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赏月文会,共襄盛举!天下才俊,汇聚皇都!
随着陆尚书的到来。
门口众人纷纷投去目光,眼神中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陆尚书。”
苏长歌拱手行礼。
莫说他还没有成圣,就算成了圣人,也还是一样要尊老爱幼。
“老夫见过楚国公。”
看到苏长歌,陆尚书笑着拱手回礼,然后望向守门的学子,言道:“陛下有旨,让严直,及全部夫子教习出来接旨。”
声音响起。
守门的学子连忙跑进去通传。
而此刻。
众人眼中好奇之色更甚。
毕竟一下子让太学院的院长、夫子教习全都出来接旨。
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如此想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苏长歌由于知道是何事,所以也没特地去问,而是与陆尚书闲聊起来。
谈论的都是江南民生之事,还有朝廷对吴王,以及那些贪官污吏,劣绅奸商的后事处置,与这桩案子最终的走向。
毕竟人虽然被苏长歌给杀了。
但案子并未就此了结。
用什么罪名给这群人定罪,家中那些仆役,还有固定资产该怎么处置。
这些都有待商榷。
不多时。
就在苏长歌与陆尚书交谈间。
严院长带着一大帮夫子、教习,面色凝重的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
只是当他看到苏长歌后,整张脸的就像吃了只苍蝇似的,瞬间便阴沉下来,毕竟蕴养一辈子的浩然正气,因他而付诸东流。
这一刻。
要不是边上有这么多读书人看着。
他非要好好教训此子不可。
随即,严院长目光转到陆尚书身上,心中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不管发生什么。
圣旨还是要接的,不然就是拒接圣旨,忤逆圣意,要被直接下狱处死。
“臣严直,恭迎陛下圣旨!”
说话间。
严院长朝着陆尚书躬身行礼。
跟在他身后的夫子、教习,还有周围一众读书人也都跟着行礼。
见状,陆尚书打开圣旨开口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学院历时弥久,为国育才,功劳甚重,但如今儒意更正,天降异象,乃千古未有之大变局。”
“今太子进言。”
“改太学院为大晋学宫。”
“凡我大晋文人。”
“无论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年龄、资历等,只要心存浩然正气,皆可在学宫当中自由发表学术见解。”
“朕以为太子之言有理。”
“即日起,太学院更改为大晋学宫,设祭酒、博士、讲师之职。”
“增设算科、自然科、工科。”
“学宫内各项事宜,交由礼部尚书兼学宫祭酒陆从俭统筹安排。”
“前院长严直,掌太学院十余年,兢兢业业,勤恳劳苦,赏赐白银五千两,良田百亩,回乡安度晚年,享天伦之乐。”
陆从俭开口。
伴随他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
在场众人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不可思议的看着陆尚书手上的圣旨。
要知道,太学院可是昔日朱圣所立,门口至今还留在他的字,养浩然正气,法古今完人,怎么现在就要被改成大晋学宫了?
朱圣的棺材板能摁住吗?
而且如此重大之事,在此之前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只不过,更让众人感到震惊的是。
大晋学宫的理念。
无论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年龄、资历等。
只要心存浩然正气。
皆可在学宫中自由发表学术见解。
一时之间,众人脑海中不由浮现同一个词,海纳百川。
不同于此前太学院的一家之言,大晋学宫汇聚天下百家,任何人都能发表见解,这份气魄和胸襟,让所有人心中感到无比震撼。
也就在此时。
一道惊呼声突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院长!院长!”
闻声,众人立刻转目看去。
只见严院长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干净,双目无神,面如土灰,整个人向后栽去。
好在身边的教习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这才没摔倒在地上。
“院长!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响起。
听到声音,严院长缓缓回过神来,褶皱的两颊落下两行老泪。
“陛下他怎么...怎么能这么做!”
“太学院不能废啊!”
“此举违背圣人之言,不合天理,必然会招致灾祸,江山动乱!”
此刻,严院长不顾身份的悲愤大哭,原本苏长歌要改制,他都已经极为反对,更别说现在改名大晋学宫,将一切推倒重来。
这等于将他毕生的心血、毕生的信念,一点不留全部摧毁。
这比让他死了还要更加难受。
正此时。
严院长瞥到不远处的苏长歌。
“是你!肯定是你!”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极为愤怒,丝毫不顾体面,发了疯似的喊道。
“太子之所以向陛下进言,立大晋学宫,毁我太学院百年传承,肯定是你这竖子向太子进献谗言,妄图祸乱苍生!”
“你就是少正卯!”
“歪曲圣人之言,擅改圣人之制,坏我儒道之意,如今更是对圣人不敬”
“老夫今日一定要诛杀你!”
严院长大声喊着。
一副老弱躯体,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不管不顾的就要冲上来揍苏长歌。
好在被身旁的教习、夫子给拦住。
不然又得重重的栽个跟头。
看到这一幕。
周围学子和读书人眼中刚生出的一点同情和可怜,瞬间荡然无存。
什么叫歪曲圣人之言?
什么叫擅改圣人之制?
什么叫坏儒道之意?
什么叫对圣人不敬?
苏圣为儒道正意,天降异象,古往今来一切圣贤显化,照耀此世,这对儒道、对江山社稷乃是大功一件,岂能容人诋毁。
而且苏圣为当世之圣。
继往圣传承。
普天之下,谁有资格说苏长歌歪曲圣人之言?
人家本身就是圣人!
还是得到儒道五位圣人认可的圣人。
即便是文圣后人过来,只要心怀浩然正气,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句苏圣。
严直?算什么东西?
一时之间。
在场读书人都满脸鄙夷的看着严院长。
或许他为太学院倾注了很多心血,但德行不足,是非不分,丝毫不值得同情。
另一边,苏长歌也是懒得理会严院长。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要狗叫,那就让他叫,反正自己要做的事,不会因为他而发生改变。
至于为何要将太学院改成大晋学宫,而不是另建一处,除了不想浪费钱财,大兴土木以外,最重要的便是告诉天下人。
今日不同往日。
时代变了。
新事物终究要取代旧事物。
朱圣理学亡了吗?
没有。
至少现在没有。
但如果理学还像之前那样固步自封。
只会空谈,不干实事。
那就应该被时代所淘汰,典籍束之于高阁,仅供后人观瞻阅览。
而像严院长这种不分黑白的腐儒,要么改过自新,顺应时代潮流,蕴养浩然正气,要么固执己见,跟随旧时代一起被埋葬。
正此时。
陆尚书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口谕。”
“将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在大晋学宫举办赏月文会。”
“陛下、太子皆会莅临。”
“而这几日学宫无课,凡大晋读书人皆可来此辩讨道理,只要心存浩然气,待中秋之夜,便能同陛下一起饮酒赏月。”
陆尚书开口。
刹那间。
全场先是一静,落针可闻。
紧接着,学子们爆发一阵兴奋激动的呼喊声,面色潮红。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潢贵胄,与民同乐,陛下真乃百代之明君!”
