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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6章 不是保姆

    “冷吗?”程续源问妻子,他的手臂紧紧地揽住了妻子,似乎是想要将身上的热量尽可能的传递给桂倩。

    “不冷。”桂倩苍白的面容挤出来一丝笑容,说话的时候,她的牙齿上下打架,“续源,你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这是盖因巷一处占地面积颇大的院落,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后院的一个池塘里。

    两人现在正泡在后院的池塘里,确切的说是一座假山泡在池塘中心,水深达七尺,整座假山只露出一个毛尖头。

    夫妻两人躲在假山深处,死命的抓住假山石壁,稍稍露出鼻翼,勉强能够维持基本的呼吸。

    “一个朋友曾经与我说过。”程续源说道。

    他口中的这个朋友便是宋甫国。

    去岁,宋甫国来沪上,两人曾经秘密见面。

    当时宋甫国便寄居在此处宅子隔壁,当时两人在三楼阁楼秘议,正好可以看到这池塘,以及池塘中心那露出尖尖的的假山。

    宋甫国便笑着说,倘若受到敌人抓捕,你看看那里,莫不是一个紧急避难之所?

    程续源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此地甚佳,若是夜晚,更难被发现。

    他越看越满意,可以说,程续源对于这假山融与池塘的‘设计’极为满意:

    他甚至觉得,此宅的主家必然不是寻常人家,此项设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是为他们这种人在极端情况下而设的逃生避难处啊。

    ……

    程续源也没有想到,当初的戏言此时此刻成为了现实。

    面对敌人的搜捕,他和妻子桂倩被困在了盖因巷,并未几近于走投无路之时,突然想到当日之事。

    程续源便带着妻子翻越墙头来到此宅后院,两人下水游至池中央,潜水入假山避伏。

    “我现在就担心大妹和小弟。”桂倩冷的牙齿都在哆嗦,她冻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说道。

    “会没事的。”程续源搂着妻子,咬牙说道。

    似是有鱼儿从身边游过。

    程续源的脸上挤出笑容,“我答应了大妹给她带一条大鱼的。”

    “大妹一直记得。”桂倩说道。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嘈杂声,说话声,还有走路声。

    程续源和妻子齐齐闭嘴。

    两人都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两人在潜入这后院的时候,便粗略的查看了一下院内的环境,这不是一个经常有人来的院落。

    现在却在此‘安静夜晚’有如此动静的嘈杂声音,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后院根本没人来。”一个声音说道,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满,“看吧,一个人都没有……”

    看得有特工在那里敲敲打打,动作好不粗鲁,管家赶紧以警告的口吻说到:

    诸位阿晓得,这可是陈府的产业。”

    “晓得,晓得,啷个不晓得。”董正国笑着说道,“例行公事,管家勿怪。”

    “这是哪个陈府?”跟随董正国来盖因巷搜索的万三良低声问一名特工。

    “就是被军统杀死的陈部长。”这人小声回答说道。

    万三良便晓得这人是谁了,被卢兴戈刺杀而死的陈专嘛。

    若是陈专还活着,这个南京维新政府的外交部长还是有些威慑力的,现在,这人的坟头草莫不是都要三丈高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样一个死人,且不说实在是威慑力欠缺,实际上是半点威慑力欠奉。

    “仔细搜搜。”董正国吩咐道,“不要放过任何死角。”

    此地的墙头,以及隔壁的房子的院墙,经检查都有被攀爬的痕迹,他有理由怀疑有人翻墙潜入。

    下午开始变天,此时此刻,终于有雨丝落下。

    董正国伸手,似乎不是纯粹的雨水,入手有沙粒感。

    下盐粒子了,他心说。

    董正国紧了紧身上的皮夹克。

    ……

    程千帆翘着二郎腿,他的嘴巴里咬着烟卷,不时地抽一口香烟,亦或是喝一口威士忌,整个人格外的放松。

    此时此刻,他正身处仙乐斯歌舞厅。

    天冷,舞厅烧了壁炉,竟有些燥热。

    他并不晓得自己在盖因巷的宅子来了不速之客。

    那处宅子是陈公子秘密送给他赔罪的。

    陈专死了大半年后,此前不情不愿的向‘小程总’赔罪的陈公子,竟好似幡然醒悟,亦或是受到了高人指点,又遣人送了礼物到程府,其中便包括这处在盖因巷的院子的钥匙和地契。

    程千帆将地契退回,只留下了钥匙。

    陈公子懂了,又送来了二十根大黄鱼的辛苦费:

    请‘小程总’帮忙打理院落的辛苦费。

    故而,此处宅院表面上依然是这位陈公子的产业,实际上这已经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小程总’的不具名家业了。

    有刚进舞厅的人说外面下了雨夹雪,这引得一些极少见雪的贵妇、小姐惊喜不已,纷纷来到舞厅外的房檐下欣赏。

    昏黄的路灯下,似是见得雪花,又似是只是大点的雨滴。

    ……

    程千帆瞥了一眼张萍,她正同一位妇人言谈甚欢。

    那个女人是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外联室上官梧的姨太太,如果往前追溯的话,此女是仙乐都的头牌金嗓子。

    程千帆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他的情人和上官梧的这位第三房姨太太偶遇,然后两人便言谈甚欢。

    有意思,程千帆喝了一口威士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上官梧同赵枢理的关系还是颇为亲近的呢。

    ……

    程千帆笑了笑,目光盯着正在同张萍热络说着什么的女人,似乎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那可是上官梧现在最喜欢的女人,千帆老弟,你可不能打这女人的主意。”一个声音在程千帆的身旁说道。

    “稚康兄?!”程千帆扭头便看到是苏稚康在说话,他大喜过望,他将烟蒂在烟灰缸摁灭,起身和苏稚康握手,“哎呀,可真是好久不见。”

    “我这人又没有长腿跑了。”苏稚康笑着说到,“只是程副总太忙了,近来很少来我的麦兰捕房吧。”

    “我的错,我的错。”程千帆哈哈大笑。

    两人正寒暄着,程千帆瞥到豪仔从门口进了舞厅。

    苏稚康也注意到了径直进了舞厅的豪仔,他笑了笑,与程千帆约了改日再聚,随后主动离开。

    ……

    在舞厅的一个角落,一对男子也正在默默打量着、关注着这些。

    “那个就是程千帆?”

    “是他。”

    “想办法绑了他。”

    “绝对不行。”这人生怕自己的兄弟不听劝说,赶紧再三强调“在法租界绑这个人,甚至比在虹口杀一个日本兵还要闹得更大。”

    “那就绑了他家里婆和娃娃。”那人又想了想,说道“逼他用那劳什子磺胺来赎人。”

    说着,这人停顿了一下,“再加一万现大洋!”

    “那你还是直接刺杀程千帆吧。”这人看了身旁男子一眼,苦笑一声说道。

    他忽然对于这个自称是‘图司令’的家伙产生了怀疑,

    ‘图司令’何许人也,此人系出‘太湖水匪名门’,能够在得罪了‘小程总’,并且被‘小程总’处以悬赏通缉之后,依然活的好好地,这便足以说明‘图司令’的本事了。

    可想而知,‘图司令’应该是一位做事颇为谨慎之人,如此方能在那位在法租界耳目众多、手下众多的‘小程总’的手里屡屡逃脱。

    然而,以他现在所观察,这个自称是‘图司令’的家伙,显然和谨慎二字并不太符合。

    ……

    “有消息了。”豪仔捂着嘴巴,在程千帆的耳边说道。

    程千帆微微颔首。

    “傍晚的时候,劳勃生路响枪了,有人看到是七十六号的董正国带队。”豪仔继续说道。

    “确定吗?”

    “确定。”豪仔点点头,“有人认出董正国。”

    昔日的中统‘大副’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最重要的是,此人在众多巡捕那里都曾经露了相的。

    “有人好像还听到董正国的手下喊了一句‘程续源’。”豪仔说道。

    “确定吗?”程千帆擎着酒杯,随意的喝了一口,随意的问道。

    实际上他内心则是咯噔一声。

    倘若此件事真的涉及到了程续源,此事便着实是麻烦了。

    程续源是军统上海区的书记,在王鉄沐、陈明初叛变投敌,郑利君被调派河南之后,程续源便是目前军统上海区

    本沪资历最老,同时也是最熟悉军统上海区的高层之一。

    在某种意义上,在现阶段,程续源之于军统上海区的重要性,不亚于军统上海区区长陈功书,甚至于,倘若程续源被捕后叛变,他给予上海区所带来的动荡还要在上海区新任区长陈功书之上。

    “应该是。”豪仔说道。

    “人抓到没?”程千帆问道。

    “还没有。”豪仔说道,“劳勃生路被封了,槟榔路也有人盘查。”

    豪仔本以为帆哥会进一步下令他做什么,不过,组长却是直接摆了摆手,并无进一步动作的意思。

    ……

    看着张萍上了楼,在阳台挥手。

    程千帆也挥了挥手,旋即摇起了车窗,吩咐豪仔开车。

    豪仔熟练的一打方向掉头,他扭头看了一眼帆哥,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出来。”程千帆瞪了一眼豪仔,说道。

    “帆哥,为什么不救他们?”豪仔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不禁问道,“依现在的情况来看,程续源定然还未成功脱险,他还被堵在劳勃生路附近。”

    “我们不是上海站的保姆。”程千帆冷哼一声说道。

    听得此言,豪仔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难免有些失落。

    ……

    翌日。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灯火通明。

    “无能!”

    “谁能告诉我,这几天你们都查到了什么?”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血蝙蝠’作案多达四次,市民怨声载道,惶惶不可。”程千帆将手中的案情卷宗一甩,纸张席卷而落。

    “帆哥,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那个‘血蝙蝠’的翅膀折断,将他扭送到你的面前。”鲁玖翻涨红了脸,咬牙切齿说道。

    “三天?”程千帆斜睨了鲁玖翻一眼。

    “两天!”鲁玖翻说道,“不,一天!”

    “牛皮吹不得。”程千帆冷冷看了鲁玖翻一眼,“我给你两天时间。”

    他敲了敲桌子,“两天后,我要见到‘血蝙蝠’。”

    “是。”鲁玖翻立正敬礼,带了几个手下离开了。

    大头吕死后,‘小程总’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后,任命鲁玖翻为中央巡捕房三巡副巡长,巡长一职依然由程副总巡长临时兼任。

    对于‘小程总’没有提拔最亲信的手下钟国豪亦或是李浩为三巡副巡长,而是选择提拔鲁玖翻为副巡长,巡捕房内部是颇有议论。

    这当然不是说鲁玖翻不是程千帆的亲信,只是即便是亲信也是亲疏有别,鲁玖翻显然不如李浩和钟国豪那般最受‘小程总’信重。

    不过,鲁玖翻在巡捕房内的资格更老,人缘关系也不错。

    属于标准的可提拔的秩序范畴。

    也正是因为此,巡捕房内部对于‘小程总’也是颇为服气的。

    ……

    “怎么回事?挨了帆哥的骂了?”李浩在一楼捕厅碰到鲁玖翻,看到鲁玖翻沉着脸急匆匆,不禁问道。

    “‘血蝙蝠’。”鲁玖翻接过浩子递过来的香烟,点燃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

    “这家伙又犯案了?”李浩惊讶问道,“是咱们的辖区?”

    ‘血蝙蝠’在法租界四下里作案,足迹遍布中央区、霞飞区、麦兰区、贝当区等区域,而且专门挑选富人豪宅下手,尤其是一些主家长期客居外地,家中无人,亦或是只有管家看守之府邸。

    就在昨夜,梵三度路的一处宅邸糟了贼人光顾,现场留下的血蝙蝠的印记说明了一切。

    听得鲁玖翻说是梵三度路闹‘血蝙蝠’,李浩顿时兴致缺缺。

    梵三渡路并非是法租界的地盘,且梵三渡路距离极司菲尔路并不远,那‘血蝙蝠’选哪里不好,居然选择七十六号附近,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是自寻死路。

    “还不去做事!”程千帆正下楼,他站在楼梯台阶上,正好瞥见了李浩与鲁玖翻在那里‘闲谈’,‘小程总’不禁大怒,训斥说道。

    鲁玖翻赶紧急匆匆离开。

    程千帆瞪了李浩一眼,沉着脸说道,“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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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有人冒充

    “风声都传出去了?”程千帆手中拎着一个水壶浇花。

    屋外是淅淅沥沥的冷雨,屋内,娇弱的花植还需要小程总来浇灌。

    “都传出去了。”李浩点点头,“现在大家应该都听说了‘血蝙蝠’在梵三渡路出现的消息。”

    “有动静了吗?”程千帆放下水壶,拿起修剪花草剪刀,咔咔咔剪掉了一些些枝叶。

    “有麦兰区的探目在打听消息了。”李浩说道,“是曾杰的人。”

    程千帆点点头,曾杰这个人,他有听过其人其名:

    此前‘暴徒’袭击麦兰码头,苏稚康所部第三小队队长余汉忠在战斗中殉职,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巡捕的曾杰尽管惊恐异常,却为队长余汉忠之死所触动,愤而出手,近身肉搏杀死身穿日军军服的‘暴徒’一名,此举令曾杰赢得了麦兰巡捕房总巡长绍尔敏的欣赏,就此开始飞黄腾达。

    最重要的是,坊间也一直传颂着曾杰尽心尽力照顾余汉忠之孤儿寡母的义举。

    ‘义薄云天麦兰杰哥’的名头,在法租界还是颇为响亮的。

    “很好。”程千帆说道,“密切关注梵三渡路的情况,做好伺机而动的准备。”

    “明白。”李浩点点头,他看了帆哥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程千帆没好气说道。

    “帆哥不是说了,不当那边的保姆……”李浩不解问道。

    “豪仔告诉你的?”程千帆瞪了李浩一眼,思忖着说着,“对上海区的那些蠢货,我素来印象不佳,不过,这个程续源倒属难得不错。”

    “再者说了。”他摇摇头,“此非救他,只是做些动作,程续源是否能抓住机会突围,还得靠他自己自救。”

    李浩点头笑,他觉得帆哥就是嘴硬心软。

    ……

    法租界,临淮路。

    启泰公寓。

    听得楼下处传来的叫卖烤糍粑的声音,陈功书站在二楼窗口,他掀起窗帘的一角看,便看得手下艾明仁去买糍粑,与那卖烤糍粑的左小眼说了几句话。

    陈功书重点关注周边有无异常,看得并无异样人士和异样端倪事情,他点了点头。

    不一会,艾明仁回来敲门。

    “打听到什么了?”陈功书接过艾明仁递过来的烤糍粑,咬了一口,赶紧问道。

    程续源昨日下午去劳勃生路与行动四大队队长万三良接头,取耿佳吉的照片,却是此去一夜未归。

    不仅仅如此,根据行动二大队的汇报,劳勃生路响了枪,包括行动二大队直属区本部行动人员吴步飞在内的多人未归,怀疑几人极可能出了事。

    陈功书得报后,既震惊又惊慌。

    程续源乃上海区的书记,倘若程续源出事了,尤其是程续源被捕,乃至是受刑不过叛变开口,那对于当下的上海区而言,不啻于是一场新的灾难。

    故而,陈功书下令行动二大队以及相关交通站点全力打探程续源的下落,务必弄清楚劳勃生路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对于陈功书而言,最直接的动作便是从善钟路的区本部转移,临时在启泰公寓的备用安全屋落脚。

    善钟路的地址,是为程续源所掌握的,陈功书不得不做出动作以防止最糟糕情况之出现。

    “‘无花果’送出的消息,七十六号确实是在劳勃生路以及周边街道持续搜捕。”艾明仁说道,“整个搜捕行动正是从昨天傍晚开始的,他们的抓捕目标是一个穿西服的男的和一个女的。”

    “‘无花果’能确定他们要抓的那个男的是程续源吗?”陈功书问道。

    艾明仁摇摇头,‘无花果’是军统上海区打入七十六号的内线,只不过其身份非常普通,无力打探更多情报。

    ‘还有一个女的’,陈功书沉吟思考,他愈是捉摸,愈是觉得这个女的极可能是程续源的妻子桂倩。

    只是,程续源是去劳勃生路与万三良接头的,这桂倩怎么会出现在劳勃生路?

    想及此处,陈功书的面色阴沉下来,虽然桂倩也是上海区自己人,但是,此等机密事务,却是桂倩也无资格知道的。

    早就听闻程续源对其太太宠溺过分,以至于公私不分,此可见一斑。

    不过,从此细节上,陈功书倒是可以进一步确认正在被七十六号搜捕的这对男女,极可能正是程续源和桂倩。

    这令陈功书在生气之余,也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敌人的搜捕围困还在持续,这足可说明程续源以及桂倩暂时还未落入敌手。

    “区座。”艾明仁说到,“左小眼还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什么消息?”陈功书立刻问道。

    “最近闹的很凶的‘血蝙蝠’被人发现在梵三渡路活动。”艾明仁说道。

    “‘血蝙蝠’在梵三渡路?”陈功书立刻眼中一亮,问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消息已经秘密传开了。”艾明仁说道,“麦兰巡捕房的‘杰哥’,霞飞巡捕房的老帽,这些人的手下都在梵三渡路出现了。”

    说着,艾明仁也是啧啧出声,“为了那两万银洋的悬红,这帮家伙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全都动起来了。”

    ‘血蝙蝠’作案频繁,且犯案殊巨,其中此人所犯下累案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血蝙蝠’夜盗青阳里的富豪雷庆仁三姨太太家中,其中被盗取的财物中有雷庆仁送给这位极为得宠的三姨太太的定情夜明珠。

    这位三姨太最喜欢这夜明珠,身为温州商会副会长的雷庆仁乃是暴脾气,此人直接悬红两万银洋,其中一万五千银洋是‘血蝙蝠’的人头,五千银洋是那颗夜明珠。

    而且,为了鼓励巡捕房查案,雷庆仁更是放出话来,若是巡捕房将‘血蝙蝠’缉拿归案,在两万悬红的基础上,他再格外给予一万银元的特别奖励。

    此事早已经在上海滩黑白两道传开了,而这个屡屡犯案的‘血蝙蝠’,早已经在各路人马的眼中化身为金光闪闪的大宝贝了。

    也正是因此缘由,有了‘血蝙蝠’在梵三渡出现的消息,才会引得麦兰巡捕房的曾杰以及霞飞巡捕房的老帽等各巡捕房的得力干将带人出没梵三渡路。

    “地图。”陈功书沉声说道。

    艾明仁取出了那份法租界官方印刷出卖的地图,平放在了桌面上。

    陈功书的目光在梵三渡路以及劳勃生路之间来回看,他的目光仿若闪烁光芒。

    “梵三渡路与劳勃生路接壤。”陈功书说道,“劳勃生路被七十六号重点搜捕,梵三渡路想必也不会少了那帮杂碎的身影。”

    “在梵三渡路搜寻‘血蝙蝠’的巡捕,必然和七十六号的人接触,甚至不排除发生冲突的可能。”他的目光盯着地图,说道。

    “区座,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趁乱救出程书记?”艾明仁立刻明白了区座的意思,说道,“甚至于,他们之间没有发生冲突,我们也可以制造冲突,制造混乱。”

    “中央巡捕房那位‘小程总’的人可曾出现在梵三渡路?”陈功书忽然问道。

    “还没有听说。”艾明仁摇摇头,“‘血蝙蝠’出现在梵三渡路,据说这个消息是从麦兰巡捕房传出来的,这可是一个金娃娃,想必还没有传到中央区那边呢。”

    “程千帆必然会知道这个事。”陈功书摇摇头,说道,“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贪财,他在法租界遍布耳目,这等好事,他不可能错过的。”

    说着,他轻笑一声,“就是错过了,我们也可帮这位‘小程总’效力一回嘛。”

    “区座的意思是?”艾明仁不明白,却是露出似懂非懂之半恍然的表情,他知道区座最喜欢这般。

    “传我命令,行动二大队派人假扮程千帆的人进入梵三渡路。”陈功书表情严肃说道,“假借搜捕‘血蝙蝠’的名义,渗透进劳勃生路,想办法救出程书记。”

    “是!”

