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前夜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听到洪文予这般说,洪启鹏点点头。
那位任先生显然也深知日本人定然正在搜捕他,所以做事情比较警惕,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我下次见谢老师,直接表明身份如何?”洪文予想了想说道。
洪启鹏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皱眉思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洪文予直接表明身份,确实是有助于更快的取信于谢广林。
不过,这也有弊端,首先是安全问题,万一谢广林有问题的话,那就麻烦了。
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不得不防啊,隐蔽工作首要就是安全问题。
此外,即便是洪文予表露身份了,但是,这位任先生不相信怎么办?
甚至反而可能弄巧成拙,令这位谢老师更加警惕和怀疑。
“不可。”洪启鹏考虑再三,摇摇头,“太过冒险了。”
他对洪文予说道,“先安排小义去探望老师,其他的届时再说。”
洪文予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他不怕个人危险,如果组织同意,他愿意去冒这个险。
……
董正国双手架着望远镜,轻咦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放下望远镜,扭头对身边手下说道,“查一查俢肱燊来威廉学堂做什么的。”
“是。”
董正国再度架起望远镜看:
俢肱燊与一个身穿牧师服装的洋鬼子握手,两人笑着道别。
他看着俢肱燊上了一辆小汽车离开。
又盯了好一会,并未看到那个林向喜出来,董正国一只手拿着望远镜,点燃一支香烟,间或会向窗口外面扫一眼。
他研究过宪兵司令部那边转来的关于林向喜的资料情报。
在董正国看来,这个林向喜果然如他汇报的那般来大西路见德国人了,这个口供就是没问题的,这个人身上的嫌疑就可以基本上排除了。
当然,这一切都还要等待后续的调查反馈,他要知道林向喜进了威廉学堂做了什么。
倘若这个人进了威廉学堂,这本身只是一个幌子,就是以普通的访客的身份进入,那这个人身上必然是有问题的。
很快,手下来汇报关于俢肱燊的情况。
“组长,那位俢先生与那个洋牧师是朋友,他是来拜访牧师的。”
“朋友?”董正国想了想,又问了句,“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
手下明白董正国的意思,回答说道,“两人应该以前就认识,扫地的说俢肱燊以前也过威廉学堂。”
董正国点点头。
他倒也并非是怀疑俢肱燊有什么问题,只是一个法租界巡捕房政治处的翻译来德国人的半官方场所,这自然会引起他的兴趣。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个大鼻子的洋鬼子送林向喜出来,两人在大厅门口握手道别。
…
“那个人是不是施耐德?”董正国立刻将望远镜递给身边人。
“组长,属下也不认识啊。”手下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苦笑说道。
“去打听一下这个人是不是施耐德。”董正国一把将望远镜拿回来,盯着那个洋鬼子看,似乎是要将这个人的相貌记在心中,“最好能搞来一张照片。”
中国人看外国人会习惯性的脸盲,打听来的消息也不一定为真,他要好生确认一番。
虽然董正国也并不认为这件从宪兵司令部转来的案子有什么特别重要之处,但是,佐上梅津住少佐是宪兵司令部池内司令官的爱将,这样的人的案子,自然是要尽力做好。
但凡涉及到日本人的案子,都不能马虎大意,这些东洋人都是属狗的,上一秒钟还对你客客气气,下一秒钟就可能生气翻脸。
看着林向喜上了车身上印有租车电话的小汽车离开,董正国忽而心中一动。
他喊了一个手下过来,吩咐了两句。
不一会,那个林阿升方才停车等候的地方便出现一个路人。
这人从兜里掏东西,一个钢镚掉在地上,钢棚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人手脚有些笨拙,捡了好一会才将钢镚捡起来,并没有人注意到,方才林阿升扔在地上的烟蒂消失不见了。
……
车辆穿越街道。
街边行人如织。
大上海已经沦陷两年多了,租界非但没有萧条,反而有一种异样的繁荣。
齐伍坐在后排座位上,他面色阴沉。
方才与俢肱燊的密探并不愉快,他好说歹说,俢肱燊却始终未曾点头。
不过,好在此人也无意闹翻,只说了会考虑。
只是,这在齐伍看来更像是拖延之计。
“不识好歹!”他不禁冷哼一声。
“主任,回礼查饭店?”林阿升问道。
“回饭店。”齐伍点点头,“我一会直接回饭店房间,你出去联系上海区。”
“明白。”
齐伍想到和陈功书的会面,嘴角却是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肖勉的肩膀挂上了将星,他的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好在程千帆对他恭敬如常,不,更确切的说是比以往更加恭敬,更加亲近,这也令齐伍心中舒坦不少。
他现在想的是,倘若陈功书得知肖勉上校成为了肖勉将军,上海特情组升格为上海特情处,上校肖组长也成为了少将肖处长,这位陈区长会是何等反应?
好在国防委员会铨叙厅此前便宣布战时停止铨叙军衔的审核和批准,肖勉这次铨叙军衔没有晋升,依然是铨叙中校,这和陈功书一样,不然的话,陈功书八成会疯掉。
……
一个小时后。
公共租界席默璐。
这是一处花园洋房。
二楼的书房内,齐勤斌关闭了收音机,他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记录的时局新闻,然后划了一根洋火将纸张点燃。
…
方才收听的是中央社的广播,尽管这里是公共租界,日本人还做不到无法无天,但是,对于收听广播却是查勘不断。
日本人只允许中国人收听由所谓大道市政府(上海特别市)成立的‘官方广播,里面净是些歌颂中日亲善的话语,甚至日本人还调遣了他们的‘笔部队撰写了很多小故事:
譬如说,昨日大道市政府的广播中就讲述了一则蝗军救助中国老百姓的故事,***杀人放火,抢走了老百姓的口粮,是蝗军紧急赶来,帮助老百姓灭火,还有一个蝗军士兵冒着生命危险从火场里背了一个老阿婆出来……
齐勤斌摇摇头,如此拙劣的故事,在这大道市政府的广播电台每天不断的演绎下,竟然真的有效果,真的有老百姓相信了,认为日本兵也是有好人的。
就在此时,书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
齐勤斌在心中默数,他在电话铃声响了十秒钟的时候,迅速拿起电话话筒。
一分钟后,齐勤斌放下电话话筒,他的表情是震惊的,然后他恍然回过神来,快速的将收音机收起来,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衣装,来到楼下后,拿起外套和礼帽,就要出门。
“隗敏,马上吃晚饭了。”齐太太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看到丈夫急匆匆外出,惊讶不已,起身说道。
“不吃了,我有事出去一躺。”齐勤斌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风衣,熟练的将围巾围好,拿起礼帽戴好,“我今天晚上可能回来晚一些。”
“哎哎哎。”齐太太还要说什么,就看到自己丈夫已经出门而去了。
“准是又去见哪个狐狸精去了!”
她的面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毛线毛针一扔,“不织了!”
……
“好了,我知道了。”董正国摆摆手,示意手下退下。
刚刚接到监视礼查饭店那边的特工打电话汇报,林向喜和林阿升都已经回到了礼查饭店,不过,两人不是同时回饭店的,林向喜先回饭店,林阿升开车离开,过了好一会才走回来。
手下打听到,林阿升是去归还小汽车去了。
董正国陷入沉思之中。
手下已经打听到在威廉学堂门口送林向喜出来的那个人正是施耐德本人,这是威廉学堂的德国看门人亲口所说。
如此,林向喜身上最大之疑点、也可能是唯一的疑点已经消除。
现在,得知林向喜已经回了礼查饭店,特别是听到林阿升因为去归还租车所以稍后才回到礼查饭店,董正国愈发肯定这两人身上没有问题了。
外地人都说沪上人精打细算,这个从港岛来的林向喜也不遑多让嘛。
租车去威廉学堂拜访,是为了面子,拜访回来后便赶紧还车,此为省钱。
“打电话给礼查饭店那边。”董正国思忖片刻说道,“让弟兄们撤出来吧。”
…
既然这两人没有什么问题,就不要再在这两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能和德国广播电台的人扯上关系,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
事实上,丁目屯在安排他接手此案的时候,就特别叮嘱董正国要注意办事方法和态度。
日本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将疑似可疑分子主动移交给特工总部去查勘?
很显然,宪兵司令部的佐上梅津住就没安好心,这个东洋佬对于德国人也比较忌惮,所以索性将事情安排给七十六号来调查,查出什么了,功劳自然是宪兵司令部的,闹出什么问题了,日本人弄不好就甩手不认了。
此中关节,董正国自然也心知肚明,他今日的调查已经非常缜密了,便是日本人那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如此情况下,自然是‘鸣金收兵为妙。
董正国点燃一支烟卷,轻轻抽了一口。
此番倒也并非没有收获,他翻了翻记录名册,看到上面新添的‘白小虾的名字,暗暗点头。
改日再见一见这个门童,威逼利诱一番,不愁这个门童不就范,如此也便在礼查饭店多安插了一根钉子,一个耳目。
……
电话打到礼查饭店附近的一个杂货铺。
很快,在礼查饭店布控监视的几个七十六号特工便急匆匆离开了。
也就是几个人刚刚离开不超过三分钟,一辆黑色的福特小汽车停在了礼查饭店的门口。
白小虾殷勤的上前打开车门。
后排座位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不过此人并未有下车的意思。
“先生?”白小虾惊讶问。
“我来接人的。”男子没好气说道。
“好的,先生。”白小虾尴尬点点头,赶紧退下。
然后他就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便看到二零五房间两个客人急匆匆走来了,那位林向喜先生上了后排座位,另外那个随从则上了前排副驾驶座位。
看着这辆黑色的福特小汽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白小虾打了个哈欠,然后悻悻地哼了一声。
与他一起搭档的门童则是冷笑一声,显然对于白小虾此番殷勤开门没有收到赏钱感到幸灾乐祸。
“宁河兄。”
“善余兄。”
汽车里,齐伍与陈功书热情的握手。
“善余兄何时抵沪的?”陈功书说道,“我接到下面人汇报,说有重庆来人要见我,却是没想到竟然是善余兄亲自。”
“刚来到。”齐伍微笑着,“这不就赶紧找到你陈区座来打秋风了么。”
“我这个秋风倒也是可以打的。”陈功书哈哈大笑,“只是你善余兄总不能空手来做客吧。”
“你们啊。”齐伍苦笑一声,“一个个都是一副强盗样子,难怪炳炎兄上次来沪,回去后直说你们差点把他卖了换钱。”
“炳炎兄造谣。”陈功书佯怒说道,“我可是好吃好喝招待,他回去就说怪话,下次定然要好好说道说道。”
两人就这般叙旧,一路上看似言谈甚欢。
陈功书看了齐伍一眼,对于齐伍不声不响的突然来上海,他的心中是警觉的。
只是他方才几番试探,齐伍却是守口如瓶,并未透露其来沪的目的,这令陈功书的心中更加警惕。
他可是听说了,那位毛善森主政杭州站后,对杭州站很是整饬一番,动静不小。
所以,很难说齐伍是不是来上海搞事情的,他不得不防。
……
“帆哥,查到了。”李浩对程千帆说道。
程千帆放下手中的钢笔,示意浩子坐下来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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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5章 愚蠢的宫崎
“谢广林在那天下午上完课后就请假了。”李浩说道。
“请假了?”程千帆惊讶问道。
“是的。”李浩点点头,“说是在浴池泡汤后遭了风,得了风寒。”
“还真有够巧的啊。”程千帆微微一笑,说道。
他将手中的钢笔盖上笔帽,身体后仰倚靠在椅背上,“关于那天那个人给谢广林的那张纸,查到什么了?”
“那个男学生名字叫荀汉义,是谢广林代课班级的学生。”李浩说道,“那天那个人叫洪文予,据说是荀汉义的亲戚,找到谢广林是请教数学论文的。”
“这个,嗯,洪文予,这个人是做什么的?”程千帆问道。
“洪文予是梅林中学的物理老师。”李浩说道。
一个中学物理老师找到另外一个学校的数学老师请教数学论文……
这似乎,也不算太离谱。
程千帆心中琢磨,根据他那天所观察,这个洪文予很年轻,属于求知欲旺盛的时候,物理学科和数学学科很多地方是相通的,不,确切的说,数学是一切自然学科之母,物理老师请教数学论文倒也说得通。
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谢广林有没有回复洪文予。
“没有,谢广林生病请假了,就没有再见外客。”李浩说道。
“洪文予请教谢广林的那张写有数学论文的纸张。”程千帆正色说道,“我叫你盯着谢广林丢掉的垃圾,有没有什么发现?”
“这些都是我们从谢广林丢掉的垃圾中找到的纸。”李浩将一个布包递给程千帆。
程千帆将布包里的纸张倒在了桌子上,他仔细检查。
他拉开抽屉,取了一把小镊子。
程千帆用镊子夹起纸片看。
有的纸张被撕成几片,有的纸张被皱巴巴攥成一团。
有的纸张上还沾有黄色的五谷轮回之物,这是被用来当擦屁股纸了。
程千帆表情专注,对于这些并不在意。
他微微颔首。
看得出来,这个谢广林确实是非常痴迷于数学。
这些纸张上都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函数公式、演算过程等等。
他不确定这些演算是不是同洪文予请教谢广林的数学论文疑难有关,不过,这些确实都是数学相关。
这么说,这个谢广林确实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任安宁?
“金丽奇浴池那边查到什么了?”他埋头研究那些纸张,随口问道。
“金丽奇浴池闹三只手的时候,谢广林正好来到浴池,他进汤池的时候,里面的汤客都火急火燎的出来查看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被偷。”李浩说道。
“汤池里面就谢广林一个?”程千帆抬起头,惊讶问道。
“被帆哥你猜着了,汤池里确实是还有一个人。”李浩说道。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热茶,说道,“那个汤客原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所以另外那人出去查看损失去了,这个人就留在了汤池。”…
“是么。”程千帆摩挲着下巴,微微皱眉。
他看了浩子一眼,“从谢广林进汤池后,只有这两个人在汤池,这其中的时间有多长?”
“二十多分钟。”李浩想了想说道,“应该不超过半小时。”
“是这两个人在汤池里泡的时间不短,只不过是两人单独相处不到半小时,还是说……”程千帆心中一动,他立刻问道,“还是说,从这两个人在汤池里见到,到其中一个人离开,整个过程没有超过半小时,而且始终都是只有他们两个?”
“从谢广林进汤池,到里面那个汤客离开总共只有二十来分钟吧。”李浩说道,“然后那个人的同伴回到汤池,那人听到回来的同伴说丢了东西,然后就离开了。”
“他们丢了什么?”程千帆追问。
“丢了一条围巾。”李浩回答说道,“那个人听到丢了围巾,就气呼呼的离开了。”
“谢广林进汤池的时候,里面那个人在汤池里泡了多久了?”程千帆继续追问。
他看着浩子,眼神中带着期待神情,这些细节上的查勘,他并未交代浩子,现在他要看看浩子能否做的更好。
“四分钟,不超过五分钟。”李浩立刻回答说道,他笑了,说道,“我想到帆哥可能会问这些,就多了个心眼,多问了些话。”
“做得不错。”程千帆微微颔首。
有问题!
听到浩子给出这个时间答案,程千帆的眼睛亮了。
那个和谢广林在汤池里单独相处的男子,总计只泡了半小时左右的汤池,这是不正常的。
对于喜欢泡汤池的人来说,泡汤池是一种享受,寒冬腊月里泡在暖的发烫的汤池里,恨不得多泡一会是一会,泡到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坦的不想要动弹。
当然了——
按照浩子打听到的情况,那人似乎是因为围巾被偷了,因而生气了,所以才气呼呼的离开的。
这似乎也可以解释的通。
不过,围巾被偷生气,这和气呼呼的提前离开,看似可以画上没有疑点的等号,其实不然。
围巾被偷已经是事实,对于一个钢镚都要掰两半花的人来说,能够多泡一会汤池,好‘挽回损失,似乎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这人出了汤池后——
“那个人出汤池后有没有找浴池东家要赔偿?”程千帆问道。
“没有。”李浩摇摇头,“那两人出了汤池后,穿了衣服就走了,压根没有找浴池要赔偿的意思。”
他想了想,“就连吵闹两句都没有。”
丢了围巾就生气离开,却竟然没有找浴池东家要赔钱,甚至连抱怨两句都没有,这是不正常的。
程千帆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判断,他有理由怀疑这个人是利用汤池这个私密空间和谢广林碰头的。
甚至于,程千帆心中一动,他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那个小偷去金丽奇浴池偷东西,这本身也是被安排好的,目的就是将汤池里的汤客引开,以创造此人和谢广林秘密说话的机会。…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谢广林只是一个从花旗国归国报效祖国的数学专家,一个根据调查有些书呆子、不谙世事的知识分子,他又怎么会有这种和人秘密接头的情况出现?
