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我生为蜉蝣,只爱得一瞬!天下轰动,朝野哗然!
江南,庐江郡官道上。
苏长歌和卫国公,率领数千名整齐有序的士卒赶往吴王府。
正此时。
一位枯瘦老者从远处迎面走来。
“苏状元请留步。”
随着声音响起。
刹那间,苏长歌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
无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与自己找了许久的陶先生一般无二。
“苏状元,他是?”
卫国公察觉到苏长歌的变化,不由好奇的出声询问。
一直以来,苏长歌给他的感觉都是风轻云淡,处变不惊,偶尔可能会少年意气,还从未见过他对谁态度如此凝重。
“唤作陶先生。”
“地龙翻身就是他谋划布局。”
苏长歌解释一句。
对于陶先生,他深恶痛绝的同时,也对其心存忌惮。
不是畏惧,而是像陶先生这样有能力,做事又不择手段,没有半点底线,自私自利的存在,对任何人任何地方都是祸害。
而此时,听到解释。
卫国公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谋划地龙翻身。
险些置江南数万万于死地,这样的人不是常人,更绝非心善之人。
一时之间。
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别紧张,老夫这次过来,就是想和苏状元你谈论道理。”
陶先生停下脚步,语气平淡,他对害自己道心崩塌,寿元将尽的苏长歌,自然痛恨无比,否则也不会唆使吴王自焚。
但不可否认。
他对苏长歌的才华同样十分敬重。
不损一毫,不取一毫。
即便他再不愿承认,但杨朱学派缺失的道理,确实被苏长歌给补全。
“你我之间,有何道理可谈。”
苏长歌看向陶先生,语气冰冷。
他知道,对方这样的人突然主动找上来,必然是不怀好意。
只不过上次用了浩然正气,还是让对方逃掉,这次没一定把握前,不妨听听对方想说什么,然后再对他动手也不迟。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拜苏状元所赐,老夫大限将至,所以特地在临死前过来劝你回头。”
陶先生风轻云淡的说着。
“回头?”
闻言,苏长歌微微蹙眉。
转念便明白过来。
陶先生这次突然走上门,不为别的,乃是专程为了诛自己的心。
想到这,他目光看向对方,没有半点阻止说话的意思。
倒不是妇人之仁,而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今日有陶先生,明日就会有朱先生,董先生,道理之争无法避免。
而且若是自己对自己的道都不坚定,三言两语就让对方给整破防。
可见这道心也没有多稳固。
心想着。
陶先生的声音响起。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百载光阴,转瞬即逝。”
“儒道宣扬仁义,但仁义本身是虚无缥缈之物,是你们用来困住人性的牢笼,而有了仁义这一概念,就会出现非仁义的事物。”
“就如同有了美,世人就知道何为丑,有了善,世人就知道何为恶。”
“仁义,美丑,善恶。”
“这些皆取决于人对事物的看法。”
陶先生开口。
闻言,苏长歌没有去反驳。
一件事物就放在那。
它是什么样子,拥有什么含义,完全取决于人们对他看法。
同理,若觉得仁义是牢笼。
那它便是牢笼。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对于百姓来说,正是这座牢笼困住了恶念,构建了底线。
若没有仁义道德,礼法律法的束缚,人人皆以自己的意愿,肆无忌惮的活着,人性之恶将会绽放,世上将多出无数陶先生。
此时,陶先生继续讲道。
“人有百样,对同一件事物,每个人皆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仁义善恶美丑皆是如此。”
“老夫活了数百年,期间见过不少儒生,也见过他们为各自的理念、利益而发生争执,亦或者借仁义之名,行名利之实。”
“你的心学老夫读过,知行合一,致良知,确实是门不错的学问。”
“但你可曾想过。”
“若干年后,等你死去。”
“你口中所讲过的那些道理,在不同的人眼里亦会有不同的理解。”
“就如同朱圣门徒一样,无数你的徒子徒孙,会用你所讲的道理,去评判,去约束他人,直到最后争议一字一句的含义。”
“将这完全变成打击异己的工具。”
“凡是不符合他们自以为的仁义标准,在他们看来就是非仁义的。”
“那样,又跟现在有什么分别?”
“无非是将朱圣门徒,换成了你的门徒,可做的事却没有任何差别。”
“等再过几百年,新的圣人出现,继承或否定你的学说,接着又周而复始,如此,一切都没有变化,你所宣扬的道理,所宣扬的仁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且对于永恒不朽的天地而言。”
“人之一生何其短暂?”
“反正生命终将归于死寂,那么为什么不让百姓任凭心意的活着?
“凭什么用你们儒道自以为对的道德约束他们?”
陶先生开口。
伴随他的声音响起。
卫国公眉头紧锁。
不是感受到活着的虚无,而是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苏长歌面色却没有发生变化。
他听懂了陶先生的话。
对方站在天地、人性和生命的宏观角度上,否定了仁义道德的意义。
简而言之,天地永恒,一切周而复始,仁义的存在永远伴随着非仁义,他的道理到最后也会像先圣道理一样被人曲解利用。
同样的,人终究要死。
守仁义和不守仁义的差别在哪?
这个问题。
他早在前世就经常听人提起过,一切存在皆无意义,终将归于虚无。
随即,苏长歌缓缓开口。
“我生为蜉蝣,只爱得一瞬。”
“我的道理或许会被人曲解,然后被新圣继承亦或是否定。”
“但人之前进,本就是不断总结前人经验,新学的诞生,离不开旧学的土壤,而且学说之争,也是为了让百姓过的更好。”
“万古如长夜,我即是火炬。”
“我所能做的,便是为此世之人照亮前路,为后世之人埋下火种。”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他们身上怀揣火种,迟早有一日会绽放。”
苏长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人生的价值,本来就是自我赋予的,天地不朽,与众生何干。
蜉蝣只能活一天,但它不会因此而自鄙,人所能做的,就是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即便在方寸之间,亦要绽放光芒。
而伴随他的声音响起。
陶先生的眼中露出几分惊愕之色。
他没想到。
苏长歌居然如此豁达。
道心如此坚固,明知人生毫无意义,却依旧愿意负重前行。
但他不甘心。
他不相信有人能活的如此通透。
“你能如此说。”
“只是没有感受到死亡的恐怖罢了。”
陶先生开口,脸上露出瘆人的笑意,说道:“老夫曾经也见过刚正不阿之人,但在金钱、美色、权利,以及生死之间。”
“他们皆会悔恨自己愚蠢的行为。”
“意识到,人一生最宝贵的永远是自己,任何一切都不能与之比拟。”
声音响起。
苏长歌摇了摇头。
“亚圣曰,舍生而取义。”
“像你这样不择手段,自私自利的人,又怎么会明白圣贤的伟大呢?”
苏长歌开口。
他知道圣贤可能很少,自私者居多。
但若是不去推崇这种高尚的精神,人人皆以自私自利为荣,那当你跌落谷底之时,又能指望谁向你伸出援助之手?
“是吗?”
“老夫倒要在地下看着,你临死之前会不会还是这般想法。”
陶先生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
他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人。
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牟取利益,欺骗世人,欺骗自己的伪装罢了。
随即,就在他声音落下。
身体燃起黑色火焰。
转瞬之间,他的血肉就开始蒸发,化作一具干瘪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苏长歌没有说话,只觉得这样的人,即可悲,又可怜,终其一生不相信任何人,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走。
“苏状元,这尸体该怎么办?”
卫国公开口询问道。
“挫骨扬灰。”
苏长歌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可怜可悲是感叹。
但陶先生所做的事情,却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若不是他,江南不会是现在的光景,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挫骨扬灰都算是轻的,活着的时候凌迟处死都半点不过分。
“好。”
卫国公点了点头。
随后便命人拿着锤子过来,亲自动手,当众就将骨头给挫成灰扬掉。
看到这一幕,苏长歌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还有这手艺,瞧上去还挺专业的样子,之前跟他作对的敌人应该没啥好下场。
然而,正想着。
派出去的斥候急急忙忙赶回来。
“楚国公,大事不好了!”
“吴王举家自焚!”
伴随声音在耳边响起。
前一刻还在扬灰的卫国公,瞬间愣在原地,脸上露出无比惊愕之色。
但很快面色就阴沉下去,意识到吴王这一自焚,对苏长歌来讲,绝对不是好消息,宗室和朝堂上那帮人必然会借此为由攻讦他,甚至是逼迫陛下诛杀苏长歌。
想到这。
卫国公转头看向苏长歌。
却见他无动于衷。
“苏状元,你就不担心宗室王爷,还有朝堂上那帮人对付你吗?”
卫国公有些不解的问道。
面对骨瘦如柴的陶先生那般凝重,现在吴王举家自焚,却没什么反应。
这是什么鬼?
“事已至此,担心也没用。”
“只是便宜吴王了。”
苏长歌开口,倒是淡定的很。
毕竟早在率军出发前,他就决定要乘乱搞死吴王。
而现在对方举家自焚也不失为一种报应,而且难怪陶先生刚才会说,临死前会不会保持信念,这必然是他挖下的坑。
若是选择逃避。
刚才自己所说的那些都成了空话。
只不过。
打从决定要做的那一刻起。
苏长歌就不会逃避,否则大可派人去暗杀、下毒,亦或者等朝廷来解决。
但此时,瞧见他的态度。
卫国公却是一惊。
他原本以为,苏长歌只是想捉拿吴王,送到陛下面前认罪伏法。
可现在听他这说话的语气,怎么都像是很遗憾的样子?
跟处决那些官员和劣绅不同。
他难道就不知道,吴王举家自焚,他将成为宗室、朝堂群臣,以及天下无数世家大族文人们,一起口诛笔伐的对象?
毕竟自开国以来数百年。
虽然有藩王被杀,但像这样,被臣子逼到举家自焚还是首例、
为了维护皇权尊严,以及国法威严。
陛下说不定会下令诛杀他。
“苏状元。”
“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卫国公开口,见苏长歌如此淡定,忍不住出声询问。
毕竟这在他看来就几乎是无解,除非陛下冒着与宗室、群臣,还有世家大族决裂的风险,强行利用皇权保住苏长歌。
但即便那样,也仅仅只是逃过一死。
流放或圈禁套餐二选一。
“但凭陛下处置。”
苏长歌说完,转头骑马回去。
他又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天命在身,又有民心加持,诚然杀他可以安抚宗室、群臣和世家大族。
但同样也会失了民心,更别说还有清玄在,他身上筹码的重量可不比那群人低,而且他所做的事,看着过分却有分寸。
处决的都是那些涉嫌谋逆的犯人。
而吴王举家自焚固然狠辣。
但到底是喊冤而死,还是畏罪自杀,也成了朝堂上争论的要点。
总而言之,接下来就看陛下如何处置。
“真是心大。”
而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卫国公摇了摇头,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闯祸的正主都跟没事人一样、
他急什么?
随即,领着士卒继续先吴王府前进。
当然不是专程去救火。
而是前去找找有无对苏长歌有利的证据,他可不想让自己孙女难过。
只不过等卫国公到达现场,整个吴王府正在熊熊燃烧,大门紧闭,火光冲天而起,昔日的雕梁画栋,悉数沦为焦土。
看到这一幕。
卫国公不禁生出诸多感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老吴王他曾经也见过,算不上多英明神武,但也乐得当个闲散王爷。
可是现在,就因为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勾结歹人荼毒百姓,这几百年的家业说烧了就烧了,这一系的血脉也就此断绝。
但这也是现任吴王活该。
勾结劣绅,派遣死士故意纵火烧毁民房,一夜之间,害死两千多名百姓。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
很快,就在吴王举家自焚不久。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
连带着苏长歌当众诛杀百官的消息,瞬间传遍大江南北,
一时之间。
整个天下为之轰动。
“什么?苏状元逼死了吴王?!”
“不能够吧。”
“苏状元是何等仁义之人,岂会做出这种天怒人怨之事?”
“你们还不知道把,苏长歌此子,骄横跋扈,恣意妄为,捉拿嫌犯之后私自用刑,将嫌犯及其亲属的头全给砍了。”
“啊?他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称之为当世圣贤,就是个刽子手!”
“啊呸!亏吾之前还如此敬重他,没想到竟是个毫无仁义之心的酷吏!”
“吴王冤啊!”
“堂堂藩王什么都没做错,竟然被小人诬赖栽赃,举家自焚而死!”
“不可能,苏状元绝不是做这种事的人,肯定是那群贪官污吏残害百姓才砍了他们,吴王意图谋反,乃是畏罪自杀。”
有人站出来说了到不一样的声音。
但转瞬之间便遭到抨击。
“你这是什么话,死者为大。”
“就算吴王有错,但如今被逼到举家自焚,他苏长歌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你是苏长歌什么人,居然为此等罪大恶极之人辩解!”
霎时,刚才说话的人成了众矢之的。
而在朝堂之上。
一位位大臣接到消息没多久,便立即结伴进宫,求见陛下。
苏子由自然也不例外。
在听到弟弟壮举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差点没晕过去。
什么踏马的叫惊喜。
这就是!
我的大怨种弟弟!
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
怎么又闯祸了?
随即,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急匆匆的就乘坐马车朝皇宫方向赶去。
然而,刚到这里。
就看见几十位官员都在等陛下接见。
而他们在见到苏子由后,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不是冷笑就是仇怨。
正此时,又有几道身影匆匆赶来。
“子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工部尚书张怀民一脸急色的问道。
早朝时才刚受一波惊吓。
现在这个更大,逼死藩王,苏状元这是要把天给捅穿才肯罢休吗?
闻言,苏子由强打起精神,知道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于是说道:“长歌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兄长心里苦,但憋着不说。
而随着声音响起。
秦相那一派的官员却是面露冷笑。
“理由?”
“擅自处决上百名陛下降旨押送回京的嫌犯,逼得吴王举家自焚,含冤而死。”
“苏长歌罪大恶极,绝不容赦!”
“你等着给你弟收尸吧。”
一名御史带头挑衅。
但就在话刚说完,一只靴子直接飞到御史的脸上,啪的一声将他砸到。
“信国公,你这是干什么?”
看着没穿鞋的老信国公,都察院御史怒声喊道。
“没想到皇宫里也有苍蝇。”
老信国公手里拿着另一只靴子对空气乱拍,听到质问后转过头去,笑道:“老夫年纪大了,不比从前,手脚不便。”
“本来想打只苍蝇,却不曾想失手打到御史,罪过罪过。”
“能不能麻烦把靴子还给老夫?”
此言一出。
御史们脸色瞬间气的涨红。
“信国公你...”
“把靴子还给信国公。”
秦相淡淡出声,打断御史们的话,继续道:“皇宫之地,禁卫森严。”
“信国公就算想打苍蝇,也得小心一点,按照大晋律令,在皇宫中着装不整者,扣半月俸禄,您老以后可要长点心。”
说话间。
又一只靴子飞了过来。
但却被一名官员挡在丞相身前用脸接住。
“哎呀,失手失手。”
话虽如此。
老信国公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笑道:“那就麻烦再把另一只靴子也拿过来。”
半月俸禄扣都扣了。
不扔就亏了。
丞相见状却是懒得理会这滚刀肉,让人送靴子过去后。
静等陛下召见。
“感谢国公出手相助。”
苏子由上前朝信国公拱手行礼。
“不必,苏状元也帮过老夫不少忙,这次的事老夫相信他。”
老信国公一边穿靴一边说着。
闻言,苏子由心中略微安定了些许,有武将勋贵帮忙,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正想着。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陛下口谕,召群臣承天殿议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褫夺爵位,押送回京!百姓感恩,万民请愿!
承天殿。
老皇帝高坐在龙椅上。
太子立于不远处。
得知苏长歌当众处决嫌犯,吴王举家自焚后,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的本意是等嫌犯押送到皇都,然后与文官、宗室周旋,在各方寻找平衡点,尽可能避免与宗室和文官发生直接冲突。
毕竟政治就是斗争和妥协的艺术。
光靠莽只会激化矛盾。
就像现在,苏长歌把人全都处决,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如若此时强行保下苏长歌。
宗室、百官,还有那些世家大族的读书人肯定站出来不答应。
而若是处决苏长歌,武将勋贵,天下百姓,无数寒门、黔首的读书人同样不答应,此刻已然陷入非此即彼的两难局面。
正此时,尖锐的嗓音陡然响起。
“百官入殿觐见!”
话音刚落。
一群官员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各自站好以后,恭敬的朝皇帝行礼作揖,一个个满脸肃色。
“平身。”
老皇帝轻轻颔首。
下一刻,秦相便率先站了出来。
“臣有事启奏陛下。”
“江南布政使苏长歌,目无法纪,违抗圣旨,擅自处决百余名嫌犯。”
“律法,乃大晋之根本,苏长歌此举,置律法于不顾,此为不义,视陛下旨意于无睹,此为不忠,滥杀嫌犯及其亲属,逼吴王举家自焚,此为不仁。”
“似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之徒。”
“臣秦辅,
身为大晋丞相,百官表率,在此恳请陛下,诛杀此贼,以正视听!”
秦辅开口,振振有词。
通常情况下。
他绝不会第一个站出来,要等手下人试探圣意之后再决定是否出手。
苏子由开口求情。
此时此刻,他也不想着做无罪辩护。
能保弟弟不死就烧高香了。
“苏尚书所言极是。”
“一众贪官污吏,残害百姓,楚国公也是一时气急,才会当众处决犯人。”
张怀民此时也站出来求情,他与苏子由相交莫逆,在官场上互相扶持,如今友人之弟有难,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老臣以为,法理不外乎人情,”
“楚国公擅自处决犯人固然有罪,但这些人都是罪不容恕之辈。”
“望陛下念在楚国公此举是为了替百姓讨回公道,以及他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许其改过自新。”
“吴王赵珞身为藩王,世受皇恩。”
“却勾结官员,暗藏谋逆之心,如今举家自焚畏罪自杀,也算是死有余辜。”
“跟楚国公有何关联?”
老信国公开口,避重就轻,将罪责最大的逼死藩王给去掉。
至于擅自处决官员和劣绅,虽然有罪,但凭苏长歌立下的功劳,尚且有商量的余地,顶多是被褫夺爵位官职,贬为庶人。
而伴随他话音落下。
朝堂上立即就响起一阵驳斥声。
“吴王涉嫌谋逆,可有真凭实据?”
“即便那些嫌犯有罪,也该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处置,等待陛下发落。”
“他苏长歌有何资格擅自做主?”
“依我看,若非尔等纵容包庇,他岂敢如此猖獗放肆,视律法如无物?酿成今日之祸者,非他一人,尔等皆是帮凶党羽。”
“你们放屁!”
“楚国公此举安抚江南民心。”
“那些贪官污吏,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要为了他们,处置国之功臣吗?”
武将勋贵们此时也加入了战场。
对于他们而言。
自己在前方保家卫国,背后的贪官污吏,地方藩王却想着害民谋逆。
现在还要因为他们,诛杀对江山有大功的楚国公,这算哪门子的道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一万个贪官,功劳也没楚国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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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幽幽一叹,接着继续言道:“陈冤遗书在此,请陛下过目,臣恳求陛下莫要偏听外臣之话,伤了同宗血脉亲情之谊。”
宗室出手。
当然不全是出于兔死狐悲。
还有就是牟取利益。
身为王爷,手上却没有半点实权,就跟被豢养的猪狗差不多。
如今吴王这一死,若是能借此机会诛杀苏长歌,扩大自身的影响力,亦或者得到陛下重视,这对他们而言乃是大好事。
随后,太监将遗书呈上来。
老皇帝低头看去。
“皇弟赵珞,不修仁义。”
“一时不慎被一己贪念蒙蔽,结交官绅敛财,有辱先祖名声,罪该万死。”
“然当今陛下圣明,威服四海,皇弟自知愚钝不堪,岂敢觊觎大位,生出谋逆叛乱之心,此皆楚国公故意诬陷栽赃于皇弟。”
“但此子手段狠辣,行事....”
老皇帝看完,面色波澜不惊,吴王说苏长歌刻意栽赃,他当然不信。
但他不信没用。
宗室、百官,还有那些士绅选择相信。
并借此来向他施加各方面压力。
若是不妥善解决,对于皇帝的威严及合法性,将造成不小的影响。
正此时,荣王声音再度响起。
“陛下,吴王赵珞乃是太祖皇帝血嗣,世世代代都对大晋忠心耿耿,如今却被小人诬陷谋逆,举家自焚,含冤而死。”
“吾等身为宗室亲族。”
“当要为吴王讨回公道,严惩祸首!”
荣王开口,锵锵有力的喊道。
“臣等恳请陛下,为吴王讨回公道,严惩罪魁祸首!”
其他王爷跟着一起开口。
苏子由等人闻言,面色难看至极,但也不好站出来反驳。
人家打着血脉亲情的名义行事,要求讨回公道,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吴王死的活该,等于直接跟宗室这群王爷干起来。
想到这。
承天殿。
老皇帝高坐在龙椅上。
太子立于不远处。
得知苏长歌当众处决嫌犯,吴王举家自焚后,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他们的本意是等嫌犯押送到皇都,然后与文官、宗室周旋,在各方寻找平衡点,尽可能避免与宗室和文官发生直接冲突。
毕竟政治就是斗争和妥协的艺术。
光靠莽只会激化矛盾。
就像现在,苏长歌把人全都处决,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如若此时强行保下苏长歌。
宗室、百官,还有那些世家大族的读书人肯定站出来不答应。
而若是处决苏长歌,武将勋贵,天下百姓,无数寒门、黔首的读书人同样不答应,此刻已然陷入非此即彼的两难局面。
正此时,尖锐的嗓音陡然响起。
“百官入殿觐见!”
话音刚落。
一群官员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各自站好以后,恭敬的朝皇帝行礼作揖,一个个满脸肃色。
“平身。”
老皇帝轻轻颔首。
下一刻,秦相便率先站了出来。
“臣有事启奏陛下。”
“江南布政使苏长歌,目无法纪,违抗圣旨,擅自处决百余名嫌犯。”
“律法,乃大晋之根本,苏长歌此举,置律法于不顾,此为不义,视陛下旨意于无睹,此为不忠,滥杀嫌犯及其亲属,逼吴王举家自焚,此为不仁。”
“似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之徒。”
“臣秦辅,身为大晋丞相,百官表率,在此恳请陛下,诛杀此贼,以正视听!”
秦辅开口,振振有词。
通常情况下。
他绝不会第一个站出来,要等手下人试探圣意之后再决定是否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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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由开口求情。
此时此刻,他也不想着做无罪辩护。
能保弟弟不死就烧高香了。
“苏尚书所言极是。”
“一众贪官污吏,残害百姓,楚国公也是一时气急,才会当众处决犯人。”
张怀民此时也站出来求情,他与苏子由相交莫逆,在官场上互相扶持,如今友人之弟有难,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老臣以为,法理不外乎人情,”
“楚国公擅自处决犯人固然有罪,但这些人都是罪不容恕之辈。”
“望陛下念在楚国公此举是为了替百姓讨回公道,以及他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许其改过自新。”
“吴王赵珞身为藩王,世受皇恩。”
“却勾结官员,暗藏谋逆之心,如今举家自焚畏罪自杀,也算是死有余辜。”
“跟楚国公有何关联?”
老信国公开口,避重就轻,将罪责最大的逼死藩王给去掉。
至于擅自处决官员和劣绅,虽然有罪,但凭苏长歌立下的功劳,尚且有商量的余地,顶多是被褫夺爵位官职,贬为庶人。
而伴随他话音落下。
朝堂上立即就响起一阵驳斥声。
“吴王涉嫌谋逆,可有真凭实据?”
“即便那些嫌犯有罪,也该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处置,等待陛下发落。”
“他苏长歌有何资格擅自做主?”
“依我看,若非尔等纵容包庇,他岂敢如此猖獗放肆,视律法如无物?酿成今日之祸者,非他一人,尔等皆是帮凶党羽。”
“你们放屁!”
“楚国公此举安抚江南民心。”
“那些贪官污吏,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要为了他们,处置国之功臣吗?”
武将勋贵们此时也加入了战场。
对于他们而言。
自己在前方保家卫国,背后的贪官污吏,地方藩王却想着害民谋逆。
现在还要因为他们,诛杀对江山有大功的楚国公,这算哪门子的道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一万个贪官,功劳也没楚国公大。
“那管家乃是忠仆,将信交予臣之手后,便服毒自尽殉主。”
荣王幽幽一叹,接着继续言道:“陈冤遗书在此,请陛下过目,臣恳求陛下莫要偏听外臣之话,伤了同宗血脉亲情之谊。”
宗室出手。
当然不全是出于兔死狐悲。
还有就是牟取利益。
身为王爷,手上却没有半点实权,就跟被豢养的猪狗差不多。
如今吴王这一死,若是能借此机会诛杀苏长歌,扩大自身的影响力,亦或者得到陛下重视,这对他们而言乃是大好事。
随后,太监将遗书呈上来。
老皇帝低头看去。
“皇弟赵珞,不修仁义。”
“一时不慎被一己贪念蒙蔽,结交官绅敛财,有辱先祖名声,罪该万死。”
“然当今陛下圣明,威服四海,皇弟自知愚钝不堪,岂敢觊觎大位,生出谋逆叛乱之心,此皆楚国公故意诬陷栽赃于皇弟。”
“但此子手段狠辣,行事....”
老皇帝看完,面色波澜不惊,吴王说苏长歌刻意栽赃,他当然不信。
但他不信没用。
宗室、百官,还有那些士绅选择相信。
并借此来向他施加各方面压力。
若是不妥善解决,对于皇帝的威严及合法性,将造成不小的影响。
正此时,荣王声音再度响起。
“陛下,吴王赵珞乃是太祖皇帝血嗣,世世代代都对大晋忠心耿耿,如今却被小人诬陷谋逆,举家自焚,含冤而死。”
“吾等身为宗室亲族。”
“当要为吴王讨回公道,严惩祸首!”
荣王开口,锵锵有力的喊道。
“臣等恳请陛下,为吴王讨回公道,严惩罪魁祸首!”