    “告诉马昌廿,他们可是‘小程总’的人,‘小程总’对于这金娃娃是势在必得,他们谁的面子都不给,都不杵。”陈功书微微一笑,“就是七十六号要阻拦‘小程总’发财,也绝对不惯着。”

    “明白了!”艾明仁眼中发亮,忙不迭点头。

    这是真的明白了,更且为区座的智谋叹服不已。

    ……

    盖因巷。

    陈宅。

    后花园的凉亭下。

    管家刘洪惬意的喝了一口热茶,他冲着前院的方向骂了句,“二毛,死哪去了?”

    “来了,来了。”二毛是个半大孩子,端了一盘糕点来了。

    “放着吧。”刘洪点点头,他冲着二毛摆摆手。

    二毛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开了。

    他可没有刘管家的这种闲情

    逸致,虽然他喜吃这美味糕点,但是,大冷天的在这凉亭下面吹冷风,这不是傻是什么?

    刘管家看着二毛的背影,笑骂了句,‘晓得个卵泡’。

    不过,终究是寒冷,且这凉亭本就为纳凉所考虑,故而此处乃是风口。

    很快,热茶也不温了,糕点也是不再热乎,开始变凉发硬。

    刘管家摇头晃脑,似是吟了一句古诗,然后终究因为年迈受不得这寒冷,忙不迭离开,只留下了半盏茶、大半碟糕点在冷风中无人收拾。

    ……

    梵三渡路。

    “诸位兄弟。”鲁玖翻正在与众弟兄说话,“都是自家兄弟,鲁老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环视了一眼众弟兄,“那‘血蝙蝠’即便是把法租界闹的天翻地覆也没甚了得,帆哥派遣我等来抓‘血蝙蝠’的意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晓得。”

    “自然晓得。”

    “帆哥啥人,咱还不知道。”

    鲁玖翻笑着瞪了一眼那说‘帆哥啥人’的家伙,“好了,既然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好。”

    他表情严肃,“帆哥向来是赏罚分明,做得好,从来都是不吝奖赏,做得不好,可要掂量一下当不当得帆哥的巴掌。”

    “九哥,这话说得,帆哥派我们来,是给我们发财的机会。”有人喊道。

    这话鲁玖翻爱听,他点点头,“所以,诸位兄弟,闲话不多说,抓住‘血蝙蝠’,帆哥重重有赏。”

    说着,他环视了四周,压低声音,“咱们抓不到,那帮家伙也一定不能抓到。”

    ……

    “怎样?好点没?”程续源摸了摸妻子的额头,关切询问。

    桂倩的额头有些发烫,这是起热的征兆。

    “我没事。”桂倩咬牙坚持,她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丈夫,“续源,你也吃点。”

    那刘管家遗忘在凉亭的半壶茶水以及大半碟糕点,都进了她和丈夫那冰冷空瘪的腹中。

    虽然茶水是凉的,糕点也是冷的,腹中有了吃食,总归是舒服了一些。

    “倩云,还是你心细如发。”程续源搂紧了妻子,敬服说道。

    两人泡在冰冷的水中,几近昏厥。

    在这个时候,却是嗅到了糕点的香味,颤抖着振作起来,两人眼巴巴的的看着岸上凉亭里的刘管家吃茶点。

    这个时候,桂倩却是轻声说了句,“有救了。”

    程续源也是极为聪明之人,很快便明白妻子这话的意思了。

    这凉亭乃是风口,又是冷雨凄寒的时候,谁人会在这里吃茶点?

    当然,也不排除这位刘管家是喜好吟诗作对,效仿古人风范。

    只是,这刘管家离开前,吟的是‘八千里路云和月’。

    程续源岂能还不明白此人的意思。

    也是,昨夜来搜捕的那些七十六号的杂碎不清楚这后院的情况,这位管家岂能不清楚内里乾坤。

    想来,此人看破了夫妻两人的藏身之处,又可怜这寒冷天气,老人家深思熟虑后想到了这么一个帮助他们夫妻二人的办法。

    冰冷的雨,险些冻僵了这对夫妻,这半壶凉茶,半碟残糕,让程续源与桂倩的胸膛里多了丝火热。

    ……

    “我叫程续源,你叫程太太。”梵三渡路,一个石库门民居内,一个男人正喋喋不休。

    他身旁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biaji一口吐出一个瓜子皮,调笑说道,“西瓜皮,你来来回回叨咕什么,老娘早就记住了。”

    “你懂个屁!”男人骂了女人,“这可是图司令亲自交代的事情,小心办砸了,图司令一枪崩了你。”

    “毛的图司令。”女人冷笑一声,“早就被那‘小程总’撵的瘸兔子样的,也就只能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

    “捏死你,给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男人瞪了女人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用力捶响,“开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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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8章 乱中取栗

    听得外面砸门一般的声响,花枝招展的女人脸色忽而变得凝重,她看着男人,“西瓜皮,你可想好了,要是按图司令的吩咐做事,弄不好咱俩这回命都得搭进去。”

    “我们这种人,有的选吗?”西瓜皮轻叹一口气,说道。

    尽管不知道那个程续源的真正身份,但是,能够惹来极司菲尔路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如此大费周章的搜查,其身份似乎也可以猜到。

    不是重庆方面,就是红党。

    且西瓜皮推断是重庆方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图司令杀人越货,贩卖岩土,手中有不少人命,别的不说,经他们的手送出去的绑票的目标情报就不少,他们这种人,红党看不上。

    而被‘小程总’追的东躲西藏的图司令,顺势被重庆方面招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在接到有图司令暗语印记的命令的那一刻,两人便知道自己被图司令卖给了重庆方面了。

    他们除了遵从吩咐,也别无选择。

    “想不到临了了,咱们这种人,还能做一对抗日的鸳鸯。”西瓜皮突然咧嘴笑,“对吧,凤儿。”

    “凤儿也是你能叫的。”女人吐了口浓痰。

    咣咣咣。

    房门被砸的震天响,看着架势再不开门的话,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了。

    “来了,来了。”西瓜皮一边走路,一边解开了上衣的扣子,临到门口的时候,又开始扣扣子。

    吱呀一声,门开了。

    “做什么呢?半天不开门?”

    “睡,睡觉嘞。”西瓜皮打了个哈欠,面色平静回答。

    “大白天睡觉?”当先一名巡捕上下打量了西瓜皮一眼,说着,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两步上前,就要掀开门帘进内间。

    “黎头,这你还不晓得嘞,大白天有大白天的好嘛。”有巡捕哈哈笑着说道。

    “哎呀,老娘戳瞎伱的眼,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花枝招展的女人牙尖嘴利,哎呀一声,将这人推出去,藏在门帘后骂道。

    巡捕黎明嘿笑一声,扭头与身旁的同僚说了句‘好大’,然后便是一阵哄笑声。

    ……

    “几位老总,这是做甚?”西瓜皮连忙站在门帘口,堵住几人,质问道。

    “接上峰命令,搜查江洋大盗‘血蝙蝠’。”黎明清了清嗓子说道,他不还好意的看着门帘后面,“你让开,我们进去搜一缩,说不得这‘血蝙蝠’就藏在里面。”

    “没有,没有的事。”西瓜皮连连摆手,再三表示自己家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血蝙蝠’有没有不好说,肉馒头当是有的。”有巡捕调笑说道,又引得一阵欢快的笑声。

    “你们是法租界的巡捕。”西瓜皮盯着他们看,忽而皱眉说道,“法租界的巡捕,什么时候能来梵三渡路抓人办案了?”

    “嗯?”黎明脸色一变,深深的看了面前男人一眼。

    “阿明。”一个声音在几个巡捕身后响起。

    “杰哥。”黎明转身迎曾杰。

    “这位先生见识不浅嘛。”曾杰上上下下打量着西瓜皮,“鄙人法租界麦兰捕房曾杰,人称杰哥就是我嘞。”

    他面上带着微笑,“先生且放心,我们越境办案,是经过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外联室与属地沟通批准的。”

    西瓜皮脸色微变,他看了面前的杰哥一眼,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应对的话语。

    ……

    马昌廿眉头紧锁。

    他奉命带了手下弟兄们假扮中央巡捕房那位‘小程总’的手下,进入梵三渡路搜捕‘血蝙蝠’,实际上是暗中寻找程续源的踪迹,并且加以营救。

    经过前面的巷子口,便进入盖因巷了。

    方才他们在沿途墙壁上发现了用匕首刻画的隐蔽暗记,此乃陈区座履新后新设的暗记,只有上海区中高层长官才掌握。

    考虑到上海区最近并无重要人物被捕,故而此暗记泄露的可能性不大。

    故而,马昌廿便知道这暗记应该就是程续源留下的。

    暗记指向了盖因巷。

    只不过,前面却是有一群巡捕正在搜查,其中一队人马冲进了一处石库门民居。

    马昌廿不禁心中叫苦。

    他认出来其中领头之人赫然正式法租界麦兰捕房的曾杰。

    他们这帮人假冒中央区的巡捕,骗过七十六号的那帮家伙较为容易,但是,想要骗过同为法租界的巡捕就很难了。

    “队长,怎么办?”一名手下低声问马昌廿。

    马昌廿在此人耳边耳语一番,这人便悄悄离队而去。

    约莫一分多钟后,马昌廿抬起手腕看表,就在此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问话声,“你们是哪部分的?”

    “你管老子是哪部分的?”马昌廿不耐烦的回头怼道。

    此乃区座的亲自叮嘱:

    你们是程千帆的人,怕个卵,只要不是李鬼遇到李逵,那就怎么嚣张怎么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对方的回话。

    “老子是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三巡副巡长鲁玖翻!你们是哪个?”

    ……

    “欧阳主任亲自签发的手令,这位先生要不要过目一下?”曾杰说道。

    “不是上官……”西瓜皮下意识说道,说着,他闭嘴了,面色难堪的看向面前的这位‘杰哥’。

    曾杰却是得意的笑了,“抓起来。”

    一个普通人,知道法租界的巡捕不能越境办案,或许有可能。

    但是,法租界政治处外联室主任是何许人,普通市民根本不可能知道,因为该部门和普通市民无甚关联,甚至于,对于普通市民来说,政治处外联室是做什么的,他们都搞不清楚。

    故而,他故意错说外联室主任姓欧阳,果不其然,一试之下,这人下意识露出了马脚。

    随着曾杰话音刚落,黎明便带人将西瓜皮摁倒在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里面出来了女人的惊呼声。

    “你听到了?”曾杰脸色一变,看向黎明,目光好似会说话。

    黎明点点头,面色也是有些纠结。

    两人都听得清楚,里面那个女人方才惊呼的是‘续源’!

    他们带队在梵三渡路搜捕‘血蝙蝠’,自然也知道七十六号的人在劳勃生路以及周边街巷搜捕重庆分子,且因为巡捕本就消息灵通,更有人和七十六号这边牵扯不清,很快便从知情人口中得知七十六号在搜捕一个叫程续源的军统头目。

    曾杰与黎明对视了一眼。

    两人也没想到本意是搜捕‘血蝙蝠’的,竟然抓到了军统头目程续源。

    对于七十六号来说,这是一条大鱼,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却是实打实的烫手山芋。

    “算了,早就听说这‘血蝙蝠’是独来独往,没来得女人。”曾杰清了清嗓子,“下一家。”

    “睡你的觉去吧。”黎明帮西瓜皮整理了一下衣装,轻笑一声,“大白天的,悠着点。”

    众巡捕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扬长而去。

    ……

    鲁玖翻看着面前这伙人。

    他不禁心生疑窦。

    面前这个领头之人自称是公共租界闸北捕房的人。

    只是,闸北巡捕房那边他认识不少熟人,面前这人却是面生。

    倘若是普通的巡捕,他不认识也就罢了。

    既然被委派来梵三渡路搜捕‘血蝙蝠’,必然是各巡捕房长官最信任和器重的头目,这等级别的人物,没道理他鲁玖翻不认得。

    马昌廿心中七上八下,观察鲁玖翻的表情,他便知道自己方才的回答是有问题的,尽管他也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悄悄的向众手下做了个手势。

    随着他的这个手势,军统行动二分队特工的右手都开始隐蔽摸靠近腰间。

    鲁玖翻也是公门老手,自然注意到了对方的这个动作。

    他悄悄的做了个手势。

    随着他的这个手势,中央巡捕房三巡的巡捕也开始暗中警戒,随时准备动手。

    也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忽然有人喊道,“‘血蝙蝠’,哪里走!”

    随着这个声音终于响起,马昌廿心中长舒一口气,急于立功的公共租界闸北巡捕房小头目一挥手,带领众手下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跑去,“快快快,别让‘血蝙蝠’跑了。”

    鲁玖翻看着这伙人风风火火的跑进了盖因巷,他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的后背也是一片冰凉。

    他非常清楚,方才只需要一颗火星子,那就是双方举枪对射的惨烈景象。

    “九哥,他们是……”一个

    巡捕在鲁玖翻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鲁玖翻摇摇头,示意手下闭嘴。

    也就在这个时候,曾杰带人从那处石库门民居退出来,正好也听到了有人喊着‘别让‘血蝙蝠’跑了’。

    他精神为之一震,“‘血蝙蝠’在哪里?”

    说着,曾杰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鲁玖翻,顾不得寒暄,曾杰只是点头致意,然后便带着手下,寻声追逐而去。

    鲁玖翻的面色愈发阴沉了。

    曾杰不对劲。

    这位麦兰杰哥,素来以义气著称,更是交游广阔,两人此前有过接触的,即便是那‘血蝙蝠’的悬红非常吸引人,但是,曾杰也绝非眼中只有‘血蝙蝠’的短视之辈,过来寒暄几句,最不济打声招呼是要的。

    现在,曾杰急切的样子不由得令鲁玖翻疑惑,以他对曾杰的了解,此并不像是急切抓‘血蝙蝠’的焦急离开,更像是迫不及待的离开此地!

    那么,此地有什么令曾杰如此急切离开的缘由?

    鲁玖翻的目光看向曾杰带人刚刚走出来的那个石库门民居。

    直觉告诉他,答案就在此民居内。

    “九哥。”有手下轻声说话。

    “走。”鲁玖翻沉声说道,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却是和方才那自称是公共租界闸北捕房的人相反的方向,“‘血蝙蝠’这人非常狡猾,要防备这家伙声东击西。”

    他对一个手下说,“关震,你带人去梵迪巷,我带人去盖因巷。”

    “是!”巡捕关震答应一声,带了几人转向梵迪巷。

    ……

    万三良双目赤红,这是焦急上火的表现。

    他身边的董正国也是一脸凝重。

    他们带队将盖因巷搜了个底朝天,却并未发现程续源以及那名神秘女子的身影。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遗漏了。”万三良连续抽了几口香烟,嘶哑着嗓子说道。

    “会不会人已经不在盖因巷?”董正国思忖问道。

    “不,人十有八九还在盖因巷。”万三良猛吸了一口烟卷,咬着牙说道。

    他是非常认同李萃群的分析判断的,盖因为毗邻槟榔街,巷子口不远就有电车,如果他是程续源的话,在发现有埋伏后,也会第一时间离开劳勃生路,进入盖因巷,试图从盖因巷转入槟榔街,然后趁乱上电车逃离。

    只不过,程续源应该是没想到特工总部为了抓他,早就在周边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使得程续源从盖因巷进入槟榔街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如此分析、推算,万三良倾向于程续源极可能还在盖因巷,确切的说,是很可能被困在了盖因巷,正处于进退维谷之间。

    董正国皱眉,他亲自带人在盖因巷搜捕,可以说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过了,哪怕是旮旯角也都查勘了一遍。

    董正国不认为还有哪里是疏漏了。

    他更倾向于程续源已经离开了盖因巷。

    或者说,程续源并未在盖因巷藏身,此人是躲在他处的。

    不过,程续源可能藏身盖因巷,此乃李副主任的分析,董正国已经疑问过一次了,不能再而三为之,他此时只能选择修‘闭口禅’。

    ……

    “乱糟糟的,搞什么呢?”董正国皱眉,生气问道。

    “组长,是法租界巡捕房的那帮家伙在搜捕‘血蝙蝠’。”有手下汇报说道,“有人说‘血蝙蝠’在梵三渡路出现。”

    “既然在梵三渡路,那就在梵三渡路搜,来盖因巷做什么?”董正国没好气说道,“去,派人警告他们,即刻从盖因巷离开,不得妨碍我部抓捕重庆分子。”

    他表情严肃,“否则的话,一律以通敌论。”

    “是!”