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程千帆不禁皱眉,暗暗思考。
忽而,他心中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程千帆将那些还算完整、没有撕开的纸张摊开,并且用手用力抚平。
他仔细看,一边看,一边还拿起桌子上的钢笔,拔掉笔帽,随手扯过一张纸开始演算。
他的表情先是凝重,然后是露出一抹疑惑之色,然后又是皱眉起来。李浩看着帆哥,他明白帆哥应该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了。
他的心中犹如猫爪子在挠痒痒一般,只是他看到帆哥这般凝重认真的表情,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唯恐打扰帆哥思考。
只见程千帆拿起手边的镊子,他很仔细的,试图将那些被撕成几片的纸张拼接。
试了几次后,程千帆成功将那些纸片拼接好。
他随后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李浩注意到帆哥眼眸中的神色越发激动,灯光的反射下,那眼睛好似在发光一般。
然后他就看到帆哥小心翼翼的将那张被谢广林用来擦屁股的纸张摊开,一点也不嫌弃那上面沾有大便。
紧跟着,他就看到帆哥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
忽而,帆哥放下手中的钢笔,又看了一眼那沾了五谷轮回之物的纸张。
帆哥长吁了一口气,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帆哥,发现什么了?”李浩立刻问道。
“错了。”程千帆淡淡说道。
“错了?”李浩不解问道。
“他算错了。”程千帆指着那张沾有便溺污秽的纸张说道,“谢广林演算推理的结果是错误的,正确的答案是”。
听得从帆哥口中说出的那些数字和听不懂的话,李浩的脑子里完全是空空的,他听不懂,不过,这没关系,他明白帆哥的意思了。
那谢广林算出来的结果是错误的,帆哥算的是对的。
“不应该啊。”李浩捉着下巴,惊讶说道,“不是说这任安宁是一个数学专家吗?他的数学不应该很厉害的吗?怎么连帆哥都不如?”
“什么话,你帆哥我可并非泛泛之辈。”程千帆瞪了李浩一眼,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污秽演算纸,“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任安宁是花旗国那位密码专家的得意弟子,是数学大拿,他的水平应该远在我之上的。”
他看了李浩一眼,“浩子,你说说,为什么一个数学大拿算错了,我算对了。”
“这个人有问题。”李浩说道,他看着帆哥,表情认真,“我不太懂数学,不过帆哥你说过,数学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数学大拿自然是会的,不会的话——”…
他眼中一亮,“这人就不是数学大拿?”
程千帆拍了拍浩子的肩膀,他的嘴角扬起开心的笑意,“没错,说的没错啊。”
他感慨说道,“数学是最不会骗人的学科。”
他现在有一定的把握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了。
程千帆冷哼一声,然后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凝重。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晓得日本人那边在幕后操纵此事的是何人。
但是,这个人的弄出来的这些技俩着实令程千帆惊讶了。
他自讨,若非他足够警惕,足够仔细,足够胆大心细,他都险些被敌人欺瞒蒙混过去了。
然后,忽而,脑子里想到了某件事,程千帆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拿起烟盒,点燃了一支香烟,轻轻地抽了一口,他就那么的看着浩子,鼻腔呼出两道烟气,叹息一声说道,“浩子,咱们逃过一劫啊。”
浩子也是表情严肃,他虽然没有完全看懂其中关节,但是,他心中隐隐大略是明白了。
……
翌日。
这是一个有雾的清晨。
雾气直到上午十点多才渐渐地散去。
程千帆毕恭毕敬的站立,他的对面是站在办公桌后面的三本次郎,三本次郎的面前有一个炭火小炉,炉子上正煮着茶水,雾气熏染,使得三本课长的身影都仿若蒙上了一层雾气。
“准备动手吧。”三本次郎拎起茶壶,慢条斯理的倒着茶水,淡淡说道。
“哈依。”程千帆说道,他走上前要从三本次郎手中拎过茶壶,“课长,这种粗活就让属下来做吧。”
“我自己来。”三本次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看似平淡的目光中带有不容反对的喝止之色。
“哈依。”程千帆立刻停住脚步,他退后,站好。
三本次郎看着宫崎健太郎,只看到自己这个属下脸上的讪讪之色,并无其他异常。
程千帆的心中此时此刻却是震惊的,只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故而他坚决且果断的将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匆匆瞥到的字眼从脑海中抹去,必须确保此时此刻心无杂念——
他就是一个想要拍马屁而不得,有些讪讪的宫崎健太郎。
“秘密逮捕谢广林。”三本次郎喝了一口烫嘴的茶水,淡淡说道。
“哈依。”
“抓到谢广林,即刻处决。”三本次郎指了指一个茶杯,示意宫崎健太郎品尝。
方才还是一脸讪讪之色的宫崎健太郎,脸上顿时绽放出欣喜之色,忙不迭的上前,口中说着‘怎敢劳烦课长,手中却是赶紧双手拿过茶杯,直接一口茶水下嘴,却似没料到茶水滚烫,脸色立刻变了,然后又不得不装作没事人一般,还没忘记竖起大拇指,似是称赞‘好茶。
三本次郎哈哈一笑,“好了,茶水烫嘴就吐出来吧。”
三本次郎话音未落,便看到宫崎健太郎迫不及待的将口中的茶水咽下肚子,好似生怕晚一秒钟便会被讨还入口的宝贝似的。
“愚蠢的宫崎。”三本次郎指着宫崎健太郎,笑骂道。
程千帆便露出得意且高兴的样子,似乎被课长骂,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夸奖和勋章一般。
三本次郎见状,不禁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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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6章 抓狂的陈功书
“和肖勉合作一起制裁王鉄沐等人,我自然是举双手欢迎的。”陈功书正色说道。
王鉄沐、陈明初、何兴建等人早就是军统必杀名单排名前列的叛徒,而军统局上海区本就承担制裁此些人的任务。
“只是……”陈功书微微皱眉。
“宁河兄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嘛。”齐伍微笑着,“我此次来沪之前,局座早有交代,我来这里就是给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弟兄们解决困难的。”
“善余兄也知道,对于我们来说,时间效率之关键。”陈功书表情严肃说道,“我部和肖勉所部之间的联系,中间需要经过局本部转承上下,若是平时尚可,一旦有紧急情况,恐怕会误了大事。”
“宁河兄的担心,我可以理解。”齐伍点点头,说道,“局座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特别批示从电讯处专门抽调专业人员专司负责你部与肖勉所部之间的联系。”
他表情严肃,“局本部将确保以最快的速度转承宁河兄这边与肖勉那边的联系。”
说着,齐伍便细细为陈功书讲述此番安排的种种,宽慰其可以放心。
陈功书面色苦笑,点点头,“既如此,我听局本部的。”
他心中则是冷哼一声,齐伍所讲述的那些,他岂会不知道,他所求的实则是可以直接同肖勉的上海特情组联系。
不过,很显然,戴春风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的,这也令陈功书愤怒之余更多了几分无奈。
不过,一计不成,陈功书心中又生一计。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汪填海正在加快其伪政权的成立工作,而一旦汪氏伪政权成立,这势必会影响到当前的抗战局势。”陈功书表情严峻说道,“虽鄙薄其人,却不可否认,此人在党内,在国府内部是颇有蛊惑力的,必然有不少人会受其蒙蔽,走上错误道路。”
齐伍表情严肃,微微点头。
“可以预见的是,届时我们所处的斗争形势会严重恶化。”陈功书继续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未雨绸缪,为将来的严峻局面做好准备。”
“宁河兄言之有理。”齐伍点点头,“局本部那边,自局座以下,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看着陈功书,说道,“宁河兄的意思是?”
“目前上海方面我军统局有我部之上海区,还有肖勉所部的特情组。”陈功书正色说道,“不可否认,无论是我部还是肖勉所部都是非常优秀之战斗队伍,但是——”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严寒将至,单打独斗是难以过冬的,唯有抱团取暖方为良策。”
陈功书看着齐伍,肃然说道,“合则两利,合则更为安全,更有战斗力。”
“宁河兄的意思是将肖勉所部归于你的麾下?”齐伍微笑着,说道,他摇摇头,“我能够理解宁河兄的担心,但是,恕我直言——”
他看着陈功书,依然是微笑着说道,“局本部恐难同意,局座也不会点头的。”
“错了,善余兄错了。”陈功书哈哈一笑,“值此国难当头,兄弟我岂是那种招兵买马、吞并袍泽之辈,绝无此心,绝无此心。”
他一脸正色说道,“今日兄弟在此可以立誓,只求我上海区和肖勉所部合理抗敌,并无觊觎之心。”
陈功书语气激动,“至于说整合之后由何人来主持大局,是我陈功书,还是他肖勉,一切听从局本部,听从局座的安排。”
“命令垂下。”陈功书肃然说道,“兄弟我,绝无二话。”
齐伍深深的看了陈功书一眼。
他的心中冷笑不已。
齐伍一眼便看透陈功书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说什么两部整合后谁人来主政,一切听从局本部的安排?
很显然,陈功书自忖无论是资历还是军衔都高过肖勉:
陈功书乃特务处‘洪公祠’第一期,参与创建特务处北平站,其资历自然是高过肖勉。
而制裁汉奸张敬尧,组长策划刺杀、逮捕吉世五等等,也是功勋卓著。
至于说军衔,两人都是铨叙中校军衔,职务军衔的话,陈功书乃是少将军衔,是高过只有上校军衔的肖勉的。
如此,无论是资历还是军衔,他都在肖勉之上,局本部在他和肖勉之间该如何选择的话,自然非他莫属。
齐伍心中发笑,他看了陈功书一眼,“宁河兄可知我此番来沪上,除了部署制裁王鉄沐等人之任务,却是还有其他公务?”
陈功书的眼皮眨了眨,看着齐伍。
“有一件事要知会宁河兄,以免发生误会。”齐伍说道。
“善余兄指的是?”陈功书微微皱眉,问道。
“好教宁河兄知晓,上海特情组业已升格上海特情处。”齐伍平静说道。
然后他就看到陈功书面色一变,表情僵硬。
“上海滩不仅仅有陈将军,现在又多了一个肖将军。”齐伍赞叹不已的语气,“沪上一地,我军统局两位将军领衔,足可见局座对上海方面之重视啊。”
陈功书表情非常尴尬,木然的点点头,似是没有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很快,他的眼眸中闪烁怒火,霍然起身,“敢问善余兄,他肖勉何德何能,与我平起平坐,并肩将星?”
“宁河兄,这你可问不到我身上,实不相瞒,我也眼红啊。”齐伍苦笑着,“此乃校长亲发手令。”
……
“欺人太甚!”
哗啦一声。
桌子上的文件夹、钢笔、纸张、水杯等物品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陈功书坐在椅子上,鼻翼忽闪忽闪,大口喘粗气,额上青筋条条绽出。
他实在是气不过。
肖勉何德何能,竟然履升少将,与他平起平坐?
甚至于,齐伍还透露,因肖勉于长沙大捷之役立下大功,委座特嘉奖青天白日勋章,以示嘉彰!
此更是令陈功书心中不服气,他陈功书也是履历功勋,却不曾获颁此青天白日勋章!
肖勉何德何能?
余平安?
陈功书的眉头紧锁。
因早就觊觎肖勉所部,故而他对肖勉其人格外关注,而根据他从局本部内部所了解到的情报,肖勉乃光绪二十六年生人,这厮比他大了七岁。
此人是余平安的醴陵老乡,此前在湖北站的履历平平,民国二十六年的时候还只是少校,铨叙军衔更是只是中尉而已。
自从此人被余平安举荐给戴春风,然后调派上海出任那所谓的上海特情组组长,这个湖北佬的祖坟简直如同冒了青烟一般,蹭蹭蹭往上爬。
这眼瞅着已经爬到与他平齐了!
“何德何能!”陈功书气愤不已。
想到齐伍说这话时候那嘴角的笑意,陈功书怀疑齐伍齐伍这是在嘲讽他!
亏他方才还自以为得计,恐怕那番做派在齐伍眼中与小丑一般无二!
想及此,陈功书更加愤懑。
他想着要算计肖勉,要将肖勉的特情组置与麾下,虽有自身无法容忍上海竟然还有特情组此单位脱离上海区之外的不满,但是,他对齐伍所言,确实也是出于对未来上海更复杂之抗日未来局面的真心考量,此实为一片公心。
只是,愈发因此,陈功书心中的愤懑更加厉害了。
对于远在重庆的戴春风,乃至是对于校长,也是有了不满。
“区座。”齐勤斌进屋,看了一眼狼藉之地面,面色不变,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低声说道。
“说。”
“齐主任从礼查饭店退房了。”齐勤斌说道。
“去了哪里?”陈功书问道。
“不晓得。”齐勤斌摇摇头,“那个林阿升非常警觉,他开车摆脱了弟兄们的跟踪,不过……”
“不过什么?”陈功书立刻问道。
“属下发现,似乎除了我们,还有人在跟踪齐主任。”齐勤斌说道。
“还有一伙人。”陈功书露出思索之色,“能确定是哪方面的吗?”
“对方应该也发现了我们。”齐勤斌说道,“然后他们就迅速撤走了,看起来似乎是友非敌。”
陈功书心中一动,隐隐有了一丝猜测,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这是怎么了?”程续源进了屋,看到满地狼藉,惊讶问道。
“不小心打翻了。”陈功书淡淡说道,他摆摆手,示意齐勤斌出去。
听得陈功书这般说,程续源心知必然不是如此,不过,他面色上淡淡,没有继续纠结此事。
陈功书看了程续源一眼,根据他安插在程续源身边的眼线的汇报,并无陌生人秘见程续源。
如此则说明齐伍此次来沪上只见了他这个上海区区长,并未私下里约见程续源,这也令陈功书的心中舒坦不少。
“事情有些眉目了。”程续源说道。
“说说。”陈功书递了一支烟卷给程续源,说道。
法租界的那位‘小程总’的手下有动静,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这件事引起了陈功书的注意,他便吩咐程续源负责查勘此事。
程千帆在做什么,这本并军统该关注的事情,更无需军统上海区书记亲自盯着,此本为进一步弱化程续源手中的权利的手段,却是没想到程续源竟好似有了什么发现。
“程千帆在打探的是庆新中学的一个数学代课老师。”程续源说道,“这人叫谢广林。”
“这个谢广林有什么特别的?”陈功书问道。
程续源点燃了烟卷,轻轻吸了一口,继续说道,“目前弟兄们只查到了这个人是从花旗国回国的,在花旗国的时候是在花旗国的一个大学里留学。”
他弹了弹烟灰,“对了,这人应该是庚子赔款的留美学生。”
“程千帆盯着这么一个人做什么?”陈功书微微皱眉,“可是这个谢广林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婆娘或姐妹?”
“这个情况倒是没摸清楚。”程续源摇摇头,他也并未觉得陈功书的这个猜测有多么离谱,以他对那位贪财好色的‘小程总’的认知,能够吸引程千帆下手的,无外乎金钱和女色了。
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那个谢广林并非身有余财之人,那么,陈功书的猜测似乎也是一种可能。
就在此时,齐勤斌去而复返,他将一张纸条交给陈功书,又低声耳语一番。
……
“这个谢广林竟然是精于密码的专家?”程续源惊讶出声。
然后他略作思索,点点头说道,“这么说来就说得通了。”
他对陈功书说道,“程千帆派人盯着谢广林,应该是受到日本人的指使。”
说着,程续源骂了句,“此人果然是汉奸。”
“程千帆是汉奸,这没什么可奇怪的。”陈功书摩挲着下巴,说道。
他看了程续源一眼,“老程,‘火猴子’送出来的这个情报很及时啊。”
说着,陈功书也点燃了一支烟卷,轻轻抽了一口,说道,“谢广林这样的密码专家,正是我们所急需的人才啊。”
齐勤斌送来的情报来自上海区埋在红党内部的暗子‘火猴子’送出来的,其告知区本部,红党正在秘密接触庆新中学的数学老师谢广林,盖因为此人乃是花旗国归国的密码专家,红党有意招揽此人。
陈功书深深的抽了一口烟卷,校长和戴春风对肖勉的宠信令他非常不满,不过,他陈功书是不服输之人,愈是如此,他愈是要做出一些名堂来。
他决定了,抢在程千帆和日本人之前,从红党手中截胡谢广林,将这位密码专家送往重庆,他倒要让校长看看,要戴春风看看,谁才是军统局上海第一将星!
