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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47章 坦诚相对Ⅱ(求双倍月票)

    指尖烟卷阴烧,散发着淡淡烟气。

    程千帆将香烟在烟灰缸摁灭,他又取了一支烟卷,不过并没有点燃,烟卷在他的指尖上下翻飞,转个不停。

    他的脑海中则陷入沉静而缜密的思考。

    谢广林的真正身份是日本特工麻生保利郎。

    当从三本次郎的口中确认了谢广林的真正身份的时候,程千帆便知道三本次郎对他起了疑心。

    三本次郎以‘保密原则’来解释此种隐瞒,看似并无不妥,但是,警觉如程千帆立刻便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谢广林’的真正身份需要保密,从特务工作的原则上来说,似乎没有问题,但是,具体到此‘鲟鱼计划’中,宫崎健太郎知道谢广林的真正身份,反而能够更好的配合以及服务于‘鲟鱼计划’。

    因为整个计划,实际上都建立在一个前提基础上的——

    暨,镰刀计划。

    程千帆取信于军统局郑卫龙,此乃‘鲟鱼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的关键和根本核心。

    故而,程千帆知道‘谢广林’的真正身份,对于整个‘鲟鱼计划’而言,实际上非常重要。

    但是,他却被排除在知情人之外,这只有一个解释:

    看似对他颇为宠信的三本次郎,实际上并不信任他。

    当然了,不信任并非意味着怀疑,这也许是出于一名老特务的下意识的不信任一切的警觉性。

    而真正令程千帆捕捉到三本次郎对他的怀疑的,则是麻生保利郎这个日本特务的存在本身。

    三本次郎此前明确下令,一旦抓获‘任安宁’,无需审判,即刻处决。

    故而,倘若他成功将谢广林捕获,自然是要即刻处决此人的,也就是说,麻生保利郎这名出色的日本特工将会死在‘宫崎健太郎’这个自己人手里。

    从逻辑上来说,这完全是一个悖论。

    倘若‘谢广林’确实是‘任安宁’,确切的说正如程千帆此前所猜疑的那般,是早就被日本人所抓获,然后屈服的任安宁,亦或是日本人安排一个中国人来假扮任安宁,那么,在特高课的角度来说,这个人杀了也就杀了。

    但是,倘若是安排由日本特工来假扮被程千帆帮军统局找到的‘任安宁’,自然没有‘处决自己人’的道理。

    甚至于,最合理的做法的,直接安排由麻生保利郎所假扮的‘谢广林’,暨这个假的‘任安宁’直接被他送去重庆就可以了。

    如此,就更加凸显原计划中另外一个假扮任安宁的日本特工铃木庆太的不合理和突兀了。

    如此,只有一个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个麻生保利郎就是为了来试探他的。

    或者,更加确切的说,三本次郎这是用一名日本特工的性命来试探他!

    他不知道这种试探源自何处引发的怀疑,但是,程千帆坚持自己的这种判断。

    然后,程千帆的心中难免泛起了一丝疑惑,以他对三本次郎的了解,这是一个非常老辣狡猾的老牌日本特务头目,这个‘鲟鱼计划’对他的试探可以说并非格外隐蔽,经过他的缜密分析,是能够成功得出这个判断,这似乎是不太符合三本次郎的能力和脾性。

    旋即,程千帆摇了摇头。

    他能够分析出三本次郎对自己的怀疑和试探,这看似很简单,实则并非那么容易。

    这是建立在两个前提之下:

    其一,他早就通过蛛丝马迹对这个‘谢广林’产生了怀疑,虽然他一开始更多是怀疑‘谢广林’是被日本人秘密抓捕后叛国的任安宁本人,或者是日本人找一个中国人假扮,以方便随后的计划顺利进行,也正因为这种怀疑,为他一直以来的警觉奠定了基础。

    其次,发生在慈云斋的己方乱战完全是意外,这个意外完全打乱了三本次郎的计划部署。

    不,或者更加确切的说,是他的果决制造了此种结果。

    在有了对‘谢广林’的怀疑后,程千帆全盘分析了各种可能后,他就坚定做出了处决‘谢广林’的决定:

    慈云斋医馆外的意外只是给了他提前令人下手除掉‘谢广林’的机会,若是没有这个意外,顺利抓到‘谢广林’之后,他也会按照三本次郎的命令,即刻处决此人。

    做出这个果断的决定,源自他内心深处对于自己的判断的自信——能够抓到‘谢广林’,日本人一步步放出来的线索的功劳,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当然,也可能他的判断是错误的,这个‘谢广林’没有任何问题,是依然心向抗日,想要为祖国抗日做贡献的爱国人士。

    若如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自己内心深处为自己增加又一个痛苦内疚的枷锁!

    他能够成功避开敌人的试探,此看似是偶然,却又是必然。

    因为他一贯的警觉、小心、机敏以及果决,三本次郎的秘密试探,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伤及他分毫。

    ……

    “叔叔。”千北原司站在三本次郎的面前,神情之中已经没有了此前的阴沉和颓废之色。

    “没事了?”三本次郎看了千北原司一眼。

    看到千北原司已经调整了情绪,似乎已经从这次失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他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欣慰之色。

    “让叔叔担心了。”千北原司说道。

    “失败,有时候也是一种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一直顺风顺水的天才来说。”三本次郎沉声说道,他看着千北原司,“说一说,从今天的事情上你学到了什么?”

    “我对计划的设计还是有缺憾的。”千北原司表情认真说道,“对于意外情况,缺乏足够的预案准备。”

    “还有呢?”

    “我对包括大道市警察局以及极司菲尔路的那些人在内的,投靠帝国的那些中国人的印象和了解,只浮于表面。”千北原司面露思索之色,说道,“人心是复杂的,即便是同样投靠帝国的这些人,他们也有利益纠纷,也有矛盾,我没有将这些细节上的东西考虑好。”

    想到七十六号的万三良竟然将先后派去的两名特工都打晕抓起来了,千北原司现在依然恨得牙痒痒。

    此次回到特高课,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够感受到特高课其他人看向他的异样目光:

    那些人一定把他当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了!

    “看来你确实是深刻的自省了,我很欣慰。”三本次郎点点头,然后他的表情一肃,“不过,还不够,还没有触及到本质核心。”

    千北原司的脸色变了,他看着三本次郎,语气艰难问道,“原司愚钝,令您失望了,请叔叔解惑。”

    “‘鲟鱼计划’是一个非常好的计划。”三本次郎说道。

    千北原司的脸色难堪,他以为三本次郎是在挖苦他。

    “原司!”三本次郎忽而提高声音,呵斥道。

    “哈依。”

    “小小挫折,你应该坦然面对,我更不希望看到你这幅做派,经此事,你的信心应该更足,因为你是从挫折中站起来的勇士。”三本次郎说道,“我没有挖苦你,在我看来‘鲟鱼计划’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即便是我亲自来设计,不可能设计的更加精巧美妙。”

    千北原司看着三本次郎,他依稀有些明白三本次郎要说什么了。

    “这个计划太完美了。”三本次郎沉声说道,“一环扣一环,简直如同一个阴谋的艺术品,令人赞叹。”

    他看着陷入沉思的千北原司,点点头,说道,“看来,你明白了。”

    ……

    “过于沉迷于玩弄计谋,这是聪明人最容易陷入的误区。”三本次郎看着千北原司,沉声说道,“尤其是做我们这种工作的,最容易沉迷于计谋的游戏。”

    “但是,原司,你要记住了。”

    “对于我们而言,计谋的精巧与否,漂亮与否,这都不重要。”

    “能够顺利完成任务,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有些时候,愈发复杂的计谋,愈是期待,而有些时候,简单的处理方式,也许反而能够收到奇效。”

    “原司明白了。”千北原司点点头,正色说道,“是侄儿陷入迷途了。”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三本次郎从抽屉里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五分钟后,我要听听你是否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

    “哈依。”

    ……

    “荒木队长。”铃木庆太态度恭敬的向荒木播磨敬礼。

    他刚刚已经从陪同荒木播磨一起过来的小岛信泽的口中得知了荒木播磨的身份。

    “千北君另有任务,‘鲟鱼计划’由我来负责接手。”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哈依。”铃木庆太心中一惊,却是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点头说道,“一切听从荒木队长的吩咐。”

    “很好。”荒木播磨点点头,“真正的任安宁按照既定计划,已经秘密处决了。”

    铃木庆太点点头,他是‘知晓’整个计划的,按照既定计划,帝国今天会对任安宁动手。

    “明天上午,我们会制造机会,你会以一种安全、合理的方式出现在程千帆的面前。”荒木播磨说道,“然后,程千帆应该会尽快将你送往重庆。”

    “荒木队长。”铃木庆太忽而问道。

    得到荒木播磨示意后,他继续问道,“对于私通重庆方面的程千帆,帝国会怎么处理?”

    “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们暂时不会动程千帆。”荒木播磨看了铃木庆太一眼,正色说道,“一个已经暴露敌人,已经不足为虑,帝国勇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铃木庆太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担心帝国会对程千帆动手,这样的话,他在重庆那边就危险了。

    “到了重庆那边后,具体的任务安排,会有人与你秘密接洽的。”荒木播磨说道,“接头的方式和暗语,一切如常。”

    “哈依。”

    ……

    三本次郎打开怀表看了一眼。

    五分钟的时间到了。

    “叔叔,经常听你夸赞宫崎健太郎是非常聪明的人。”千北原司说道。

    “一个会做生意的人,绝对是一个聪明人。”三本次郎点点头,“当这个人还是一名特工的时候,他的聪明毋庸置疑。”

    “那么,我现在有足够的把握来确定,宫崎健太郎应该已经意识到叔叔是在试探他,怀疑他了。”千北原司说道。

    三本次郎微微颔首,示意千北原司继续说。

    “麻生保利郎的身份,只此一点,一个聪明人不会想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千北原司说道,“也许当时面对叔叔的威压,宫崎健太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以这个人的聪明,他应该很快反应过来了。”

    “然后呢?”三本次郎微微颔首,说道。

    “我现在很好奇,意识到自己被叔叔您怀疑的宫崎健太郎,他会如何应对。”千北原司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鲟鱼计划’最大的败笔,就在于他执着于要将试探宫崎健太郎的这个环节加入,如此才使得该计划覆盖面更广,更加精巧,也更加复杂。

    但是,‘鲟鱼计划’的精妙也在于此,尽管经过三本次郎的训斥和点拨,他明白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但是,千北原司的内心深处依然没有完全摆脱自己对于自己的精巧设计的那一丝骄傲。

    现在,他忽而意识到自己的‘鲟鱼计划’,或者说‘鲟鱼计划’中关于试探宫崎健太郎的环节,实际上并未失败,相反,更加隐蔽,更加有意思了。

    一个可能有问题的,并且意识到自己被课长怀疑的特高课特工,他会如何选择,如何应对?

    千北原司很感兴趣。

    对宫崎健太郎的秘密试探,经过这一番意外连连的‘失败’之后,反倒是更加有意思了。

    或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从阴谋完成了到近乎阳谋的过渡。

    “你认为宫崎会怎么做?”三本次郎问道。

    “不好说。”千北原司摇摇头,“不过,我希望看到他自乱阵脚。”

    说着,他又思忖片刻,微笑说道,“还有,‘鲟鱼计划’继续进行,倘若宫崎健太郎真的有问题,我很好奇这种情况下宫崎健太郎会如何处理铃木庆太去重庆这件事……”

    三本次郎微微颔首。

    尽管‘鲟鱼计划’失败了,特高课对于‘重庆密室’的图谋遭遇挫折,但是,倘若此次失败能够令千北原司成长,也未尝不是一种欣慰。

    一个经历过挫折,并且能够从挫折中成长、进步的天才,显然是值得期待和骄傲的。

    ……

    下午时分。

    玉春溪。

    ‘火苗’同志、‘钢琴’同志、‘飞鱼’同志在汤池里坦诚相对。

    咔嚓。

    老黄咬了一口脆萝卜,然后嘴巴里灌了一口绍兴老酒,舒坦的美滋滋闭上了眼睛。

    “是试探。”路大章喝了口甘草茶,说道,“你要小心了。”

    他拿起杯子与程千帆手中的可口露瓶子碰了碰,“这几年,应该来说你是成功的用金钱取得了三本次郎的信重的,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三本次郎的点头,这种试探不可能发生。”

    “而能够令三本次郎点头。”程千帆喝了一口可口露,然后打了个嗝儿,说道,“必然说明三本次郎认为有必要这么做,也就是说,这意味着我身上有可能出现了疑点。”

    “有疑点不是最可怕的。”老黄咔嚓咔嚓嚼着脆萝卜,说道,“最糟糕的是,不知道身上哪里出现问题了。”

    程千帆点点头,是的,这才是最可怕的。

    “以三本次郎的狡猾和老辣,他不可能想不到你有可能已经觉察到他对你的怀疑了。”路大章说道。

    “所以,这也是目前最关键之处。”老黄点点头,说道,“麻生保利郎的意外死亡,麻生保利郎的身份暴露,这使得他的这种试探被迫显露,而对于三本次郎这种狡猾的特务头目来说,他们最大的能力和本事就是,往往会顺势而为,在败局中寻找新的生机……”

    “这确实是符合三本次郎的脾性和能力。”程千帆点点头,“我之前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看着两位战友,说道,“这意味着,这种试探已经从阴谋变成了——”

    “阳谋。”

    “他们会暗中观察你的应对。”

    老黄和路大章几乎是同声说道。

    “还有铃木庆太,这个人的生死,他是否暴露,什么时候暴露,也可能衍化为试探的一部分。”路大章说道。

    “这个好办。”老黄摇摇头,“直接以上海区的名义向重庆汇报,就说谢广林已经死了。”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无法确定三本次郎到底因何怀疑我。”程千帆皱着眉头说道。

    “先不说这个,急也急不来。”路大章说道,“既然是试探,则说明只是怀疑,还未确定,或者说还未到采取更激烈的行动的地步。”

    他看着‘火苗’同志,“如何应对敌人的阳谋,你有打算怎么做?”

    老黄欲言又止。

    程千帆也是微微一笑。

    看到两人的表情,路大章也是微微一笑。

    然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同时给出了各自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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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铃木庆太的决定

    程千帆举着可口露瓶子,路大章拿着甘草茶杯子,老黄举着绍兴老酒瓶子,三人碰杯,相视一笑。

    程千帆说的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路大章说的是:耍耍脾气嘛。

    老黄更言简意赅:闹!

    是的,闹!

    忠诚如宫崎健太郎,竟然被他最尊敬的长官无端怀疑,甚至暗行试探,这简直是太委屈了。

    更别提宫崎健太郎对三本次郎那可一直都是一片赤诚,受委屈的情况下,闹一闹是合理的嘛。

    “除了特高课那边,也可以去今村兵太郎那边汇报一下。”老黄说道。

    程千帆和路大章皆是眼前一亮:

    好主意。

    三人有提起了宁愿跳船自杀也不愿意落入日寇手中的任安宁,也是一阵叹息,胸膛中更是将那仇恨深埋。

    “可惜了。”老黄痛惜说道。

    ……

    “好了,我知道了。”千北原司挂掉电话,略一思索,随后再度回到课长办公室。

    “叔叔。”他对三本次郎说道,“九贺佑一汇报说,程千帆下午去了玉春溪泡汤池,和他一起的有中央巡捕房的医疗官老黄,以及霞飞区巡捕房的路大章。”

    “他们三个经常一起。”三本次郎说道,对并不太了解情况的千北原司说道,“那个老黄是医疗官,有一手不错的按摩手艺和偏方,宫崎的牙痛就是他治好的。”

    “至于说路大章,这个人还是愿意和帝国亲近的。”三本次郎伸了个懒腰,“太湖水匪蠡老三投诚帝国,就是路大章帮宫崎为帝国牵的线。”

    千北原司点点头,按照三本次郎这般说,这三个人一起泡汤池倒是并无可疑。

    然后想到他这边加班加点、废寝忘食的工作,那边宫崎健太郎却是顶着程千帆的身份吃喝玩乐,他的心中难免有些愤懑。

    “以宫崎的聪明,他应该能猜到叔叔是在试探他了。”千北原司说道,“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思去泡汤池?”