其他王爷跟着一起开口。
苏子由等人闻言,面色难看至极,但也不好站出来反驳。
人家打着血脉亲情的名义行事,要求讨回公道,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吴王死的活该,等于直接跟宗室这群王爷干起来。
想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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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圣人如龙!墨家三派,以身为饵,凝聚民心!
梁郡,客舍内。
张怀民吹灭蜡烛后,酣然入睡。
今日在接到陛下旨意后,他就立即收拾好行囊奔赴江南。
本想连夜赶路,但一番舟车劳顿下来,车夫、马匹,还有随行的侍卫都需要休息,于是只能暂时在梁郡客舍内停顿下来。
准备睡两三个时辰。
等明日一早,再动身出发。
然而,才刚人入睡不久。
一阵叩门声陡然在房间内响起。
咚!
咚!
咚!!
“怀民兄,你睡了吗?”
苏长歌与负责官舍的小吏友好协商后,来到张怀民屋前叩响房门。
但过了数息。
房间内一直无人应答。
“先生,你这不行,看我的。”
见状,清玄自告奋勇,直接抬手拍门,喊道:“张怀民!张怀民!”
嘭嘭嘭....
刚睡下的张怀民听到动静。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大半夜的,哪来的女子声音?难道是前两日读春秋的缘故?
想到这,一路舟车劳顿,本就身心俱疲的的张怀民,也就没有去理会,只当是在做梦,阖上眼睛,继续做着春秋大梦。
但就在此时。
耳边突然传来砰咚一声巨响。
房门被人强行推开。
一刹那,张怀民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月光下,三道人影出现在视野当中。
“先生,我就说了他还没睡吧。”
“咳咳...”
苏长歌捂住清玄的嘴。
看着张怀民那一脸惊吓的表情,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道。
“好巧,怀民亦未寝啊。”
而此时,看清楚是苏长歌,张怀民心中松了口气,他刚才还以为是强盗土匪刺客之流,等等,苏长歌?他怎么会在这?
刹那间。
张怀民发现了盲点。
庐江郡与梁郡之间相隔千里,他是怎么找上门的?
“这位是龙女清玄。”
“她带我来的。”
看出对方脸上迷惘,苏长歌开口介绍。
闻言,张怀民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见过龙,但也知道龙能兴云吐雾,千里之遥对普通人来讲或许很远。
可对龙,甚至是对修士来讲。
其实距离也就那样,几刻钟便能到达,而一般朝廷急报,亦或者各地间碰到大事,为了追求效率,也都会用仙门手段传递消息。
“工部尚书张怀民,拜见龙女。”
张怀民起身,拱手行礼。
并将外衣披在身上。
虽然穿了里衣,但与人谈事,还是郑重端庄点比较好。
随后,他转目看向苏长歌,凝声道:“长歌,如今宗室、秦相,还有各郡的士绅,他们都想置你于死地,你可有何破局之法?”
“谢过张兄牵挂,此事我自有考虑。”
苏长歌避开这个话题。
早在动手之前。
他就想过,此举会惹来宗室、秦相,以及各郡士绅的不满和打压。
但凡事皆有两面性,这帮人打压的越狠,自己越势弱,越危险,那些站出来鸣不平的百姓就越多,大晋民心就越是凝聚。
对蛮夷。
百姓有天然的仇恨来凝聚一心。
可对士绅权贵,若非实在活不下去。
百姓们只会闷头干活。
就像田垄内默默耕耘的老牛,任凭士绅欺压,到最后变得麻木不仁。
但这可不行,将来推行变法若只靠朝廷来顶住各方压力,必然会发生动荡,而有位伟人曾说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百姓们想过的好。
他们自己也得站出来发声,坚定不移的站在维护他们利益的政策上。
如今。
苏长歌把自己当做矛盾点。
借用百姓的正义感,挑起他们与士绅门阀之间的矛盾冲突。
这也算是场摸底测试,若百姓们只是观望,麻木不仁,那苏长歌就要考虑接下来是徐徐图之,还是继续像现在这样莽过去。
与此同时。
张怀民听到苏长歌自有考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淡然。
也就没再说什么,而是开口道。
“长歌深夜突然来找为兄。”
“可是有什么事?”
“嗯。”
苏长歌点了点头。
接着从袖中拿出写好的策论,说道:“这是小弟对治理江南的一些看法。”
“如今江南豪强劣绅,贪官污吏皆被铲除,田地分租给百姓耕种,政务清明,民生安康,但诸多职位空缺,需向朝廷伸援。”
“只是,朝廷设官分职。”
“凡以利民耳,如不能利民,薄务虚名,不以民事为事,不以民心为心。”
“固未有能奏效者,恐廉吏与贪吏罪相等。”
“还望怀民兄多多注意,挑选能干实事,造福百姓的官员。”
声音响起。
张怀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身居其位,虽然清廉,但是不干事的官员,与贪官之罪相差无几。
苏长歌如今才二十出头,便能有此见解,足可见天资聪颖,又不缺脚踏实地之心,而且最重要的是,自身难保的情况下。
还要大半夜跑来找自己,托付江南百姓之事。
这份心实在让人敬佩。
想到这。
张怀民接过苏长歌递来的策论,感慨道:“江南得长歌,乃江南之福。”
说完之后,他便低头看向策论。
紧接着眉头一蹙。
“长歌,这不收束脩的启蒙学堂,初心虽好,但需要的银两可不少。”
“而且上哪找那么多先生?”
张怀民出言询问。
“钱的事不用操心,如今江南最不缺的就是钱粮。”
苏长歌开口。
那些豪绅商贾的钱财家产虽然上交给朝廷,但江南官府也留了些。
毕竟金银珠宝方便运送,可田产、地契、铺子等等,皆有本地官府接手,再加上江南本就富庶,办学堂的钱还是有的。
随后,苏长歌又补充道:
“启蒙学堂,只要教会百姓们识字认字写字即可。”
“先生可以去各地书院私塾找,聘请贫苦学生,或者一些寒门读书人。”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先扫盲,书本道理可以等以后再说。
闻言,张怀民点点头。
只要钱到位,又只是简单的识字认字写字而已,那的确还好。
虽然过程中肯定会遇到问题。
但总有办法克服。
随后,两人又开始商榷其他治理之策,张怀民越听眼中光芒越炽烈。
良久过后,苏长歌刚好讲完最后一条才停下,说道:“时间不早了,怀民兄天亮还要赶路,小弟也就不再叨扰你休息了。”
“嗯,多谢贤弟指教。”
“为兄受益匪浅。”
张怀民此刻神情没有半点睡意,一脸敬佩的感谢苏长歌。
跟以往在古人之策上推陈出新不同。
苏长歌这篇策论上的政策,很多都具有开创性,并且针对群体也很明显,扶持工匠、农民和小商贾,杜绝土地兼并和垄断。
“怀民兄客气了。”
苏长歌开口,并不是谦辞。
因为经验不足的缘故。
他有很多政策,有些理想化,通过与张怀民探讨,他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随后,两人再闲聊了几句。
苏长歌带着鱼幼薇和清玄两人返回。
相送到门口的张怀民,看着消失在天穹的黑龙,不由发出感叹:“圣人如龙,本以为子由说其弟有圣人之资只是吹嘘。”
“现在看来还是保守了。”
说完。
张怀民便回到床榻躺下,阖上眼睛休息,准备等天一亮便出发。
但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一阵声音。
“张大人!张大人!”
“咱们该上路了”
......
庐江郡,府衙内。
苏长歌刚回来。
墨家弟子孟胜便找上自己,身边还跟着七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前辈,这是?”
见状,苏长歌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些是我墨家弟子。”
孟胜开口,介绍道:“我墨家分为墨辩、墨侠、墨工三支。”
“老夫及弟子是墨工,这些是墨侠的一支,皆是武道五品,听闻楚国公要被押送到皇都,他们是专程过来保护你的。”
话音落下。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黑漆漆的令牌。
“凭此令便可以向他们发号施令,但所做之事,必须得在道义内。”
“多谢孟前辈。”
“这枚令牌莫非是钜子令?”
苏长歌看到令牌,想到传闻中的墨家传承信物,好奇的问了句。
闻言,孟胜却是翻了个白眼。
“楚国公,你在想啥呢?钜子令早在千年前就已经丢失。”
“而且即便还在,也不可能轻易授于他人,当然,你要是愿意弃儒投墨,老夫愿奉你为钜子,助你统一墨家各派,重铸钜子令。”
孟胜开口,老脸露出笑意。
似苏长歌这样的人。
若是能加入到墨家学派,对他们而言乃是件大好事,用钜子做交换不亏。
“算了吧。”
苏长歌摆了摆手,接过令牌。
有清玄在。
安危倒是不用太担心。
但清玄不能过多干预人间之事,有些事她不方便去做。
如今正好有墨侠相助,万一途中碰到什么事,比如说杀人之类的,有他们出手,清玄便可以省点力,不用担心染上因果。
也就在此时。
府衙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楚国公。”
“刑部清吏司官员求见。”
刑部有多个清吏司,分布在大晋各郡,负责刑名案件核实及卷宗。
除此之外,户部的清吏司也很多,而礼部、吏部、工部、兵部因为职责不同,不需要在地方上设清吏司,只在皇都中枢。
“好,知道了。”
苏长歌点头应了一声。
随后,拱手向孟胜行礼,说道:“孟前辈,此地百姓就托付给你了。”
“之后继任我的官员,乃是吾兄长至交,为官清廉,我已经提前和他打好招呼,若是孟前辈有事,可以直接与他商量。”
话音落下。
孟胜一脸严肃认真的点头。
“请楚国公放心。”
听到此话,苏长歌也没有再赘言,转身走到府衙外,
而那些墨侠则瞬间消失在原地。
潜伏于暗处。
很快,苏长歌走出府衙。
只见两名刑部官员,还有几十名官兵以及一架囚车在外面候着。
“楚国公,天已经亮了。”
“吾等也是没办法。”
“按照陛下旨意,今日便要押送您回京,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看到苏长歌,一名刑部官员开口。
“劳烦几位了。”
苏长歌说完便自觉走进囚车,盘腿坐下,面色淡然无比。
见状,刑部官员幽幽一叹,他心中也为苏长歌感到不公,护佑一方土地,杀得都是贪官污吏,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但国法就是国法。
楚国公杀得人做的事虽然没错,但做法上却太过激进。
不过还是希望当今陛下圣明。
饶楚国公一命。
“出发。”
伴随刑部官员的声音响起。
囚车缓缓行驶,鱼幼薇和清玄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后面。
然而,等到囚车刚驶出府衙,外面已经站满了百姓。
望着车内的苏长歌,诸多百姓面露悲色,在他们眼里苏长歌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为大家讨回公道,让大家都有饭吃。
可这么一个好官。
为什么要被押送回京处置?
也就在这时。
人群中一道哭声打破了宁静。
“楚国公,您替草民死去的幺儿讨回公道,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
声音响起。
街道旁两道身影下跪一拜。
苏长歌转头望去。
正是昨日抱着儿子尸体痛哭的那对夫妻,此刻他们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下一刻,似乎是受到感染,沿途的百姓纷纷跪下一拜。
毕竟苏长歌不仅救了他们的性命,还给了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更是替他们讨回公道,这份恩德如何受不起这一拜?
刹那间。
整个郡府哭声久久不息。
看到眼前一幕,苏长歌站起身,朝百姓们躬身一拜。
“诸位,此行回京。”
“尔等能来相送,苏某感激不尽。”
伴随声音响起。
百姓们的哭声更加悲戚。
如此,囚车继续前行。
在快要驶出城门时,道路两旁的百姓越来越多。
其中,一名脸上布满沟壑,两手尽是老茧的老者一瘸一拐走上前。
他手里捧着一坛老酒,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小人这条腿是在地震中断掉了,若无楚国公,现在或许还埋在废墟底下。”
“您的恩德草民无以为报。”
“这是草民自家酿的一坛浊酒,如今送予楚国公路上解渴。”
声音落下。
苏长歌从老者手中接过这坛酒。
“多谢老丈赠美酒。”
刚说完,就又有百姓上前。
有送馒头、烧饼、果子等吃食的,亦或者万民伞,平安符等东西。
物虽轻,但情谊却重若泰山,苏长歌将百姓送的东西一一收下,并一一感谢,等到后面囚车上东西越来越多才罢休。
如此,囚车缓缓驶出郡府。
出于担心苏长歌的感受,速度并没有太快,不急不缓的走着。
而在这一路上,每经过一路郡县、府城,当地百姓知道囚车内押送的是苏长歌,都会带上特地做好饭菜,纷纷前来送行。
直到苏长歌的囚车驶出数十里,百姓们才会满脸悲恸的回去。
途中,待到暑气正浓时。
一朵厚重的白云便会覆盖在囚车上空,挡住毒辣的阳光,跟着一起移动。
这让押送的官员官兵,以及前来送行的百姓不由惊愕,同时也更加坚信苏长歌是好官,否则为什么天上的云都会庇护他?
就这样,过了几日。
百姓沿途相送,老天垂怜庇护之事,传遍了整个大晋王朝。
一份份请愿书如雪花般送到皇都。
而那些寒门出身和贫苦出身的读书人,纷纷为此事与士绅争辩,觉得苏长歌没有做错,江南那群贪官污吏和吴王死不足惜。
只是在手段上太过激进。
无视国法,擅自处决官员,逼迫太甚,导致吴王畏罪举家自焚。
但念在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
曾经又立下大功。
希望陛下能法外开恩,只是罢黜官职,褫夺爵位,贬为平民即可。
可士绅,宗室,还有以秦相为首的官员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觉得吴王一家是被苏长歌逼得含冤自焚而死,并且他又践踏国法,僭越规矩,无论如何都必须判处死刑,以正朝纲。
一时之间。
两种论调在大晋交锋。
皇宫内。
老皇帝看着御案上的奏折,还有地上堆积如山的请愿书,幽幽一叹。
“民心可用。”
“朕知道苏长歌为何如此做了。”
老皇帝叹了一声。
起初他还未曾发觉,只是以为苏长歌年轻气盛,一时冲动才铸成此错。
可现在,看到每次源源不断送来的请愿书,万民伞,还有各地一些官员求情的奏折,他才明白苏长歌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以身为饵,凝聚民心。
胆子实在太大了。
“父皇,您此话何意?”
身边的太子听到这话,一时有些不解,出言询问道。
“皇儿,你可知这天下哪一方最强?”
老皇帝开口。
“百姓。”
太子不假思索的回道。
皇权、官员、豪强商贾看似强大,但少了百姓就是无水之萍。
而就在他话刚说完,瞬间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如今百姓民心都站在苏长歌那边,那群宗室、官员看着强大,身居高位,但只要苏长歌振臂一呼,还真不怕他们。
想到这。
太子先是一喜,而后面色微微一沉。
民心如今在苏长歌哪里。
对皇权而言...
见状,老皇帝自然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皇儿,你在担心苏长歌身上的这份民心,他日会反噬皇权。”
“对否?”
老皇帝开口问道。
“嗯。”
太子点了点头。
他虽然对苏长歌很是信任,也很佩服,但总归还是有些担忧。
“呵呵,勿要多虑。”
老皇帝却是笑了笑,说道:“于皇权而言,圣人的确是掣肘。”
“但你要想好,你准备做的是圣明君主,还是普通庸碌之君。”
“若想做圣明之君,必须要有容人之量,苏长歌有才能,又以贤德仁义闻名,这样的人眼里只有百姓和江山社稷。”
“大忠若奸,其或许有擅权之举。”
“但却可以容忍。”
“此时,君王只需赏罚有度,天下百姓自然会赞颂你。”
“至于昏庸之君,或嫉贤妒能,或以为皇权至上,或沉溺于酒色,视百姓为蝼蚁,视百官为仆从,此等君王只会败坏国运。”
老皇帝开口。
这些都是他回顾一生得来的感悟。
听到此话,太子点了点头。
他想做的当然是圣明之君。
刚才只不过是本能觉得威胁到皇权,这才会生出忌惮之心、
而随后,太子下意识问道。
“那父皇您是?”
“......”
闻言,老皇帝面色微微沉下。
他想说自己是圣明之君。
但回顾此前的人生,顶多算是勤勉政事,但大晋却是萎靡势颓。
直到苏长歌出现,大晋国运才开始蒸蒸日上,当然,老皇帝知道这不全是自己的问题,但也变相说明了自己能力不行。
若非要评的话。
他大概只能算个普通的守成之君。
“皇儿,你走近些。”
“父皇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老皇帝笑着说完。
不多时,太子走出殿门,拍了拍身上的鞋印,低着头走出皇宫。
又过了几日。
大晋皇都,天还未亮。
得到押送苏长歌的囚车,将于今日抵达的百姓,早早的就在城门外等候。
江南发生的事情,皇都百姓早就知道,众人皆为苏长歌打抱不平,觉得处决贪官污吏,跟杀猪狗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是坏了国法规矩。
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朝廷降下惩罚可以,万万不能处决。
而此时,在百姓最前方。
站着群太学院学子。
赵恒、霍从文、沈福、慕子白等人面露愁容,目光一直翘首望向远方。
“夫子应该就快来了。”
“唉,也不知夫子现在怎么样了...”
“若不是夫子写信,让我们不必担心,好好读书,我早就赶去江南了。”
“我小姑天天追着我问夫子的处境。”
几人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声。
也就在这时,慕子清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夫子来了!”
此话一出。
众人定睛一看。
几十里外平坦的官道上,一辆渺小如尘埃的囚车缓缓驶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直到看见倚坐在囚车内的夫子。
刹那间,众人再也绷不住,眼眶通红,拼尽全力朝囚车跑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大理寺判决,民怨爆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皇都外。
一辆囚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
苏长歌盘腿坐在车内。
这几日,途经数十个郡县、府城,无数百姓前来相送。
让他对大晋,对百姓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同时从繁忙的状态中脱身,整个人突然静下来,让他不由思考起一些问题。
古往今来,那些圣人留下的道理。
不是在岁月中遗失。
导致诸多如陶先生那样的人,因为残缺的道理精义,在错误的道路上策马奔腾。
就是被人顶着圣人道理的旗号,口中大谈仁义,行的却是追名逐利之事,披着圣人的皮,铲除异己,为自身牟取利益。
民为贵君为轻。
爱民如子。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这帮人大谈圣人道理,但只当这是博取名声,美化自己,攫取权力的工具。
真正利民的行动半点没看到。
还有一种就最为可恶,故意歪曲圣人道理的本意。
圣人已死,不能言语,他们以圣人门徒自居,按自己的意愿来解读圣人道理,使其符合自身利益,蒙蔽世人,愚化百姓。
但偏偏这样的读书人,竟也能养出浩然正气,身居高位。
他们,真的是儒生吗?
苏长歌不认可,他心目中的儒生绝不是这个样子。
那么有没有办法,将这群害群之马逐出儒道,继承往圣的学问、道理,使历代圣贤的那颗仁义之心,一直流传下去。
或许有。
但他现在还没想到。
“夫子!”
也就在这时,一道声音陡然响起。
苏长歌回过神看去,只见一帮太学生朝自己快步跑来。
领头的正是赵恒几人。
几人看着被困在囚车内的苏长歌,脸上露出悲恸之色。
“夫子,辛苦了。”
赵恒开口,语气格外沉重。
霍从文等人也是如此,想要开口嘘寒问暖,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怕忍不住当着夫子的面哭出来。
“课业可有按时做完?”
看着几人,苏长歌淡淡一笑,丝毫没有被困在囚车的窘迫和悲凉。
“做完了,就等夫子您来考校。”
霍从文率先开口,强撑笑容道:“您不在的这段日子,学生武道入品了。”
“兵法、兵势也学了很多,阿爷说我有大将之资,将来必定可以率军收复燕云十六州,直捣王庭,饮马瀚海....”
“夫子,答应弟子,您一定要看到弟子建功立业的那天....”
说到最后。
霍从文眼泪有些不争气的流下来。
见状,赵恒等人受到感染。
半带着哭腔汇报自己这些时日的成果所得,就等苏长歌考校。
“嗯,为师知道了。”
听完所有人的话,苏长歌点点头。
而后,看着抽噎的几人,笑道:“哭甚?如今大理寺还未判决,陛下还未定罪,放心,你们的课业为师会逐个考校。”
声音响起。
赵恒等人强笑着答应下来。
随后,囚车继续缓缓向前行驶。
待快到城门时。
道路两侧站满了百姓和读书人。
他们望着苏长歌,眼中满是敬佩,就如同仰望一位圣贤。
见状,苏长歌没有说话,内心十分平静,他做这一切,并非是为了得到百姓敬重,而是想让怀揣正义感的百姓站出来。
为自身的利益发声。
对抗那些掌控话语权的士绅豪强。
如此,囚车进城。
经过街道,无数百姓沿途相送。
而刑部衙门口,苏子由和刑部尚书滕元发,还有一众官员早就在此等候。
看到缓缓驶来的囚车。
众人面色沉重。
不多时,车在衙门前停下,锁链被打开,苏长歌走下囚车。
“长歌。”
苏子由声音沙哑的喊道。
他这几天都在做噩梦,梦见弟弟被斩立决,头颅滚滚落地的场面,梦见父亲临死前将弟弟托付给自己照料的一幕。
“兄长。”
苏长歌倒是很淡然,微微一笑。
说出自己在江南的收获。
“小弟有了喜欢的人,你也认识,人很好,很漂亮,还很贤惠。”
声音响起。
换做平常苏子由肯定欣喜若狂。
但此刻却只是淡淡一笑。
“鱼姑娘吗?”
“那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等你出来就将婚事办了,正好你也该成家了。”
苏子由语气尽可能平淡的说着,心中则打定主意,若是朝廷一旦下令处决弟弟,他豁出这条命也要将弟弟救出来。
“苏状元,该走了。”
此时,刑部尚书滕元发突然出声。
一是怕再说下去苏子由绷不住,二是牢里还有人等着苏长歌。
“有劳滕兄了。”
听到声音,苏长歌点点头。
随后,他便跟着滕元发,在众人的目光下消失在刑部衙门内。
走进刑部大牢,视线陡然昏暗下来,唯有两侧的火光照亮前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弥漫,很难闻,让人忍不住蹙紧眉头。
但嗅了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
“苏状元。”
“都察院和大理寺,还有丞相、宗室都在盯着。”
“只能委屈你在牢里待段时间。”
滕元发开口。
“无妨。”
苏长歌没说什么。
如今各方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继续像之前那样住在小屋,必然会惹来非议。
再者,自己现在就是要卖惨凝聚民心,越是势弱,百姓越忍不下去,若是过的舒舒服服,反而会影响他此番布局谋划。
就如此,两人未在言语。
苏长歌一路走到最深处的牢房,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负手而立。
“臣见过太子殿下。”
认出对方是谁,苏长歌拱手行礼,脸上半点没有意外之色。
“嗯。”
太子应了一声。
随后,他朝滕元发挥挥手,对方识趣的离开,并将狱卒一并带走。
“苏爱卿,如今每日都有几十份请愿书从各地送来,皆是为你求情,希望能法外开恩,赦免你死罪,你对此有何看法?”
太子开口询问。
他这番话,明着是问有何看法。
实际上是问苏长歌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毕竟如此大费周折的凝聚民心,甚至不惜以身作饵,总不能就是为了赦免死罪吧?
“臣恳请太子殿下,将此案交由都察院和大理寺秉公处理。”
苏长歌开口,没有半点犹豫。
“大理寺?”
闻言,太子有些惊讶。
谁不知道。
大理寺和都察院是丞相那边的人,让他们判决,能做到秉公处理?
但很快,太子就反应过来,苏长歌这摆明是想将都察院和大理寺放在火上烤,但凡稍微判轻一些,宗室王爷和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士绅都不答应。
而若是斩立决。
本就心存不忿的百姓必然感到心寒。
在这种两难的处境下。
都察院和大理寺为了自身利益,肯定会判苏长歌斩立决,讨好宗室和士绅。
换而言之。
苏长歌此举其实是在逼迫百姓。
想到这。
太子奇怪的看向苏长歌。
难以想象,一向以仁义闻名的苏长歌,竟然会如此操弄民心。
但他又转念一想。
自古以来圣贤有几个傻白甜?剖开心一看全特么是黑的。
他们只是在百姓和读书人眼中纯粹无暇,但用起权谋手段来,可半点都不比奸佞贼子差,甚至还要超出数倍不止。
“本宫明白了。”
太子点头答应一声,接着问道:“苏爱卿,那你准备如何了结此事?”
“还没想好。”
闻言,苏长歌摇了摇头。
他并非藏着不说。
只是确实没想好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或者说没想好用那种方法。
最简单自然是手搓天地异象,有天命加持在,又有民心凝聚,无论是谁,碰到了都要退让三尺,保住性命肯定是够用。
但这么做没太大意义。
苏长歌最想的,乃是借此机会,解决之前所思考的那个问题。
如何肃清儒道中的那群害群之马。
而此时,听到回答。
太子差点没气血上涌晕过去。
你将事情搞的这么大,现在居然告诉本宫没有想好该怎么了结此事。
这一刻。
太子想打苏长歌一顿的心都有。
但他还是忍住了,深深的看了一眼苏长歌后,没好气的说道:“不管怎么样,你惹出来的祸,自己把烂摊子收拾掉。”
话音落下。
太子转身离开牢狱。
准备回去将此事禀报给父皇,让大理寺和都察院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苏长歌则是在牢房内,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抬目望向窗外柏树上的乌鸦,眼神深邃,继续思索着那个问题。
而很快。
随着老皇帝从太子口中得到消息。
并未有过多的犹豫。
就将案子的审理定罪全权交给大理寺,都察院负责监督,自己则不幸卧病在床。
一时之间。
整个天下目光皆汇聚在大理寺身上。
苏子由更是心中一咯噔。
大理寺判决,都察院监督,都不用四舍五入,这不是让他弟弟死吗?