……
曹宇的嘴巴里叼着一支烟卷,他下意识的捏了捏那半只耳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半只耳是‘残缺品’的缘故,好好的那只耳朵没事,这半只耳朵却是得了冻疮,且有点严重。
“有些蹊跷啊。”曹宇心中说道。
他仔细研究了关于那位从花旗国归国的密码专家任安宁的相关情报,愈是研究,愈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他就是觉得有些不得劲,却又捕捉不到是哪里不对劲。
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
程千帆这种暗下里的铁杆汉奸,该杀!
程千帆的人在寻找任安宁,此事已经上海地方党组织安插在陈虎手下的地下党向组织上汇报了。
一个密码专家这样的特殊人才,之于抗日斗争是多么的重要,程千帆这种人不可能不晓得,却是甘愿帮日本人找人,这是铁了心要当汉奸卖国贼!
嗯?
曹宇心中一动,他隐约捕捉到了自己方才一直在苦苦寻觅的蹊跷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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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7章
任安宁是数学大才,是密码专家。
对于这样的特殊人才,日本人是绝对不允许其成功投身抗日阵营的,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
以曹宇对日本人的了解,日本人为了捕杀任安宁,会不惜调动一切力量的。
这种时候,最熟悉上海情况,且和帮派势力勾连极深的特工总部绝对是最适合做‘找人’工作的。
但是,特工总部这边却始终并未接到日本人的命令。
这是不合常理的。
曹宇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这种不合理的情况却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敌后潜伏、敌后抗日,形势严峻,斗争环境无比复杂,任何不合理的情况都需要报以警惕。
看来这件事有可能另有乾坤啊。
曹宇将自己的怀疑和警觉暗暗记下,他掏出钥匙开门,推门。
有些老旧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曹宇却是脸色一变,他不动声色的探手掏出短枪,双手紧紧握住。
直接一个低头,贴地一滚,避开可能的埋伏和袭击,同时快速扫了一眼屋内,厅里没有人。
曹宇双手握枪,对准了卧室。
卧室的房门虚掩着。
“曹组长,兄弟并无恶意。”
屋里有人说道。
“未经主人允许,私闯民宅,鬼鬼祟祟,你说你没有恶意。”曹宇冷冷说道。
“兄弟奉上峰的命令来见曹组长,并非恶客。”屋内人说道,“倒是那东洋鬼子,侵我国土,焚我屋舍、辱我姐妹,杀我同胞,他们才是真正的倭寇恶客。”
“你到底是谁?”曹宇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曹组长端的是警觉。”屋里人赞叹说道,“兄弟来之前,上峰就特别交代,将此物拿给曹兄弟一看便……”
此人话音未落,曹宇手中已经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他朝着屋内连开数枪,听得屋内传来的一声惨叫声,他不进反退,直接转身拉开房门冲出去,走了两步,又返跑回来将房门锁上。
然后,曹组长就这么的拎着短枪,发足狂奔来到巷子口不远处的一个电话厅。
咣!
曹宇将短枪向柜台上一放,大口喘着粗气,恶狠狠说道,“七十六号的,打电话。”
然后他一把操起短枪,对着电话员吼道,“要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快!”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的电话员吓坏了,哆哆嗦嗦的拿起电话话筒,要通了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主任,有重庆分子,对,对,被我开枪打伤了,锁在我家里了,对,要快。”
……
庆新中学。
谢广林看着乌央央的站在门口,要进屋来探望自己的学生,他不禁头大如斗。
“荀汉义同学,你快带同学们出去。”谢广林假作咳嗽,“老师是伤风了,小心别传染给你们。”
“噢噢噢。”听到谢老师这般说,荀汉义很听话的带着同学们后退两步,然后他踮着脚丫,探头探脑,关切问道,“谢老师,你好些了么?”
“别担心,老师好多了。”谢广林掩面咳嗽了两声,说道,“同学们,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师很高兴你们来探望,不过,老师很担心将病气传给你们,都回去吧。”
“老师,我家表叔是很好的先生,要不要请他来给你把把脉。”荀汉义又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荀汉义同学。”谢广林咳嗽一声,说道,“老师吃了药,是西药,很好的西药。”
“放心吧,老师约了看医生了。”他的手放在房门上,“都回去吧,老师关门了。”
“老师,我们走了,你好好养身体。”
“走吧,走吧。”
谢广林将房门关上,上了门闩,心中冷哼一声,“聒噪的支那小孩。”
他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谢广林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的情况此时应该已经被法界的那位‘小程总’所掌握。
这个依靠帝国的支持大发其财的家伙,暗中却勾连上了重庆方面。
按照千北室长的安排,他今天要外出,正好为程千帆带人掳走他创造便利。
他的心中对于千北原司室长非常佩服:
在得知程千帆私通重庆方面后,并没有下令铲除此人,而是制造了‘任安宁’这么一个密码天才,顺势利用程千帆将‘任安宁’送到重庆。
千北室长不愧是曾经受到土肥圆将军夸奖的翘楚俊彦。
……
荀汉义借口突然肚子痛,与同学们分开,朝着茅厕的方向跑去。
跑到半路,却似乎是憋不住了,直接去了一个旮旯角,蹲在一面破败的墙体后褪下裤子。
“怎么样?”
“没有闻到药渣味道。”荀汉义说道,“只是谢老师也说了,他在吃西药。”
“我看到你们刚才没有进屋?”洪文予问道。
“谢老师说怕把病气传给我们,不让我们进屋子。”荀汉义说道。
“你怎么真的屙屎?”洪文予捂住鼻子,哭笑不得问道。
“段成弼是狗鼻子。”荀汉义嘿嘿笑着说道,“我身上不带屙屎的味道,他指定会说我不是是屙屎,是去做什么坏事去了。”
“好小子,门槛精一个。”洪文予摸了摸荀汉义的脑袋。
“洪大哥,谢老师说他约了医生。”荀汉义想了想,又补充说道。
“晓得嘞,人多眼杂。”洪文予点点头,他看了看四周,“你慢慢屙屎吧,我先走了。”
根据小义的汇报,无法证实谢广林是不是真的伤风感冒了,他也把握不住,只能向组织上如实汇报,请组织上甄别判断。
他想到了荀汉义说的谢广林约了医生,心中不禁一动,如此,倒是个查勘真相的机会。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中央巡捕房。
赵枢理放下手中的文件,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按照他和‘火苗’同志的约定,一会他会前往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向李萃群汇报发现了从花旗国回国参加反日活动人员谢广林之事。
‘火苗’同志怀疑任安宁早已经被日本人抓捕、审讯过,此人极可能已经受刑不过、投降日本人了。
‘火苗’同志安排他参与进来,既能够起到搅局的作用,也能够帮助他立下一功:
作为法租界耳目众多的华籍探长,且和‘小程总’有着‘夺妻之恨’,赵枢理暗中关注程千帆,此乃合理之事。
故而,赵枢理应该能注意到程千帆的人在盯着庆新中学的一个老师,然后便打探到此人是海外过来的仇日分子,随后便从试图捉拿谢广林向日本人那里请功的程千帆手中截胡谢广林,此十分符合赵探长的行事风格。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枢理听得外间走廊里传来了‘小程总’骂骂咧咧的声音。
经过‘探长办公室’的时候,程千帆的骂声更加响亮。
赵枢理心中一动,收到了最新的暗号。
程千帆从他办公室门口经过的时候骂人,此为计划有变,施行二号方案的意思。
……
当天下午。
庆新中学的门口。
马路对面来了一个卖油炸萝卜丝饼的挑摊。
一身长袍棉褂的陈功书蹲在地上,手拿一个刚炸好的萝卜丝饼吃得喷香。
吃完一个萝卜丝饼,陈功书抹了抹嘴巴。
“先生,要不要再来一个?”挑担小贩热情招呼。
“蠢货。”陈功书瞪了扮作挑担小贩的手下一眼,“盐不要钱吗?死放盐,死放盐。”
自己这个手下着实是一个棒槌,只因为这家伙自己是重口,炸出来的萝卜丝饼便有些咸。
陈功书吃了两口便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真正的挑战小贩哪舍得放这么多盐巴?
……
“人怎么样了?”李萃群问曹宇。
曹宇精神紧张,竟是没有听到李萃群喊他。
“曹组长!”李萃群沉声说道。
“主任。”曹宇猛然惊醒。
“我问你人怎么样了?”李萃群又问了一遍。
“肚子那里中了一枪。”曹宇语气略得意,“属下的枪法还是不赖的。”
他对李萃群说道,“现在人送齐民医院了,属下派了人日夜盯着,等醒来就审讯。”
“很好。”李萃群看了曹宇一眼,说道,“面对重庆方面的拉拢,你能够坚定立场,果断出手,我很高兴。”
“属下是坚定要追随汪先生之和平运动,效忠主任的。”曹宇正色说道,“重庆方面的卑鄙伎俩,实在是可笑之极。”
“说得好!”李萃群很高兴,“好了,这件事交给四水去调查,你这边且安心歇息两天。”
说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曹宇一眼,“旧伤刚愈,又碰上这档子事,要多休息。”
曹宇闻言,高兴极了,“谢谢主任关心。”
待曹宇离开后,李萃群面色阴沉,他拿起电话话筒,“请苏厅长来我办公室一趟。”
而刚刚挂好电话,电话铃声便响起来了。
“赵老弟,你说什么?”李萃群左手捂住了左耳朵,“好,很好,我这便安排人过去。”
他的脸上是高兴的笑容,“你那边也派两个做事情机灵的手下过去。”
放下电话,李萃群露出思索之色,随后他按动了办公桌上的响铃。
“请万科长来一下。”
……
“你怎么看?”洪启鹏问洪文予。
“很难判断。”洪文予摇摇头,“不过,小义说谢老师约了医生。”
他思忖着,说道,“我们只要盯着谢广林,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需要去看医生,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洪启鹏微微颔首,他点燃了一支烟卷,闷闷的的连抽几大口。
忽而,洪启鹏眼中一亮。
“洪文予同志,组织上交付你一个任务。”洪启鹏思忖说道。
他看着洪文予,说道,“你现在立刻回庆新中学,看看谢老师去哪里看医生,还是说一声是请到学校里看诊的。”
“如果医生是请到庆新中学看病的……”洪启鹏沉吟说道,“那么这个谢老师有问题的可能性就非常低了。”
“洪部长的意思是,如果谢广林是出去看医生的,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同谢广林直接接触。”洪文予边思考边说道。
“是的,这是一个机会。”洪启鹏点点头,“此前谢广林一直待在宿舍,我们很难接近,现在如果他出来看医生,这是最好的接触机会。”
“我这就回学校。”洪文予点点头,说道,“而且我此前和谢广林有过接触,这位谢老师应该还记得我,我就以询问那份论文的借口接近他,料想应该不至于引起谢广林更大的警觉。”
“好。”洪启鹏点点头,“一定要注意安全。”
“明白。”
……
傍晚时分。
晚霞漫天。
庆新中学门口。
一个身穿小西装,脖子上系了围巾,外面套了风衣的男子一只手捂着嘴巴,似乎是在咳嗽,就那么的出了庆新中学的校门。
“区座,这人就是谢广林。”一个手中拿着萝卜丝饼,真正吃得焖焖香的手下低声说道。
“跟着他,看他去哪里。”陈功书靠在一跟电线杆上,他双手捧着报纸,此时此刻,报纸放低,他打量了谢广林一眼:
戴着眼镜,一幅书呆子样子,只是连连咳嗽,似乎是伤风感冒了。
一下午来来回回吃了好几个萝卜丝饼,陈功书不禁打了一个萝卜嗝,冲着手下做了个跟上去的手势,“机会合适的话,直接将谢广林绑走。”
“是。”
一名上海区的行动队员便在路边招了招手,然后便见一个黄包车夫拉着空车跑来,“先生,慢点,小心扶着。”
“跟上谢广林。”乘客压低声音说道,“区座让我们伺机绑人。”
“放心。”车夫自信一笑,“跑不了。”
看着手下已经展开行动了,陈功书这边一手拿了一个萝卜丝饼,起身,慢条斯理的走在马路上,对于此次行动他成竹在胸:
绑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
黄包车夫在卖力的奔跑。
黄包车的车棚放下来,车棚里的人看不清楚在做什么。
“帆哥。”陈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偏着脑袋对程千帆说道,“过了前面的秋里桥,路人就少了很多,我们是不是在那里动手?”
“虎子。”程千帆微微皱眉,说道。
“欸,帆哥。”陈虎答应一声。
“你安排了多少弟兄?”程千帆问道,他的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说道,“有两个黄包车,还有一辆汽车……”
说话间,他已经探手从公文包里取出了勃朗宁配枪,咔嚓一声关闭了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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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章 一路顺风
“帆哥,不是我们的人。”陈虎看了一眼右侧的后视镜,对程千帆说道,“小齐他们骑着洋车子跟着呢。”
在这样的青石板马路,骑洋车子比汽车更便利一些。
说着,陈虎也从腰间掏出短枪,关闭保险,随时准备应变。
“帆哥,会不会是张笑林的人?”他问道。
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跟踪者,他首要考虑的就是要保护帆哥的安全。
恨帆哥的人很多,能够有能力和胆量动手的,除了重庆方面和红党之外,就是张笑林了。
并且在陈虎看来,张笑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好说。”程千帆摇摇头,“也可能是冲着谢广林来的。”
对于后面的‘跟踪者’,程千帆有九分把握应该是七十六号的人,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算算时间的话,‘算盘’同志的电话应该打到李萃群的案前,七十六号确实该有动作了。
“帆哥,要不要让小狄先送你回去。”陈虎说道,“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这件事我必须亲自盯着。”程千帆缓缓摇摇头,“虎子,记住了,谢广林只能在我们手里,如果有人来抢……”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冷意,“就干掉他。”
“明白。”陈虎点点头。
……
“先生,到了。”黄包车夫放下车把杆,顺手拿起毛巾擦拭了额头的汗水,累的喘粗气说道。
谢广林下了黄包车,他抬眼看了看‘慈云斋’的牌匾,点点头,顺手将车资递给车夫。
“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医馆的学徒迎上来,客客气气问道。
“我找宁大夫,约好了的。”谢广林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一声。
“您是庆新中学的谢先生?”
谢广林点点头。
“谢先生里面请,师傅已经在等着了。”学徒将谢广林向内堂里延领。
……
“慈云斋……”程千帆撩起车帘,看了一眼斜向的这间医馆。
这名字与其说是医馆,倒更像是一间佛堂。
“一会人一出来,就动手。”程千帆打了个哈欠,说道。
“是。”陈虎说道,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看到那辆一直尾随的车子停在了不远处,“帆哥,他们还真可能是冲着谢广林来的,我去部署一下。”
“去吧。”程千帆淡淡点头。
……
“科长,程千帆的人也在盯着谢广林。”
“不管他们。”万三良嘴巴里咬着烟卷,烟卷实际上早已经被唾液打湿熄灭,他呸的一口吐掉,“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会直接拿人。”
根据法租界巡捕房的那位赵探长提供的情报,应该是程千帆发现了这个谢广林,想着要抓了送给日本人请赏。
赵枢理和程千帆有夺妻之恨,自然不愿意看到程千帆成就好事,于是便悄悄汇报给李主任。
现在他们等于是从程千帆的嘴巴里抢肉吃。
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就行了,即便是这位‘小程总’计较起来了,他们也有理由:
这人是他们七十六号早就发现的!