“没想到,此生竟能与天子共赏月。”
“赏月文会,吾等定要好好努力,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苏长歌听到此事,心中有些惊讶,陛下竟突然下令举办赏月文会。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也不错,此举即可收揽民心,彰显陛下对学宫的支持,网罗天下俊才,还可以热热闹闹过个节。
毕竟上半年的事太多。
如今,正好趁中秋佳节都放松下。
至于说行刺、暗杀。
这点就用不着苏长歌去操心了。
宫廷侍卫、锦衣卫、东厂,还有皇宫的那些高手,没一个是吃干饭的。
“陆尚书,还有其他事否?”
这时,苏长歌出声询问。
“没了。”
闻言,陆尚书摇了摇头。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宣布大晋学宫和赏月文会两件事。
接下来布置赏月会场,以及安排护卫之事,全部交由内廷去操办,作为礼部官员,只需要派人审查下是否符合礼制就行。
“嗯。”
苏长歌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晚辈先行告辞。”
说完。
苏长歌便走到马车前。
“清玄,墨姑娘。”
声音响起。
车厢内两女猛地惊醒。
“先生,白马、黄马、黑马辩完了?最后到底是什么马?”
清玄目光炯炯的问着,她原本也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听,但听了半天越绕越晕,看墨寒瑛睡着了,也就跟着一起。
闻言,看着她这娇憨的样子。
苏长歌摇了摇头。
没有去解释,只是说道:“没有马,陪我一起到里面走走。”
“哦。”
清玄点了点头。
她不理解这群人辩着辩着,怎么到最后就没有马了?人族真奇怪。
但并未细想,便跟墨寒瑛一起跟上先生的脚步。
而此时,周围的读书人见苏长歌朝院内,准确来说,应该是朝学宫内走去,纷纷跟在身后,想多沐浴下圣贤之气。
其中,孟静刚想带族弟抬步跟上。
却被公孙异拉住。
“孟兄弟,别急。”
“看你这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样子,为兄有桩天大的好事找你。”
公孙异开口,露出‘和善’的笑意。
“何事?”
孟静奇怪的看着他。
“咳咳...”
“吾有一妹,名唤玲珑,年芳十八,容貌颇佳,有旺夫之相。”
“与孟兄在一起,可谓是珠联璧合。”
公孙异一脸认真的说道。
“不要。”
孟静拒绝的干脆利落。
想都没想,直接带着几位族弟跟上苏长歌脚步,懒得与这货掰扯这些。
见状,公孙异也是锲而不舍,快步追上去,继续推销妹妹。
“孟兄,你考虑一下。”
“吾家小妹真的很旺夫。”
“要不你们先试着书信聊聊,若是不合适就罢了,为兄绝不再多言。”
.......
夜里。
孟静带着族弟满脸笑意的回到客栈。
今日他跟在苏圣身后。
虽然没有上前请教学问,但从其谈吐当中,便感觉受益良多。
就跟近距离接触偶像一样,偶像就算站在那不说话,也会觉得别有一番韵味在,更别说偶像时不时还跟你聊会儿天。
不仅如此。
大晋文宫内的那些才俊也很有意思。
说话又好听,个个都是人才,要不是怕叔父担心,他都想住进去彻夜长谈。
正此时。
一道人影朝他们走了过来。
“静儿。”
孟静等人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对着面前四十多岁的中年儒生恭敬行礼。
“侄儿见过叔父。”
“嗯。”
中年儒生点了点头。
而后目光落在孟静身上,面露笑意的赞许道:“今日的表现不错。”
“与人辩论白马非马,败而不卑,胜而不亢,沉着冷静,进退有度,恪守礼法,不负先祖孟圣之名,做的很好。”
“多谢叔父夸奖。”
孟静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见状,中年儒生很是满意。
孟静乃小辈当中的翘楚。
今日在人前露脸,又得苏圣提点,这对孟家当然是件好事。
随后,中年儒生出声提醒道。
“赏月文会一事,陛下和太子亲临,到时静儿你要好好表现。”
“记住,输赢成败乃是小事。”
“但文人风骨不能丢。”
中年儒生开口,成败只是关乎能力,但君子重的是德行。
至于他为何知道赏月文会一事,天子与读书人共襄盛举,这样的大事,早在下午便传遍整个皇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与之一起的还有白马非马之事。
公孙异、孟静,还有苏圣。
三人的这场精彩辩论,不知被哪位奇才写成话本,此刻正在大街小巷传唱。
“静儿明白。”
听到声音,孟静点了点头。
他对特地在陛下面前表现倒是无所谓。
一切如常即可。
现在的他,只想跟今日在文宫内认识的几名年轻俊杰畅谈。
从那些人的口中。
他能知道许多民生之事,譬如百姓怎么种田,害虫防治,水利修建等等。
这些都是他从来没有在圣贤书本上见过的道理。
“嗯,休息去吧。”
“明日随叔父上门拜访苏圣。”
“孔家、董家,荀家的人应该也会一起,还有各地俊杰,亦会同往。”
“你要记住,绝不能逊于荀家弟子!”
中年儒生特意叮嘱。
同为圣人,但亚圣与礼圣,两家的学说不是很对付,后人之间也常有争论。
毕竟一个谈性善,良知。
一个讲性恶,化性起伪。
虽然两家的目的都是出于教化世人,但立足点不同,关系能好才怪。
“是,静儿知道了。”
孟静开口答应,郑重的点点头。
他对荀家的学说也不喜。
但就跟苏圣说的那样,有诸己不非诸人,无诸己不求诸人。
自己赞同某些论点,不反对别人赞同,自己不赞同某些观点,也不要求别人不赞同,各执己见,不一定要针锋相对。
只是在偶像面前。
还得捍卫下他们亚圣世家的荣誉,至少,起码,不能逊色于荀家子弟。
随后,孟静与叔父寒暄了几句。
便回到自己房间。
沐浴一番过后,刚想上床休息,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俯首书案写道。
“公孙之妹,不才孟静,受令兄...”
倒不是他被公孙异说服。
只是架不住这家伙整天在耳边吧啦吧啦,索性应了下来。
先这样用书信随便聊聊日常之事。
就当多一个笔友。
第一百五十二章:心如花木,向阳而生!苏长歌谈性之善恶,大儒拜服!
吏部尚书府邸。
大清早。
苏长歌坐在石墩上,如往常那般用着早膳,享受岁月静好。
没办法,官职被罢黜,弟子们又有了各自方向,不需要他这做老师的手把手教,他索性也乐得清闲,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
正此时。
一道兴奋的声音响起。
“我赢了!”
