “怎么选择劳勃生路?”桂倩帮丈夫按摩肩颈,程续源有较为严重的肩周炎,她担心的眉头紧皱,“这里距离极司菲尔路也太近了。”

    “正是因为靠近极司菲尔路,那帮数典忘祖的家伙才反而会松懈。”程续源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有一点他没有告诉妻子,军统行动二大队便在距离极司菲尔路附近的曹家渡隐蔽。

    曹家渡由于地处偏僻,治安情况堪忧。

    《申报》便有文载“有青年子弟,猎艳寻春,俟妇女出栈之时,任意轻薄。……且流氓无赖等俟身人丛,混迹期间。”

    因此“顾散工之际,被流氓拦截调戏,以致滋生事端者时见于报。”

    八一三”淞沪抗战之后,因曹家渡毗邻租界,相对安全,华界沦陷区内大批工厂企业转移至此。

    此地工友聚集,人员复杂。

    曹家渡地区便利的交通以及复杂的人口结构也为各类丑恶行为的滋生提供土壤。

    而客观上,此地也正合适军统外勤单位隐蔽。

    他选择在劳勃生路与万三良接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届时上海区行动二大队会派员暗中保护他,一旦事有变,也可及时应对。

    尽管事实证明章燊才被惊走之事,纯属误会,此后并无进一步发现异常,而根据他派人调查的结果,程千帆当时确实是去大光明戏院看电影的:

    程千帆看的电影是《六十年后上海滩》,这是一个小孩子颇为喜欢看的滑稽电影,这也符合程千帆带着其年幼的义妹看电影的事实。

    饶是如此,经过上次的惊吓,程续源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的逻辑就是,既然有事情惊动,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是,这其中必然是有些缘由因果的,不能大意。

    故而他选择行动二大队可以支援和保护的劳勃生路起司咖啡馆与万三良秘密会面。

    既是灯下黑,若是有突发情况,也多为敌人突然发现端倪,如此也可在敌人没有能够迅速调集人马包抄之前,在足够的保护力量的帮助下实现成功脱险。

    “我不懂这个,我只知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桂倩的脑袋贴着丈夫的后脑勺,“兵荒马乱的,你要是出了意外,我和孩子们可怎么办?”

    “倩云,你也是久经考验的了,党国……”程续源叹口气说道。

    桂倩是电台一组组长,不过,陈功书履新上海区区长后,便首先控制、改组了电讯科,桂倩作为程续源的妻子,首当其冲被拿下电台一组组长一职。

    桂倩很生气,然后便赌气在家相夫教子,不理上海区事务。

    “党国有其他人。”桂倩红了眼睛,“我和孩子们现在只有伱。”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程程续源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我已经安排好了,有有力弟兄暗中保护我。”

    他仔细思忖过,除非万三良出问题,不然这样的会面基本上还是较为安全的。

    ……

    程续源撑着一把雨伞。

    他左手牵着八岁的女儿,右手牵着五岁的儿子。

    妻子桂倩撑了一把油纸伞,跟在后面,看着漫步在石板路上的爷仨,她的眉眼间满是幸福的笑。

    儿子淘气。

    看到前面有一个水坑,小家伙突然跑过去一蹦。

    泥水溅了爸爸和姐姐一身。

    姐姐生气了,追着要打弟弟,弟弟咯咯笑的跑开了。

    程续源撑着伞,看着这一幕,也是乐的哈哈大笑。

    茅山。

    一支新四军队伍正在急行军,敌人对茅山抗日根据地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扫荡。

    远处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

    这是警卫排的战士在阻击敌人,为机关单位的转移拖延时间。

    黄小兰抱紧怀里的何胜利。

    小家伙对枪炮声似是已经习以为常了,非但不害怕,还伸了伸小手,指了指枪炮声响起的方向。

    “这个小囡囡,长大了一定是一位打鬼子的巾帼英雄。”身旁的潘大姐笑着说道,疲惫的面容下是坚定的目光,她的身上背着一个娃娃,那是警卫排耿排长的孩子。

    “我不希望她当英雄。”黄小兰张了张干瘪缺水的嘴唇,说道,“只希望我们打跑了鬼子,娃娃们不要再受苦。”

    “同志们,加快脚步,快,快,快。”

    抬着重伤员担架的战士咬紧牙关,拼命前进!

    ……

    这是一个秋雨弥散的天气。

    程千帆赴约来到了特高课。

    荒木播磨打电话请他来欣赏美景。

    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他深深的吸了几口,看着眼前的美景。

    全林就那么的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神看着落雨的天空。

    他的两只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

    两只手都被斩断,不,确切的说是被钝器硬生生的砸烂的,手臂的骨头几乎是支离破碎。

    整个胸膛没有一块好肉,焦黑发臭。

    他还活着。

    因为他在歌唱。

    尽管因为受创极为严重,他有气无力,听在程千帆的耳中,这歌曲却是那么的雄壮,是那么的悲壮,那么的令人……难受!

    全林唱的是田先生、聂先生创作的《毕业歌》。

    “同学们大家起来!”

    “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

    “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

    “他在唱什么?”荒木播磨问。

    “听不清。”程千帆淡淡说道,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地上的全林。

    他接过了荒木播磨递过来的一支烟,点燃了,轻轻吸了口烟卷,写意的吐了口烟圈。

    程千帆就那么两步走到了全林的身边,他蹲下来,倾听这位即将奔赴死亡的弟兄的歌唱。

    他闭上眼倾听。

    “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

    “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

    “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

    他摇摇头,露出讥诮的表情,起身对荒木播磨说道,“应该是一首支那人仇日帝国的歌曲。”

    “我真的无法理解。”荒木播磨摇摇头,他的指挥刀刀尖指向地上的全林,“乖乖当帝国的顺民不是很好吗?”