再者说了,他程千帆毕竟还没有公开投靠日本人呢,而他们七十六号才是正儿八经的为日本人做事的,这事情说破天了,都是极司菲尔路占理。
……
“先生,到了。”黄包车夫放下车把杆,喘着粗气说道,他顺手拿起挂在车把杆上的葫芦,拔掉葫芦口,大口大口的喝着冷水。
“不错。”陈功书从黄包车上下来,他看了一眼假扮黄包车夫的手下,“大运,你比他们两个装得像。”
特别是刚才用葫芦喝水的动作,很自然,和真正的黄包车夫几无二样。
“长官,俺以前就是拉车的。”犹大运抹了一把嘴巴,说道。
然后他看到陈功书下了车就要直接走,赶紧一把拽住,“先生,您还没给车钱呢。”
“一着急就忘了。”陈功书摇头笑道,说着从兜里掏出两枚镍币递给犹大运,他是真的忘记了。
“吓吓侬,吓吓侬。”犹大运操着半熟的上海话道谢。
陈功书抬眼看了不远处的‘慈云斋’的店招,他的目光同先期抵达的行动二大队队长萧远山在空中有个对视。
萧远山点点头,意思是都安排好了。
陈功书径直朝着慈云斋旁边不远处的惠兴茶楼走去。
……
万三良喜吃梅子。
他喜欢梅子在口中的酸溜溜、甜滋滋的感觉。
biaji一口,将梅核吐出车窗外。
万三良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刚从黄包车上下来的男人。
男人下车忘了给车钱,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的。
他本以为这人也许是因为要急着去慈云斋看病,才会忘记给车钱。
此时看到这人付了车资后,却是没有去慈云斋,而是去了不远处的惠兴茶楼,万三良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一般而言,车夫会将黄包车停在目的地的当门口,除非是道路不便。
就以当下来讲,惠兴茶楼的门口并无障碍阻隔,乘客要去惠兴茶楼,车夫都会直接将黄包车停在惠兴茶楼门口才是,而不是停在了更靠近慈云斋的这边。
虽然从黄包车停的地方到惠兴茶楼,也不过是多走三四十步而已,但是,无论是对于乘客还是车夫来说,这都是不应该的:
乘客会不乐意,车夫做得不到位。
万三良的目光停留在黄包车夫的身上。
那个黄包车夫将车子拉到了靠近电线杆的僻静处,自己坐在车把杆上,从一个布包里摸出冻得发硬的烧饼,就着葫芦里的冷水就吃起来。
万三良微微皱眉,这黄包车夫的伙食不错啊。
当然,也不是说黄包车夫就吃不起烧饼,咬咬牙还是吃得起的,只是大多数黄包车夫会不舍得,他们要从嘴巴里省钱,只为了多买一把米,让全家人混个囫囵半饱。
他又看了一眼这黄包车夫,年龄不大,许是没有成家的,这样就情有可原了。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惠兴茶楼,视线上移,万三良看到了方才从黄包车上下来的男子正在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落座。
他仔细盯着这人的脸看了看。
这人是国字脸,身材魁梧。
并不认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万三良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回到慈云斋,今天的任务是抓捕这个从花旗国归国的抗日分子,既然没有什么异常,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
biaji!
陈功书吐出西瓜子皮。
他微微皱眉。
这西瓜子是陈皮味道的,他不太喜欢,他喜欢话梅味道的。
罢了,时事艰难,为了党国大业,为了抗战,些许委屈他陈功书还是且能忍受的。
他的目光看向隔壁不远处的慈云斋。
按理说掳人这种事情,并不需要他堂堂上海区区座出面。
不过,自从和齐伍见面后,陈功书心气不顺,做什么事情都感觉憋得慌,就好似一股无明业火堵在肺腑间。
他索性便直接来指挥此次掳人行动,既是散散心,也算是勉强过过瘾。
他是极喜欢亲自参与行动,尤其是刺杀行动的。
无论是制裁张敬尧,还是此前在北平刺杀王克敏,以及在河内对汪填海的刺杀行动,他都是亲自提枪上阵的,他喜欢那种快意杀伐,铲除国贼的感觉。
萧远山双手捧着报纸,假作是在等候电车,他从报纸的缝隙瞥了一眼惠兴茶楼二楼靠窗品茶的区座,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有些口渴。
按照区座为上海区制定的新家规,外勤单位和内勤尤其是区本部是切不可发生直接联系的。
这也正是此前行动四大队队长万三良叛变,却无法直接威胁到区长陈功书的原因——
万三良根本没见过陈功书,更不知道陈功书藏身何处。
不过,他萧远山不一样。
他是区座从北平站带到上海来的,是区座嫡系中的亲信。
“队长,我看到了陈虎。”一个手下凑过来,假装要借光看报纸,说道。
“程千帆的那个狗腿子?”萧远山微微皱眉。
“嗯呐。”手下点点头,目光示意队长看向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小轿车,“陈虎就是从那辆车里下来的。”
“行啊,小东,知道小汽车用辆了。”萧远山笑着说道。
说着,他手指着报纸,假作是要给这个凑过来看报纸的家伙讲述报纸上内容,低声说道,“陈虎应该也是冲着谢
广林来的。”
根据区座所说,情报是从成功打入红党内部的弟兄传出来的,是程千帆要抓这谢广林向日本人请功。
“队长,一会怎么做?”小东问道,“要不要连程千帆的人一起做了?”
“算了。”萧远山摇摇头,“区座的命令是掳走谢广林,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
……
洪文予累坏了。
他坐不起黄包车。
更没有洋车子。
他工作得来的薪水都省吃俭用交给组织,用来帮助更加贫困的同志了。
故而他只能辛苦自己的脚底板了。
此时此刻,他双手叉腰喘着粗气,远远地看着慈云斋的方向。
最后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假装找了个阳光好的地方嗮太阳,实则是暗中观察。
他方才搭眼一看,隐隐觉得不对劲。
无他,那两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慈云斋对面马路,一辆靠左侧,一辆靠右侧,这架势自然引起洪文予的注意。
当然了,他也知道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个慈云斋医馆,洪文予曾经听一个住在附近的同事提起过,据说医术不错,尤其是有一个医方专职小儿咳喘,若是因盛名在外引得富豪之家多来求诊,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洪文予性情谨慎,还是难免多看了几眼。
却是并无其他异常。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的车帘被掀开,有人从车窗朝外扔了一枚烟蒂。
也就在这个瞬间,洪文予看到了那扔烟蒂之人的面孔:
程千帆!
他心头一惊。
法租界的‘小程总’赫赫有名,且得益于此人性好渔色,关于程千帆的桃色新闻实其多,《晶报》就曾经连篇累牍的报道过这位‘小程总’的桃色新闻,甚至还刊登了程千帆的照片。
不过,据说后来《晶报》被瘪三闯入,将办公室砸了个稀巴烂,还有员工被打伤,不知道是不是和此事有关联。
也正是因此,他是‘认识’这位在法租界乃至是整个上海滩都凶名赫赫的‘小程总’的。
程千帆来这里做什么?
洪文予心中一沉。
组织上得知有任安宁这么一位从花旗国归国的密码专家,正是从程千帆这边的动静得到情报的。
很显然,程千帆这个狗汉奸是准备动手了,这是要抓捕谢广林献给他的日本主子。
洪文予大急。
他有一种要冲到慈云斋告诉谢广林,通知他赶紧逃走的冲动。
不过,洪文予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要是这么做了,不仅仅不能帮助谢广林脱难,还会搭进去一个他。
后者,他不怕,他只怕枉送性命却不能救人。
洪文予凝思苦想,忽而,他心中一动,朝着远离慈云斋的森德利方向跑去。
……
程千帆瞥了一眼,他看到洪文予跑开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方才洪文予跑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然后便认出来这人是那个在荀汉义的‘引荐’下向谢广林请教的男子。
程千帆心中有八九成把握这人是己方的同志。
故而,在看到洪文予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便提了起来,他担心这位同志会急切间鲁莽介入,那就麻烦了。
……
慈云斋医馆内部。
“麻生君,室长托我带来一句话。”医馆馆主令狐浩端起手中茶盏,向麻生保利郎致意,说道。
麻生保利郎立刻态度恭敬,聆听。
“室长祝你一路顺风。”令狐浩说道。
“室长,室长!”麻生保利郎的眼眶湿润了,在他临将离沪赴渝之际,室长没有更多的提及任务和要求,话语中满是关心,这看似平淡的祝福语,却令麻生保利郎的胸膛里是那么的火热,是那么的暖洋洋的。
他对令狐浩说道,“请馆主代麻生转告室长,麻生此去,抱以杀身成仁之志,唯愿我大日本帝国武运长久,添皇陛下万岁!”
令狐浩看着神情无比肃穆的麻生保利郎,也是即刻起身,他表情郑重说道,“麻生君,勇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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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9章 何があったの
距离慈云斋约莫两条街,有一个东正教小教堂。
千北原司放下手中的酒瓶子,轻轻摇摇头,“欧罗巴人的酒水,并不适合亚洲人的胃。”
“室长,这应该是牧师的藏酒。”小野航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扭头说道。
他的眉头皱起来,“我担心那个贪财的牧师会让我们加钱。”
他们之所以能够获准在教堂的四楼观察,盖因为用金钱收买了牧师。
千北原司笑了笑,没理会。
“麻生进去多久了?”他问。
“二十三分钟。”小野航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说道。
“程千帆到了没?”千北原司又问。
“到了。”小野航说道,伸手一指,“靠近凯赛尔路的那辆轿车,程千帆就在里面。”
他对千北原司说道,“属下刚才看到陈虎从车子里下来。”
“他倒是听话。”千北原司轻笑一声,三本次郎下令宫崎健太郎亲手处决‘任安宁’,程千帆不敢不来。
只是这笑意中似是多了几分莫名之意。
“室长,还有一辆汽车停在了靠近森德利路那一侧。”小野航说道。
“也是程千帆的人?”千北原司立刻问道。
“不太像。”小野航摇摇头。
千北原司走到窗台边,从小野航的手中接过了望远镜观察。
“是极司菲尔路的那帮蠢货。”千北原司冷哼一声,说道。
那辆小汽车的车牌是七十六号的。
为了方便行动,七十六号准备了好些车牌,这些车牌并非假冒,都是有据可查的,或者说,是在帝国这边登记在案的。
对于极司菲尔路,帝国是既用,又格外防备。
“安排一个人过去,让七十六号的人撤离。”千北原司沉声说道。
‘鲟鱼计划’是他精心设计的,现在大幕已经拉开,他不容许任何人来搅局。
而显然,七十六号的人就是这有可能搅局、坏事的不速之客。
“是!”
……
小野航出去叫了一个手下,吩咐一番后又回来了。
他看到千北原司面带忧伤之色,“室长,我还是不明白。”
小野航小心翼翼说道,“麻生君可以不必死的,我们完全可以命令程千帆将人秘密抓捕关押,然后安排铃木庆太继续假扮谢广林……”
“麻生会不会死,这决定于程千帆。”千北原司说道。
小野航一开始并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他略一思索后明白过来,惊讶问道,“室长,你怀疑程千帆……”
千北原司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手下的这个问题。
“室长。”小野航说道,“无论是麻生君还是铃木庆太都是很有能力的勇士,这样的必死之局,是不是有些可惜。”
对于室长的计划,他大略知道,无论是麻生保利郎还是铃木庆太皆是死士。
此去重庆,本就是一去无回之举。
“小野,你知道我最尊敬的人是谁吗?”千北原司说道。
小野航摇摇头。
“是岩仓阁下。”千北原司说道,他的眼眸中流露出崇敬之色。
小野航自然是知道岩仓具视的,日元上就有岩仓具视公爵的头像。
只是,他不知道室长为何突然提起岩仓具视公爵。
好在千北原司也没有期待他回答,他继续自顾自说道。
明治四年,时任帝国右大臣外务卿岩仓具视率领庞大的代表团远赴欧美,实地考察了十余个国家的政治、军事、文化教育等情况。
此次历经20个月、耗资上百万日元的“超级出访”,给予了包括岩仓具视阁下在内的帝国上层人士们足够的震撼。
通过对这些发达国家的考察,对于教育在国家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诸君也有了极为深入的认识。
同样是明治四年,耀照寰宇的明治陛下设立文部省,并于次年颁布了帝国历史上第一个教育改革法令——《学制》,其内容囊括了学区、学校、教师、学生和考试、学费等内容,合计109章。
明治六年,在岩仓具视阁下的访问团归国后,向添皇陛下奏报,陛下更加重视教育,《学制》又增加了海外留学生规则、神官僧侣学校、学科毕业证书等三部分内容,当年四月又追加“学制两编”,规定了专门学校及贷费生规则,三者合计两百一十三章。
根据《学制》要求:
全国共分为8个大学区,每个大学区计划设立1所大学;每个大学区分为32个中学区,每个中学区计划设立1所中学;每个中学区分为210个小学区,每个小学区计划设立1所小学。
《学制》规定,小学分为寻常(一般)小学、女儿小学、村落小学、贫人小学、私塾小学、幼稚小学(幼稚园)等。其中,寻常小学为小学的主体,分为上、下两等,学制各为4年,并要求孩童6岁入学。
作为小学毕业生进行普通学科知识教育的寻常中学,同样分为上、下两级,学习年限各为3年,共计6年。
除了寻常中学外,在中学阶段还设有工业学校、商业学校、农业学校、通辨学校(外国语学校)、私塾中学、残疾人学校和诸民学校等院校。
而“诸民学校”更是意义非凡,主要是面向未接受过系统义务教育的成年人(18岁以上男子和15岁以上女子)的“业余教育”,以夜间授课为主。
只有父母有了文化,孩子才更有学识。
此外,重视师范教育,大力兴办西式大学,尤其重视理工科,源源不断的为帝国培养从基础人才到精尖人才。
即便是现在来回看历史,千北原司依然深感震撼,他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庞大并全面的国民教学计划。
“教育,人才,这是帝国振兴的基础。”千北原司的表情难得的郑重且严肃。
这也正是战争爆发后,帝国重点轰炸中国的大学校园、图书馆等场所的重要原因,正如同陆航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依然舍得用重磅航弹轰炸上海的商务印书馆,将这个中国人最大最齐全的图书馆炸成了废墟,此一个道理。
“重庆那边汇集了很多精尖人才,这些人甚至可以说是这个偏居一隅的流亡政府在密码数学一科最后的人才了,这些人对于帝国威胁极大。”千北原司说道,“牺牲麻生君、铃木君,换得那些人的性命,这笔买卖是非常值得的。”
己国重视教育,培养人才。
摧毁敌国的教育基础,毁灭中国人的教育种子,毁灭他们那少得可怜的理科精英。
在千北原司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特务机关厮杀之胜利了,从战争大局来讲,都是有十分重大的意义的。
他拿起了酒瓶子,咕咚咕咚连续喝了几大口他言语中颇多鄙夷的朗姆酒。
……
万三良坐在车子里,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慈云斋医馆的方向。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那谢广林已经进去小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出来?
他看了一眼远端那位‘小程总’的座驾,程千帆还未离开,这说明这位‘小程总’也没有得手,这令万三良心中稍稍放心。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人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径直向小汽车而来。
“英杰。”万三良沉声说道。
“是。”坐在驾驶座位上的淮英杰拉开车门下车,然后就站在车门边摸出一个烟卷,划了一根洋火点燃烟卷,慢条斯理的抽烟,目光盯着越来越靠近的男子。
车内,万三良已经摸出马牌撸子,关闭保险,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射杀来人。
自从投靠七十六号之事曝光后,他就整天介提心吊胆,唯恐自己成为了军统上海区行动队的枪下亡魂。
“去去去,一边去。”淮英杰看了一眼来人,嫌弃的摆摆夹着烟卷的手。
“我要见你们带队长官。”男子面色倨傲说道。
淮英杰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什么长官?你说什么呢?”
“你们不是七十六号的?”男子微微皱眉,莫非室长判断错误?
听得对方一语道破己方身份,淮英杰面色阴沉,直接伸手掏出了短枪,随之用外套遮住了大半个枪身,露出枪口对准对方,“你是什么人?”
男子要摸向腰间。
“别动。”
“我拿证件。”男子说道。
淮英杰的枪口动了动,示意对方老实点,然后让走上来在对方身上摸了摸,然后果然摸出来一个证件。
枪口依然暗暗对准对方,他左手大拇指挑开证件看,然后淮英杰的嘴角扬起一抹鄙夷之色,口中呵呵出声。
“英杰,哪部分的?”万三良将车窗摇下一半,人却是尽量躲在座椅靠背的车侧问道。
“科长,是大道(特别)市政府警察局的人。”淮英杰轻笑一声说道。
证件上此人名字叫做莫骁忝。
“让他滚蛋。”万三良冷笑一声,不屑说道。
“是。”淮英杰将证件直接丢给对方,嘴巴里骂骂咧咧,“滚蛋。”
他气坏了,方才这家伙走路那嚣张的样子,看人的时候鼻孔朝天,他心中还犯嘀咕呢,以为这莫不是日本人,没想到竟然是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的。
册那娘,警察局还不如他们七十六号在日本人面前有面子呢,在他们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警察只是我的掩护身份,我是为特高课工作的。”男子捡起了证件,尽管心中愤怒异常,恨不得一枪崩了面前的七十六号特工,为了任务的隐蔽性,他只能强压怒火,解释说道。
为了行动方便,在不暴露自身身份的情况下,他们身上便会携带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的证件行事。
却是没想到这警察证件竟然被特工总部的人鄙薄了。
特高课?
淮英杰下意识扭头看了科长一眼,如果对方是特高课的,那倒确实是需要忌惮一些。
“滚蛋。”万三良在内冷冷说道,“阿杰,让他滚蛋,不然就抓起来。”
“是!”
看到特工总部的人真的要动手抓人了,‘莫骁忝’气坏了,“你们要做什么?”