    三本次郎摇摇头,他反倒是认为宫崎健太郎喊了两个朋友泡汤池,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是才算正常。

    宫崎这个家伙心里一定非常烦闷,呼朋引伴也是发泄释放情绪的一种。

    看到千北原司还要说什么,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千北原司一眼,老辣如他,自然看出来自己这个世侄对宫崎健太郎的种种看不惯。

    “原司,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到了你的判断。”三本次郎沉声说道,“宫崎身上有疑点,但是,那样的疑点只能说明他有隐藏的秘密,至于说这个秘密是否涉及到其他,或者说他的行为是否是对帝国不忠诚,还有待调查。”

    他看着千北原司,“对待自己人,我们不能做有罪推论。”

    “明白了。”千北原司面色上有些勉强,说道。

    他觉得三本叔叔这话实在是可笑,特高课不讲究有罪推论?

    有心挖苦三本次郎一句‘看来叔叔确实是受到宫崎那金子一般的真诚的固有印象的影响’,但是,他觉得三本次郎十之八九会恼羞成怒,最终悻悻地作罢。

    “我听说你最近与梅机关的江口英也走的比较近?”三本次郎问道。

    “是的,叔叔。”千北原司点点头,“我和江口君一见如故。”

    “江口英也这个人不简单。”三本次郎微微皱眉。

    “侄儿知道。”千北原司微笑说道,“三井公馆的小喽啰出身,在杭州落入特务处手里,刑场上痛骂敌人,幸运被三井公馆的人救出来,被军部表彰。”

    他对江口英也的履历几乎是脱口而出,“影佐英一被杀,江口英也重伤,后归国休养,再回到中国战场的时候,已经是驻沪总领事馆的武官处武官了。”

    说着,他啧了一声,“后来调派南京特高课,现在更是又调进了梅机关。”

    千北原司带着感叹的语气对三本次郎说道,“叔叔一直说我是才华不凡,依我看来,江口君的履历可比我精彩多了,更加不凡。”

    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千北原司一眼,“能够从一枚不知名的棋子,到现在即便在影佐将军那里都闻达案前的人,你不要小瞧,更不可自作聪明。”

    “叔叔教诲的是。”千北原司微微一笑,说道,好似并未听出来三本次郎意有所指一般。

    三本次郎摇摇头,希望他说的这些话,自己这位内心骄傲的世侄能够真的听进去了。

    ……

    在‘接收’铃木庆太之前,程千帆与荒木播磨秘密会面。

    “人在开森路。”荒木播磨说道,“一定要确保铃木庆太的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程千帆反问,“对于前往重庆的人来说,最大的危险来自帝国,只要帝国这边不动手,铃木就是安全的。”

    “没有那么简单。”荒木播磨摇摇头,“为了逼真一些,我们会及时的发现任安宁的踪迹,会派人追杀。”

    他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看到对方毫无表情,他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说道,“当然,宫崎君你放心,这种追杀只是假象,除非意外情况,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的。”

    “是啊,铃木庆太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程千帆点点头,冷笑一声,“要说危险,我可比他危险多了。”

    “宫崎君。”荒木播磨的眉头皱起来,“你遇到危险?”

    “荒木君。”程千帆抬起头,目光直视荒木播磨,“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宫崎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荒木播磨看着好友,心中此时上煎熬异常,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荒木君,虽然我有时候自诩比你聪明,实际上我知道,在特情工作上,你远比我专业,比我聪明多了。”程千帆叹了口气,目光依然直视荒木播磨,“我都能反应过来的事情,我不觉得你会看不出来。”

    荒木播磨有心要说什么,却是张了张嘴巴,然后什么都没有说,最终还是沉默了。

    “课长不信任我,是吧。”程千帆苦笑一声说道。

    荒木播磨没说话。

    “麻生保利郎的身份……”他点燃一支烟卷,闷闷的抽着,鼻腔喷出粗重的烟气,满眼都是愤懑和委屈,“之所以对我保密,不仅仅是因为保密原则。”

    他弹了弹烟灰,“我想来想去,应该还有要试探我的意思吧。”

    荒木播磨惊讶,不,确切的说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好友。

    宫崎健太郎是十分聪明的家伙,自己这位好友能够看破其中关节,他并不意外。

    他惊讶的是,好友竟然对他如此直白的表述。

    此乃大忌,尤其是在对于同为帝国特工的他们来说。

    似乎是读懂了荒木播磨表情中的意思,程千帆惨笑一声,“我若连你也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

    荒木播磨沉默着,他叹了口气。

    程千帆趁热打铁,他忽而剧烈的咳嗽,不知道是因为被烟气呛到了,还是什么原因,他的眼眶红着,喃喃自语,“荒木你这个家伙,我把你当成生死好友,你令我失望啊,你令我失望啊。”

    “宫崎君——”荒木播磨艰难的开口说道。

    “罢了,我理解你。”程千帆将烟蒂狠狠地摁灭,“你是对的,即使是知道,你也不能说。”

    听到宫崎健太郎这么说,荒木播磨反而更加内疚了。

    好友能够当面说这番话,可以说是非常不理智的,是冒着极大的危险的,但是,宫崎君却是这般说了,这足以说明宫崎是真的把他当成了生死好友了。

    而他呢?

    荒木播磨心中问自己。

    “还有课长,我对他忠心耿耿,我恨不得把我的真心都掏出来给最敬爱的长官,可是……”程千帆面色痛苦,摇了摇头。

    “课长他……”荒木播磨觉得有必要为长官解释两句。

    然后他就看到宫崎健太郎摇摇头。

    “荒木君,是我失态了。”宫崎健太郎双手快速抹了一把脸,表情也变得严肃,“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开森路了。”

    “宫崎君。”荒木播磨要留人。

    “荒木君,拜托了。”程千帆微微鞠躬,“我的朋友。”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荒木播磨沉默片刻,说道。

    程千帆又是微微鞠躬,然后抬头的时候,面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放在荒木播磨的手中。

    荒木播磨低头看手中的纸张,然后愣住了。

    ……

    “任先生令我好找。”程千帆看着铃木庆太,微笑说道。

    铃木庆太有些沉默,他看了程千帆一眼,面色复杂,然后忽而说道,“程总,我希望能单独和你谈谈。”

    程千帆有些惊讶。

    他的手下打探到了真正的‘谢广林’的线索,然后将人带到他面前,不过,这个‘谢广林’一直沉默,似乎心事重重。

    “可以。”程千帆点点头,摆了摆手。

    李浩带着人立刻退出去,他亲自守在了门外。

    “任先生现在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说了。”程千帆说道。

    “程先生实际上还是效忠于大日本帝国的。”铃木庆太开口说道,“对吧。”

    程千帆脸色一变,就要说话,就听得铃木庆太说道,“程先生先不必着急说话,且听我把话说完。”

    程千帆冷哼一声,“任先生,你最好清楚你在说什么。”

    “实不相瞒,在下真正的名字叫铃木庆太,是大日本帝国上海特高课特工。”铃木庆太微微一笑,用手势再度阻止了程千帆说话,他则继续说道,“当然,我现在的身份是庆新中学的算学老师谢广林,或者也叫任安宁。”

    程千帆点燃一支烟卷,慢条斯理的抽烟,他并未打断铃木庆太说话,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方。

    ……

    程千帆确实是没想到这个铃木庆太会如此‘坦诚相告’。

    “我现在的任务是以任安宁的身份,经程总之手前往重庆,执行帝国的秘密任务。”铃木庆太说道。

    说完,他闭上嘴巴,面色平静的看着程千帆,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

    “为什么与我说这些?”程千帆弹了弹烟灰,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铃木庆太,说道。

    “因为我猜到了程总实际上依然还是亲近帝国的,你应该是奉命与重庆那边虚与委蛇,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奉命取信那边。”铃木庆太思忖着说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程千帆没有否认。

    “当我听说真正的‘谢广林’已经死了,并且是程总你亲眼见到了尸体。”铃木庆太说道,“我就猜到了。”

    “你很聪明。”程千帆打量着铃木庆太,“可是,铃木先生,你猜到这些又如何呢,你执行你的任务,我执行我的任务即可,你完全不必,更不应该说那些话。”

    他递了一支烟卷给铃木庆太,压低声音,“你这样,很不好,也令我为难。”

    “我不想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铃木庆太说道。

    他从千北原司那里得到的计划是,帝国会找到真正的任安宁,然后秘密处决任安宁。

    随后,他将假扮任安宁,并且帝国会放出风声,使得程千帆顺利找到他,再通过程千帆之手,将他安全送到重庆。

    与此同时,那个舒大明也会帮助他取信郑卫龙,进而帮助他成功打入重庆内部。

    铃木庆太对于这个计划和安排,一直都是深信不疑的,他也没想过室长千北原司会欺骗他。

    但是,就在他被程千帆的人‘顺利’找到之后,他无意间听到程千帆的一个手下嘟囔了一句‘这个人和那个谢广林还真长得像哩’。

    然后,另外一个人低声喝斥,“闭嘴,帆哥说了,谢广林没有死,记住了。”

    铃木庆太惊呆了。

    他不动声色,暗自思考,只这两句话,铃木庆太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程千帆一直都是投靠帝国的,并未背叛帝国私通重庆。

    然后他想到自己竟然还因为荒木播磨表示会‘对私通重庆的程千帆按兵不动,此为保护他’,为这样的言语而感动不已,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悻悻然。

    直到此时此刻,铃木庆太都的内心依然是高兴的,尽管被长官瞒着一些事情会令人不快,但是,程千帆是自己人,这只会增加他的安全,这是好事。

    只是,毕竟是想到自己有些事被蒙在鼓里,铃木庆太心中开始琢磨起来。

    确切的说,这个时候的铃木庆太反而冷静下来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这反而令他开始注意到了自己此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室长安排他假扮任安宁,假扮这个数学天才。

    只是,他本身数学水平虽然较之普通人尚可,距离任安宁的水平显然差距太多太多。

    室长却说这并无关系,届时到了重庆那边自然有同僚帮其遮掩,一定能助其安全潜伏的。

    铃木庆太选择相信,

    只是,这个时候,铃木庆太愈琢磨,愈是觉得不对劲。

    他的心中开始有了好多此前不曾想过的‘胡思乱想’。

    此外,他与程千帆见面之时,程千帆看向他的目光颇为古怪,这目光中有崇敬,有惋惜,似乎还有一丝可怜之色。

    这令此时本就已经颇为敏感的铃木庆太更深思起来。

    几乎是瞬间,铃木庆太一咬牙,他做出了一个赌博式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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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9章 程总最爱大黄鱼(求双倍月票)

    “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程千帆惊讶中带着几分玩味的表情看向铃木庆太,“铃木先生,我不太明白。”

    “程先生,我希望我们能够进行一场坦诚布公的谈话。”铃木庆太沉声说道。

    程千帆轻笑一声,他坐在了椅子上,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铃木先生,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

    他的身体微微后仰,“虽然我并未接到相关命令,但是,作为中日友好的信奉者和践行者,我愿意为日本朋友提供帮助。”

    铃木庆太深深的打量着程千帆,他的目光扫过这个法租界赫赫有名的‘小程总’的脸庞,他的神情,他的坐姿。

    最终他的目光在程千帆那舒展的坐姿上扫过,他看到程千帆甚至翘起来二郎腿。

    这令铃木庆太的眼眸一缩。

    “程总,我想知道你对‘鲟鱼计划’了解多少。”铃木庆太说道。

    “我不知道什么‘鲟鱼计划’。”程千帆摇摇头,“我接到的任务就是安全将‘任安宁’先生送出上海。”

    铃木庆太似乎没有听到程千帆的话一般,他自顾自继续问道,“我只知道自己要被送往重庆,至于到重庆之后的任务,我一无所知。”

    他看着程千帆,“千北室长和荒木队长都只告诉我,到了重庆自然有人会告诉我。”

    程千帆心中一动。

    他立刻捕捉到了铃木庆太口中说出的‘千北室长’这个词。

    这个‘千北室长’,极有可能便是此前‘鲟鱼计划’的真正指挥官,甚至整个‘鲟鱼计划’都极可能是此人一手策划的。

    此时此刻,程千帆的内心是惊讶的,他很难确定铃木庆太是下意识说出这个关键信息,还是说有意为之。

    程千帆看了铃木庆太一眼,从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和言语表现,程千帆有理由怀疑铃木庆太是有意为之。

    所以,程千帆故意露出‘没有掩饰住的’有兴趣的神色。

    果然,铃木庆太成功捕捉到了程千帆的面部表情。

    “千北原司室长,‘鲟鱼计划’正是千北室长一手策划的。”铃木庆太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看来,程总似乎对此并不太了解。”

    “我不需要了解这些。”程千帆摇摇头,他表情正色,看着铃木庆太说道,“铃木先生,以我的级别,我不需要知道太多,知道太多对我来说也没有好处。”

    ‘我的级别’!

    铃木庆太立刻成功捕捉到了程千帆这话语中的关键讯息,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程千帆确实是效力于帝国特务机关。

    至于说程千帆说的他的级别不高,铃木庆太无法证实真假,也许程千帆的级别不高,也许程千帆的级别并非太低下,但是,有一点他是有所猜测的:

    程千帆对于‘鲟鱼计划’并非一无所知!

    或者,更进一步说,铃木庆太怀疑程千帆知之甚详,尤其是对于他前往重庆后的任务安排。

    或者,即便是知之不甚详尽,但是,这个人至少似乎‘看到(知道)他的结局’。

    那眼眸中的怜悯之色,对于恢复冷静且十分敏感的令铃木庆太来说,是那么的深刻。

    令他愈深思愈惊惧的深刻感觉。

    ……

    “如果程总感兴趣的,我愿意将我所知道的关于千北室长,以及‘鲟鱼计划’的情况坦诚以告。”铃木庆太说道,“作为交换,我只想要知道……”

    “我对千北原司没有兴趣。”程千帆摇摇头,“至于说‘鲟鱼计划’,我更没有兴趣。”

    他点燃一支烟卷,轻轻吸了一口,鼻腔喷出淡淡的烟气,语气淡淡说道,“我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十根大黄鱼。”铃木庆太忽然说道。

    “嗯?”程千帆搭眼看向铃木庆太。

    铃木庆太心中一喜,同时暗骂自己太过愚蠢,这位法租界的‘小程总’的贪财好色是出了名的,自己竟然忘记这一茬了。

    好在他灵机一动想起这一点。

    “二十根大黄鱼。”铃木庆太咬着牙,说道,“程总帮我一次。”

    “恕我直言,铃木先生不像是能拿出二十根大黄鱼的人。”程千帆上上下下打量着铃木庆太,摇摇头说道。

    “我有。”铃木庆太强调说道。

    “空口无凭。”程千帆摇摇头,“我们不熟。”

    “牌楼。”铃木庆太说道,“我们在牌楼发了一笔财。”

    看到程千帆露出惊讶和思考的神色,铃木庆太立刻提醒说道,“去年年底,太仓牌楼吕氏。”

    “是你们做的?”程千帆惊讶的看着铃木庆太,“不是说是姚奋进的人做的么?”