清玄高兴的喊着,身前摆着副棋盘,与她对弈的是墨寒瑛。
因为两丫头一直在旁边没事做,大眼瞪小眼,苏长歌担心她们太闷,于是教两人怎么下五子棋教,毕竟太晦涩的有点为难她们。
“快给钱,给钱。”
清玄一脸笑意的催促道。
听到声音。
墨寒瑛的小脸瞬间垮下来。
肉疼的拿出荷包,小心翼翼的取出十文钱,用眼神与它做着最后告别。
她输的是这十文钱吗?
不是。
是她明天的早饭!
“喏,给你。”
墨寒瑛不舍的将钱放在桌上。
清玄笑嘻嘻的拿起,然后转头看向苏长歌,自豪的炫耀道。
“先生,我有钱了。”
苏长歌见她如此开心,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的点着头。
养龙啊,就跟养女儿差不多,对清玄他也不做过多要求,只要保持仁义之心,不坏法度,不影响他人,剩下的她开心就好。
墨寒瑛在一旁看着,有些不甘心。
只差一点赢得就是自己。
“来,继续。”
墨寒瑛气鼓鼓的说着,将荷包重重的拍在桌上,她誓要证明自己。
而清玄赢了一局,有了极大信心。
随即,她面色一正,宛若围棋国手一般,执起黑子重重落下。
对面的墨寒瑛见她如此,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学着她的样子下棋,一时间,两丫头棋逢对手,每次落子都是神之一手。
苏长歌瞥了一眼,唇角轻扬。
人间有味是清欢。
真正的欢愉不是穷奢极侈,不是酒池肉林,而是心中那一抹恬静。
只要凡事竭力,尽到应尽的责任,做到自己应做的事,心头自无挂碍,静若止水,入目所见可爱之处,自然可爱。
正想着。
一道身影闯入视野当中。
“老爷。”
管家王伯呼喊一声,接着笑道:
“外面来了一群青年才俊,博学之辈,他们都是专程来拜访您的。”
作为二品大员家中的管家,王伯不能说博学,但在待人接物上却是不差,从客人的谈吐、衣着,一眼就能看出是否为一般人。
而这次来拜访苏长歌的一干儒生。
谨质严毅,气度雄远。
跟以往那些只是简单慕名而来的读书人不同,更像是过来请教学问的。
“嗯,知道了。”
苏长歌闻言,点了点头。
对于有人上门拜访。
他早有预料。
毕竟自己定新儒、旧儒之分,现在也算是闻名天下的人物。
同时,作为世人眼中的当世之圣,各地鸿儒才俊前来拜访再正常不过,只是不知道这群人当中,有多少真才实学之人。
心中念着。
苏长歌放下书本起身。
看了眼两个神情专注的丫头,没有去打搅她们,转身朝正堂走去。
很快,苏长歌到了正堂。
宾客满座。
一众身穿儒袍的儒生,神色恭谨,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其中有不少青年才俊很是眼熟,昨日在大晋学宫就已经见过,譬如孟静、公孙异等,但此刻他们身边都坐着自家长辈。
“不才苏长歌,让诸位久等了。”
看着众人,苏长歌拱手行礼,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笑意。
而随着声音响起。
堂内众人纷纷起身看过来。
见苏长歌如此年轻俊逸,眸中不由闪过讶色,年轻就算了,还长这么俊俏?
尤其是孔家、孟家、荀家等圣人世家,心中将苏长歌的模样与自家老祖宗圣像对比,不得不得承认,苏长歌要更为钟灵毓秀。
“苏圣客气了。”
此时,孟静的叔父开口回应。
并出声介绍道:“不才孟德,这是吾的侄儿孟静、孟旭....”
待到孟德的声音落下。
孟静等一众孟家小辈恭敬的喊道。
“见过苏圣。”
“嗯。”
苏长歌点了点头。
但紧接着,坐在孟家对面的一位冷峻儒生立即接上。
“不才荀亮,见过苏圣,前日受苏圣之恩,明悟浩然正气之意,今日特携家族小辈前来登门拜访,向苏圣请教学问。”
荀亮拱手行礼。
他刚说完。
身边的荀家子弟逐个上前报上姓名。
“晚辈荀玉,见过苏圣。”
“晚辈荀悠,见过苏圣。”
“......”
等到荀家子弟话音落下。
孔家、董家,还有其他才俊纷纷上前介绍自己,言语间恭敬守礼。
见来者皆有浩然正气,苏长歌很满意。
天下很大。
其中不乏假借仁义之名,追名逐利之徒,但亦不缺仁义良善之辈。
就如同阴阳两面,若只看到浑浊的一面,大抵会觉得世间烂透了,若只看到好的一面,虽是幸福,但却显得天真幼稚。
而见到眼前这各地俊杰。
苏长歌很欣慰。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盛世,是单独靠一个人支撑起来的。
或许有的人名声不显。
但就如同点缀夜空的群星,不可能每颗星都有名字,可他们依旧在放光。
不多时,待到所有人都报完姓名。
亚圣世家的孟德开口请教。
“苏圣,在下曾听闻过您的心学。”
“知行合一,致良知。”
“其中良知一词,出自亚圣。”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
“良知存于天下生民之心,其根性固已潜在,人人自足,乃是一种不假外力的力量,故先祖曾言,人性向善,犹水就下。”
“苏圣言致良知。”
“敢问此‘致’字,具体是何意?”
孟德一脸认真的出言请教。
不同于理学。
因心学理念与先祖亚圣契合,两者都承认人性向善,所以他对心学好感颇佳。
而此时,随着孟德的声音响起。
苏长歌刚想出言。
坐在孟德对面的荀亮站了出来。
“苏圣。”
“吾亦想向您请教。”
荀亮开口。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而是先询问主家,再决定是否说话。
毕竟他等下的话。
可能会伤及在座的孟家人。
“请试言之。”
听到这话,苏长歌没有阻拦。
他也想看看亚圣和礼圣两家的后人,对于性善论和性恶论的理解。
“多谢。”
荀亮依礼拱手,然后看向孟德,冷峻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
“天地者,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
“不可学、不可事而在天者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
人和万物都是天地生养的。
没有差别。
不用学、不用做的事就是天性,天性的好坏、喜怒,哀乐就是情感。
但凡需要学习才会的能力,去做才会成功的事情。
这都叫做作为。
伪,乃是作为的意思。
“故而,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
小人不是指卑劣,乃是指人的天性没有善恶之分,没有老师去教导,没有法度约束,做事就只会凭天性去做。
“是曰,人性本恶。”
荀亮开口,阐述自己的道理。
他所言的人性本恶。
不是真的邪恶。
而是人性即是天性,但凭本能,跟动物无疑,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恶’。
随着声音落下。
在座的诸位儒生都不由点头认可。
即便是孟家也不例外,他们虽然不认可性本恶的观点,但也不全盘排斥。
至少同意人需要教化才会讲仁义。
苏长歌则更像个看客,转目看向孟家,等到他们的回击。
也就在这时,孟德拍了拍侄子孟静的肩膀,让他出来阐述自家的人性向善论,倒不是怕输,而是怎么着也要高荀家一头。
随即,孟静站了出来。
“昔日有人问先祖。”
“性无善无不善也,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
“汝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
孟静开口,说出自家的典故。
曾经有人问亚圣,人的本性没有善或者不善,人可以让他善,也可以让他不善,如今您说人本性善良,难道我的理解是错的?