    “这就是卑劣的支那人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程千帆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说道。

    他看着荒木播磨递过来的指挥刀,摇了摇头,“相比较用刀砍掉支那人的头颅,我更喜欢种树。”

    种树?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他摇摇头,“好吧,随你意。”

    他喊宫崎健太郎前来,也是因为知道这位好友喜欢这种肉体消灭中国反抗力量的感觉,既然宫崎君喜欢种树,那便如他意吧。

    这个叫全林的上海特情组人员,被连续审讯了好几天,始终一言不发,这种人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让宫崎君耍乐吧。

    ……

    荒木播磨挥了挥手,几个特高课特工便提着铁锨去挖土。

    程千帆便与荒木播磨抽烟闲谈。

    他指了指远端的一棵小树苗,笑吟吟说道,“荒木君,你看,我的种树之道很有趣吧,那里长出了一颗小树苗。”

    荒木播磨看过去,一颗小树苗,稚嫩的小树苗在细雨中挣扎着,他不禁哈哈大笑。

    程千帆也是哈哈大笑。

    那棵小树苗的下面,是麦子同志。

    麦子同志的血肉为营养,供养了这么一颗稚嫩的树苗。

    在不远处,是燕畅兄弟的长眠地,那里周围的草木也长势很好。

    “好了,最后的交给我了。”程千帆冲着几名特高课特工说道。

    几人看向荒木播磨,荒木播磨点点头。

    对于宫崎君来说,最后那几铁锨是他的保留节目,他喜欢这种有趣的仪式感。

    ……

    程千帆弯下腰,他将地上的全林兄弟抱起来。

    身高五尺一寸的全林,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很轻,很轻。

    程千帆却又觉得全林兄弟是那么的重,那么的重,压的他弯了腰!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全林,他甚至没忘记冲着荒木播磨笑吟吟说道,“荒木君,你看,这像不像一件艺术品。”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

    程千帆就那么的抱着全林,小心翼翼的,仿若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他将全林轻轻放下。

    他先跳下了坑里。

    然后抱着全林,将其放在坑里,靠着坑壁,好好的摆放。

    然后他从坑里爬出来,站在坑外欣赏。

    似乎是不满意全林的姿势,嘴巴里用日语嘟囔了一句‘歪了’,然后他又跳下坑内。

    他将全林再度摆放调整。

    此时他是背对着远端的荒木播磨等人的,而且因为是在坑里,不必担心被人看到。

    他看着自己的手下。

    看着这位即将赴死的兄弟。

    他在全林的耳边说道,“兄弟,一路走好。”

    全林的面部肌肉动了下。

    “到了那边,见到了二蛋,告诉他,局座给他买了担担面。”

    全林还在歌唱,他的面部肌肉抖动。

    程千帆是用浙江义乌话说与全林听的,全林祖上四川达县,生活在皖北,此前牺牲的二蛋也是达县人。

    此外,全林在行动二组的兄弟仔邹之荣是义乌人,这个十九岁的后生是义乌上溪镇下宅村人,在此前营救盛叔玉的行动中殉国了,全林是语言天才,他向邹之荣学会了义乌话。

    “你是?”全林用极低的声音轻声说。

    “我姓肖。”

    程千帆说道,他拍了拍全林的肩膀,似乎是很满意这颗树。

    他在全林的耳边说,“兄弟,走好。”

    程千帆从坑里爬出来,他拿起铁锨,开始向坑里填土。

    坑里。

    全林突然开始大笑,疯了一般,被折磨的有气无力的战士在这一刻迸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在大笑,哈哈大笑。

    他继续歌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歌唱:

    “同学们同学们!

    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

    明天是社会的栋梁!

    我们今天弦歌在一堂!

    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

    同学们!

    快拿出力量!

    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巨浪巨浪不断地增涨!

    同学们同学们!

    快拿出力量!

    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程千帆嘴巴里叼着烟卷,一铁锨一铁锨的向坑里填土。

    土块飞舞。

    全林的声音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

    忽然,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发出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声呐喊,最后的嘶吼:

    组长!

    俺走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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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老家,今天表弟结婚,喝了酒,头晕晕的,这一章又比较难码,码字中途数次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所有为国家民族独立和自由献身的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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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3章 千钧一发

    全林,走了。

    他的组长肖勉亲自送他上路的。

    程千帆的心口也被狠狠地割了一刀。

    他就那么的站在小树林,他抽着烟卷,与荒木播磨谈笑风生,指着那新添的坟土,他的声音带着雀跃的喜意,很满意自己的新作品。

    他弹了弹烟灰,烟灰黯然坠落。

    程千帆觉得自己将来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吧。

    那天中午,程千帆和荒木播磨饮着大阪的清酒,他凝望杯中酒水,仿若看到全林那空洞洞的眼眶的笑。

    小程总的座驾飞驰在法租界的街道上,前后保镖车辆同样在呼啸,沿途市民惊慌躲避,心中咒骂不已。

    他没有回薛华立路二十二号的中央巡捕房,车辆径直开回了辣斐德路的程府。

    上楼。

    程千帆站在那里,他看到妻子坐在沙发上,她在织毛衣,摇篮里的小芝麻睡态可掬。

    他就那么站着,长时间的站着,看着妻儿。

    阳光透过玻璃窗,披洒在白若兰和小芝麻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又美好。

    白若兰抬起头,她看到了安静的丈夫。

    程千帆朝着妻子笑了笑。

    “怎么了?”白若兰放下手中的毛线、毛针,轻声问。

    程千帆的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白若兰是那么的熟悉自己的爱人,她读懂了丈夫那笑容背后的苍凉和死寂,死一般的安静。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心是那么的痛苦,她心疼。

    白若兰起身走向自己的丈夫。

    此时此刻,倚靠在门口的丈夫,脸上带着笑,在她的眼中却似乎是那么的孤独,弱小,无助。

    白若兰没有再问,没有说话,她张开手臂将丈夫轻轻抱住。

    然后,她就被程千帆紧紧地,用力抱住了。

    “若兰。”程千帆发出低低的呢喃声。

    “嗯。”

    “我将来会下地狱的吧。”

    “我陪着你。”

    程千帆不再说话,他低着头,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妻子的发梢。

    好一会。

    他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面上依然是带着笑的,“我没事了。”

    “嗯。”白若兰微笑着,阳光披洒下来,她的笑容仿若是治愈世间一切悲伤的良药。

    程千帆也是微笑着,“我去忙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白若兰看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楼梯口,泪水顺着精致的脸颊滑落,坠落在地板上,她的肩膀上已经湿漉漉的一片。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懂他。

    因为懂,她是那么的心疼。

    ……

    中央巡捕房的巡捕们纷纷在议论和猜测,小程总是不是又得手了一位美人,亦或是又发了一笔大财。

    因为副总巡长办公室里的留声机放着欢快的乐曲。

    经过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还能听到虚掩着的房门后传出来的,程副总哼着曲儿的动静。