他冲着淮英杰低声吼道“我们长官说了,让你们立刻撤离,不要打……”
他话音未落,就被淮英杰靠近,用枪口抵在了胸膛,“闭嘴,再嚷嚷打死你。”
‘莫骁忝’立刻闭嘴。
然后下一秒钟,他就感觉后脖颈挨了一下,然后他就什么都还不知道了。
这是从侧后方迂回的特工从后面偷袭,放倒了‘莫骁忝’。
然后这人和淮英杰一道将此人抬进了后备箱,然后用破布堵住嘴巴,并且捆绑了手脚,然后关闭后备箱。
万三良满意的点点头,这是他方才打手势示意手下从侧后方包抄动手的。
“科长,为什么不等这个家伙说完?”淮英杰不解问道,“也许这家伙确实是特高课的人呢。”
万三良瞪了淮英杰一眼。
“棒槌。”另外一名特工替科长骂了淮英杰一句,“怕的就是这家伙说出来。”
万三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该他的功劳,谁都抢不得,除了‘确认身份’的日本人……
……
小教堂的四楼。
小野航惊呆了。
他双手架着望远镜,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万万没想到去驱赶七十六号车辆的熊野第五,非但没有赶走七十六号的人,竟然还被七十六号的人袭击,人都被放倒、生死不知,然后还被塞进了汽车后备箱。
这,那些家伙真的是七十六号的人吗?
他有些怀疑室长的判断了。
“室长。”小野航赶紧呼喊千北原司。
“怎么了?”千北原司走过来。
“熊野君被他们击倒,人也被塞进了后备箱。”
“纳尼?”千北原司一把从小野航手中夺过了望远镜。
他先看向小汽车方向,此时已经看不到什么异常了。
然后,他的视角移动,就看到麻生保利郎手中拎着药包,在医馆关注令狐浩的相送下,走出了慈云斋医馆的大门。
望远镜中的视线‘跟随’这谢广林,看到他走到了马路中央,准备越过马路。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伙人突然冲向了谢广林。
不,不是一伙人。
是三伙人。
还不对。
是四一伙——在远端可以看到有一伙巡捕正吹着口哨跑来。
“まさか!”这位一直以来表情淡淡,一幅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的室长先生呆住了,不禁惊呼道,“何があったの(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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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0章 乱成一锅粥(求双倍月票)
千北原司的脑子是混乱的。
他的表情很快从呆愣变得无比阴沉。
作为东京帝国大学的高材生,又为中野学校的优等毕业生,一直以来围绕着他的都是鼓励和赞许。
春风得意,意气风发这两个词仿佛就是为千北原司发明的。
这是一个骄傲的人,他认为一切事情都能够被自己掌握,运筹帷幄是他的标签。
但是,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有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事态失控’的感觉。
“室长,我带人下去。”小野航表情严峻,说道。
“不!”千北原司右手抬起,阻止道,“现在我们的介入只会于事无补。”
他摇摇头,继续说道,“在没有弄清楚局面之前贸然介入,是最愚蠢的行为,尤其是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
千北原司收拾起杂乱中带着慌张的情绪,他双手架着望远镜,盯着马路上看。
经过了事情乍起的慌张之后,他很快便想通了一些关节,心中也放松了不少。
他很快便推测各方势力的来头:
宫崎健太郎是奉命行事。
七十六号的介入属于意外情况。
巡捕房的巡捕虽然同样属于意外情况,但是,这是可以预料的意外情况。
程千帆在这里,足以压制这些巡捕。
另外那一路人马?
红党?
重庆方面?中统?亦或是军统其他单位?
在这个时候,千北原司反而最担心的是‘谢广林’落入七十六号的手中,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谢广林’被特工总部的人抓走了,那他这精心设计的完美计划将直接夭折。
其次,倘若那一路不知其身份的人马是红党,千北原司实际上是不愿意‘谢广林’落入红党手中的,倘若红党将‘谢广林’送往重庆,那么自然最好,倘若是红党想要将‘谢广林’揽入怀中,那么,这枚暗子的作用将会比预计的要削弱。
在千北原司的心中,红党不足为虑,重庆方面才是帝国的主要敌人。
倘若这伙来历不明分子是中统亦或是军统其他单位的,这在千北原司看来,‘谢广林’落入他们手中也是可以接受的。
如此,麻生保利郎就可以顺势直接打入重庆,当然了,这样的话铃木庆太那个愚蠢的家伙就错失了为添皇陛下尽忠的机会了。
倘若‘谢广林’落入程千帆的手中,如此则最好不过,一切都可以按照原计划继续进行。
此才是真正的计中计,是他最期待的情况。
而此时此刻,慈云斋门口的大马路上,这块法租界西北角的一马路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
谢广林手中拎着药包,看似漫不经心的穿越马路,实际上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根据室长的判断,程千帆那个投靠了重庆的家伙极可能会在今日对他动手,而对于一直在学校内深居简出的他来说,此时此刻就是好时机。
饶是已经有了被人‘掳走’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当看到好几伙人都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时候,谢广林还是被震惊到了。
是真的震惊。
不愧是法租界声名赫赫的‘小程总’,来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竟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就那么手中拎着药包,有些发呆的看着扑过来的人群。
然后,谢广林脸色一变,拎着药包就开始发足狂奔。
不对。
这伙人并非都是程千帆的人。
谢广林使出浑身力气奔跑逃窜,按照室长的计划,他应该被程千帆的人抓到,然后这位私通重庆的‘小程总’会将他‘如愿’送往重庆。
所以,他知道自己只能被程千帆的人抓到,决不能被其他势力抓到,尤其是在无法确定这些势力来自何方的情况下。
……
砰!
淮英杰开了一枪。
却是被侧面来的人撞了一下,枪口动了下,没有打中。
他愤怒的看过去,然后就吓得屁滚交流,下意识的闪避。
对方手中握有匕首,直接朝着他刺来。
匕首刺空了。
淮英杰狼狈的坐在地上,好在手中短枪没有丢掉,抬起枪口,扣动扳机。
砰。
李二茂看了一眼胸膛的血洞,整个人身体后仰,倒了下去。
“谢先生,我们是军统上海区行动队的。”萧远山看到手下李二茂殉国,顾不得悲伤,他直接开了一枪撂倒了一个敌人,冲着躲在一个店铺外面的石狮子后面的谢广林喊道,“我们是来救你的。”
“军统,万科长,他们是军统分子!”淮英杰连滚带爬找了个电线杆当掩体,冲着万三良大声喊道。
万科长?
萧远山扭头看过去,就看到远端的敌人。
“万三良!”他厉声吼道。
回应他的一梭子子弹。
萧远山当即确认了那边几个敌人中必然有叛徒万三良。
他咬牙切齿吼道,“大运,你带人救谢先生,我来阻击。”
说着,枪口一抬,砰砰两枪。
“万三良,你个驴尻的,投了七十六号那帮杂碎,今天爷爷要清理门户。”
……
“力哥,怎么办?”几个巡捕还未冲过来,就被这噼里啪啦的枪声吓得连忙趴在了地上。
“保护好自己,其他的先别管。”曹力的心都在打哆嗦,他咬着牙吼道。
“被那个瘪三坑苦了。”一个巡捕叫苦不迭。
方才一个年轻教师模样的男子跑来,说学校里的同事刚刚从当铺赎回家里的金银首饰,就被三只手盯上了。
几个巡捕一听这好事,赶紧颠颠儿跑来,没想到却是遭遇这等枪林弹雨。
“虎哥,怎么办?”
陈虎趴在地上,嘴巴里咬着早已经熄灭的烟屁股,双目好似冒火一般,面色阴沉的打量着场上的局势。
他很不满意自己以及众弟兄的表现。
就在方才,他带人就要扑向谢广林,就看到还有两路人马也扑向谢广林。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还朝着他们这边开了一枪。
这一枪倒是没有伤人,对方的目的似乎也不是为了伤人,而是迟滞他们的行动。
结果也正如对方之意,他们这边的动作慢了一下,然后就被这些人冲到前面去了。
不过,还没等陈虎懊恼不迭,就看到这两伙人对射起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确定了这两路人马的来头。
其中一伙人自报家门,是军统上海区的。
另外一伙赫然是七十六号的,领头之人是一个叫万三良的,此人应该是军统叛徒。
因为这两伙人厮杀在一起了,以至于这两路人马都没有能够接近谢广林。
现在的情况是,谢广林躲在了一家关门的铺子门前的石狮子后面,子弹就在石狮子的两侧飞来飞去,陈虎这边虽然暂时没有加入战团,却也一时之间无法接近谢广林。
而且,陈虎知道,他们这一方只要试图有什么动静,必然会引来军统上海区以及七十六号的双重打击。
……
“虎子哥。”小狄爬到陈虎身边,也跟着问道,“怎么办?”
陈虎没说话。
小狄看了一眼躲在石狮子后面的谢广林,忽而说道,“想不到这家伙倒是个香饽饽呢。”
陈虎偏了偏脑袋,深深的看了小狄一眼,然后下达命令,“打!”
“打谁?”有人下意识问了句。
然后就看到陈虎抬起枪口,砰砰两枪,直接放倒了一个七十六号的特工。
还没等七十六号的人反应过来,陈虎又开了一枪,却是冲着军统的人开枪的,只不过这一枪没有打中人,打在电线杆上。
“谁挡着咱们抓人,就打谁。”陈虎说道,然后扭头对小狄说,“你回去,保护帆哥”。
砰砰砰砰。
……
“愚蠢的家伙!”
千北原司从望远镜里看到程千帆的手下竟然向包括七十六号在内的另外两伙人同时开枪,不禁气的骂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得知那伙不明身份的枪手是军统上海区的人。
故而,千北原司内心中已经可以接受‘谢广林’被军统上海区救走了。
他这边已经派了手下再度去见万三良,直接下达命令,令万三良带人演戏,任凭谢广林落入军统上海区手中。
却是没想到程千帆的人突然陷入混战中了。
只不过,虽然恼火,千北原司却又无可奈何。
程千帆明面上并未公开投靠帝国,且按照叔叔的‘镰刀计划’,程千帆此时此刻是为军统郑卫龙出手救人,再加上其他原因,出于安全考虑,他不能够派人去告知程千帆放谢广林被军统上海区救走。
这等于直接在程千帆那边暴露了谢广林的身份,而这恰恰是不能为的。
所以,面对此情此景的混乱局面,千北原司虽然愤怒,却又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办法。
……
军统的人打七十六号,军统的人打程千帆的人。
七十六号和军统杀得兴起,这边同时也和那位‘小程总’的人交火。
陈虎下令手下无差别射击。
现场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热粥。
万三良躲在车子后面,他头大如斗。
军统的人与他杀红眼,这他可以理解。
他无法理解的是程千帆的人怎么敢对他们七十六号动手的。
就因为方才他暗中令手下朝着程千帆的人开了一枪?
那一枪不为伤人,只为迟滞,他不认为对方看不出来这其中意思,这是手下留情,不愿意撕破脸。
“程总,鄙人七十六号万三良,你可能没听过我,这没关系。”万三良冲着远端小程总的座驾的方向扯着嗓子喊道,“你与我们李主任是朋友,是自己人,自己人就不要发声这种误会了。”
回应万三良的人两声枪响。
然后是惨叫声。
程千帆两枪打伤一名七十六号特工,冷冷喊道,“谢广林事涉江洋大盗姜骡子案,人我必须带走。”
日你仙人板板。
万三良气坏了。
谢广林一个刚从花旗国归国的知识分子,你程千帆竟然口空白话说这样一个人涉案姜骡子匪帮,这已经不能用‘栽赃陷害’可以形容了,这是无法无天啊。
都说他们七十六号暗无天日,你‘小程总’也不遑多让!
万三良觉得程千帆给出的这个理由,有侮辱人的意思。
“程总,谢广林是反日分子,我们七十六号必须将其绳之以法。”万三良喊道,“还望程总给万某一个面子,万某感激不尽。”
“你算哪根葱!”程千帆冷笑一声,骂道。
万三良气坏了。
“科长,这人要见你。”
“什么人?”万三良将身体躲在轮胎后面,这可以避免子弹从车底下飞过来击中。
“那人说是特高课的。”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被带来了。
“万先生,鄙人特高课小岛信泽。”鸭舌帽男子说道,“我们室长派我来告诉万先生,请务必让军统上海区的人成功救走谢广林。”
他看着万三良,“室长说了,请万先生务必执行命令。”
鸭舌帽男子话音未落,收到万三良眼神暗示的手下已经一个手刀将其打晕,然后熟练的捆绑,嘴巴也堵住了。
“送上门的蠢货。”万三良冷哼一声。
放走谢广林,任凭军统带走谢广林,这样的假命令,得多么愚蠢的人才会相信?
不过,口中这样骂着,万三良的心中略一思索,却是暗自心惊,不知道上海区此次行动是何人指挥的,此计谋看似蠢不可及,实际上堪称阴险。
因为特高课确实是有一个叫做小岛信泽的日本特工。
若非他不仅仅知道小岛信泽这个名字,还远远地见过敌人一面,当即认出此人并非小岛信泽,还真有可能被欺瞒呢。
当然了,此人冒充小岛信泽,看似高明的计谋,反倒是送货上门了。
此时此刻,万三良响起了后备箱塞着的那个被打晕的家伙,此人先是自称是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的,然后又声称是特高课的,现在看来,这人也可能是军统上海区的。
看了一眼被捆绑的鸭舌帽男子,万三良心中满意,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抓了两个了!
万三良仔细思考,军统上海区三番五次的使出这样的技俩,这正说明这个谢广林非常重要,这个人甚至远比他所掌握的情况还要重要。
万三良一咬牙,“传我命令,绝对不能让谢广林逃了。”
他冷声说道,“活得抓不到,死得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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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1章 精锐特工麻生君(求双倍月票)
‘啪"的一声枪响。
陈功书眼瞅着子弹从车顶上浮掠,最终击中了车侧的树木,他遗憾的摇摇头。
端的是贪生怕死的家伙啊。
枪响之后,陈功书准备浑水摸鱼。
他的目标是那位‘小程总",这是经过瞬间的‘深思熟虑"后果断作出的决定。
陈功书早就想要对程千帆下手了。
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此人已经不仅仅是对日态度亲近了:
程千帆同日本国驻沪上领事馆参赞今村兵太郎走的很近,而今村兵太郎是岩井英一手下头号大将,岩井英一将其手下特务机关岩井公馆的日常工作交给今村兵太郎打理。
陈功书有绝对的理由怀疑程千帆已经被岩井公馆收买,甚至其本身已经加入该日本特务机关。
此外,程千帆同上海特高课的荒木播磨关系非常好,据说程千帆还颇得上海特高课课长三本次郎的欣赏。
特高课针对重庆方面、红党方面在法租界的多次抓捕行动,背后都有程千帆的影子。
更别提程千帆其自身还出现在汪填海与王克敏、梁宏志之所谓的‘三巨头谈判"随行人员名单中,此为程千帆铁了心追随汪填海当汉女干的铁证。
当然,最主要的是,程千帆在法租界拥有不小的权势,上至租界高层,下至三教九流,此人都有着颇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后者,程千帆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法租界乃至是上海滩的角角落落,其本身早已经对军统上海区构成极大的威胁了。
若非戴春风早就三令五申不得对上海各租界官员动手,陈功书早就对程千帆动手了。
他明白戴春风之所以发出这样的禁令是出于何种考虑——
禁令主要是考虑到委员长担心对租界官员刺杀会引来友邦不满。
不过,陈功书了解戴春风,自己这位‘黄埔小学弟"对列强素来不喜,尤不喜英法。
戴春风曾经在特务处内部高层会议上明确指出:
西方列强不可信,自大又愚蠢。
他的考虑是趁乱动手,可以嫁祸给七十六号,如此不仅仅干掉了程千帆这个在法租界有着不小的权势、暗中为日本人作伥的汉女干,还可以避免校长所担心的引起友邦不满的恶果。
不过,也不是没有担心的地方。
程千帆祖父程顾之老先生是同盟会老会员,便是校长也要尊称一声顾公,程千帆的父母是党国烈士,据说在江山县的衣冠冢,校长都有派人送花圈挽联。
此外,校长最重乡土情。
这边若是干掉了程千帆,他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老头子的不满。
或许不会。
他早就听说校长对于有国党元老子弟投敌当汉女干非常不满,程千帆却数典忘祖暗中投靠日本人,对于这等数典忘祖之辈,校长应该深厌之。
所以,陈功书果断开枪瞄准程千帆了。
他甚至没有顾得上去射杀军统叛徒万三良。
当然,他选择不以万三良为目标,而是射杀程千帆,也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
如此,万三良便不会第一时间确认他是军统方面的,这有助于他在此乱战中全身而退。
只可惜,程千帆这厮果然怕死之极,这人躲在车辆与树木的夹角处,便是开枪也是不敢冒头,只管扣动扳机。
陈功书略作观察,要射杀程千帆的话,只有居高临下从车顶方向射击,只是射击角度实在是太小了,果不其然,方才他开枪后子弹没有能够伤及程千帆分毫。
不仅仅如此——
陈功书一个低头弯腰,打滚,躲开了密集的子弹射击。
……
“打!”程千帆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发号施令,“弄死这瘪三,赏大黄鱼十根。”
方才那发子弹虽然没有伤及他分毫,但是,子弹从头顶上方掠过,嵌入身后的树木,却也是着实吓了他一跳。
一个不察,险些害的帆哥中枪,本就不安且内疚,此时此刻更是听得帆哥如此丰厚悬红,几个在他身侧保护的保镖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子弹向茶楼的二楼倾泻而去。
陈功书没想到自己只是抽冷子开了一枪,却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子弹打在茶具、桌椅上,碎屑乱飞,一片狼藉。
他是极果断之人,心知形势不妙,更担心被人包抄了后路,果断决定撤离。
万三良本就对程千帆向他开枪很不满,那边程千帆的手下也正和他的手下交火厮杀,此时此刻看到有人突然偷袭程千帆,他心中暗暗喝彩,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枪手没有能够得手。
眼见得程千帆的人试图靠近茶楼,捉拿、击杀袭击者,万三良心中一动,果断下令手下开枪阻击。
现在局势更加混乱了。
……
“力哥?”