“先祖答曰。”
“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
“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
从人的天赋资质上来看,他是可以为善的,这就是我所讲的性善。
若一个人不善,那不是天性的问题。
仁义礼智原本就存于心。
这不是外人教我的。
只不过没有经过思考,就得不到它们。
所以说,仁义礼智,一经探求就会得到它,一经舍弃就会失掉。
“苏圣,晚辈之言已尽。”
说完之后,孟静朝苏长歌拱手示意。
而伴随他的声音落下。
如此前那样,全场众人纷纷点头认可,觉得性善论同样有理。
随后,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苏长歌身上,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性善论和性恶论的,或者说,他对人性有何其他看法。
见状,苏长歌并不怯场。
在他看来。
性善和性恶之间,并非绝对的矛盾搞关系,只是两位圣人看到的地方不同。
就好比路边上的一颗枣树。
从不同的方向看,人们眼中看到的东西也有差异。
亚圣所见,乃是人性向善的可能。
同样是天生天养。
人跟动物有区别吗?
当然有。
人天生有灵,会思考,会反思,会自省,这是本能,也就是亚圣说的良知。
也正是人与动物有本质上的不同,所以才会诞生恻隐心、羞恶心、恻隐心、是非心,也是因此,人心中本就有善念的种子。
只是需要后天的教导,以及自身的思考、反省,这颗种子才会生长。
而礼圣所见,乃是人为恶的可能。
人生而就有的天性。
谁也无法干涉。
但若是不加以教化、约束,不明是非、仁义、道理。
仅凭天性行事,就必然会作恶。
也正是这样,礼圣在性恶论之后,便着重强调了礼法、律法的重要性,为众生立下规矩,那些事该做,那些事不该做。
不该做的做了。
触犯律法。
那么就要接受刑罚。
而性善论和性恶论孰优孰劣。
也全由个人看法,毕竟枣树还是那颗枣树,并没有发生变化。
苏长歌在这之中,认可性恶论之后所提出的礼法治世,倾向于性善论的观点,至少于教化而言,后者更强调人的内在。
再换句话。
世间既然是清浊激荡,相互交融。
那为何不乐观一点。
以善意的眼光来看待人性和人生,相信人性积极的一面。
当然,礼圣的性恶论也没错,他走的是文圣所言的‘约之以礼’这条道,而亚圣走的则是‘为仁由己’这条道。
殊途同归。
皆是倡导世人向善。
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下,苏长歌开口说出自己对性善、性恶的见解。
“此前孟兄问吾。”
“致良知的‘致’字何意。”
“吾以为良知是虚,行为是实,虚实相结,良知必须与行为结合在一起。”
“而所谓致,即是人遇到事情时的磨炼,见诸客观实际,心念一动,付诸善行,即为致,也只有这样,才是真良知。”
“性即是心。”
“人心如花木,皆向阳而生。”
“若栽培得当,可茁壮生长,绽放盛开,若不然,则腐烂枯萎,有碍于人”
“而为防止其腐烂枯萎,有碍于人,便需要外力约束监管,其一旦腐烂枯萎,视其程度,动手以修正或者连根拔起。”
苏长歌开口。
伴随他的声音响起。
众人皆眼前一亮。
尤其是孟家,脸上露出喜色,口中囔囔着:“人心如花木,皆向阳而生。”
与自家先祖的犹水就下相比。
苏圣的比喻要更为贴切。
人人皆是花木,本心皆是向善而生,但要后天栽培才能成长。
苏圣不愧是当世之圣,为儒道正意者,其学识、见解、眼光都远超常人,心胸更是开阔,让人不得不对其心生敬意。
而荀家众人的脸上也是露出喜色。
对苏长歌心生佩服。
良知是虚的,行为是实得。
换而言之,人性善恶为虚,只有与实际行为统一才称之为良知。
礼圣曰:化性起伪。
变化先天本性,兴起后天的行为。
与之相较。
苏圣之言集两家之所长。
言善心为虚,行为为实,虚实、心行结合,方可称之为仁义善心。
想到这。
荀亮拱手朝苏长歌恭敬一拜。
“苏圣,亮受教了。”
话音落下,荀家众多子弟皆是拱手拜服,满脸恭敬之色。
而孟德看到这一幕,心中懊恼,竟然被荀家的人抢了先,但也没多想,立即带着家族子弟躬拜,只是躬的是要比荀家要深许多。
就差头着地了。
堂内其他众人也纷纷跟随。
今日之行。
他们的确是学到了很多。
以往性善、性恶,皆是以好坏、优劣、高低来评判。
但苏长歌却独树一帜。
以虚实来论。
一阴一阳,不偏不倚,走出了第三条路,博两位圣人之所长,不愧是当世之圣。
而后,待到众人行完礼。
有了孟荀两家之辩,以及苏长歌之论,大伙也都热络起来。
说起话也就不仅限于询问苏长歌,相互间探讨起来,将自身遇到的问题,亦或者想法诉诸于众,聆听他人的看法。
一时之间。
苏府之内热闹非凡。
.......