随即,当他急匆匆的跑到皇城想要面圣时,却被太子给拦了下来,让他不用担心,安心坐在家里等苏长歌出来就可以。
听到此话。
苏子由下意识的想追问。
太子却避而不谈。
见状,他知道肯定是弟弟有什么主意,于是也就没再追问。
不过等回到家后,尤觉不妥的他,立即开始两手准备,安排劫法场的各项事宜,万一出现变故,也能保住弟弟的性命。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内。
官员们却是犯了难。
事不到自己头上,不知道有多难,别看上奏时一个劲喊着诛杀苏长歌。
可是现在,真让他们来审查定罪。
却又迟迟下不了手。
理由很简单。
这些日子为苏长歌说话的官员,为苏长歌请愿的百姓,实在太多太多。
真要下令诛杀苏长歌,他们估计刚走出这个门,就要被皇都百姓唾骂,得罪天下万民,这份后果让他们难以下手。
“诸位觉得这桩案子该如何判?”
大理寺卿开口。
明面上是问大家觉得该怎么判。
但实际上是不想一个人背锅,出了什么事整个大理寺官员一起扛着。
然而,伴随声音落下。
整个大理寺衙门内却是鸦雀无声。
官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诛杀苏长歌,但也不能说法外开恩。
毕竟宗室、丞相和士绅们都在边上盯着,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置苏长歌于死地,谁说法外开恩,便是开罪了他们。
一时之间。
这桩案子陷入两难处境。
直到良久。
还是大理寺卿开口打破了沉默。
“诸位,苏长歌擅自处决官员,逼死藩王,乃是铁一般的事实。”
“民心固然重要,但吾等却不可让民心左右吾等判案,按照大晋律法,当判处苏长歌斩立决,整肃朝纲,诸位以为如何?”
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看向大理寺卿,然后便一个个开始附和起来。
“大人所言极是。”
“吾等作为朝廷官员,绝不能因情徇私,当依法定罪。”
“吾附议。”
大理寺卿执掌整个大理寺。
上司现在说斩立决。
他们作为属官自然不会跳出来反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识趣的撇清责任。
毕竟大家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责任不想背,好处又想要。
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既如此,那还请诸位与老夫在这卷宗上联名,送去皇宫等陛下御批。”
大理寺卿说完。
属官们相互对视一眼后便起身,轮流在卷宗上签下名字。
很快,等所有人都签完后,大理寺卿长长的吐了口气,在众人的目光中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将卷宗交给下面人送往皇宫。
民声虽然重要。
但百姓却手无实权,而且还善忘。
等过个五六年,飞黄腾达起来,谁又会记得他们今日之举的?
也就如此。
卷宗被送到皇宫后。
因为老皇帝卧病在床的缘故,看了一眼,就让丞相秦辅代为批复。
对此,秦辅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不仅是百姓,还有皇权,虽然丞相的确可以代天子批阅,但这么做的丞相没几个善终。
于是他再三进宫请示老皇帝。
可惜都是无功而返。
没办法,秦辅只当是皇帝为了保全身后名,不敢惹怒百姓。
而为了稳住自己的基本盘,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代为批阅卷宗,最终同意大理寺给出的意见,七日后苏长歌当街斩首示众。
此消息一出。
整个天下顿时乱成一团。
苏长歌被判斩立决的事情瞬间传开。
皇都内,无论是百姓还是读书人,皆对这个判决感到不服。
抛开江南之事不谈,苏长歌为大晋王朝立言,国运金龙现世,对江山社稷有泼天大功,可最终却落得个斩立决的下场。
谁人能够服气?
太学院内。
学子们集体罢课。
或是写文章,或是借助家族势力,或是走上街头为苏长歌请命。
严院长以开除学籍作为要挟,但学子们早就不听他的,苏夫子都要没了,待在太学还有什么意思?整日听你们之乎者也?
而皇都读书人受到学子的感染。
也走上了街头。
不仅联名为苏长歌请命。
还带着百姓一起,整日堵在大理寺、丞相府、宗人府外,要求赦免书长歌。
一时之间。
整个皇都民怨四起。
太子府。
太子这两日的心情倒还不错。
之前被百官上奏,逼迫处置苏长歌,如今父皇一装病,压力直接给到百官。
看着他们每日被百姓堵在门口,被那些学子、读书人做文章讽刺,原本朝堂上的那点憋屈,一瞬间就舒服了。
正此时。
两个儿子走了过来。
“父王,求您出手救夫子一命。”
“求父王救苏先生一命。”
赵恒和赵炆两人相继开口,皆是一脸诚恳的看向他。
看到这一幕,太子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游移。
赵恒这孩子实诚,苏长歌连亲兄弟都瞒着,肯定不会将实情告诉他,赵炆心地善良,应该是被强拉着过来,或者是爱惜贤才。
想到这。
太子决定小小的透露一点。
省的他们瞎操心。
“你们可知这天下最强的是什么?”
太子意味深长的开口。
刚说完,听到是送分题,赵恒和赵炆两人立即给出了答案。
“百姓。”
“皇权”
伴随声音响起。
太子的面色略微一僵。
目光看向说是皇权的赵炆,然后又落在庶子赵恒的身上,眼神复杂。
“你二人解释下,为何如此说?”
太子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有些不理解,本来品学兼优的赵炆,怎么会在送分题上翻车?
而此时,听到父王的问题,赵炆抢先答道:“民为贵,君为轻,此话不假,但百姓愚钝,目不识丁,且分散与各地。”
“而皇帝富有四海,天下共主,口含天宪,一举一动皆代表民心。”
赵炆自信的说道。
声音落下。
太子没有出声评判,而是转头看向赵恒,等他说出解释。
“父王,孩儿愚钝,只记得夫子有堂课讲过,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民心即是天意。”
赵恒出言解释道。
听到此话。
太子眸中瞬间一亮。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上天的看法就是百姓的看法,上天的听闻意见就是百姓的听闻意见。
这句话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苏爱卿不愧是当世圣贤,所言之语引人深思。”
太子感叹完一句,而后看向赵炆,说道:“炆儿,你将恒儿刚才说的话记下,抄录百遍,要切记,皇权至高,但却要民心为倚,否则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儿臣遵命。”
“多谢父皇教诲。”
赵炆低下头,眼中闪烁妒意和不甘。
什么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腐儒之言罢了!
天下是皇帝一人之天下。
百姓再多,也不过是奉养皇帝的家仆,他们有何资格代表天意?
唯有天子才能代表!
至于赵恒,样样不如自己,托苏长歌的福,才能得到父王认可罢了。
心想着,太子此时却是站起身,准备去找孔兴儒谈谈,毕竟赵炆乃是太孙,也算是储君,出现了歧路必须赶紧修正。
“父王,你还没答应孩儿救夫子呢!”
见状,赵恒急忙拦下父亲。
看着眼前的憨憨儿子。
太子不由叹了口气,明白他还小,道理都知道,但也仅仅只是知道而已。
随即,他再给了个提示。
“你想要的,就在你夫子教给你的道理当中,剩下的自己去悟。”
说完。
太子便绕过儿子离开。
只留下赵恒一脸疑惑的站在原地,我想要的,就在夫子教的道理当中?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民心即是天意?
赵恒脑海中不断揣摩这两句话的含义。
隐约有点头绪,但却很难抓住,随后想了想,觉得与其自己在这苦想,不如去找兄弟们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想出来。
随即,赵恒便去找霍从文等人商量。
而与此同时,牢房当中。
苏长歌正闭目思考。
突兀间,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青年出现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小辈。”
“遇上何麻烦,不妨与老夫说说。”
伴随青年的声音响起。
苏长歌睁开眼睛。
望着面前无声无息出现的青年,眼中露出好奇之色。
第一百四十章:罢黜百家,统一思想!儒道之心,浩然正气!
“敢问先生何人?”
苏长歌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青年,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要知道,清玄一直守在外面,此人却能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牢里,足可见修为、手段不同寻常。
而普天之下能做到此事的人。
可谓屈指可数。
同时,这青年又是一副儒生打扮。
两者相加,苏长歌心中对青年的身份,已然有了猜测。
只不过朱圣几百年前就死了,虽然传闻他还有一缕残魂留在太学院内,但谁都没见过,也正是这样,他才开口询问。
“叫我朱夫子吧。”
青年开口,很是随意的盘腿坐下。
而苏长歌听到此话,也肯定了心中猜测,来者正是朱圣的那缕残魂。
不过正好,他的确碰上了些麻烦,有些问题想不通,朱圣作为儒道圣人,他对儒道的了解,想来应该在自己之上。
既然对方说有麻烦可以直言。
苏长歌也不就客气。
“朱夫子。”
“晚辈有一事不明。”
“自古以来,历代圣贤皆有学问、道理传下,但其精义却常被有心人歪曲。”
“人有百性,对道理有不同的理解,这点在下明白,可那些追名逐利,满口空谈仁义之辈,却为何蕴养出浩然正气?”
“这群人以圣贤门徒自称。”
“假借圣人之名,只为满足一己私欲,全然不顾百姓生死,无半点仁义。”
“这样的人,焉能称之为儒生?”
苏长歌出言问道。
他对儒生图利其实并不反感。
利者,义之和也。
对利益的追求,必须要讲究道义,彼此之间要做到相互统一。
就拿墨家举例,他们同样逐利,但他们的利跟钱、名、色不一样,他们的利是天下,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使天下百姓过好就是他们追逐的利益。
当然,这对普通人来说太难。
儒家的利就简单很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逐利取之有道。
这个道,就是仁义之道,爱财逐利,皆要在仁义的范畴内。
而苏长歌所厌恶的,就是为了一己私利,不顾仁义,肆意欺辱压榨百姓,这样的儒生,能养出浩然正气实在太奇怪了。
此时,随着声音响起。
朱圣淡淡一笑。
“老夫当初在知天命之龄,也和你一样,思虑过与此类似的问题。”
说完之后,他满眼赞赏看着的苏长歌,开口道:“你如今就能有此问,这很好,将来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你认为对的答案。”
“我认为对的答案?”
闻言,苏长歌疑惑的望向朱圣,问道:“那前辈您的答案是什么?”
“老夫的答案...”
朱圣挠了挠头,接着道:“老夫按照顺序,跟你说下历代先贤的答案吧。”
“其实不只是你我,董圣,礼圣,亚圣,他们都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亚圣身逢乱世,各国征战,诸子百家争鸣。”
“儒家在那时虽强,但却只是诸子百家其一,甚至算不上最为鼎盛的。”
“杨朱学派和墨家你应该知道吧?”
“嗯。”
苏长歌点头应了一声。
“彼时天下之言,非杨即墨,杨朱的想法是人人贵己,举世皆入道门。”
“不利他人,不损他人,只追求自身天性而活。”
“如此一来,相当于整个凡间都成了道门,众生修道,可惜不切实际,人性皆有私,而且天地也无法满足如此多的修行者。”
“墨家则是另一个极端。”
“兼相爱,交相利,人人皆成为墨者一般的人,为天下大利而奋斗。”
说到这里,朱圣特地停顿下来,补充道:“墨家脱身于我儒家,他们的理念虽好,但终究是理念,想要人人兼爱太难了。”
“听听还可以,但做人要脚踏实地,道理也是同样如此。”
“必须要考虑到实际情况。”
他特地说此话。
就是怕苏长歌被墨家给拐跑。
毕竟单以仁义来论,儒墨两家实在太像了,只不过墨家要极端一些。
“嗯。”
苏长歌点了点头。
墨家在此世确实难以大兴,等到后世生产力上来,倒有可能成为主流。
见状,朱圣继续说下去。
“百家思想争执不休。”
“谁都想争夺天命,以自家学派的义理,来制定人道规矩。”
“眼见于此。”
“亚圣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要证明儒家道理天下第一。”
“将仁义变成世俗的规矩。”
“于是,他所想到的法子,就是和文圣一样周游列国,与各家学派辩论,以此证明儒家仁义,才是天下唯一的出路。”
“可惜,当时的百家学派太强。”
“亚圣并未成功。”
“不过却给儒家争到了一份天命,以自身之道,补充了儒家道理。”
话音落下。
苏长歌轻轻颔首。
人性本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舍生取义、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等等。
这些道理全部都是亚圣留下的。
他虽然没有终结乱世,没有说服百家,但却留下了诸多道理。
而此时,朱圣又说起了礼圣。
“礼圣和亚圣一样,同样出生于乱世,但他的诸多理念与亚圣相悖。”
“性本恶,就是礼圣所提出来的,他觉得天下太乱,不在于思想的纷乱,而在于行动,世人的恶行没有得到强有力的限制。”
“为此,他所想到的答案。”
“就是隆法重礼。”
“以律法来惩戒恶行,以礼法来约束人的言行举止,教化世人向善。”
“于是,在礼圣及其弟子,再加上法家的共同努力下,乱世被终结,天下最终一统,律法成了世人行为不可逾越的底线。”
“在这点上,礼圣要比亚圣好。”
“可也衍生出新的问题。”
“同一个王朝内,各家学派、不同势力之间的权利斗争层出不穷。”
说到这,朱圣叹了一口气。
苏长歌则听的津津有味。
亚圣和诸子百家的这段历史,与他前世某段历史较为相似。
但自礼圣开始,历史就有很大出路。
不过他的思想,倒是很像那位虽没被封圣,但道理却流传千古,惠及世人的荀子,论贡献而言,他丝毫不比亚圣要低。
言归正传。
亚圣和礼圣,他们都碰到了跟自己差不多的问题。
自己是逐出儒家中的害群之马。
他们正值乱世,百家争鸣,他们所做的则是逐出世间误导百姓的害群之马。
亚圣想要靠道理来辩驳。
可惜没有成功。
而礼圣靠礼法和律法,想以律法威慑,礼法教化,但权势却可以无视律法,礼法也成了权势者维护自身合法性的工具。
当然,再怎么也比打仗要好。
至少礼圣的做法。
将斗争都控制在规矩内,嘴炮成了常态,不像乱世那样动辄以命相搏。
正想着,朱圣的声音再次响起。
“董圣继承了亚圣之说,觉得天下之乱,不仅在于行为,还在于思想。”
“王朝虽然统一,百姓得到安定,但诸子百家依旧在争夺天命,一个个都想着取代儒家,从而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攻讦算计。”
“对此,董圣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王朝统一能平定乱世,那么思想统一便可以使天地大同。”
“道理,只要一家就够了。”
“于是董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诸子百家赶尽杀绝,焚毁百家之书。”
说到这里,朱圣似乎想起了什么,叹道:“老夫曾见过董圣的残魂,就如你我现在这样,他将这些事情讲给老夫听。”
“而老夫当时所困惑的问题。”
“与你相差无几。”
“罢黜百家后,思想上统一了,但又没完全统一。”
“人有百性,对道理的理解各有不同,而为了追名逐利不择手段者,比比皆是,总会有人歪曲道理来牟取私利。”
“百家的确没了。”
“但儒家内部却多出了百家。”
“他们一样操弄权术,一样视彼此为死敌,就如你之心学,老夫之理学。”
朱圣开口。
幽怨的看了眼苏长歌。
虽然早在死前,他就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后圣鞭尸。
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并且,他也不怪苏长歌,因为自己的缘故,那群徒子徒孙的确不争气,没有其他学派,他们的日子过的太安逸太舒服了。
而此时,苏长歌听完朱圣的这番话。
对董圣的做法能理解。
但却很难认同,毕竟百家当中亦有如墨家、农家这种学派。
他们的思想或许和当时不太对付,但也没必要赶尽杀绝,焚烧全部书籍,完全可以将一些与民有利的东西保存流传下来。
只不过,苏长歌也明白。
他的这种想法。
也只是因为自己是后世之人,看到了弊端,才会难以认同。
设身处地的站在董圣当时立场来看,圣人又不是全知全能,他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罢黜百家是董圣所给出的答案。
想到这里。
苏长歌目光看向面前的朱圣,已然知晓了他的解题思路。
“所以前辈您当时想的办法。”
“就是固定。”
“清扫出儒家中多余的学派,只留下几支,并设立太学院,推崇理学。”
“而有太学院在。”
“理学在朝廷上必然占据主导地位,甚至决定性地位。”
“理学本身,便是将三纲五常、礼法律法固定,将思想牢牢锁死在理学规矩中,如此一来,变相等于彻底统一了思想。”
苏长歌开口。
理学的本质就是将儒家道理给教条化,成为儒教,礼教。
以权势作为倚靠。
给思想、道理一个客观固定答案,所有人都按照圣人的话来。
此举在一定程度上,的确保证了思想不出乱子,但也衍生出另外一个问题,思想固化,儒道落寞,一代人不如一代人。
不仅如此。
那些追名逐利之徒,依旧大行其道。
只不过以前是披着各家各派的皮,如今披着理学的皮。
诸如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有几个不是理学出身?这些人对百姓做出过什么贡献?其中最好的,也不过是清廉不贪污而已。
而此时,听到苏长歌的话。
朱圣倒是坦然自若。
他承认,自己的方法确实没能如自己预想中那样,使天下大同。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先讲亚圣、礼圣、董圣,毕竟这是历代先贤都未解决问题,他也只是在按礼圣、董圣的思路往下走。
至于这条路的结果如何。
如今来看。
虽然缓解了思想上的争执,但取而代之的是儒道开始走下坡路。
别的不说,天地大儒的人数相较巅峰时期而言,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就连大儒,也有不少是严院长这种凑数的。
是利是弊。
朱圣自己也很难说清楚。
目的的确达成了。
可损失重大。
随即,他看向苏长歌,说道:“按照老夫当初与董圣商量的法子。”
“就如王朝一般,理学内部也会腐朽,所以有两个应对之法,一是新的学派取代理学,二是将理学内部的腐臭全部扫荡一空。”
“相当于改朝换代和王朝中兴。”
“如今你自立心学。”
“第二条路肯定不会选,而走第一条路的话,便是在走老夫的老路子。”
朱圣看着苏长歌,他不知道此子会做出什么选择,但他希望能开辟出一条新路来,因为...儒道不该如此死气沉沉。
只是朱圣又怕。
怕回到当初那样,各派之间争执不休,尔虞我诈的环境下。
因此,他没有去干涉苏长歌选择。
只是将一切摆在他面前。
“多谢朱圣赐教。”
此时,苏长歌听完朱圣的话,站起身来对他拱手行礼。
经过朱圣的梳理,他虽然没得到答案,但却是明白了历代圣人的解题思路,也明白了儒道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只不过他心中还有一问。
至关重要。
“敢问朱圣,浩然正气究竟为何?”
苏长歌凝声问道。
听到此问,朱圣望了他一眼。
然后才说道:“想来你也知道蕴养浩然正气的三种方法。”
“第一是读书明意,明悟圣贤道理,第二传播道理,教化百姓,这是民心,第三是顿悟,学问得到天道认可。”
“然而,本质上来讲。”
“浩然正气实际上就是心的力量,分别对应己心,民心,天心。”
“这也是为什么误入歧途,歪曲道理之人,依旧能蕴养浩然正气的原因,因为他们坚持己心,又得到百姓民心。”
“你知道天地大儒为什么那么少吗?”
“因为凡成为天地大儒。”
“其心、其学问必须要得到天道认可,己心和民心只够他们走到大儒。”
朱圣开口解释道。
闻言,苏长歌知道这是儒家辛秘。
毕竟在世人眼中。
儒道的浩然正气,一直都是孟子口中的至刚至大之气
如此来看,儒道能崛起不是没道理,为了从诸子百家中脱颖而出,包装、营销的套路都用上,不过这么做也没什么。
浩然正气。
光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正派。
而且儒家本身的道理,也是讲究仁义孝悌,纯儒将其称为浩然正气并无不可。
假如要是取名为心气、心力之类的。
就少了那股堂堂正正的感觉。
“多谢朱圣赐教。”
此时,苏长歌再次拱手感谢。
知晓浩然正气的来源后,他隐约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不过还有一些东西,需要苏长歌去思考解决,一旦想通,便能够解决自己的问题,将那些害群之马从儒道中踢出去。
“老夫所讲的,能对你有用就好。”
见状,朱圣淡淡一笑。
他也希望苏长歌能走出条不同的路来,最好是彻底解决儒道的问题。
就如董圣当初寄希望于自己,一代人托付一代人,只为了让儒道变得更好,让百姓过的更好,但朱圣对此也没抱太大希望。
或者说对现在的苏长歌。
不抱太大希望。
毕竟此子现在还太年轻,见识和经历的太少,接触的道理也不多。
自己当初光是想办法,就耗费了整整十几年的光阴,而且那时他已经古稀之龄,有着几十年积累,苏长歌这才用多久?
而后,朱圣缓缓言道。
“老夫能留在这的时间所剩无几,你可还有何事要问老夫?”
“暂时没有。”
苏长歌恭敬的开口:“辛苦前辈特地走这一遭了。”
不论是朱圣,还是历代圣贤,亦或者当世之人,只要他们心存仁义,所作所为是为了百姓,那他都会抱以尊重之心。
毕竟道理之争是道理之争。
不涉及两者关系。
“嗯。”
朱圣闻言,轻轻颔首。
随后,就像从未来过一样,化作一阵光点,在牢房中消失。
而苏长歌则再次盘腿坐下思考。
只不过。
相比于牢房中的清净,随着斩立决的日子越来越近,外界一天比一天乱。
第一百四十一章:衍圣公教徒,民心之论!知行合一,苏长歌的答案!
太子府内。
衍圣公孔兴儒面色阴沉。
就在刚刚,太子突然找了过来,跟他谈论了下教导太孙之事。
倒也没说些苛责的话,毕竟文圣后人身份摆在这,只是让他按照苏长歌的这句‘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来教导太孙。
但孔兴儒本就极为不喜苏长歌。
在他眼中,此子就是歪曲圣人之意,不遵圣人之制的小人儒。
什么天视天听的。
漂亮话谁不会说?
正因如此,孔兴儒心中极为不舒服,搞的好像我孔家不如苏长歌一般。
他苏长歌在儒道各派中算什么东西?整个大晋,唯有他们鲁地孔家,才能代表儒道,其他各派代表的只是各自圣人。
不过,心中虽如此想。
孔兴儒还是答应了太子的要求。
一来有太孙太傅的这层身份,将来等太孙登基,对孔家必然有利。
二来明知苏长歌说的那句是漂亮话,但孔家也是儒家,讲究仁义,基本盘就是百姓,他再蠢也不可能反驳自家道理。
正此时,赵炆回到自己院子。
刚一走进来,就看到面色阴沉的孔兴儒,心中不由一颤。
知道肯定是父王将刚才的事,说给衍圣公听,所以才会变成这样,而赵恒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自己岂会挨训!
心想着。
赵炆快步走上前。
“见过先生。”
“学生赵炆有错,辜负先生平日悉心教导,实在惭愧,还请先生责罚。”
赵炆开口,语气无比恭敬。
衍圣公乃文圣后裔。
他虽然是太孙,可在没登基之前,还是要好好拉拢这股力量。
毕竟老皇帝尚且在位,他爹还是太子,而且赵恒近来靠着苏长歌,隐隐有崛起的迹象,他是嫡子不假,但自古以来,太子都能被废除,更何况他一个太孙?
如今低头认个错就能解决的事。
没必要梗着脖子硬刚。
等到将来登基,执掌天下大权,这些人皆要匍匐在他脚下。
而此时,孔兴儒看到赵炆前来。
原本还想训斥两句,但见他这乖乖认错的态度,也就作罢。
缓缓开口道。
“炆儿,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学生不该以为皇权至高。”
赵炆开口,说着违心的话,在他看来皇权本就应该至高无上。
皇帝,乃是天下主宰,生杀夺予皆在一念之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普天之下,任何人都不能违逆皇帝的意志。
“那你觉得世间那方最强?”
孔兴儒继续问道。
此时此刻,再次听到此问。
赵炆毫不犹豫的说道:“百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皇权固然强大,但需要倚靠民心,方才能代天牧民,统御苍生,否则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声音落下。
孔兴儒点了点头,接着再问道。
“何为百姓,何为民心?”
“百姓乃是指我大晋疆土之民,民心是大晋所有子民的意愿、思想。”
赵炆出言解释,他不明白衍圣公为何问自己如此简单的东西,百姓和民心,随便拉个读几年书的童生也知道是何物。
而就在他如此想着。
孔兴儒摇了摇头。
“炆儿,你所理解的百姓和民心,太过肤浅,流于表面了。”
声音响起。
赵炆眼中露出不解之色。
“还请先生赐教。”
他倒要听听,衍圣公在这方面有何高见,百姓和民心还能被掰扯出花来?
“炆儿,你可知大晋有多少子民?”
孔兴儒继续发问。
“约有六万万之多。”
赵炆如实答道。
“是啊,有六万万之多的百姓。”
孔兴儒感叹一句,然后道:“你觉得皇帝能直接接触到这六万万百姓吗?”
“额这...”
赵炆迟疑了一下,接着答道:“皇帝不能,可是有臣子代天子牧养一方。”
此话一出,孔兴儒脸上露出笑意。
“的确如此。”
“不过你少说了一些,不仅仅是臣子,世族门阀和读书人也是如此。”
“若是没有臣子,没有世族门阀,没有天底下的读书人,代天子牧养百姓,民心何以凝聚?故而,对于天子而来,所谓的民心。”
“不是指这六万万百姓之心。”
“而是天下读书人,朝廷官员,还有世族门阀之心,这才是民心。”
“至于百姓。”
“文圣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圣人之道深远,百姓愚昧,人不易知,他们只要按照读书人、官员、世族门阀的话行事,受皇帝驱使就可以。”
孔兴儒开口。
他如此说。
不仅仅因为他本身就是世家大族,要为自身利益发声。
而是在他眼中,百姓只不过是躬耕田垄的愚民,这群人目不识丁,头脑呆笨,什么道理也不懂,任凭上层驱使就够了。
他们的心意,谁在乎?
而此时,伴随孔兴儒的声音响起。
赵炆心中若有所思。
士大夫驱使百姓,掌控民心,那么皇帝只要掌控士大夫就行。
至于孔兴儒的这番话,民心即是士大夫之心,无非是想灌输给他,皇帝当与读书人共治天下罢了,谈不上什么精妙见解。
赵炆认为。
士大夫视百姓为工具,驱使他们,皇帝一样视士大夫为工具,驱使读书人。
天视自我视,天听自我听。
民心,天意。
皆是皇帝意志的体现。
“学生赵炆,多谢先生讲解。”
赵炆开口,拱手向孔兴儒行礼,接着特意问道:“学生还有一事不明,敢问先生,苏夫子此次灾厄,能否化险为夷?”