    这名七十六号特工刚刚离开,董正国便见到自己的一个手下引着一个身穿巡捕制服的男子过来。

    “组长,这人是麦兰捕房的……”这名说下来到董正国身边,低声说道,“他说他知道程续源藏在哪里……”

    他的话音未落。

    董正国还未说什么,万三良便直接上前,一把抓住这人,赤红着眼睛问,“程续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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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脱险

    看看站在对面的‘鲁拾翻’。

    曾杰很想要揍这厮一顿。

    但是,看着比自己高一头,且身后那些警戒不已的彪形大汉,曾杰选择了原谅。

    军统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

    这厮当着他的面自称乃是中央巡捕房第二巡巡官鲁拾翻,并且还得意洋洋的表露自己的堂哥是三巡副巡长鲁玖翻。

    曾杰真想一口唾沫啐在这个自称是‘鲁拾翻’的家伙的鞋拔子脸上。

    军统这帮家伙,做事越来越糙了:

    鲁玖翻虽然被人称为九哥,却并非排行老九,此人叫鲁玖翻,乃是其父有一次打麻将自摸翻九翻,然后回到家就听说家里婆生了,如是,老鲁就给儿子取名鲁玖翻。

    此典故知道的人并不多,曾杰也是偶然从苏巡长口中得知的。

    故而,很多人都误以为鲁玖翻排行老九,实际上并非如此。

    而面前这个家伙自称鲁玖翻的堂弟鲁拾翻,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实际上对于知道内情的曾杰来说,这帮家伙此举几乎就是等同于在脑门上刻着三个字:

    我们有问题。

    如果把这刻字擦干净,看清楚,甚至可以看到厚里的‘爷们是军统’几个大字。

    “原来是拾翻兄弟。”曾杰抱拳笑说,“我前些时日与九哥吃酒,他还提起过你呢。”

    闻听此言,马昌廿笑着说道,“我那九哥定然数落我了。”

    “我们走。”曾杰向鲁拾翻抱了抱拳,随后一挥手,带着众手下转身离开。

    方才那一声发现‘血蝙蝠’的呼喊,现在已经被证实是误会,对方只是一个寻常市民,周围的邻居也可以证明此人是附近的友协小学的算术先生。

    看着曾杰带人离开的背影,马昌廿身旁之人的面色沉下来。

    “怎么了?”马昌廿立刻问道。

    此人是马昌廿的亲信,深得马昌廿的信重,堪称军统上海区行动二大队的参谋军师的角色。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的感觉是曾杰应该猜到了我们的身份。”姚笛说道。

    “人都说这位麦兰捕房的杰哥八面玲珑,现在看来所言非虚。”马昌廿说道,“看来曾杰没打算揭穿我们。”

    “揭穿我们对曾杰没有什么好处。”姚笛说道,“这个人素来风评还行,并没有要投靠日本人的迹象。”

    说着,姚笛微微皱眉,“只不过,曾杰似乎是有些话要说,却又最终没有说。”

    “不必理会。”马昌廿沉声说道,“暗记到这附近就没了,程书记一定就在附近。”

    说着,他四下看了看,目光停留在一个挂着‘陈府’的门匾的宅子面前。

    “这应该是陈专的别院。”姚笛看了一眼匾额说道,“门匾是周怀古题写的,这个人和陈专是北洋时期的老交情了。”

    “早晚送周怀古和陈专作伴去。”马昌廿恨声说道。

    周怀古曾是直系军阀孙传芳手下,后来曾经任安国军军长,九一八之后,此人多次为日人张目,表示日本人不是来侵略的,大家不要惊慌,一直以来,周怀古都是军统的暗杀名单中颇为靠前之人。

    民国二十六年的时候,周怀古来上海参加汉奸会议,为日本侵略中国罪行粉饰、张目,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派人行刺周怀古失败,损失多人。

    “叫门。”马昌廿冷笑一声。

    他们现在是中央巡捕房‘小程总’的人,嚣张就对了,不嚣张才有问题。

    随着他一摆手,几名军统特工上前咣咣咣的砸门。

    ……

    梵三渡路。

    董正国以及万三良等人在那名麦兰捕房的巡捕的指引下,找到了程续源藏匿的石库门民居。

    “围起来。”随着董正国的一声令下,七十六号的特工将这处民居包围的水泄不通。

    “叫门。”

    两个七十六号的特工咣咣咣的砸门。

    很快,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说话,“谁啊?”

    “巡捕房搜勘江洋大盗‘血蝙蝠’,快开门!”

    “方才不是查过了吗?”

    “少废话,我们什么时候查过你家了?”

    “不是麦兰捕房……”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苏哲,开门。”一直沉默看着手下叫门的董正国,突然开口说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

    在门开的瞬间,七十六号的特工就直接冲了进去,一马当先将开门的男子按倒在地,继续有人冲进了里间,然后便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行动非常成功。

    董正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万三良没管其他,他直接冲上前,一把揪住了被控制男子的头发,待看得对方面容之后,他没有停留,又冲进了里间。

    董正国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意识到了不妙,然后便看到万三良一脸失望的从里间出来,一同被押解出来的还有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

    “不是?”董正国立刻问万三良,尽管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不过,他还是抱以最后一丝希望。

    “不是。”万三良一脸沮丧,摇头。

    “名字!”董正国脸色一变,走过去一把揪住男主人的头发,恶狠狠质问,“你的名字,回答我。”

    男子似乎是被吓坏了,讷讷不敢言。

    “叫什么!名字!”董正国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短枪,冰凉的枪管抵在对方的脑门上。

    “席,席冠丕……大家都叫我西瓜皮。”

    “你不是程续源,为什么故意说自己是程续源?”

    “啊?”席冠丕一脸茫然。

    “刚才麦兰捕房的人要抓你男人,你为什么喊续源?”董正国又转头讯问女子。

    “什么续源?”女子一脸惊恐,然后想了想才恍然,赶紧说道,“俺说的是芋圆,俺管他叫芋圆。”

    “不是西瓜皮吗?”万三良立刻质问。

    “西瓜皮是别人喊的。”女人说道,“俺就叫他芋圆,他烧的芋圆焖肉最好吃了。”

    男女二人齐齐喊冤,表示自己不认识什么‘血蝙蝠’,更不知道什么‘续源’,恳求老总放了他们。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万三良气的几欲发疯!

    不对,不对。

    他走到席冠丕的面前,阴冷的目光在此人的身上打量,“险些被你骗过去了。”

    他冷哼一声,“一个普通人,怎么会知道法租界政治处外联室主任叫上官梧?”

    果不其然,闻听此言,席冠丕面色微变,尽管此人脸上很快便恢复正常,但是,这个细微的变化还是被早就盯着他看的万三良看清楚。

    “董老弟,这两人绝对是军统的人。”万三良冷笑一声,对董正国说道,“军统故意制造程续源在此地的假象,吸引我们过来……”

    说着,万三良脸色巨变。

    董正国也是面色大变。

    糟糕,中计了。

    中了军统的调虎离山之计!

    “快回盖因巷!”董正国急忙下令。

    特工总部部署了多支力量围绕劳勃生路以及周边进行搜捕,他不知道军统的调虎离山之计是只冲着他这一路来的,还是其他小组也被军统使用技俩诓骗,他也顾不得其他,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纰漏出现在他这里!

    他所负责的盖因巷绝对不能出问题。

    “秦晖呢?”快速向盖因巷回转的途中,董正国忽而心中一动,问道。

    秦晖就是那个自称是麦兰捕房巡捕的告密者。

    “是啊,秦晖呢?”

    “人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董正国面色阴沉好似能滴水,他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这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技俩、诡计,就连这个秦晖也决然不可能是麦兰巡捕房的巡捕,这人定然是军统分子。

    ……

    叮叮当。

    叮叮当。

    电车靠站。

    早就等候多时的市民开始躁动,还有那恭候多时的三只手们也开始忙碌。

    然后便见到电车后门打开,一群人一拥而下。

    有眼尖的三只手看到一个男人搀扶着一个一脸病态的女人,不禁心中一喜,这一看便知道是丈夫带了生病的妻子去看病的。

    看病,自然是最费银钱的,这对夫妻的身上肯定带了钱,这是三只手们最喜欢的猎物。

    然后,这极激灵的三只手往前凑的时候,便在混乱中被人冲着胃部来了一记重拳,只疼得他面孔扭曲,然后嘴巴也被人捂住了,生生发不出声来。

    等到他痛的蹲在地上,四下里看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那对看病夫妻的身影,就连是谁对他动手的也都是满脑袋浆糊。

    经过电车的过渡,正式远离了以劳勃生路为中心的搜查范围,现在更是上了早就安排好的接应小汽车,此时此刻,程续源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摸了摸妻子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烫了。

    “程长官,太太病的有些严重。”马昌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扭头看了看,说道,“是先去找一家医馆?”

    “去贝当区的顺林医馆。”程续源说道。

    “是。”马昌廿点点头,对司机说道,“贝当区顺林医馆。”

    “续源。”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桂倩一把抓住了丈夫的手。

    “我在,倩云,我在呢。”

    “孩子,大妹和小弟。”

    “我晓得。”

    “大妹,大妹要吃鱼。”

    “我晓得,我晓得。”程续源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他的眼眶泛红,一滴泪滴落在桂倩的身上。

    他此番能够脱得大难,得益于妻子桂倩不顾一切的示警、搭救。

    从那诡秘阴险残忍的环境中回归,怀中的这个女人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一个牵挂孩子的母亲。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鲁玖翻带队在梵三渡路搜查无果,悻悻地收队回去复命。

    “怎么回事?”程千帆面色不快,冷冷问道。

    “帆哥,我带人在梵三渡路搜了个遍,并未发现‘血蝙蝠’的踪迹。”鲁玖翻解释说道,“此外,我们这边这次收到风声较慢,霞飞捕房的老帽,还有麦兰捕房的曾杰都带人过去了,他们也都一无所获。”

    “都扑了空?”程千帆问道。

    看得鲁玖翻点头,‘小程总’的面色缓和不少。

    “还有一件事。”鲁玖翻说道,“属下还碰到了公共租界闸北捕房的人。”

    “闸北的人?”程千帆有些惊讶,“带队的是谁?”

    “不认识。”鲁玖翻摇摇头,然后他压低声音说道,“帆哥,当是七十六号的人也在附近搜查。”

    “我知道,据说是有重庆分子。”程千帆点点头。

    作为‘小程总’,他的消息自然是非常灵通的。

    “当时这伙自称是闸北捕房的人,属下觉得有些古怪。”鲁玖翻说道。

    “你的意思是……”程千帆露出凝重表情。

    “属下怀疑他们是重庆的人假扮的。”鲁玖翻说道,“当然,这也只是属下的猜测,属下当时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验证,就听到有人喊发现‘血蝙蝠’的踪迹了,大家都忙着去抓‘血蝙蝠’,然后就散了。”

    “老九,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们是重庆分子?”程千帆看了鲁玖翻一眼,看似随意的问道。

    “就是觉得那伙人有些古怪,然后七十六号那帮人又在搜捕重庆分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猜测。”鲁玖翻实话实说。

    他的面色是严肃的,“当时对方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我的感觉是,如果不是误以为发现‘血蝙蝠’,以至于都散开了,弄不好我们会和那伙人火拼。”

    “查一查。”程千帆身体倚靠在椅背上,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旋即又问了句,“有听说七十六号抓到人没有?”

    “暂时没有听说。”鲁玖翻说道,“要不要属下也顺便打听一下。”

    “算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程千帆轻轻摇摇头,看得鲁玖翻不解的表情,他轻笑一声说到,“涉及到重庆,又是在极司菲尔路的地盘,我们还是不要去碰,我那位学长惯会多疑,咱们可不要好心反倒平白惹来怀疑。”

    “明白。”鲁玖翻点了点头。

    “我听说图和林那家伙在仙乐都出现过,你安排一下,让小猴子去仙乐都盘盘,看看能不能揪住这老家伙的辫子。”程千帆冷笑一声,说道,“放出风声,就说图和林回上海滩了,我之前对图和林的悬红依然有效。”

    “是。”

    就在这个时候,副总巡长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

    “进来。”程千帆淡淡说道。

    就看到白若兰提着食盒在后,小宝推着一个小童车在前,小芝麻坐在小车车里,正好奇的东张西望。

    程千帆的脸上顿时泛起阳光的笑容,他冲着鲁玖翻摆摆手,示意赶紧滚蛋。

    “嫂子。”鲁玖翻恭恭敬敬的向白若兰打了招呼,这才离开,并且随手带上了办公室的房门。

    “怎么想起大中午过来了?”程千帆从小童车里抱起小芝麻,又捏了捏小宝的鼻子,惹得小姑娘不依的跳脚,反从他的手中抢走了小芝麻。

    “我看你这两天为公务上的事情着急上火,就让周茹炖了几道去火的汤菜。”白若兰偏了偏白天鹅一般的脖颈,方便丈夫为她解下围巾。

    “夫人有心了。”程千帆笑着说道。

    “贫嘴。”白若兰嗔了丈夫一眼,她双手倒背着,故意作出视察的神态,打量着程千帆的办公室,忽而随口说了句,“我在门口碰到了四毛,那孩子长高了不少呢,险些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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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0章 需要捋一捋

    “也是你心善,不然这孩子早已经在乱葬岗了。”程千帆给妻子沏了一杯茶说道。

    白若兰心善,遇到冻饿的小乞丐,总是会施舍些吃食、衣物,四毛是个小乞丐,若不是白若兰的搭救,这孩子早就在去年冬天冻死在街头了。

    当时,白若兰令人给四毛灌了一碗热汤,给了几块热饼,又让小丫鬟栗子拿了两件小宝的旧棉袄给四毛,如此算是救了这小乞儿一命。

    现在四毛不再是乞讨的小乞丐,而是在白若兰的介绍下,在周遭的小饭馆跑活,为小饭馆送包饭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白若兰微笑说道,她看了丈夫一眼,心思如发的她感觉丈夫的心情颇佳,不禁打趣道,“程先生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看到你们,心情自然愉悦。”程千帆笑了说道。

    四毛的出现,就是程续源已经被成功营救的暗号。

    这令程千帆心情相当不错,上海区的众多高层中,他对这位素来运气不错的程书记的印象不错。

    白若兰约了琳达去先施百货逛街,故而没有在巡捕房逗留太久,很快便带着小宝、小芝麻,在小丫鬟栗子以及众保镖的保护下离开了。

    程千帆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会公文函件后,溜溜达达来到政治处找皮特。

    “正宗的德国啤酒?”程千帆拿起皮特办公桌上的啤酒,扫了一眼,戏谑说道。

    这话赢得了皮特的羞怒,一把将啤酒夺了过去。

    最近报纸上关于遥远的欧洲战场的最大的报道便是法军士兵与德国士兵的睦邻友好。

    之前,当波兰用骑兵与德国坦克搏斗的时候,英国正慢吞吞地从本土调集远征军,而法国则把军队调集到了马奇诺防线,躲在钢铁工事下袖手旁观。

    双方明明已经宣战,但战场却出现了一道极其戏谑的场景。

    在莱茵河两岸,德国军队和法国军队隔岸相望,双方各自架上了大炮,一边挖掘工事,一边相互表达“友好”:

    法军士兵用自家的葡萄酒与德国士兵换啤酒喝。

    对于德国士兵来讲,法国士兵能够获得葡萄酒这种军需品,令他们十分羡慕。

    而对于法国士兵来讲,能够不打仗,还有最正宗的德国黑啤喝,日子相当惬意。

    此外,为了不至于让前线的士兵过于无聊,体贴的法国政府紧急拨款,采购了大批文体娱乐器材、设施,其中便包括了数量达到了一万个的足球。

    《字林西报》最近转载了《巴黎人报》的特约战地记者从马奇诺防线发出的报道:

    在法德两军对峙的阵地上,在德国部队的炮口下,法国士兵们喝着葡萄酒、唱着歌、踢着足球,悠哉悠哉地享受不像战争的战争时光。

    甚至当法国士兵进行足球比赛的时候,在对岸的德国士兵则为他们欢呼鼓舞。

    有精彩的进球的时候,德国士兵会吹口哨、鼓掌,甚至对天空放枪以示庆贺。

    当时英国国内为此一片震惊,英国人挖苦法国人:英勇的法国人用歌舞和足球固守住了马奇诺防线,我们的皇家远征军还需要去帮忙吗?

    通过转载英国国内以及法国国内的战地报道,上海市民震惊的了解了一个为大多数中国人所惊叹的欧洲战场:

    为了避免士兵太过焦虑和无聊,法国的歌舞明星不断到前线来慰劳军队。

    而在莱茵河对岸的德军甚至爬上高地,以方便欣赏到最时髦的巴黎歌舞。

    甚至于,有法国歌舞明星还唱了一曲德国歌曲。

    而作为回敬,德国的那位宣传部长与翌日亲自下令回礼——德军播放了法国歌曲,换来了法国士兵的欢呼和喝彩。

    这件事被法国媒体大肆报道,民间也洋溢着和平的气息:

    德国不是法国的敌人,法国和德国之间可以共存,这种思想在法兰西本土非常盛行。

    也就是在这一种中国人所无法理解的战争模式下,坚信同盟国英法回来帮助它的波兰,在等待中被德国和苏俄瓜分,早已经灭亡了。

    “如果你是来挖苦嘲讽的,我可不欢迎你。”皮特没好气说道,英法背叛了对波兰人的安全承诺,坐视波兰被德国苏俄瓜分,尤其是在此背景下,报纸上随处可见的法军与德军的友好交流,这令一向以强大的法兰西共和国而感到骄傲的皮特,会感觉相当没面子。

    “这可不是嘲讽,这是对和平的赞美。”程千帆直接开了那瓶产自法国马赛的啤酒,没有使用酒杯,就那么的对着酒瓶喝起来。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皮特,这是好事,战争没有扩大,和平依然是欧罗巴上空的的主旋律,这对于我们而言是最好的消息了,不是么?”

    皮特承认自己好友的这番话有道理,除了波兰被灭国,英法对德国宣战,这令整个欧洲,令全世界都惊恐的事件似乎并没有造成更大的恶果,战争没有扩大化,欧罗巴的上空依然飞翔着和平鸽,而因为宣战伊始受到影响的远洋贸易也恢复正常——

    对于他们来说,最直接的影响便是玖玖商贸与法兰西本土之间的远洋货运恢复,就在前几天,从马赛港起航的远洋货轮中,便有属于玖玖商贸的一批紧缺商品。

    “这批货品,我准备加价四成。”程千帆慢条斯理的修剪雪茄,忽而说道。

    “不不不。”皮特摇摇头,“不能再涨了,我听说那些拿货的先生们已经在抗议了。”

    “欧罗巴战云密布,万里之遥的时尚之都最紧俏的商品,只是加价四成,这已经很良心了好不好。”程千帆瞥了皮特一眼,言语神态中似乎在为一个商人竟然会反对赚更多钱而鄙博。

    “现在不一样了。”皮特坚持自己的意见,“得益于报纸上的那些报道,上海市民都知道欧罗巴的战争是怎么回事,那些拿货的先生们不会同意的。”

    “他们会的。”程千帆熏烤、点燃雪茄,抽了一口,“就说德国人袭击了远洋轮船,以后的货品会愈发稀缺。”

    “你为什么不说是德国士兵洗劫了轮船上的尼龙丝袜?”皮特摇摇头,说道。

    “好主意!”程千帆打了个响指。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他听到了里间的细微动静。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他一声不吭直接登门,皮特的那位风姿绰约的女友来不及离开,此时此刻就躲在里间……

    ……

    “人呢,人去哪里了?”

    “谁能够给我解释一下!”

    “人呢?”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副主任办公室里,素来儒雅示人的李萃群愤怒异常,口水乱喷。

    此前,抓住了肖勉之上海特情组重要人员‘小道士’,只要撬开此人的嘴巴,眼看着摧毁肖勉以及其麾下的上海特情组指日可待。

    然后,‘小道士’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劫走了。

    七十六号将上海特情组一网打尽的计划功亏一篑。

    现在,万三良被抓后果断投诚,并且很快便迎来了好消息——军统上海区竟然将程续源拱手送上门。

    只要抓住程续源,撬开此人的嘴巴,将包括陈功书在内的整个军统上海区一网打尽,并非奢望。

    但是,万三良和程续源的接头连续两次出现意外,特工总部布下了天罗地网,竟然令程续源逃走了!

    连续两次眼瞅着泼天大功近在咫尺,却屡屡失之交臂,李萃群岂能不失态?

    “李兄,目前来看,程续源也许依然还被被我们困在劳勃生路及周边。”陈明初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就说程续源已经逃走了,还为时过早。”

    “程续源已经被他们救出去了。”李萃群缓缓摇摇头,“最起码,陈功书现在已经确信程续源是安全的了。”

    陈明初等人看了李萃群一眼,并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很显然,李副主任如此笃定,这说明李萃群必然在军统上海区内部有着他们所不知晓的情报渠道。

    或者说,七十六号在军统上海区内部有暗棋。

    不过,这枚暗棋应该级别一般,没有能够接触到最核心,否则的话,李副主任应该能够掌握更加确切的情报。

    李萃群将几人的表情看在眼中,他自然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之所以做出程续源极可能已经被救出去,亦或是程续源自行成功脱逃的判断,盖因为七十六号在军统上海区的暗棋传出情报,他们同区本部的联络已经恢复。

    程续源乃军统上海区二号人物,此人一旦被抓、开口,对于整个军统上海区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

    但是,现在上海区区本部却恢复和所属单位的联系,这只能说明一点:

    威胁解除了!