与此同时,丞相府内。
数道身影汇聚。
严院长面色阴沉的坐在客位,身后站在诸多弟子,秦相则在主位上坐着。
至于其他朝中太学院派的大臣。
两人又不傻。
陛下已经对他们下手。
这时公然将朝中大臣聚众在一起,极容易落人口实,招致结党营私的罪名。
“秦相,苏长歌那竖子掘吾等根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等大晋学宫稳固,那么太学院再无复立之期,你可一定要想办法啊。”
严院长开口。
他自知不是苏长歌的对手。
所以直接来找秦辅。
毕竟两人在政治诉求上目的一致,都是将苏长歌搞垮,复立太学院。
而此时,秦辅听到这急切的声音。
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
“院长,莫要着急。”
“大晋学宫之事,陛下虽然圣意已决,但也未尝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
“只要证明大晋学宫,或者苏长歌之弟子,不如昔日太学院下理学门生,孰优孰劣,一目了然,焉有以劣代优的说法。”
秦辅开口。
他的法子很简单。
就是在天下才俊面前,证明太学院的教育制度才是最好的。
至于怎么证明。
当然是挫败苏长歌亲授的弟子。
到时配合孔家,还有天下各地诸多旧儒造势,就算陛下强行压下此事。
待到日后只要不停找机会,诋毁、抨击大晋学宫的学子,迟早有一天这股怨气会爆发,到时即便是皇帝也得顺从名义。
但是,严院长听到秦辅的话。
眉头不由一蹙。
“秦相,赏月文会只有身具浩然正气者才能入内。”
“吾等文宫皆已被苏长歌损坏。”
严院长说着,他也想搅乱赏月文会的想法,但奈何入场条件都没有。
“无妨,本相自有办法。”
秦辅轻轻一笑。
作为丞相,他当然有能力带人进去。
随即,他又言道:“据本相所知,文会之日,陛下会亲自出题考校。”
“题目这两日本相自会弄到手,并且会有诸多大儒襄助尔等,尔等要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待到那时一鸣惊人。”
虽然苏长歌弟子只有十六七岁。
但秦辅对太学院这帮蠢人已经不抱希望,早在之前便联系好各地旧儒。
他们或许心中没有仁义。
但却不失才华。
如此豪华的阵容,外加提前做好准备,他就不相信这还比不过苏长歌的弟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赏月夜宴,皇帝亲自出题!秦相挑衅,教化之道!
之后的数日。
经常有儒生上门向苏长歌请教。
他都一一应了下来。
不是为了扬名,而是在与对方阐述道理,或者听他人辩论道理的过程中。
自身也会生出诸多感悟。
毕竟做学问,就跟造车一样,若只是想当然的认为自家道理独步天下,无异于闭门造车,所造之车是否符合时宜全靠运气。
更何况。
苏长歌从不认为自己是第一聪明人。
他只是站在伟人的肩膀上,眼界要比这个时代的人看的更为长远些。
但一个人不能单单只是目光长远,
还要擦亮眼睛看清脚下的路,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苏长歌从这些俊才英杰身上,能一窥自身目光所不能及之处。
很快,到了中秋文会当晚。
皎洁明月,悬挂于夜空之上,洒落熠熠清辉,为人间披上一层银装。
大地上,万家灯火点亮。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百姓们携子带女走上街头,有说有笑,一副繁荣热闹景象。
街道上,商贩们吆喝声不绝于耳,有卖吃食的,譬如糖葫芦、龙须酥、桂花糕等,还有耍花枪、踩高跷,唱大戏、灯影戏...
其中最多的。
自然是卖月饼和柚子的商贩
月饼,又名团圆饼。
而柚子外形浑圆,象征团圆,柚又与佑谐音,代表希望月神护佑的美好意愿。
此时,苏长歌带着清玄和墨寒瑛两女走在街上,前往学宫参加宴会,但不时会停下来驻足围观,亦或者等两女买些吃食。
人间烟火气。
最抚凡人心。
单是看着这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景象,便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很快,在不急不缓的步伐当中。
苏长歌来到学宫门口。
抬头望去。
朱圣题言仍在,但门口悬挂的太学院一匾,已经换成了大晋学宫。
忽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夫子,你怎么来这么晚?”
苏长歌转目看去。
只见赵恒、沈福、柳咏等人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统一的素色儒袍,胸口之处,还纹着个紫金色的‘苏’字。
看到这一幕,苏长歌神情一滞。
不过好在虽然有些尬,但尚且在可以接受的程度。
“为师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对了,你们这身衣裳是谁的主意?”
苏长歌开口询问,想知道自己的弟子当中,谁是那个大聪明。
声音刚落。
柳咏便自告奋勇站出来。
“夫子,是徒儿的主意。”
“将您的姓纹在衣服胸口,代表您永远在弟子们的心中。”
柳咏谄媚的说着。
闻言,苏长歌深深的看了眼大聪明,没有出言训斥。
只能说整尬的还是你有一手。
上次我的神。
这次又搞出个联名款,就不能含蓄内敛点,哪怕实在不行纹图案也好啊。
“子清呢?她在何处。”
随即,苏长歌岔开话题。
知道今日是慕子清的生辰,他早就备好了礼物,算是做老师的一点心意。
“夫子,阿姐在里面。”
听到此话,慕子白走上前解释。
“嗯。”
“那我们也进去吧。”
苏长歌点了点头,毕竟是女眷,不能如赵恒等人这样随便乱跑。
但话音刚落。
柳咏却是开口拦下他。
“夫子,您先别急。”
“弟子特地为您准备了一首诗,用来表达弟子对您的崇高....”
不等他说完,苏长歌便迈步朝学宫内走去,没办法,这弟子太会整活了,万一来首尬诗,听完后估计得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而此时,见夫子走的如此匆忙。
柳咏面露遗憾之色。
本来还想着作诗赞美夫子,表达崇高敬意,并向夫子展示自己如今的文采。
但可惜,夫子心中只顾着慕子清。
柳咏面露遗憾之色。
本来还想着作诗赞美夫子,表达崇高敬意,并向夫子展示自己如今的文采。
但可惜,夫子心中只顾着慕子清。
不过也无妨,等下人多,念出来夫子的脸上更加有光。
如此想着。
柳咏快步跟上众人步伐。
......
学宫内。
华灯明昼,燕管秦箫,文人墨客生觥筹交错,面露欢愉之色。
苏长歌带着弟子一路走来,不知听了多少声问好,身后的人也愈来愈多,待来到宴会主场时,身后足足跟了几十人。
宴会的主场空间很大。
皇帝、太子,还有皇子和公主坐在搭好的看台上,气度雍容华贵。
而下面的读书人。
有人在对弈,有人在比试投壶,有人在吟诗作赋、抚琴弄画,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楚国公来了!”