此言一出。
孔兴儒刚缓和的面色瞬间沉下去。
又是这个苏长歌。
蒙骗了皇帝、太子还不够,如今还使得太孙对他尊崇有加。
随即,孔兴儒格外笃定的说道:“断无可能,还记得为师刚跟你说的吗?世族代表民心,如今官员和世族、宗室都想看着苏长歌死,他已经站在了民心的对立面。”
“而陛下也已经放弃了他。”
“将审查定罪交给大理寺,只是不愿脏自己的手罢了。”
“苏长歌,必死无疑。”
话音落下,赵炆默默低下了头,但眸中闪过的却是喜意。
只要苏长歌一死,赵恒失去倚靠,便没有人威胁他的太孙之位,以他爹的年纪,最多再过十几年,这皇位就要轮到他来坐。
而孔兴儒见赵炆这样子。
只当他是失落。
心中更加厌恶苏长歌,此子以言语蒙骗世人,如今死有余辜。
......
卫国公府。
几道年轻身影正在书房议事。
“还有三日,夫子就要被押到法场斩首,咱们要快想办法把夫子救出来。”
霍从文来回踱步,满脸急色。
慕子清、沈福等人虽然坐着,但心中和他一样急躁。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以往遇到问题,都是夫子想办法解决,如今夫子蒙难,即将被斩首,他们却半点忙都帮不上。
一时之间。
众人不禁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身为权贵子弟。
他们的一切权利皆来自于父母长辈。
可现在,宗室、士族、百官,这群人一个个都巴不得夫子赶紧死。
而他们的长辈虽然都在帮夫子说话,但皇帝养病,太子避而不见,根本无法改变此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子的死期越来越近。
也就在此时。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赵恒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状,众人目光纷纷看去。
毕竟他爹是太子。
太子要是肯站出来说话,收回对夫子的判决,那么夫子就有救了。
“太子如何说?”
“可是答应对夫子法外开恩?”
霍从文一个箭步上前,两只手紧紧抓着赵恒胳膊,急切的追问道。
“额这....”
赵恒摇摇头,说道:“没有。”
此话一出。
几人的面色和心一同沉了下去,书房内瞬间陷入寂静。
“先别急。”
“我爹虽然没答应,但他说救出夫子的方法,就在夫子教过的道理当中。”
赵恒开口劝慰。
一时间,众人眸中纷纷亮起光芒。
“啥道理?还不快说。”
霍从文立即询问。
随即,赵恒将他与老爹、赵炆的三人谈话,一字不落的讲给众人。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众人口中低声念叨,不理解太子说这话跟救出夫子有什么联系?
正此时,慕子清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
刹那间,众人目光纷纷看向她。
“太子想表达的意思,乃是指如今能救夫子的唯有这天下民心。”
慕子清眼中闪烁的光,继续解释道:“夫子曾说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永远站在大多数人这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这次的事,乃是...”
正说着。
慕子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可以做,但绝对不能说出来,比如说夫子现在。
按照太子的意思,以及老皇帝的态度,夫子很有可能是以身为饵,凝聚民心,只不过大家都只看到了第一层。
而要是揭开这一层。
夫子的手段。
跟操弄民心几乎没有区别。
虽然出发点不同,一个为了私心,追名逐利,一个为了百姓。
但又有几人在乎出发点?他们只会觉得夫子手段太脏,以此为由来攻讦他,而百姓感到被利用,也会不再支持夫子。
可圣人就一定得堂堂正正。
受他人算计?
慕子清觉得不是这样。
就如夫子说的那样,经世致用,一切以造福百姓为目的。
“乃是什么?”
这时,其他人见慕子清突然停下,急忙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没什么,刚才想错了。”
慕子清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如今要救夫子,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这件事情闹大,让天下更多百姓、读书人参与进来,游行示威,但是不发生直接冲突,逼迫朝廷法外开恩。”
声音落下。
书房中几人顿时茅塞顿开。
立即开始讨论起来。
如此,到了翌日。
皇都的每条街道上都有一支游行队伍,参与的百姓越来越多,诉求也越来越统一清晰,放出苏状元,赦免他死罪。
此外,在慕子清几人的推动下。
天下各地都相继如此。
甚至就连田垄里的农户也纷纷走上街头,为苏长歌请命求情。
一时间,风起云涌。
丞相府邸内。
秦辅坐在正堂的主位,两侧十几位官员向他诉苦。
“丞相,您是不知道那群刁民。”
“他们整日堵在大理寺门口,官员进入都要受其烦扰,关键是人多势众,府衙和士卒都不敢招惹,生怕激起民变。”
“您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大理寺卿一脸无可奈何。
身边的都察院、兵部,还有其他大小官员,一个个都看向秦辅。
“诸位且再忍耐一下。”
“还有两日,苏长歌就要被处决。”
对此,秦辅也没什么办法,他丞相府一样整天被人堵着。
甚至还有更为过分的,大半夜往他家里丢些污秽之物,每日臭烘烘的,即便有下人清理,那股臭味依旧在府上挥之不去。
也就在这时。
一名礼部官员开口说道。
“丞相,按照如今的情况,苏长歌一死,恐怕会激起民变。”
“我们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其他官员的目光就齐齐落在他身上。
如今双方势同水火,他们前面将苏长歌说的如何罪大恶极,要是现在赦免苏长歌死罪,岂不是等于自己扇自己巴掌?
如此一来。
之后都不用等苏长歌报复,他们内部就得分崩离析。
毕竟士绅跟他们算是相互利用。
他们满足不了士绅的需求,那么士绅就会重新寻找另外一批人支持。
“不用担心。”
“苏长歌就是想用民心逼迫我们。”
“这个时候退缩等于认输。”
“再者,不管这群百姓现在如何闹腾,也不过是这一时而已。”
此时,秦辅淡淡开口,“百姓逐利,他们现在如此,只不过是从苏长歌身上看到了利,觉得他是在为他们的发声。”
“只要在苏长歌死后。”
“随便施些小恩小惠,减轻赋税,他们还是会乖乖的回到地里。”
声音落下。
堂内的官员纷纷点头。
百姓懂什么道理。
等苏长歌死后,时间一长,这群健忘的百姓,哪里还会记得世间有此人。
顶多是江南那些受他恩惠的百姓,亦或者是那些读书人会记得,偶尔缅怀一两句,可这对他们而言,半点影响没有。
随即,官员们纷纷寒暄闲谈起来。
他们都准备等苏长歌一死。
就借着此势,向苏子由发难,然后一拥而上,瓜分掉苏派这块蛋糕。
......
就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到了斩首当天。
不论百姓如何请命求情,朝廷依旧没有赦免苏长歌死罪的消息。
这一刻,众人的心都紧张起来,原本以为只要有民心在,苏长歌就不会有事,可如今即将问斩,还是没有任何变数发生。
他们如何能不慌。
此时,距离苏长歌问斩还有两个时辰。
天穹上。
鱼幼薇和师父看着刑部大牢。
鱼幼薇面色虽然平静,但粉拳紧握,目光不敢挪开分毫。
她已经做好准备,倘若到了最关键的一步,还是无力回天,即便被大晋悬赏,她也要强行劫法场,救下苏长歌。
而除了她。
暗处还潜伏着各方势力的人。
甚至就连老皇帝和太子都安排了人,随时准备拦下死刑,保住苏长歌。
渐渐地,时间一点点过去。
距离处决还剩半个时辰。
皇都百姓们已经将整个刑部大牢围的水泄不通,天下各地的百姓都堵在当地官府门口,既是请命求情,也是等待消息。
刑部大牢内。
苏长歌盘腿坐在地上。
这几日。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浩然正气本质上,是己心、民心和天心凝聚而成。
那可否给浩然正气加上限制。
不再只是唯心而论。
而是知行合一,一切良知都必须要用行来实践,才算是真知,否则光是将仁义挂嘴上,半点实事不做,这算什么仁义?
除此之外。
浩然正气不应该只是儒生专有。
或者换句话来说。
儒生。
不仅仅是指那些读过儒道书籍的人。
儒,应当是形而上的精神。
若一个人没读过儒家的道理,但所行之事符合仁义,造福百姓万民。
这样的人,无论他名分上是不是儒生,但其心,其所行之事,已然与儒无二,他们蕴养出浩然正气也是理所应当。
正想着,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苏状元,该上路了。”
“嗯。”
苏长歌望了眼前来押送他的狱卒。
此时此刻,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接下来只等验证。
第一百四十二章: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为儒道立意,洗涤渣滓!
刑部大牢。
苏长歌被狱卒押送前往法场。
但才刚走出大牢。
就看到乌泱泱的一片站在大牢门口,将整条街道围的水泄不通。
而此时,百姓们看到苏长歌。
情绪顿时激动起来。
“赦免苏状元死罪!”
万民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天地,就连上空的浮云都被震散。
不远处,刑部尚书滕元发看到这一幕,面露为难之色,心中则在偷喜,转头望向身边的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御史,问道:
“两位,民意如此,现在该怎么办?”
在滕元发看来,能拖一时是一时。
面对如此浩大声势的百姓,丞相一党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
若是再放任民意不管,激起民变,他们也讨不到便宜,而且生病的陛下,八成也要病愈,降旨赦免苏长歌,以此平息民愤。
而听到他的声音。
大理寺卿却是冷冷一笑。
“苏长歌此子,以为煽动百姓就能逼迫朝廷就范,赦免其罪。”
“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完。
大理寺卿便朝身边官员挥手示意。
下一刻,数百名官兵从暗处涌出来,大理寺卿也走到百姓面前。
“诸位,尔等之心本官理解,苏长歌的确为我大晋立下大功,但功过不相抵,此子目无国法,逼死藩王,断无可赦之理。”
“而今本官奉上令,就地处决苏长歌,以正国法威严!”
大理寺卿开口,言辞振振。
早在来时,
他就和丞相商量好法子。
若是百姓堵着不让去法场。
那便直接就地格杀,反正无论如何,苏长歌今日必须要死!
然而,他的声音刚落下,人群中一枚臭鸡蛋突然朝他飞来,精准的命中脸部,腥臭味四溢,粘稠的蛋液沾满整张脸。
刹那间,大理寺卿怒了。
“是谁!谁扔的!”
大理寺卿额头青筋暴露,大声喊道。
他为官数十年,堂堂正二品官员,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羞辱、
刁民!简直是刁民!
按照国法,公然侮辱朝廷命官,以及扰乱法场者,以死罪论处。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敢如此嚣张狂妄。
只是,就在他怒喝声刚落下。
人群当中,一大堆烂菜叶、烂水果等各种污秽之物都朝他袭来。
见此情形,官兵们视若无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前这可是数以万计的百姓,真要动手,万一见血,他们就完了。
而大理寺卿的面色瞬间铁青,恨不得喊官兵镇压这群有辱斯文的暴民。
但法不责众。
面对眼前这数万群情激愤的百姓。
除非陛下宣布他们造反。
否则就算丞相来了,也拿他们毫无办法,真动手谁也担不起这责。
于是乎,大理寺卿只能用衣袖挡着脸,连忙向后退走数步,躲在官兵身后,接着让人拿来面巾,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蛋液。
也就在此时。
看着面前为自己打抱不平,请命求情的百姓。
一直沉默的苏长歌缓缓开口。
“这些日子,辛苦诸位义士替苏某请命求情,苏某感激不尽。”
苏长歌语气诚恳,发自内心的朝百姓拱手躬拜,然后继续道:“今日,在问斩之前,愿著文章一篇,报答天下百姓恩情。”
声音响起。
刚才还在闹腾的百姓瞬间安静。
看着躬身而拜的苏长歌,又想到他即将斩首,脸上不由露出惋惜之色。
这样一位为百姓做实事的君子。
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而在不远处。
慕子清听到苏长歌要著以文章,眼中闪过好奇之色。
她明白,夫子必是有大动作,以身涉险凝聚民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冒着这般风险,夫子所做之事定然不同凡响。
此时,旁边赵恒几人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记得左右乱窜。
“完了完了,夫子这是要写遗言。”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冲进去,将局面搞乱,趁机将夫子从法场救出来。”
一道道声音响起。
“不要自乱阵脚。”
慕子清劝慰众人一句,说道:“相信夫子,他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众人闻言,躁动的心平静了一些,一双双目光担忧的看着苏长歌,希望他能像从前那样,逢凶化吉,逃过这一死劫。
而就在众人谈论之时。
刑部尚书滕元发已经派人送来笔墨纸砚,供苏长歌著写文章。
但此举却引来都察院御史的不满。
“滕尚书,你这是何意?”
“苏长歌戴罪之身,有何资格在百姓面前著写文章,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都察院御史理直气壮的说道。
“敢问左御史。”
“如今可到午时三刻?”
滕元发怼回去,然后继续道:“更何况,苏状元为国立言,功勋卓著。”
“曾被陛下封为世袭公候。”
“这样一份泼天功绩,尔等说不能功过相抵,本官暂且忍了。”
“而今苏状元只是想著文章报答百姓,往后供天下万民瞻仰,尔等却还是不依不饶,本官倒要问问,尔等到底是为正国法,才判处苏状元死刑,还是公报私仇!”
伴随声音响起。
左御史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刚想回怼滕元发包庇偏袒苏长歌,就注意到百姓目光冰冷看向自己。
一时间,他连忙后退。
生怕落得跟大理寺卿一样的下场。
“著写文章可以。”
“但只要问斩的时辰一到,无论他有没有写完文章,都要按律处斩!”
左御史认怂,不敢跟民意作对,但迟则生变,万一陛下突然降旨,赦免苏长歌死罪,那他们这些天的努力将全部白费。
闻言,滕元发并没有再理会。
“请吧,苏状元。”
滕元发看向苏长歌,这是苏长歌逆转局面的唯一机会。
若是失败,他就会按照和苏子由商量好的那样,搅乱法场,趁机救走苏长歌,保他安然无恙,但代价是一辈子隐姓埋名。
“嗯,谢了。”
苏长歌点头谢了一声。
随后提笔蘸墨,但并未在纸上书写,而是走到刑部大牢的一面墙壁上。
“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
苏长歌落笔写到。
浩然正气。
不应该只是唯心而论,人心千万,有几个人做坏事时会觉得自己在做坏事?
正因如此,浩然正气应该是充盈于天地间正大刚直之气,人有正心,行正事,得天心认可,便能蕴养出浩然正气。
字迹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天空,接着又看向苏长歌,眸中露出奇怪之色。
“天地异象呢?”
“苏状元当众写文章没天地异象,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别急,这只是前戏。”
百姓们议论声起。
从最开始看到异象时的震惊,再到现在,他们已经习惯了天地异象。
但百姓也并不着急,因为他们知道,苏长歌的文章,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天地异象只是点缀,重要的是文章的意境。
石灰吟的高洁清白。
白马篇的视死如归。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豪迈。
马蹀阏氏血,旗枭可汗头的意气风发。
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气节。
这些都是苏长歌留下的文章。
每一篇都足以传世。
如今,即是报答百姓为其请命的文章,又岂会平凡普通?
也就在此时。
苏长歌继续在墙上落笔。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伴随他的笔落下。
刹那间,天地变色,风云变幻,世间陷入一片漆黑的永夜当中。
不仅仅是皇都,这一刻,整个大晋王朝都受到影响,无数道惊愕声同时响起,除了皇都的百姓,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鲁地、赵地、冀地、江南。
文圣、亚圣、礼圣、董圣和朱圣,其子孙后代供奉的圣像震颤不止。
紧接着。
一道道惊呼声突然响起。
“发生什么了?”
“新圣,莫非有新圣证道?!”
“若老夫记得没错,今日好像是苏长歌斩首的日子,难道是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自古以来成圣者,皆要岁月积累,感悟先圣之道,他苏长歌纵然天资绝世,可才二十出头,其积累远不足以让他成圣。”
“若非新圣证道,那是什么?”
“不朽文章!”
“肯定是有人做出不朽文章!”
声音在各地响起。
此刻,几乎所有圣人子孙都在好奇,做出不朽文章的到底是谁。
苏长歌的可能性虽然不小,但道理积累太少,而且世间尚有天地大儒在,其中不少人只差半步就能踏入三品,成就半圣。
他们做出不朽文章的可能性更高。
一时之间。
众人纷纷开始期待起来。
毕竟自朱圣以后,各派之间虽然鲜少发生争执,但半圣也就此绝迹。
如今若是有天地大儒做出不朽文章。
世间必然多出一尊半圣。
这对于整个儒道而言,乃是件振奋人心的大好事。
而就在此时。
一道刚正洪亮的声音响彻天地。
【吾乃苏长歌】
【今日,在问斩之前,愿著文章一篇,报答天下百姓恩情】
【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伴随苏长歌落笔。
刚正洪亮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不休,道出何为浩然正气。
这一刻,整个天下瞬间轰动。
虽然大部分儒生和百姓心中早有预料,但真的听到苏长歌名字。
心中还是觉得无比震撼。
而圣人世家的那群人,刹那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不仅仅因为这不朽文章真是苏长歌所作,还有就是,作为圣人子孙,因为家学渊源,他们在儒道上的建树自然不低。
对于浩然正气究竟为何物。
可谓是一清二楚。
而如今,苏长歌所做的这篇文章。
乃是在往圣已有的基础上。
进一步的诠释了何为浩然正气,或者说诠释天心之浩然正气。
天地间,有一股堂堂正正的气,赋予万物变化为各种体型,在下便是山川河流,在上便是日月星辰,在人间被称之为浩然正气。
充斥在这天地与寰宇之间。
国运清明太平之时,为祥和与开朗的朝廷,此乃盛世也。
在时运艰危的时刻。
胸中蕴养浩然正气的义士便会出现。
他的光辉形象一一垂于丹青。
苏长歌的这篇文章,短短几十字,便将天心之浩然给形容出来。
刹那间,大晋天下一位位大儒,仿佛开窍一般,此前一直无法想通的事情,在这一刻,陡然明悟,胸中浩然正气极尽升华。
己心,民心。
其实不难
最难的是天心。
己心只要坚信自己,民心则是传播圣贤道理,教化百姓,让百姓信服。
可唯独这天心,让人琢磨不透。
可如今。
苏长歌给出了答案。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这种浩然之气,充塞于宇宙乾坤,正义凌然不可侵犯而万古长存。
当这种正气直冲霄汉,贯通日月之时,活着或者死去根本用不着谈论。
大地靠着它才能挺立,天柱靠着它才得以支撑。
可叹,我遭遇不公,一心为民,却被奸人所害,但没想到的是,这种肮脏之地,却成为了我安身立命的乐土住处。
所以,无论是生与死,我已经看淡。
因为我胸中有一颗丹心永远存在,功名富贵对于我来说,如同天边的浮云。
惟愿这股浩然正气,能让天下百姓感悟,让天下读书人明悟。
先贤们虽然已经离我远去。
但他们的榜样已经铭记在我的心里。
屋檐下我沐浴清风展开书来读,古人的光辉将照耀我坚定地走下去。
刚正洪亮的声音锵锵有力。
每一字皆是光耀千古,听之让人心中生出无穷感悟。
也就在此刻,永夜之中,一道道璀璨光柱冲天而起,照耀四方,那些对前路原本迷惘的大儒,彻底看清前方的风景。
太学院内。
朱圣听到天地间回荡不绝的声音。
眼中不由露出震撼之色。
他没想到,苏长歌对浩然正气的理解居然如此之深。
天心之浩然,自己当初也是花了数年的时间,才明悟其中真意,可即便是让自己做阐述,恐怕也不如苏长歌这般全面。
“有此子在,儒道在不久的将来,将发生千古未有之变化。”
朱圣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声。
而与此同时。
苏长歌将正气歌著在墙上。
其中诸多典故如直书不讳的董狐,为民除暴的张良,出使匈奴的苏武等等。
他将这些人替换成这个世界名留青史的义士,人虽然不同,但其义却是相同,他们所行之事,皆是为了百姓和国家。
形而上者谓之道。
道无常形。
但却可以从这些英雄义士的身上,却能感受到何为浩然正气。
此时,随着苏长歌落下最后一字。
永夜笼罩的天地内。
著写正气歌的墙壁,爆发出无与伦比的耀眼光芒。
如同一轮昼日,驱散一切黑暗,整个人间瞬间被光海所淹没,所有人都沐浴在光芒当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尤其是世间的读书人。
他们读书养气。
但只知蕴养浩然正气的方法,却不知它到底究竟为何物。
总觉得它就是圣人书上的道理,亦或者亚圣所说的,流于天地间的那股至大至刚之气,但如今,看见苏长歌的这篇文章。
他们懂了。
浩然正气充盈于天地的每个角落。
它无相,无形。
它是一种信念,一种精神。
无论身份、地位、身处怎样的环境,只要心中有此信念。
那么便可蕴养浩然正气。
有正心者,曰浩然;心怀侠义者,曰浩然;造福百姓者,曰浩然。
它可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可以是救济苍生的大事,只要去做了,这便是浩然,一念心动,浩然正气自存于心。
也就在众人正想着。
苏长歌的声音突然在天地间响起。
“自今日起。”
“凡有正心,行正事之人,皆可凝聚浩然正气。”
“心存恶念,品行败坏,奸恶狭隘,知而不行之人,即便阅读万书,口诵仁义,亦不配称为儒生,不可凝聚浩然正气。”
苏长歌出声。
直接将害群之马给逐出儒道。
他提出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心正,做的是正事就可以蕴养浩然正气。
何为正。
做的事利于百姓苍生。
可以是件小事,比如看见有人受欺负,仗义出手。
也可以是大事,比如救济苍生。
但重点是必须要去做,要知行合一,否则光是口中谈仁义道德,这种仁义毫无用处,浩然正气不是靠嘴说说就能得来。
说实话。
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
怎配称为儒生?
而此时。
伴随苏长歌的声音落下。
刹那间。
天下将近半数儒生,文宫瞬间崩塌,体内浩然正气陡然消散。
与之相对应的,有些不是读书人的百姓,体内凝聚出一座文宫,蕴养着一道道浩然正气,散发出微弱纯洁的光芒。
而那些原本就有文宫。
有正心的儒生。
文宫中突然多出数道浩然正气,更有甚者,境界直接当场突破。
如此大的变故。
自然引来了无数人议论。
“浩然正气,老夫辛苦数年蕴养的浩然正气为何突然消散!”
“苏长歌,你安敢擅改儒道之意!”
“诶,这是啥东西?老夫又不是读书人,咋多出一尊文宫了?”
“苏状元为天下读书人,重新定义儒道之境,非有德之人,不可踏入儒道,此乃无上功德,不朽之功,请受吾等一拜!”
“吾等拜谢苏状元传道之恩!”
一道道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有人欢喜有人愁。
但有一件事,所有人都很清楚。
苏长歌著不朽文章,凭一己之力为儒道立意,洗涤渣滓。
仅是此举,从今往后的儒生皆要感念其恩德,虽然还未证道成圣,但他做出来的事,远超董朱二圣,比肩亚圣和礼圣。
“从今往后,这天下儒道将要变了。”
“正是吾等大展拳脚之时。”
“心存浩然正气之人身居高位,必定造福百姓,泽被一方。”
“看样子不久以后就要改称苏圣了。”
“可苏长歌不是以无视国法,逼死藩王,马上要被朝廷砍头了吗?”
“老夫看谁敢对苏圣动手!”
无数人纷纷开口,他们当中有大儒,有侠客,甚至是贩夫走卒。
但他们都相信,一个能为儒道立意,重新开辟儒道,洗涤渣滓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滥杀无辜之人,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也就在此时。
充盈人间的光芒渐渐消散。
苏长歌放下手中之笔。
背过身看向面前为自己请命求情的百姓,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
他的答案已经给出,得到了天地认可。
自此以后,儒道再无伪儒,凡蕴养浩然正气之儒生,即便不是完美无瑕的圣人,但在道德品行上无损于百姓,无害与百姓。
“苏圣万古!”
人群中,一名读书人大声喊道。
苏长歌虽未成圣,但他对世间的贡献却不亚于圣人。、
冠以圣字乃是敬意。
此时,随着寂静被打破,一道道声音跟着一起呼喊起来。
百姓们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看不懂墙上的文章,但他们明白,苏长歌是个好人,他又为天地做了件好事。
如此,足矣。
“苏圣万古!”
“苏圣万古!”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皇都。
百姓们发自内心的赞颂苏长歌,冠以圣名,彰显其功绩。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时辰已到!”
“罪犯苏长歌,即刻问斩!”
都察院左御史开口。
他明白,现在若是不当机立断杀了苏长歌,假以时日将再无机会。
毕竟苏长歌今日之举,虽然得罪了诸多读书人,害得他们浩然正气被削,但同样的,也得到了一大批儒生的拥戴。
只要苏长歌不死。
等这批人逐渐成长起来,掌握起朝野上下的话语权来。
即便是皇帝,也没办法对付圣人。
此时,听到御史的话,负责执行的刽子手,还有在场的官兵都犹豫了。
如今这局面,万民为苏长歌请命,这个时候动手,恐怕他们前脚刚砍下苏长歌的脑袋,后脚就要被百姓砍下脑袋。
“还不快动手!”
“你们难道要违逆圣上旨意不成!”
“斩!”
都察院左御史急躁的大声呼喊。
但就在此时。
苏长歌身后突然浮现数道绽放炽烈光芒的伟岸虚影。
若是圣人世家的子孙在此。
定然一眼就能从中发现,那位受家族世代供奉的祖先。
第一百四十三章:圣贤虚影,映照万古!诸子百家,尽归于儒!
此时此刻。
伴随绽放炽烈光芒的虚影出现。
突兀间。
天地间响起一阵慷慨豪迈的声音。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声音落下。
下一刻。
一位身穿儒袍,衣袂翻飞的青年虚影浮现在苏长歌身后。
“亚圣?”
“这难道是亚圣?”
看到眼前一幕,百姓顿时愣在原地,言语有些不太确定。
但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舍生取义,养浩然之气。”
“此乃亚圣无疑!”