    这哼唱的曲子也是那么的欢快。

    “浩子哥。”

    “浩子哥。”

    沿途的巡捕也纷纷笑着与李浩打招呼。

    李浩来到副总巡长办公室门口,听得里面传来的欢快动静,他笑了笑,敲了敲房门。

    “帆哥,是我,有事向你汇报。”

    “进来。”里面传来了帆哥的声音,“带上门。”

    “是。”

    ……

    “帆哥,查到一些东西了。”李浩汇报说道。

    “说。”

    “昨天中午的时候,在光明咖啡馆发生了一起碰瓷事件,是一个洋人碰瓷了一个男的。”李浩说道,“那个男的被讹了一笔钱。”

    程千帆翘着二郎腿,手中把玩着一个玉手串,示意浩子继续说。

    “那些三只手被人抓走,据说是因为有人偷了围观人的钱包。”李浩说道。

    “不对。”程千帆摇摇头,“如果只是因为三只手偷了钱包,只需要老尅一句话,钱包就能找回来,或者更进一步的话,老尅直接揪着那倒霉的三只手交出去就足够了。”

    他皱眉说道,“没必要大张旗鼓的静安寺路的将三只手都抓过去。”

    “帆哥,你的意思是,还是伱之前猜测的,有人要找那些三只手问话,打听消息?”李浩思忖说道。

    程千帆没说话,他的手指缓慢的盘转手中的玉手串,“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和那个偷了围观者的钱包有分不开的关联。”

    这话有些绕口,李浩有点不明白。

    程千帆起身,他绕出了办公桌,来回踱步,手中盘玉手串的速度加快。

    “对方关注的应该是那个被碰瓷的男人。”他思忖着说道,“那个三只手之所以被抓,是因为他也算是围观人之一。”

    他停住脚步,问李浩,“那个被碰瓷的男人被讹诈了多少钱?”

    “不少。”李浩想了想说道,“具体多少钱不知道,只知道钱包里一沓钞票都给出去了。”

    “这就对了。”程千帆点点头,“这个被讹诈的倒霉蛋,显然是一个肥羊,三只手们眼皮尖,不可能不盯上他。”

    他对李浩说道,“只不过这个人被碰瓷的洋人先盯上了,那个三只手才只能趁着围观热闹的时候选了一个人下手。”

    “我明白了。”李浩眼中一亮,“因为这个三只手之前也盯上了那个人,所以,三只手才会被抓走,有人要从他那里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去查。”程千帆说道,“查一查那个被碰瓷的男人当时在做什么。”

    他思忖说道,“我估摸着这人应该是要去光明咖啡馆,只是他突然被碰瓷了,然后这人被讹了钱后……”

    程千帆眉头一皱,“重点查一下,这个被碰瓷的男人是不是本来要去咖啡馆,然后却因为这件事直接离开了,没有去咖啡馆。”

    “这个我知道。”李浩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本来要去咖啡馆的,不过,那人确实是在被碰瓷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听了李浩的话,程千帆没有立刻说话。

    他绕回办公桌后面的转椅坐下,身体在转椅上慢悠悠的转着,他手中的玉手串放回到办公桌上,手中拿着金质打火机,就那么的一下又一下的打着火,然后又一甩机盖将火苗压灭,再打着火,如是反复。

    大光明戏院售票口,那个军统上海区的人。

    光明咖啡馆门口,被碰瓷的男人,随后离开了。

    静安寺路的三只手突然被人秘密抓走讯问。

    程千帆判断这其中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不管是哪种联系,直觉告诉他,此事必然和军统上海区有关联。

    蓦然,程千帆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他隐约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一条线,然后就那么一提溜,这看似乱麻的一团线,就那么被提留起来了。

    大光明戏院门口的军统上海区人员,有可能是与人约了在光明咖啡馆秘密碰头。

    而接头人可能就是那个被洋人碰瓷的男子。

    此人因为被人碰瓷这个意外情况,也许是出于谨慎考虑,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没有去咖啡馆赴约。

    总而言之,就是这次上海区的秘密接头没有成功。

    程千帆思考着。

    是军统上海区的人抓了那些三只手,想要盘问什么?

    程千帆摇了摇头。

    他不认为是这种情况。

    倘若只是因为碰瓷的意外,导致了这次接头失败,上海区是不必也不应该抓三只手讯问的,这只会打草惊蛇,是愚蠢的行为。

    然后,他又想到了小刺球所说的,老尅的新靠山是‘董老板’。

    再联想到他此前便怀疑这位‘董老板’,便是特工总部的董正国。

    然后,程千帆心中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猜判,同时也是最符合这些线索综合起来的可能性:

    军统上海区的人约好了在光明咖啡馆秘密接头。

    而这次秘密接头却早已经被七十六号所掌握,由此可以推断特工总部已经在光明咖啡馆设伏。

    但是,因为光明咖啡馆外面的碰瓷事件,直接导致要来咖啡馆接头的另一方突然决定爽约。

    由此,上海区的这次秘密接头就没有成功。

    那么,对此最着急的人是谁?

    不仅仅是在光明大戏院售票处那个准备赴约咖啡馆接头的上海区人员,更着急的反而应该是设伏的七十六号人员。

    七十六号是最着急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

    那么,发生在光明咖啡馆外面的这次碰瓷事件,显然是被七十六号调查的重点!

    吧嗒一声。

    程千帆将打火机机盖合上,他的脑海中已经形成了这么一件闭环思考!

    现在,要证实自己的猜测,可以通过一件事来验证!

    “即刻联系为民日杂店。”程千帆说道,“问问他们,七十六号昨天或者说今天有没有抓一个洋人。”

    “是!”李浩点点头,转身便去了。

    ……

    为民日杂店,这是极司菲尔路的一个日杂店。

    此前极司菲尔路有一个芳云日杂店。

    芳云日杂店的东家单芳云被七十六号抓进去,不久便死在了七十六号,日杂店的小伙计小可后来据说还被七十六号的童学咏组长收养。

    而芳云日杂店也荒废了,该地后来便开了一个书店。

    此后没多久,同样在极司菲尔路又开了一家为民日杂店,这家日杂店便是上海特情组秘密开设的。

    此日杂店从不参与任何行动,也不必特别监视极司菲尔路,他的作用便是开在那里!