    亦既,程续源安全了。

    ……

    听了董正国、万三良以及陈明初、胡四水等人的汇报,李萃群的表情甚至有瞬间的呆滞,他觉得脑仁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一下,一个一个说。”李萃群摆了摆手,皱眉说道。

    太乱了,他要捋一捋。

    李萃群拿起钢笔,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并且将这些驳杂的汇报、线索分门别类,终于,随着他的写写画画,这乱糟糟的线团终于捋清了。

    在七十六号封锁劳勃生路以及周边地区,开始搜索程续源以及那名军统女子的下落的同时,首先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

    上海滩当前闹得最凶的江洋大盗‘血蝙蝠’,据传出现在梵三渡路。

    此人近来作案频繁,极为嚣张,更有被盗抢之富豪悬红巨资缉拿‘血蝙蝠’。

    也正是因为这巨资悬红,法租界、公共租界各相关巡捕房纷纷‘秘密’派遣人手齐聚梵三渡路,搜捕‘血蝙蝠’。

    “‘血蝙蝠’在梵三渡路出现,这个消息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李萃群问道。

    “法租界麦兰捕房,以及公共租界的闸北捕房。”胡四水汇报说道,“至于说这俩哪个先传出来,很难确定。”

    “所以。”李萃群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自己在笔记本上的写、画,皱眉说道,“我们在搜捕程续源,同时巡捕房这些人也出现在梵三渡路,四下搜查‘血蝙蝠’。”

    他按压了眉心,皱眉说道:

    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三巡副巡长鲁玖翻带人出现在梵三渡路。

    还有,法租界麦兰捕房的曾杰在抓‘血蝙蝠’。

    法租界霞飞捕房的老帽。

    公共租界闸北巡捕房的曾敬忠。

    法租界贝当区捕房尚翁奇。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康学峰。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苏哲……

    “主任。”董正国忽然开口说道,他还举了举手。

    “说。”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苏哲,这是我谎称的。”董正国说道,“我当时是为了骗开那假程续源的房门。”

    李萃群瞪了董正国一眼,他拿起钢笔将这一条划掉。

    “李兄,不对劲。”一直沉默聆听的苏晨德忽而皱眉说道,“中央巡捕房的鲁玖翻,中央巡捕房的康学峰,怎么中央巡捕房竟派了两路人马来梵三渡路?”

    李萃群闻言,也是盯着自己在笔记本的记录。

    他点点头,“确实是有猫腻。”

    “会不会有人冒充巡捕房的人,假借搜捕‘血蝙蝠’,实际上暗下里去接应程续源的。”陈明初说道,“就如同董组长当时以那个苏哲的名头骗开门一般。”

    “不排除此种可能性。”李萃群微微颔首,他看向陈明初、董正国、胡四水以及一脸沮丧的万三良。

    此四人在一线抓捕,最清楚当时情况。

    “鲁玖翻是中央巡捕房三巡副巡长,此人乃是程千帆的亲信。”胡四水说道。

    “胡老弟,说一说鲁玖翻的长相。”万三良说道。

    “不必了。”董正国思忖说道,“鲁玖翻当时确实在梵三渡路,我见到此人了。”

    “这个中央巡捕房的康学峰……”李萃群看向众人。

    董正国与胡四水立刻请示离开。

    很快,两人回来汇报。

    “主任,有弟兄说碰到过一伙非常嚣张的巡捕,领头的自称是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康学峰。”胡四水说道,“有弟兄上去问话,这帮家伙口气很大,险些发生冲突。”

    “主任,我这边倒是没有碰到这个康学峰。”董正国说道,“不过,有弟兄反应了一个情况,麦兰捕房的人曾经也碰到过一伙中央巡捕房的人,领头的自称是中央巡捕房二巡巡官鲁拾翻。”

    “鲁玖翻,鲁拾翻。”李萃群惊讶不已,他看向众人,“这俩人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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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1章 无处不在的学弟

    李萃群按了下桌面的响铃,“冯科长,要法租界中央巡捕房三巡副巡长鲁玖翻的档案。”

    盖因为重庆分子以及红党惯会躲在租界,尤其是躲在法租界,利用租界的特殊环境从事抗日活动,而巡捕房作为租界内除了万国商团外最强大的暴力机关,承担了查缉、捕拿、戮杀等职责。

    在很多情况下,七十六号想要在法租界行动、查勘、抓人,都需要租界巡捕房的允许和配合。

    故而,七十六号对于法租界各大巡捕房的中高层人员格外关注。

    上到金克木、程千帆这等各巡捕房的一把手、二把手,下到鲁玖翻这样的各巡巡长、副巡长,乃至是一些手握一定权力的巡官,这些人都在七十六号有其专司档案。

    很快,冯蛮敲门而入。

    “主任。”一身裁剪得体的小西装,很好的展现了冯蛮那姣好的身材,她款款走来,将一份档案袋递给李萃群后离开。

    董正国微微皱眉,他方才忽而注意到苏晨德看向妻子的背影的目光似乎比并不正常,或者,更加形象地说是充满侵略性。

    苏晨德这种目光令董正国心中不舒服,不过,他也知道妻子长相美貌,可谓是尤物,没有男人会不动心,苏晨德的这种目光虽然令人不喜,却也正常。

    苏晨德是他的老长官,特别是在他当初身陷特工总部期间,妻子多承苏长官照顾,那种时候苏长官都没有做出趁人之危、霸占下属妻子的事情,其人品格高洁可见一斑。

    故而,董正国虽然心中不太舒服,倒也并没有真的对苏晨德不满,相反心中未尝没有有如此出色妻子的略略自得之感。

    ……

    李萃群将手中的档案袋随手交给了董正国。

    他对于这位中统原来的王牌特工‘大副’的能力,还是非常欣赏的。

    “鲁玖翻,吴县盛泽人士,家中排行老三,民国十三年入法租界中央巡捕房,为三等华籍巡捕……”

    “这人行三?”苏晨德微微皱眉,“我记得他手下人称呼他为‘九哥’。”

    “确实如此。”董正国点点头,他明白苏晨德为何会发问,不禁思忖说道,“至于说为什么鲁玖翻排行老三,却被人称九哥,属下猜测,这应该和他的名字有些关联吧。”

    董正国继续读鲁玖翻的档案,最后他摇了摇头,“主任,从卷宗中并无体现出鲁玖翻族中兄弟情况,此人并非重点关注对象,对其人的情报暂并未有更深入掌握。”

    “两个问题。”陈明初想了想说道,“其一,中央巡捕房为何会派三队人马到梵三渡路?这不合常理。”

    “其二,既然能够被委派带队行动,这个鲁拾翻应该也是颇受梁遇春重视的,这样一个受到梁遇春重视的巡官,为何没有能够及时进入到我们的视线?”陈明初皱眉说道,“这是情报部门的失职。”

    李萃群看向胡四水,“四水,派人去打听一下,中央巡捕房二巡是不是有一个叫鲁拾翻的巡官?”

    “是。”

    看得胡四水领命出去,李萃群摇摇头,冷笑一声,“竟然有三路人马都自称是我那位学弟的人,倒是有趣。”

    他看向众人,“鲁玖翻没有问题,现在来看,康学峰以及鲁拾翻,这两人中必然有一个人是有问题的。”

    此时此刻,他注意到苏晨德似乎若有所思。

    “美一兄,可是有什么发现?”

    “鲁拾翻是不是有问题,暂未可知,那个康学峰有些古怪。”苏晨德沉吟说道。

    “说来听听。”李萃群高兴说道。

    苏晨德红党出身,后来投靠国府后,查勘搜捕红党非常有一套,现在苏晨德成为七十六号的一员,其人在捕拿重庆分子之事上也是极有建树的。

    “程千帆人的行事颇张扬,这不假。”苏晨德思忖说道,“但是,根据四水兄弟所讲,这康学峰却有些嚣张过头了。”

    他看着李萃群,“程千帆这个人对日本人还是非常亲近的,他的人知道我们在搜捕重庆分子,我们也并没禁止巡捕进入梵三渡路搜捕‘血蝙蝠’……”

    “而且,李兄是程千帆的学长,交情莫逆,而我方与中央巡捕房之间实际上并无什么过节。”停顿一下,苏晨德说道,“所以,这个康学峰实际上并不应该与我方发生冲突。”

    “我同意苏厅长的看法。”万三良开口说道,“现在想来,这人应该非常可疑,很像是打着程千帆的旗号,以兹混入梵三渡路的。”

    “查一查这个康学峰。”李萃群微微颔首,下令说道。

    说着,他忽而心中一动,“问一下,分别是何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碰到康学峰与鲁拾翻的,有没有人同时或者是在时间很接近的情况下先后碰到这两人。”

    “是。”有特工领命离开。

    “主任这是怀疑康学峰与鲁拾翻是同一人?”董正国惊呼出声。

    然后他略一思索,频频点头,说道,“有道理,按理说程千帆也应该是只派一路人马去梵三渡路,所以,这康学峰以及鲁拾翻两路人马,应该都有问题,而倘若是军统上海区派人假扮程千帆的手下的话,不应该同时派两路人马……”

    “这个容易,查一查就知道了。”李萃群微微颔首,“阴谋诡计之所以叫阴谋诡计,是因为见不得光,一旦见光,很快便什么都一目了然。”

    他看向董正国,“那个席冠丕开口没?还有那个女的。”

    “属下安排人审着呢,估摸着应该很快便会来汇报了。”董正国说道。

    “去问一下。”李萃群说道,“这两个人身上应该会有重要的线索。”

    “明白。”

    ……

    善钟路。

    “程兄,太好了。”陈功书用力握住程续源的双手,“你能够脱险,真乃吉人天相,太好了。”

    “续源要感谢区座派行动二大队的兄弟去搭救。”程续源感叹说道,“若无区座,我这次恐怕是要栽了。”

    说着,程续源向陈功书拱手,就要鞠躬道谢。

    “欸,我等党内同志,同心戮力为党国,本就是一体,此乃份内之事。”陈功书说道,他表情严肃,“程兄怀疑万三良有问题,可有证据?”

    程续源惊讶的看着陈功书,事情到了这般地步,陈功书竟然还不相信万三良出问题了,这令程续源觉得有些荒唐。

    “区座,无论是昨日与万三良约好在静安寺路光明咖啡馆见面,还是与万三良约定与其在劳勃生路起司咖啡馆见面,都乃绝密,同时知道这两次秘密接头的只有万三良本人。”他看着陈功书,表情严肃说道,“七十六号连续两次设伏,这其中必然有问题,问题定然出在万三良的身上。”

    听得程续源言之凿凿说知道此两次秘密接头的只有万三良,陈功书面色上有些发冷,他有心挖苦说‘尊夫人也是知情者’,对于程续源做事几乎从未隐瞒于桂倩的做法,陈功书是颇为不满的。

    不过,陈功书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下去了,此事颇为诡秘,不弄清楚他是难以安心的,故而此时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与程续源争吵。

    当然,此事他早已暗中记下,待告一段落后,他必然要在戴春风面前告程续源以及桂倩一状。

    此外,相比较挖苦程续源,陈功书机敏的捕捉到了程续源话语中所蕴含的细节,这个细节令他极为关注,“程兄说昨日与万三良在静安寺路光明咖啡馆的会面,也有七十六号设伏?”

    “正是。”程续源点点头。

    “确切?”陈功书盯着程续源的双眸看。

    “确切。”程续源点了点头,他自是机敏狡猾之人,即刻便也明白陈功书此话所关注之处:

    陈功书这是对他的情报来源感兴趣了。

    程续源心中苦笑,他也不知道此情报的确切来源,是妻子桂倩告诉她昨日在光明咖啡馆的秘密接头也处于敌人陷阱之内。

    程续源当时大为惊讶,他立刻意识到妻子竟然掌握了一个他所不知道的情报来源。

    两人深陷水潭避难之时,程续源隐蔽的询问妻子关于该情报来源的事情,桂倩摇头不语,程续源便明白了,没有再问。

    现在,陈功书也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程续源更不能令陈功书知晓桂倩有秘密情报渠道之事。

    他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自己的沉默会令陈功书产生误会,误会他有一个不为陈功书这个上海区区座所掌握的秘密情报渠道,这会令两人之间产生更大的裂痕和不信任,但是,程续源别无选择。

    他毕竟是上海区的书记,按理说,他是有资格拥有独属情报渠道的,故而,即便是陈功书对此很不满,也拿他没有办法。

    倘若陈功书知道此秘密情报渠道掌握在桂倩手中,以陈功书之资历和强势性格,桂倩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果不其然,正如程续源所预料的那般,他的沉默,令陈功书误以为他掌握了一个独立情报来源。

    因这个发现,陈功书看向程续源的目光都多了几分莫名之意。

    ……

    “区座,我还是坚持我的判断。”程续源正色说道,“万三良绝对有问题,我坚决认为这个人已经投敌叛变了。”

    陈功书皱眉。

    他还是不太相信万三良投敌叛变了,要知道万三良此前刚在制裁汉奸程海涛的行动中立下大功劳。

    此行动也令陈功书在重庆那边很是争得了面子。

    “区座,我现在成功脱险,万三良那边请知已经暴露其汉奸行径,他一定会对行动四大队动手的。”程续源表情急切说道。

    “来人。”陈功书也是脸色一变,他沉声说道。

    一名区本部交通站的特工进来。

    “蒋飞淇,你即刻带两个弟兄去行动四大队驻地,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们。”陈功书吩咐说道,他看了程续源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安全第一,随即叮嘱说道,“切记,一定要注意安全,行动四大队可能出事了。”

    ……

    “主任,席冠丕招了。”董正国急匆匆回来汇报。

    “招了什么?”李萃群大喜,问道。

    “席冠丕招供他是图和林的人。”董正国说道,“他还指认了那个女人,女人名叫姜艳凤,同样也是图和林的手下。”

    “图和林的人?”李萃群惊讶不已,“竟然不是军统的人?”

    “他们是这样招供的。”董正国说道,“属下也是万般不信的,只不过,看起来似乎不像是撒谎。”

    “图和林的人为何要假扮程续源?”苏晨德在一旁问了句。

    “按照席冠丕的招供,他们是收到了图和林派人送来的密信,令他们假扮一个叫程续源的男人。”董正国说道。

    “这么说,他们不承认自己是军统?”万三良立刻问道。

    “不承认。”董正国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这两人应该不像是在狡辩,根据我的观察,这两人还真的可能和军统无关,是他们的头领图和林下了命令。”

    “图和林。”李萃群思忖着,这个图和林乃江洋大盗,盖因为没长眼睛抢劫抢到了自己那位学弟的身上,然后便被‘小程总’带队围剿,最终大部被歼灭,只有图和林只身逃离。

    咦——

    李萃群忽而心中一动,眉头也皱起来了:

    鲁玖翻乃程千帆的亲信手下。

    康学峰以及那个劳什子的鲁拾翻也是程千帆的中央巡捕房派去梵三渡路抓捕‘血蝙蝠’的。

    现在,这个从被抓的‘假冒程续源’之人的嘴巴里竟然又掏出了‘图和林’这个名字。

    而这个图和林,乃是因为劫了程千帆的货,最终被程千帆剿灭的只剩下孤家寡人的江洋大盗漏网鱼。

    这些杂乱无章的线索,这些驳杂的线头,这么捋一捋,竟然都能和自己那位忙碌的学弟同时都有些牵扯。

    而再往前,昨日程续源没有赴光明咖啡馆的约,也有查到当时程千帆正带着他那位义妹在大光明戏院看电影。

    如此,越想越会觉得心惊。

    自己这位学弟,到底在这些事件中起到什么作用,亦或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纯粹只是意外?程千帆的数次出现纯属意外?只是适逢其会?

    还是说自己这位学弟果然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自己这位学弟啊,简直是无处不在的学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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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2章 曹宇的发现

    “主任,如您所说,确实是有很多巧合,而这么多的巧合,本身便不太正常。”董正国想了想,说道,“不过,倘若主任问属下的看法,属下的回答是,程千帆应该没有问题。”

    “噢?”李萃群惊讶的看了董正国一眼,露出满意之色,“说说你的理由。”

    中统‘大副刺杀程千帆,董正国险些死在程千帆手中,所以说,董正国与程千帆之间其实是生死之仇。

    但是,董正国却能够摒除私心,较为客观的分析问题,这便是李萃群欣赏董正国的原因之一。

    “属下派人在大光明戏院附近查勘,找到了一个当街叫卖电影布告的女孩,按照那个女孩所讲,是她向小宝,也就是程千帆的那个义妹推介了《六十年后上海滩》这个电影,程千帆本无意看电影的,是小宝说了她的同学看过这个电影,并且还在学校炫耀,故而她很想要看那部电影。”董正国说道,“如此,程千帆才会带小宝去看电影的。”

    李萃群微微颔首,“不错,很细心。”

    董正国的这个发现,意味着程千帆出现在大光明戏院看电影,属于正常的巧合,并非有可疑。

    “至于说今天的事情,即便是最后证实那个康学峰以及鲁拾翻,此二人中的一个亦或是都是有问题的,都是冒充程千帆的手下,这责任也在冒充者身上,实难推断程千帆有问题。”董正国继续说道,“属下方才也在思考其中关节,现在琢磨出一些头绪了。”

    “说来听听。”李萃群丢了一支烟与董正国。

    董正国双手接过,却是从兜里掏出烟夹,将香烟放好,然后才继续说道,“法租界巡捕房各部,要说谁的人最张扬跋扈,自然非程千帆的手下莫属。”

    “假扮程千帆的手下,故意表现的嚣张跋扈一些,如此可以避免过多的盘查和怀疑。”董正国说道,“属下判断这正是军统分子选择冒充程千帆的手下的原因。”

    “有道理。”李萃群微微颔首。

    他本就是出于职业敏感和习惯,下意识的对那位学弟产生了些许疑惑,毕竟那么多巧合在程千帆的身上,他自然要有所怀疑。

    现在听得董正国的客观分析,李萃群对程千帆的怀疑之心也便淡了一些。

    “现在我们的手上有席冠丕和姜艳凤,即便这两个人确实并非军统分子,只是奉图和林的命令假冒程续源,但是,图和林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萃群沉吟说道,“这一点你可想过?”

    “图和林被军统收编了?”董正国想了想说道。“或者说,图和林本就是军统的人。”

    “这个后续再慢慢查勘。”李萃群表情严肃说道,“只谈今日的事情,图和林必然是重庆分子。”

    他看着董正国,“严加审讯席冠丕和姜艳凤,从他们的口中掏出图和林的踪迹。”…

    李萃群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程续源出事了,陈功书必然警惕,他会切断区本部与非必要的外勤单位的联系,而在这种情况下,图和林这个人既然能够参与到军统上海区营救程续源的行动中,这说明图和林是非常受陈功书所重视和信任的,是能够在非常情况下与上海区区本部保持联系的。”

    “属下明白了,通过席冠丕和姜艳凤的口供揪出图和林,然后顺藤摸瓜,我们是有希望揪住陈功书的辫子的,甚至还能够再抓回程续源这个漏网之鱼。”董正国目光中带着振奋之色说道。

    “这件事你亲自盯着。”李萃群说道。

    “是!”