文圣成仁,亚圣取义。
要知道,亚圣在儒道内的地位仅次于文圣,其道理至今受用。
没想到如今受苏长歌感召,竟然以儒道虚影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中,使当世之人能一窥其容,近距离与传说中的圣人接触。
而就在此时。
一道古朴沧桑的声音响起。
“人性本恶,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
刹那间,一位垂垂老矣,双眸明亮若星的老者出现在苏长歌身后,身形挺拔如松,俯瞰世间,给人一种冷肃之感。
“礼圣!这是礼圣!”
“老夫昔日有幸去过礼圣的祖庙,睹见过圣像一面!”
人群中,有人激动无比的喊道。
两位圣人映照世间。
这一幕是何等的震撼人心,何等的无与伦比!让人怎么能不心生激动!
一时之间,众人心潮澎湃,目光齐聚在苏长歌身上,著不朽文章,正儒道之意,两位圣人受其感召,可见其无量之功!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就结束时。
一道锵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天人之际,合而为一。”
一位满脸正色的儒生出现在百姓眼中,长相温雅,却散发着杀伐凌厉之气。
“董圣!董圣也出来了!”
众人再次惊呼。
董圣提出的大一统、天人感应。
虽然只是建立在前人基础上,但儒道能兴盛于世,董圣同样居功至伟。
更何况,其所推崇的大一统学说,至今还烙印在天下人心里,即便是乱世群雄割据,也都是朝着统一神州的方向努力。
也就在董圣声音刚落。
一道温敦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格物致知。”
“存天理,灭人欲。”
一位平平无奇的青年出现在苏长歌身后,身上光芒比其他四圣要稍黯一些。
“朱圣也出来了?!”
众人一脸惊愕的看着朱圣虚影。
倒不是对朱圣有什么意见。
而是普天之下。
谁不知道苏长歌的心学跟理学不对付,没想到此刻朱圣也出现站台。
这算老祖宗带头叛变理学?
不远处,一些本就被苏长歌废了浩然正气的理学门徒。
看着朱圣虚影,面色难看至极,这就跟你一直磕头供奉的祖宗,突然有一天站到了仇敌那边,这脸打的啪啪作响。
日后还怎么站在法统大义上指责?
但此时此刻。
无人理会这些理学门徒心中如何想。
因为苏长歌身后的虚影。
还在不断凝聚。
伴随一位位圣贤浮现,一道道清正宏亮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颜圣、子夏、子路、仲弓、子贡...”
“文圣七十二贤皆在其中!”
“不仅如此,儒道那些古往今来的圣贤,他们全都站在苏状元身后,光芒万丈,映照万古,他们皆是为苏状元而来!”
听到一位位圣贤的声音响起。
众人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心中更是震撼到无以复加。
若将岁月长河比作漫漫长夜。
那么这一位位圣贤。
就是长夜中一闪而过的火光,给世人带来明亮,让世人看到希望。
可现在,除了文圣还未出来,古往今来,历代圣贤皆汇聚在苏长歌身后,万古光辉交相映照,灿若日星,耀眼夺目。
一时之间。
万千百姓纷纷主动跪地叩首。
表情无比诚恳。
他们跪的不仅是苏长歌,还有这古往今来,点缀漫漫长夜的圣贤。
若不是他们,人道不可能有如今这般昌盛。
也就在这时,一道高大魁梧的虚影出现在人前,腰佩长剑,手持竹简,面容甚伟,他的身影,就像一轮熠熠生辉的大日。
一人之光,足以比肩历代圣贤。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
厚重古朴的声音不断响起。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认出了这道伟岸身影是何人,大成至圣先师。
“文圣!这是文圣!”
“文圣也出来了!”
“文圣之体形,为何如此高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文圣乃是天纵之圣,受天眷顾,天生神力,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只是素来好以理服人。”
“可吾曾在鲁地孔家去过,文圣的圣像并非如此模样。”
“此乃文圣壮年,汝所见乃暮年。”
这一刻,众人注意力都放在文圣魁梧的身材上,发出一阵惊叹声。
在他们眼中,文圣应该像当今的读书人一样,身形轻盈,面若冠玉,但眼前这道虚影,给他们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
别说是读书人。
就算寻常游侠武夫也没文圣魁梧。
这要真动起手来....
一时之间,众人脑海中不由浮现文圣带着弟子与他人讲理的画面。
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过了良久。
随着声音在耳边消失。
众人渐渐回过神来。
望向身后站着上百位圣贤的苏长歌,眼中不由露出敬重之色。
著不朽文章,正儒道之意,古往今来一切圣贤映照此世,足可见苏长歌德行合乎仁义,这样的人值得世人敬重。
这时,突然有人带头喊道。
“苏状元一心为民,弘扬仁义,惩奸除恶,却被判处死刑。”
“卫国公府,慕子清。”
“愿为苏夫子请命,恳请陛下开恩,宽恕苏夫子之过,赦免其死刑!”
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
下一刻。
太学院学子们纷纷站了出来。
“苏夫子曾言,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扼于风雪。”
“为百姓开路者,不可使其困于荆棘。”
“吾等太学院学子,为苏夫子请命,恳请陛下开恩,赦免苏夫子死罪!”
学子们攥紧拳头,眼神坚定。
他们没有忘记,苏长歌为学子讨回公道,惩治外族蛮夷,如今该轮到他们挡在夫子面前,替他抵御风雪,拨开荆棘!
刹那间,声音响彻天穹。
整个皇都的读书人都受到感染,纷纷开口发声,请求赦免苏长歌死罪。
皇宫内。
老皇帝听到百姓们的声音。
一脸平淡之色。
早在异象还未出来之际,他就已经下旨,赦免苏长歌之死罪。
如今圣贤虚影显世,民愿沸腾如海,即便那些一心置苏长歌于死地的官员、士绅、宗室,他们也不可能违逆天意民心。
正想着。
一道道声音自南方传来。
“臣张怀民,携江南六郡万万百姓,愿为苏状元请命,还望陛下开恩!”
“草民李铁牛,庐江郡人,愿为苏状元请命!”
“民妇张翠花,豫章郡人,恳请陛下赦免苏状元死罪!”
“......”
悲壮的声音回荡在天穹。
对江南百姓而言,苏长歌之恩,无异于再生父母。
若不是他,他们此刻大部分人都要死于洪灾当中,亦或者命丧于地震,更别说苏长歌还肃清奸恶,还江南一个朗朗乾坤。
此等大恩。
别说在府衙前请命求情。
即便上刀山,下火海,共同赴死,他们也是眉头都不带皱的。
这时,又有新的声音响起。
不再是江南。
赵地、秦地、鲁地等大晋各个地方,无数百姓的声音在皇都上空回荡。
老皇帝听到声音。
不禁有些动容,但并非是忌惮。
而是第一次感受到天下民心的磅礴厚重,即便皇权亦不能动摇分毫。
这恐怕便是历代圣君、圣人治理天下,缔造盛世的原因。
世家门阀、官员小吏往往贪得无厌。
假借君权,兼并土地,行利己害民之事,王朝就此一步步走上衰弱。
故而,凡是圣明的君主,皆以民心为心,以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为重,打压世族门阀,立足于民,如此皇权方可屹立不倒。
心念至此。
老皇帝眼中闪过坚定之色。
虽然已至暮年,但大晋江山将在他这一代开始走向辉煌。
与此同时,刑部大牢门口。
伴随百姓声音响起。
诸圣虚影绽放无量光芒,磅礴如海的浩然正气涌入苏长歌体内文宫。
这一刻,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儒道修为突破桎梏。
从六品正儒一路高歌猛进,直接突破到五品大儒,如今只差立言便能达到天地大儒之境,心念一动,操控天地伟力。
而就在他突破的一刹那。
识海当中。
天地文宫发生剧烈颤抖。
仁义之剑不受控制的显现于世,与文圣虚影腰间佩剑产生共鸣。
刹那间,极尽璀璨的光芒照耀整片天地,众人看着悬浮在苏长歌身前的长剑,再看向文圣腰间佩剑,目光中满是震撼之色。
这两柄剑。
在外观上看去竟然没半点区别。
“文圣!文圣传承!”
“苏状元得到了文圣传承圣器!”
震耳欲聋的惊呼声响起。
众人艳羡的看着苏长歌,眼中满是敬重,没有半点妒意。
毕竟历代圣贤的虚影显现,已经证明他得到了古往今来所有圣贤的认可,此刻得到文圣传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此时,苏长歌伸手握住仁义之剑。
他发现与之前相比。
不仅挥动此剑的限制消失。
而且只需要调动一丝浩然正气,就能发挥此剑全部威力。
要知道,他当初还只是正儒境界时,一剑就能将四品修士的符箓给摧毁,如今大儒之境,一剑挥出,又该是何等气魄。
此外,苏长歌感觉自己握住此剑时。
自己与人道的关系被拉近。
一言一句,所行之事,只要符合仁义之心,便能够随心所欲调动人道伟力。
不过还未等他深思。
文宫当中突然回荡起一道声音。
【大儒者,嵬琐逃之,邪说畏之,天不能死,地不能埋,乱世不能污】
什么叫做大儒呢?
不正派的人都会逃离他,坚持邪说的人都会惧怕他,上天不能使他死亡,大地也不能将其埋葬,纷争乱世也不能玷污他。
伴随声音响起。
苏长歌感觉自己体内涌现无穷力量。
下一刻。
他身体每一寸肌肤血肉,每一条筋脉,每一道气血都在发生变化。
本就进展神速的武道境界,此刻更是突飞猛进,连连突破瓶颈,磅礴的内力充斥在丹田在,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苏长歌此刻有种强烈预感。
如今的自己。
修为已经达到六品脱胎境,实力上却丝毫不弱于五品武夫。
甚至在肉身力量上。
可能要比五品武夫还要强悍霸道。
这就是大儒的力量吗?
心念至此。
苏长歌不由转头看向身材魁梧高大的文圣虚影,眼中满是古怪意味。
毋庸置疑,天地文宫内的伟岸雕像就是文圣,也就是说,自己这一身武道,包括此刻得来的神力,皆传承自文圣。
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
这不比文曲星九动来的强?
心中如此劝慰自己。
苏长歌握了握拳,大儒者,嵬琐逃之,邪说畏之,这一刻他悟了。
也就在这时。
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大众视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楚国公苏长歌诛杀奸佞官员,追查吴王谋逆一事,为百姓讨回公道,此乃大功一件,但目无朝廷法度,罪该万死。”
“然,法理不外乎人情。”
“念及天下万民不辞劳苦,为尔请命,古往今来未曾有之。”
“朕特此收回成命,赦免苏长歌死罪,并恢复其爵位,但自古有罪者,不可不罚,今罢黜官职,听候朕安排调遣。”
太子开口。
在圣贤虚影的作用下。
一瞬之间,声音响彻整个大晋天下。
百姓们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怔,紧接着爆发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整个皇都,乃至整个天下的百姓。
在这一刻,彻底沸腾起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激动兴奋的喊叫声传遍大江南北,百姓们欢喜雀跃的呼喊起来。
与此同时,鲁地孟家。
作为亚圣后代。
他们虽然没有文圣后代那般显赫,但日子过得也不差。
而今,供奉祖先的庙堂内。
一位精神奕奕的老者正襟危坐,面前站在几名少年和中年人。
“老太爷,您这么着急喊我们过来”
“可是与苏状元有关?”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出言问道。
毕竟那声势浩大的天地异象才刚结束,老太爷就立即召集众人到祖庙集合,若说跟苏长歌无关,这搁谁也不相信。
“嗯。”
老者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说道。
“今日,苏圣正儒道之意,乃千古未有之变局,千古未有之机遇。”
“若是能把握住此机会,儒道将彻底脱胎换骨,迎来千古未有之兴盛,因此,老夫要尔等即刻动身前往太学院求读。”
此言一出。
祖庙内的众人脸色纷纷一变。
他们出身于圣人世家。
家中本就有私学,同样是圣人学问,何须千里迢迢跑到皇都去求读?
“老太爷,吾等传承自先祖亚圣,自幼修习圣人学问。”
“如今苏长歌虽然正儒道之意,但却还未成圣,就算他学问再高,也高不过圣人,吾等没必要舍近求远跑去求读。”
一个中年儒生说道。
他说此话。
倒不是瞧不起或轻视苏长歌。
他承认此子很有本事。
著不朽文章,正儒道之意,世间无数人都因此受益,包括他在其中。
但苏长歌如今还不是圣人,亚圣世家的家学他都还未精通,就这么火急火燎的跑去学别派东西,舍本逐末,舍近求远。
正想着。
老太爷的怒喝声响起。
“糊涂!”
“文圣曾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学无前后,达者为师,我辈堂堂儒生,岂能耻与效法他人之长?”
“再者,苏圣今日正儒道之意,虽造福无数百姓,但亦惹来无数宵小忌恨,先祖舍生而取义,尔等受苏圣恩惠,自当到其身边服侍,学起所长,供其驱使。”
老太爷大声喊道。
若不是他要负责守在孟家祖庙。
他也想去皇都见识下,这位弱冠之年便崭露头角的新圣风采。
听到老太爷的声音。
众人纷纷点头,不敢有丝毫忤逆。
而这样的一幕。
不只发生在亚圣孟家。
礼圣荀家,董圣董家,乃至于天下各地书院的大儒及其弟子。
那些在刚才天地异象中受益的儒生。
他们都决定即刻动身前往太学院,目的很简单,近朱者赤近墨者***新圣之所长,并且为儒道的发展出一份力。
毕竟儒道内部发生如此变故。
稍有不慎就会内乱。
而苏长歌作为这一切的源头,必然会遭受到一些宵小的算计。
作为圣人子孙,当世大儒,他们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若真有人想动手算计苏长歌。
有他们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也就在此时。
那些隐匿起来的百家学派心思各异。
有人不喜。
儒道越是强盛,他们就越没有出人头地,取而代之的机会。
有人则是持中立的态度,若儒道真能如苏长歌所说的那样造福百姓,他们也不介意与之接触,尝试能否和谐共处。
而墨家则是百家中受益最大的。
如今,几乎每个墨家弟子体内都多出一尊文宫,浩然正气浩瀚无匹。
“孟师,我们现在还算墨家吗?”
有名弟子开口问道。
此时,孟胜得知苏长歌死罪被赦免,心中畅快无比。
突然听到此话,反手拍了下他后脑勺。
“当然算。”
“你想欺师灭祖不成?”
孟胜笑骂一句,口中道:“祖师自儒家脱离而出,立墨家之义,有别于儒家。”
“如今吾等虽然有浩然正气,但还是按照墨义行事,自然算是墨家弟子,跟他儒家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
那名弟子有些不解的回道。
“可是,外面其他人见我们有浩然正气,都会以为我们是儒生啊。”
此言一出。
孟胜突然愣在了原地。
良久才回过神来。
貌似确实是这样。
苏长歌此子,以仁义之名,直接将儒家彻底上升到‘道’范畴。
自此以后,不论何家何派,只要心怀仁义,为百姓谋利,那就可以凝聚浩然正气,也就等同于步入他儒道的范畴。
不管称不称为儒生,但皆有儒生之实。
儒道墨家。
艹!
孟胜此刻很想骂人。
但又不得不承认,苏长歌此举大利于天下,符合墨家之义。
自此以后,诸子百家。
恐要尽归于儒。
第一百四十四章:新儒旧儒,孔家分裂!惟愿天下太平长久!
鲁地,孔家文庙。
宏伟的殿宇内。
一身儒袍,面容和蔼,手捧经书的文圣圣像屹立在殿内。
正此时。
一道不忿的声音陡然响起。
“苏长歌,不过是个黄口孺子罢了,他凭什么歪曲儒道之意?”
“窃取先祖儒道!”
圣像下,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怒骂道。
而在老者面前,站着数十道身影,他们乃是孔家主脉各房的家主。
孔家传承数千年之久。
势力雄厚,族内各房利益盘根错节,早就自成一套体系。
衍圣公之位在嫡系血脉中择优继承,而其他嫡子、庶子则分房,其中才能上佳者为家族长老,负责协助管理族内各项事务。
那些没当上长老的各房家主,亦会分得到不少田产。
若与主脉出了五服,又没有天资聪颖者、考取功名者,则会沦为支脉旁系。
田产倒是不会没收。
但碰上事情。
一切要听从主脉吩咐,违逆者收回田产,生老病死跟主脉无关。
时至今日,孔家不仅子孙遍布鲁地,而且鲁地将近半数的田产,皆在孔家的掌控当中,说是当地的土皇帝都不过分。
而在鲁地的读书人。
也唯孔家马首是瞻,自诩为儒道正统,瞧不起其他学派。
至于亚圣孟家。
虽然与孔家同在鲁地,先祖同为圣人,但待遇上却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文圣乃是大成至圣先师。
孔家世袭衍圣公之位。
即便王朝更迭,孔家依旧屹立不倒,甚至诸多上位不那么光彩的皇帝,还需要孔家配合,承认其治理天下的合法性。
正因如此,别说是亚圣孟家。
就算是其他圣人的子孙后代全加起来,也不够孔家打的。
正统性和底蕴摆在那。
只要儒道恒在。
孔家血脉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但如今,就在苏长歌正儒道之意后。
孔家中有不少人文宫崩塌,蕴养多年的浩然正气消散,这其中就包括主持事务的长老,还有那些重点培养的子嗣。
而这。
严重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堂堂文圣后人,家族长老,结果蕴养不出浩然正气。
外面的读书人凭什么听你们的?
而且在族内,同样会掀起轩然大波,毕竟少了儒生的这层身份,他们凭什么在族内掌权?合法性和基本盘直接血崩。
打个比方,大家都是先帝血脉。
凭啥你做皇帝?
换成孔家,相当于大家都是文圣血脉,凭啥你做长老,主持家族事务?
但既得利益者会就此放弃利益吗?
显然不会。
此时,伴随老者的声音落下。
一道附和的声音响起。
“儒道之意,乃昔日先祖文圣定下。”
“苏长歌想更改儒意。”
“于情于理都应当到文庙,先询问我孔家,然后再向先祖文圣请示。”
“然而,此黄口孺子,居心险恶,擅自做主,不礼敬文圣,名为正儒道之意,实则分裂儒道,以浩然正气界定儒生。”
“简直罪无可赦,罪该万死!”
站在老者身后不远处,一名身穿儒袍的中年人高声喊道。
在他看来。
苏长歌正儒道之意可以。
儒道越是兴盛。
他们孔家的影响也越大,但偏偏他立新儒的同时,还要废旧儒。
这虽然对孔家的地位没什么损害,可却侵害到他们的利益,直接将大部分人打成旧儒,与拥有浩然正气的新儒形成对立。
原本团结的内部,开始分崩离析。
而不只是孔家,整个文坛都会因此分为新旧两派,相互争执算计。
毕竟当旧儒失去合法性。
又想握住手中利益。
只能团结起来疯狂打压新儒。
而此时,就在中年人的声音落下。
一道驳斥声立即响起。
“堂兄,吾以为汝此言差矣。”
“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
“苏圣此举,扫除那些冒名儒生,以仁义之名戕害百姓的奸佞宵小,重振儒道,乃不朽之功,何来分裂儒道之罪名?”
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站出来。
语气锵锵有力。
他对苏长歌所做的事格外认可。
但凡明事理,心怀仁义,皆知道此事对儒道,对天下都是大善。
可面前的这群人,居然因一己私欲,侮辱苏圣功绩,他们难道就不反思下,自己为何没有浩然正气吗?还不是行事不正!
“孔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是孔家一员?”
“如今苏长歌此举,险恶之心昭然若揭,你居然还替他说话!”
被指责的中年人开口回怼过去。
“哼,自己其心不正,品行不端。”
“文宫崩塌也是活该,如今反怪到苏圣头上,简直如跳梁小丑,可笑至极。”
换做孔泉的青年半点面子没给,直接回怼。
他平日就看不惯这群人。
只是素来不和他们打交道,可现在对方文宫崩塌,不思悔改也就罢了。
还在这混淆是非,这让他忍不了。
“一口一个苏圣,他也配?”
“若非你姓孔,我还以为你是苏圣的孝子贤孙,太孝了,直接给他封圣。”
中年人阴阳怪气的讽道。
声音落下,孔泉却是丝毫不慌,淡淡回道:“断脊之犬,一句苏圣便戳中汝之痛点,如此急不可耐的胡乱撕咬他人。”
“昔日文圣弟子颜回,亦未成圣。”
“世人感念其仁义、功绩,赞颂其为颜圣,如今苏圣有不朽之功于儒道。”
“称之为圣又如何?”
“如此,便让你这等小人急了?”
孔泉开口,理直气壮。
刚才那个还在叫嚣的中年人,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但就在此时。
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开口。
“孔泉。”
“孔冰乃是你堂兄,你岂可对他出言不逊,你眼中还有无长幼尊卑?”
“还不快向孔冰低头认错!”
老者目光看向孔泉。
他就知道,随着新儒旧儒之分出现,族内肯定会发生冲突。
孔泉只是个开始,等到新儒成了气候,这群人就会争夺族内的权利,驱逐旧儒,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维护自身权利。
“凭什么?”
“吾辈儒生,为何要向小人低头?”
听到声音,孔泉反声质问。
而老者似是预料到他会如此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小人?”
“同为文圣后人,血脉相亲,如今却因一外人,在先祖圣像前同室操戈。”
“孔泉,你心中还有没有家族血亲?”
“你不配为我孔家子孙!”
老者看着面前的孔泉,出言训斥。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但内部矛盾爆发,对孔家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他才召集族人到文庙,为的就是解决矛盾,将刺头新儒全部逐出孔家,这样既保证自身利益,又将损害降低到最小。
而此时,随着老者声音响起。
孔泉脸上毫无惧色。
“大长老,泉此前敬你德高望重。”
“可如今观长老言行,不过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一欺世盗名的伪儒耳。”
“今日尔召集族人。”
“无非是贪恋手中权力罢了。”
说到这,孔泉转身拂袖离开,言道:“我孔泉,耻与尔等宵小为伍。”
随着他转身离开,此前聚在孔泉身边的孔家弟子,面面相觑后,大部分人选择跟他一起走出文庙,不耻与宵小为伍。
看到眼前这一幕。
之前被怼的孔冰心生不怨,转头望向大长老,出声道。
“长老你看。”
“要不要把这群不孝子孙给...”
“啪!”
话还未说完。
孔冰的脸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住口!”
“他们皆是你的同族兄弟!”
大长老开口,目光冷冽的瞪了眼孔冰,接着扫视留下来的众人。
“孔泉等人目无亲长,言行不端,即日起分出孔家,贬为支脉,不再为主脉子孙,但念及血脉亲情,任何人不得挑衅针对。”
“违者,逐出孔家!”
大长老的声音冰冷无比。
留下来的孔冰等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敢有半点违逆之意。
见状,大长老轻轻颔首。
他虽然不喜孔泉。
但他还没到为一己私欲,置家族于不顾的地步。
既然新儒、旧儒的矛盾不可调和。
那就不妨分家过。
若将来苏长歌真的成圣,有孔泉一脉在,孔家一样不会没落。
当然,前提是苏长歌能成圣。
“孔冰,你替老夫联系其他圣人世家,还有那些被苏长歌所害的读书人。”
大长老开口,语气冰冷。
闻言,孔冰脸色一喜。
“请长老放心。”
“只是族长那边该如何办?”
“你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即可,族长那边,老夫自有主张。”
大长老开口,他也不知道族长孔兴儒此时状况如何,但族长有先祖圣器护身,识海当中文宫稳若泰山,不用太过担忧。
不过分家一事。
倒是要抓紧时间禀报给族长。
而此时。
孔泉等人离开文庙后。
有人开口问道。
“泉兄,吾等现在该做什么?”
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孔泉身上。
毕竟这一走,就等于跟大长老和族人撕破了脸,再回去几乎已是不可能。
“去皇都,见新圣。”
孔泉语气笃定。
他虽然不愿家族被这群宵小执掌,但他也知道,直接起冲突对家族不利。
更何况,如今对方在族内掌权,而且辈分又摆在那,自己不过一房之主,就算联合其他人,也很难夺回家族掌控权。
正因如此。
与其留在这争权夺利浪费时间。
倒不如去皇都看看。
请教心学,学新圣之长,为儒道兴盛,天下安康尽一份力。
如此也不负先祖血脉。
......
与此同时。
就在天下各地陷入新儒旧儒纷争时。
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苏长歌正跟着太子一同进宫面圣,准备接受老皇帝的‘责问’。
养心殿内。
如上次前来面圣一样。
苏长歌刚一进去。
就看到老皇帝坐在书案前,注意力一直在桌上的棋盘上。
“儿臣见过父皇。”
“学生见过陛下。”
苏长歌和太子两人走上前,目光一撇,棋盘上摆着的赫然是两人对弈的棋局。
而老皇帝见苏长歌来了,抬起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朕让你去江南说服蛟龙,你竟替朕惹出这么大祸事来。”
“学生自知行事鲁莽。”
“多亏陛下恩眷,一路照拂,并赦免学生死罪,方能死里逃生。”
苏长歌开口。
他当然知道自己能这么‘放肆’。
除了百姓民心以外,很大程度上是陛下照拂,没有追究或猜忌他所做之事。
倘若换了另一个掌控欲强点,或者软弱昏庸的皇帝,凭自己在江南所做的事情,早就被押回皇都,接受刑部和锦衣卫审问。
当然,若是那样。
他做事也不会那般激进。
“得得得。”
“没有朕,你小子也不会有事。”
“真龙可一直都护着你。”
话虽如此,但老皇帝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笑意,感谢之言谁不爱听。
尤其还是当世之圣的感谢。
虽然权力上不及皇帝,但仅此一言,将来史书上写的也是。
苏圣,天子门生,治理江南时惩治奸佞,却被宵小陷害蒙难,幸得万民请愿,贤主英明神武,赦免其罪,方能逃过此劫。
一个圣人之师,一个英明贤主。
老皇帝谥号都想好了。
高、仁、文、圣,到时让儿子给自己从这里面整一个。
除此之外,庙号肯定也少不了。
太祖、太宗、高宗都被用掉了,剩下一个中宗正好留给自己,中兴之主。
正想着,一道声音响起。
“陛下,您准备如何处置学生?”