    是的,为民日杂店的作用便是开在那里,从不会主动联系、汇报上峰。

    除非有需要的时候特情组派人来联系他们,询问一些并非需要特别监视就能得知的情况,日杂店的特情组人员只需要如实告知即可。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个浑身酒气,打着酒嗝的男人进了为民日杂店买香烟。

    “掌柜的,来一包金黄香烟。”男子一张嘴就满是酒气。

    掌柜的刚拿了一包金黄香烟,就听得男子是说道,“算了,还是拿一包侠女牌香烟吧。”

    “这位先生,仙女牌香烟是女士抽的。”掌柜的好心提醒。

    “册那娘,咛以为阿拉不晓得哇。”男子抄着半生不熟的上海话骂道,嘴巴里嘟囔着,大约是老子就那些钱,那死娘们也要抽烟,她要抽烟,老子那还有的抽烟之类的话。

    “先生,要不要买散烟?”掌柜的挨了骂也不生气,和和气气说道,“要么来几根金黄香烟,几根仙女牌香烟?”

    “一包仙女牌香烟!”男子气呼呼说道,然后一咬牙又来了句,“再来一根金黄香烟。”

    掌柜的看了男子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这人会这么买。

    他压低声音凑过去,“先生,我这有假的仙女牌,你可以多买几根金黄香烟,要不要?”

    “昨天和今天,店里有没有抓过洋人进去?”男子一幅囊中羞涩的样子,低声问道。

    “有呢,昨天下午。”掌柜的警惕的看了看外面,点点头,“一个洋人被逮进去,在门口还骂骂咧咧的,挨了几巴掌就老实了。”

    “一包仙女牌香烟,一根金黄香烟。”男子咬牙切齿,说道,还嘟囔了一句,“掌柜的莫害老子,那娘们是老烟枪,休想骗她。”

    付了烟钱,将一包仙女牌香烟放进兜里,又急不可耐的将那根金黄香烟塞进了嘴巴里,迫不及待的划了一根洋火点燃,美滋滋的抽了一口烟卷,男子急匆匆的离开了。

    “呸。”掌柜的吐了口唾沫,“怂货。”

    ……

    桂倩用熨斗帮丈夫熨烫好西装。

    她帮丈夫套上西装外套,又贴心的帮程续源抻了抻西裤的裤脚。

    程续源从女儿的手里接过一顶黑色的礼帽,夸赞女儿懂事。

    五岁的男孩听得姐姐被夸赞,拿了自己的毛线小帽子递给了爸爸。

    程续源被儿子逗得哈哈大笑,他将小帽子给儿子戴好,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我家细仔也好厉害。”

    他随后随手从妻子的手中接过了一个公文包。

    “好了,你好生在家,我忙完事情就回来。”程续源对妻子笑了笑,说道。

    “阿爸,我要吃鱼。”女儿一脸期盼说道。

    “好。”程续源高兴点点头,“阿爸下班回来,带一条这么长的鱼回来。”

    说着,他比划了好长好长的大鱼。

    看了妻子和女儿、儿子一眼,程续源头也不回的出了家门。

    来到巷子口,他和一名手下点头示意,两人伸手各招了一辆黄包车,很快便消失在了狭长幽远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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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4章 ‘夜莺’!

    这是一间简单干净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果木香味,是苹果的味道。

    燃烧着的木香是苹果树烧纸的木炭粉混合着青草灰烧制的。

    梳妆台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台上摆放着一张用镜框镶起来的素描画,画上的女子留着齐耳的短发,眉宇间的英气并未剪短她的美丽。

    程千帆拿起了镜框,素描纸的背面用日文写着:吾妻秀子。

    台上还有一个镜框,镜框里的素描画是‘宫崎健太郎’与‘秀子’的合影,两人头碰头,面带幸福的微笑。

    程千帆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向卓佩云再度说了声抱歉。

    每次来到这间密室,他都会有这么一种愧疚感,是对举家纡难卓佩云以及其父母的愧疚感。

    风华正茂的姑娘为国殉难,他却还要拿姑娘的清白来做文章。

    这间密室是‘宫崎健太郎’最大的秘密,是宫崎健太郎这个神经质的禽兽的心灵港湾,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外人都不知晓,也禁止涉入。

    程千帆移开了梳妆台,从墙壁内的夹层中取出了秘密电台。

    这是一部他从未动用过的秘密电台,也可以说,这是一部并不为敌人的电波监控所掌握的电台。

    这部电台的使命便是同‘夜莺’联系。

    夜莺是军统上海区的秘密电报员,也是程千帆在紧急情况下同军统上海区直接联系的唯一渠道。

    而在军统上海区那边,程千帆有一个代号‘候鸟’!

    这是上次盛叔玉来上海的时候,亲自帮他建立的秘密联络渠道,不过,盛叔玉只是负责将联络暗语交给他,盛叔玉本人并不掌握该暗语,自不知道内情,此联络渠道除了‘夜莺’和‘候鸟’,只有远在重庆的局座戴春风所掌握,便是齐伍也不知道。

    程千帆并不知道‘夜莺’的真正身份,更不知道‘夜莺’在军统上海区的直属长官是谁。

    换而言之,‘夜莺’也不知道对面的‘候鸟’是谁,只知道这是局座早就埋进敌人内部的一根钉子,是军统上海区在上海最隐秘的情报员之一!

    程千帆抬起手腕,他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三刻了。

    到了约定的固定发报时间。

    滴滴滴。

    程千帆戴好耳机,军统上海区最神秘的情报员‘候鸟’,用一种他本人从未使用过的指法开始发报。

    ……

    时间往前回溯五分钟。

    福开森路。

    一处略有些破旧的民居。

    桂倩看了一眼在外间玩耍的女儿和儿子,她叮嘱姐姐照顾弟弟,就在外间不要乱跑,也不要开门闩出去。

    反锁了房门。

    先是拿出了已经绣了一半的十字绣,以备遮掩临机之不测。

    然后她从拉开角落里地板下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收音机。

    一番操作后,这台普普通通的收音机就成为了一个可以接收电报的设备。

    这段时间以来,桂倩都会带着孩子们来此地,这是一处独属于她和孩子们的租住地,此地地址只有丈夫程续源知道,确切的说此地是程续源为妻子和孩子们特别准备的安全屋,除此之外,程续源并不知晓过多。

    桂倩很享受在此地的感觉,这个不大的两开间的小屋,给了她和孩子们莫大的安全感。

    看了看快到三点三刻了,她拧开收音机,调好了频率。

    下午三点三刻到四点的这段时间,她会照例准备接收那位神秘的‘候鸟’的电报,尽管时至今日,对方从未与她有过任何联络。

    故而,对于桂倩来说,这更像是例行公事。

    不过,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了。

    她惊愕的看了一眼收音机,然后表情瞬间无比严肃。

    ‘候鸟’联系他了。

    桂倩随手拿起身旁的一本‘苏杭秀发秘纪’的书本,很快便将电文译出。

    “昨日大光明戏院至光明咖啡馆沿线,早已为敌所监视,此乃敌方精心设伏诱捕,切切。”

    电报不长,就四句话。

    看在桂倩的眼中,却犹如五雷轰顶!