刹那间,刚才还热闹的氛围顿时一静。
众人纷纷放下手上之事,左顾右盼,寻找苏长歌的身影,一刹那,无数双目光汇聚而来,就连台上的老皇帝、太子也投来目光。
见状,苏长歌面不改色。
抬步朝前走去。
身后的赵恒等人,脸上虽是云淡风轻之色,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台前。
“学生苏长歌,见过陛下。”
苏长歌朝老皇帝行礼后,又转头看向太子,“见过太子殿下。”
“入座吧。”
老皇帝笑着指了一近处。
这赏月文会,是他临时起意而为之,想要收揽天下士子之心。
毕竟新儒、旧儒已分,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他必然扶植个新势力起来打压旧势力,而苏长歌就是新儒的魁首。
一旦功成。
对大晋江山而言无疑是脱胎换骨。
“谢陛下。”
苏长歌点头应了一声。
随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弟子,说道:“尔等自凭心意。”
“嗯。”
赵恒等人笑着应了一声。
台上不是天潢贵胄,就是显赫公候,他们父母也在其中,能放得开才怪。
既然夫子说自凭心意,也就是可以放开了玩,正好,他们这些天结识了诸多俊杰,说话又好听,个个是人才,性格十分合胃口。
于是他们便一同走下台。
而清玄和墨寒瑛两女,则陪苏长歌坐到位子上。
拿出一张棋盘。
躲在后面。
一边吃着干果零食,一边对弈。
苏长歌也没闲着,才刚坐下,就有人过来攀谈、敬酒。
这些人大多都是苏派官员,亦或者勋贵,特地跑过来敬酒,关系又不错,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美酒一杯杯的下肚。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轮几十杯喝下来。
苏长歌的意识虽然清醒,但面颊微醺,陶醉在这热闹的节日氛围当中。
也就在这时。
一道身姿曼妙的倩影闯进视野。
“夫子。”
苏长歌循声望去,目光一怔。
只见慕子清一袭素色流仙长裙,身披青丝薄烟纱,用一条白色织锦带将纤纤楚腰束住,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冰肌玉肤,白腻若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
娇美处若粉色桃瓣。
举止处有幽兰之姿。
恍然间,苏长歌好似见到月桂树下清冷的绝色仙子。
但旋即他便褪去醉意,眸子恢复清明。
“子清。”
苏长歌打了声招呼。
而慕子清看着一向稳如泰山的夫子竟也会失神,樱唇轻轻翘起。
如此,也不枉她精心打扮良久,就算在感情上胜不过鱼幼薇,慢了一步,她也要将自己最美的容貌留在夫子记忆中。
“我来为夫子斟酒。”
慕子清说完。
跪坐在苏长歌身边,提起酒壶为其倒酒,接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今日是你生辰,为师敬你一杯。”
此时,苏长歌端起酒杯。
慕子清今日的容貌打扮着实惊艳。
比之幼薇亦不遑多让。
“谢夫子。”
慕子清气吐幽兰。
随即,浅葱般白嫩的玉手举起酒杯,与苏长歌对饮。
一杯美酒入喉,苏长歌自是不会忘了给弟子礼物,从袖中取出一根平平无奇的玉簪,以及一盒用上好紫檀木盛放的胭脂膏。
“为师也不知你喜欢何物。”
“这玉簪是为师用玉石亲手打磨,可惜雕工不行,有些粗糙。”
苏长歌开口。
他本是想挑选一根玉簪相送。
但在街上逛了一圈,也没见到合适的,索性买了块上好玉石自己动手雕刻。
不过显然。
苏长歌高估了自己动手能力。
水洗打磨还好。
但最后的雕刻却不如人意,于是最后只得刻了个清字上去。
“无妨,弟子喜欢此物。”
听着解释,慕子清不禁莞尔,伸手接过簪子,看着上面的清字,心中一喜。
只要是夫子送的东西。
她都喜欢。
见状,苏长歌只当她在劝慰自己,心中直夸懂事。
随后打开胭脂盒,自豪的说道:“这盒胭脂,乃是为师用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
“只需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
“手心里剩的,就够打颊腮了。”
做这盒胭脂有些坎坷。
但好在有清玄和墨寒瑛相助,只要管饭给钱,她们愿意将脸贡献给苏长歌来试。
“多谢夫子。”
闻言,慕子清道了声谢后。
低头看向胭脂盒。
用指头在上面轻轻滑了一下,放在鼻尖一嗅,一股别样的清香袭来。
随后一捻,脂粉细腻,不似别的粉青重涩带,而是轻白红香,四样俱美,这让她心中一甜,这可是夫子精心为自己而作,独一份。
“你喜欢就好。”
见弟子喜欢,苏长歌暗暗松了口气。
他也是第一次送女子礼物。
虽然他也觉得心意到了就可以,但弟子喜欢自然是再好不过。
而在不远处。
苏子由看到弟弟这边的动静后,不着痕迹的朝卫国公走去。
虽然眼下弟弟只对鱼姑娘有意思。
但男人嘛。
三妻四妾很正常,又不是强娶强嫁,正妻、旁妻全凭弟弟心意。
再者,郎有情,妾有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一起,自己先过去跟准弟媳家打好关系,将来谈婚论嫁时也好商量。
但就在这时。
坐台上,老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
“朕登基四十三载。”
“虽励精图治,勤勉执政,但时至今日,江山才略有起色。”
老皇帝站起身,对着面前众多读书人高举酒杯,言道:“而今,正值中秋赏月之宴,汇天下俊才与朕开怀同饮,喜不自胜。”
“但既然是文会,自当以文为乐。”
“朕设有三题。”
“每一题凡能夺得头筹,令在座诸位心悦诚服者,朕自有重赏!”
刹那间。
锵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
饮酒取乐,谈笑自若的众人目光亦是看向皇帝,眼中亦是闪过热切。
世上有几人不想功成名就,又有几人不想崭露头角?
如今陛下出题,又是在天下才俊,太子和苏圣面前,只要夺得头筹,一朝便能扬名立万,将来的仕途也会更加坦荡。
也正因如此。
不少人的呼吸声都不由加重。
台上,苏长歌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嘴角一挑,不是嘲讽鄙夷,而是倍觉欣慰。
追名逐利谁不想?
他自己也想。
只是反对那些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利,通过加害他人谋取利益的手段。
名、利,要在道义、道德、律法的底线下,凭借正当的手段去争取,就譬如现在,依靠自身才华,堂堂正正的取得名利。
老皇帝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才子,脸上同样露出一抹笑意。
他之所以出题考校众人。
一是为了在诸多才俊中筛选出优异者,二就是选出这股新势力的领导者。
魁首自然是苏长歌,无人可以撼动。
然而,一个势力,不可能魁首事事亲力亲为,去调动所有人,就跟朝廷官员一样,永远大官员管小官员,小官员再管更小的官员,一级管一级。
可在最开始。
同样是人,为什么你在我上面?
此时,若单凭他一句话。
那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服,毕竟鲜少有人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比别人差。
而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
通过文会试题。
选一批较为服众的小头目出来。
这样虽然还是会有异议,却小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他们是自己提拔的。
即便在信任苏长歌,但为君者,赏罚之权必须握在己手,新党骨干上台,他们可以敬重苏长歌,但也必须要敬重皇帝。
心想着。
老皇帝朝身边随侍挥了挥手。
随侍瞬间心领神会。
下一刻。
从身旁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上,按从右到左的顺序拿起第一份卷轴。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下将其打开。
“第一题!”
“以月为题,做诗词歌赋!”