    去年年底,太仓牌楼吕氏满门以及被喊来帮忙的邻居在内三十多口人,包括孕妇、婴童、老人在内阖族罹难,死状其惨。

    而吕氏阖族的家财也被席卷一空。

    上海日本人控制的报端报道了此惨案,言称吕氏一族乃太仓牌楼维持会,因为吕氏热情招待了蝗军,因此引来活跃在太仓附近的抗日游击队姚奋进所部的敌视,姚奋进所部夜袭牌楼存,对吕氏满门老小血腥屠杀。

    日本人还为此发表了官方声明,强烈谴责姚奋进所部的毫无人性的屠杀行为,发誓要剿灭姚奋进所部,为‘致力于日中友好而罹难’的吕氏家族报仇。

    “是我们做的。”铃木庆太点点头说道。

    为了取信程千帆,他随之便讲述了行凶过程。

    当日,铃木庆太所在的小队搜查抵抗分子来到太仓牌楼,饥肠辘辘的他们受到了吕氏家族的热情招待。

    结果他们饱餐一顿之后,对吕氏的女人动手动脚,意欲侮辱,吕氏族长见状出来劝阻,下跪向蝗军求情,言说满门忠于蝗军,并未为蝗军扫荡新四军游击队提供过重要情报,却是被一名日军士兵一脚踹死,然后便展开了大屠杀和疯狂劫掠。

    随后,铃木庆太等人撤离,放火烧毁屋舍,并且声称是姚奋进所部屠戮所为。

    “我现在有点相信了。”程千帆的目光仿若钉子一般,他冲着铃木庆太点点头,说道。

    虽然牌楼吕氏是投靠日本人的维持会,并且还向日本人提供过新四军游击队的情报,但是,满门老小以及被迫喊去做事情的邻居,包括孕妇、婴童、八旬老人在内被日本人屠戮一空,此等毫无人性的行为,还是令程千帆内心悲伤、痛恨至极。

    “程总,现在我们可以坦诚……”铃木庆太说道。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程千帆的表情,听说他们屠戮了吕氏阖族以及其邻居在内三十多人,程千帆的表情并无太多变化,更没有什么恨意,甚至露出的是饶有兴趣的表情。

    铃木庆太心中鄙薄,这种人听到同胞被屠杀,竟然毫无恻隐之心。

    当然,这样的程千帆也令他更加放心。

    只有这种毫无任何家国民族观念、极度自私的人,才更会见钱眼开,与他做交易。

    “不。”程千帆摇摇头,“也许铃木先生你手里有这笔钱财,但是,我没有看到。”

    他弹了弹烟灰,“世道太乱,骗子太多。”

    “巴格鸭落!”铃木庆太终于愤怒了,“程先生,你这是质疑一名大日本帝国勇士的信誉。”

    啪!

    程千帆猛然起身,上去就给了铃木庆太一巴掌。

    啪啪啪。

    一巴掌还不够,他又左右开弓连续扇了铃木庆太好几巴掌。

    铃木庆太完全被打懵了,他没想到程千帆竟然敢对他动手。

    “程千帆!”铃木庆太怒声说道。

    “现在是你求我。”程千帆坐回到座椅上,冷冷说道。

    只此一句话,便犹如当头一盆冷水,直接给铃木庆太的怒火降温。

    他面孔涨红,怒视程千帆,然后好一会,铃木庆太深深的看了程千帆一眼,竟是面色如常,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是我在求你帮忙。”

    这下子轮到程千帆惊讶了,他看着铃木庆太,“铃木先生,你和我印象中的日本人不太一样。”

    迎着铃木庆太的目光,他继续说道,“我现在愿意相信你确实愿意花费大代价请我帮忙了。”

    他故意将‘花费大代价’咬字很重。

    铃木庆太显然也听懂了,他看了程千帆一眼,“程总也和我印象中的中国人很不同。”

    “二十根大黄鱼。”程千帆扫了铃木庆太一眼,忽而摇摇头,“不够。”

    他竖起五根手指,“我要五十根大黄鱼。”

    他本以为铃木庆太会暴怒。

    铃木庆太惊讶的看了程千帆一眼,然后却是笑了,是苦笑,然后说道,“我没有那么多。”

    这下轮到程千帆惊讶了。

    “我最多只能凑齐三十根大黄鱼。”铃木庆太说道。

    说着,铃木庆太指了指桌面上的纸张,“我可以写出来地址,程总派人去取,在这个地址能取出来十根大黄鱼,这是定金。”

    “不是定金。”程千帆摇摇头,微笑着说道,“是验资。”

    说着,他拉开抽屉,将一个小本子扔给铃木庆太,同时扔了一根铅笔过去。

    铃木庆太赶紧接住。

    ……

    铃木庆太翻开本子,发现前面写的都是小学生的验算题。

    他翻到空白的那一页,用铅笔刷刷刷的写出了一个地址。

    停顿了一下,铃木庆太又写出来一个地址。

    “这两个地方,各存有十根大黄鱼。”铃木庆太说道,“你的人去了后,对屋主说是杨庆派人来取存货,给他们看我的签字,他们就会给你们黄鱼。”

    程千帆似笑非笑的看着铃木庆太。

    “这二十根大黄鱼是首款。”铃木庆太说道,“待我离开上海的时候,我会把另外十根大黄鱼如数奉上。”

    程千帆拍了拍手,“浩子。”

    李浩推门而入。

    程千帆将小本子递给李浩,在李浩的耳边耳语一番。

    浩子点头,接过小本子离开了。

    ……

    “程总,与其这样干等着,不如我们可以先开始。”铃木庆太说道。

    “铃木先生,你应该晓得,我是会做生意的人。”程千帆将烟蒂扔在脚下,轻笑一声说道,“在没见到黄鱼之前,你认为我会说些什么吗?”

    “是我孟浪了。”铃木庆太苦笑一声,说道。

    程千帆则露出好奇之色,“铃木先生,你为何笃定我知道一些什么,而且如此笃定我知道的那些对你非常重要。”

    “你看我的眼神。”铃木庆太露出思忖之色,“很复杂的目光,那目光里竟然有怜悯。”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程千帆,“作为堂堂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是现在我脚下这块土地的占领者,我想象不到你竟然会以那样的眼光看我。”

    铃木庆太苦笑一声,“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知道些什么。”

    他接过了程千帆丢过来的烟卷,自己划了一根洋火点燃,还不忘记说了句‘谢谢’,然后继续说道,“对于我的重庆之旅,当热情退却后,人的思维冷静下来,能够更加客观的看待问题,我感觉到了危险,这种感觉令我更加相信我的猜测。”

    程千帆没有顺着铃木庆太的话去问‘什么猜测’,这反而令铃木庆太更加倾向于确定自己的猜测,他轻轻叹息一声。

    “程总,我能够感受到千北室长对你的敌意。”铃木庆太忽而说道。

    “乱讲。”程千帆摇头笑道,“我与你口中的这位千北室长根本就素不相识,况且我对贵国十分亲近,这位千北室长没理由对我有什么恶感。”

    “我不知道。”铃木庆太摇摇头,“千北室长是从南京来上海的,他对上海这边不太熟悉,所以他会询问我一些关于上海方面的事情。”

    他看着程千帆,“千北室长向我问起过关于程总你的情况。”

    程千帆微微皱眉,盯着铃木庆太看。

    铃木庆太微微一笑,忽而闭嘴不再谈了。

    程千帆的眉头皱紧,面色也有些不满。

    不过,随后他轻笑一声,也便沉默不再询问。

    铃木庆太惊讶的看了程千帆一眼,然后他也沉默了。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李浩返回。

    浩子将一个丝绸袋子放在桌面上,朝着帆哥点了点头。

    ……

    程千帆的右手探进袋子里,从丝绸袋子里取出一根大黄鱼。

    他仔细看。

    眼眸中流露出迷醉的神色。

    然后他又取出一根大黄鱼。

    一手一根,两根大黄鱼碰撞,发出叮的脆响。

    程千帆眯着眼睛,很享受的倾听这迷人的金属击打乐。

    须臾,他放下手中的大黄鱼,看着铃木庆太,“铃木先生,现在,你可以问了。”

    他微笑着,露出商人面对大主顾的和煦笑容,“程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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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0章 里间人(求双倍月票)

    “你的意思是说,宫崎已经知道了我们在试探他?”三本次郎面色一沉,问荒木播磨。

    “宫崎君应该是猜到了。”荒木播磨叹口气,说道,“他本就是非常聪明的人,当时在办公室,因为对课长您一贯崇拜和尊敬,因此没有能够第一时间觉察到。”

    他看了课长三本次郎一眼,说道,“离开特高课后,宫崎君冷静下来思考,以他的聪明才干,他能想通这些,这并不奇怪。”

    “荒木。”

    “哈依。”

    “看来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三本次郎喝了一口红酒,看着荒木播磨的目光带有几分审视。

    “课长,属下只是觉得这对宫崎君是否有失公允。”荒木播磨说道。

    “有失公允?”三本次郎微微皱眉。

    “是的,课长。”荒木播磨说道,“一直以来,宫崎君对帝国,对添皇陛下,对特高课,对您,都是忠心耿耿的。”

    他的表情有些激动。

    三本次郎没有说话,他就那么冷冷看荒木播磨为宫崎健太郎说话。

    “宫崎君为帝国出过力,流过血。”荒木播磨说道,“他曾经数次负伤,而对于课长部署的任务和工作,宫崎君基本上也都能够完成,甚至是完成的很好。”

    荒木播磨越说越激动,“而针对宫崎君的调查却是频频出现。”

    “最重要的是,引起这些调查的怀疑和借口,基本上都是凭空捏造的。”荒木播磨语气有些愤懑,“内藤小翼对宫崎君的调查,属下可以确定那是源自内藤小翼的无端猜测和臆想,而后来的这些调查,基本上又都和内藤小翼有关。”

    “上次的调查已经查明,内藤小翼的检举、怀疑毫无依据,宫崎君是清白的,我不知道这次您这边是又从内藤小翼的遗物中发现了什么,但是,想来应该并无实际证据。”

    荒木播磨向三本次郎鞠躬,“课长,宫崎君对您忠心耿耿,请给予他一个公正的待遇吧。”

    “课长,请不要寒了宫崎君的心啊。”荒木播磨悲呼一声。

    ……

    “我想知道我去重庆的最终任务是什么?”铃木庆太说道,他盯着程千帆的眼睛,语气有些急切。

    “打入敌人内部,摧毁重庆方面的‘重庆密室’。”程千帆说道。

    “摧毁‘重庆密室’……”铃木庆太先是皱眉,“是和电台密码有关的么”,然后他自己点点头。

    “看来铃木先生你是知道的,这是要经我之口确认?”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

    铃木庆太摇摇头,他此前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重庆密室’,不过,千北原司透露过,他的任务是以任安宁的身份打入重庆方面的某机密机关。

    考虑到任安宁的密码专家的身份,铃木庆太很容易便猜到‘重庆密室’是做什么的了。

    “具体需要我怎么做?”铃木庆太问道。

    “‘重庆密室’有一个最重要的密码专家。”程千帆说道,“来自花旗国的海倍特雅士利。”

    他看着铃木庆太,表情严肃说道,“接近雅士利,除掉他,这是最重要的,也是首要任务。”

    铃木庆太沉默了,他的脸色连连变化。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我能够接近雅士利,这应该和任安宁的身份背景有关。”铃木庆太说道。

    他立刻想到了任安宁是来花旗国康奈尔大学的密码天才,而这个海倍特雅士利是花旗国的密码专家。

    制定计划的千北原司既然笃定他能够接近海倍特雅士利,这其中必然有渊源。

    程千帆微微一笑,没有接铃木庆太的这个话茬。

    铃木庆太便知道,他的猜的应该无误。

    ……

    “那么,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我除掉海倍特雅士利以后,如何安全撤离?”铃木庆太沉声问道。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带有一丝希冀之色的。

    尽管在铃木庆太的心中,显然早已经是有了答案的。

    然后他就看到程千帆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询问这样的问题。

    看到这个程千帆的这个表情,铃木庆太立刻便明白了,一切都如他所猜测的最恶劣的情况那般:

    帝国并未想着他能够活着回来,他此次行动本就是一次‘死士’之旅。

    “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程千帆沉默了好一会,说道,“铃木君是积极主动参与此次行动,甘愿为帝国,为添皇陛下献出生命,用有限的年华铸造无限的荣誉!”

    “是的,我愿意为添皇陛下尽忠。”铃木庆太点点头,说道。

    听到铃木庆太这么说,程千帆上下打量了他,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的好。”

    他拧开了一瓶红酒,又取了两个高脚杯,慢条斯理的倒了酒水。

    程千帆将一个斟了酒水的高脚杯拿在手中,送递出去。

    铃木庆太沉默的接过。

    “预祝‘鲟鱼计划’顺利完成。”程千帆举杯,“也预祝铃木先生载誉归来。”

    铃木庆太深深的看了程千帆一眼,他记得很清楚,方才这位‘小程总’用了一次‘铃木君’的称呼。

    “程总。”铃木庆太说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铃木先生,我们目前是以生意伙伴的关系进行对话的。”程千帆摇摇头,他看了铃木庆太一眼,“我们不熟。”

    他不待铃木庆太说话,又接着说道,“铃木先生,我相信无论是千北原司室长还是荒木播磨队长,都会尊重你愿意为日本帝国献身的勇气的。”

    铃木庆太缓缓摇头,“程总请放心,我无意当一个逃兵。”

    程千帆做倾听状。

    “我想请你帮我杀两个人。”铃木庆太说道。

    “请我帮忙杀人?”程千帆看着铃木庆太,笑出声来,“铃木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请一位维护治安的执法者,一位巡捕房副总巡长作奸犯科?”

    “程总,我是很有诚意的。”铃木庆太说道,“两个人,一条人命十根大黄鱼。”

    “巡捕房副总巡长可不是可以用金钱买通的害人之辈。”程千帆摇摇头,他露出玩味的表情,“铃木先生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深恨不已的对象,定然非寻常之辈,我虽然会做一些生意,但是,这种生意等闲做不得。”

    “我可以再加钱。”铃木庆太说道。

    “铃木先生为何一副笃定我会接下这笔生意?”程千帆皱了皱眉头,然后他就那么看着铃木庆太,“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令铃木先生如此念念不忘?”

    然后他不待铃木庆太说话,就又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别说了,虽然我很好奇,不过,这种事情我不想知道,更不愿意沾染此种因果。”

    “虽然我很喜欢主动用加钱来诱惑我的朋友,不过——”程千帆的态度非常坚决,“铃木先生,我只赚取我认为可以赚的钱财。”

    “是我的好友江口英也向千北原司室长推荐我执行‘鲟鱼计划’的任务的。”铃木庆太忽然开口说道。

    然后他看到程千帆脸色一变,几乎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铃木庆太不禁笑了。

    他经过暗中观察,这个‘小程总’确实是贪财,但是,这个人很聪明,或者说是非常谨慎,绝对不愿意去触碰涉及到机密之情报,更是对一些秘辛不感兴趣。

    程千帆越是这样子,铃木庆太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铃木先生,我对你和你的同僚、长官之间的内部事务不感兴趣。”程千帆铁青着脸,说道,“你我之间的这笔生意已经结束,你需要履行约定,将十根大黄鱼的尾款及时奉上。”

    “千北原司确实是对程总你很有敌意。”铃木庆太又说道。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有一种冲动,他迫切想要从铃木庆太口中得知关于那位神秘的千北原司更多的情报,此外,他十分惊讶于江口英也这个名字竟然会出现在‘鲟鱼计划’相关人员中。

    程千帆知道,他只要稍作暗示,甚至是假意接受铃木庆太抛过来的‘生意’,他就能较为轻松的得到关于千北原司以及老熟人江口英也更多的情报。

    但是,程千帆硬生生的忍住了。

    他收了铃木庆太的金条,对其透露了去重庆的任务目标,这看似十分严重,实际上仔细分析来看,并非多么恶劣的行为。

    即便是面对三本次郎亦或是荒木播磨的质询,他都有的是合理且可大概率被接受的回答。

    但是,涉及到千北原司的个人情报,以及那位突然‘冒出来’的江口英也的情报,程千帆绝对不适宜知道更多,哪怕是铃木庆太主动提供的情报。

    作为特工,打探到情报非常重要。

    但是,一个特工要安全的存活,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

    能够忍住触手可及的情报的诱惑!