    大光明戏院和光明咖啡馆早已为敌所监视,设伏,诱捕!

    昨日!

    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昨日丈夫去光明咖啡馆与行动四大队的万三良秘密接头之事,桂倩是知道的。

    是的,按照纪律,此事桂倩不应该知晓。

    不过,程续源在出发前便和妻子交代过,他不信任上海区区长陈功书,他唯一信任之人便是自己的妻子,倘若自己出事了,妻子便会即刻带孩子们撤离上海,回重庆向戴春风当面汇报相关事宜。

    陈功书屡次三番安排危险的行动与他,程续源早已经心生警惕且不满,他怀疑陈功书想要借刀杀人。

    倘若出事了,为敌所捕,他自信自己能挺住严刑拷打,不会出卖陈功书和上海区,此乃家国大义,但是,于私,他要告状!

    故而,丈夫因为情报员误发示警,并未如约去光明咖啡馆与万三良见面之事,桂倩也是知道的。

    此时此刻,桂倩有一种强烈的劫后余生之感:

    原来情报员的示警并非误报,或许是误打误撞,但是,确实是令丈夫程续源幸运的逃过了一截。

    蓦然,她即刻想起了丈夫今日将要去赴昨日没有完成的密约,桂倩腾的一下子起身。

    晚秋襟寒,她的额头竟瞬间冒出薄薄一层细密的汗珠。

    桂倩是极聪慧的女子,她瞬间便对昨日之事变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猜测:

    敌人对大光明戏院以及光明咖啡馆严密监视,设伏,这说明敌人早就掌握了昨日之秘密接头。

    只不过,她不确定敌人是掌握了丈夫与章燊才在大光明戏院的密会,还是掌握了丈夫要前往光明咖啡馆与行动四大队队长万三良的密约。

    不对,章燊才应该没有问题。

    正是因为章燊才的示警,丈夫才及时撤离,没有调入敌人的陷阱的。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敌人掌握了丈夫要前往光明咖啡馆与行动四大队队长万三良秘密接头的情况。

    桂倩的第一反应便是万三良有问题。

    不然的话,无法解释敌人是如何掌握光明咖啡馆接头之隐秘事的。

    盖因为,此次丈夫与万三良之会面,目的是去拿目标人物耿佳吉的照片,此乃临时约见,知情者寥寥,不存在走漏风声的可能。

    所以,万三良出问题的可能性极大。

    退一万步说,即使万三良没有投敌当汉奸,那么,也基本上可以确定万三良被敌人盯住了。

    如此,丈夫今日与万三良的秘密接头,显然也将在敌人的监视之下。

    进而言之,此次接头,丈夫将落入敌人预先设伏之内!

    巨大的惊恐情绪瞬间萦绕、充斥桂倩整个大脑。

    她要去救自己的丈夫!

    自己男人绝不能出事!

    桂倩没有丝毫的犹豫!

    ……

    门外,姐姐逗弄弟弟,姐弟俩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桂倩倚靠在门后,她的眼眶红了。

    她不知道丈夫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甚至不排除丈夫已经落入敌人的魔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会是什么情况,甚至极可能夫妻俩都被敌人逮捕,或者是齐齐殉国。

    这个时候,对儿女的担心,犹如千钧重担压在了这个母亲的心口。

    没有时间去犹豫了。

    桂倩将收音机放回地板下的暗格。

    想了想,桂倩又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木盒,打开来,里面安静的躺着十几根大小黄鱼,以及一些银洋。

    桂倩取了几根小黄鱼放进了小坤包里,又取了一只小巧的转轮手枪放进了坤包。

    然后她将暗格压好。

    将一小把银洋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就在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桂倩又拉开了抽屉,取了几枚银洋放在了床铺下面。

    然后她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拉开门,直接去打了一盆水洗脸。

    拿毛巾胡乱擦拭了脸颊,桂倩对女儿说道,“大妹,姆妈出去一会,你闩好门,妈妈没回来,谁叫门都不要开。”

    “知道了,姆妈。”姐姐佯装要抢夺弟弟的布娃娃,逗得弟弟哇哇叫。

    桂倩看了一眼女儿,儿子,她一咬牙,拉开门出去,然后喊了女儿上了门闩,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巷子口,一阵烧饼的香味飘来。

    桂倩急匆匆的走过去,她整整买了二十张烧饼,又买了姐弟俩最爱吃的烤红薯,然后又急匆匆的回家。

    敲开房门后,桂倩将烤红薯递给姐弟俩,然后将烧饼放在餐桌上的簸箕里。

    她又检查了水缸里的水。

    “大妹。”桂倩招了招手,将女儿叫到身前。

    “姆妈。”

    “姆妈出去找爸爸。”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姆妈今天没有回来,明天也没有回来,你要照顾好大弟。”

    她指了指桌上的烧饼,“桌子上有烧饼,水缸里还有水,饿了渴了自己吃喝。”

    “知道了,姆妈。”

    “屋里抽屉里还有铺盖下面有些钱,要是姆妈阿爸好几天没回来,你就那一个银元出去买吃的,不要多拿。”

    “好几天不回来?”女儿有些怯怯的看向妈妈。

    “我是说如果。”桂倩强忍泪水,说道,“记住了,这两天就闩好门,不要出去,过几天出门要牵好弟弟的手,买了东西赶紧回来。”

    “姆妈。”

    “大妹,你是姐姐,你要懂事,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

    “大妹会的。”女儿有些害怕,不过在姆妈期待的目光下,还是用力点点头。

    “大妹最乖了。”