曹力带领手下退回到一个巷子里,远远地‘瞭望"战场。
他看了一眼急躁的手下。
“你急个屁。”曹力骂道,“那边子弹乱飞,阿俊,你个杠头,真不要命了?”
“力哥,那可是程总,是中央区的程总呐。”曹俊双眸都是急切之色,“现在程总和那些人交火——”
他看着族兄,“力哥,富贵险中求啊。”
中央区的小程总贪财好色,心狠手辣,这不假,但是,在巡捕房的巡捕眼中,小程总却端地称得上是好上官:
小程总秉持大家一起发财的行事,不吃独食,对于手下一直都颇多照顾。
此外,小程总非常护犊子。
只这两点,这样的长官便是顶顶好的。
曹力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几个弟兄。
“力哥,阿俊说的对。”
“还是小心点吧,枪子不长眼……”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有人沉默犹豫。
曹力深呼吸一口气,他探出脑袋观察‘战场"形势。
脑子里评估了一下各方势力的情况。
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诸位兄弟,阿俊说的没错,中央区帆哥的大名,大家都知道,咱们出手帮忙,那位是不会吝啬的。”曹力说道。
有人欢喜,有人脸色变了。
曹力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老财说的也没错,枪子不长眼。”
他猫在墙角,指着外面低声说道,“咱们不必冲上前,就这样隔着远,就这么开枪。”
听到曹力这般说,便是那反对的‘老财"也是不说话了。
“不过,对谁动手,大家要听我的。”曹力表情一沉说道,“那边是重庆方面的,咱们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没那担子做大事,但是也不能对那边的人动手。”
说着,他嘿嘿一笑,“七十六号那帮瘪三,竟敢对帆哥动手,咱们贝当区的同僚多咱要帮帮场子!”
众人皆是眼中一亮。
便是那方才反对的‘老财",也是点了点头。
“看到没,那边的汽车,那是七十六号!”曹力带领手下从巷子里探出身子,枪口瞄准,“打!”
……
“仙人板板,呸呸呸。”万三良吐出几口泥唾沫,他躲在汽车后面,捂着脸颊,气的骂道。
方才突然侧后方遭袭,猝不及防下,很快就造成了手下一人被打死,一人受伤的损失。
便是他自己,他被子弹击飞的石子划破了脸颊,现在鲜血横流。
“科长,是贝当区的巡捕。”手下喊道。
“老子知道。”万三良咬牙切齿说道。
贝当区巡捕房总巡长向步伟实际上早就暗中投靠了日本人,这位向总甚至前几天还秘密拜访过李萃群,故而,万三良他没想到贝当区的巡捕竟然敢对七十六号动手。
都怪程千帆!
万三良很清楚,正是因为程千帆与他们发生交火,这才使得贝当区的巡捕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
得益于贝当区巡捕房巡捕的开火助战,小狄带人趁机摸进了茶楼。
几人端着枪就冲上了二楼包间。
“人呢?这里面那人呢?”小狄一把揪住一个店小二的衣领,枪口几乎捅进了店小二的嘴巴里,质问道。
可怜的店小二几乎要吓死了,脸色惨白,手指指着手枪,啊啊啊的说不出话。
小狄这才移开枪管。
“跑,跑了,刚才就跑了。”店小二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后,后门。”
“滚!”小狄一把松开店小二。
店小二吓得连滚带爬跑开了。
小狄来到窗口,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往外看。
然后他就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
这个位置竟然恰好能看到躲在石狮子后面的谢广林,虽然角度不大,但是,枪法精准的话,却是能打中人的。
他立刻明白了,很显然,刚才那家伙的目标就是帆哥,对于这个引起混战的‘罪魁祸首"谢广林并没有什么兴趣。
没有丝毫的犹豫,小狄抬起手中毛瑟手枪,准星瞄准躲在石狮子后面的谢广林。
啪啪啪啪啪啪!
小狄直接清空了弹匣,他估摸着在那谢广林倒下去看不到之前,身上至少中了四五枪。
然后他没有再多看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开,一边换弹匣,一边冲着手下说道,“去后门,追!”
……
“巴格鸭落!”千北原司等了好一会,没看到派出去向七十六号传令的手下回来。
而那边七十六号不仅仅与军统厮杀在一处,同程千帆那边也是打的热火朝天。
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七十六号依然没忘记频频向躲在石狮子后面的谢广林开枪,这令千北原司非常震怒。
他生气不仅仅因为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计划完全乱成了一锅粥,更因为他下达的命令竟然被七十六号这帮帝国养的狗无视了。
“室长。”小野航思索片刻,说道,“我在琢磨,会不会是七十六号那边不相信我们的身份?”
“哲也他们没有带证件过去吗?”千北原司皱眉,他真的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倘若真的是这个原因,他会更加震怒,这说明他自己带兵无方,竟然犯下如此低级失误。
“哲也随身携带的是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的证件。”小野航说道,“我担心……”
“你的意思是,七十六号会不理会大道市警察局……”千北原司的表情阴沉下来。
他承认自己疏忽了。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个细节:
他对此是有所耳闻的——随着七十六号的迅速崛起,极司菲尔路这帮人愈发骄横,除了在面对帝国的时候会收敛,他们已经不将警察局放在眼里了。
“所以,哲也被他们抓起来,就是因为这个。”千北原司怒气反笑,这帮支那人,都是帝国养的狗,互相之间反而会愈发鄙薄。
“因为法国人多次抗议,所以我们来法租界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便携带特高课证件的。”小野航解释说道,“荒木队长就让警察局的吴山岳给我们发放了大道市警察局的证件。”
千北原司室长是不久前才从南京来上海的,南京并无所谓的租界,全都是帝国说了算,所以,千北原司室长对于上海这边,尤其是和租界方面打交道的一些细节并不熟悉。
“这么说,夕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他们扣下了?”千北原司问道。
“应该不会。”小野航皱着眉头,说道,似是也有些觉得不可理解。
“怎么?”千北原司沉声问道。
“小岛君将他的证件给了夕部和男。”小野航说道,“为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
平常会以中国人身份生活和工作的夕部和男是密探,他是没有特高课证件的,而夕部和男长相略略酷似小岛信泽,这也是小岛信泽会将证件拿给夕部和男使用的原因。
他眉头紧锁,这正是他无法理解的地方,夕部和男拿着小岛信泽的特高课证件,如此应该可以令七十六号的人听令从事的,却是为何夕部和男一直未归,七十六号那边非但不听令,还变本加厉?
就在此时,在杂乱的枪声中,有凄厉的哨子音响起。
千北原司假期望远镜从窗口看过去,这是大批巡来增援赶到了。
千北原司心中松了口气。
尽管过程混乱的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但是,结果还算勉强如人意——
巡捕大批赶到,枪战各方会识趣的撤离,如此,谢广林最终还是会如愿落到程千帆这个巡捕房高级官员的手中。
千北原司架起望远镜看向石狮子方向,已经基本上看不到麻生保利郎,只是依稀能看到石狮子后面似乎是藏着一个人的身影。
他满意的点点头,麻生保利郎果然足够机警,藏得严严实实的,如此子弹飞舞的混战,竟然未能上及麻生保利郎分毫。
千北原司微微叹了口气,他都有些不舍得麻生保利郎去送死了。
不过,这就是帝国勇士的宿命吧。
为了帝国武运长久,为了添皇陛下的光辉照耀寰宇,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看到程千帆带着人,骂骂咧咧的走向石狮子,而躲在石狮子后面的谢广林依然没有出来,千北原司不禁暗自赞叹一声。
不愧是他欣赏和选中的麻生,这样的枪战之下,只是普通人的谢广林确实是会被吓得厉害,这个时候就应该和一个受惊的鹌鹑一样缩在那里,不敢冒头是对的。
他从小野航手中接过酒瓶子,举起,遥表敬意:
麻生君,不愧是帝国的精锐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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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章 姜骡子超忙的(求双倍月票)
程千帆在一众手下的护卫下走到石狮子后面,就看到已经挺尸了的谢广林。
他面色铁青。
陈虎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
“帆哥,死翘了。”陈虎起身说道,“至少中了四五枪。”
程千帆盯着谢广林的尸体看,沉着脸,“这不是谢广林。”
他看了陈虎一眼,“传令下去,搜捕谢广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陈虎看了一眼尸体,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揪出谢广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千帆满意的点点头,摆了摆手。
“抬走。”陈虎指挥手下搬运尸体。
“程老弟,这又是搞莫子啊。”一个声音在程千帆的身后响起,“程老弟,你没事吧。”
程千帆转过身,面带苦笑迎上贝当区巡捕房副总巡长范仕林,“大难不死,范老哥差点就见不到兄弟我了。”
“怎么回事?”范仕林压低声音,“我在捕厅就听到了,好家伙,这边打枪像炒豆子似的,不停。”
“受故人之托,有点小事要处理。”程千帆面有余悸之色,说道,“没想到中了埋伏。”
“哪部分的?”范仕林立刻问道。
“军统上海区。”程千帆说道,他点燃一支烟卷,又递了一支烟给范仕林。
“妈拉个巴子。”范仕林怒骂道,“他们竟敢对程老弟动手!对程老弟动手,就是动我范仕林!”
说着,他声音压低,靠近说道,“我怎么听说还和极司菲尔路那边交上火了?”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街面,现场至少遗尸五六具,可见当时战斗之激烈。
“我啷个晓得。”程千帆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骂道,“失了心的瘪三,他们先开枪的。”
说着,程千帆将嘴巴里的烟叶吐掉,“甭管他天王老子,想杀我就要付出代价。”
“误会,应该是误会。”范仕林赶紧劝解说道,“极司菲尔路那位李副主任是老弟你学长,你们关系那么亲近,他岂会对你动手,这一定是误会。”
“感情不是冲着你范老哥开枪的?”程千帆瞪了范仕林一眼,“你哪头的?”
“那还用说!”范仕林拍着胸脯,说道,“自然是老弟你这边的。”
说着,他他压低声音,“老弟,这件事可大可小,要小心极司菲尔路那边……”
“该担心的是他李萃群。”程千帆冷哼一声说道,他面色阴沉不定。
“那是,这件事他们必须给程老弟一个说法。”范仕林说道。
程千帆这才点点头,然后鼻腔长长出了一口怒气,“册那娘,晦气,兄弟我先走一步。”
“别啊。”范仕林拉住了程千帆,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说道,“老弟你这拍拍屁股就走了,老哥我这可没法交代……”
“就说姜骡子匪帮冲击街面,试图劫掠市民……”程千帆说道。
说完,程千帆径直离开了。
“嘿!”范仕林气坏了,他指着程千帆离开的背影,气的跺了跺脚。
‘姜骡子匪帮’这个借口不是不能用,只是,巡捕房动不动就以姜骡子匪帮为借口来揽事,这已经是巡捕房内部半公开的秘密了,此种行为难免有些风声传出去,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最重要的是,姜骡子每天不是在贝当区犯案,就是在霞飞区作恶,不日又会跑到中央区作死,这姜骡子实在是忙的脚底板跑出风火轮,这实在是不像话啊。
“范总,怎么办?”一个巡官问道。
“姜骡子匪帮冲击街面,试图劫掠市民,幸为我贝当巡捕房击溃逃窜,保得一方安宁。”范仕林说道。
“这……”巡官沉吟说道,“上个月姜骡子刚来贝当区……”
“这什么这?”范仕林冷哼一声,“他姜骡子就喜欢上咱们贝当区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就没有他姜骡子不行的,没有他姜骡子不敢的。
巡官摸了摸鼻子,赶紧退下。
范仕林眯了眯眼睛,他一扭头就眼瞅得那程千帆在远端与他麾下二巡的几个巡捕说了几句话后才带人离开。
那带队的巡官曹力尽管在竭力掩饰,但是,那眉眼间的喜色是遮掩不住的。
范仕林使了个眼色,自有手下去打探情况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巡捕带了一个人过来,“范总,这人要见你。”
“滚蛋,不见。”范仕林不耐烦摆摆手。
“范总,黄老板派我来见你的。”来人喊道。
“过来吧。”范仕林看了来人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大约一刻钟后,一辆卡车开来,将现场的六具尸体拉走了。
……
“课长心情怎么样?”程千帆递了一支烟卷给小池,压低声音问道。
小池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意思是课长心情如何,你心里没数吗?
程千帆苦笑一声,“小池君,平日里我对你如何?”
不待小池说话,他急切说道,“待会小池君可要来救我一救。”
“课长不是只生你一个人的气。”小池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程千帆的目光与小池目光有一个接触,然后他面色露出一抹喜意,旋即一闪而过,“多谢。”
他与小池错身而过的时候,两张‘玖玖商贸’的代金券静悄悄落入小池的手中。
……
行走在通往特高课课长办公室的走廊里,程千帆的脑筋在极其快速的运转。
小池说三本次郎不只是生他一个人的气。
这句话的蕴含意思就是三本次郎至少还在生另外一个人的气。
这个人是谁?
程千帆心中几乎是即刻便有了答案。
那个他一直在猜测,并且笃定其人存在,暨制定亦或是具体执行所谓围绕着‘任安宁’的此些谋划的那个人。
此前,程千帆经过缜密细致的分析,针对日本人围绕任安宁的这个重庆计划有一个初步的猜测和评价:
尽管他并不清楚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和安排,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计划可以用复杂来形容。
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沉迷于用计。
客观的说,今日在慈云斋医馆外发生的混乱枪战,便是程千帆也未曾预料到。
他的计划中是通过‘算盘’同志引七十六号入彀,他这边也好浑水摸鱼。
他这个借力打力的计划,已经略有些复杂了,没想到军统上海区方面竟然也介入了。
再加上他高度怀疑是己方同志的那个人,竟然引来了贝当区巡捕房的巡捕。
整个事件的发生、发展已经出乎程千帆的预料了。
他有理由相信,那个幕后策划这一切的特务,其本身也一定是脑子如同一团浆糊。
愈是那种精心构思的复杂计谋,面对这等混乱的局面愈是会束手无措,会乱阵脚。
如此,那个被三本次郎所恼怒之人,应该就是这个‘任安宁计划’的制定者亦或是指挥官。
这个人会是谁呢?
程千帆的心中涌起大大的问号。
然后,就在他来到课长办公室门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身穿长袍马褂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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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委屈的宫崎(求双倍月票)
这人戴了一条毛线织就的帽子,看到有人站在门口,下意识的低了头,整理了一下毛线帽子,双手拢在袖子里,低头走开了。
程千帆的目光盯着这人的背影看了好几眼,然后敲了课长办公室那虚掩的房门。
“课长,是我。”
“进来。”
……
惨白的灯光,湿漉漉的地板上是清洗后残留的水渍。
荒木播磨表情严肃,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木板床上并排摆放的几具尸体。
在他的身旁,是一言不发,表情阴厉的千北原司。
“队长,已经查清楚了。”中田榫一指着尸体说道,“一号尸体和五号尸体是特工总部的,已经经由极司菲尔路那边指认了。”
“三号尸体身份不明,此人并无武器在身,初步怀疑是误入交火区域的市民。”
“二号和四号尸体手指上这里有老茧。”中田榫一示意荒木播磨靠近,拿起尸体的手指指给他看,说道,“当然了,二号尸体身上发现了弹匣,四号尸体当时手里还握有短枪,这是最明确证明他们身份的证据。”
“军统上海区的人。”荒木播磨沉吟说道。
“是的。”中田榫一点点头说道,“至于六号尸体,这个人的身份也已经查明了,是茶楼的伙计,为客人出去买香烟回来的时候被流弹击中的。”
“还有几具尸体没有被运回来。”一直沉默的千北原司沉声说道,“程千帆死了两个手下,他的人早就把尸体运走了。”
“这位‘小程总"还是比较有情有义的。”荒木播磨点点头说道。
千北原司就看了荒木播磨一眼,当谁不知道程千帆是你的好友宫崎健太郎假扮的似的?你搁这里就这么吹嘘你的好友,就真的不尴尬吗?