    无他,尽管程千帆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这个铃木庆太对于鲟鱼计划并不完全知情,这人极可能是被哄骗涉入计划,或者直白的说铃木庆太应该是被骗了来当死士,执行赴死的任务的。

    这种情况足以催生铃木庆太内心的愤怒和痛恨。

    这种愤怒和痛恨的情绪,是有很大可能促使铃木庆太情绪出问题,主动吐露这么多的情报的。

    但是,程千帆担心的是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这一切都是铃木庆太在演戏,铃木庆太在钓鱼?

    程千帆不知道这百分之一的可能变成事实的可能性有多大,他不敢去赌!

    因为,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愈是最不可能的事情,往往变成现实的可能性无限大,最不济:

    有,或者没有,双方各一半的几率。

    ……

    “按照计划,我会将你交给一个叫舒大明的人。”程千帆扔了一支烟卷给铃木庆太。

    铃木庆太接过,刚要去摸火柴盒,就看到程千帆丢了一盒火柴过来。

    他划了一根火柴,点燃烟卷,沉闷的抽着。

    “这个人是什么身份?”铃木庆太问道。

    “军统局郑卫龙的人。”程千帆说道,“这个人是郑卫龙安排在法租界的暗子。”

    “他现在的任务是带你去重庆。”程千帆弹了弹烟灰,对铃木庆太说道,“我会秘密安排你出上海,然后舒大明会将你安全送到重庆。”

    他看着铃木庆太,“至于安全问题,你不需要太过担心,有舒大明在,重庆方面不会向你们动手的。”

    说着,他的鼻腔呼出一道烟气,透过这道烟气,程千帆并未从铃木庆太的脸上看到什么异常,更无惊慌。

    他的心中冷哼一声。

    “浩子。”

    李浩推门而入。

    “带谢先生去休息。”程千帆沉声说道。

    ……

    李浩带着铃木庆太离开了。

    里间的房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坂本良野皱着眉头。

    “坂本君,辛苦了。”程千帆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与好友握手。

    “宫崎君。”坂本良野说道,他苦笑一声,“实不相瞒,有些地方我还没有弄明白。”

    他被好友邀请来到此处,然后又被宫崎健太郎安排去里间门后倾听。

    外面说了什么,乃至是宫崎君收了铃木庆太二十根小黄鱼的这一幕幕,坂本良野是都看在了眼里,这也令他的胸膛升起一股暖流:

    此种情况下,宫崎君毫收钱竟然不避讳他,此等信任,正是坂本良野所感动的。

    只是有些言语他能听懂,看明白,有些地方他则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有记录下来?”程千帆问坂本良野。

    坂本良野指了指手中的公文包,做了个一切放心的眼神。

    “若非有坂本君在。”程千帆叹了口气,“我是万万不敢与铃木庆太说那些的。”

    说着,程千帆拿起桌面上装大黄鱼的丝绸袋子,取出了两根大黄鱼推到了坂本良野的面前。

    坂本良野再三推辞,最终在程千帆的一句‘若是再客套,下次再有事情,我可不敢再请你帮忙’,坂本良野这才无奈的收下两根大黄鱼。

    今天他躲藏在里间,听得外面的动静,‘观摩’宫崎健太郎与另外一名似即将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帝国特工的过招,这令坂本良野的情绪十分激动,他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刺激感。

    尤其是,这可是宫崎君以程千帆这个伪装身份同帝国特工的较量,只要想到这一点,坂本良野就更加兴奋了。

    “我会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向今村叔叔汇报的。”坂本良野说道,他拍了拍胸膛,“宫崎君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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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千北:宫崎是红色(求双倍月票)

    三本次郎身着睡袍,他站在窗台边看着荒木播磨上了特高课的小汽车离开。

    他的眼睛眯了眯。

    他知道荒木和宫崎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三本次郎却是没想到荒木播磨竟然在明知道宫崎健太郎面临秘密调查的时候,依然会选择直接来见他,为宫崎健太郎发声。

    这种行为并不常见,尤其是在特务机关内部,荒木播磨今天为宫崎健太郎说的这些话,不管将来宫崎健太郎是否清白,这都对荒木播磨来说很不利:

    宫崎健太郎有问题,为他发声的荒木播磨是要负有连带责任的,最起码一个昏聩无能的评价是跑不掉的,甚至会被怀疑是否是宫崎健太郎的同党。

    宫崎健太郎没有问题?

    那也不太合适,在特务机关内部,这种近乎意味着为某人背书的友谊,并不受欢迎,甚至会被视为异类。

    忠诚只限于下属和长官之间,其他人之间的这种‘背书友谊’,在遍布机密的特务机关则容易出事。

    不过,三本次郎却并未真的恼火。

    这样的荒木播磨也许有些愚蠢,却令人放心。

    此外,荒木播磨敢直接来找他为宫崎健太郎发声,这直接也体现了荒木播磨对他这个课长的忠心。

    “小池。”三本次郎说了句。

    “课长。”

    “你对宫崎比较了解,你认为他是情之所至,还是在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回应我的试探?”三本次郎沉着脸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是难住了小池,他想了想才以不确定的口吻回答说道,“也许都有吧。”

    听到小池的这个回答,三本次郎微微颔首,面色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荒木说对宫崎不公平,你怎么看?”三本次郎又问。

    “既然有疑点,那就要查清楚,这才是对宫崎君最好的爱护。”小池这次没有犹豫,即刻回答说道。

    “查到什么了吗?”三本次郎问道。

    “谷口宽之教授来沪的那一天,宫崎君确实是也在码头附近。”小池说道,“他那一天是在码头的茶楼与夏问樵谈判,这点已经经多人证实。”

    “只不过,暂时没有证据证明宫崎君那一天与谷口教授有过接触,或者是他当时看到亦或是知道谷口教授来上海。”小池说道。

    “是啊,如果按照有罪推论,宫崎在那天如此巧合的也出现在码头附近,再加上内藤小翼针对宫崎的其他怀疑和指控,这就是有问题的。”三本次郎点点头。

    尽管并无直接的证据指向宫崎健太郎,但是,这么多的巧合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就耐人寻味了。

    这便是内藤小翼留给菊部宽夫的遗物中提及的事情:

    内藤小翼提出一种假设,假设宫崎健太郎实际上当时早已经提前知道自己的老师谷口宽之来沪,那么,他的‘不在场证明’就是无效的——

    当时今村兵太郎要给这队师生制造惊喜,所以向宫崎健太郎隐瞒了谷口宽之就是晚宴贵宾之事,而正因为这个原因,宫崎健太郎的不知情使得他很快便被排除在嫌疑名单之外。

    但是,一旦内藤小翼的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宫崎健太郎这个谷口宽之的爱徒,当时的清白之人,就要面临严苛的调查——

    宫崎健太郎当时也表示他对于谷口宽之来沪上的事情一无所知,这个证词一旦被推翻,就说明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菊部宽夫秘密接收了内藤小翼的遗物,其中内藤小翼的文字记录中,他提出了一些假设、分析,菊部宽夫一一验证,很多都属于无据可查,只有这一个,菊部宽夫在自己的调查记录中提及:

    “我感觉自己摸到了真相的脉门,内藤君说的是对的,宫崎健太郎确实是有可能早已经知道谷口教授抵达了上海。

    甚至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幅场景,宫崎健太郎嘴巴里叼着烟卷,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凭栏远眺,他看到了自己的恩师风尘仆仆的在码头,他的脸色变了,嘴角的笑容收敛,眼眸中的笑意也变成阴狠之色……”

    “小池,你是否认同原司的判断?”三本次郎点燃了一支烟卷,他连续深吸了几口,以缓解疲倦和困顿之感。

    “即便是谷口教授之死确实是有可能和宫崎君有关联。”小池想了想说道,“属下也更倾向于这只和私人恩怨有关。”

    他看着三本次郎,“宫崎君也许犯了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帝国,对您不忠诚。”

    小池斟酌了一下用词,“以属下对宫崎君的了解,即便猜测得到证实,他应该也是有苦衷的。”

    说完这番话,小池便闭嘴,低头不语。

    作为跟随三本次郎多年的司机,他非常了解自己这位长官。

    课长既然这么问他了,潜意识自然是想要听到与千北原司的判断不一样的回答:

    千北原司坚持认为,倘若能证实宫崎健太郎事涉谷口宽之一案,那么,往上推溯,长友寸男之死也定然同宫崎健太郎脱不开关系——

    连续两位帝国重要人士之死都和宫崎健太郎有关,这只能怪说明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这些人的死亡绝对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总不能解释为宫崎健太郎性嗜猎杀老师吧。

    而无论是长友寸男,还是谷口宽之都是积极支持对支那完全扩大侵略战略的,尤其是谷口宽之,这位帝国著名教授在内阁,甚至在军部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千北原司怀疑宫崎健太郎是受到帝国内部的叛国反战势力的影响。

    小池很了解三本次郎,课长非常欣赏和宠信千北原司这位世侄不假,但是,课长不会喜欢千北原司的这个推断,更不会愿意去支持千北原司那耸人听闻的假设。

    是的,甚至于千北原司还提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假设:

    宫崎健太郎是红色国际的人,或者是日本红色人员。

    证据?

    在濑户内川被发现背叛帝国之前,假扮程千帆的宫崎健太郎与此人来往密切,宫崎健太郎极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受到濑户内川的影响,由此被染红的!

    课长绝对不愿意看到特高课内部再出一个‘刘波’,尤其是这个人有可能犯下比刘波还要严重的叛国罪。

    倘若能证实宫崎健太郎是出于私人恩怨而对谷口宽之教授下手的,这虽然也是一个丑闻,但是,其影响力和破坏力则将被最大限度的削弱。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谷口教授被杀实际上和宫崎君无关,宫崎君是清白的。”小池抬起头,他观察了课长的表情,小声说道。

    他的声音放低,越来越低,“谷口教授被杀的案子,早已经了结了,凶手也已经伏法了……”

    三本次郎看向小池,他的目光阴鸷,然后又平和,旋即又复阴沉,闪烁不定。

    “先查清楚。”三本次郎将手中还剩下半支的烟卷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摁灭,然后看了小池一眼,淡淡说道。

    且不论其他,他需要一个真相。

    睿智的三本课长决不能稀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被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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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2章

    “是健太郎请你过去帮忙的?”今村兵太郎放下手中的记录文件,他问坂本良野。

    “是的。”坂本良野点点头,“宫崎君说他遇到了一些麻烦和困惑,请我过去当一个见证。”

    “麻烦和困惑?”今村兵太郎有些惊讶,不禁问道。

    坂本良野就将自己从宫崎健太郎口中所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今村兵太郎。

    “所以,健太郎认为特高课内部在对他进行秘密调查,而这个调查和试探应该是三本君同意的。”今村兵太郎作思考状,说道,“他为此感到伤心和难过。”

    “是的,今村叔叔。”坂本良野说道,“宫崎君的心情不太好。”

    “健太郎有说特高课因为什么调查他吗?”今村兵太郎问道。

    “他并不知道。”坂本良野摇摇头,“不过,宫崎君也说了,他此前经历过被调查,起因是内藤君对他的误会引发的诋毁,他怀疑这次的事情是否也和那件事有关。”

    “内藤小翼么……”今村兵太郎露出思忖之色,“内藤的怀疑更多的是源自他的臆想。”

    他点点头,“那么,健太郎喊你去见证……,他是出于什么考虑?”

    “宫崎君说特高课那边对他的试探是隐藏在‘鲟鱼计划’之内的,这令他既愤怒又担心。”坂本良野说道,“宫崎君对于这种无休止的毫无道理的调查感到厌恶,同时又有些害怕,他甚至怀疑这种调查是不是必须查出来什么莫须有的问题才罢休。”

    “所以,健太郎对于这个所谓的‘鲟鱼计划’实际上是感到恐惧的。”今村兵太郎思忖说道,“而他从荒木播磨手中接收这个铃木庆太,这是这个计划最核心的部分之一,他有些担心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情况和问题,所以他请你过去一趟,做一个秘密见证者。”

    “是的,今村叔叔。”坂本良野点点头,“对于宫崎君的这种遭遇,我也很同情和愤怒,宫崎君对待朋友真诚,对待帝国和陛下更是忠诚万分,他不应该遭遇这样的莫须有的怀疑和调查。”

    他自然不会提及,他欣然赴约的原因除了确实是要帮好友的忙之外,他对于‘发生在帝国特工内部的此类错综复杂的误解和混乱局面’十分感兴趣。

    这些都像是他在战争胜利后创作的素材。

    今村兵太郎又拿起由坂本良野所写就的记录文案仔细看,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这不像是文字记录,更像是一则纪实。

    在坂本良野的,他特别将宫崎健太郎与铃木庆太对话时候可能的心理想法都给出了来自‘作者坂本’的分析。

    譬如说有那么几句话:

    宫崎君似乎一直在竭力回避铃木庆太可能提及的涉及到具体人名的情报,他数次打断铃木庆太的话,这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宫崎君,他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他不想因为知道太多事情而使得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但是,铃木庆太似乎在故意提及这些机密,他的情绪有些奇怪,他的这种行为使得我想起来那些自己的糖果被踩碎了后,选择破罐子破摔,让大家都没有糖吃的问题儿童。

    今村兵太郎点了点手中的文件,冲着坂本良野说道,“良野,以后文字记录就是最客观的记录,不要再写这些来自你的观察和分析的文字。”

    “是,今村叔叔。”坂本良野有些不太情愿,不过还是乖乖点头称是。

    “健太郎为何今天不和你一同来见我?”今村兵太郎问道。

    “宫崎君说,他不想让你觉得他是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叫家长的哭鼻子孩子。”坂本良野说道。

    “哈哈哈。”今村兵太郎笑得很开心。

    他示意坂本良野给他的杯子里续茶水。

    只是,今村兵太郎的心中难免有些不太满意——

    这如果是健太郎的话,他绝对不会容许茶杯空着的情况出现。

    “你明天上午去见健太郎,喊他一起回来见我。”今村兵太郎思忖片刻后,忽而说道。

    “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到程府,请宫崎君现在就过来。”坂本良野说道。

    “不。”今村兵太郎摇摇头,“明天上午。”

    针对宫崎健太郎所提及的‘鲟鱼计划’,以及文字记录中的谈话所提及的‘千北原司’这个关键人物,今村兵太郎很感兴趣,他需要时间去查证。

    而且,将健太郎晾一晚上,他的感触将会更加深厚,情感上会进一步疏远特高课,亲近岩井公馆以及他这个恩师。

    “是,今村叔叔。”坂本良野说道。

    待坂本良野离开后,今村兵太郎略一思索,随后他拿起手中的电话话筒,要了个电话。

    “上海特高课来了一个叫千北原司,我要知道他的相关情报。”今村兵太郎说道。

    挂掉电话,今村兵太郎又要了一个电话,“江口英也在上海,找到他,带他来见我。”

    ……

    “帆哥。”李浩向程千帆汇报情况,“已经将‘谢广林’顺利送出卡口了。”

    “交给舒大明了?”程千帆问道。

    “是的。”李浩点点头,“舒大明带了两个人接走了‘谢广林’。”

    “我叫你特别注意铃木庆太第一眼看到舒大明时候的神情,有什么发现吗?”程千帆问道。

    “铃木庆太的情绪有些低落,还有些紧张。”李浩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按理说他知道来接自己的是军统的人,他应该更加紧张的。”

    “实际情况呢?”程千帆问道。

    “看到舒大明如约而至,铃木庆太非但没有更加紧张,反而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李浩说道。

    程千帆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之色,浩子的这个发现证实了程千帆的一个猜测。

    舒大明果然是出事了,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现在看来,舒大明和铃木庆太此前应该有过面对面,经此之事,基本上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舒大明早已经投靠了日本人了,而且,具体到这个‘鲟鱼计划’,舒大明也早就在日本人的整体计划之内。

    程千帆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天色已深,他示意浩子早点回去休息。

    “你路过金神父路的时候,把这个交给周茹。”程千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李浩,打趣说道,“买东西的钱,从你存在我这里的薪水里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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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3章 此乃救驾之功!