    一旁的小弟赶紧嚷嚷着,“姆妈,我也乖的嘞。”

    “大妹乖,小弟也乖。”桂倩将一双儿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抱得紧紧的。

    一滴泪水滴落在女儿的头上。

    “姆妈走了,闩好门。”桂倩一抹眼,出了门。

    “姆妈,告诉阿爸,别忘了买鱼回来烧。”大妹忽然想到了,站在门口说道。

    “晓得嘞。”桂倩摆摆手,看到女儿关门,听得上了门闩的声音,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眼眶又开始泛红。

    她将围巾围好,遮住了口鼻,加快速度离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会忍不住停下。

    ……

    程续源提前赶到了劳勃生路。

    不过,他没有直接去起司咖啡馆。

    起司咖啡馆在劳勃生路的最东端,他是在劳勃生路的最西段下了黄包车,然后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一碗羊汤面。

    他的那名手下则是在劳勃生路的最东端下车,万三良不认识此人,正好可以事先暗中踩点观察一番。

    虽然他不认为万三良有问题,但是,迷信的程续源对于昨日的意外也好、误会也罢,始终是放不下,查勘一番才放心。

    多泼了辣子,几大口羊汤下肚,整个人的肠胃都暖和,熨帖的紧呢。

    程续源能吃辣。

    他吃面的速度却是不快,一是不饿,另外就是他趁着慢条斯理吃面的功夫,可以不动声色的观察外面路面的情况。

    约莫二十分钟的时间,他看到手下吴步飞从外面经过。

    他的目光停留在吴步飞脑袋上的鸭舌帽上面。

    鸭舌帽是正正戴着的。

    这是一切正常的暗号。

    倘若鸭舌帽是歪着的,则说明有情况,要即刻撤离。

    程续源放了心,他几大口将汤碗里的面吃饭,甚至还将面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是不饿,但是,这年头浪费粮食,尤其是浪费羊汤面这种好吃食,绝对会引来旁人的瞩目。

    程续源心思细腻,尽量避免在这种细节上出纰漏。

    付了钞票,等店家找了零钱后,程续源才拿起公文包,不紧不慢的离了羊汤店,朝着劳勃生路最东端的起司咖啡馆走去。

    此时距离越好的下午五点半的接头时间,还有十一分钟。

    ……

    在桂倩说了有急事,且原意多付五角钱的激励下,黄包车车夫跑得飞快。

    马路上人来人往。

    有一个小乞丐被疾驰的汽车撞了,眼见得不活了。

    桂倩鼻头一酸,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和丈夫若是被捕、殉国了,大妹和小弟会是什么样,他们能不能在这乱世活下去。

    一会想到大妹和小弟出门被拍花子的拐走了。

    一会由想着,大妹那么听话,不会带着弟弟乱跑的,然后脑海中又浮现出大妹和小弟在屋子里活活饿死的惨景。

    她的脑子里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桂倩双手掩面,她不敢哭泣,怕引起外人的怀疑。

    到了一个咖啡馆门口。

    桂倩将早就准备好的钞票放在座椅上,飞快的下车,然后她跑了两步,又赶紧放缓步伐,以一种优雅的姿态推开咖啡馆的门。

    “女士,几位?”

    “我找人。”

    桂倩的目光在咖啡馆内扫过,这家咖啡馆不大,举目望去一览无余。

    桂倩的心一沉,她没有看到丈夫程续源的身影。

    是自己来迟了?

    丈夫已经出事了。

    还是说丈夫还没有来到?

    桂倩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二十七分。

    她摇摇头,她了解丈夫,以丈夫的谨慎,她应该会在五点二十九分的时候推门进来,而在这之前的五六分钟时间,丈夫会在咖啡馆附近暗中观察。

    这也就意味着,倘若丈夫在附近,定然能看到她,会提前出面,或者是以某种方式吸引她的注意,避免他进入接头地点的。

    是自己下车就直接来咖啡馆,也就是几步路,以至于丈夫没来得及喊住自己?

    桂倩即刻否了这种可能性。

    她下车之后,放缓了几步,同时警觉的观察四周,并非发现丈夫在外面。

    桂倩信步深入店内几步,她看到一队情侣在喝咖啡,其中女士的咖啡已经不剩下多少了,男士咖啡杯里的咖啡亦如是。

    这说明两人在此咖啡馆吃咖啡有些时长了。

    这同时也说明了咖啡馆没有发生类似于抓捕的吓人事件,桂倩立刻做出判断。

    也就是说咖啡馆没出事,丈夫没有在此被抓。

    “劳勃生路有几家咖啡馆?”桂倩一把抓住了侍应生的手,问道。

    侍应生面色不好看,就准备冷脸甩手走开,然后便感觉到手心里的金属冰凉感觉。

    他心中一喜。

    “我找我家先生,家里有事。”桂倩又说道。

    “出门右拐,走几十米远,还有一个起司咖啡馆。”侍应生小声说道,“她家的侍应生是摩登女郎。”

    他两眼放光,觉得自己猜到了这位女士是要做什么。

    “多谢。”桂倩声音还未落下,人已经急匆匆的冲出了咖啡馆。

    “呵,男人。”侍应生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掌心里的那枚银元,拿起银元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响声,嘴角咧出笑意。

    ……

    起司咖啡馆外面。

    程续源倚靠在一跟电线杆上,他的手里捧着一张报纸。

    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

    下午五点二十九分了。

    根据方才他自己的暗中观察,一切正常,并无可疑人、可疑事。

    程续源将报纸收起,折叠好,放进了公文包。

    然后他看了看四周,提着公文包,施施然朝着起司咖啡馆走去。

    “先生,几位?”起司咖啡馆的服务非常出色,一名打扮摩登的女郎站在门口迎宾,她主动拉开店门,柔声嗲音说道。

    “约了人了。”程续源微微颔首。

    他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店内。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女子尖叫声。

    “小偷!我的钱包!”一个女人尖声喊叫。

    程续源心中一震,他下意识扭头去看。

    看看到一个女人正气喘吁吁的,拼命的奔跑,女人指着前方一个骑着洋车子的男子破音喊道。

    这个女人,正是妻子桂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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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书友20181210103217186】500起点币、【baotop1】500起点币、【铁军1992】500起点币、【书友150426101818379】100起点币的打赏。

明天早些更新

    本来计划再码一章出来的。

    看完比赛,虽然输球在预料之中,却还是难免影响情绪,码出来的章节不满意,气呼呼删了。

    明天早起码字。

第805章 四面合围

    程续源看着自己的妻子。

    桂倩也看过来。

    她的眼眶红红的,泪水洒落,好似被人抢包后吓坏的妇人,尖叫道,“抓小偷,别让他跑了!”