尖细的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纷纷抬起头,望着夜空中澄净皎洁的明月,不由神往。
而对于此题,大部分人都很有信心,毕竟正值中秋祭月,一年当中月华正浓之时,如今大好月色就在眼前,岂能不诗兴勃发。
只不过,还未等众人在美轮美奂的月色下沉浸太久。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股韵味。
“楚国公。”
“本相听闻你座下有七名弟子,天资聪颖,受你悉心栽培。”
“众所周知,楚国公你是文坛魁首,既如此,想来弟子也不会差到哪去,其中定有擅长诗作之人,如今值此赏月之宴,陛下、太子殿下,以及天下才俊皆在。”
“不妨就以陛下之题赋首诗词。”
“这样即可彰显楚国公你在教化之道上的功绩,也能让在场诸君开开眼界。”
秦辅开口。
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长歌。
他承认苏长歌很强。
在文采一道上,大儒、天地大儒都未必有把握能胜过他。
但自身强,不等于弟子也强。
只要苏长歌推脱。
秦辅反手就立即让严院长带弟子过来,当众打苏长歌的脸。
毕竟你弟子不行。
那就足以说明你在教化方面不行。
而教化,同样是儒道最看重的东西之一,更别说如今争的就是教化之所。
只要能证明苏长歌教化功底不行。
那么便可以制造舆论。
抨击朝廷新成立的大晋学宫,如此,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误人子弟,苏长歌枉为人师?众弟子愤怒,柳咏赋词!
宴会上。
伴随丞相秦辅的声音响起。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才子。
刹那间,全都将目光汇聚在苏长歌身上,眼中闪过好奇之色。
他们也想看看,大晋文魁苏长歌门下弟子的才华究竟如何,就算比不过其师,但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想来也不会太差。
至少一首较为上乘的诗词。
还是能做出的吧?
正想着。
此刻,苏长歌出声回应秦辅。
“谢过秦相夸奖。”
“然而,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吾门下弟子自是天资聪慧,这点无需丞相来说,但他们拜吾为师不过半年,且吾在此期间,奉圣谕操练士卒对抗蛮夷。”
“而后又奉命前往江南,调查吴王勾结官员、豪强、商贾谋逆一事。”
“公务缠身,对弟子疏于教导。”
“此乃吾之失职。”
说话间,苏长歌遥望几位弟子。
除了刚开始教导他们道理、学识以外,他后面的确没怎么再管过。
可以说,作为老师而言。
苏长歌认为自己没尽到责任,没在教徒弟上花太多时间,
但世事就是如此。
没有人能做到尽善尽美,在国事、百姓与教导弟子间总得做出选择。
随后,苏长歌站起身,看向台下的才俊,言道:“蒙陛下圣恩,立大晋学宫,办赏月文会,天下才俊云集于此。”
“此番陛下出题。”
“其用意乃是考校在座诸位的才华,优异者不吝赏赐。”
“若吾弟子才华出众,自可崭露头角。”
“若其逊于他人,亦不必颓废,盖因积累太少,吾平日又疏于教导。”
“况且,天下才俊藏龙卧虎,其中身怀大才者不知凡几,吾之弟子逊色于他们,实乃常情,自当砥砺奋进,笃行致远。”
苏长歌开口。
丝毫没有理会秦相的捧杀。
坦言向所有人表明情况。
自己因公务繁忙,平日里疏于教导,弟子们全靠自己努力。
而后又夸赞在场的俊杰藏龙卧虎,身怀大才,自己弟子就算不如他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日后奋起直追即可。
此刻。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立即得到在座读书人的回应。
“苏圣为国事操劳,才疏于教导弟子,此非苏圣之过。”
“常言道,师一人不如师天下,苏圣舍弟子而顾天下,虽未尽师责,但却是师天下之举,泽披苍生,功德无量。”
“世间安得十全十美之事,苏圣不必为此愧疚。”
一道接一道声音响起。
在场的读书人,绝大多数都是明事理,晓轻重的人。
听到苏长歌的解释,知道他门下弟子才拜师半年,而且他本人又忙于国事,疏于教导,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苛求。
其弟子就算诗词一道不行。
也算是情有可原。
看到这一幕、
秦辅的目光微微一沉。
但好在。
他对苏长歌这番说辞早有预料。
如今虽不能将其捧杀,但还有办法为旧儒正名,为太学院弟子扬名。
随即,他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惜。”
“本来还想见识下楚国公弟子的才华,一窥楚国公授徒之能。”
“但既然楚国公如此说。”
“本相也不便强求。”
说到这,秦辅转过身看向一处,言道:“太学院治学一向严谨。”
“楚国公身为太学院司业,疏于教导门下弟子,亦鲜少管教院内弟子,但严院长却是含辛茹苦,为大晋培养了诸多良才。”
话音刚落。
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严院长带着一众弟子出现在宴会上,恨恨的瞥了眼苏长歌。
紧接着。
走到看台前作揖行礼。
“老臣拜见陛下!”
严院长朝老皇帝拱手躬拜,他身后的弟子也都跟着一起。
看到这一幕。
老皇帝眸中却是露出不喜之色。
他举办这场宴会,乃是专门为天下才俊,亦或者说新儒准备的。
严院长此刻带弟子过来,便是违背了自己定的规矩,而这背后肯定是秦辅示意,一时间,老皇帝眼中闪过几分寒意。
若不是担心江山动荡。
怕逼的太甚。
那群旧儒、世家会同朝廷鱼死网破,他早就罢免秦辅了。
随即,老皇帝转头看向太子。
接触到眼神。
太子瞬间心领神会。
“若本宫没记错,父皇有旨,只有身怀浩然正气之人才能入内。”
“严直,念在你兢兢业业,为国育才多年,这次抗旨之罪便姑且作罢,快带着你门下弟子下去,莫要恼了父皇之兴。”
太子说话间摆了摆手。
示意这群人退下。
大晋学宫明面上是他提出来的。
既然做了恶人,也就不怕再做第二次,更何况严院长摆明是来搞事情的。
而此时,随着太子声音落下。
严院长面色铁青。
他没想到,皇家竟如此无情,自己为国培养了诸多官吏。
现在竟然带弟子参加文会都不行,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苏长歌,若不是蒙蔽圣听,他理学一脉又岂会沦落至此。
心念至此。
严院长觉得苏长歌愈发可憎可恨。
忽而,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太子殿下。”
“臣以为您所言有误。”
看台上,坐有一席之地的衍圣公孔兴儒站了起来,面露正色。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而被人当众说所言有误的太子,面色微沉,看着孔兴儒,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对于众人的目光。
孔兴儒并不在意,转身朝向老皇帝,拱手行礼后说道。
“陛下,凡有能之仕皆可为国效力。”
“纵使没有浩然正气,也只能说明他们修身不足,焉能知其才华?”