    “这是什么?”李浩接过牛皮纸纸盒,随口问道。

    “哪有只送一个帽子的。”程千帆微笑着说道,他此时的表情颇有些看到自己最亲近的弟弟长大了,知道追求爱情的那种喜悦感,“你嫂子逛南京路的时候,顺便帮你挑买了这条丝巾。”

    “帆哥哪有,什么送帽子,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浩子好似被人点了穴,整个人肢体僵硬,面孔也涨红。

    “去吧。”程千帆心中好笑,摆摆手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出了帆哥的书房,李浩看了一眼手中的丝巾礼盒,嘿嘿笑起来。

    这条丝巾是南京路最大的苏绣阁出品的上品丝巾,他上次陪同帆哥去南京路办事情,路过苏秀阁的时候多瞅了几眼,想着周茹围了那款丝巾一定好看,只是事情繁忙没有时间再过去。

    却是没想到帆哥这便让嫂子给买下来了。

    ……

    从程府出来,李浩将车子留在程府,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家。

    回李浩的家,本不需要经过金神父路,他便让车夫直接到金神父路就是了。

    当他到了金神父路周茹家,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周茹正好挎着一个菜篮子从外面回来。

    看到李浩的时候,周茹微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那种浅笑。

    李浩也笑着,他没说话,而是探头看向周茹挎着的菜篮子,“买了什么?”

    “小宝要吃肉馒头。”周茹说道,“买了上好的牛肉,明天做牛肉肉馒头。”

    李浩从周茹的手中接过菜篮子,跟着周茹进了屋。

    周茹急忙拿了一双棉布拖鞋给李浩,让他脱下换鞋子。

    “帆哥来了,你都没让他换鞋子。”李浩嘟囔了一句,动作却是麻利,听话的脱下皮鞋,换上棉布拖鞋。

    “帆哥是帆哥,你们不一样。”周茹这样说道。

    李浩没有听出来姑娘这话里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这棉布拖鞋应该是周茹手工缝制的,上面还用针线缝了个小鸭子,他便笑着说,“这鸭子肥的嘞。”

    周茹瞪了李浩一眼,这让李浩有些莫名其妙。

    李浩将外套风衣脱掉,他直接打开衣柜,将自己的风衣用衣架子挂好。

    “这是我家。”周茹说了句。

    “当然是你家。”李浩惊讶的看了周茹一眼,他只是挂个外套,说什么怪话。

    他觉得自从自己送了一顶帽子给周茹后,这姑娘便有些怪怪的。

    周茹也笑了,她打开壁橱,拿了些瓜子干果出来,又沏了一壶茶水。

    “组长有令。”李浩说道,“晚上向重庆发报。”

    说着,李浩取下身上的钢笔,拧开后,敲了敲,将情报递给周茹。

    “紧急情报?”周茹惊讶问道,然后她自己点了点头。

    一方面她明天一大早就会去程府做饭,另一方面她今天晚上从程府离开的时候,组长还没回来,也并未提前打电话回家暗示她等候情报。

    “暗语是鹧鸪。”李浩说道。

    “明白了。”周茹说道。

    鹧鸪是暗语,意思是这份电报是以‘青鸟"的名义发给重庆的,并非是以肖勉的名义,亦或是以特情组的名义发报。

    不,确切的说现在已经是特情处了。

    包括周茹、李浩以及豪仔这样的亲近人,都已经知道上海特情组即将升格为上海特情处了,而组长也正式晋升为少将处长。

    此事业已行文下令,只待处长将特情处的组织架构、上下人事报呈重庆局本部,获得局座批准点头后,便可生效。

    只不过,周茹和李浩私下里暂时还习惯称呼‘组长"。

    ……

    “这是什么?”周茹指着桌上的小礼盒问道。

    “丝巾,嗯,丝巾。”李浩说道。

    “送我的?”周茹问道。

    “是嫂子,嫂子路过南京来买的。”李浩有些结结巴巴说道。

    “太太又送我丝巾做什么?”周茹看了李浩一眼,说道,“她以前送过我有丝巾的嘞。”

    “你有丝巾了?”李浩惊讶问道,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一茬,也没见周茹围丝巾啊。

    “那,要不我……”李浩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要不,我拿回去……”

    “哪有送人的礼物又拿回的?”周茹似乎生气了,气咻咻地喷着粗气说。

    这就是个傻子,还说是嫂子送给她的丝巾。

    “不是,我是说,我拿回去再换个别的。”李浩赶紧解释。

    “不必了。”周茹说道,“这丝巾,我喜欢呢。”

    李浩挠了挠头,然后点点头。

    听得周茹说喜欢这丝巾,他的心中也是忍不住欢喜。

    李浩喝了一杯茶就离开了。

    周茹手里拿着丝巾,犹豫了好一会后,将丝巾围上,拿了镜子看。

    丝巾的颜色和她身上的这身衣装不太搭配,姑娘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想了想,她又拿了那顶小圆帽戴上了。

    又照着镜子美了好一会,周茹将小圆帽、丝巾都收起来,她先出门倒了垃圾,借机检查了一下外面,确认并无异常后,这才回来反锁好房门,准备向重庆局本部发报。

    ……

    重庆。

    罗家湾十九号。

    毛瞬从一个人的手中接过密电。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来电暗语。

    毛瞬的表情随即严肃起来。

    他不知道这份密电来自何处,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甚至不知道对方的暗号,但是,毛瞬知道这个人来的电报乃是军统局最高级别机密之一。

    现在若非叔叔齐伍外出公干了,这份电报都不可能经他手。

    当然,也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经手,毛瞬并不掌握密电码,而该电报的密电码更是只有局座和叔叔知道。

    “备车。”毛瞬将电报折叠好,收进了兜里,并且又系上了纽扣,然后拍了拍,这才安心,他对手下说道,“戴公馆。”

    ……

    戴春风公馆。

    戴春风从毛瞬的手中接过电报,他示意毛瞬在客厅候着,随后,他便急匆匆上了楼。

    陈桦让人送了茶盏与毛瞬,随后也便上楼休憩去了。

    戴春风的表情是严肃的,‘青鸟"来电,多是直接以个人名义发给他这个学长的,且一般事情更为机密。

    这不由得不令戴春风有些紧张。

    从保险柜中取出密码本,戴春风将电文译出。

    先是草草阅读,戴春风的心中松了一口气,不是坏消息,这就好。

    此前无论是‘青鸟"深夜来电,还是‘肖勉"深夜来电,多是示警,尤其是多事关军统上海区的安危,这使得一旦是程千帆深夜来电,戴春风便会下意识的头皮发麻,精神紧张。

    “好贼子,阴险狡诈。”戴春风冷哼一声。

    这个以‘谢广林"的身份躲在庆新中学的‘任安宁",竟然是日本特工麻生保利郎所假扮的!

    看到情报中报告此一茬,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戴春风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日本人此计谋着实女干险。

    倘若程千帆没有及时从蛛丝马迹察觉到异常,他极可能中计。

    一旦程千帆误将此人确认为任安宁,那便可能陷入两难境地,若是一时不忍,出手营救,亦或是假装听从三本次郎的安排处决此人,实际上则李代桃僵,暗度陈仓,那么,这便危险了。

    首先,程千帆将暴露,此为最大之危急。

    此外,这个经过程千帆‘认证"的谢广林,将会被秘密送来重庆,此等人才必然会被招进‘重庆密室"工作,这等于是引狼入室,危害极大。

    甚至于——

    戴春风只是想了想,就禁不住汗毛直立,整个人的额头都迅速冒出细密的汗珠。

    任安宁是花旗国留学的高材生,师从花旗国‘美国密室"的专家顾问教授,这样的高学历人才在祖国危急之际,毅然决然抛却花旗国的优渥生活和无量前途,选择回国报效国家、投身抗日洪流。

    这样的事迹非常感人,且有不小的感染力,有影响和号召性,戴春风甚至推测便是老头子得知此事,都会非常高兴,弄不好甚至会一时兴起召见‘任安宁"!

    若果然如此,这个麻生保利郎直接刺王杀驾,这可就是天崩地裂了啊!

    相比较那个鬼佬,日本人显然更清楚谁才是天字第一号目标!

    戴春风拿起了一方手帕,擦拭了额头的汗水。

    “险之又险啊。”他喃喃说了句。

    自己自然最了解自己,戴春风很清楚校长喜欢什么,他知道,倘若这个任安宁来到重庆,他应该会忍不住主动向校长汇报此事……

    如此,简直是等于将日本特务经他手主动送到委员长面前,此诚可怕!

    戴春风知道,‘青鸟"的谨慎和优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破获和阻止了日本人的一次非常非常重大的阴谋!

    或者说,便是程千帆本人都没有想到这一茬——

    程千帆在电报中汇报说,日本人的目标是‘重庆密室",或者说其直接目标是重金聘请的花旗国密码专家海倍特.雅士利。

    但是,戴春风却是直接便联想到了‘校长"身上。

    这并非戴春风比一线的程千帆更了解情况,而是所处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在戴春风这里,没有什么比‘领袖"的安全最重要的了。

    看到日本人要向重庆内部安插此等威胁巨大的特务,他第一反应便是‘校长"的安全。

    ……

    对于程千帆在电报中所提及的所谓‘鲟鱼计划"的制定者千北原司,戴春风起了兴趣。

    程千帆对千北原司的评价:迷醉于阴谋技巧,弄巧成拙。

    不过,仔细研究了日本人的所谓‘鲟鱼计划"后,戴春风对千北原司的评价却很高。

    千北原司的计划之所以失败,归根结底是因为日本人也没想到宫崎健太郎竟然实际上是中国人,是军统局的战略级特工。

    只此一点,便注定了千北原司的阴谋诡计的失败概率大幅度提升。

    而抛却程千帆成功以宫崎健太郎的身份打入日本特务机关内部这个超级先手不说,千北原司的整个计划实际上堪称精美。

    戴春风丝毫不怀疑,倘若不是程千帆,换做是其他人,即便是郑卫龙、郑利君乃至是现在的上海区区长陈功书,此人三人面对此阴谋诡计,上当的可能性居多。

    校长险遭暗害!

    程千帆立大功了。

    吾有‘青鸟",幸甚!

    ……

    此外,令戴春风感兴趣的是程千帆在电报中所汇报的,关于假扮‘任安宁"来重庆的日本特工铃木庆太。

    程千帆推断此人不是心甘情愿来重庆行死间之任务的。

    最大之可能是,无论是千北原司还是荒木播磨,都没有告知铃木庆太去重庆是当死士的,而是计划等铃木庆太到了重庆后,由重庆方面联系告知,如此的话,即便是铃木庆太不愿意赴死,也由不得他了。

    戴春风看着电文,他的心中则是有了一个另外的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个铃木庆太一直表现的非常英勇,日常表示愿意为他们的‘添皇陛下"献身,特高课经过精挑细选,认为铃木庆太各方面条件符合假扮任安宁的需求,又认为此人乃敢死之士,然后就选中了铃木庆太。

    至于说没有告知铃木庆太此去重庆是行死间之事,或许有出于保密需要的考虑。

    当然,这也只是戴春风的猜测。

    现在的情况是,根据程千帆在电报中汇报:

    铃木庆太似乎并不愿意为他们的添皇陛下献身,此人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甚至当着‘程千帆"的面,或者说是在程千帆再三拒绝的情况下,坚持吐露了千北原司这个重要人物的名字。

    若非程千帆为了隐蔽需要,选择继续坚持拒绝获悉更多情报,弄不好这个铃木庆太已经把包括千北原司等人在内的机密情报一股脑说出来了。

    故而,程千帆在来电中汇报,观铃木庆太的表现,请局本部甄别此人是否有策反之可能?

    策反铃木庆太?

    戴春风摩挲着下巴,他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客观的说,程千帆提出的这种假设,确实是颇有吸引力。

    倘若能够成功策反这么一位被日本人派往重庆执行如此机密任务的日谍,此可谓是一招妙棋,即便是在老头子面前,也可称得上是大挣面子。

    只是——

    戴春风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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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4章 演戏

    “说说你的看法。”戴春风问道。

    余平安收起密电文,他揉了揉眉心。

    戴春风深夜突然登门造访,这惊了他一跳。

    “这个铃木庆太如果果然能策反,确实是非常不错。”余平安思忖说道,“不过,还需要小心此人是诈降。”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戴春风沉声说道。

    有了日本人安排麻生保利郎假扮谢广林之前车之鉴,戴春风心中的警惕提高到了新高度。

    对于他而言,不断立功、巩固权势地位重要,而这些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前提:

    保护好领袖。

    当然,即便是铃木庆太是诈降,他这边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这个日本人几乎不可能接触到校长。

    不过,即便如此,若是铃木庆太利用诈降的机会成功给己方造成了损失,甚至是刺杀了党国要员,戴春风不仅仅是丢人一说,将难辞其咎。

    “即便是诈降,那么,这个铃木庆太要取信于我们,日本人也要拿出一些诚意吧。”余平安微笑说道。

    “这件事就交给炳炎你了。”戴春风说道,“我相信这个日本人即便是有花招,在老弟你手里也是玩不出什么花样。”

    “放心。”余平安微笑说道,“即便这个铃木庆太是一个石头,我也能榨出几滴油花来。”

    他给戴春风倒了杯清茶,“更何况,这个人我估摸着弄不好是一块肉骨头呢。”

    待戴春风离开后,余平安的面色沉下来,他先是冷哼一声,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戴春风此来,实际上是将责任下放来了。

    这位戴老板既不舍得放弃铃木庆太这根骨头,又担心出问题,解决这种矛盾问题的办法很直接:

    安排他余平安揽下此事。

    余平安收起这些令人烦闷的心思,他开始琢磨这件事。

    铃木庆太有无可能真的被策反,而不是诈降?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但是,到了戴春风以及他这个层次,首先要考虑的是最糟糕的情况。

    ……

    荒木播磨是在刑讯室找到千北原司的。

    他红着一张脸,嘴巴里呼出的都是酒气,大概是喝多了。

    他的手中拎着一根鞭子,鞭梢上还在滴着血,人在大口喘着粗气。

    “千北君,课长请你过去。”荒木播磨说道。

    千北原司点点头,他将鞭子递给身旁的小野航,然后摘下了手中已经被血水浸透了一大块的白手套,就那么随手扔在地上,径直离开了刑讯室。

    荒木播磨看着千北原司的背影。

    他的目光闪烁。

    ‘鲟鱼计划’的失败,似乎是打击到了这个骄傲的家伙的信心?