苏长歌开口,只不过与其说是处置,但倒不如说是讨要赏赐。
毕竟这次惹下的祸事虽然大,可却都完美解决了,剩下的无非就是面对那些旧儒反扑,但这对江山社稷没多大影响。
相当于苏长歌把所有仇恨,全吸引到自己一人身上。
不仅如此,江南那边抄家灭族。
查抄白银三十万万两。
这可是笔天文数字,比大晋数十年的国库收入还要多得多。
而此时,老皇帝听出了苏长歌的弦外之音,但却并不反感,毕竟皇帝手中最重要的除了军权之外,就是赏罚之权。
若臣子无欲无求,不稀罕皇帝封赏。
那才叫头疼。
“处置?滑头。”
“说吧,要朕如何赏赐你。”
老皇帝开口。
有功之臣自然要赏。
不过苏长歌这才刚被赦免死罪,若这个时候下旨封赏,不合时宜。
正因如此,他才询问苏长歌想要什么,能给的就给,不能给的先许诺,等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一并补偿给他。
“陛下,学生惟愿天下太平长久。”
苏长歌开口。
“说人话。”
老皇帝白了他一眼。
“关于江南那三十万万两白银的用处,学生有几条建议。”
闻言,苏长歌淡淡一笑。
而此时,身边的太子看到两人对话的这一幕,心中不由发出感慨。
还好苏长歌没生在皇家。
否则这太子之位肯定轮不到自己。
毕竟父皇那么严肃稳重的人,何时与人如此说话过?
“什么建议?”
老皇帝此时好奇的开口询问。
“基建。”
苏长歌缓缓吐出两字。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晋学宫,百家争鸣!为往圣继绝学,开启盛世篇章!
此时此刻。
伴随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老皇帝和太子两人瞬间愣在原地,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基建?”
“这是何意?”
老皇帝出声询问道。
他自忖读过的书不在少数,而且种类繁杂,但基建二字却从未听过。
倒是击剑,时常有所耳闻。
“陛下,基建。”
“顾名思义,就是基础建设。”
苏长歌开口解释道。
“譬如修驰道、兴水利,它们就是基础建设的一种。”
“此举可以将大量没有田产的农户吸收掉,由朝廷发放钱粮,让他们能够养家糊口,同时推动大晋经济发展。”
作为从某个基建大国穿越过来的。
苏长歌深信基建振国。
要想富先修路。
如今大晋国库那么多银两。
若是放在那不动,这笔钱跟没有没什么区别,货币需要流通才能产生价值。
修建驰道,可能一时难以见成效。
但从长远利益上来看。
对大晋百利而无一害。
不仅能促进各地百姓间的文化交流,还方便各地货物运。
防止心怀不轨的商贾囤货居奇。
更关键的是,朝廷中枢对各地的掌控也将大大增强,一旦有人图谋不轨,能够及时发兵镇压,辎重运粮也比以往方便。
兴水利也是一样。
作为农耕王朝。
水,对于百姓的意义不言而喻。
无论是浇灌农田,还是日常生活所需,水都是不可或缺之物。
而此时,听到苏长歌的话。
老皇帝和太子两人大致理解了基建的含义,就是有利于江山、百姓的建造物。
一时之间。
两人对基建产生了兴趣。
“除了修驰道,兴水利以外,还有何能称之为基建?”
太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作为致力于成为圣明君主的他来说。
他觉得,与其将银两用来建造宫殿,或者是存在国库内等着官员贪墨。
似乎苏长歌所言的基建,才是发挥银两价值的最好方式,既可以让天下百姓有事做,还能造福民生,使大晋兴盛无比。
“矿石开采、土木建筑,兴修学堂,发展工匠技艺等等。”
此时,听到太子的话,苏长歌一口气说了四个。
倒不是没其他。
而是有些东西要循序渐进,况且这四个里面包含的东西已经很多。
“何谓土木建筑?”
太子开口,没有去问矿石开采。
用苏长歌的理论。
这个的确是基础建筑。
毕竟打造兵器、农具都离不开铁矿,而这土木建筑倒是令他好奇。
自古以来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或府邸,耗资奢靡,于民无用。
而各地城墙的修缮,一般都是等发现问题后汇报户部,然后由工部派人修缮,同时也就边境城墙需要经常修缮。
不过他也知道。
苏长歌如此说肯定有其用意。
所以才特地有此问。
“土木建筑。”
“即是建造各种直接或间接为百姓生活、生产服务的建筑。”
闻言,苏长歌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道:
“就比如说房屋,朝廷可以在城内,建造好一批廉价的房屋,便宜租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农户。”
没有田产的农户,之所以宁愿当佃农,也不进城找份工做。
除了他们只会种田以外。
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进城后没地方住。
若是一个人就罢了。
但很多农户都是拖家带口,父母妻儿跟着一起,总不能一起流落街头吧?
而廉价房屋。
便是吸引多余人口进城的一个理由。
“此外,还可以在各大书院外,建造一批住宅,不用太好,专门高价卖给那些商贾和豪强,居住者其子嗣,享有书院一个就读的名额。”
房屋只是建筑。
其附加属性是由人来定义。
当与教育挂钩时。
其价值早已超过居住这一属性,购买的价钱也得成倍上涨。
至于教育资源会不会被垄断。
难道现在那些大富大贵之家的孩子就读不了书?
无非是设置个门槛。
由朝廷出手,宰一波商贾豪强。
然后再补贴给贫困学子。
“还有,就是建造菜市、仓库、码头、学堂等公共建筑。”
苏长歌开口,如数家珍。
而此时,老皇帝和太子被这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
倒不是他们无法理解,只是苏长歌的思路太过天马行空,才思豪放,房屋跟书院名额,本来毫无关联的两样东西。
如今听苏长歌这么一说。
竟显得那么契合。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那群商贾和豪强愿不愿意为书院名额买单。
对此,苏长歌倒是并不担心。
按儒道的兴盛程度。
只要书院不是太差,那群商贾和豪强肯定愿意,而且是抢着买单。
毕竟这买的是一栋房屋吗?
那是子孙的未来。
书院的教育资源,肯定要比请个教书先生好,而读书,就意味着功名。
况且,就算最后没有功名,那对他们而言也不亏,房子就是资产,甚至比田地和商铺还保值,转手卖掉也不亏。
当然,在这其中。
朝廷要抽两到三成的转卖手续费。
完全把他们当韭菜割。
“此事你拿主意就好。”
“先在皇都,或者是郡府推行此策,若是可行再推向天下。”
老皇帝开口。
苏长歌的策论向来新奇。
不明觉厉。
他的思路很难跟上,索性放手让苏长歌试下,等看见效果后再去深究。
反正现在朕不差钱。
随便试。
“喏。”
苏长歌点头应了一声。
“与朕说说兴修学堂一事吧。”
随后,老皇帝开口。
决定谈个自己能探讨切磋,不至于那么晦涩的政策。
太子此时也来了兴致,刚才听完苏长歌的话,他突然有种自己四十多年白活,根本不懂治国,只知道操弄权谋的感觉。
就很鶸。
“学生所言之学堂。”
“非一般学堂。”
“乃是由朝廷出资,免费教导百姓识字,以及工匠技艺的学堂。”
苏长歌说出心中构想,“那些失去田产的农户,因为只会耕种,没有其他技艺,迫于生计只能沦为豪强地主的佃农。”
“而这学堂,就是为他们准备。”
“识字是方便他们快速掌握,工匠技艺则是他们将来的生存保障。”
苏长歌原本是想普及教育。
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觉得还不是时机,起码要等生产力提升之后再去做这事。
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读过书的人,有几个愿意去种地?而作为农耕王朝,保持一定人口耕种又是必须要做的事。
没办法。
他也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将普及教育的学堂。
改成简单识字,传授百姓一技之长的学堂,让他们在府城当中安家。
毕竟循序渐进才是王道。
操之过急所带来的后果,往往需要天下百姓来承担代价。
比如母猪赛大象,就是前车之鉴。
有着这个历史教训在,苏长歌宁愿走稳点,也不愿在民生上走错路。
前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可能历史错误会重犯,但执政者应当竭力避免。
而让农户在府城中安家。
推进城市化发展。
既可以繁荣大晋经济,又因为人多的缘故,总会擦出点新的技艺来。
此时,伴随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老皇帝微微蹙眉。
“朕不是心疼银子。”
“只是如此,岂不是成了无底洞,朝廷要承担的费用太多。”
老皇帝开口,三十万万两白银是无根之木,迟早有一天会花光,到时就算国库收入翻个两三倍,也很难保证供应学堂。
毕竟天下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陛下无需担心。”
苏长歌淡淡一笑,出言道:“学生所想的是,学堂免费教导技艺。”
“但接下来三年内,这批工人都要为朝廷干活,工薪照给,但比市价要低,供其温饱足矣,如此可大大缩减学堂开支。”
话音落下。
老皇帝和太子对视一眼。
还能这样?
他们都被苏长歌这波操作给惊到了,以教导技艺,换取百姓为朝廷干活。
总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毕竟我免费教你技艺。
只是要你替我打工三年,还发酬劳,有来有往,这很合理。
而且这样做的话,朝廷要承担的开支,等首次过后就会减轻了很多,大头完全可以交给地方承担,让他们去用工匠盈利。
不仅如此。
这又跟前面的修路、水利,还有土木建筑扯上关系。
朝廷出资开办学堂教导工匠,然后这批工匠又以低于市价的价格,替朝廷进行基础建设,如此循环一圈下来后。
朝廷花的钱并不多。
但该做的事情几乎都做完了。
想到这。
老皇帝和太子齐齐看向苏长歌,眸中露出惊讶之色。
他们感觉,苏长歌此次到江南历练一番后,思考确实比以往稳重太多,一字一句皆是老臣谋国,利于江山社稷的国策。
事实也的确如此。
苏长歌在治理江南,与百姓接触的过程中,他成长了很多。
政策这东西,不是生搬硬套就有用。
施政必须得结合实际情况。
其次,基建是基础,没有这个,一切美好构想都是空中阁楼。
“既如此,此事也由你拿主意吧。”
“银两找太子审批就可。”
老皇帝开口。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完全跟不上年轻人思路。
还是直接给钱算了。
而太子此时的感觉完全跟他一样。
若说之前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他还能听懂,那么现在苏长歌所讲的这些,跟他之前所学的治国理念迥然不同。
但偏偏听起来又都有效。
人麻了。
“学生谢过陛下。”
苏长歌拱手,谢过金主后,继续道:“不过学生还有一事需陛下恩准。”
“何事?”
老皇帝开口询问。
此刻,太子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本以为基建就是全部。
没想到苏长歌脑子里居然还有东西,就算是天纵之才,这也太妖孽了。
道理方面不敢说,可在治国方面,除了礼圣外,文圣、亚圣、董圣、朱圣,远逊于苏长歌,简直又能怼人又能治国。
一时间。
看着面色平静的苏长歌。
太子心中不禁蹦出个一个念头。
全人。
惟彼君道,知晓民心,得命之情,故任天下而不强,此之谓全人。
掌握当君主的原则,知晓百姓的心思,了解性命的真情,所以驾驭天下才不费力,这样的人,就可以被称之为全人。
这里的君主代指上位者。
显而易见。
苏长歌就是这样的全人。
想到这。
太子倒是没有嫉妒或者忌惮,因为这样的人已然超过常人理解范畴。
而此时,苏长歌缓缓开口。
“陛下,学生想将太学院改成学宫。”
“大晋学宫。”
“凡到大晋学宫的文人学者。”
“自此以后,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年龄、资历等如何,他们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
“还望陛下批准。”
苏长歌出言,言辞振振。
这是他在牢狱中听完朱圣的话后,所想要做的一件事。
思想,不该被束缚住。
董圣和朱圣两人。
他们局限于儒道思想,认为人心纷杂,是因为诸子百家的学问引起。
但苏长歌以为不然,只要秉持仁义之心,行仁义之事,思想上有不同可以通过辩论、诘难,互相吸收各派的长处。
这对儒道,对天下而言才是好事。
时代在变。
道理也要顺应时代变化。
此外,苏长歌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将百家之道传承下去。
为往圣继绝学。
这个百家。
不仅是前人的百家。
还有当世之人、后世之人,形成一套体系,将学问一代代传承下去。
可能其中有些学问会随着时代而淘汰,但作为漫漫长夜中一闪而过的火花,它亦有它的价值,即便只是被后人缅怀。
亦足矣。
“朕准了。”
闻言,老皇帝爽快的答应。
换做是其他人,他还会怀疑是不是想讨好文人,招揽人心。
但苏长歌几乎必定是此世之圣。
正儒道之意。
俨然成了儒道的领袖。
他想招揽人心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只要振臂一呼就可以。
而且,老皇帝也想看看,苏长歌所提出的这些政策,到底有几分效果,那个璀璨辉煌的盛世,距离自己到底还有多远。
若是有可能。
他真的,真的好想看一眼,这样他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学生,谢过陛下。”
听到声音,苏长歌再次拱手谢恩。
站在旁边的太子看着。
他有种预感。
不久的将来。
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大晋将开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盛世篇章。
而后世无数子孙,将永远铭记这一日。
第一百四十六章:中秋将至,慕子清生辰!你是谁?怎么会在先生的床上!
不多时。
商量好大晋学宫的各项事宜后。
苏长歌便离开了皇宫。
毕竟自己从江南回到皇都后。
一直都待在狱中,如今事情告一段落,自然想早点回家与亲朋团聚。
与此同时。
吏部尚书府邸。
张灯结彩,光亮照人,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一副热闹气派。
府门口,一群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似是在等某人归来。
“夫子怎么还没过来?”
沈福看向远处街头,一边说话,一边拿着个大蹄子大快朵颐。
“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与皇爷爷商量吧。”
闻言,赵恒回了一句,接着瞥了眼满嘴油腻的沈福,调侃着说道:“十几日前还说要清减下去,让夫子刮目相看,就这?”
“恒啊,这你就误解大师兄了。”
沈福语气悲呛的说道:“我此番破戒,全都是为了夫子啊。”
“若是夫子回来之后,见吾等体形消瘦,必定会为此难过内疚,我现在努把劲,多吃点,夫子心中的内疚就会少点。”
说话间。
他还不忘重重的咬一口蹄子。
众人听到这番说辞。
不由白了他一眼。
刚想出言打趣,就看到远处有一辆雍容的马车缓缓朝这边驶来。
很快,马车在门口安稳停下。
而后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夫子!”
几人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随后纷纷跑上前,脸上露出兴奋欣喜之色,但很快又颓了下去。
“课业带了吗?”
苏长歌开口,扫视面前众弟子。
“咳咳...夫子,您要这样。”
沈福干咳两声,接着孝道:“还是先回牢里吧,学生明日带课业过来。”
在与夫子关系熟稔之后,他们也不怎么害怕夫子了,毕竟只要不犯错,夫子也不会说什么,更何况是这种喜庆场合。
此时,随着声音响起。
苏长歌有些被孝到。
“找打。”
随即,苏长歌笑骂一声,一巴掌拍在沈福的脑门上,恶声说道:“三个月内,你要是再没清减下来,看为师怎么收拾你。”
话音落下。
刹那间,沈福脸上露出一副苦相。
看到这一幕,众人不由莞尔。
纷纷出言打趣起来。
也就如此,苏长歌在弟子们的簇拥下走进府内,兄长则早已备好了饭菜。
“长歌。”
看到弟弟,苏子由开口呼喊一声。
小弟此次死里逃生。
他自然无比高兴。
不过事后他也渐渐回味过来,今日之事应该是长歌和太子、皇帝早就商量好的。
不论长歌有没有著出不朽文章,皇帝都会降旨赦免他,毕竟天下各地百姓纷纷请愿,如此大的动静,再不赦免必然动摇国本。
而为什么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自然是为了凝聚民心。
那么为什么凝聚民心?
苏子由没有再深想,毕竟弟弟也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
而此时。
苏长歌见兄长同自己打招呼。
拱手恭敬的喊道。
“兄长。”
长兄如父。
更别说两兄弟之间相差十几岁。
这次的事让兄长担心。
苏长歌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兄弟间往往不会说太多抒怀之语。
有些事情兄弟俩心里都知道,说出来则觉得矫情,与其如此,还不如对视一笑,只要知道各自安好,那便足矣。
“嗯,入座吧。”
闻言,苏子由轻轻颔首。
没有去多问或是责怪,面带笑意的招呼众人入座开席。
“清玄。”
此时,苏长歌朝天呼喊一声。
下一刻,随着他声音落下,一道倩影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
“先生,找我何事?”
清玄开口,奇怪的看着苏长歌。
众人看到龙女。
心中不由发出一阵感慨,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夫子这一趟去江南,身边又多出个女人,长相、身段不必多说,与鱼姑娘一样是人间绝色,关键对方还是真龙。
这都跨物种了。
对此,苏子由倒是很开心。
涝死好啊。
老苏家就指望弟弟传宗接代。
虽说弟弟目前只对鱼姑娘有意思,但将来的事谁说的准,有田总比没田好。
“清玄,幼薇呢?”
苏长歌对于众人的想法自是不知,出言向清玄询问鱼幼薇下落。
“幼薇妹妹托我转告先生,她先随师父回宗门,说是准备论道大会,等祭月节过后就会赶回来。”清玄开口回答道。
闻言,苏长歌点点头。
“嗯。”
仙门论道大会之事,他很早之前就从鱼幼薇口中得知。
只是没想到,她这就随师父离开了。
本来还想一起庆祝的。
但转念一想也是。
再过九日就到八月十五祭月节。
也就是中秋佳节。
论道大会如此重要的事情,提前回去准备也很正常。
只可惜,中秋佳节,明月美景,不能一同度过,这让苏长歌稍微有些缺憾,毕竟这也算自己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过中秋。
“先生,若是无事的话。”
“那我先走了。”
清玄见身边一大堆先生的亲朋审视打量自己,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不必,坐下一块入席吧。”
苏长歌喊住了她。
既然是庆祝,那自然是亲朋愈多愈好,哪有让人在边上看着的道理。
他本来还想喊鬼脸一起的。
但可惜,对方不在自己的感知范围内,喊了也听不到,应该是有事出去了。
随即,苏长歌为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清玄,江河正神,这是我的兄长,这些是我的弟子,赵恒、慕子白、慕子清、沈福....”
待到声音落下。
“见过先生兄长,见过诸位。”
清玄开口与众人打招呼。
“龙女客气了。”
“见过龙女。”
苏子由和慕子清等人出声回应,心中则在好奇她与苏长歌的关系。
毕竟他们很少见苏长歌主动出言挽留她人,而龙女又一口一个先生,两人之间要说没什么感情,他们打死也不相信。
随后,又相互聊了几句。
众人便落座开席。
过程中,慕子清一直在找清玄谈话,两女看样子聊得格外热切。
而沈福等人则在专心干饭。
“清玄姐姐,你为什么喊夫子叫做先生?你也是夫子弟子吗?”
关系拉进后,慕子清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
众人目光纷纷汇聚过来。
“不是。”
清玄摇了摇头,没有多想,直接说道:“先生只是尊称。”
“先生册封我为江河正神,助我成就真龙,此乃大恩,清玄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跟在先生身边伺候,任凭驱使。”
声音响起的一刹那,
大堂瞬间寂静。
沈福手中的大蹄子都不啃了,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清玄。
以身相许?
夫子难道已经和龙女....
这事师母她知道吗?
慕子清的眸中闪过绿意,但还是稳住心神,目光看向夫子。
“清玄初涉人间,不谙世事。”
见状,苏长歌为众人解释道:“她说的以身相许和伺候,是在身边保护我。”
话音落下。
还未等众人缓过神来。
清玄开口反驳。
“不只是保护。”
“先生若是有其他任何需求找我,我也绝对不会推辞。”
霎时间,一言激起千层浪。
尤其是柳咏,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苏长歌。
不愧是夫子,居然连龙女都能搞定。
身为弟子。
自己简直太失败了。
而此时,看着性子憨直,越描越黑的清玄,苏长歌本想再解释。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清玄这憨憨再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出来,自己打又打不赢她,凶了她还要生气,还不如就现在这样。
另一边。
慕子清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夫子喜欢就会说喜欢。
既然解释了。
那就说明没什么关系,顶多是将清玄当作朋友对待,如此便够了。
只不过,鱼姑娘和夫子似乎在一起了,这让慕子清心中有些难受,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很快,一场宴席渐渐落幕。
众人酒足饭饱之后。
与上次一样,躺在后院的草坪上看着月亮,口中聊些有的没的。
“夫子,中秋佳节马上就要到了。”
慕子白喊了一句,接着莫名其妙的说道:“十八年前我阿姐正好那时出生。”
伴随声音响起。
众人目光纷纷朝慕子清看去。
苏长歌也是一样。
“阿姐,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慕子白出声询问。
他明面上是问姐姐想要什么,暗地里则是为姐姐送助攻,提醒夫子。
“不用,我什么都不缺。”
慕子清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她目光却是偷偷瞄夫子一眼,见他没说话,心中有些失落。
不过想想也是,夫子和鱼姑娘已经在一起,自己还是别去打扰,努力充实自己,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想其他之事。
而此时。
苏长歌听到两姐弟的话。
心中则在暗暗思考。
中秋佳节,该送什么给弟子才好。
毕竟来到这方世界后,还是第一次过节,又是学生的生辰,自然得庆祝一番。
“时间不早了。”
“先生,学生先告辞了。”
慕子清开口,她心中有些纷乱,却是不想多待,想回去冷静下。
“嗯。”
苏长歌点点头,接着笑道。
“子清,既是生辰,自然得好好操办,到时为师会送上贺礼的。”
话音落下。
慕子白的脸上瞬间泛起笑意。
自己的助攻没有白费啊。
而慕子清身子一颤。
虽然知道夫子是出于师徒关系才送,但还是止不住心中喜意。
“学生多谢夫子好意。”
慕子清说完,望着苏长歌的脸,心跳砰砰砰的加快。
随后,立即拉着弟弟回府。
没过多久,赵恒、霍从文、柳咏等人也陆续离开,沈福留到了最后。
“夫子,钱庄之事已经筹办的差不多。”
“等到中秋后就能够开业。”
沈福开口,夫子离开皇都之后,钱庄的事便由他全程盯着。
如今钱庄的建筑、装潢、资金都已经到位,人手也准备的差不多,但为防万一,而且也不差这一两日,所以他打算多招点人。
尤其是有浩然正气的儒生,用来当钱庄的员工再好不过。
“嗯,辛苦了。”
苏长歌拍了拍沈福的肩膀。
一段时间没见。
这位体型最大弟子,确实清减了一些。
虽然跟体重相比只是杯水车薪,但也说明他平常确实挺操劳。
毕竟筹办钱庄不是小事,固然有朝廷和户部尚书帮衬,可沈福也才十六七岁,能做到现在这样,显然没少耗费心力。
“没事,学生从中学到了很多。”
沈福一脸认真的说道。
他这话倒不是作伪,而是真的在忙碌中,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但紧接着,他语气突然一转,有些羞于启齿的说道:“夫子,这两日我娘亲从江南回来,那混账小舅也跟着一起过来。”
“我外公还特地写信给我。”
“说上次粮价一事真是个误会,还望您别放在心上。”
“那孽障任凭您处置。”
沈福知道夫子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但架不住娘亲在耳边唠叨。
而且,外公一家对自己也很不错,血脉亲情难以割舍。
“为师知道了。”
苏长歌点了点头,说道:“若真的是场误会,那便让你外公家放心。”
他对范家本来也没有恨意。
公事公办罢了。
“嗯。”
闻言,沈福心安应了一声。
随后便向苏长歌告辞,急匆匆的回去,准备把此事告诉娘亲,让她心安。
而就在他刚走不久。
苏长歌看着空荡荡的庭院,独自仰望了一会夜空。
刚想回房休息。
就听到自己房间传来清玄的声音。
“你是谁?”
“你怎么会在先生的床上?!”
听到声音,苏长歌立即跑了过去,刚到房间门口。
就看到清玄一脸吃味的样子,而在自己的床上,坐着个肤白如玉,秀眉瑶鼻,星目朱唇,如一朵出水莲花的女子。
“我...我....”
女子看着捉jian在床的清玄愣在床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看见苏长歌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说道:“财神爷,你快替我解释下。”
声音响起。
苏长歌神情不由有些错愕。
这是...鬼脸前辈?
虽然知道是女子,但没想到面具下的长相如此好看,比之鱼幼薇亦不差分毫。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不卖艺,改卖身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墨家叛徒,钜子令!馒头就行,我很好养活的!
房间内。
清玄的目光在女人和苏长歌身上来回挪动。
鱼幼薇在临走前曾跟她说。
让她好好照顾先生。
正因如此。
清玄想着帮夫子暖床,毕竟大户人家的侍妾都是这么照顾老爷的。
但谁知道,竟然被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给捷足先登,而且看样子,她和先生还相互认识,难不成,她是先生的侍妾?
清玄狐疑的看着两人。
“别胡思乱想。”
苏长歌见清玄这样子,立即解释:“这是在你之前保护我的前辈。”
清玄误会他是倒无所谓,可这丫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万一让鱼幼薇知道此事,引发误会,到头来麻烦的还是自己。
“哦...”
清玄刻意拉长了声音。
还是不太相信。
毕竟哪有人保护到床上的?先生真当自己是憨憨吗?
见状,苏长歌也没再去解释。
口说无凭。
于是转头望向床上的娇俏女子。
“鬼脸前辈,你怎么会在床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长歌开门见山的问道。
由于不知道鬼脸的真实姓名,所以还是以前辈相称。
而此时,听到声音。
鬼脸却是幽怨的瞋了苏长歌一眼。
“还不都怪你。”
“从江南带回来一群自称墨家弟子的人,害的我被他们到处追杀。”
“我也是实在被逼的走投无路。”
“这才躲到你房间里面,想着等你回来解决此事。”
鬼脸开口,她也很无奈,当时苏长歌被押送回京,她想着苏长歌没了,她的钱也没了,于是想接近苏长歌将钱讨回来。
谁曾想却碰到墨家那群弟子。
一言不合。
就要将她拿下带回去审问。
她当然不肯,于是就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群人,
“墨家?”