    董正国离开后,李萃群就那么的站在桌子后面,他的目光在桌面上的地图上来回游弋:

    劳勃生路,槟榔路,盖因巷,梵三渡路,极司菲尔路,再继续向西北方向延伸,便是曹家渡。

    这一方地域并不算太大,七十六号此次的行动已经尽可能的收拢包围圈了,尽量做到杜绝死角,但是,却依然令程续源逃脱。

    这让李萃群心中颇为恼火。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现在的点甚至都不在程续源是如何逃离的,他最不理解的是,程续源是如何得知万三良有问题的,亦或者说,程续源是如何知道劳勃生路的起司咖啡馆是陷阱的。

    或者,根据现场的调查情况反馈、复盘,李萃群几乎可以确定,是那个女人故意引三光码子抢夺钱包,然后以兹制造混乱,从而实现向程续源示警的目的。

    现在的关键是,那个女人是如何得知此乃陷阱的?

    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这才是李萃群当下最重视和之事。

    而随着李萃群苦苦思索,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又找到了一个洗脱那位‘似乎无所不在的学弟的嫌疑的理由:

    程续源虽然逃脱了,但是,此人在经历了静安寺路光明咖啡馆的爽约之后,依然主动邀约万三良于昨日在劳勃生路的起司咖啡馆碰面,这本身就说明程续源爽约光明咖啡馆,可能并非察觉到了什么,仅仅是因为遇到碰瓷事件后的谨慎选择。

    如此,反而有力的证明了程续源爽约光明咖啡馆本就是一次意外,此事和程千帆无关。

    李萃群摇了摇头。

    对于这位东亚同文学院的学弟,他始终有一种既看得通透,却又似乎有些看不透的感觉。

    其中最令李萃群对程千帆暗中疑虑和的原因,恰恰是这种偶获会怀疑其人,然后却又总能够迅速的洗脱嫌疑。

    这种感觉,对于任何一名特务工作者来说都会感觉奇特,会下意识的再次在某个时刻对此人产生。

    ……

    陈功书终于相信了万三良投敌叛国的事实。

    原因很简单且直接:

    蒋飞淇带人去行动四大队的驻地,却并没有联系上行动四大队的弟兄。…

    或者,确切的说,行动四大队的驻地空空如也。

    房东告诉蒋飞淇,租客已经在两天前退租迁走了。

    此外,还有一个细节,房东骂骂咧咧的表示,在租客退租离开后,他偶然发现有些家具被破坏。

    陈功书得了蒋飞淇的汇报后,不得不接受了万三良当了汉女干,以及他的行动四大队应该已经出事了的结果:

    各外勤单位的租住地,都是陈功书一手敲定的,没有他这个上海区区长的批准,各部是绝不允许私自更换驻地的,即便是有紧急情况仓促撤离,也必然会尽快通过交通站向区本部汇报情况。

    行动四大队‘一声不吭的从租住地消失,这足以说明一切了。

    此外,蒋飞淇汇报中所提及的租住地家具损坏的细节,也令陈功书对于行动四大队消失的内情有了进一步的猜测:

    万三良当了汉女干,卖了行动四大队的弟兄们,有弟兄不愿意随同万三良当汉女干,以至于在租住地发生了打斗,这是造成部分家具损坏的原因。

    “程兄,万三良投敌,这厮不认识我,却是认识你。”陈功书看着程续源,表情严肃说道,“你不能再在上海工作了。”程续源看着陈功书,从内心深处来说,能够撤离斗争形势最复杂、最血腥残酷的上海前线,他应该感到高兴。

    事实上,此前王鉄沐、陈明初叛变投敌,郑利君被迫撤离上海,重庆局本部却令他再度坚守上海,程续源便有些不太高兴。

    但是,现在当听得陈功书言说撤离上海,程续源却并没有他自己原先所认为的那般高兴。

    程续源第一反应便是他此前拒绝透露此次情报来源,这引起了陈功书的不满和警惕,也正是因为此,陈功书果断出手,用了这么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将他挤出上海。

    问题也正在于此,陈功书的理由非常合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拒绝,反而,能够撤离敌后工作最危险的上海,他应该对陈功书感激涕零。

    “多谢区座关心。”程续源点点头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确实是不适宜留在上海了。”

    听得程续源这般说话,陈功书微笑点点头,“这段时间你和嫂子、孩子们一起,深居简出,等风头过去了,我便安排你们撤离上海。”

    ……

    齐民医院。

    这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天气。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的同僚们针对军统上海区书记程续源的抓捕行动遭遇失败,这件事并未影响到在齐民医院养伤的曹宇。

    他是在半个月后才从来医院探望他的尹鹏的口中听说此事的。

    “怎么就让程续源逃了呢。”曹宇遗憾不已,不住地叹息,“这可是一条大鱼。”

    他对尹鹏说道,“程续源这样的***,多半受不得刑罚,这是要开口的。”…

    说着,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蜂蜜水,又是啧了一声,叹息,“多好的机会啊。”

    这时候,李护士来病房给他换药。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李彤云帮曹宇换好药,重新包扎好伤口,说道。

    “那感情好。”曹宇笑了说道,“我怕再在医院里待下去,这骨头都要生锈了。”

    说着,曹宇吩咐尹鹏从床头柜下方柜门里拿出一小袋牛轧糖,“李护士,我这两天吃奶糖就泛酸水,实在是吃不得,劳烦你们帮我消灭它。”

    “这多不好意思。”李彤云双手在护士服下摆蹭了蹭,口中说否,目光却是不舍得从牛轧糖上离开。

    “这东西别搁坏了,就当是帮我的忙。”曹宇微笑说道,“浪费可不好。”

    “那好吧。”李彤云便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手上却是迅速从曹宇的手里接过了牛皮纸袋,然后她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对曹宇说道,“二病区来了一位老总,很凶,大家都不愿意去给他换药。”

    “知道是哪个部队的吗?”曹宇问道,他的目光盯着李护士的眼睛看。

    “那咱哪知道啊。”李彤云直摇头,“可不敢乱打听。”

    “多谢。”曹宇点点头,微笑说道。

    待李护士喜滋滋的拿着牛轧糖纸袋离开,尹鹏这才不情不愿说道,“组长,牛轧糖搁不坏的。”

    他早就眼馋组长床头柜的糖果糕点了。

    “你懂个屁。”曹宇瞪了尹鹏一眼。

    尹鹏扁扁嘴,没有再说话,他什么都懂,只是不舍得,在他的认知里,组长吃不完的好东西,那可是已经姓尹了。

    “二病区那个家伙,什么来头?”曹宇问道。

    “不晓得。”尹鹏摇头,“不过,我也听说了,是有这么一个家伙,上药的时候嗷嗷叫,骂哭了好几个护士。”

    说着,他看着曹宇放在床头柜的蜜蜂水,低声问道,“组长,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

    “算了。”曹宇摇摇头,“我的目的是从护士的嘴巴里打探到可疑分子,这种一看就是自己人的家伙,不必理会。”

    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出去,曹宇蒙头午睡。

    盖在被子下的眼睛是闭着的,他的心中却犹如波涛翻滚。

    就在方才,他故意将牛皮纸袋递给李护士,乃是为了验证:

    他注意到李护士的袖口沾了些粉末状的东西,非常细微的一小块,若不是眼力好且观察仔细,都不会注意到。

    在李护士伸手接过牛皮纸袋的时候,曹宇看清楚了。

    并且趁着递牛皮纸袋的机会,用自己的袖口触碰了李护士的袖口,成功的将那细微的粉末蹭到了自己的袖口。

    然后,方才曹宇闻了闻袖口。

    他的鼻子很灵敏,尽管只是蹭到了非常非常细微的粉末,曹宇还是有七八成把握这粉末是:

    磺胺粉!

    外科的护士,蹭到磺胺粉,这似乎并不是太奇怪的事情。

    但是,曹宇早就通过暗中观察,以及从众多护士口中套话,暗中掌握了这些外科病房护士的工作区域和排班。

    李护士这两天都在这个病区的东半区工作,据他所知,一病区东半区只有前天的一个手术,医院特批使用了磺胺粉,昨天和今天都并没有伤患有份使用磺胺粉。

    而李护士的护士服很新,轻轻嗅,还能够闻到皂荚的香气,这是今天上午刚换的洗干净的护士服。

    也就是说,李护士袖口蹭到的磺胺粉,定然是今天新近蹭到的。

    这个发现,在曹宇这种人的眼中,几乎等同于很多疑惑都正在打开,很多秘密都行将解开——

    结合他此前的种种隐蔽的发现和猜测,此时此刻,他几乎是瞬间便想起了被人营救后,遭遇七十六号和宪兵、巡捕房大搜捕,却始终杳无行迹的‘小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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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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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课长,这样……不好吧

    曹宇非常清楚‘小道士’的身体情况。

    即便是这人已经被重庆方面救走了,但是,且不说重伤濒危的‘小道士’能不能救活,即便是侥幸能从阎罗殿抢回一条命,也需要大量的救命药品,而这些药品都属于被日本人重点管制,其中磺胺粉更是严控之违禁品。

    法租界的‘小程总’是将磺胺粉带到上海的人,程千帆的玖玖商贸掌握了上海黑市的大部分磺胺粉配额,也因为此,程千帆的玖玖商贸一直都是特工总部的重点监控对象,只不过,这家伙的背景深厚,尤其是玖玖商贸背后有日本人的影子——

    特工总部查缉违禁品兢兢业业,日本人却在背后吃得盆满钵满,这也令七十六号颇为无奈,对程千帆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不过,客观的说,任何非医院正规渠道下被使用的磺胺粉,都属于可疑的。

    嗯?

    曹宇心中一动,这个李彤云相貌清秀,可以用‘美人’二字来形容的。

    在某种程度上来分析,这个李彤云已经具备了吸引那位好色的‘小程总’的资格了。

    如此的话——

    打个比方,哪怕是这个李护士是‘小程总’的新情妇,这女人有一百种渠道搞到大量的磺胺粉,她甚至可以没事用磺胺粉来当颜料,只是这种暧昧关系无人知晓,只要在李彤云的身上发现了磺胺粉,从客观事实来说,这本身就是可疑的。

    不过,随之,曹宇自己则否了这种荒唐的猜测:

    小程总性好渔色,若是真的有了新欢,并不会遮掩,也不需要遮遮掩掩。

    女人之间是藏不住事情的,倘若这李护士真的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小程总’的情妇,其他的护士不可能一无所知,必然在平实的言行举止中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曹宇并未发现这种细节流露。

    他不禁暗暗感叹自己对于程千帆此人的固有印象。

    除了阴险狡诈之外,他对此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好色,以及贪财。

    也正是因为这种固有印象,他这样的专业特工,因为李护士的美貌,不该出现的磺胺粉,好色的程千帆拥有大量的磺胺粉此几个条件,竟然会在此刻便有了那般荒诞的联想。

    曹宇收拾起精神,继续思索此事。

    他的发散思考习惯再次发挥了作用。

    李护士袖口的磺胺粉可疑。

    消失的重伤号军统分子‘小道士’。

    ‘小道士’本就是要被他押送来齐民医院的,中途被劫走。

    李护士是齐民医院的护士。

    这些要素,每一个单独去看,都是没有太大的意义的,但是,此些要素此时此刻同时在曹宇的脑海中出现、糅合,最终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然后,曹宇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道士’就藏在齐民医院——

    特工总部、日本宪兵队、以及上海特高科、三井公馆、租界的巡捕等各方特务机关、警察几乎将法租界、公共租界以及日占区的可疑医院、诊所搜了个遍,都没有能够发现‘小道士’的踪迹。

    七十六号内部现在已经有一种猜测,那就是‘小道士’当时是重伤濒死,极有可能此人被重庆方面救走后,却已经一命呜呼了,这正是他们没有能搜索到‘小道士’踪迹的原因。

    但是,此时此刻,曹宇想通了其中关节后,却忽然感觉豁然开朗。

    有这么一种可能,暨军统方面非常聪明,他们救走了‘小道士’,然后故意制造出他们将‘小道士’运往法租界的假象,实际上却是暗中将‘小道士’继续朝着齐民医院送,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将‘小道士’藏在了齐民医院,此乃灯下黑。

    也正是此灯下黑,无论是七十六号还是日本人以及巡捕房、警察局都没有想到人会在齐民医院!

    假若‘小道士’果然就在齐民医院,这个李护士是外科的护士,此女也许本身正是军统人员,亦或是出于被迫或者是被利诱等原因参与救治‘小道士’,也正是在此救治、换药照顾过程中,会大量使用磺胺粉,最终因为某次的不足够小心,李彤云的袖口沾染了极其微小的磺胺粉。

    然后这本身非常微小的疏忽,正好被警觉、机敏的自己所发现。

    曹宇就这般,这般将脑袋闷在被窝里,就分析出了这么一条结论。

    并且,他愈是思索,愈是觉得此种可能性不小。

    在排除了此前种种猜测后,这种‘灯下黑’的猜测,仔细推敲后,似乎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的合理!

    想通了这一切,曹宇继续蒙着头,他暗暗吁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很快就真的呼呼大睡了。

    他只是一个贪生怕死,并没有多少本事,只是运气比较好的汉奸罢了。

    ……

    中央巡捕房的巡捕最近这段时间的日子蛮舒服。

    小程总这些天的心情不错,他们也就免了胆战心惊的苦楚。

    众人纷纷调侃说,要感谢小芝麻少爷带来的福分:

    据说,某日小芝麻忽然喊了一声‘阿爸’,可把帆哥高兴坏了。

    豪仔敲门进了副总巡长办公室的时候,帆哥正在拿着放大镜研究刚刚得手的一个精巧瑰丽的鼻烟壶。

    “帆哥,出事了。”豪仔说道。

    “说说吧。”程千帆放下手中的放大镜,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先是从七十六号的毒牙下成功营救了‘小道士’,随后又险之又险的助程续源脱险。

    此两件事可谓是极大的重挫了七十六号的嚣张气焰。

    不过,在随后的这段时间里,七十六号却似乎有些过分沉默。

    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除了继续在私下里寻找‘小道士’以及程续源的下落之外,七十六号一直很安静。

    这份安静却令程千帆很警觉,他不认为吃了大亏的李萃群会忍气吞声。

    故而,此些天的宁静,非但没有令程千帆放松,相反,他舒坦的工作、生活背后,是时刻绷紧的神经。

    在这种情况下,听得豪仔来汇报说‘出事了’,程千帆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是有一种如释重负。

    ……

    “是沪上医学院。”豪仔说道。

    沪上医学院?

    程千帆微微皱眉。

    两年前的十一月,上海沦陷,租界成为“孤岛”。

    其后,日军进逼南京,国府内迁重庆,教育部先迁汉口,再迁重庆。

    除了国立复旦公学、同济大学等众多高校撤离上海之外,还有很多本科高校因为种种原因滞留上海。

    其中包括国立交通大学、暨南大学、沪上商学院、沪上医学院、中法工学院,私立大同大学、大夏大学(沪校)、光华大学(沪校)、沪上法政学院、沪上法学院、持志学院、正风文学院、同德医学院、东南医学院,以及沪江大学、震旦大学、东吴大学法学院、沪上女子医学院等教会学校。

    此可谓中国教育史上一种堪称悲壮的奇特现象:上海已经沦陷,留下部分高校在已经成为“孤岛”的租界办学,而远在重庆的教育部则已然能够继续对“孤岛”中的大学行使管理主权。

    也正是因为此,租界内的各大高校的师生,天然成为了大上海最具抗日意识和抗日精神的年轻人之一。

    军统、中统、红党、中华民族解放行动委员会等等组织、党派纷纷在租界内各大高校秘密开展活动,发展壮大。

    与此同时,租界内,尤其是法租界的各大高校也成为七十六号、日本人的重点监控、渗透对象。

    可以这么说,租界内各大高校内部看似很平静,实际上,平静的背后一直都是斗智斗勇的惨烈厮杀。

    半个小时前。

    国立沪上医学院。

    校园里,学生们三三两两的散步,交谈,间或有一些同学在某处云集,他们在热烈的讨论着什么,有同学开始向沿途经过的师生散发传单。

    也就在此时,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学生,看了一眼正在热烈讨论的同学们,他的眼中满是欣喜和赞赏的目光,不过,此人没有靠近,而是从身旁经过。

    忽然,几名早就在路边扮作看报的特务,扔掉手中的报纸,上前一左一右挟持住该名学生,然后迅速有一辆车驶来,特务将该名青年学生塞进了汽车里。

    该名学生数次从车窗探出身子,试图逃走,同时口中高呼抗日口号,不过,每次都被迅速拉回去了。

    最终,众目睽睽之下,沪上医学院的师生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学生就这么被人绑走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被抓的人是我们的人?”程千帆皱眉问道。

    “这个学生叫涂子渊,在沪上医学院实际上并不属于活跃分子。”豪仔说道,“涂子渊的叔叔是上海警察局南市分局的缉私科长,此人从不参加郑智活动,不过,根据我们的暗中观察,这人是有抗日意愿的,并且以叔叔是汉奸为耻,周希亮认为这人很适合做情报工作,所以暗中和涂子渊有过接触。”

    “嗯?”程千帆表情阴沉下来,“周希亮和涂子渊见过面了?”

    “见过,周希亮向涂子渊宣传过抗日。”豪仔点点头,“不过,按照周希亮所说,他用的是化名,且很警觉,涂子渊并不知道他更多的情况,更不知道他的工作单位和住址。”

    “传我命令,周希亮即刻进入蛰伏状态,老老实实呆在洋泾浜教书,其余诸人暂时切断和周希亮的联系。”程千帆沉声说道。

    “明白。”豪仔点点头,“我即刻通知桃子。”

    乔春桃是情报一组组长,周希亮是副组长。

    豪仔离开后,程千帆眉头紧锁。

    这便是敌后地下斗争的艰险以及矛盾之处。

    特情组要壮大,要继续发展,必须有选择的吸引新鲜血液。

    但是,即便只是有选择的吸引新鲜血液,这依然具备一定的危险性和暴露可能。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小心,再小心,仅此而已。

    ……

    沪上医学院的医学生涂子渊被特务抓捕,这件事引起了沪上医学院师生的强烈不满和愤慨。

    法租界巡捕房侦知,沪上医学院的师生意欲于明日进行游行示威,抗议七十六号的特务滥抓无辜,要求特工总部迅速释放无辜学生。

    法租界当局要求巡捕房必须密切关注此事,做好控制局面,必要时弹压之准备。

    “课长,七十六号做事情太糙了。”程千帆面带愠色,他对三本次郎说道,“他们要抓人,没必要当着那么多的学生、教师的面进行,完全可以秘密抓捕。”

    “现在倒好,公开抓捕,不仅仅毫无保密性,还给我带来了麻烦。”他苦恼不已,说道。

    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主任坦德向中央巡捕房施压,要求程千帆务必妥善处理此事,决不允许沪上医学院的师生的抗议行为引发成整个法租界高校的连锁反应。

    同时,坦德还要求程副总巡长务必保护各高校师生的安全。

    绝对要杜绝特工总部越境抓捕之事再度发生。

    “这件事你不必顾及七十六号。”三本次郎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会令你为难,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这正是程千帆在学生中塑造对日本态度强硬的好机会。”

    “程千帆一直都是对日亲近态度,即便是我现在表现出对日强硬,也很难取信。”程千帆摇摇头。

    “不不不。”三本次郎摇摇头,“这件事要表现出的本质,并非是你对帝国态度变得恶劣,而是在法国人和帝国之间,你显然更加听法国人的,只要让那些暗下里关注你的人明白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看着宫崎健太郎,“从某方面来说,你的这种有选择的倾向性,反而能够更加取信重庆方面。”

    听到三本次郎提及‘镰刀计划’,程千帆便露出些许不情愿,以及有些不安的情绪,“课长,我的感觉是郑卫龙对我一直是很警惕的,他虽然派人与我进行了一次接触,不过,只是礼节性的问好而已。”

    他摇摇头,说道,“在那之后,他们并没有再联络过我。”

    “如我所料不差的话,郑卫龙会在这两天就再度联系你。”三本次郎说道。

    程千帆很惊讶,他注意到三本次郎说这话时候的语气颇为笃定。

    “你看看这个。”三本次郎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袋递给了宫崎健太郎。

    程千帆注意到档案袋上的‘绝密’字样。

    他露出为难和踟蹰之色,“课长,以我的级别,这样……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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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细纲和思路,明天补

    各位大大。

    码了半章,发现有点卡文,思考再三,决定请假一天,今晚好好整理一下细纲,捋一捋思路和剧情节奏。

    暨,3号是保底+补更。

    明天开始陆陆续续补欠更。

    年底了,欠更要抓紧还。

第814章 密码专家

    三本次郎看到宫崎健太郎一幅为难的样子,仿佛面前这有着绝密字样的档案袋是碰不得的危险物品一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他知道宫崎健太郎的心思。

    这家伙很聪明,明白自己接触到绝密档案,必然是有任务要派给他,并且机密等级越高,意味着危险系数越高,故而,宫崎健太郎是不情愿接触机密文件的。

    三本次郎不禁也是有些火大,他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让你看,你就看,还能吃了你不成?