    “队长,这个人怎么处理?”里井直人问道。

    荒木播磨瞪了里井直人一眼,这个前不久刚从湖州补充过来的手下顿时低下头,战战兢兢的。

    千北原司来刑讯室折磨犯人,死几个人不算什么,他不满的是,里井直人竟然没有汇报!

    荒木播磨一把薅起犯人的头发,就像是薅起湖里的水草一般,这人的头发都是血水,眼见得人已经不行了。

    “问出什么来了?”荒木播磨问道。

    马思南路六十二号的岑旭是红党,是特高课电讯研究室的野原拳儿通过电报定位仪发现的。

    此人诈降,咬伤了菊部宽夫,随后被菊部宽夫清空弹匣杀死后,又用军刀劈砍尸体发泄。

    菊部宽夫生前的不理智,实际上给继续侦查带来了困难。

    特高课并未放弃岑旭这条线索。

    岑旭是马林洋行的经理,这样的人注定是受关注的,他与哪些人来往,乃至是什么时候有人去马思南路拜访他,只要细致调查,总归是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这个人就是被指认多次去拜访过岑旭。

    经过研究此人的履历,调查此人的工作和生活轨迹、日常行为,荒木播磨高度怀疑此人极可能是岑旭的下线。

    “没有。”里井直人摇摇头,“这人一直在喊冤枉,最后没有力气喊了,什么都没说。”

    “可惜了。”荒木播磨摇摇头,他现在更加有把握这人是红党了。

    被千北原司折磨的不成人样,却依然没有开口招认什么,只是喊冤枉?

    这必然是有问题的。

    若是普通老百姓被如此折磨,多半早就哭爹喊娘什么都招,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让认什么就认什么了。

    里井直人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犯人,以他的经验,这人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这是活不了,即便是送去医院也救不过来了。

    荒木播磨一伸手,里井直人递过来一把南部手枪。

    荒木播磨将手枪抵在犯人的脑袋上,他扭头问里井直人,“崔鹏,是化名吗?”

    “应该是化名。”里井直人说道,“我们查到这个人曾经还用过晁先敏这个名字。”

    荒木播磨点点头,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几分钟后,一个女人和孩子被带来。

    女人看到了丈夫的尸体,孩子看到了父亲的尸体,立刻扑上去哭作一团。

    荒木播磨看着哭泣的母子,摇了摇头。

    “放心,这就送你们一家团聚。”

    砰砰砰几声枪响。

    母子俩也倒在了血泊中,母亲意识到了结局,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紧了儿子……

    啪!

    荒木播磨将南部手枪还给里井直人,然后给了里井直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如果不是千北原司将崔鹏折磨死了,他这边刚刚派人抓来了躲起来的崔太太和孩子,完全可以用这两个人威胁崔鹏招供的,只可惜慢了一步。

    荒木播磨冷哼一声。

    罔顾刑讯审案,纯粹是为了发泄情绪而折磨犯人,此乃大忌,看来千北原司确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

    “宫崎已经将铃木庆太送出了上海。”三本次郎对千北原司说道。

    “人已经在舒大明的手中了?”千北原司问道。

    他的面色是平静的,并无方才的阴厉和颓废之色。

    “舒大明带着铃木到了重庆后,重庆那边会发出信号的。”三本次郎说道,他看了千北原司一眼,“你觉得舒大明不可靠?”

    “舒大明可靠或者不可靠,对于铃木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千北原司说道。

    “我听说你刚刚折磨死了一个红党嫌犯?”三本次郎皱眉,问道。

    “不是叔叔让我假装心情不好的吗?”千北原司反问道。

    “崔鹏应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红党,撬开他的嘴巴,我们也许能获得关于上海红党的重要情报。”三本次郎说道,“或许从这个人的口中获得关于X先生的线索。”

    X先生就是那个当初在野原拳儿被巡捕房误抓的时候,出现在岑旭家中的神秘男子。

    三本次郎同包括荒木播磨、菊部宽夫等手下有过缜密的分析和研判,都一致同意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应该犹在岑旭之上,甚至不排除是上海红党的高层。

    “一个心情不佳,情绪失控的人要发泄,是没有时间去甄别犯人的背景身份的。”千北原司说道,“而且,这样难道不是更加逼真吗?”

    三本次郎瞪了千北原司一眼。

    不过,千北原司说得倒也没错,这样确实是更加逼真一些,只不过这演戏的代价有些大。

    “荒木对于从崔鹏的嘴巴里挖出情报,他是抱以极大的期望的。”三本次郎说道,“你弄死了崔鹏,荒木会生气。”

    “没有弄死,留了一口气。”千北原司微笑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小池敲门进来,他在三本次郎的耳边耳语一番。

    三本次郎点点头,挥了挥手,小池静悄悄进来,静悄悄离开。

    “荒木开枪打死了崔鹏。”三本次郎说道。

    千北原司笑了笑,这没有出乎他的预料,那个犯人只留一口气,根本就没救了的,挨了一枪上路反而是解脱。

    “荒木随后还开枪打死了崔鹏的太太和孩子。”三本次郎冷哼一声,说道。

    千北原司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他知道,他这次狠狠地得罪了荒木播磨。

    “叔叔,我听说荒木君来见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千北原司说道。

    “收起你的小心思。”三本次郎瞪了千北原司一眼,“荒木为宫崎说话,是有私情,他和宫崎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荒木应该没有太多私心,他真的相信宫崎是清白的。”

    千北原司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课长,电讯研究室那边有人来了,说是奉野原君的命令有要事要汇报。”小池再度推门进来,报告说道。

    “野原拳儿呢?”三本次郎问道。

    “在电讯研究室,说是工作繁忙走不开。”小池说道。

    三本次郎看了小池一眼。

    ……

    两天后。

    下了一天的小雨停歇,尽管并没有艳阳高照,终究是放晴了。

    DD'S咖啡馆。

    这是上海滩最有名的咖啡馆牌子。

    上海有两家DD'S咖啡馆,一家在霞飞路,另外一家在静安寺路。

    程府全家出动来DD'S用餐。

    程千帆颇为青睐霞飞路的这家DD'S咖啡馆。

    说是咖啡馆,上午是家西餐馆,下午则除了西餐之外,兼卖咖啡。

    小宝喜欢这家的蛋糕,是一种树形的蛋糕盘,上下各三层,每层放了各式小蛋糕各几块,喜欢吃哪一款任选。

    小囡现在已经颇为注意仪态了,她会用叉子在餐盘上将小蛋糕切得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很优雅的送到嘴巴里吃,而不是像是有些没腔调的人那般,直接用手抓着塞进嘴巴里,弄得嘴巴里满是奶油。

    弄得满嘴奶油的是小芝麻,小宝喂了侄子一小块蛋糕,小芝麻只吃了一口,然后整个眼睛瞪大,仿若品尝到了世间最好的美味一般,然后便挥舞着小手,蹬着小腿还要,最后干脆直接用手去抢,弄了脸上,嘴巴都是奶油。

    小厨娘一边品尝西点,一边在向太太说着诸如'她也会做这一款,回去做了请太太和少爷品尝'之类的话。

    不远处,李浩正在陪同帆哥喝咖啡,两人间或会看过来,看着两个女人说话,他们的面上会带着温暖的笑。

    “帆哥,轮船已经开走了。”李浩说道。

    “走了好,走了好啊。”程千帆手中的咖啡勺不紧不慢的搅动着,微笑着说道。

    齐伍今天上午的船票离沪,齐伍的离开,着实令程千帆松了一口气。

    这位齐主任在上海一天,程千帆便会担心一天。

    这位若是被日本人盯上的话,特情处的损失比之上次盛叔玉出事那次,会只大不小。

    “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吧。”程千帆问道。

    “没有。”李浩说道,“我安排辉仔上了船。”

    “辉仔?”程千帆想了想,想到这人是谁,他点点头。

    这是一个颇为机灵的小伙子,尤擅长假扮富商的高级随从,甚至嘴巴里还能冒出几句洋文。

    辉仔自然不会一路随船远去,他会在杭州下船。

    就在这时候,一个手下急匆匆进了咖啡馆。

    这人直接走到了李浩的身边,耳语了两句。

    “帆哥,有些事可能需要你亲自去处理一下。”李浩对帆哥说道。

    “什么事你不能处理的?还要老烦我。”程千帆不耐烦说道,“好不容易抽出时间陪陪你嫂子他们。”

    “帆哥……”李浩苦着脸,说道,“是码头那边……”

    “你有事且忙去吧。”白若兰听到了,看过来说道,“我这边有小茹陪着就行了。”

    她微笑着,“小茹说她会做小蛋糕,我寻思着改天也露一手。”

    “那感情好。”程千帆微笑说道,“只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迫不及待了呢。”

    “你去忙吧。”白若兰又说道。

    程千帆这才起身,他先是去询问小宝还要吃什么,然后又捏了捏小芝麻的脸蛋,却说蹭了奶油,自己也便吮吸着手指的奶油,又走过去与妻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白若兰轻轻打了他一下,然后便在保镖的拱卫下离开了咖啡馆。

    一刻钟后。

    霞飞路的一处公寓里,小程总在手下的护卫下来到一处房门口。

    门开了。

    露出张萍那漂亮的脸孔,女人妩媚的白了男人一眼,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程总’的额头,“侬挨晓得来偶此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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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 制裁令

    这是三楼朝南的大套间,两室两厅双卫。

    这种现代化的公寓在上海滩很受欢迎,尤其是一些喝过洋墨水的人,他们非常倾心于公寓住宅,认为这是一种相当摩登的生活方式:

    公寓没有石库门的喧嚣,不会被打扰。

    房间里有柚木制作的嵌入式大壁橱,厨房和卫生间均有热水供应,有煤气、有电炉。

    就连公寓里的全部卫生洁具都是从英吉利进口来的。

    还有,公寓房的楼层也较高,可以欣赏现代都市景观。

    这便是小程总金屋藏娇的一处公寓所在。

    进了厅里,就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女子坐在沙发上,因为壁炉里生了火,屋子里反倒是比外面温暖多了,女子脱掉外套,只穿了旗袍,修长的小腿很随意,脚上是那种不算太高跟的鞋子。

    女子在安静的看书,听得张萍引了男主人回来了,她抬起头,冲着程千帆微微一笑,“来了啊。”

    程千帆忍俊不禁,他指着这齐耳短发的高挑女子,“老赵,哎呦,老赵,你这样子,简直是太来噻了。”

    赵枢理便涨红了脸,争辩说道,“革命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张萍忍着笑,‘郑重其事’介绍说道,“达令,这是我最近新交的朋友,匡小琴女士。”

    “你好,匡女士。”程千帆正色说道,还伸出手。

    赵枢理苦笑着摇摇头,和程千帆握了握手。

    简单的谈笑后,几人很快便进入正题。

    ……

    “陈明初这个人非常谨慎。”赵枢理说道,“尽管我和他结交有些时日了,这人嘴上说是朋友,实际上并不信信任任何人。”

    “我们要的也并非是陈明初信你,只要能掌握此人的行踪即可。”程千帆说道。

    戴春风令齐伍亲自来沪上,除了宣布特情组升格改组之外,还总揽下达制裁令,命令上海特情处与上海区合作铲除陈明初、王鉄沐、何兴建等军统叛徒。

    肖勉的上海特情处负责提供情报,陈功书的上海区负责动手。

    此锄奸计划最关键的便是掌握陈明初、王鉄沐等叛徒的确切行踪,届时便可以雷霆之势将此等数典忘祖之辈碾为齑粉。

    程千帆便命令赵枢理设法掌握陈明初等人的行踪。

    事实上,重庆局本部对特情处以及上海区早就下达过对陈明初等人的制裁令,上次盛叔玉来上海,其意就在联合‘肖勉’一起筹划制裁军统叛徒之事。

    只不过,盛叔玉那边还没开始有所行动,就被七十六号盯上了,其本人也险些被特工总部所抓捕,若非程千帆出手搭救,盛叔玉就不止是重伤离沪那么简单了。

    ‘算盘’同志奉程千帆的命令打入七十六号,赵探长为人任狭,颇为义气,在七十六号内部的人缘颇为不错。

    对于陈明初、王鉄沐、何兴建等军统叛徒,选择何人作为接近目标和突破口,程千帆曾经召开党支部会议进行过讨论。

    首先讨论的是,要不要帮国党,帮军统,帮‘肖勉’一个忙。

    结论很直接,这个忙要帮,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抗战乃当前最重要事情,于公于私,都要帮‘肖勉’这个忙。

    然后才是讨论以何人为突破口。

    程千帆认为何兴建可为突破口,此人虽然也是力行社特务处出身,不过,因为长期在军伍中,此人对于特务工作并不如王鉄沐等人那么熟稔,许是几人中较好接近的。

    路大章比较认可程千帆的选择。

    相比较王鉄沐等老资格力行社特务头目,何兴建这个昔日的忠义救国军副总指挥也许反而更好作为突破口。

    不过,老黄有不同意见,他认为陈明初是一个较为合适的突破口,此人原来在军统这边的地位和资历便在王鉄沐、何兴建等人之下,而在投靠七十六号之后,陈明初实际上也并未如他所料那般更受重用,这种较为失意者实际上更容易接近。

    张萍则支持老黄的意见,她的理由也非常直接:

    王鉄沐是被陈明初出卖的。

    相比较王鉄沐,陈明初这种人更加自私,自私的人才更贪婪,更好接近。

    赵枢理则根据自己和这些人的接触,给出了他的分析判断:

    王鉄沐深居简出,此人似乎对于在七十六号攫取更高的地位也并不算太热衷,亦或是在等待机会,所以这人并不方便接触。

    何兴建实际上并不经常在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出没,此人深知他最大的跟脚在军队,故而他大多数时间都与其部下在一起,出入则几乎卫兵不离左右。

    相比较王鉄沐与何兴建,陈明初此人虽然也多疑且怕死,不过,陈明初对金钱权势更加热切,此人在投靠七十六号之后也是颇为活跃的,积极为七十六号搜捕镇压抗日力量献计献策。

    故而,赵枢理认为陈明初更合适接近。

    程千帆经过仔细考虑,认同了赵枢理的选择,毕竟赵枢理对此三人都更加了解,而且作为真正的执行人,赵枢理是最有发言权的。

    ……

    “很难。”赵枢理摇摇头,“陈明初从不会主动赴约,即便是我与他已算是朋友了,陈明初在我面前依然是神出鬼没的。”

    他对程千帆说道,“想要掌握这个人的行踪,太难了。”

    “而且,如果是我约陈明初去某地,然后军统那边动手的话,我身上的嫌疑是洗不掉的。”赵枢理说道。

    “这个自然。”程千帆点点头,“虽然是国红合作,但是,我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好我们自己。”

    他点燃了一支烟卷,轻轻抽了一口,陷入思索之中。

    赵枢理拿起程千帆放在桌上的烟盒,取出一支香烟,却是并没有抽,只是拿在鼻尖嗅了嗅。

    他现在是男扮女装,这位匡女士只抽女士香烟。

    “陈明初本人,我们暂时没办法。”张萍想了想说道,“那么,陈明初身边的人呢?”