    听得这句话,程续源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将迈进起司咖啡馆的那只脚收回来,转身就走。

    “欸,先生——”起司咖啡馆的摩登女郎招了招手,看到这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悻悻地跺了跺脚。

    那个被抢了钱包的女人,一边高声喊,拼命一般从她的身旁跑过去。

    “别追了,要钱不要命呦。”摩登女郎朝着这个女人喊道,好心提醒。

    被抢包的女人丝毫没有理会她,继续追赶,不过,许是跑的太急、太累了,女人只顾着大喘气了,没有再喊出声来。

    咖啡馆里。

    A6卡座,万三良正在看腕表时间,外面的嘈杂和骚乱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已经到了接头的时间了,他本不打算理会,生怕节外生枝。

    不过,这一刻他莫名的想起了昨日在光明咖啡馆接头时候,门口的碰瓷事件。

    万三良脸色一变,心中说了句‘不会又来意外吧。

    他没有再犹豫,立刻起身走向咖啡馆门口方向。

    看到万三良起身,再次以情侣身份在咖啡馆的董正国和冯蛮也是即刻起身。

    “你在这里,不要走动。”董正国也立刻想到了昨日的碰瓷事件,他脸色一变,对妻子说道,然后也朝着门口急匆匆走去。

    随着董正国起身,四名扮作顾客、散落坐在咖啡馆各角落的七十六号特工也纷纷起身。

    不过,因为没有收到命令,他们没有更多余的动作。

    ……

    万三良来到门口。

    他举目看向外面。

    一个女人正在追赶抢钱包的小偷。

    他微微皱眉,再看向别处。

    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这人西装革履,走的很急,却是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此人连停下来道歉的动作都无,反而加快脚步离开。

    “岑先生。”万三良心中一动,高声喊道。

    程续源当前的接头化名是岑旭阳。

    然后他便看到那个男人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加快了脚步。

    这反而证实了万三良的猜测。

    “怎么回事?”董正国跑到万三良的身边,急切问道。

    “程续源!”万三良压低声音对董正国说道,他指着远端,“那个人,穿西服,拎着公文包那个。”

    “册那娘。”董正国气的骂了句,他扭头冲着咖啡馆内几个仰着脖子看的呆头鹅喊道,“傻愣着做什么,抓人啊。”

    因为万三良特别强调程续源这个人非常谨慎、警觉,故而董正国只在咖啡馆里安排了抓捕人手,在咖啡馆周围并未安排人手,反而是在劳勃生路两端安排了不少的人手,是为外松内紧。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安排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安排在咖啡馆的四个手下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好手,只要程续源进了咖啡馆,定然插翅难飞。…

    却是没想到此番又是遇到这种‘过家门而不入的情况!

    董正国现在可谓是悔之晚矣,气急败坏。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名手下跟随他,争先恐后的冲出了咖啡馆。

    “程续源!”一个手下拔出腰间隐藏的短枪,一边追逐,一边喊道。

    董正国气坏了,他一拍脑门,骂了句‘笨蛋。

    虽然现在已经确定此人的程续源,似乎并无隐蔽伪装的必要了,但是,自己手下的这一句‘程续源却是实实在在的揭破了一切,再无转圜余地。

    意既,万三良彻底的暴露了!

    ……

    吴步飞隐藏在人群中。

    在程书记快速撤离,并且发出撤离的信号的时候,他没有撤离。

    不仅仅如此,吴步飞还朝着两个暗中行保护职责的行动二大队的兄弟做了个手势,三人不退反进,就那么留在了咖啡馆外面,佯装路人。

    此时此刻,看到几名男子冲出咖啡馆,尤其是其中一人喊出‘程续源,吴步飞即刻便确认了此几人的身份。

    “砰!”

    没有丝毫的犹豫,吴步飞拔出腰间隐藏的短枪,一枪撂倒了一名七十六号特工。

    随着枪声响起,此人中枪倒地,人来人往的劳勃生路即刻尖叫声四起,人从乱作一团。

    ……

    时间往前回溯一分钟。

    桂倩追逐‘小偷,来到了劳勃生路与盖因巷的交叉口,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将她拉进了巷子。

    她吓得竭力挣扎,一只手去摸腰间转轮手枪。

    “倩云,是我。”

    听得丈夫的声音,桂倩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整个人身上的力气似乎被全部抽空了,她身体下坠,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怎么回事?”程续源一把拽起妻子,急声问道。

    “有特务,这是陷阱。”桂倩言简意赅。

    “万三良有问题?”程续源没有追问妻子如何得知有陷阱,他立刻问道。

    桂倩摇头,又点头,她紧紧地抱住了丈夫,“我吓坏了,生怕来晚了你出事了。”

    “走。”程续源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拉着妻子的手,“撤!”

    若是果然如妻子所说,这是陷阱,那么,整个劳勃生路必然早已经被敌人所埋伏,此地距离极司菲尔路太近了,必须在敌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撤离。

    这个合围之前的时间差,是他们能否成功脱险的关键。

    也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枪响,然后是一阵乱枪声音。

    程续源看向咖啡馆的方向,他立刻明白了:

    吴步飞没有听令撤离!

    这是吴步飞带领行动二大队兄弟,在用他们自己的命阻击敌人,为他争取撤离的时间和机会。

    “走!”程续源一咬牙,一把拉着妻子开始发足狂奔。

    ……

    董正国带来的四名手下确实是好手。

    虽然其中一人被冷枪撂倒了,另外三人反应极为迅速。…

    三人迅速拔枪回击。

    一阵枪声后,吴步飞中弹倒地,同时倒在血泊中的还有一名无辜的路人。

    董正国、万三良等人来到吴步飞的面前,看着这个匍趴在地上的对手,地上一滩血,并且在迅速的蔓延。吴步飞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敌人。

    他的脸上是惨笑。

    他手中短枪的枪管插在嘴巴里。

    “不要!”董正国大声喊,他要的是活口。

    砰!

    吴步飞扣动了扳机,他不愿意当俘虏,自戕殉国!