    程千帆看得三本次郎发怒,只能不情不愿的接过档案袋。

    他小心翼翼的绕开系绳,打开档案袋。

    里面是一份电报,电报是英文的。

    然后还有一份翻译,电文被翻译成日文。

    “《伊萨卡晚报》?”程千帆露出茫然之色,这是哪里。

    “伊萨卡市是纽约州的一座城市,该地是美利坚康奈尔大学所在地。”三本次郎看了自己的下属一眼,没好气说道。

    显然,课长阁下对于非常聪明,却将自己的聪明才智都用在赚钱上面,以至于在其他领域‘不学无术’的宫崎健太郎很头痛。

    “康奈尔大学……嗯,原来如此。”程千帆点点头,夸赞说道,“课长知识渊博,令人敬佩。”

    三本次郎岂能还不明白,宫崎这家伙实际上对美利坚国的著名大学康奈尔大学一无所知,他摇摇头,提醒自己不必生气,最起码宫崎健太郎对他这个课长是忠诚如金字一般。

    程千帆英文电报是美国纽约州伊萨卡市的《伊萨卡晚报》的一则简要报道——

    伊萨卡晚报:康奈尔大学的尼格尔.霍恩博士日前接受采访的时候,对于自己学生的离去感到难过,安宁.任是霍恩博士非常欣赏的亚洲留学生,这个中国学生此前已经结束自己在康奈尔大学的学业,他选择返回自己在战火中的祖国,霍恩博士祝愿自己的学生能够平安。

    程千帆皱了皱眉,他看向三本次郎,“课长,这么一份来自美利坚一个小地方的当地报纸,属下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说着,他忽而神情微动。

    “课长,莫非这个叫任安宁的中国留学生有什么特殊?”他看着三本次郎,不解问道,“或者说,此人是重庆方面的某位高官子女?”

    “看来伱的脑子还未完全被铜臭味所占据。”三本次郎淡淡地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说道,他指了指宫崎健太郎手中的文件,“那位尼格尔.霍恩博士是康奈尔大学的数学博士,同时也是美利坚国著名的数学家。”

    “数学家?”程千帆皱眉,似乎在思考为何一个远在美国的数学家的学生竟然会引起远在上海的特高课课长的关注,然后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低低的说了句,“这个任安宁颇受霍恩的欣赏。”

    “数学家,数学家,数学家。”他露出一副似乎想通了却又并非那么确定的表情看向三本次郎,“课长,这个霍恩是密码专家?”

    “不错。”三本次郎微微颔首,目光中多了几分满意,宫崎健太郎非常聪慧,这个年轻人若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未来成就不凡。

    当然,宫崎健太郎现在似乎做得也并不算糟糕……他想了想,心中如是说道。

    三本次郎看着宫崎健太郎,“根据我们所掌握的绝密情报,这位尼格尔.霍恩博士除了康奈尔大学的数学教授之外,他还有一个非常隐秘的身份——”

    “美利坚军情八处的‘美国密室’的顾问专家。”三本次郎继续说道。

    “美利坚军情八处?”程千帆惊讶不已,作为被三本次郎强令参加特高课的专业特训的‘优秀特工’,他自然知道军情八处是美利坚的情报部门,他的惊讶是因为得知这么一位大学教授竟然牵扯到了美利坚军情八处。

    此外,惊讶之后,程千帆的表情中更多了几分清澈的无知,“课长,恕属下孤陋寡闻,这个美国密室是?”

    “美国密室是美利坚军情八处专司破译别国密电码的机关。”三本次郎说道,他简单的向宫崎健太郎介绍了这神秘的‘美国密室’。

    美国人海倍特.雅士利是一位密码专家,帝国大正六年的时候,雅士利牵头成立了美国军情八处,时值欧战,军情八处主要工作就是破译他国密电码,据传,从大正六年到大正七年年底,军情八处竟然破译了近一万一千条外国密电。

    欧战结束后,华府和美利坚国防部成立了一个特殊的部门,对外以一家商业电码公司为遮掩,该部门便是三本课长口中的‘美国密室’。

    “这个美国密室,自从正式成立之日起,便将帝国视为远东头等大敌。”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美国密室成立后,依然由海倍特.雅士利负责,随着日本在迅速崛起,成为了美国在远东的心腹大患,因此,‘美国密室’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日本。

    “大正十年至大正十一年的华盛顿裁军大会,你可记得?”三本次郎问宫崎健太郎。

    “属下记得。”程千帆点点头,“课本上也有说,当时帝国坚决挫败了美利坚人意图强压在帝国身上的枷锁,最终成功的迫使美利坚人同意以六比十的比例达成协议,此为帝国外交和军事博弈的一大胜利。”

    “不。”三本次郎表情严肃的摇摇头,“实际上,那次的博弈,我们是失败的一方。”

    一九二一年至一九二二年的华盛顿裁军大会上,美利坚人与帝国就军舰数量比例进行谈判——

    “实际上,帝国始终坚持的是在谈判中谋取七比十的比例,不过,美利坚人寸步不让,他们坚持必须是十比六,最终,经过一年多的谈判,帝国面对美国人的坚持,只能被迫选择接受六比十的比例。”三本次郎说道。

    他看着宫崎健太郎,“近日,我们才得知,美利坚人之所以一口咬定十比六的的比例,是因为美利坚人破译了我方的电报,‘美国密室’已经提前知道帝国的心理底线是六比十,所以,华盛顿才会咬死了十比六的比例不松口。”

    “纳尼?”程千帆惊呼出声。

    他这次的震惊之色并非演技体现,是真情流露。

    宫崎健太郎的日记本上曾经有过一则纪录,当时在上中学的宫崎健太郎看到课本上关于帝国在华盛顿裁军会议上成功挫败卑劣的美利坚人试图捆缚帝国征服海洋、征服寰宇的阴谋,宫崎健太郎非常振奋,在当天的日记中流露出自己对于帝国强大的振奋之情。

    此时此刻,得知日本的在教材课本上的骄傲记录,真相竟然是如此,程千帆也是难免惊讶。

    三本次郎点点头,他并没有对自己的下属有过多的解释,事实上,这个关于十八年前的华盛顿裁军会议期间的绝对机密,乃是帝国潜伏在美利坚的情报人员从出版社得到的情报——

    昭和四年,美利坚新总统胡佛上台,其委任的新任国务卿史仃生是一个厚道人,他偶然发现军情八处竟然有一个偷鸡摸狗的‘美国密室’,史仃生大怒。

    这位美利坚国务卿怒斥‘Gentlemendonotreadeatchother’smail’(君子不偷窥别人的信件),随后,史仃生手起刀落,将立下汗马功劳的‘美国密室’关门。

    当然,美利坚那个轮椅总统上台后,据说‘美国密室’又重开山门了。

    这也令帝国无比警惕。

    最关键的是,‘美国密室’关门,海倍特.雅士利也失业了,这人享受了奢靡的生活,一下子没了收入来源,便灵机一动将自己的传奇经历换钱——

    雅士利写了一本《美国密室》,该书一度在美利坚国内颇为流行。

    也正是因为该书,三本次郎这等日本特务机关高级长官才第一次知道了‘美国密室’的存在。

    雅士利把美利坚国家机密拿来卖钱,犯了大忌,华盛顿方面下令封禁了《美国密室》,同时也正是此次封禁查抄,华盛顿方面这才得知雅士利竟然还有新书即将发布。

    如此,这本新书也夭折了。

    而帝国在美利坚的间谍,也正是从有幸拜读过雅士利新书的一位出版社管理人员那里,确切的说是从此人的一次醉酒中打探到了涉及到十几年前的华盛顿裁军会议的真相的——雅士利的新书中重点撰写了美利坚之于大日本帝国的外交交锋,其中便有华盛顿裁军会议的幕后斗争,那个酒鬼说漏嘴了。

    当然,这些机密的内幕消息,三本次郎是不会多说于宫崎健太郎听的。

    ……

    “所以,这个尼格尔.霍恩是美国密室的顾问专家。”三本次郎看着宫崎健太郎,“宫崎,你现在明白这其中的分量了吧。”

    “哈依。”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这位霍恩博士是密码专家,那么,被他十分欣赏的任安宁,这个人在密电码的造诣定然不菲。”

    他的目光中仿若闪烁阴狠之色,“这个任安宁是个人才,这样的人一旦回到支那,尤其是到了重庆,为重庆政权效力,是有能力为帝国制造威胁的。”

    “我还以为你会看不起任安宁,认为这样的人不足为虑呢。”三本次郎微笑说道。

    “属下虽然鄙薄支那人,但是,也承认卑劣的支那人中,还是偶获会有一些聪明的家伙的。”程千帆微笑说道。

    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不确定的口吻问道,“课长与我说这件事,我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这个任安宁必须除掉,只是,这件事又和军统郑卫龙有什么关联?”

    “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这个任安宁目前正在上海。”三本次郎说道。

    “纳尼?”程千帆惊呼出声。

    “目前只知道任安宁已经来到了上海,根据从重庆那边传来的情报,此人应该是意欲前往重庆的,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滞留上海了。”三本次郎说道。

    “课长,需要属下做什么?”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

    “交给你一个任务。”三本次郎对于宫崎健太郎的态度还是颇为满意的,这个家伙虽然满脑子都想着赚钱,对于分配给其的任务自然是不那么热切,但是,听到‘任务’这个词的时候,宫崎健太郎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他看着宫崎健太郎,“宫崎,将这个任安宁找出来。”

    “课长怀疑这个任安宁躲在法租界?”程千帆问道。

    “可能性较大。”三本次郎点点头,“本部已经对市内进行了初步的搜查,并未发现符合任安宁特征之男子,现在更倾向于怀疑此人在租界。”

    说着,三本次郎的身体前倾,看着宫崎健太郎,“公共租界那边有其他人负责,法租界就交给你了。”

    “相比较公共租界,我的推断是,这个人躲在法租界的概率更大。”他的表情严肃,“宫崎,找出这个任安宁。”

    “课长放心,只要任安宁躲在法租界,属下一定揪出此人,将这个家伙带到你面前。”程千帆表情郑重,表态说道。

    “不。”三本次郎摇摇头,“找到任安宁后,直接秘密处决。”

    程千帆惊讶的看着三本次郎,一幅无法理解的样子。

    任安宁乃密码人才,非一般人,就这么直接处决了?

    “在此之前,从我这里离开后,你便同郑卫龙的人联系,向重庆方面透露我们正在搜查任安宁的消息。”

    “课长的意思是……”程千帆思忖说道。

    “郑卫龙会请你帮助寻找任安宁。”三本次郎微笑说道,“找到任安宁,秘密处决,然后一个新的任安宁会取代这个人,你的工作是成功的帮郑卫龙找到任安宁,并且将这个人安全送出上海。”

    “属下明白了。”程千帆目露振奋之色,“李代桃僵,偷梁换柱!”

    他冲着三本次郎竖起大拇指,“高!课长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握!”

    三本次郎微微颔首,面带自得的微笑。

    宫崎健太郎的这记马屁拍得略显粗糙,缺乏技术含量,表情也略浮夸,但是,他很喜欢啊。

第815章 鲟鱼计划(第二更暨补更求月票)

    三本次郎站在窗口,目送宫崎健太郎离开。

    院子里,宫崎健太郎偶遇特高课外事系事务官山田信春。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说话。

    三本次郎甚至可以从楼上看到宫崎健太郎与山田信春脸上的笑意。

    宫崎健太郎从身上摸出一张纸片样的东西,直接塞进了山田信春的口袋里,然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玖玖商贸’的代金券。”千北原司悄无声息的走到三本次郎的身后,用揶揄的口吻说道,“据说此物是这位‘小程总’无往不利的交际利器。”

    三本次郎看了千北原司一眼,“我知道你对宫崎健太郎颇多鄙夷,不过,帝国需要你这样的精英人才,也需要宫崎健太郎这样的人。”

    “难得听叔叔如此夸赞我呢。”千北原司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三本次郎摇摇头,没有理会这个性格有些乖吝的侄子。

    他走回办公桌后面,将自己的屁股扔在真皮缝制的转椅里,目光却是盯着桌面上的那份盖有‘绝密’字样的档案袋陷入思索之中。

    千北原司笑了笑,没有打扰叔叔思考,他径直走到酒柜那里,精心挑选了一瓶红酒,然后用开瓶器熟练的开启,也并不使用醒酒器,就那么的对着瓶口喝起来。

    “你不是不喜欢红酒么?”三本次郎看了一眼,淡淡说道。

    “是不喜欢,然而须要适应,不是么?叔叔。”千北原司看向三本次郎,露出洁白的牙齿的那种微笑,“就如同我不喜欢这糟糕的世界,却也只能默默接受乃至是强迫自己喜欢。”

    “原司,你应该有朝气,有为帝国建功立业的火一般的热情。”三本次郎皱着眉头,不满说道,“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丧气的话。”

    “知道了,叔叔。”千北原司喝了一大口红酒,咕咚咕咚咽进肚子里,然后抹了抹嘴说道。

    只是这言不由衷的敷衍态度,简直是毫不掩饰。

    三本次郎皱着眉头,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对于千北原司,他总是有着更多的耐心,更多的包容心。

    千北原司却是突然皱眉,他将口中的红酒吐掉,啧了啧嘴巴,又重新喝了口,表情很严肃,似乎此时喝的这口红酒对于他来说是一件非常郑重且严肃的工作。

    他将档案袋收进身后的档案保险柜内,再看向千北原司的时候,已经是严肃的表情,“原司,鲟鱼计划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叔叔放心,我会亲自盯着的。”千北原司也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正色的点点头说道。

    ……

    “浩子,先不必回巡捕房。”程千帆揉了揉太阳穴,对正在专心开车的李浩说道。

    “好的,帆哥。”李浩点点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那现在去哪里?”

    “春风得意楼。”

    “是!”

    大约半小时后,春风得意楼专属于‘小程总’的雅间外,腰间鼓鼓囊囊的保镖一脸警惕,李浩在不远处同一位相熟的朋友寒暄着。

    雅间内,程千帆正慢条斯理的饮茶,品尝精致的点心果脯。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页纸张。

    这是临别前三本次郎给他的文件,确切的说,是特高课所掌握之关于任安宁的资料情报。

    朝着嘴巴里丢了一枚果脯,程千帆盯着手中纸张的目光专注且严肃。

    任安宁,无锡县玉祁镇人。

    昭和七年,十九岁的任安宁作为国立水木大学派送美利坚预备班学生暨庚子赔款留美学生,赴美利坚康奈尔大学攻读。

    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东洋人的昭和七年暨民国二十一年,他没想到任安宁竟然是庚子赔款的国立水木大学留美预备班学员。

    文件中有关于任安宁的身高、体貌特征的描述:

    身高一百六十三至一百六十六公分,身形偏瘦,近视眼,喜好戴金丝边的小圆眼镜。

    程千帆摇摇头,这样的体貌特征可谓是很宽泛,想要以此寻人,并非易事。

    不过,情报中有一句话倒是吸引了程千帆的注意:

    任安宁喜吃汤面,在美利坚求学的时候,便经常自行煮面。

    作为一个无锡县人,喜欢吃面,很合理,多年的海外求学生涯并未改变任安宁的生活习性,这一点倒是可以作为寻找任安宁的佐助线索。

    情报中还有一份任安宁在康奈尔大学写的一篇数学论文的节选。

    程千帆眼中一亮,他甚至饶有兴趣的从公文包中取出纸笔演算,好一会过后,他只能暂时选择放弃,这一页纸上的论述,他有至少四处不明白。

    忽而,程千帆表情一肃,他将自己用来演算的稿纸撕下来,想了想,又将可能有笔迹压痕留存的后面几页纸也都撕下来。

    他本意顺手将这几页纸送进正在烘烤茶壶的铁皮小灶内‘毁尸灭迹’,想了想,程千帆将这几页纸张折叠好,顺手收进了贴身的兜里。

    ……

    “这件事你怎么看?”老黄弹了弹烟灰,问道。

    他顺手将‘火苗’同志递过来的纸张塞进了洋铁打造的小灶台里,看着那纸张化为灰烬,又用一根铁条仔细的戳了戳。

    “还是你这屋子里暖和。”程千帆笑着说道,即便是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办公室内,也多不如老黄这医疗室里暖和。

    老黄笑了笑,将烤好的馒头片递给‘火苗’同志,给予‘火苗’同志思考的时间。

    程千帆双手接过,却是有些烫手,他两只手来回腾挪接着,最后左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右手拿着馒头片放进嘴巴里咬上一口,入口是温暖的满足感,整个人享受的眯了眼睛。

    洋铁小灶的火苗通红通红的,映照了两人的脸庞也仿若火一样。

    “我倾向于这是三本次郎对我的一次考验。”程千帆轻声说道。

    “三本怀疑你了?”