    她看着两人,“譬如说,陈明初身边是否有一个寸步不离的手下,我们若是能掌握这个人的行踪,岂不是等于掌握了陈明初的行踪。”

    “‘口琴’同志这个思路来噻。”程千帆点头说道,他弹了弹烟灰,“也不必只拘泥于陈明初身上,王鉄沐、乃至是何兴建,他们两人我们不好太过急切接触,但是我们可以尝试从他们身边人找到突破口。”

    赵枢理忽而神情微动。

    张萍与程千帆都注意到了赵枢理的表情,皆是心中一喜,不过两人没有打搅在冥思苦想的赵枢理。

    ……

    程千帆走到里间,他一屁股在张萍的床上坐下,然后还故意躺下去,甚至还‘不小心’有烟灰落在了床单上。

    张萍便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她明白‘火苗’同志为何要这般做。

    “我前日上街,遇到了那位。”张萍说道。

    “应怀珍?”程千帆眉毛一挑,问道。

    张萍点点头,“我认出了她,就是不知道这位应小姐有没有认出我。”

    程千帆笑了笑。

    应怀珍自然也认出了张萍。

    应怀珍奉肖勉的命令成为‘小程总’的身边人,自然对于程千帆的‘其他女人’也格外关注。

    程千帆抢了赵枢理的女人,这直接导致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的‘小程总’和赵探长翻脸成仇,这也使得张萍这个当事女子很是引人注目,应怀珍自然也格外注意张萍。

    “应怀珍不简单,你要小心。”程千帆说道。

    对于这个从杭州雄镇楼毕业的校友,程千帆从不敢小觑。

    “阿拉晓得。”张萍点点头。

    她对应怀珍格外警惕,许是女人的直觉,她认为那个女人看似妩媚娇嫩,实际上远比外表所表现的更加危险。

    ……

    程千帆与张萍回到客厅,便看到赵枢理的眼眸中的笑意。

    “看来是有收获。”程千帆高兴说道。

    “是的。”赵枢理点点头,“我想起了一个人。”

    他看着程千帆和张萍,“或者说,是我想起陈明初曾经向我提起过的一个人。”

    “谁?”

    “孟克图。”赵枢理说道。

    “这人我有印象。”程千帆点点头,“我没记错的话,他是王鉄沐的人。”

    “是的,孟克图是王鉄沐的得力手下。”赵枢理点点头。

    程千帆点点头,如此便对上号了。

    这个孟克图是军统老牌特工了,民国二十一年,军统天津站成立,王鉄沐担任行动组长,当时行动组有八个人,孟克图是其中一员。

    随后,王鉄沐成为天津站的负责人,而孟克图更是成为他的副官。

    此人深得王鉄沐的信任。

    “陈明初有一次骂了孟克图。”赵枢理说道。

    “噢?”程千帆来了兴趣。

    “确切的说,是孟克图有一次喝醉了,他说是陈明初害了王鉄沐。”赵枢理说道,“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陈明初的耳中,陈明初就记恨上了。”

    程千帆眼中一亮,“看来这个孟克图实际上对于王鉄沐投靠日本人是不太愿意的。”

    “孟克图是东北人。”赵枢理说道。

    程千帆微微颔首,如此,那就难怪了。

    “陈明初这种小人,他没有报复孟克图?”张萍在一旁问道。

    孟克图那番话若是传到日本人的耳中,这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以陈明初的小人行径,岂能不使出阴私技俩报仇?

    “陈明初曾经对王鉄沐说起过这件事。”赵枢理说道,“他提醒王鉄沐,说孟克图心有不甘,有可能会转过头和重庆方面藕断丝连。”

    “陈明初倒是聪明。”程千帆冷笑一声说道。

    赵枢理和张萍皆是赞同的点点头。

    孟克图乃是王鉄沐绝对亲信,陈明初若是‘无端’在王鉄沐面前说孟克图的不是,这反而会引起王鉄沐的反感和警觉。

    但是,陈明初直接便当着王鉄沐的面将孟克图那番话如实告知,如此的话,反倒是不会令王鉄沐不快。

    “王鉄沐怎么说?”程千帆又问。

    “王鉄沐说他早知道孟克图并非真心要投靠日本人的。”赵枢理说道,“他对陈明初说,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信任孟克图。”

    他接过张萍递过来的女士香烟,自己拿了一支细细的烟卷,点燃了,轻启檀口呼出一道烟气。

    程千帆微笑看着。

    “王鉄沐说,谁都会背叛他,孟克图不会。”赵枢理继续说道。

    程千帆缓缓点头,他明白王鉄沐为何这般说,为何这般信任孟克图:

    孟克图这种汉子,对日本人必然非常仇恨,在这种情况下,孟克图宁愿忍此耻辱,也甘愿跟随王鉄沐投日,这足以说明孟克图对王鉄沐的忠心耿耿。

    “这么说来,这个孟克图一定掌握王鉄沐的行踪。”张萍给两人的面前分别放了烟灰缸,说道。

    “王鉄沐去任何地方,孟克图都会跟着。”赵枢理点点头,说道,“他最信任孟克图。”

    想了想,赵枢理又补充了一句,“孟克图枪法精准不亚于王鉄沐,王鉄沐此前在天津时候曾遇险,孟克图的枪法大杀四方,助他杀出重围。”

    “有没有可能策反孟克图?”程千帆思忖问道。

    “很难。”赵枢理想了想,说道,“孟克图对王鉄沐非常忠心,要说服他背叛王鉄沐,这非常困难。”

    “我需要孟克图的情报。”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所有相关情报。”

    “好。”赵枢理点点头。

    程千帆看了赵枢理一眼,他盯着赵枢理看。

    “怎么了?”赵枢理不解问道。

    “这个假发质量一般。”程千帆说道。

    赵枢理闻言,脸色微变,他向张萍要了一面小镜子,仔细看了看,终于点点头,“确实是有瑕疵,是我不够谨慎。”

    “是我眼尖。”程千帆说道,“不过,对于我们而言,还是尽量做到最好。”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赵枢理点点头,然后他问道,“你有意对王鉄沐动手?”

    “看情况。”程千帆将烟蒂在烟灰缸摁灭,“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愿意看到王鉄沐、陈明初、何兴建,乃至是苏晨德、吴山岳等人被一锅端。”

    “我会从陈明初那里侧面打听孟克图的情况的。”赵枢理说道。

    “千万注意安全,陈明初这种人生性多疑。”程千帆叮嘱说道。

    “放心。”赵枢理说道,“陈明初恨孟克图,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只要引个头,骂孟克图几句,陈明初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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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总部有令

    客厅的座钟发出报时的叮咚声。

    程千帆的表情严肃起来。

    他来到窗边,撩起窗帘向外看了看。

    楼下停了两辆小汽车,这是他的保镖车辆。

    有人嘴巴里叼着烟卷,在楼下警惕的走动,这是他的手下。

    李浩从一辆车里下来,手里拎着手电筒,带了两个手下开始巡逻,以排除可疑危险人士潜藏。

    “安全。”程千帆冲着张萍点点头。

    总部发出紧急联络信号,约定今晚八点一刻钟进行联络。

    程千帆来此地与‘情妇张女士’幽会,他带来的保镖力量实际上也是为了确保此次电台联络的安全。

    有浩子带了弟兄在周遭警戒,他是可以放心的。

    ……

    “我在七十六号注意到一个人。”赵枢理说道,“我觉得有必要提一下。”

    “说说。”程千帆看到赵枢理又抽了一支女士烟,老赵的烟瘾比较大,女士烟不过瘾。

    “当时我同曹宇说话,就看到董正国带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李萃群的办公室。”

    程千帆来了兴趣,“鬼鬼祟祟?”

    “是的,我和曹宇在角落抽烟,走廊里当时并没有其他人,但是,董正国先出来,他看了看四周,然后才招呼那个人出来。”赵枢理说道。

    “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吗?”程千帆问。

    “没看清。”赵枢理摇摇头,“身边有曹宇那个家伙在,我不可能表现出过多的关注,更不好盯着看,反而要躲着。”

    ……

    “看不真切。”包仁贵摇摇头,他接过易军同志递过来的烟卷,又接过烟头,对上火,深深的抽了一口。

    “二表哥当时正和赵枢理说话,这个人是老派巡捕出身,奸诈狡猾。”他继续说道,“二表哥同志不敢过多关注。”

    “看来这个被董正国秘密带去见李萃群的人非常神秘啊。”易军说道。

    包仁贵点点头,“这个人戴了帽子,从背后可以看到围巾包裹了脑袋,这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就在此时,楼外传来了几声犬吠,两人皆是表情一肃,易军来到窗台边,撩起窗帘往外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很快,房门被轻轻敲响,负责警戒的兰小虎同志汇报说‘平安无事’。

    这里是西爱咸斯路慎成里六十四号的一幢房子,此地是江苏省委秘密机关所在。

    房子里的摆设完全可以用阔气来形容。

    盖因国红二次合作前,省委曾经在金神父路租了一个房子,习惯了艰苦朴素作风,屋内摆设是怎么省钱怎么来,且因为经常有陌生男子出入,被邻居举报怀疑是红党集会。

    若非组织上在巡捕房内部的同志及时发出示警信号,江苏省委当时就被一锅端了。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神秘人很危险。”易军说道,“还请转告二表哥同志,小心查证,争取捉到这个神秘人的尾巴。”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说道,“当然,安全第一。”

    “我会转告的。”包仁贵说道。

    “彭与鸥同志请我代他向你问好。”易军说道,他刚从延州回上海没多久。

    “彭与鸥同志现在怎么样?”包仁贵问道。

    “还是老毛病,你是知道的,他有胃病,现在有些严重了。”易军说道。

    彭与鸥同志实际上已经离开延州去了晋察冀军区,那位与彭与鸥同志同姓的老同志,向延州指名道姓要人,然后彭与鸥同志人还未离开延州,就又已经被晋察冀的老徐要过去了。

    此调动属于军事机密,易军并未向雷之鸣同志透露这一点。

    “老彭还说了什么没?”包仁贵问道。

    “就是特别交代,一定要保护好二表哥同志。”易军说道,“他在我面前还感慨呢,说二表哥同志隐藏的太深了,险些把他都骗过了。”

    包仁贵也乐了,他了解了曹宇同志那近乎曲折离奇(传奇)的经历后,都忍不住击节赞叹。

    “有一件事。”包仁贵说道。

    “你说。”

    “岑旭同志的下线崔鹏同志失踪了。”包仁贵说道。

    “方圆同志……”易军沉默了。

    方圆是岑旭同志的化名,这个化名是易军同志亲自帮岑旭起的,意为既要方正原则,又要不失圆滑。

    他离开上海去延州之前,在黄浦江边和岑旭漫步,两人畅谈革命理想,期待着红旗漫卷的那一天,他从延州回到上海,却得知岑旭已然牺牲!

    “崔鹏同志失踪多久了?”易军问道。

    “有四天了。”包仁贵说道,“崔鹏同志工作的洋行正好有公干,所以他的失踪并未第一时间引起组织上的注意。”

    “我会安排同志跟进这件事。”易军说道。

    包仁贵点点头,易军同志作为华中局情报部副部长,他的手里有很多隐蔽战线的同志,情报来源和情报渠道很多,可以说三教九流都有顺风耳。

    ……

    程千帆从张萍的手中接过电文,看了张萍一眼。

    张萍则自觉的离开,她去了卧室。

    程千帆很快将电文译出。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然后随手将电文递给了赵枢理。

    “我服从组织决定。”赵枢理没有丝毫的犹豫,说道。

    总部有令,‘算盘’同志启用第二代号‘蝉蛹’,其组织关系转入江苏省委,由江苏省委的易军同志直接领导。

    电报中特别提及,‘算盘’同志虽然转入江苏省委,不过他的组织关系并不会完全与法租界特别党支部隔断。

    ‘蝉蛹’同志将成为江苏省委与法租界特别党支部之间进行联系的特别交通员。

    “不愧是‘农夫’同志。”程千帆略一思索,赞叹说道。

    ‘算盘’这个代号并未冻结亦或是取缔。

    在法租界特别党支部,依然有‘算盘’这位同志。

    而在江苏省委那边,则是只有‘蝉蛹’同志。

    这实际上也是对法租界特别党支部的一重保护。

    “这位易军同志,程书记可了解?”赵枢理问道。

    “不了解。”程千帆摇摇头,“只知道是一位忠于革命的经验丰富的领导同志。”

    他的脑海中则是浮现出一个画面,那还是同文学院的时候,易军同志是学院的老师,温文尔雅,很有人格魅力,颇受学生的喜欢,便是一些日本学生也对易军同志非常尊敬和喜欢。

    赵枢理便知道自己唐突了,事实上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个问题不该问。

    他苦笑一声,“是我失言。”

    程千帆也笑了笑,他是了解赵探长的,能够在巡捕房潜伏这么多年,并且瞒过他的耳目,赵探长岂是易与之辈,之所以会言语失当,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革命友谊深厚,这会令‘算盘同志’下意识放松。

    “总部和‘农夫’同志的这个安排,从上海的地下工作和抗战大局来讲,是有益的。”程千帆说道。

    “我同意。”赵枢理点点头,“‘蒲公英’同志撤离上海后,我们同江苏省委和上海市委之间的联系,就仅仅只能通过死信箱,实际上这种沟通是不畅通的。”

    “紧急情况下,无论是我们联系江苏省委,还是江苏省委乃至是华中局来联系我们,都无法做到及时有效。”程千帆点点头,说道。

    他看着赵枢理,“不过,有一点也要格外注意。”

    “我们的法租界特别党支部,有一点是做得不错的,那就是安全。”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到了江苏省委那边,一切多加小心。”

    无论是他还是老黄,亦或是路大章同志,或者是赵探长、张萍同志,大家都是经验丰富,能够在敌人内部、敌人眼皮子底下潜伏多年的‘老同志’,无论是国党反动派白色恐怖最严重的时候,还是现在日寇铁蹄下,大家都安然无恙,这足以说明法租界特别党支部的优秀。

    而江苏省委那边则不然,从‘黎明’背叛革命那个时候开始,江苏省委就一直处于遭遇重创、重建、被摧毁、再重建的周而复始的残酷斗争之中。

    赵枢理的组织关系转入江苏省委,此乃革命斗争需要,却也使得赵枢理暴露的风险几何倍的增加。

    “江苏省委的同志听了这话可不高兴。”赵枢理笑着说道。

    “对了,到了江苏省委那边,记得在同志们面前多提一提要对反动的‘小程总’动手的事情。”程千帆说道。

    “一定,一定。”赵枢理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他忽而沉默下来。

    程千帆则是笑了笑,意思是无妨。

    ……

    程府一大早就鸡飞狗跳。

    “疯了,疯了。”程千帆跳着脚,一边披上外套,一边狼狈的离开家门。

    “看什么看,开车!”程千帆瞪了李浩一眼。

    捂嘴偷笑的浩子赶紧上车,载着帆哥逃一般的离开。

    很快,辣斐德路的邻居们就都听到八卦消息,程太太在小程总的后背上看到了草莓印子,衣领上还有其他女人的头发,然后程府便爆发了争吵,小程总几乎是被打出家门的。

    “笑什么笑?”程千帆没好气的瞪了李浩一眼。

    浩子看了一眼后视镜,“帆哥,嫂子这次可能真的生气了。”

    他是颇为为难的。

    他自然要对帆哥忠心耿耿,但是,帆哥总是在外面沾花惹草,他眼睁睁看着,甚至很多时候都是他来安排、警卫,这会令他面对若兰嫂子的时候心有愧疚。

    “我管她呢。”程千帆冷哼一声。

    “嫂子上次不是说了么,帆哥你喜欢的话可以讨回做姨太太。”李浩说道,“这样不就……”

    “咛晓得个屁。”程千帆骂道。

    “帆哥,是坂本。”李浩忽而说道,他看到前面路边停了一辆车子,有人站在车头边向着他们挥手,这人正是坂本良野。

    “停车吧。”程千帆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他躲了今村老师好几天了,火候差不多了。

    ……

    黄浦路。

    今村公馆。

    程千帆本以为坂本良野会载着他去总领事馆,却是没想到坂本良野直接开车带他来今村公馆。

    “老师今天没上班吗?”程千帆问坂本良野。

    “叔叔今天特别抽出上午的时间见你。”坂本良野看了一眼中后视镜,笑着问道,“宫崎君,你现在有时间了?”