    也就在这个时候,枪声又响起。

    这是赶来增援的七十六号特工与另外两名军统特工发生了交火。

    “留活口。”董正国看到一个军统人员被乱枪打死,另外一人中弹倒地,他急忙喊道。

    “抓程续源啊!”万三良急的满头大汗,提醒说道。

    相比较这些军统行动队的小喽啰,自然是军统上海区书记程续源最有价值。

    “放心,他跑不掉。”一个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正是闻讯带队赶来的陈明初,“整个劳勃生路早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程续源插翅难飞。”

    说着,陈明初看着面前的军统人员尸体,冷笑一声,“抓到程续源,顺便清理了几条小杂鱼,这也不错。”

    看到陈明初带人赶来了,董正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脸色一急,赶紧说道,“还有那个喊抓小偷的女人,也抓起来!”

    他现在有极大的把握,那个女人也是军统人员,那个女人喊抓小偷,实则是在示警。

    ……

    程续源判断劳勃生路必然早已经被敌人包围了,他选择从盖因巷走,试图从盖因巷进入槟榔路,绕开敌人的包围圈。

    不过,他和妻子来到盖因巷入槟榔路的路口时候,往外看了一眼,旋即脸色大变。

    两夫妻小心翼翼的看向外面,只见槟榔路已经也有特务在搜查了。

    “此路不通。”程续源低声说道。

    桂倩手中紧紧地握着转轮手枪,“续源,一会若是跑不掉,你一枪打死我。”

    “说什么呢?”程续源看着妻子。

    “我绝对不能落入他们手里。”桂倩握着转轮手枪的手在颤抖,却是用无比坚决的语气说道。

    “放心,有我呢。”程续源说道,他拉着妻子的手,转身往回走。

    “续源,我说真的。”桂倩边走边说,她的眼中带着眷恋和悲伤,声音放低,“你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我们的孩子……”

    “别乱想。”程续源说道。

    “续源。”

    “闭嘴!”程续源抓紧了妻子的手,训斥说道。

    “噢。”

    ……

    劳勃生路。

    一亮黑色的福特小汽车一个急刹车停下。

    “人呢?”李萃群下车,冷着脸质问,“程续源人呢?”

    他环顾众人,面色阴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李兄且放心,劳勃生路以及周边都已经被弟兄们围的水泄不通了。”陈明初说道,“程续源,他跑不了!”

    “希望如此。”李萃群冷冷说道。

    他看向万三良,“万兄弟,可否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程续源又没进咖啡馆。”

    ‘我解释什么,我什么都解释不了!——万三良心中愤愤不已,他也想要知道为什么。

    “现在我们怀疑,是一个女人向程续源发出示警讯号。”万三良说道。

    “不用怀疑了,那个女人确实是军统分子。”一个声音传来,是胡四水走来了,他身后两个特工押解着一名男子过来。

    “抓到了一个?”李萃群问道。

    “一个倒霉蛋。”胡四水指着那个男人说道。

    这名男子正是方才被桂倩追逐的‘小偷。

    “怎么回事?”李萃群问道。

    “那个女人很聪明,这家伙就是一个笨蛋。”胡四水说道。

    他方才已经快速审讯了这个小偷,几拳下去,枪口抵着脑袋,此人便什么都说了。

    按照此男子的交代,他方才无意间瞥到那个女人打开手中的小坤包,就看到坤包里有几根大小黄鱼。

    这个女人紧张兮兮的又将小坤包合上了。

    此人本就是在劳勃生路谋生活的三光码子,见到此肥羊,立刻便下手了,他趁着这女人不注意,上去就抢坤包。

    他本以为这女人会死死地抓住坤包呢,却没想到此次抢夺非常顺利,他一抢,几乎是毫不费力,那个女人就松手了。

    他大喜过望,骑着洋车子就跑。

    那女人似乎是吓傻了,没有立刻喊,反而是等他骑了十几米远,已经追不上的时候才开始尖叫,追逐。

    “蠢货!”李萃群看了这个三光码子一眼。

    胡四水说的没错,那个女人很聪明,李萃群甚至丝毫不怀疑,那个女人实际上是在物色周围人,并且是一眼便锁定了这个三光码子,断定此人绝非善类,然后故意露财的。

    “这个女人不简单,一定要一同抓住。”李萃群沉声说道。

    军统确实是有使用女特工的传统,不过,多为内勤,或者是利用色相打入我方内部,像是这种如此聪明,又果断,并且临危不惧的女子,在军统内部也不多见,此女不凡,绝对身份不俗。

    陈明初令人摆上地图。

    “程续源也有可能趁乱进了周边的巷子。”陈明初说道,“这里是盖因巷,这里是梵迪巷。”

    他对众人下令说道,“我带人在劳勃生路继续,董组长带人去盖因巷,胡兄弟带人去梵迪巷。”

    胡四水看向李萃群。

    李萃群点点头。

    胡四水一挥手,带了一队手下径直离开。

    董正国这边也要带领所部离开,却是被李萃群喊住了,“万兄弟,你认识程续源,你与董组长一起过去。”

    他方才看了一眼地图,盖因巷距离周边街道最近,从盖因巷出来就是槟榔路,如果他是程续源的话,他会选择第一时间从劳勃生路进入盖因巷,然后试图从槟榔路离开,因为从槟榔路出来后没多远就是一个电车站点,只要挤进了电车,便犹如大鱼入水。

    “好。”万三良点点头,投诚之事现在已然暴露,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必须抓住程续源,此乃大功,对于他在七十六号立足至关重要。

    可以这么说,现场众人中,最渴望抓住程续源的,甚至不是七十六号这帮人,而是他这个新近‘弃暗投明之人。

    “立刻审讯那个活口。”李萃群看向陈明初。

    方才那三个军统分子,被打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受伤被抓,要尽快撬开这人的嘴巴,或许此人知道程续源会躲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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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老家,白天镇上换电线杆,停电了,晚上来电,赶紧码字更新。

    39314134

    ...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诚恳道歉

    那个,昨天确实老家镇上停电啊。大清早就停电了,换电线杆,也没有提前通知,空调没电了,我是被冻醒的。我的错,我应该用手机登录,提前和大伙解释一下,说明情况、道歉的。(抱拳,诚恳道歉)

    今天出发回苏州,所以更新在晚上,会比较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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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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