“谢广林的尸体也被程千帆下令运走了。”千北原司与荒木播磨走到僻静处,示意其他人不要跟过来,他对荒木播磨说道。
“千北君,你应该感谢他。”荒木播磨看着千北原司,正色说道,“宫崎君说死的那个人不是谢广林,没有他这句话,你精心设计的计划就彻底毁掉了。”
“自作聪明!”千北原司冷哼一声说道,“他说那句话就是画蛇添足,现场那么多人,谢广林的死讯是瞒不住的。”
“宫崎君已经尽力去补救了。”荒木播磨皱着眉头,看向千北原司的目光带了几分不忿,“并非我为朋友说话,这件事宫崎君身上的责任并不大,最起码他在那种情况下还临危不乱,想着为某人补救。”
闻听此言,千北原司目光顿时阴冷无比。
荒木播磨毫不畏惧的与千北原司对视。
他也是刚刚才从课长那里得知这个围绕着‘从花旗国回中国的密码专家任安宁"的一揽子计划的。
一开始,荒木播磨惊叹于这个计划的复杂和精巧。
而对于制定了这个复杂的计划的千北原司,荒木播磨的心中是钦佩中又包含着一丝妒忌的。
然后当得知了慈云斋医馆外面发生的大混乱枪战,甚至就连以‘谢广林"的身份假扮任安宁的帝国特工麻生保利郎都死于这场枪战后,荒木播磨对千北原司的钦佩不能说是荡然无存吧,也是散去了不少了。
在他的眼中,千北原司不是不优秀,但是,此人太过自负。
千北原司的计划复杂,且十分精巧,一环扣一环。
但是,问题就出在了这个计划的复杂、环环相扣上面了。
这需要各方面的通力配合。
最起码,在荒木播磨看来,千北原司这个计划中,其人最沾沾自喜的用来试探宫崎健太郎的那部分就是最大的败笔。
宫崎健太郎有问题?
荒木播磨并不这么认为。
他很了解自己这位好友,这位骨子里极度仇恨、鄙薄支那人的好友,这位对金钱和女色非常热爱的好友,出卖帝国、背叛帝国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宫崎君对添皇陛下的忠诚有几何,这个话题先不讨论,只有帝国才能够为宫崎君的贪财好色提供最强有力的后盾,宫崎君是聪明人,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
故而,荒木播磨坚定认为千北原司用麻生保利郎试探宫崎健太郎,这是此计划的败笔。
倘若没有这个败笔,千北原司若是选择同宫崎健太郎坦诚相告,以宫崎那个家伙的聪明配合千北原司,千北原司的这个‘鲟鱼计划"将会非常顺利进行:
麻生保利郎根本不需要白白送命,铃木庆太也不需要参与此计划,直接告知宫崎君‘谢广林"是麻生保利郎假扮之任安宁,然后请宫崎君将‘谢广林"送到重庆,如此,缺少了那些令千北原司自以为精巧的设计,计划会简洁很多,反而成功率会高很多。
“荒木队长,你大可以不必用某人来指桑骂槐。”千北原司冷冷说道。
荒木播磨似也没想到千北原司会直接撕破脸,他的脸色也更加阴沉。
“荒木队长,课长请你过去。”一名特高课特工过来通知说道。
荒木播磨深深的看了千北原司一眼,转身就走。
千北原司的面色无比阴沉,三本叔叔没有喊他过去,这令他心中抓狂愤懑。
……
“愚蠢。”三本次郎怒气冲冲说道,“你自以为很聪明,说了一句那不是谢广林,这件事就能蒙混过去了?”
“现场那么多人,这是遮掩不过去的。”
“这只会起到欲盖拟彰的反效果。”
“这会令一些有心人对于谢广林的真正身份,对于谢广林在这件事中所可能起到的作用产生兴趣和怀疑。”
三本次郎指着宫崎健太郎的鼻子,一顿训斥。
“课长,我也没办法啊。”程千帆一脸委屈,“看到谢广林死了,我当时脑子都懵了,这家伙死了的消息传出去的话,那后续安排人假扮任安宁去重庆的事情可怎么办?”
说到这里,程千帆似乎是从三本次郎的话里想到了什么,他忽而抬头看着三本次郎,目光中带着疑惑和惊讶。
“谢广林的真正身份?”程千帆皱眉,“他不就是任安宁吗?军统上海区的人来营救谢广林,他们自然应该早就清楚这一点的。”
说着,程千帆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看着三本次郎,一副想要问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询问的小心翼翼的样子。
同时,他的表情中还带有几分委屈,一丝愤懑,似乎是在埋怨三本次郎:
三本次郎看着宫崎健太郎,他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这个下属眼神中所表达的委屈和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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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章 初窥敌踪(求双倍月票)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一拍桌子,“一名优秀的帝国特工,最基本,最重要的素养是什么?”
“忠于帝国,对课长一片赤诚!”程千帆毫不犹豫的回答说道。
“唔,说得没错。”三本次郎点点头,“不过,除了忠诚之外,保密意识同样重要。”
他表情严肃看着宫崎健太郎,说道,“中国有一句古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你明白了吗?”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明白了!”程千帆露出思索之色,旋即正色说道,“身为帝国特工,属下只需要做好课长吩咐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属下愚钝,知道太多事情,反而有可能会影响工作,课长并非不信任属下,这是在保护属下。”
“よかった(太对了)!”三本次郎满意的点点头,“宫崎,你能理解我对你的这番照顾和期许,很好。”
他看着委屈颜色顿去,满眼都是恭敬之色的宫崎健太郎,心中愈发满意。
就在此时,荒木播磨敲门而入。
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后者肃然而立。
“谢广林确实并非任安宁。”三本次郎正色说道,“他真正的身份是帝国特工麻生保利郎。”
他暗中观察宫崎健太郎的神情。
程千帆的眼眸中既有惊讶之色,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
“伱刚才是如何猜测的?”三本次郎问道。
“属下愚钝,刚才妄猜谢广林应该是投效帝国的支那人。”程千帆摇摇头,露出惭愧之色,“属下着实没想到谢广林竟然是帝国特工。”
“麻生保利郎!”他的表情旋即郑重,“这位麻生君的表现堪称完美,言行举止与一位从花旗国归国的知识分子非常相符,属下观察了数日,竟是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说着,他流露出赞叹的叹息声。
然后是一抹遗憾之色,“只可惜,麻生君竟然在此次混战中玉碎。”
说着,程千帆表情肃然,“课长,是属下保护不力,令帝国损失一员忠勇之士。”
只是,三本次郎捕捉到宫崎健太郎那隐藏的并不太完美的疑惑之色。
他知道宫崎健太郎为何在因何疑惑。
……
“课长,属下认为麻生保利郎遇难,客观来说宫崎君身上的责任并不大。”荒木播磨突然在一旁说道,“属下仔细研究了整件事。”
说着,他看了三本次郎一眼,“宫崎君一切行为都属正常,他并未逾矩。”
荒木播磨正色说道,“谁也没想到不仅仅极司菲尔路那边涉入此事,军统上海区那边竟然也突然介入,这样的己方混战情况下,麻生保利郎的死亡完全是意外……”
“军统的介入并非是意外。”三本次郎看了荒木播磨一眼,沉声说道。
荒木播磨露出惊讶之色。
“出于保密的考虑,这件事你并不知晓。”三本次郎继续说道,“据可靠情报,军统上海区方面同样注意到了任安宁,他们也一直在寻找任安宁……”
三本次郎表情严肃,暗则脑筋快速转动,却是听得宫崎健太郎发出一声惊呼。
“课长,军统重庆那边为何还会向上海区下达寻找任安宁的任务?”程千帆惊呼说道,眼眸中的惊惧之色无法藏都藏不住,“他们不是通过郑卫龙来请我帮忙找人了吗?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实际上并不信任我……”
说着,程千帆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三本次郎,“课长,他们会不会已经在怀疑我是假装示好……”
“冷静!”三本次郎气坏了,他指着宫崎健太郎骂道,“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你的胆子简直比兔子还要小!”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宫崎健太郎,“现在没有证据表明上海区寻找任安宁是来自重庆那边的命令,不排除是他们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任安宁的相关情况。”
三本次郎说道,“陈功书这样的人应该非常清楚一个密码专家的重要性,所以不排除这是军统上海区自己的行动。”
说着,三本次郎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眼神中满是不满和鄙薄,“即便是重庆那边下令军统上海区寻找任安宁,这也不能够说明什么,你不要胆子这么小。”
“课长所言极是。”荒木播磨点点头说道,“以重庆方面人才的匮乏,他们对于任安宁这样的人才一定非常重视,所以,即便是他们通过郑卫龙请你帮忙了,另外再下令上海区行动也是情有可原的。”
程千帆便露出惭愧和不安的神情,尴尬说道,“属下愚钝,还是课长看得深远,课长教训的是。”
荒木播磨便斜了好友一眼,意思是你也拍拍我的马屁啊。
程千帆没有理会荒木播磨。
他的脸上露出尴尬和懊恼之色,“如此的话,正如课长批评属下所说,属下当时说死的不是谢广林,这反而是欲盖拟彰,容易引起重庆那边的怀疑……”
说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心,“课长,这会不会令军统方面怀疑属下与他们合作的真诚?”
“你现在意识到自己画蛇添足的举动是多么的愚蠢了?”三本次郎冷哼一声。
程千帆便露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带着一丝希冀之色,“课长,既然这谢广林是麻生保利郎所假扮的,这是不是说明任安宁还没有抓到,倘若我们能够抓到任安宁,再逼迫对方为帝国效力,然后……”
“任安宁应该已经死了。”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
“纳尼?”程千帆惊讶不已,然后问道,“是被我们抓住了,然后秘密处决了?”
荒木播磨看向三本次郎,他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他也只是刚刚才接触到‘鲟鱼计划’。
“花旗国方面送来关于任安宁的情报,帝国特工试图在轮船上秘密抓捕任安宁。”三本次郎说道,他的表情中带了一丝钦佩之色,“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学者,在抓捕的时候,他选择从轮船上跳下去。”
程千帆的心中一沉,更是心痛不已,面色上却是露出一抹带着笑意的残忍之色,“那应该是死了,以远洋轮船的高度来计算,这人就是不淹死,也要摔死了。”
“抓捕的时候是晚上,为了不惊动轮船上其他乘客,我们的人没有进行搜寻。”三本次郎说道,“不过,常理来说,这人应该已经葬身鱼腹了。”
“便宜他了。”程千帆冷冷说道,“对于这种不愿意臣服帝国的冥顽不灵之辈,就应该用军刀砍掉他们的头颅!”
三本次郎看向荒木播磨,“荒木,你和那边已经进行了沟通和接洽,对整件事更加了解,以你之见,是否还需要继续安排铃木庆太假扮‘任安宁’去重庆?”
程千帆看向荒木播磨,他立刻捕捉到了三本次郎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情报。
三本次郎口中所说的‘那边’。
应该指的就是这个所谓的‘鲟鱼计划’的真正负责人。
而‘沟通’和‘接洽’,指的是荒木播磨已经接触过这个人了,并且和此人进行过沟通,对于‘鲟鱼计划’也有了最深入的了解。
这立刻引起了程千帆的注意和兴趣。
看来,要找到这个‘善于’玩弄计谋的家伙,就要在好友荒木播磨的身上打主意了。
“属下支持继续安排铃木庆太去重庆。”荒木播磨思忖说道。
“说说你的理由。”三本次郎说道。
“铃木庆太本就是死间!”荒木播磨说道,“在‘鲟鱼计划’中,无论是铃木庆太还是麻生保利郎,两位勇士都是心甘情愿当一次性消耗品的,他们的使命就是打入重庆,接近目标,以燃烧自己的方式摧毁目标。”
他正色说道,“不仅仅不需要中止计划,反而要加快计划的进行。”
荒木播磨看向宫崎健太郎,“宫崎君,你今天说那个死者不是谢广林,客观来说,确属急智,你为‘鲟鱼计划’的残存争取了时间。”
“荒木君的意思是,我联系郑卫龙,告知对方我找到了真正的谢广林,然后即刻安排那位铃木庆太去重庆。”程千帆思忖说道。
“正是如此。”荒木播磨点点头。
程千帆没有立刻说话,他微微皱眉思考,然后看向三本次郎。
“宫崎,说说你的想法。”三本次郎身体倚靠在椅背上,看着宫崎健太郎说道,“有什么说什么,不必顾虑什么。”
他的目光盯着宫崎健太郎,“鲟鱼计划遭遇今天的意外,本就陷入困境,现在任何方案都可以拿来讨论。”
“是。”程千帆点点头。
他皱着眉头思考,下意识的掏出怀里的烟盒,然后恍然惊醒,看了三本次郎一眼,讪笑着就要收回烟盒。
“烟瘾犯了就抽吧。”三本次郎没好气说道。
程千帆嘿嘿笑着,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卷,却是并没有点燃,而是拿在手中嗅闻,以缓解烟瘾。
三本次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不禁暗自满意。
“荒木君所言极为在理,以一位帝国勇士的牺牲,若能换来重要目标的毁灭,这笔买卖是值得的。”他看向荒木播磨,“当然,首先要确定的是,目标是否值得我们牺牲一位勇士。”
“重庆密室。”荒木播磨表情严肃,“宫崎君认为可值得?”
几乎在荒木播磨脱口而出的时候,阻止不及的三本次郎眉头微微皱起,然后迅速舒展开来。
“重庆密室?”程千帆惊愕问道,“类似花旗国军情八处?重庆方面也组建了类似机关?”
荒木播磨看向三本次郎。
三本次郎心中暗骂荒木播磨愚蠢,你都已经脱口而出了,现在反倒是想起来需要保密了。
“虽然以宫崎的级别,还不足以了解这些机密……”三本次郎沉吟说道,“但是,我相信宫崎对帝国的忠心。”
他冲着荒木播磨点点头,意思是可以说。
“课长。”程千帆看着三本次郎,目光中满是感动之色,口中却是没忘记婉拒,“课长,属下还是不知道为妙……”
“说吧。”三本次郎对荒木播磨说道,事已至此,不说反而不美。
“根据帝国所掌握的情报,海倍特.雅士利现在应该就在重庆,他帮助重庆方面组建了一个类似美利坚军情八处的机构。”荒木播磨说道,“该机构旨在追踪和破译帝国密电码。”
“纳尼?”程千帆一脸震惊,震惊中带着鄙薄之色,“愚蠢的支那人有这个能力?”