闻言,苏长歌眼中闪过讶色。
在见过墨侠后,他曾经有想过,鬼脸跟墨家有没有关系。
但当时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为儒道正意一事上,而且鬼脸又很贪财,墨家弟子大多无私奉献,所以他也就没去深思。
毕竟这世上戴面具的侠客多了,总不可能都存在关系。
只是没想到。
鬼脸跟墨侠还真的有关系。
而此时。
清玄却发现了盲点。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睡在先生的床上?”
闻言,苏长歌也好奇的看过去。
出现在自己房间,这很好解释,但睡在自己床上就有些奇怪了。
“额...这...”
刚才还一副幽怨模样的鬼脸。
此刻有些心虚的躲避苏长歌的目光,支支吾吾说道。
“我被那群人追杀,几天几夜没合眼,好不容易才甩掉他们,本来想着就小憩一会,但谁让你床那么舒服,所以就....”
声音响起。
苏长歌点了点头,没去深究。
毕竟鬼脸保护自己那么长时间,若真有歹念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
想到这。
苏长歌又转头看向清玄。
“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帮先生你暖床。”
闻言,清玄大大咧咧的说出来由。
来到苏府之后,无人聊天,又无事可做的她,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过来帮先生暖床,也算是为自己找一件事做。
但没想到竟被人捷足先登。
“......”
苏长歌看着清玄这一脸娇憨的样子。
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但也不忍教训她,只能开口道:“日后不许这么做了。”
“为什么?”
“大户人家的侍妾不是都会帮老爷暖床吗?怎么我就不行?”
清玄颇为不解的追问道。
“你又不是侍妾。”
苏长歌刚说完。
就见清玄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可是幼薇妹妹让我好好照顾您。”
“那也不行。”
苏长歌看着憨憨龙有些无奈。
只是让你好好照顾,又没说直接取而代之,而且非执着于暖床做什么?
干点其他的不行吗?
随即,他没再去管清玄。
“敢问前辈姓名?”
“还有,墨家弟子为何要追着你不放,这里面有何原因?”
苏长歌看向鬼脸,继续询问。
“我叫墨寒瑛。”
鬼脸说出自己的姓名。
然后开口说道:“我是孤儿,从小被师父带大,这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
“墨家那群人一见到我就说我是墨家叛徒,让我交出几十年前偷走的东西,并且跟他们回去认罪,接受叛徒的惩罚。”
声音落下。
苏长歌端详了下墨寒瑛的样貌。
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
别说几十年前,就算是十年前,她都不见得能从墨家手中偷走东西。
因此。
墨家弟子口中的叛徒应该是她师父。
“然后呢?”
苏长歌继续询问。
“然后我就摘下面具跟他们解释。”
“他们瞧见我的模样。”
“问了我师父的名字后,就说师债徒偿,让我把师父偷走的东西还回去。”
说到这里,墨寒瑛握紧拳头说道:“可我师父临走前,就留下一副面具,还有几万两银子的欠债,我还什么给他们呀!”
“但我这么说,他们不相信。”
“非要逮着我逼供。”
“没办法,我不想被他们抓住,只能跑啊跑,之后就到了你这。”
伴随声音落下。
突兀间。
数道身影落在门口,戴着面具,正是墨家弟子。
他们听到动静早就过来,只是没有现身,想知道苏长歌跟墨寒瑛是什么关系,而此时确认没什么关系,便想带走墨寒瑛。
毕竟丢失的东西实在太重要了。
墨家整整搜寻了数十年。
如今。
好不容易找到线索。
即便墨寒瑛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就因此放弃。
“楚国公。”
随即,为首的墨家弟子恭称一句。
接着开口说道:“还请您将此人交予我墨家之手,在下感激不尽。”
声音响起。
床上的墨寒瑛瞬间心中一紧。
目光看向苏长歌。
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毕竟若是将自己交到墨家手上,自己投进去的银两可就全归他所有。
除此之外,自己不过是个五品武夫,而且与他不过是雇佣、合作的关系,跟眼前拥有众多武道强者的墨家相比,几乎无足轻重。
正想着。
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这恐怕不行。”
“此女与苏某有旧,而且还是合作伙伴,苏某不能将她就这样交出去。”
苏长歌开口。
墨寒瑛一旦落在墨家的手中。
他也不能保证,墨家为了得到线索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毕竟墨家虽然讲究兼相爱,可不代表他们就是圣母,作为一个规矩森严的团体,他们对待叛徒、恶人丝毫不会手软。
当然,墨家那边他也会给出交代。
毕竟对方跟自己关系也不差,而且谁丢了东西不着急?
如今好不容易在墨寒瑛身上寻到线索,自己若是强行逼对方放弃,这属实有些不讲道理,因此他想了个居中的法子。
而此时。
墨侠们听到这话,面色有些难看。
“楚国公,你这...”
“先别急。”
苏长歌出言打断,提议道:“苏某的意思是,此女暂时先留在我身边。”
“我愿以信义做担保,直到配合诸位找到墨家丢失的宝物前,她都不会离开,否则苏某心甘情愿,任凭墨家处置。”
墨寒瑛之前一直保护他。
如今碰上了事。
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也不会因此不分是非黑白。
而随着声音响起。
站在门口的几个墨侠面面相觑。
显然。
这件事情他们做不了主。
但瞥了眼苏长歌身边的清玄,他们也知道,强行带人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经过一番沉吟后。
带头之人缓缓开口。
“楚国公的仁义吾等素来敬重。”
“既然您愿意为此女担保,那边按照您说的办,将其暂时留在您身边。”
话音落下。
墨寒瑛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看向苏长歌。
若非他出面替自己解围,自己肯定得被这帮神秘的墨家弟子给带走。
想到这。
墨寒瑛不由心生感激。
决定在墨家找到东西之前,跟在苏长歌身边寸步不离。
顺带任凭他驱使,也算是报答他的恩情,至于钱庄分红,钱是钱,感情是感情,一码归一码,这点还是要分清楚的。
正此时。
苏长歌的声音再次响起。
“墨姑娘。”
“我记得你曾经提到过,你师父被人骗光了家产。”
苏长歌看向墨寒瑛,问道:“你可知道骗你师父的那人是谁?此外,你和你师父之前住在哪,这些你都与墨家弟子说清楚。”
“丢失的东西快点找到,你也能快点恢复自由之身。”
此话一出。
墨家弟子的眼睛瞬间一亮。
就算不能带回墨寒瑛。
但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两条线索,上报组织,继续追查下去也不错。
而此时,墨寒瑛则陷入了回忆当中。
关于师父被骗之事。
她也只是昔日听师父提过一嘴,毕竟当时她还不在师父身边。
很快,她似是想起什么,开口说道:“我跟师父之前住在渝郡成华县二仙桥下的草屋内,不过师父被骗的时候在鲁地。”
“骗他那人,师父从未跟我说过。”
“只是叮嘱我以后别上当。”
墨寒瑛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甚至还将鬼脸面具给拿出来。
“这是师父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你们一起带走吧。”
听到她的话,墨者们点了点头,没有矫情,走上前接过面具。
墨家丢失的东西关系到钜子令,以及诸多封存的典籍,正因如此,任何关于叛徒的线索,他们都要带回去禀报。
苏长歌也并未阻拦,继续问道。
“墨姑娘。”
“你还记得其他关于你师父的事吗?比如他经常说什么做什么。”
墨寒瑛闻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记得,记得。”
“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全交待出来。”
生命安全得到保证后。
她决定积极配合墨家调查自己师父,争取早日恢复自由之身。
毕竟自己虽然年纪轻轻,就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成为钱庄的老板之一,但还是要为将来多做打算,趁年轻接活赚钱。
而留在苏长歌身边保护他。
他对自己有恩。
再收他钱的话自己还是人吗?
此时,苏长歌见她一副如此配合的模样,也就没再赘言。
“那你便全跟墨侠们说了吧。”
“多谢楚国公。”
墨家弟子纷纷拱手感谢。
随后,墨寒瑛便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说出来。
“我叫墨寒瑛,出生于....”
从见到师父的第一面,到教自己练武,以及最后按照遗嘱火化尸体,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无比详细,可谓是知无不言。
而墨侠们也是头一回碰上这么配合的。
连忙用笔将事情全部记下。
很快,一个晚上过去,一本墨寒瑛回忆录在墨侠手中出现。
清玄则听着直犯困,坚持到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床上休息,苏长歌全程认真听完,想帮着找找这里面有没有隐藏线索。
但可惜,并无太大收获。
“到最后我忍痛将师父的尸体火化。”
“本想将骨灰收好,入土为安,但可惜那天风太大,最后只能立个衣冠冢。”
说到最后,墨寒瑛不禁唏嘘。
不过却无人理她。
而墨侠们看着手上这本墨寒瑛回忆录,陷入一阵沉思。
一本厚厚的口供纸,大半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剩下的也谈不上线索,只能说是可疑之处,需要派人去调查。
但他们也能看出来。
墨寒瑛已经很努力的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全都和盘托出。
“好了,今日便到此吧。”
“若是还有事。”
“我们会再过来询问的。”
说完,墨侠们站起身,转头看向苏长歌,歉声道:“叨扰楚国公休息了。”
“无妨。”
“这些供词能对你们有用就好。”
苏长歌开口。
跟墨家的关系还是需要维持的。
毕竟对方势力不小,而且又是技术工种,对建设大晋很有帮助。
随后,墨侠们便带着供词离开,只留下两人在暗处保护苏长歌,亦或者可以说是监视墨寒瑛,怕她偷偷摸摸的逃走。
“唔...终于结束了。”
墨寒瑛长舒口气,拎起茶壶,直接对着茶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等到喝的差不多的时候。
眉头突然一皱,转头看向苏长歌,语气瞬间变得凝肃起来。
“苏公子,有吃的吗?”
说完,她还不忘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馒头就行,我很好养活的。”
看到她这副模样。
苏长歌不由转头望向强占了自己的床,一副娇憨睡态的清玄。
很好,家里又多了一只憨批。
第一百四十八章:昏君,莫说是杀了我,你就算夷我三族又如何!
清晨,天空泛起鱼肚白。
承天殿内。
养病数日的老皇帝,久违的召开朝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有序的分成两列站好,宗室亲王也在里面。
只不过,因为苏长歌被赦免死罪一事,丞相秦辅和都察院御史们一个个都黑着脸,亲王们的脸色也没好看到那里去。
毕竟他们都希望看到苏长歌死。
可现在。
苏长歌不仅活着好好的,而且还得到天下百姓和无数读书人的支持。
这让他们怎么高兴的起来。
不过还好,苏长歌在立新儒的同时,废黜了旧儒,惹来了诸多人的记恨。
就在昨天夜里,不少人传来书信联系他们,想一起联手将苏长歌给除掉,毕竟他太闪耀了,闪耀到碍到许多人的眼。
此时,老皇帝缓缓开口。
“众爱卿平身。”
声音落下。
往日热闹的早朝,今日却无比沉闷,官员们皆低着头不说话。
见众人如此,老皇帝似乎早已猜到。
于是主动出声打破沉默。
“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然而。
殿内依旧没有人站出来。
百官们通通低这头。
因为苏长歌的事,在没摸清老皇帝想法前,丞相一党谁也不敢先开口。
而苏子由等人则是没必要出言。
毕竟苏长歌已经被赦免,又被拉进宫谈话,足以表明陛下有所偏袒,这个时候静听陛下的处置,才是最稳妥的。
正想着。
太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父皇。”
“儿臣有事启奏。”
太子开口,百官的目光瞬间汇聚在他身上,眼中满是好奇。
毕竟但凡能坐到朝臣这个位子上的,有几个不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一眼就能看出,太子要说的话,其实就是老皇帝的意思。
政治就是这样。
很多东西皇帝不会亲自去说,也不需要亲自说出口。
“奏。”
老皇帝轻轻颔首。
“诺。”
太子应了一声。
“父皇,昨日楚国公为儒道正意,引动天地异象,乃是天兴大晋之兆。”
“儿臣以为,治国首在于取仕。”
“因此恳请父皇,将太学院更为大晋学宫,设学宫祭酒一职”
“凡我大晋文人,无论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年龄、资历等,只要心存浩然正气,皆可在学宫当中,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
太子的声音锵锵有力。
只不过在他心里。
相比于重塑文风的大晋学宫而言,他对基建的兴趣要更大。
但基建的事没必要特地拿出来提。
毕竟修驰道,兴水利,土木建筑,兴修学堂,皆是对国有利之事。
提出来后,百官所争执的点。
无非是由谁负责。
可将太学院改成大晋学宫之事。
关系到为国抡才取仕,涉及到多方利益,稍有不慎便会惹人嫉恨。
当然,收获也是巨大的,作为提出者,那些将来依靠大晋学宫崛起的新兴势力,必然会对其心存感激,心存报效。
这件事。
非皇帝或地位稳定的太子不能做。
否则就是僭越。
而此时,伴随太子的声音响起。
秦辅立即站出来反对。
“陛下。”
“自太祖皇帝登基以来,我朝一直以科举和太学院两种出身取仕。”
“同时,太学院又是由朱圣一手建立,若将其改名大晋学宫,任凭闲杂人等入内,既违祖宗之法,又对圣人不敬。”
“臣以为万万不可。”
秦辅开口。
太学院乃是他的根基。
之前苏长歌改制。
他本来就想站出来阻止。
只是当时朝廷的心思全都放在江南一事上,这才放在一边。
如今,太子竟然提出要改太学院为大晋学宫,比改制还要过分,无异于重新洗牌,作为太学一派党魁的他必须站出来阻止。
而有了秦辅的率领。
御史、大理寺,还有兵部、礼部等若干官员,一个个都站了出来。
“此事关系重大,还望陛下三思!”
“祖宗之法不可废啊!”
“太子之谏固然有新意,但治大国如烹小鲜,决不可仅凭一意行事。”
“臣等恳请陛下三思!”
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这群官员无一例外。
全都是太学院出身,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他们必须站出来。
看到这一幕,太子面色微沉。
他虽然知道这项提议懂了文官的蛋糕,但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不给面子。
自己好歹是社稷储君,这才刚提出来要改太学院,这群人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阻止,而且反驳的理由太过荒唐。
抛开大晋学宫的好坏不谈。
一开口就扣上祖宗之法、对圣人不敬两顶大帽子,根本不留半点余地。
也就在这时。
苏子由从百官中站了出来。
“陛下。”
“臣以为太子之策可行。”
“儒道乃我大晋江山的支柱之一,如今儒意更正,乃千古未有之变局。”
“常言道,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情况变了,举措就要跟着一起变,大晋学宫不拘一格,礼贤下士,荟聚天下英才。”
“上顺应天命,下昭示圣德,可彰陛下求贤若渴之心。”
苏子由振振有词的喊道。
声音响起。
刑部尚书滕元发,还有一众苏派的官员都站出来应和。
“臣以为,苏尚书言之有理。”
“只是改太学院为大晋学宫,又不是废除太学院,谈何违背祖宗之法?”
“昔日朱圣立太学院,乃是为了教化世间万民,如今改为大晋学宫,同样广施教化之道,且允许读书人相互探讨切磋。”
“即便朱圣知道,亦会顺应天命行事,而不是在这强词夺理。”
一道道声音响起。
苏派的官员都是从童生、秀才一步步考上来,太学院改大晋学宫对他们无半点影响,还能打击秦相,何乐而不为。
而此时。
秦相等人的面色难看至极。
刚想开口回怼过去。
老皇帝的声音便传入他们耳中。
“朕以为,苏尚书言之有理,如今乃千古未有之大变局。”
“太子之策不仅顺应天命,延续圣人之意,广施教化之道,又能荟聚天下才俊为朝廷所用,大晋学宫于国有利。”
老皇帝的话还没说完。
朝堂上便有一名御史高声喊道。
“陛下!不可啊!”
“擅改祖宗之法,不敬圣人之制,乃是取乱之道,吾大晋危矣!”
声音悲愤无比。
听起来就像是只要一动太学院,整个大晋江山便会在瞬间崩塌。
而随着声音在殿内响起。
刹那间,又有数名御史站了出来。
他们的意思无非就一个,太学院不能改,否则大晋江山动辄倾覆。
看到这一幕。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几分冷意。
这帮御史他还不清楚,口口声声喊着江山社稷,天下百姓,实际上不过是太学院改为大晋学宫,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悲愤,
想到这。
老皇帝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朕心意已定。”
“尔等无需多言。”
老皇帝开口,语气无比坚决。
他现在所想的事情。
就是在死之前,尽可能的替子孙把路上障碍全都除掉。
否则等到将来新君继位,为了政权安稳过渡,必然要施恩于天下,可这得罪人的事总的有人来做,那还不如自他伊始。
“陛下,万万不可啊!”
“若您真要独断专行,行此危及江山之举,臣宁愿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
一名御史梗着脖子大声喊道。
这一刻。
他好似代表了光。
但可惜,老皇帝并未因此动摇半分。
“哼,危言耸听。”
“妄图坏我大晋江山社稷。”
“来人,拖下去,廷杖四十,革去官职,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复用。”
老皇帝没留丝毫情面。
这帮都察院的御史,整日只会哔哔,半点实事不做。
如今在朝堂上竟还敢以死相逼,真当他的刀不锋利吗?既如此,那便正好杀鸡儆猴,让丞相和宗室那帮人知道什么叫做圣心独裁,乾纲独断!
而此时。
秦辅站出来替这名御史求情。
“陛下。”
“苏长歌擅自杀害朝廷嫌犯,逼死藩王,也不过罢黜一身官职。”
“王博闻身为都察院御史,劝谏君王乃是本职,刚才只是为国担忧,才说出的气话,恳请陛下宽宏大量,宽恕其罪。”
秦辅开口,故意搬出苏长歌来。
表达意思无非一个。
同苏长歌的罪名相比,王博闻只不过秉公直言,廷仗和罢官未免太重了。
听出此意,老皇帝冷冷一笑。
“楚国公有大功于大晋,天下万民请命求情,他也配与楚国公比?”
“来人,带下去。”
声音响起的一刹那。
殿内文武百官的脸色瞬间变了。
显然没想到。
老皇帝的态度竟如此坚决。
本以为像之前那样,给个台阶就好了,多少还要在乎身后名声。
但现在这样子。
活脱脱一个圣心独裁的暴君。
而秦辅闻言也未说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名为求情,实则故意激怒陛下。
一个小小的御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陛下因这件小事而处置御史,再联想到赦免苏长歌,肯定会引来诸多人的不满。
即便现在迫于皇权,敢怒不敢言。
但只要等到一个恰到时机。
这股不忿就会从一下爆发出来,到时即便是皇权也要退步!
至于为何要如此做。
乃是秦辅明白。
苏长歌明面上得到的是民心和天命支持,实际上最大的支持是皇权。
正因如此,如果想打压苏长歌,必然要对抗皇权和民心,民心好办,分而化之即可,但皇权必须要想办法压制住。
也就在这时。
御史王博闻见老皇帝心意已定。
想到自己这身官职,反正也快要被罢免,还不如趁现在过过嘴瘾。
如此一来。
待到将来丞相扳倒苏长歌等人。
凭自己今日的表现。
官复原职、享誉文坛都是小事,甚至说不定从此平步青云,入朝为相。
“昏君!昏君啊!”
“大晋学宫必为天下纷乱之始!”
“尔今日不听良言,如此倒行逆施,来日必将作茧自缚,自取其祸!”
在快被带下去前,王博闻当即对着老皇帝破口大骂,颇有一副古之诤臣,规劝无道之君的感觉,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但他并不怕。
毕竟大晋向来优待士大夫。
此外,在他自己看来。
自己骂的这些话可谓是恰到好处,一旦应验,直接坐实诤臣的名号。
庞然只会觉得他王御史早有先见之明,要是当初听他的话,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仅凭此一事,他将来必定名留青史。
然而,王博闻却没有注意。
老皇帝眸中。
露出无比骇人的杀意。
这御史的小算盘,自然是瞒不过他,无非想借廷仗和罢官博个公正直言的美名。
既然如此,那朕便成全你。
“都察院御史王博闻。”
“当朝辱骂寡人,目无君父,诋毁朝政,心怀叵测,此等奸佞留之无用。”
“来人,拖下去斩了!”
老皇帝开口,语气冰冷至极。
既然是杀鸡儆猴。
那也就无所谓是罢免官职,还是真杀。
而且他也不怕这群人抱团,毕竟成立大晋学宫,只是有损秦相这一派人。
对广大士绅、宗室亲王根本没半点影响,他们抱团只是为了对付苏长歌,而不是对抗皇权,必然不会专门为此出头。
而此时,伴随声音响起。
文武百官都懵了。
王御史刚才的话的确过分,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地步吧。
不只是他们,王博闻也有些被吓到。
但这个时候求饶。
刚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白费不说,还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再者,丞相肯定会出言帮我的。
于是王博闻装作一副铮铮铁骨的样子,梗着脖子,满脸不忿的大声喊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无道昏君,今日莫说是杀了我,你就算夷我三族又如何!”
他之所以说夷三族。
乃是自古以来。
被夷三族者皆是罪大恶极之人。
老皇帝爱惜名声。
肯定不敢对他三族下手。
否则等到其死后,必定遭后人非议,扣上个残暴不仁之名,
这一波,他可谓是算的死死的。
而听到他这番话。
满朝文武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卧屮,这么硬气的吗?
就连秦辅都暗暗有些吃惊,自己手底下竟然有这么不怕死的。
不过如此正好,事情闹得越大,等到将来爆发之时,引起的动静就越大,至于搭救求情,死了的王御史才是好御史。
而这个时候。
老皇帝听到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话,心中怒火噌的一下上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为帝者,霸王道杂之!大世将启,名家现身,白马非马!
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御史。
老皇帝怒从心起。
文圣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年轻时不讲孝悌,长大了又没什么可说的成就,此等无益于天下之人,老而不死,是为偷生,活着只会给后辈做坏榜样。
这句话再配上他的年纪。
不就是在骂他这个昏君怎么还不快去死,活在世上祸害百姓。
当下,老皇帝被气的怒气反笑。
“好!好!好!”
“既然你求死,那朕便成全你。”
“传朕旨意,都察院御史王博闻,朝堂之上公然辱骂、诅咒朕,忤逆不忠,大逆不道,今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老皇帝开口,语气森寒无比。
他气的不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话,而是一个小小御史,也敢这样骂自己。
真当朕不敢大开杀戒?
而此时,随着声音在殿内响起。
文武百官面色大变,不明白老皇帝怎么突然间就如此凶残暴虐起来。
要知道,历朝历代除了开国那段时期,狡兔死,走狗烹以外。
唯有彻底坐实谋逆造反才会夷三族,否则最多朋党连坐,一并处死,如今因一言便夷三族,陛下这是不要后世名声了吗?
下一刻。
太子连忙站出来劝阻。
“还请父皇息怒,御史王博闻辱骂君父,罪不容恕,按律当诛。”
“但其亲族无罪,不该受到牵连,儿臣还请父皇收回成命,放过王博闻亲族,仅诛杀其一人,以儆效尤,整肃朝纲!”
太子开口,掷地有声。
紧接着,文武百官也纷纷站出来请老皇帝息怒。
“臣等还请陛下三思!”
“我朝广开言路,虚心纳谏,焉有因言取罪之理,
望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王御史触犯天颜,罪不容诛,但臣恳请陛下海涵,莫要因此不忠之臣,惹来天下百姓非议,坏陛下仁慈之名。”
“王御史一时糊涂,但也是为了大晋着想,还请陛下息怒。”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响起。
丞相一派的人都是替王博闻求情,请求陛下赦免此罪,贬为庶人即可。
而苏子由等人则是与太子一样。
王博闻可杀。
三族不可夷。
毕竟一旦夷灭三族,起码得死几十口人,暂且不谈史书上的功过对错。
即便是在当世,也会引来诸多非议,大家都会以为朝廷因言取罪,滥用极刑,容不得谏臣,以至于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所以,为了维护朝廷宽仁的形象。
必须要阻止夷三族。
而此时此刻,作为当事人的王博闻。
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见到这么多同僚替自己求情,还是挺着铮铮铁骨。
他这样子,与其说是不怕。
倒不如说是骑虎难下。
想要做诤臣,就必须装出一副生死置之度外,视死如归的模样。
如今已经到了这份上,只要不死,他的收益可谓巨大,那些清流、读书人都会将他视为标杆,就如当初的苏长歌一样。
同时,因为反苏的关系。
那些士绅豪强,还有各地的世家读书人,也都会捧他起来,抗衡苏长歌。
一瞬间。
他将扬名整个天下!
但就在这时,老皇帝的声音响起。
“尔等莫要再议!”
“朕心意已定,将逆犯拖下去处死。”
老皇帝开口。
俯瞰这帮求情的群臣,目光扫视到太子时,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自己这儿子,手腕、城府都不差。
唯独就是不够狠辣。
自己执意要杀王博闻,夷灭其三族,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为帝者,霸王道杂之。
若皇帝一味施恩,则臣子得寸进尺,若一味施威,则会招致臣下不满。
但恩威并施也讲究个度,不痛不痒的敲打,时间久了也会让臣子得寸进尺,因此唯有施以极刑,方才能震慑文武百官。
让他们知道。
雷霆雨露皆由天定,而皇帝,就是他们头顶的青天。
同时,大晋学宫只是个开始。
若现在不严加惩治。
等到将来推行摊丁入亩之时,就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反对。
可要是有夷灭三族的震慑在。
这群人就会心存顾忌,谁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毕竟摊丁入亩虽然损害到他们利益,但顾及自己和三族亲人的性命,敢跳出来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都会去当墙头草。
至于伙同起来揭竿而起。
他们凭什么?
既没有民心支持,又没有掌控军队,只要敢造反,那就是死路一条。
而此时,伴随老皇帝声音落下。
还有大臣想求情。
“陛下,不可啊!此举...”