    “不是。”程千帆摇摇头,他想了想,“我的考虑是,这种考验有两层意思。”

    “其一。”他竖起一根手指,“可能是考验我的工作能力,看看我能否成功的将任安宁找到,然后顺利的利用郑卫龙要拉拢我的有利条件,取信于郑卫龙的同时,将假的任安宁送入重庆。”

    老黄喝了一口暖暖的黄酒,点点头。

    “其二。”程千帆继续说道,“我不晓得该怎么说,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看着老黄。

    老黄微笑着,鼓励年轻的老同志继续说,那目光仿佛在说:

    继续,我能明白,我能理解。

    程千帆笑了笑,继续说道,“三本次郎应该是信任我的,最起码当前来看是如此,故而我不认为三本次郎在怀疑我什么,但是,这件事给我的一种直觉就是,有人在试探我。”

    他接过老黄递过来的馒头片,这次的馒头片事先从小灶上取下,已经不那么烫嘴了,入口正合适。

    程千帆在馒头片上抹了一层辣子肉酱,咬了一口,焖焖香。

    老黄笑了,眉眼里全是开心。

    “我暂时想不通还会有谁盯上我,要试探我。”程千帆继续说道,“不过,依然还是要小心。”

    “只从这件事来看,按照你的担心来分析的话。”老黄思忖说道,“或许,你能否顺利找到任安宁,并且成功的将假的任安宁送往重庆,这本身不仅仅是能力的考验,也蕴含着对你的忠诚度的考验。”

    “有道理。”程千帆点点头,“我也是这般考虑的。”

    老黄分析的有道理,与他所想的一般,只是,他的心中总觉得有哪里落下了,空落落的,令人有些莫名心慌。

    程千帆将这种不安的感觉暗暗记在心里,提醒自己时不时的再回过头来凝神思考。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一些想法亦或是感觉是神经过敏,是徒增烦恼。

    他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

    退一万步来说,对于他这种人来说,遇到事情多想一想,多加注意,这总是没错的。

    不怕多想,多麻烦,只怕以后没有机会多想多做。

    “现在的问题关键是,你是否真的要找到这个任安宁。”老黄又喝了一口黄酒,语气平静,目光平静,“然后杀了这个人。”

    程千帆沉默,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这也许才是日本人对你的最真正的考验。”老黄说道,然后他微微皱眉,却是又摇摇头,说道,“也许我们都想多了,假如,假如三本没有怀疑你,一切都只是我们的多想。”

    他看着‘火苗’同志,“在他们看来,你就是他们自己人,是他们的同类,找到任安宁或许是对你的能力的考验,但是,杀死任安宁,以他们对你的了解,在他们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程千帆认真思考,他点了点头,老黄的这种分析也是有道理的,他也知道方才老黄口中的‘对你的了解’中的你,指的是‘宫崎健太郎’。

    “事情有些复杂。”程千帆说道,“我还需要仔细思量,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你必须尽快联系郑卫龙那边。”老黄说道。

    程千帆笑了,他很享受和老黄这种老油条‘心意相通’的默契感觉。

    老黄说的没错,三本次郎令他联系郑卫龙,透露任安宁之事,不管这件事的真正内情如何,也不管此间有何阴谋,这第一步他必须去完成。

    ……

    千北原司看着面前这个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子,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不要惊慌。”他说道,“你现在是安全的,一切如常就是了。”

    说着,千北原司拍了拍男子的肩膀,“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够弃暗投明招供,供出程千帆这么一个私通重庆分子,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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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分感谢(抱拳)。

第816章 如此才安心啊

    就在此时,一个身材瘦削,身高约莫四尺九寸,戴着金丝边小圆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

    “室长。”男子向千北原司恭敬的鞠躬行礼。

    “来了。”千北原司微微颔首,他的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手指分别点了点两人,“你们两个以后就是搭档,要精诚合作。”

    他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戏谑之意,又好似是在欣赏自得的作品一般,“先自我介绍,认识一下。”

    说着,他指了指刚进来的男子,“铃木,你先来。”

    “哈依。”铃木庆太恭敬的答应一声,然后他向自己的‘新搭档’伸出手,“铃木庆太,大日本帝国奈良县人。”

    “舒大明。”舒大明神情紧张的与铃木庆太握手,说道。

    注意到舒大明并未说自己是哪里人氏,千北原司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知道,这个舒大明在心理上还未完全接受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的身份转变——

    这人没有说自己是哪里人,这是下意识的觉得当‘汉奸’羞愧不安,无颜见列祖列宗。

    他并没有揭破舒大明的这种心理。

    “任务都清楚了?”千北原司问道,他是看着铃木庆太询问的。

    “清楚了。”铃木庆太点头说道,“舒先生的任务是帮助我成功打入重庆。”

    千北原司看向舒大明。

    “千北太君,铃木太君能不能顺利打入重庆,这件事不在我,在于程千帆。”舒大明连连解释说道,“郑长官信他就行,不信的话,我也没得办法。”

    “不不不,请不要妄自菲薄。”千北原司说道,“你是郑卫龙派来与程千帆联系的,如此重要的事情,非亲信手下不可,可见,郑卫龙信远在程千帆这个外人之上。”

    他拍了拍舒大明的肩膀,“舒桑,你很重要,记住这一点。”

    “是,是,是。”舒大明陪着笑,连连点头。

    千北原司摆摆手,自有人过来且将舒大明带走了。

    ……

    “怎么?还没想明白?”千北原司看着铃木庆太,淡淡问道。

    “室长,属下还是有些不解。”铃木庆太说道,“舒大明是郑卫龙派遣与程千帆接触的人,这一点我们早就掌握了,我们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只是静观其变就是了。”

    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后,这才继续说道,“相比较我们秘密逮捕舒大明,强迫这人为大日本帝国服务,一个早已经为我们暗中所掌握的重庆分子,就那么顺其自然‘做事情’,这样反而更加有用,迷惑性也更强。”

    千北原司微微颔首,“你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然后他就那么看着铃木庆太,“不过,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说着,他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铃木,你是一个聪明的家伙,不过,我希望你的聪明用在敌人身上,对于我下达的命令,你要做的就是——服从!服从!明白了吗?”

    “明白了。”铃木庆太双脚并立,微微低头,恭敬说道。

    尽管还是无法理解,但是,铃木庆太清楚千北原司室长的能力,他这么做,必然是有其道理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铃木庆太非常清楚千北原司的脾性,这人容不得手下有任何的态度问题,必须做到言听计从。

    千北原司摆摆手,手下立刻将舒大明带回来了。

    “蝗军已经通过一些渠道将消息精准的放出去了,程千帆很快便会知道任安宁的事情。”他看着舒大明,“这个人下次见你的时候,应该会向你透露这个重要情报。”

    “太君,如果程千帆没有说起这件事,那我该怎么应对?”舒大明小心翼翼问道。

    “不会的,他会说的。”千北原司轻轻摇头,“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有见识,他清楚任安宁这样的人才有多重要。”

    他看着舒大明,“这也意味着,这个情报的价值会非常大,对于程千帆来说,这是一件不小的功劳。”

    ……

    舒大明的手中拎着一盒打包的卤肉,嘴巴里咬着一根牙签,身上带了酒气,一副在外面吃了酒菜归来的样子。

    来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入门,转身将房门关好上闩,舒大明几步走到餐桌边的八仙椅上坐下,整个人的身体仿若是被掏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就那么的瘫软在了椅子里。

    他的手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就连灵魂似乎也因为惊惧而在发抖。

    “爹啊。”

    “娘咧。”

    “儿子以后入不得祖坟咧。”

    舒大明双手掩面,他不敢哭出声来,就那么低低的呜呜咽咽着。

    ……

    舒大明的家挨着马路。

    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的福特小汽车熄了火,就那么安静的停在那里。

    “刚才那人就是郑卫龙派来与你接洽联系的?”荒木播磨坐在汽车里,问道。

    “这人叫舒大明,当然,这应该是一个化名,这不重要。”程千帆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房舍,“舒大明现在的身份是大庆里菜场的会计。”

    黑暗中,他的目光显得是那么的森冷,“我派人调查过,这个人的身份做得很扎实,并没有什么异常。”

    想了想,程千帆打了个比喻,“就是那种没有什么漏洞,倘若遇到盘查,尽管受到刁难,但是只要使了钱就可以过关的那一种。”

    荒木播磨懂了:

    被刁难的情况下,都能够过关,这说明这人的掩护身份不会有问题,若是有较为明显的问题,也没人敢冒死收钱做事。

    即便是打着‘收钱不办事’的主意的,也多不敢那么做,这种身份有问题的家伙,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主动凑上前。

    “你自己来见这个舒大明就可以了,不必一定要拉上我。”荒木播磨说道。

    “这可是军统局本部书记长官郑卫龙的秘使,我就这么一个人来见,即使是你不担心,我还担心有嘴说不清呢。”程千帆摇头笑说。

    “‘镰刀计划’是课长特批同意,并且一直寄予厚望的。”荒木播磨说道,“课长对宫崎君信任有加,是不会疑心什么的。”

    “我当然明白。”程千帆摇摇头,停顿了两秒钟后,这才说道,“不过,叫了荒木君一起,我才更加安心啊。”

    他笑着对荒木播磨说道,“好了,荒木君且在车里稍待,我去见一见舒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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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白天去医院复查,忙了一天,累坏了,竟然在医院里、医院附近走了近一万六步,本就不太舒服。

    明天补回来暨保底六千字。

第817章 迷踪初现

    荒木播磨坐在汽车内,他慢条斯理的点燃一支香烟,烟头星火忽明忽暗中,看着宫崎健太郎从黑夜中来到舒大明的房门口,敲开了房门,屋内的亮光投射出来,然后门关上了,又是一片黑暗。

    从内心里,荒木播磨并不太看好课长制定的这个‘镰刀计划’。

    不看好的理由有两个。

    其一,并非是他对好友宫崎健太郎有鄙薄之心,宫崎君是极聪明的人,也很有做事能力,不过,这指的是经营、赚钱的本事,而在特高课的特务工作中,自己这位好友向来秉持的是中规中矩,不出错就万事大吉。

    而利用郑卫龙的招揽之意,趁机打入军统,乃至于在军统、最起码在军统上海方面内部谋求更高的地位,这个任务看似不简单,实际上更难,很考验人,此对于个人能力、个人的胆量、应变能力都是不小的考验。

    荒木播磨不怀疑好友的能力,只不过,向来惜命的宫崎,显然内心里并非那么乐意这份有挑战和有不小的危险性的工作的。

    换而言之,别看宫崎这个家伙整天喊着为添皇陛下尽忠的口号,也只是口号而已,自己这位来自福岛的朋友,真正最热爱的只有金钱和自己的生命,这和帝国第四师团的那帮小商小贩没什么区别。

    这种需要牺牲自我的奉献精神才能做到最好的工作,宫崎君并不适合。

    其二,虽然因为阮至渊的投诚交代,特高课联合巡捕房曾经成功抓捕过郑卫龙,但是,荒木播磨并不会轻视这个对手。

    郑卫龙当时的落网,有一定的运气成分,根据特高课后来掌握到的情报,郑卫龙的妻子应该已经收到示警,而示警人正是程续源,不过,这位郑太太因为时常被先生打骂,竟然不敢叫醒喝醉了的、有起床气的丈夫,及后竟然又将此事忘记了,种种鬼使神差的情况之下,郑卫龙竟然没有收到示警,傻了吧唧的进入陷阱。

    这件事在特高课内部乃至是帝国在上海其他特务机关内部被传为奇谈,已经不幸为国捐躯的菊部宽夫甚至给予总结:

    从事隐蔽工作的帝国特工,请不要随意打骂妻子、情人。

    课长三本次郎听了菊部宽夫的汇报后,也认为颇有道理。

    有些同僚会因为此事认为郑卫龙太过愚蠢,是重庆政府那做事拖沓、愚蠢官僚的作风体现,不过,荒木播磨不会轻视郑卫龙。

    郑卫龙本人是戴春风的结拜兄弟,力行社特务处草创阶段十人团之一,戴春风当初将力行社特务处唯二的甲等大站上海站交给郑卫龙,足以说明此人实际上能力不俗,事实上,作为与特务处上海站斗争的第一线指挥官,荒木播磨很清楚郑卫龙的能力,郑卫龙的上海站当初对特高课确实是造成了一些困扰和麻烦的。

    而经历过被捕事件后,荒木播磨认为这对于一个老牌特务头目而言,几乎不啻于是一次洗礼,这样的郑卫龙将会比以往更加难对付,最起码以前犯下的一些错误,郑卫龙会非常注意。

    面对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郑卫龙,荒木播磨不认为好友能够轻易骗过、乃至是完全取信对方。

    荒木播磨不认为自己都能想明白、看透的道理,课长会想不到,但是,三本课长依然坚定的推行‘镰刀计划’,这令荒木播磨有些无法理解,亦或者说是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这其中必然有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

    程千帆穿着高领的呢子大衣,领口是竖起来的。

    进屋后,他摘了手套,随手拿在手中,环视了一眼屋内,嗅了嗅鼻子,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糕点,不禁笑了,“沈大成的条头糕。”

    他冲着舒大明说道,“这糕点好,沈大成的招牌。”

    舒大明赶紧打开了糕点盒子,热情的请程千帆享用。

    “算了,这玩意对我来说寻常,于你来说虽不能算稀罕物,倒也不是能经常吃的。”程千帆看了一眼舒大明递过来的糕点,摇摇头说道。

    说着,他将手套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下。

    “那我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舒大明笑了说道,“不瞒您说,我们那点经费,也只是勉强糊口,难得改善一下伙食。”

    他将条头糕放回盒子里,“这玩意确实是贵,要不是实在是馋了,我可舍不得掏钱买。”

    “有个情报,我估摸着郑老哥会感兴趣。”程千帆身体微微前倾,淡淡说道。

    舒大明闻言,也是表情一肃,“程总请讲。”

    ……

    荒木播磨估算了一下时间,宫崎君进去已经二十多分钟了。

    差不多该出来了。

    屋内。

    “程总,您说的这个情报很重要。”舒大明正色说道,“我会向郑长官汇报的。”

    说着,舒大明露出感慨的样子,“任安宁这样的人才,正是我们现在急需的。”

    “国难当头,海外学子愿意放弃在美利坚优渥的生活,选择回国为抗日贡献力量。”舒大明微笑说道,“这种精神实在是令人敬佩且欣慰。”

    “根据情报,这个人目前应该是被困在了租界,具体在法租界还是公共租界,这个就不得知了。”程千帆说道,“郑老哥那边若是有什么想法和需求,且须要尽快答复。”

    他表情严肃,“据我所知,日本人正秘密搜捕这个任安宁。”

    说着,程千帆缓缓地点燃一支烟卷,“程某有言在先,若是等日本人抓住了任安宁,我只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舒大明看着程千帆,他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明白程千帆的心思:

    这位‘小程总’愿意帮助重庆,愿意帮助军统,愿意为抗日出一份力,但是,也仅限于秘密帮助做些事情,若是让此人和日本人针锋相对的对上,他是不愿意的,也不敢的。

    “程总放心。”舒大明微笑说道,“舒某来上海之前,郑长官曾经特别叮嘱,患难见真情,程总对他的搭救之恩,他不敢忘,对于程总这般党国干城,一定要保护好。”

    他表情郑重,“只有保护好自身,才能够更好的服务于抗战事业。”

    “郑兄此言,字字真机。”程千帆感叹说道,“说得好啊,抗日不是一朝一夕,更需从长计议。”

    ……

    程千帆回到车内,闻得车厢里香烟的味道,他一边发动车辆,同时摇下车窗透气,“荒木君久等了。”

    “二十八分钟。”荒木播磨说道,“从宫崎君你敲开门进屋,到现在回来,二十八分钟的时间。”

    他笑着说道,“看来宫崎君今天与这个舒大明的会面,是提供了重要的情报与重庆啊。”

    “如果不是课长亲自吩咐的话,很难想象这样的情报竟然能经我的口传给军统分子。”程千帆轻笑一声说道,并未提及情报的具体内容。

    荒木播磨也没有追问,两人都很清楚对方的身份,尽管是好友,但是该保密的还是要保密的。

    两人随便的聊了些能聊的话题。

    车子缓慢的启动,行驶一段距离后,程千帆在一个路口将荒木播磨放下,然后一踩油门离开。

    看着宫崎健太郎的汽车尾灯逐渐消失在夜色中,荒木播磨一直皱着眉头。

    他愈是思考,愈是觉得课长的这个‘镰刀计划’突然加快的节奏,这里面一定是有问题的。

    荒木播磨知道自己不该去过多关注此事,不过,事涉好友,同时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他忍不住去琢磨。

    ……

    程千帆的表情是无比严肃的。

    郑卫龙的秘使,这个被郑卫龙派来上海,专司与他联系的舒大明有问题!

    他无从知道舒大明有什么问题,是哪方面的问题。

    但是,肯定是有问题。

    问题就出现在那一盒沈大成糕点铺的条头糕身上。

    舒大明递给他的那一块条头糕的右下角有两个字‘盗骊’。

    ‘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此八个名字乃是周穆王的八匹骏马的名字。

    此乃沈大成糕点铺新近推出的‘八骏呈祥’糕点。

    在糕点上分别写上八匹骏马的名字,八匹骏马寓意事业升腾,万事如意,讨个喜气和吉利。

    最重要的是,这八骏呈祥的糕点,绝对不会分开售卖的,只会‘八匹骏马’整体出售。

    而沈大成糕点铺的糕点素来不便宜,即便是荷包里还算充实的家庭,也多不会买这‘八骏呈祥’的齐色糕点,无他,有了这八骏呈祥的讨喜名字,这齐色糕点可比平日里的八块糕点贵得多了。

    所以,程千帆一眼便判断出舒大明在撒谎,那糕点绝对不是他买来的,也买不到。

    最大之可能便是有人送给舒大明的。

    而且,舒大明的这个朋友应该颇有财力。

    当然,这只能证明舒大明撒了谎,并不能说明太多问题。

    毕竟,以舒大明的身份,从事秘密工作必然有些不可与外人道也之事,或许是给他糕点的朋友的身份特殊,或许是其他原因,或许只是舒大明习惯性的随口所言。

    故而,舒大明在糕点上的随口一句话,并不足以说明什么,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同为秘密特工,程千帆是理解舒大明的。

    只是,之于程千帆而言,任何细节,哪怕只是看似可以解释得通的及其细微的‘瑕疵’,他都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他会小心求证。

    ……

    只是瞥了一眼,便判断舒大明在条头糕的事情上撒了谎之后,程千帆便更加警惕和留意。

    他暗暗观察。

    如此留意之下,果然被本就谨慎警觉的他发现了几个不寻常之处。

    舒大明拉开抽屉取香烟的时候,顺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张纸放进抽屉。

    程千帆立刻很热情的从自己身上掏出烟卷,请军统兄弟吃烟,然后就顺利的瞥到了那张纸。

    这是一张法电公司的电费账单,这种账单一般是由邮差从门缝里塞进屋里的。

    按照常理来说,这张法电公司的电费账单,应该是今天刚被邮差从门缝塞进来的。

    但是,程千帆却瞥到了电费账单上的日期。

    日期是前天的。

    这意味着,这张法电公司的电费账单应该是前天的时候,由邮差从门缝塞进来的。

    如此,这便透露出一个信号,这两天的时间里,舒大明并不在家,或者说是不曾归家。

    那么,问题来了,舒大明两天不归家,他去哪里了?又怎么会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八骏呈祥’的沈大成糕点回来!