    “我怕再不过来,老师就要将我逐出师门了。”程千帆苦笑一声说道。

    “对你不信任,试探你的是三本次郎课长,宫崎君为何却似乎是对今村叔叔耍脾气。”坂本良野问道。

    “那不叫耍脾气。”程千帆争辩说道。

    “那叫什么?”坂本良野追问。

    “说了你也不懂。”程千帆挠了挠头,有些无奈说道。

    ……

    “说说吧。”今村兵太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良野愚钝,我也愚钝,你来帮我解惑。”

    “老师。”程千帆听了此言,即刻便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说吧。”今村兵太郎接过坂本良野递过来的茶水,他没有喝,而是放在了桌子上。

    “就是心有怨念。”程千帆有些忐忑,忐忑中又有些落寞之色,“心里想不通,然后又有些害怕,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怨念?”今村兵太郎瞥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然后点点头,“算你老实。”

    倘若宫崎健太郎对他说‘毫无怨言’,他反而会失望。

    兢兢业业为帝国工作,却三番五次被怀疑,被调查和试探,有怨念才对,没有怨念反而才有问题呢。

    “没有人会不受委屈。”今村兵太郎说道,说着,他喝了口茶水,然后却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就那么的看着宫崎健太郎。

    “有什么想不通?”今村兵太郎好一会后才开口问道,“你又在害怕什么?”

    “老师。”程千帆的面色上流露出一抹苦笑,这笑容中还多了几分愤懑之色,“在特高课那边,我虽然不敢谈工作多么优秀,却是兢兢业业,尤其是对三本课长更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

    “一片赤诚?”今村兵太郎扫了宫崎健太郎一眼,哼了一声说道,“是黄金的赤城吗?”

    程千帆便傻眼了,然后他幽怨的目光看向今村兵太郎。

    老师,您有什么资格讥笑三本课长,讥笑学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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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7章 疯狂,与不安的问号

    今村兵太郎也是略有些尴尬。

    作为帝国的高级外交官员,他自诩清贵,素来是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事情的。

    在总领事馆乃至是国内外务省的一些会议上,也曾义愤填膺的抨击帝国内部的一些不良风气,方才实属秃噜嘴了。

    “老师。”程千帆满腹幽怨,“学生刻意巴结三本课长,那也是为了执行岩井阁下的指示啊。”

    今村兵太郎便冷哼一声。

    “岩井阁下让我尽可能在特高课稳固地位,最重要的是保持三本课长对我的信任。”程千帆继续说道,“三本课长性好黄白之物,学生愚钝,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投其所好。”

    “此终究为小道。”今村兵太郎又冷哼一声,不过,他面色终于缓和一些了,“也罢,健太郎,你受委屈了,我知你本性纯良,是我的好学生。”

    程千帆感动坏了,“学生愚钝不堪,总担心做错事情令老师蒙羞。”

    “你是好的,是我对你太过苛求了。”今村兵太郎也是感慨说道。

    “是健太郎令老师失望了。”程千帆表情无比认真,一脸惭愧。

    坂本良野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些话,若是以往,他会觉得枯燥乏味,现在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愈是与好友宫崎相处,他愈是对宫崎健太郎感兴趣,而他所构思的这个以宫崎健太郎为原型的,虽然还八字没一撇呢,但是,他每次思考都会觉得自己心目中的主角能够更精进,形象更丰满一些。

    ……

    “说说吧。”今村兵太郎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说道,似是注意到自己学生面孔上那些许尴尬、为难之色,他便又说了句,“说错了也没什么,一切有我。”

    程千帆便露出感激、崇敬之色,“是,老师。”

    他便以一种惭愧不安的语气讲述了自己这些天的心路历程。

    “巴格鸭落。”今村兵太郎生气起身,他走上前,就要一巴掌抽下去,然后看到宫崎健太郎的眼神,他冷哼一声,抡起的大巴掌终究没有抽下去。

    宫崎健太郎说自己心情糟糕,想到自己对帝国忠心耿耿,却总是无端被调查和怀疑,便有些心灰意冷,这几天便破罐子破摔,终日流连于情妇床榻之间,颇有些乐不思蜀,只觉得这样的快活似神仙的日子才是人生追求。

    “那为何又害怕了?”今村兵太郎坐回到座椅上,冷冷问道。

    “学生心里实际上一直都明白的,只是因为失望所以才会堕落,因为堕落会感到空虚和彷徨,然后是空虚后的害怕。”程千帆的脸上是困苦夹杂着羞愧,“只是一直在逃避,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既如此,那便蒙头享受人生吧。”

    今村兵太郎冷哼一声。

    程千帆脸上的羞愧之色更浓,“老师三番遣坂本君来寻我,每一次,每一次,我心中的羞愧便俱增。”

    他抬起头,看向今村兵太郎的目光是羞愧中带了崇敬,开始有了光,“想到老师您经年如一日,为帝国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哪怕也曾经为愚者所误解,然依然初心如故,将一切都献给了帝国,献给了添皇陛下……”

    “老师。”他的声音哽咽了,“老师,健太郎见到您,便羞愧的不能自已,您的目光看过来,那目光里的失望,犹如一柄重锤砸在我的心头,令我瞬间醒悟——”

    他的眼眶红红的,向今村兵太郎深深鞠躬,“老师。”

    “——健太郎令您失望了。”他抬起头的时候,一滴泪从眼眸坠落,砸在土耳其羊毛针织地毯上,摔的四分五裂。

    今村兵太郎深深的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对于自己的这个学生,或者说几可用‘关门弟子’来形容的年轻人,他自是有感情的,听得宫崎健太郎这番自我剖析,这番发自灵魂深处的情动之言,今村兵太郎自是动容。

    他走过来,打量着宫崎健太郎,然后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学生的肩膀,“对帝国的爱愈是深彻,受到的伤害才愈发刻骨。”

    “我理解你。”今村兵太郎感慨说道。

    “老师——”程千帆抬着头,倔强的让眼泪不再落下,只是,他失败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只是,健太郎,你要记住,为了帝国的辉煌伟业,为了添皇陛下,些许委屈算的了什么?”他看着宫崎健太郎,目光真诚,散发着鼓舞的力量,“将来等我们老去了,看那旭日旗飘扬寰宇,大盒民族成为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民族,我们还会记得这过程中的些许委屈吗?”

    程千帆的目光有些迷离,迷离而深邃,他似是在遐想今村兵太郎口中的那美好而壮观的场景。

    程千帆用力且缓缓地摇摇头,他轻声说,“为了帝国。”

    这句话似乎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喃喃自语,“为了帝国。”

    他的声音开始放大,“为了添皇陛下。”

    程千帆昂着头颅,眼眸中散发出热切而炙狂的光芒,“披荆斩棘,为吾皇,隐姓埋名,为吾皇,忍辱负重,为吾皇,只为那旭日旗飘扬,只为他红日照耀寰宇。”

    “杀光支那人,征服支那,征服亚洲,征服寰宇!”他看着今村兵太郎,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为了帝国!”

    “很好,很好!”今村兵太郎也是面孔泛红,频频点头,“健太郎,我很高兴。”

    他再次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我很高兴啊,你很好,很好。”

    自己这个学生险些走入歧途,幸好这是好孩子,在他的忠诚、股肱榜样下,幡然醒悟。

    现在更是被他的言语所鼓舞,不仅仅没有受到此次事件之打击,反而以更加昂扬的姿态去工作,去拼搏,这令今村兵太郎无比欣慰,几可以用非常骄傲来形容了。

    他为自己骄傲,为自己能够教导出这样优秀的学生而骄傲。

    坂本良野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在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一种荒诞的感觉,他的心中甚至有些恐慌,因为他感觉自己竟然并未受到今村叔叔那番话的鼓舞和振奋,相反——

    看着之前还有些茫然、颓废的好友,就这般被今村叔叔一番话鼓舞的涕泪交流,眼中散发着那般狂热的光芒,他甚至毫不怀疑现在今村叔叔一句‘为添皇陛下效死’,自己的好友宫崎户会毫不犹豫的昂首赴死!

    坂本良野的内心是惊骇的。

    惊骇中带着一丝茫然,茫然中带着惶恐,惶恐中带着荒诞,荒诞中竟然有那么一次带有思考的问号。

    而这个问号,这个不可对人言的问号,于他而言,则是最令他感到惊慌,惊恐的。

    这个时候,宫崎健太郎那狂热的目光看向他。

    坂本良野的心中吓了一跳,面对好友那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目光,坂本良野的心中竟然有一丝惊恐,然后是惭愧,惭愧背后还是……惶恐不安。

    他急中生智转移话题,看向今村兵太郎,以一副为好友打抱不平的急切口吻说到,“今村叔叔,你不是说已经查到了关于那个千北原司的情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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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8章 仗义执言坂本君

    “东京帝国大学的高材生?”正在看情报档案的程千帆不禁惊呼出声。

    按照这份情报卷宗,千北原司是帝国东京都人,大正三年出生,并且还是东京帝国大学的高材生。

    然后,他更加惊讶了,“我想起这个人了,没想到受到添皇陛下夸赞的东京俊彦竟然是他。”

    昭和六年,满洲事变爆发,蝗军轻而易举占领满洲,举国欢腾。

    东京帝国大学的一位学生正在上课,闻听帝国全面占领满洲,当即扔掉手中的钢笔,誓要投笔从戎,为帝国征服支那做一番事业。

    此事轰动东京。

    添皇陛下也听说此事,陛下对于帝国年轻俊彦报效国家的热情很高兴,不过也表示作为帝国高等学府的年轻人才,先要完成学业,以后有的是机会报效添皇。

    宫崎健太郎的日记本中有提及过此事,只是当时的报纸用的是‘东京俊彦’来代指此人,据说是这位大学生自己的要求,以兹表示自己并非哗众取宠之人。

    宫崎健太郎的日记内容,程千帆几乎做到了倒背如流,即便是一些非常小的小事情,他都镌刻在记忆脑海。

    故而,只是看了一眼情报卷宗上的简单介绍,程千帆立刻便想起这件事了。

    ……

    “唔,当时这件事确实是比较有名。”今村兵太郎点点头,他对于宫崎健太郎一下子就想起了‘东京俊彦’并不感到奇怪。

    他也是一下子就想起这件事了。

    “我还记得昭和六年的时候,东京帝国大学做过两次社会调查。”程千帆说道,“我当时正是因为受到那些调查报道的影响和熏陶,在心底埋下了要来支那为帝国开疆拓土的心愿。”

    九一八事变至今已经九年多了,欧罗巴的洋大人们也间或会将高傲的目光投向东亚,譬如英国BBC曾经有过一篇分析报道,该文章认为‘头脑简单、做事冲动、易被鼓动的军人或普通人是日本走上侵略中国道路的推进力’,而日本国内的高级知识分子,尤其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们是爱好和平的,未来东亚和平的曙光就在这些日本大学生手中。

    在这篇文章中重点提及了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文章表示,东京帝国大学是日本最高学府,里面都是一些“天之骄子”,与头脑简单、做事冲动、易被鼓动的军人或普通人相比,这些学问高深的学生应该更为理性,眼光更为绵长。

    该报道还特别提及,东京帝国大学曾经爆发过将讲话军人喝倒彩赶下台的情况。

    当时上海的‘字林西报’转载过这篇来自东伦敦的文章,不少上海市民对于这篇文章所讲内容颇为信任,真的认为日本的高学历人才、大学生们是爱好和平的,未来中日和平是有希望的。

    而实际上呢?

    当时在东亚同文学院学习的程千帆,有一次同今井太聊天的时候,提交此报道,今井太摇摇头说了一句话‘英吉利人胡说八道’。

    事实上,在“九·一八事变”的前两个月,日本军方对东京大学学生做了一次调查,问题是“为了满蒙地区而使用武力,是否正当?”

    结果就是,12%的学生认为“不能使用武力”,而88%的东大学生回答了“是”。

    赞同动用武力的学生中,52%的学生认为“应该立即使用武力”,36%的学生认为“应该在外交手段用尽之后,再使用武力”。

    1931年9月30日,距离九一八事变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军方在东京帝国大学再次举办了一次“国防思想普及演讲会”,随后对854名学生做了一次问卷调查,问卷上有两个问题。

    一,你们认为满蒙地区是日本的生命线吗?

    二,你们觉得应该通过军事行动来解决满蒙地区的问题吗?

    三,你们认为满蒙战事的责任在谁?

    这一次是90%的学生回答了“是”。

    百分之八十五的学生支持继续扩大战事。

    百分之七十五的东京帝国大学学生认为中国应该至少割让满洲、热河、察哈尔、以及北平、天津在内的华北大部分地区给日本,或者至少将华北设为非军事区,并且允许日本军队进驻维持治安。

    百分之九十三的东京帝国大学学生认为‘满蒙战事’的责任在于中国,如果中国愿意割地求和,以日本Wie宗主国,这样就不会有‘悲惨事件发生’。

    从今井太的口中得知此事,程千帆当时的内心是无比震惊的,他没想到这个日本最高学府的学生们对侵华战争竟如此狂热。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今井太还并非后来那个在东北屠杀抗联志士和老百姓的屠夫,他对于国内的这种战争气氛非常担心,表示希望看到日中友好。

    今村兵太郎微笑点头,他自然也知道那两次著名的调查。

    而实际上,今村兵太郎知道的内情远比自己这个学生要多得多:

    外务省当时对于满洲战事是有些担心的,军方便搞了这么两个调查出来,更是以此说服了外务省的不少年轻人转而支持军方。

    ……

    “这位千北君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程千帆放下手中的卷宗,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表情严肃说道。

    千北原司不仅仅是东京帝国大学的高材生。

    大学毕业后去了‘满洲’,进入到满铁工作,在满铁日常之掠夺占领区粮食、煤炭、铁矿石等各种重要资源、倾销日货的工作中表现优秀,还曾经被内部嘉奖。

    然后,千北原司忽然有一天离开了满铁,回到国内的陆军中野学校‘进修’,并且在最短的学习时间内,以优异的成绩提前毕业。

    出色的履历,不凡的能力,使得千北原司从本土回来后备受各方青睐,最终被特高课抢到了这个人才。

    听得宫崎健太郎由衷的称赞千北原司,今村兵太郎也是满意颔首。

    这幅气度,类他。

    “老师。”程千帆的眉头皱起来,“我在特高课并未听说过千北原司这个名字。”

    他露出一抹苦笑,“事实上,若非这次的事情,若非是铃木庆太主动吐露,我依然还会被蒙在鼓里。”

    程千帆的脸上有了惭愧不安的神色,他对今村兵太郎说道,“老师和岩井阁下令我隐蔽在外,打探情报,我竟然,竟然……”

    他向今村兵太郎鞠躬谢罪,“老师,我令您失望了。”

    今村兵太郎看着宫崎健太郎,他是满意自己这个学生的态度的。

    无他,健太郎是那么的尊敬他,崇敬他啊,做任何事首先考虑的就是会不会做得不好,会不会令他这个老师失望。

    多好的学生啊。

    今村兵太郎斟酌言语,就要勉励学生两句——

    坂本良野在一旁开口说道:

    宫崎君,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孤军奋战,缺乏必要的支持,因此被蒙在鼓里,此情有可原。

    说着,坂本良野又看向今村兵太郎,“今村叔叔,我并非为宫崎君辩解,实在是有感而发,嗯……”

    他的眼睛好似在说:

    此乃仗义执言。

    今村兵太郎扭头,深邃的目光看向坂本良野。

    程千帆则抬起头,感激的目光看向好友坂本良野:

    坂本君,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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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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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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