但却直接老皇帝给出声打断。
“若再有为王博闻求情者,视为朋党,与其连坐并处。”
刹那间。
大殿陷入空前的死寂。
百官们抬头看向高居于上的陛下,一时竟觉得陌生敬畏起来。
这位登基四十年,十几年没动过屠刀的老皇帝,现在仅仅因为一言,就下旨夷灭三族,手段狠辣,与之前判若两人。
就连太子也觉得父皇极为陌生。
也就在此时。
王博闻接到旨意,整个人瞬间呆愣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
自己学古之诤臣上奏劝谏,还有文武百官为之求情,皇帝竟然半点不为所动,执意要灭自己三族,这完全不按套路来啊!
正想着。
宫廷侍卫已经来到他身边。
两只手如铁钳一般,抓紧他的胳膊,用力的朝外面拖去。
一时之间。
王博闻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陛下!”
“臣此前所言皆是为国为民。”
“不忍看您误入歧途!”
“若您今日杀我,如人失其镜,不可正衣冠,大晋百年江山必将毁于一旦!”
王博闻开口,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就凭你这只会摇唇鼓舌的逆臣,也配左右我大晋江山社稷?”
老皇帝冷冷一笑,接着说道:“传朕旨意,将此贼子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朕要让他亲眼看着大晋天下,盛世降临!”
此言一出。
文武百官都被这股魄力给震慑住。
大晋天下,盛世降临。
就凭大晋学宫?
还是说,老皇帝藏了一手,另有谋划,还有东西没拿出来?
此时此刻,唯有太子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样说,以及为什么执意处死王博闻,并且夷灭其三族,要怪就怪他撞刀口上来。
父皇早已不是昔日的父皇。
后世之名固然重要。
但是跟安定天下,兴盛大晋的功绩相比,所谓的仁慈不值一提。
千年之后,当子孙谈及此事时,即便说父皇残暴不仁,但这份功绩却不可磨灭,对一位皇帝来说,这不比仁慈美名好太多?
正此时。
随着王博闻被侍卫捂住嘴巴拖下去。
老皇帝缓缓开口。
“大晋学宫既立。”
“祭酒之位当选一德高望重之人来担任,负责学宫各项事宜。”
“朕以为。”
“礼部尚书陆从俭可担此职。”
声音响起。
因为刚才之事,无人敢站出来反对。
而且陆从俭门生故吏众多。
也没什么仇敌。
虽然跟苏长歌关系交好,但总比苏长歌本人担任祭酒之位要好太多。
“老臣遵旨。”
陆尚书拱手恭敬的喊道。
他知道,这祭酒之位是苏长歌刚被赦免,不宜赏赐,这才落在自己头上。
不过无所谓,苏长歌乃是他看重的后辈,不仅心怀天下百姓,而且还能阐述浩然正气,为儒道正意,天资才情震古烁今。
如今能替苏长歌照看,遮风挡雨。
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那夷三族之事,过会还得找陛下商议,看下能否酌情处置。
虽然猜到陛下是想杀鸡儆猴,震慑百官,但几十条人命,能保下还是尽量保下,实在不行改成充军流放也比杀了要好。
也就如此。
大晋学宫的事情告一段落。
不过朝会却并未结束。
趁着刚才余威。
老皇帝再次宣布一件大事。
“吏部尚书兼中书舍人苏子由,品行上佳,才干优异,能力出众。”
“朕决定,拔擢其为中书省右丞相,兼任吏部尚书一职,与秦相一同协助朕处理朝政,管理大晋文武百官,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声音响起的一刹那。
百官瞬间怔住。
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老皇帝。
要知道,苏长歌才刚因闯祸被赦免,如今反手就提拔苏子由为右丞相。
这几个意思?
甚至就连苏子由本人,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转瞬间他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老皇帝先是杀王博闻,震慑朝廷百官,而后又提拔自己上位。
其意思很明显,就是接下来朝廷会有大动作,需要一个右丞相来随时制衡左丞相秦辅,自己不论公私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弟弟。
虽然闯下大祸,但却简在帝心,而且长歌跟皇帝、太子之间。
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正想着。
一阵吵闹声突然响起。
中书省设有左、右丞相一职。
大晋以左为尊。
可这并不代表右丞相就不重要,从职务上来论,两位丞相平起平坐。
也正是这样,秦相等人怎么可能坐视苏子由登上右相之位,自然要站出来竭力阻止,将他摁死在中书舍人的位子上。
一时之间。
承天殿内顿时爆发激烈的争吵声
但由于苏长歌的关系。
不少武将勋贵,甚至就连太子都替苏子由说话,而且老皇帝还拉偏架。
这件事到了最后,虽未有明旨下来,毕竟册封右相是大事,三言两语很难决定,但谁都知道,苏子由升任也就这几天的事。
而与此同时。
苏府当中。
跟朝堂上杀人砍头夷三族,一群人为了丞相之位争吵的你死我活不同。
苏长歌优哉游哉的坐在庭院石椅上。
一边看书一边吃早膳。
清玄坐在旁边,自己吃着津津有味的同时,还不忘投喂苏长歌。
而墨寒瑛则啃着外面买回来的馒头,不时看向桌上的奶油松瓤卷酥、火茸酥饼,还有雪莲红枣汤,馋的忍不住咽口水。
见她如此。
苏长歌主动出声询问。
“墨姑娘,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一点吃食而已。
他还没抠门到这地步。
“不用不用。”
墨寒瑛连连摇头,说道:“我就喜欢吃馒头,别的吃不惯。”
话音落下,还不忘咬几口馒头。
津津有味的咀嚼着。
当然,要是视线从清玄手上的糕点挪开,这句话可信度或许会高些。
“不用钱,算我请你吃。”
苏长歌继续开口。
此言一出。
墨寒瑛美眸瞬间一亮,极为心动,但转而眉宇间露出犹豫之色。
到最后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多谢苏公子好意。”
她师父曾说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要是吃了这些好东西,以后馒头、烧饼之类的就下不了口。
但好吃的东西往往很贵,积少成多,这可是笔不小开支,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很克制自己的食欲,绝不越矩半步。
“那好吧。”
苏长歌闻言也没多劝。
只是说道:“若你什么时候不想吃馒头,可随时吩咐厨房做你喜欢吃的。”
一个二十多岁的武道五品天才。
吃点东西无所谓。
而此时,听到声音的墨寒瑛,有些疑惑不解的望向苏长歌。
“你就不怕我把你吃穷吗?”
“不怕,敞开了吃。”
苏长歌的目光落在书本上,漫不经心的回答此问。
墨寒瑛看到这一幕,没有回应,目光崇拜的望着苏长歌,心中在想自己何时也能这样,花起钱来淡定自若,眉头都不皱一下。
“定个小目标。”
“存到一千万两白银就奖励自己。”
墨寒瑛心中这样想着。
手里的馒头顿时变得香甜起来,生活也变得格外的有动力。
见状,清玄眼神古怪的看着她。
馒头有那么好吃吗?
人族真奇怪。
很快,三人用完早膳。
太阳也爬出云层,温煦的光芒洒落大地,为众生带来暖意。
“我要去太学那边看看,你们两个是待在府中,还是跟在我身边,随我一同过去。”苏长歌站起身,开口询问两女。
昨日他为儒道正意。
大世将启。
不用想也知道,太学院这几日必然会十分热闹,天下各地英杰都会陆续涌来。
而作为始作俑者,他当然得去瞧瞧。
但将墨寒瑛单独留在家中,苏长歌并不怎么放心,倒不是怕她跑,而是墨家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派人过来将她带走。
清玄在的话。
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正此时。
清玄的声音响起。
“我要跟在先生身边一起过去!”
而墨寒瑛见状,单独留在家中她也怕墨家突然上来,于是也跟着点头。
“嗯。”
苏长歌点头应了一声。
他今日又不是去太学教书,只是凑热闹,带上两女也没什么影响。
随即,一行三人便乘着马车出发。
墨寒瑛本想像以往那样,隐匿在暗处,但被苏长歌给阻止下来。
有清玄在边上,藏或不藏没有任何意义,能打赢的不用藏,打不赢的都得死,还不如正大光明,也省的躲在暗处的墨侠为难。
就如此。
三人不一会便来到太学院门前。
只是还未下马车。
耳边便传来一阵争论声。
“这位公子,依据院规,马匹不能带入太学院内。”
“呵呵,那就没事了。”
“在下的这匹是白马,不是马。”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强词夺理吗?白马就不是马了?”
听到声音。
苏长歌眼中闪过好奇之色。
白马非马。
名家?
第一百五十章:楚人非人?楚人是人!为何而辩?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
太学院门口。
一位身材瘦高的年轻人,牵着匹白马,与门口的学子争辩道理。
“白马是白马,马是马。”
“怎么能混为一谈?”
年轻人开口,脸上洋溢自信之色。
而随着他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太学院门口的众人纷纷头目朝他望去,眼神中满是古怪。
白马,不也是马吗?
这人脑子有病吧?
此时,守门学子被这话给气笑来。
“汝是何人,竟言此谬论。”
“若是依汝所言,白马非马,那白马是何物?马又是何物?”
守门学子大声说着。
一时间,太学院门口的众人,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他们中既有学子,也有从各地赶来,专门向苏长歌请教的读书人,听到声音后,都想看看是谁说出白马非马这样的谬论。
“在下公孙异”
见旁人都围了上来,瘦高年轻人不以为意,报出自己的姓名。
“马者,形之命名也。”
“白者,色之命名也。”
“命色者,非命形也,故白马非马。”
公孙异开口,侃侃而谈。
马是对形状的概念,白是对颜色的概念,对颜色的概念规则和对形状的概念规则不同,那么白马和马自然也是不同的。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不由怔了一下。
但很快便有人站出来反驳他这句话
“有白马,不可谓无马,既然有白马为有马,那白马为什么就不是马?”
说话的同样是个年轻人。
一袭素白色儒袍,腰间佩玉,身姿挺拔,面容甚伟,给人温文儒雅之感。
“阁下是?”
见状,公孙异开口相问。
“不才孟静。”
孟静开口,依礼拱手示意。
“鲁地孟家?”
公孙异听到来人姓孟,举手投足间又尽显君子气度,不由出言追问。
“正是。”
闻言,孟静面色平淡的点头。
他出身亚圣世家。
昨日随叔父,还有家族一众子弟连夜启程赶来皇都。
而由于鲁地和皇都相距不远,所以只用了一个晚上便赶到此地,原本是准备在客栈内休息一日,再上门拜访苏长歌。
可孟静从未到过皇都。
对这里很好奇。
于是在请示过叔父后,便带着几个兄弟来到太学院,想一睹苏圣治学之处。
但不曾想才刚来就碰到一件趣事。
而此时。
随着孟静的声音响起,周围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惊呼。
“亚圣后人竟然到访我们太学院。”
“不愧是亚圣后人,品貌出众,气度不凡,英姿焕发,有古之君子气象。”
“该不会是为苏夫子而来吧?”
“亚圣子孙出手,倒要看看这妄言白马非马的读书人如何诡辩!”
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响起。
孟静眉头微蹙。
他不是很喜欢被人捧高的感觉。
之所以出声辩驳,只是觉得这叫公孙异的人有些辩才,想与之一辩。
看看他如何将这白马。
说成不是马。
随即,孟静看向公孙异,凝声道:“请君试言,白马为什么不是马?”
听到此话,公孙异淡淡一笑。
“我若要马。”
“黄马、黑马皆可满足要求。”
“但我若要的只是白马,黑马、黄马就不能满足要求,若白马就是马的话,那么要求得到白马,与要求得到马便没有区别。”
“但是,我要白马,你给我黑马、黄马,显然是不合道理的。”
“可按汝之言,黑马、黄马亦是马。”
“黑马是马,黄马是马,那么黑马、黄马即是白马吗?此言岂非惹人笑耳。”
公孙异面露笑意的说着。
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不由一怔。
白马是马,黄马是马,那是否可以用黄马代白马?显然是不行的。
可白马非马又是实打实的谬论。
一时之间。
众人都被公孙异这番话给绕晕了。
孟静则在细思他这话的含义。
沉吟良久后出声道。
“既如此,那按照你的意思,马有了颜色就不是马,可这世上岂有无色之马?难道那些有颜色的马就不算是马了吗?”
“非也。”
公孙异摇了摇头。
“马一定有颜色,所以才有白马。”
“假如马没有颜色,那它就只是‘马’,自然不能称其为白马。”
“换而言之,白马与马是有区别的,白马只有颜色是白的马才能使用,其它有颜色,或者无颜色的马,都不能称为白马。”
“故曰:白马非马也。”
伴随话音落下,原本就被绕晕的众人,更是顿时觉得头昏脑胀。
也就在此时。
孟静的声音传入众人耳边。
“不对!”
“马不受白的限制,白也不受马的限制,将白与马两个概念结合起来,复名白马,可其形仍未变,故曰白马非马,大谬矣。”
孟静振振有词的喊道
白马必定是马。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可以肯定,公孙异在言辞上动了手脚。
所以他想退回到最初的形状上争辩。
而听到此话。
公孙异却是反问一句。
“既然如此,白马是马,黄马也是马,那有黄马,可以说成有白马吗?”
“额这....”
孟静面露尴尬之色。
“自然不可。”
“不可?”
“按照你所讲,有白马就是有马,白马是马。”
公孙异看着孟静,侃侃言道:“然而有马,却区别于有黄马,岂不是将黄马与马区分开来,那换而言之,就是说黄马非马?”
“那既然黄马非马,白马为何是马?”
“此飞者入池,而棺椁异处,乃天下之悖言乱辞也。”
刹那间。
锵锵有力的声音在门口回荡。
众人不禁面露难色。
明明知道对方是在诡辩,混淆黑白,但却无可奈何。
特马的,就很气。
但此时,孟静的脸色却恢复如常。
“公孙兄。”
“汝之道理看似有理,实则荒谬。”
孟静一脸认真的说道:“所谓白马非马一说,听起来无懈可击,但世间有许多不变的事实,并不会因一场辩论的胜负而改变。”
“在下才疏学浅未能辩倒公孙兄。”
“可即便公孙兄再如何言之凿凿地说白马非马。”
“可白马是马,依旧不会改变。”
孟静开口,面色郑重。
他承认自己在辩才上不如公孙异,但却不承认白马非马这一谬论。
简而言之。
我输了,但我的道理没输。
而伴随声音落下。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认同孟静的话。
诡辩终究是诡辩,天地大道不会因为一场诡辩的胜负而发生改变。
“孟兄的嘴是真硬啊。”闻言,公孙异却是不恼,淡淡说道:“但汝可知道,有位圣人亦赞同我刚才所说的白马非马之论。”
“圣人?”
孟静眉头顿时紧蹙。
“公孙兄莫要再强词夺理,哪位圣人会赞同白马非马之言?”
他乃是亚圣世家百年一遇的天才。
自幼诵读诗书,圣人典籍、文章了然于胸,年仅二十,就已经达到儒道八品,昨日更是借苏圣之势,突破到儒道七品。
而在他的印象当中。
圣人从未说过白马非马这样的谬论。
不只是他。
在场众人也无一人听闻过。
于是乎,众人目光都落在公孙异的身上,甚至有人直接开口道。
“圣人岂会赞同此等谬论?”
“论狡言善辩,吾等不如你,可这圣人之语,却非你所能诋毁。”
一道道声音响起。
皆不相信圣人赞同白马非马之谬论。
看到这一幕。
公孙异佯装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
“唉,身为读书人,却不知圣人典故,也罢,今日吾便再来教你们一遭。”
“千载之前,列国纷争,天下尚未凝一之时,楚王外出打猎,丢失一把宝弓,他的随从要去找,楚王却说‘楚人失之,楚人得之,何必去找?’,可有此事?”
公孙异开口,目光看向孟静,
“有。”
孟静点头答道。
对方刚开口。
他便知道这篇典故出自何处。
只是这跟白马非马有何关联?
“敢问孟兄,文圣得知此事之后,他是如何回答的?”
公孙异开口询问。
“文圣以为,楚王所讲表现了胸怀广大,但还不够。”
“既然不在乎弓之得失,也就不必区分什么楚人、齐人、秦人,只需说‘人失之,人得之’即可,不必单指楚人。”
孟静出声解释。
楚弓楚得,限制于一地之内。
人失之,人得之。
心怀天下万民,这份心胸绝非常人所能企及,不受一地一国之限制。
而公孙异听到他的话,面色瞬间一正。
“孟兄。”
“这不就是证据吗?”
“若楚人和人没有区别,文圣又何必去纠正楚王呢?”
“显然,闻声是认为楚人与人是不同的意思,这才出言纠正楚王,而文圣认为的楚人非人,与我所言的白马非马正好不谋而合。”
公孙异朗声说道。
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太学院门口。
一刹那。
孟静额头冷汗直流。
周围众人听到他这番话,面色顿时难看至极,但却无法反驳。
毕竟文圣都说楚人非人了。
要是再嘴硬的反驳白马非马,那便是质疑文圣之言。
“孟兄,还有在场诸位。”
“吾再问尔等,白马非马对否?”
公孙异扯着嗓子喊道。
然而,声音落下,孟静和在场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面前得意洋洋。
没办法,道理上说不过别人,若是动手或胡搅蛮缠,无疑是落了下乘。
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能动嘴尽量不动手,否则岂不是成了不讲道理的匹夫,从今往后,还有谁还敢跟你辩论道理?
但就在此时。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对,但也对。”
刹那间,众人齐齐循声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
“苏夫子!是苏夫子!”
“苏夫子来了!”
看到来人,学子们满脸兴奋之色。
刚才还在争辩的公孙异和孟静两人,此时目光也落在苏长歌身上。
只是看到他这年轻俊逸的模样,虽然早知道苏圣年轻,可心中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怪异,毕竟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是圣贤。
自己呢?
两人心中都涌现出一股挫败感。
但很快便恢复过来。
对方是不世之材,自己天资虽佳,但却远远不如,而且学无长幼,达者为先。
更何况,他们这次过来就是为请教对方,没必要因此而自卑挫败。
随即,孟静率先开口说道。
“不才孟静见过苏圣。”
“不才公孙异,见过苏圣。”
说完之后,公孙异出声问道:“刚才苏圣言在下的白马非马之论,对也不对。”
“敢问是何意?”
声音落下。
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苏长歌身上。
想知道他对此题有何解。
毕竟对方都已经搬出了圣人典故。
文圣承认楚人非人,那么驳倒白马非马,就等于推翻了文圣之言。
而这,无疑是自掘儒道根基。
只不过,当苏长歌听到公孙异的话时,脸上却是轻松自若。
刚才孟静和公孙异两人的辩论,他在马车内全程都听到,不得不说,公孙异不愧是名家弟子,在玩弄名、实上的确有点东西。
在争辩白马非马这个问题是。
公孙异故意混淆词义。
白马‘非’马。
这个非字,有两层词义,一是不等于,二是不属于,两者的含义截然不同。
举个简单的例子,皇都百姓不等于大晋百姓,皇都百姓不属于大晋百姓,前者肯定是对的,子集跟父集不是等于关系,而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
那么能说皇都百姓非大晋百姓吗?
显然不能,因为这个‘非’还有‘不属于’这层含义。
皇都百姓自然属于大晋百姓。
然而,在论证过程中。
公孙异只证明了前者,白马不等于马,在这点上无论谁来都辩不过他。
可是他在这其中明显混淆了概念,将不等于和不属于混为一谈,这才是众人会觉得不对,但又辩不过他的主要原因。
毕竟在正常人的思维当中。
白马是马的子集
马这个词的概念,囊括了白马、黑马、瘸腿马、汗血宝马等等。
下意识的就会认为白马是马。
而这个‘是’,乃是属于、被包含的含义。
也正是这样。
想要辩倒公孙异其实很简单。
回归正题,明确词义。
随即,苏长歌目光看向公孙异,缓缓出言说道。
“白马,马也,乘白马,乘马也;骊马,马也,乘骊马,乘马也;车,木也,乘车,非乘木也;船,木也,入船,非入木也。”
“且读书,非读也,好读书,好书也;桃之实,桃也;棘之实,非荆也。”
苏长歌开口。
以排山倒海之势列举了四种推论。
白马、骊马和马。
车、船和木头。
读书和好读书。
桃树的果实和荆棘的果实。
此四者。
皆是名与实之间的关系。
名是概念,实是事物。
而一个名往往具有多重含义,在不同的句子当中,又有主客之分。
第一个白马与骊马,在骑乘的时,骑乘才是重点,第二个乘车与乘船,车和船才是重点,第三个读和‘读’,有两重不同的含义。
而第四个,桃树的果实是桃,荆棘的果实却不是棘刺。
表明果实的概念亦不相同。
如此。
随着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瞬间愣在当场。
原本还被白马非马给绕进去的孟静,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亮光。
“白马非马,白马是马....”
“苏圣,我懂了!”
孟静激动的喊道,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这一刻他才懂自己错在哪里。
自己不该一个劲的证明公孙异之错,应该讲清楚自己所想阐述的那个词的含义。
此时,孟静身后有人问道。
“兄长。”
“你懂什么了?”
话音落下,其余还没明白过来的众人,立刻跟着一起问道。
“对呀,孟兄你懂什么了。”
“快说来与吾等听听。”
听到周围人的声音,孟静没有先解释,而是对着苏长歌拱手一躬。
“不才孟静,多谢苏圣解惑。”
“若苏圣不嫌弃,晚辈愿代苏圣解众人之惑,明白马非马之理。”
孟静开口,态度极其诚恳。
“可。”
苏长歌点了点头。
见状,孟静面露喜色,然后扫视众人一圈后,目光落在公孙异身上。
“公孙兄,汝之言甚狡矣。”
“汝所言白马非马,乃是指白马不等于马,可非之一字,还有不属于的含义。”
“静有一问,倒要向公孙兄请教。”
“白马,非马吗?”
“楚人,非人吗”
孟静开口,一脸认真的问道。
而随着声音响起,公孙异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白马是马,楚人是人。”
“但在下不服!”
说完,公孙异走到苏长歌面前拱手一拜,起身后对着孟静喊道。
“在下败给苏圣,而非是你。”
此言一出。
孟静却是没有否认,因为他也知道,若非苏圣出言提醒,自己此时已经输了。
而就在这时,众人听到孟静的解释,也开始回味过来,眸子瞬间一亮,白马非马,原来如此,不愧是苏圣,一语破开迷障。
“吾等拜谢苏圣解惑。”
一时间,门口众人纷纷拱手相拜。
苏长歌坦然受之。
随后,他目光看向公孙异,又瞥了眼孟静,发现两人都有浩然正气。
德行颇佳,才能亦属上乘。
若能在其位施展一身才华,对江山社稷,天下百姓来说都是件好事。
不过公孙异是名家弟子,有些缺点却是要改掉,那就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场辩论的胜负而去诡辩,混淆名、实的概念。
名家。
不应该只为了辩论胜负而辩论。
那样做很容易沦为谈玄。
也就是空谈玄理,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
简而言之,争辩一些没有意义的话题,比如说白马非马,这种争辩图个乐还行,但对解决事情,没有半点作用。
随即,苏长歌看向公孙异说道。
“白马非马确实精彩。”
话音落下。
公孙异的脸上露出喜色,自己这是得到了苏圣的赞许了。
但还没等他高兴太久。
声音再次响起。
“公孙异,汝以为辩者为何而辩?”
苏长歌开口,语气严肃认真。
刹那间。
刚才还欢庆的氛围,瞬间静了下来。
众人虽然不明白苏圣为何这么问,但却不敢出声打扰影响两人。
“辩者...”
此时,公孙异呆愣在原地。
辩者之术。
他自幼便开始学习,一直以辩倒他人,赢得辩论为目的。
但经苏圣这么一问。
他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难道辩者,亦或者说名家,其目的就是为了辩倒他人吗?
若真的只是这样,那辩者便只是为了名声,享受胜利所带来的荣誉和快感,如此,公孙异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跟儒道相比。
对这天下百姓似乎没半点用。
心想着。
公孙异沉吟良久。
到最后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随即,拱手朝苏长歌行礼,诚恳的说道:“在下愚钝,请苏圣赐教。”
此言一出。
在场所有人都目光期待的看着苏长歌。
“赐教谈不上,吾一家之言耳。”
苏长歌淡淡一笑,而后扫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
“夫辩者,将以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
“处利害,决嫌疑。”
“焉摹略万物之然,论求群言之比;以名举实,以辞抒意,以说出故;以类取,以类予;有诸己不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
辩论的目的。
是要分清是非的区别,审察治乱的规律,搞清同异的地方,考察名实的启发。
断决利害,解决疑惑。
于是要探求万事万物本来的样子,分析、比较各种不同的言论,用名称反映事物,用言词表达思想,用推论揭示原因。
按类别归纳,按类别推论。
自己赞同某些论点,不反对别人赞同,自己不赞同某些观点,也不要求别人。
而此时。
伴随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公孙异眸中露出亮光。
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
处利害,决嫌疑。
这才是名家辩者应该做的事!
苏圣不愧是苏圣。
三言两语就阐述了辩者应当为何而辩,真乃千古未有之奇才!
“学生公孙异,今日受教。”
公孙异心悦诚服的拱手而拜,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佩服。
而苏长歌的心思此时却不在他身上。
常言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
百家争辩。
如何争,如何辩,争辩的又是什么?
为了防止百家陷入空谈,这些都需要规矩来限制,但规矩又不能太繁琐。
对此。
苏长歌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雏形。
而如今距离大晋学宫正式成立,各地英杰齐聚皇都还有段时间。
正好让他补全规矩。
心想着。
苏长歌却突然看到。
不远处,陆尚书缓缓朝太学院走来,身后跟着一大批侍卫和内臣太监。
“圣旨下来的这么快?”
见状,苏长歌立即猜到,陆尚书这趟是因为大晋学宫而过来。
但老皇帝的办事速度着实让人惊讶。
昨天才谈好要搞大晋学宫。
今天就下明旨。
陛下是怎么平衡各方势力的?太学院出身的官员就不站出来阻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