    这绝对不寻常。

    舒大明乃是郑卫龙派遣来沪上专司与他联系的秘使,为了方便随时联系,如无特殊情况,舒大明除了上班之外,其余时间基本上要呆在家里。

    即便是临时有事没有在家,也绝对不会出现连续两天不归家的情况的。

    除了法电公司的电费账单身上透露出的不寻常之处外,程千帆还注意到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细节。

    舒大明今天抽香烟的情况。

    荒木播磨记录了他从推门进屋到出来回到车上是二十八分钟,这并不精确,确切的说,从他推门进房间,到出了房间,用时为二十六分钟整,误差不会超过十秒钟。

    而从舒大明开始抽第一支烟,到舒大明送他出门,这是二十一分钟。

    也就是说,舒大明是在他进门五分钟后开始抽烟卷的。

    这比他此前两次与舒大明秘密会面的时候,此人开始抽香烟的时间要提前不少。

    他注意过,舒大明实际上烟瘾并不算大,此人多是在开始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会取出烟盒,取一支烟,但是不会立刻点燃,而是就那么的夹在指间,然后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才会点燃,并且是缓慢的抽烟。

    今天则不然,舒大明拿出香烟,只停顿了约莫十秒钟,然后便点燃了烟卷。

    此外,舒大明今天抽香烟的频率更快,是类似于那种老烟枪迫不及待的抽烟的状态。

    舒大明不是老烟枪,烟瘾不大,这便是蹊跷之处了。

    ……

    此外,二十一分钟的时间内,舒大明抽了四支香烟,这显然也不符合此人的一贯习惯。

    程千帆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紧张!

    会抽烟的人在紧张的时候,也会如此。

    那么,舒大明在紧张什么?

    结合这几个细节,程千帆开始怀疑舒大明身上应该是有问题的:

    一位地下工作者,消失了两天,带了不符合其身份的不起眼吃食回来,并且一些习惯改变,怀疑有紧张的情绪。

    此些细节结合,不管此人有无问题,都需要当作是有问题来处理!

    那么,舒大明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

    深夜。

    重庆。

    郑卫龙被太太从熟睡中叫醒。

    起床气很大的郑长官,那火气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不过,看着惊恐的夫人,他的火气竟又神奇的按压下去了。

    “罗家湾的电话。”郑太太一幅‘捡回一条命’的劫后余生样子,哆哆嗦嗦说道。

    “知道了。”郑卫龙点点头,他掀开被窝下床,穿好衣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转身看着自家夫人。

    郑太太吓坏了,以为自己这次还是难免挨了打骂,她本想说‘是你让我无论什么情况,罗家湾来电话都立刻喊醒伱的’,不过,终究没有敢开口,她害怕被打骂的变本加厉。

    “做得不错,下次再有类似紧急电话,一定要叫醒我。”郑卫龙说道,他点点头,“小溪那件事,我会吩咐人处理的。”

    小溪是他的小舅子,因为犯了事,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现在被关在警察局里呢。

    看着丈夫转身离开的背影,郑太太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然后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抖起来,这是激动地哭了。

    ……

    一个小时后,郑卫龙的座驾离开罗家湾十九号,在夜色中风驰电掣一般驶往戴春风公馆。

    “道三,可是出了什么事?”戴春风被陈桦喊醒,穿着睡衣,只披了一件外套就出来见人了。

    陈桦给两人奉上热茶。

    郑卫龙赶紧起身接过茶杯,连声道谢。

    戴春风素来注意仪表,此穿着睡衣见客,说明戴大哥没把他当作外人,而女主人陈桦此举也是同理之意,这都让郑卫龙心中颇为舒坦。

    “局座,这是草帽发来的急电。”郑卫龙将电报纸递给戴春风。

    草帽是舒大明的代号。

    戴春风眉毛一挑,露出惊讶之色。

    他自然知道草帽是何人,也知道郑卫龙派了草帽去上海是做什么的。

    可想而知,草帽深夜发来的电报,必然是和程千帆有关的,或者说草帽的情报来源只可能来自于程千帆。

    这就奇怪了,青鸟(肖勉)有紧急情报不会直接发密电与他么?怎么会是草帽发来密电。

    戴春风接过电文看。

    康奈尔大学?

    密码专家尼格尔.霍恩博士?

    霍恩博士的学生任安宁?

    他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然后是严肃的表情。

    “道三,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戴春风沉声说道。

    “是。”

    ……

    深夜里。

    戴春风的专车在保镖车辆的前后护卫下,一路前行。

    车辆沿着沿江大道行使,最后拐进了一个小路,途中经过了一段类似上海苏州河畔的滚地龙贫民窟一般的地方,然后在道路的尽头停车。

    一行人下车,顺着台阶上行一段距离后,穿过了一个有石狮子守卫的拱门。

    又经过了一个庙宇的废墟后,来到了一堵木门前。

    郑卫龙看了一眼,月光下可见‘乐寓’两个字。

    一名特工上前摇了摇摇铃。

    很快,有脚步声从门后传来,里面的人拉开猫眼小洞,往外看了看,然后解锁开门。

    “局座。”

    “雅士利先生可休息了?”戴春风沉声问道。

    “雅士利先生下午参加了舞会,喝了些酒,早早的就睡觉了。”

    “叫醒他。”戴春风说道,说话间,他在众人的拱卫下沿着矮篱笆围的小路往里走,经过了一个流淌的山泉小溪,再度敲开了一扇门,这才真正进入正门。

    郑卫龙瞥了一眼,他注意到正门的牌坊上刻了‘怡水’两个字。

    ……

    戴春风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看到那个喝的有些醉醺醺的美国佬姗姗来迟。

    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雅士利先生,酒色虽好,且须节制。”戴春风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有着红红的酒糟鼻子的美利坚密码专家,说道。

    他不喜欢这花旗国大鼻子。

    虽然这人确实是重庆方面最急需的密码专家,而且此人来到重庆后也确实是卓有建树,对于军统局破译日本人密电工作颇有帮助。

    但是,他就是不太喜欢此人,这不仅仅因为戴春风听说这个洋鬼子私下里竟然敢用‘笨驴’来称呼他,还因为戴春风认为这人太贪财了:

    这是重庆方面花费十几斤黄金请来的专家!

    翻译陆熠将戴春风的话翻译给海倍特.雅士利听,后者先是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然后又打了个酒嗝,由打了个哈欠,开口问道,“戴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不能明天说吗?”

    “雅士利先生,我来见你,是向你打听一个人。”戴春风沉声说道。

    “打听一个人?谁?”海倍特.雅士利惊讶问道。

    “康奈尔大学的尼格尔.霍恩博士。”戴春风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陆熠即刻翻译。

    海倍特.雅士利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不过,他很快的遮掩住,“你们问他做什么?”

    戴春风深深的看了面前这个花旗国大鼻子一眼,深邃的眼眸似乎是能看穿这人的灵魂,“雅士利先生且放心,我们不打算邀请霍恩博士来中国,我们没有那么多黄金可以挥霍。”

    陆熠看了戴局座一眼,他自然听得出这话里的揶揄讽刺之意。

    戴春风点点头,示意其原话翻译给海倍特.雅士利。

    “好吧,我认识尼格尔。”海倍特.雅士利听了翻译的话,并无生气的意思,相反是松了口气,高兴的点点头,“尼格尔是我的朋友,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同僚。”

    “不,确切的说,尼格尔是我曾经的下属。”海倍特.雅士利停顿了一下,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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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渝城密室

    “这位尼格尔.霍恩博士的工作水平如何?”戴春风问海倍特.雅士利。

    “一位优秀的数学家,一位出色的密码专家。”雅士利说道,不过,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他的水平距离我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戴春风与郑卫龙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眸中都露出欣喜之色。

    海倍特.雅士利害怕别人抢走他的饭碗,这种情况下,在获得保证之后,能够对霍恩博士如此高评价,足以说明此人确实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密码专家。

    是的,海倍特.雅士利说霍恩博士是出色的密码专家,以戴春风对此人的那点小心思和脾性的了解,他在‘出色’这个词语的前面加了‘非常’修饰词。

    戴春风随之将任安宁的事情告知海倍特.雅士利。

    ……

    “我不认识这位任同学。”海倍特.雅士利皱眉思考,“不过,尼格尔是一个治学严谨的家伙,以我对他的了解,倘若《伊萨卡晚报》的报道是真实的,尼格尔对任同学的夸赞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尼格尔似乎对这个学生非常喜爱。”他想了想,找到了合适的表述,继续说道,“尼格尔是一个对有色人种有一些偏见的家伙,一个中国留学生,除非真的非常优秀,不然的话,尼格尔是不会那么夸赞,更不会真心接纳、认可这个亚洲学生的。”

    ……

    戴春风大喜。

    从海倍特.雅士利的口中证实了康奈尔大学教授尼格尔.霍恩博士的优秀,而雅士利对霍恩博士的了解,也佐证了任安宁的出色——

    这是一位很有才华的数学天才,一位密码研究专家。

    对于当下的中国来说,什么最缺?

    缺武器弹药!

    缺药品!

    缺粮食!

    缺汽油,缺飞机大炮,缺钢铁,缺工厂,什么都缺。

    同样,人才更是急缺。

    在海倍特.雅士利到来之前,国党的电讯事业发展尚可,也可以说是有不少的人才的,不过,电讯破译方面虽然不能说是一片荒芜,但是,进展缓慢。

    最重要的是,电讯人才多不愿意进入特务系统,故而在军统体系内,除了四处处长魏大敏是电讯专家之外,可以说是人才凋敝。

    特别是全面抗战爆发以后,对于野心勃勃的戴春风来说,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军统势力急剧扩张的大好机会,在这种大好形势下,电讯领域的薄弱立刻便体现出来,甚至因为人才缺乏,可以用处处受人制肘来形容。

    于是,当时还是力行社特务处的临时本部从武昌西迁重庆后,戴春风开始集中手头所能集中的所有资源,大力发展电讯工作。

    特务处电讯科也在这种形势下,正式升格为电讯处,即为现在的军统局四处。

    电讯处下设通讯科、机务科、工务科、考核科、电监科、人事科等。

    而为了保密需要,电讯处并未设置在罗家湾的军统局本部,戴春风亲自在罗家湾、曾家岩、磁器口、马鞍山等地考察后,在马鞍山征辟了地皮,秘密建设,将电讯处安置在马鞍山办公,自成一局。

    地皮好弄,硬件设施尽管困难,戴春风咬牙投入,但是人才难弄。

    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决意搜寻电讯人才后,目光便放在了全世界,意图招揽全世界顶尖电讯人才。

    也就在那个时候,海倍特.雅士利在美国出版了《美国密室》。

    国府驻华盛顿助理武官萧逩的秘密身份乃军统局美国站负责人,他阅读了这本书后,如获至宝,立刻找人将《美国密室》翻译成中文,寄送电讯处处长魏大敏。

    魏大敏随后便向戴春风推荐了书籍作者海倍特.雅士利,随后,萧逩与雅士利接触,双方讨价还价,最终以一万美元年薪保底,另有丰厚奖金的方式,招揽了这位美国最顶尖的密码专家。

    海倍特.雅士利来中国后,帮助军统局创建‘渝城密室’,贡献不俗。

    不过,戴春风一直信奉一个观点,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他深知至海倍特.雅士利愿意来中国,除了喜欢冒险之外,他在美国军情八处的工作,便主要是破译日本人的密码,现在来到抵抗日本人侵略的中国,面对的是老对手日本人,这也令海倍特.雅士利很感兴趣。

    当然,戴春风更深知,对于海倍特.雅士利而言,钱财也是最重要的因素,这人实际上就是一个追逐金钱的雇佣军。

    在这样的情况下,戴春风未雨绸缪,一直在谋求培养中国人自己的顶尖电讯人才。

    而这个经远在上海的‘小程总’之口,由‘草帽’发来的密电所提及之任安宁,自然引起了戴春风的浓重兴趣。

    而现在经海倍特.雅士利之口,确认了任安宁的教授尼格尔.霍恩博士确实是非常出色的密码专家,戴春风对于霍恩博士的爱徒任安宁的求贤之心更加迫切了!

    ……

    “为了保险起见,此事是否可以请雅士利博士向康奈尔大学的霍恩博士秘密求证?”郑卫龙开口说道。

    戴春风没有说话,看向海倍特.雅士利。

    翻译陆熠看到局座没有反对,这才将郑卫龙的话翻译给海倍特.雅士利。

    “我反对。”海倍特.雅士利摇摇头说道。

    摇头的动作乃是全世界通用的肢体语言,戴春风不需要陆熠翻译,他的面色已经阴沉下来了。

    海倍特.雅士利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戴春风看向陆熠。

    “雅士利博士说,他来重庆工作,为中国人抵抗日本人的侵略而工作,这是个人的事情,并且因为美利坚与日本当前是友好国家,故而,他不希望自己的个人行为被外交层面过分解读,所以,他在重庆的事情必须绝对保密。”陆熠翻译说道。

    “我们可以做到保密,只是以你的名义接近霍恩博士打听情况,并不会透漏你现在的情况。”郑卫龙说道。

    “不不不,我不相信。”海倍特.雅士利直摇头,然后又是一阵激动的叽里呱啦的话语。

    陆熠的表情有些古怪,小心的看了看局座。

    “据实翻译。”戴春风沉声说道。

    然后,听了陆熠的翻译,饶是向来极能控制表情的戴春风,也是不禁露出尴尬之色。

    海倍特.雅士利向戴春风控诉‘偷油贼’。

    作为戴春风十分重视的特聘专家,海倍特.雅士利拥有自己的专属座驾,此外,军统局在汽油这种军需物资十分紧张的情况,每个月给海倍特.雅士利配给汽油。

    然后,海倍特.雅士利便惊奇的发现,汽车的油耗比想象中要高很多。

    然后,蹲点守候的雅士利发现了偷油贼,军统局配属给他的司机每天用橡胶管从油箱里面吸汽油,然后将盗取的汽油拿到黑市上卖。

    雅士利向电讯处处长魏大敏投诉此事,偷油的司机被调离岗位,但是,海倍特.雅士利发现汽车的油耗还是太高,加满油后的行驶距离甚至不如此前司机偷油的时候,故而,他坚定认为偷油贼依然存在,只是,无论海倍特.雅士利如何蹲守,这次都没有能够发现偷油贼的踪迹。

    “告诉他,这件事我会亲自下令调查的。”戴春风沉声说道,“倘若真的有人监守自盗,我会给博士一个交代。”

    “那最好不过了。”海倍特.雅士利耸耸肩,说道。

    ……

    汽车在沿江大道行驶。

    戴春风一直沉默。

    “道三,去电华盛顿,请萧逩查阅纽约州伊萨卡市的《伊萨卡晚报》,看看是否有这么一篇采访康奈尔大学尼格尔.霍恩博士的报道。”他忽而开口说道。

    “是。”

    “另外,通过我国在纽约的留学生搜集关于任安宁的情报资料。”戴春风沉声说道,“重点调查这个人是否真的如电报上说的那么优秀。”

    “是。”郑卫龙想了想,说道,“要不要让萧逩搞到任安宁的照片。”

    “这个可以有。”戴春风点点头,他冲着郑卫龙说道,“道三,此事涉及机密,你亲自和萧逩联系,注意保密。”

    郑卫龙推了推镜片,点点头。

    他以前有斜视,受了日本人电刑依然坚贞不屈,痛骂不已,甚至因为遭了电刑,鬼使神差的治好了自己的斜视。

    “还有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戴春风表情严肃,“回电‘草帽’,请程千帆帮忙打探任安宁的下落,如果找到人,还请设法暗中提供帮助。”

    “倘若情报属实,任安宁这等人才正是我方亟需的。”郑卫龙皱着眉头,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局座觉得这程千帆值得信任?”

    “这个情报本就是程千帆透漏给我们的。”戴春风沉声说道,“他没有必要欺骗我们,这是一个聪明人,他也不敢这么做。”

    “好。”郑卫龙点点头,“我随后就回电‘草帽’,请‘折耳根’帮忙。”

    ‘折耳根’是出于保密需要,郑卫龙特别给程千帆所起的代号。

    ……

    郑卫龙下车,由特工人员开车护送离开。

    戴春风没有返回戴公馆,而是直接回了罗家湾十九号的军统局本部。

    齐伍被深夜电话紧急叫起,紧急来到局本部。

    走廊里传来了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声响,齐伍的步伐逐渐放缓,等到他来到戴春风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步伐平稳,气息也如常了。

    “局座。”

    “你先看看这份电报。”戴春风将电报递给齐伍。

    “是。”

    齐伍很快阅览电报,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这是‘草帽’发来的电报?”齐伍问道。

    “法租界的‘小程总’秘密见了‘草帽’,告知相关事宜。”戴春风点点头,“‘草帽’随后便给道三发了这份电报。”

    “电报上说的事情,康奈尔大学的那个尼格尔.霍恩博士,还有这个任安宁……”齐伍问道。

    “已经找雅士利确认过了,霍恩博士确有其人,至于说任安宁其人,这个还需要证实,不过,料来应该不会有误。”戴春风说道,“美利坚那边,萧逩会去调查的。”

    他看着齐伍,目光深邃,“你怎么看这件事?”

    齐伍明白戴春风问的是什么。

    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草帽’给郑卫龙的电报,而是‘青鸟’(肖勉)一直没有来电。

    因为有程千帆这个军统局最重要战略级别特工之一的王牌在,面对类似情况的时候,戴春风往往能够掌握最确切的情况,甚至是比上海的那位对头三本次郎所了解的还要清楚和真切。

    只是,‘草帽’来电了,程千帆那边的电文却一直没有来到,这就有些蹊跷了。

    故而,戴春风问的就是这件事。

    “‘青鸟’那边没有来电,约莫是有这么几种可能。”齐伍说道。

    “其一,他那边遇到了一些情况,不方便在此刻发电报。”

    戴春风微微颔首,现在是深夜,程千帆在法租界也是一方人物,行动不便,因此不方便深夜传讯,倒也是有可能的。

    “其二,他认为现在不是来电汇报的好时机。”齐伍说道。

    戴春风明白齐伍这话的意思,对于特工而言,手头里有要发出的情报,但是,什么时候送出去,这是有讲究的。

    “还有一种可能性。”齐伍思忖说道,“因为某种我们暂时不知道的原因,他认为这件事无论是‘青鸟’还是‘肖勉’都不适合在此时介入,也就说不需要发电报汇报。”

    戴春风皱眉思考,他认为齐伍所分析中,后两种的可能性较大,而后两者中最后这种可能性最大。

    ……

    程千帆本打算从舒大明那里回家后,就抓紧时间向重庆局本部发报,以‘青鸟’的视角向戴春风汇报此事的。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程千帆放弃了这个打算。

    自从得知敌人有电波信号定位仪后,程千帆便更加警惕和小心了。

    尽管根据他这段时间从特高课所掌握的情况,日本人的这个电波信号定位仪实际上并非那么精确,只能锁定一定范围,并不能专司锁定某处。

    但是,程千帆依然非常小心。

    针对日本人的电波信号定位仪的使用,程千帆暗中研究过,该仪器最大的作用应该是多次锁定下的交集定位。

    暨,多次锁定某些区域,然后取这些区域的交集,正如同做数学交集那般,越多重叠的部分,越发说明有问题。

    而在一定程度上说,只要程府开始出现在定位仪锁定的某个范围内,这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所以,除非十万火急的情况下,程千帆不会再在家中书房发电报。

    而很显然,此事在程千帆看来,并非是需要深夜紧急发电报的十万火急事务。

    此外——

    程千帆点燃了一支烟卷,他没有抽,而是将烟卷搭在了烟灰缸内,任由烟卷慢慢阴烧。

    他眉头微微皱起,整个人处于大脑快速运转的思索状态中。

    他愈发琢磨此事,愈发觉得有些地方似乎并非那般合理。

    或者说,倒也不是说不合理,只是,就是:

    就是觉得不得劲。

    这是一种感觉,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感觉不那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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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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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