“宫崎!”三本次郎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改掉你对我们的对手的这种鄙薄,这种骄傲会早晚会令你吃亏的。”
“哈依。”程千帆赶紧说道。
三本次郎摇摇头,这家伙口中称‘是’,只是看那神情显然不以为意。
这个宫崎健太郎,他对中国人的鄙薄是刻入骨髓的,言必称‘支那’。
“根据帝国所掌握的情报。”荒木播磨继续说道,“重庆密室在破译帝国电报方面似乎已经有所建树,这个重庆密室的存在,已经对帝国构成了一定的威胁。”
程千帆脸色连连变化,似乎是不愿意接受自己一直所鄙薄的‘支那人’竟然在密电码破译方面已经能够对帝国构成威胁。
好一会,面色阴沉不定的程千帆才开口说道,“荒木君的意思是,安排铃木庆太去重庆,争取进入这个‘重庆密室’,然后摧毁。”
荒木播磨点点头。
“若是果然如同荒木君所说,那么用铃木庆太去换这个目标,确实是物超所值。”程千帆点点头说道。
然后他又‘挣扎’说道,“最好是能够直接干掉海倍特.雅士利。”
程千帆对两人说道,“依我看,愚蠢的支那人不可能取得那般成就,这个‘重庆密室’的关键就在于海倍特.雅士利,只要铃木君能够除掉这个花旗国的密码专家,重庆方面根本不足为虑。”
三本次郎以及荒木播磨皆是点点头,并没有反驳宫崎健太郎的这个观点:
尽管他们也许不像宫崎健太郎这般极端鄙薄中国人,但是,在他们看来,所谓‘重庆密室’的成功更多是海倍特.雅士利这个美利坚人的功劳。只要除掉海倍特.雅士利,则大事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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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5章 宫崎君,真的有问题?(大家新年快乐)
“课长,属下原则上是认同荒木君的决断的。”程千帆目露一丝犹豫之色,“只是……”
“你是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镰刀计划’?”三本次郎对于自己这位下属的心思非常了解,立刻便明白宫崎健太郎在担心什么。
“课长明见。”程千帆心悦诚服的点点头说道,“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属下应该初步赢得了郑卫龙的信任,但是,这种信任应该是比较脆弱的。”
他看着三本次郎,“一旦铃木庆太潜入重庆,成功铲除了目标,那么郑卫龙那边……”
说着,程千帆脸色微变,嘴巴也闭上了。
“现在明白过来了?”三本次郎微笑说道。
“原来一切都早已在课长所虑之内。”程千帆一副敬佩不已,又暗自惭愧之色,“属下愚钝,竟然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
说着,他摇摇头,惭愧叹息。
‘镰刀计划’,暨逐步取得郑卫龙信任,并且期待顺利打入军统内部,这只是手段,并非最终目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消灭敌人服务的。
而将‘任安宁’成功送到重庆、并借机打入‘重庆密室’内部,这本就是‘镰刀计划’的成功。
至于说他因此失去了郑卫龙的信任,这个代价自然是值得的。
“事实上,即便没有慈云斋医馆的意外情况,铃木庆太亦或是麻生保利郎顺利进入重庆,顺利完成任务,人都都是经你的手送到重庆的,重庆那边都不会再信任你的。”荒木播磨在一旁说道,“宫崎君,‘镰刀计划’的信任基础,同样也是一次性消耗品。”
“明白了。”程千帆点点头,他看着荒木播磨,“我自诩聪明,现在看来,却是大不如荒木君啊。”
“你不是经常在课长面前说自己愚钝吗?”荒木播磨笑着说道。
“在课长面前,我自知愚钝。”程千帆说道,说话间斜了荒木播磨一眼。
荒木播磨气极反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好友。
“那么,现在你们的意见都是继续‘鲟鱼计划’?”三本次郎看着两人。
“是的,牺牲铃木庆太一个人,如果能摧毁重庆密室,这种损失是值得的,也是可以承受的。”
“铃木君乃勇士,我们不能剥夺一位勇士为帝国尽忠的权利。”
两人几乎是同声说道。
三本次郎的视线扫过两人,心中啧了一声,同样的答案,还是宫崎这个家伙会说话啊。
“很好。”三本次郎点点头,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此事由你负责,宫崎协助你。”
“哈依。”
“哈依。”
三本次郎又看向宫崎健太郎,“宫崎,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回去派遣人手继续搜寻‘谢广林’。”
“属下什么时候可以找到‘谢广林’?”程千帆思忖说道。
“事不宜迟,就在今天深夜。”三本次郎说道,“荒木届时会联系你,在这之前,你必须做出全力以赴找人的姿态。”
“属下明白。”程千帆点点头说道,“课长考虑极为周到,属下由衷叹服……”
不等程千帆将马屁拍完,三本次郎皱眉,摆摆手,“好了,拍马屁的话不要说了,去做事吧。”
“哈依。”程千帆讪讪一笑,赶紧滚蛋。
荒木播磨心中好笑,心说好友这马屁拍得也太直白了,太没有技术含量了,难怪课长会生气。
然后他抬头看课长,就看到课长嘴角那一丝笑容,荒木播磨张了张嘴巴,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以他从宫崎那个家伙身上潜心学习的领悟,宫崎健太郎方才的马屁确实是非常乏味的,或者说太直白了,一点也不优美,但是,别看课长骂了宫崎那个家伙,但是,课长似乎并非生气,反而有点享受……
“荒木。”三本次郎说道。
“课长。”荒木播磨连忙说道。
“原司安排麻生保利郎假扮任安宁的另外那一层用意,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三本次郎说道。
“是的。”荒木播磨点点头,“千北君原来的计划,宫崎君今天成功‘找到’谢广林后,他对谢广林的处置,他是否会遵从课长的吩咐直接处决谢广林,这本身就是对宫崎君的试探。”
“看起来你似乎并不太认可这种试探?”三本次郎说道。
“千北君并未向属下透露为何要对宫崎君进行这种试探。”荒木播磨说道,“课长,围绕着宫崎君身上的误会和怀疑,本身应该源自内藤小翼对宫崎君的误会,但是,内藤对宫崎君的那些怀疑,经过缜密的排查,已经证明那都是内藤小翼个人的分析和判断,甚至可以用‘臆想’和迁怒来形容。”
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荒木播磨继续说道,“实际上并无任何证据表明宫崎君有问题,相反,在属下看来,宫崎君对待帝国是无比忠诚的,他是那么的鄙薄支那人,甚至恨不得杀光支那人,属下实在是想不到宫崎君身上会有什么问题。”
荒木播磨的情绪有些激动,“课长,属下认为,对于忠诚如宫崎君的莫须有的怀疑和调查,可以终止了。”
他看了三本次郎一眼,咬咬牙说道,“属下觉得,这样的调查,会令自己人寒心的。”
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荒木播磨一眼,然后他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很好,荒木,你是一个真诚的人,你与宫崎的友谊令人羡慕。”
然后,他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原司对宫崎的调查和试探是经过我同意的。”
“纳尼?”荒木播磨惊讶出声。
“事实上,确实如你所说,无论是此前宪兵司令部的甄别核查,还是我们内部自查,宫崎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是忠于帝国,忠于添皇陛下的。”三本次郎说道,“对宫崎的调查是早已经结束了的。”
荒木播磨没有说话,他知道三本次郎这话语一定会有转折。
果不其然,然后他便听三本课长说道,“对宫崎的新一轮的调查,是菊部死之后的事情。”
“菊部君……”荒木播磨表情一变,他有些不明白课长言下之意。
菊部宽夫确实是死于宫崎健太郎之手,这是事实。
他非常清楚其中内幕:
宫崎君安排其在巡捕房的手下李浩做事,李浩找了两个枪手,枪手埋伏在浅草旅馆附近,远距离射杀了菊部宽夫。
而事实上,荒木播磨更是十分清楚,除掉菊部宽夫,这是课长默许的。
菊部宽夫一直在暗中调查宫崎君,这本没有什么,但是,菊部宽夫将调查重点转到了内藤小翼之死上面,这便令包括课长以及他在内都对菊部宽夫起了杀心。
正因为十分清楚菊部宽夫之死的内幕,所以荒木播磨对于三本次郎忽而提及这个对宫崎健太郎的新一轮调查,起因于菊部宽夫之死,他对此是有些无法理解的:
课长您是清楚其中关节的啊,宫崎君杀死了菊部君,但是,宫崎君是忠于帝国,忠于添皇陛下,忠于您的啊。
……
看到荒木播磨露出为难之色,三本次郎自然知道其中原因。
“菊部在浅草旅馆遇袭玉碎,小池奉我之令去调查,并且负责整理了菊部的遗物。”三本次郎说道。
荒木播磨眼眸一缩,他明白了,课长对宫崎君的态度变化,或者说课长支持千北原司去调查和试探宫崎君,应该都和菊部宽夫的遗物有关。
“课长是说,菊部宽夫的遗物中发现了什么线索?”荒木播磨问道,“而这些线索指向了宫崎君对帝国不忠?”
“确切的说,应该是菊部宽夫生前在内藤小翼的遗物中发现了一些线索。”三本次郎说道,“然后菊部宽夫根据这些线索去调查,有了进一步的发现。”
他表情严肃,对荒木播磨说道,“小池整理了菊部宽夫的遗物,然后转交给我。”
“我认为有必要调查。”三本次郎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闪烁莫名光芒,“安排原司继续去调查。”
这番话其中的关联有些弯弯绕,荒木播磨略一思索理清楚了头绪,然后他的表情也严肃,且是极为震惊的,“课长,你的意思是,宫崎君真的,真的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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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6章 警觉(求双倍月票)
“如果确切证明宫崎有问题,你就不是在我办公室见到他了。”三本次郎摇摇头说道。
荒木播磨在琢磨三本次郎的话。
这意思是没有确切证据?
不对。
他心中摇摇头,且不说‘确切证据’,倘若宫崎健太郎身上有了切实的疑点,以课长的脾性风格,都早已经对宫崎健太郎采取行动了。
最起码,课长不会安排宫崎健太郎参与‘鲟鱼计划’,哪怕千北原司制定的‘鲟鱼计划’本就包含对宫崎君的试探。
是的,相比较试探宫崎健太郎对帝国的忠心,在荒木播磨看来,派遣特工打入‘重庆密室’,毁掉‘重庆密室’,这才算头等大事。
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完全将‘有可疑’的宫崎健太郎排除在此事之外,严格保密。
所以,既然课长特别安排宫崎健太郎参与此计划,这就说明宫崎君身上的问题应该并非那么严重。
当然,课长既然允许千北原司对宫崎健太郎进行试探,这本身也说明宫崎君身上多多少少是有些问题的。
“课长,需要我怎么做?”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你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三本次郎看着荒木播磨,“一切如常就是了。”
他对荒木播磨说道,“对宫崎的调查,我会安排千北原司负责,与你而言,宫崎依然是那个对帝国忠心,忠于添皇陛下的自己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荒木播磨表情中的凝重,三本次郎缓和了语气说道,“与我个人而言,我愿意相信宫崎是忠诚的,只是作为特高课的课长,我不能感情用事。”
他看着荒木播磨,“荒木,一切以调查结果为准绳。”
荒木播磨想了想,问道,“一切如常的话,属下同宫崎君相处之时,难免会提及,或者是涉及到机密……”
“一切如常。”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荒木播磨一眼,“在你这里,宫崎就是忠诚的,是值得信任的,根据保密条例,宫崎的级别够资格获知的机密,都可以知晓。”
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轻啜一口,“甚至于,宫崎的级别不应该获悉的情报,你也不必刻意保密,就如同你和宫崎以往正常来往那样子,偶尔会无意识的说出一些机密事务也无妨。”
三本次郎放下红酒杯,正色说道,“还是那句话,在你这里,宫崎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或者说,我也愿意相信他是没有问题的。”
他表情郑重,“事实上,对宫崎的秘密调查,反而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属下明白了。”荒木播磨点点头。
从课长办公室出来,荒木播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点燃一支香烟,连抽了好几口,吐出烦闷的烟气。
课长没有提及内藤小翼留下的遗物涉及什么线索。
反而一再强调他是信任宫崎健太郎的,强调宫崎是值得信任的。
甚至课长还坦然对他表示,千北原司会继续秘密调查宫崎健太郎,这种调查其实是一种保护。
这反而令荒木播磨开始意识到,自己这位好友这次也许真的遇到麻烦了。
……
“怎么回事?”程续源紧急赶回到上海区区本部的二号秘密据点,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右腿用夹板固定的陈功书。
“一个不察,摔了。”陈功书苦笑一声说道。
他在撤离的途中,跳墙落地的时候摔伤了,若非行动二大队队长萧远山安排人来接应,背着他撤退,弄不好现在已经落入程千帆那个狗汉奸手里了。
“我听说行动二大队失手了。”程续源急切问道。
“大意了。”陈功书摇摇头,“不仅仅程千帆的人在找谢广林,七十六号那帮杂碎也掺和进来了。”
他对程续源说道,“你是没见着那情况,我们,程千帆的人,极司菲尔路那帮家伙,还有贝当区巡捕房的,简直比你上回煮的八宝粥还要乱。”
“那个谢广林,嗯……”程续源关切问道,“人落到谁的手里了?”
“当时贝当区巡捕房的增援到了,我们以及极司菲尔路方面都是被迫撤离。”陈功书说道,“程千帆不用撤。”
“这样看来,谢广林应该是落在了程千帆的手上了。”程续源沉吟说道,“这么说,倒也不算太糟糕……”
“落在程千帆的手中,这和落在了日本人的手里没什么差别。”陈功书摇摇头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齐勤斌急匆匆进来汇报最新打探到的情况。
……
“你怎么看?”陈功书点燃一支烟卷,重重的抽了一口,问道。
上海区安插在贝当区巡捕房的兄弟送来最新情报:
程千帆说,死的不是谢广林!
谢广林躲在石狮子后面,几路人马,包括来抓他的,以及来救他的,都奈何不了他。
陈功书本以为谢广林要落入程千帆的手中了,却是没想到现在收到情报,躲藏在石狮子后面‘刀枪不入’的谢广林竟然死了。
但是,更加奇怪的事情就是,程千帆查看了尸体,却是说死的不是谢广林。
这就有意思了。
“两种可能。”程续源沉吟说道,“死的确实不是谢广林,弄错了。”
“基本不可能。”陈功书当即说道,“程千帆的人,我们的人,还有极司菲尔路,要说一路人马弄错了,还能是三路人马都弄错了?”
“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程续源说道,“死的确实是谢广林。”
他露出思忖之色,看向陈功书,“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死的是谢广林,程千帆为什么反而否认?”
“我们能够得知关于谢广林的情报,这本就是源自从程千帆那边搞出来的动静。”陈功书说道,“可以说,程千帆应该是最熟稔这件事的,他不可能认错人。”
弹了弹烟灰,陈功书继续说道,“所以,程千帆应该是明知道死的是谢广林,他却是故意否认的。”
陈功书冷哼一声,“虽然暂时看不透程千帆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会不会是程千帆打算以谢广林的名义来做什么文章?”程续源提出自己的猜测。
“做文章?”陈功书活动了一下屁股,微微侧身,让自己舒服点,他皱眉思索,“做什么文章?”
“难不成他们要变出一个假的谢广林……”陈功书一拍床铺,点点头,语气振奋说道,“还真的有这种可能。”
“确实,谢广林是数学人才,这是重庆急缺的人才。”程续源点点头,“他们如果安排一个人冒充任谢广林,这样的一份花旗国归国抗日的高材生的履历,确实是非常出彩。”
陈功书点点头,这样一位花旗国归国的留学人才,在重庆还是比较吃香的,别的不说,就以军统局自身来说,魏大敏的电讯处就人才急缺,谢广林的数学天赋、能力,可以说是的非常适合电讯处的密码工作。
然后他看到程续源忽而眉头一皱,陷入沉思,不禁询问。
“我方才想到一点,现场人不少,众目睽睽之下,程千帆否认死的是谢广林。”程续源说道,“如果说程千帆必然有什么图谋,这几乎可以确定,不过,这种事情是瞒不住人的,敌人真的会愚蠢的派人假冒谢广林?”
他对陈功书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当时试图解救谢广林,可以说是亲历者,虽然没有能够成功营救谢广林,但是我们肯定会后续打探消息的,所以,谢广林已经死的消息,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们的。”
“这个倒是。”陈功书略一思索,点点头,日本人应该不会蠢到向重庆送人头的。
那么,还是刚才的问题,程千帆故意否认死的是谢广林,这厮到底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关于这一点,安排弟兄们秘密打探。”陈功书说道,“程千帆现在几乎已经半公开为日本人做事情了,这个人在法租界权柄越来越大,对于我们的威胁也越来愈大,他要做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堤防,以免这厮实际上是对我们起了歹意。”
“好。”程续源点点头,他想了想,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谢广林这件事,是否还需要向重庆方面汇报?”
“汇报什么,等着局座来电训斥吗?”陈功书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我们若是做成了,自然可以将谢广林送往重庆请功,现在搞砸了,且这样吧。”
程续源点点头,表示赞同,“自当如此。”
说着,他也是苦笑一声,“这次咱们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行动二大队有两个队员殉国,便是队长萧远山也是中弹负伤了,此可谓损失不小。
……
程千帆坐在副总巡长办公室的转椅上,他的右腿架在左腿上,手中夹着的烟卷在慢无声息的阴烧。
‘小程总’下令搜寻‘真正的谢广林’的命令已经下达。
程千帆索性亲自坐镇中央巡捕房,一幅必然要挖地三尺找到谢广林的架势。
如此阵仗,以至于已经开始有一些不好的风声传出来:
谢广林有一个妹妹(姐姐?太太?小姨子?)被‘小程总’看上了?然后该人不识好歹?
程千帆弹了弹烟灰,办公室的留声机唱片里放着的是令人软酥酥的歌曲,他的表情却是严峻的:
他知道三本次郎对他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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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少了一千字,明天补上,从2号开始,争取能持续多更,为新年开一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