“况且,他们也是大晋的百姓,陛下的子民,他们也想着为国效力,如今即是赏月文会,千古盛世,又何必厚此薄彼?”
“臣衍圣公孔儒。”
“还请陛下允许严院长及弟子入席!”
孔兴儒振振有词的说着。
新儒、旧儒之分后。
作为文圣后裔,根本就容不得他做选择,只能站在苏长歌的对立面。
毕竟若不是随身带着先祖传承下来的圣器,他的文宫亦将崩塌,而为了保全自己名声,以及孔家经营多年的基业。
他必须为旧儒发声。
眼下,就是为旧儒洗脱的机会。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
宛如唱双簧一般,秦相又接着开口为严院长等人说话。
“陛下,莫说太祖皇帝,翻遍史书,可有谁说过必须要有浩然正气才方可入仕,亦或者以浩然正气来区分天下之人?”
声音响起。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冷意。
孔兴儒和秦辅两人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
什么圣明之君?
难道不让严院长等人参加宴会,自己就不是圣明之君了?
而且他有言在先,将浩然正气定为参加宴会的门槛,纵然没浩然正气的也有才华,可他此举,本就是为了扶植新势力。
要是让严院长弟子在宴会上脱颖而出。
那他的目的也就此落空,刚成立的大晋学宫必然会惹来不少非议。
但偏偏衍圣公掺和到此事当中。
要知道。
孔家历经千载。
鲁地文庙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就跟圣地差不多,他此刻站出来为旧儒说话。
即便自己是皇帝,也必须慎重考虑。
不过老皇帝很快便有了决断。
“秦相。”
“朕何时说过以浩然正气来取仕、来区分天下人?”
老皇帝的声音陡然变冷。
听到这话。
秦辅立即低下了头。
“陛下没说过。”
“乃是臣言语有失,恳请陛下宽恕。”
秦辅自然不敢跟皇帝正面硬碰硬,刚才只是借着大义来逼迫罢了。
“哼,身为丞相,协助朕统御朝廷百官,却不知谨言慎行,罚奉三月以示惩戒。”老皇帝冷哼一声,眼神平淡的看向严院长。
“既然来了,那便一同参与文会。”
毕竟天下才俊在此。
作为皇帝。
他不能表现的太刻薄寡恩。
而且新儒不可能一直在他的庇护下,打铁还需自身硬。
若是连严院长及其弟子,就能压过所有人风头,那就算今夜他将严院长等人逐出去,能力不行,日后总不能事事偏袒吧?
此时,伴随老皇帝话音落下。
严院长听出其中不喜。
但现在他也顾不上皇帝的感受,为太学院正名,为旧儒正名才是最重要的。
“老臣谢过陛下!”
随即,只见他拱手称谢。
接着看向苏长歌,眼中闪过恨色,阴阳怪气的说道。
“楚国公,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你对门下弟子疏于教导,未尽到做老师应尽的责任,辩解再多,也是误人子弟。”
严院长摇头叹气的说着。
而他这话。
让在场诸多读书人瞬间气急。
什么叫误人子弟?
楚国公为了大晋江山,事务繁忙,这才没时间去教导弟子。
好比洪水侵袭而来,即将淹没万千百姓,这个时候是教导弟子重要,还是拯救万千重要?难不成为了授徒而看着百姓惨死?
再者。
楚国公弟子都没抱怨。
你算老几?
一时间。
众人看向严院长的目光不禁生出厌恶,甚至觉得难怪太学院被废。
有这样心胸狭窄,不明是非的院长在,太学院能教出什么俊才来?其座下弟子即便再有才华,少了德行也只是个小人罢了。
也就在这时。
赵恒、柳咏、霍从文等人站了出来。
“你这腐儒,凭什么说我夫子误人子弟?要我说,你才是误人子弟!”
此刻,赵恒满脸愤怒的诉说着。
“在没遇到夫子前。”
“我不过是个声色犬马,整日与狐朋狗友勾栏听曲的纨绔子弟罢了。”
“幸得夫子言传身教,我才懂得了何为仁义,仁者,人也,行事以百姓为本,义者,利也,行事以百姓之利为本。”
“并且,仁义唯有践行才是真的仁义,否则就是哗众取宠的空话!”
“可你教的是什么?”
“嘴上大谈仁义。”
“行事时却只顾一己之利,丝毫不顾百姓死活,你这才是误人子弟!”
声音刚落。
站在他旁边的慕子白立即接上话语。
“夫子固然不常在吾等身边。”
“但道理、学问,不是口头教导才叫教导,夫子身体力行,言传身教。”
“也正是看到夫子所做的种种事,我们才懂得何为知行合一,何为致良知,不似尔等,嘴上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套。”
慕子白不屑的看着严院长。
而伴随二人声音响起。
在场的读书人也开口嘲讽起严院长,觉得就凭他一个腐儒也配诋毁苏圣。
你什么身份,苏圣什么身份?
搞笑呢?
苏长歌看到这一幕。
心中自然欣慰。
但今时不同往日,身处高处,他对严院长这样的跳梁小丑只觉得可笑。
既然想为太学院正名,想恢复朱圣理学的荣光,那为什么不带着弟子身体力行,践行仁义,为百姓做些实事出来?
说到底。
不过是怨天尤人之徒。
这样的人,即便学问再高,嘴里讲的道理再多,那也是虚的。
而此时。
严院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
居然会有如此多的人替苏长歌说话,这群人根本就是是非不分!
尤其是苏长歌的那帮弟子,黄字丁班出身,一群愚钝呆笨、不学无术的蠢材,如今也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误人子弟。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礼崩乐坏吗?!
随即,顶着在场众人的讥讽声。
严院长看向赵恒等人。
“既然尔等言称令师身体力行,言传身教,想来受了颇多教诲。”
“可若是如此,尔等之中,为何连站出来作诗赋词的人都没有?还是说才华浅薄,怕惹人耻笑?亦或者不愿承认令师误人子弟,枉为人师,在这强言争辩!”
严院长面露厉色,高声大喊。
或许是恨屋及乌。
此刻的他一丁点大儒风度都没有,看向赵恒等人的眼中满是凶横之色。
见状,苏长歌正欲起身教训这老匹夫。
毕竟这是自己弟子。
而且也没做错事,如今自己都没说话,他算老几,容得着他在这训斥?
但就在这时。
柳咏却是在众目睽睽下走上台,指着严院长的鼻子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
“我夫子不过及冠之年,便立下不世之功,被陛下封为公候。”
“而你呢,一生寸功未立,枉活这么大岁数,口口声声说自己为国培养贤才,在哪呢?我怎么没见着?能指一个出来吗?”
柳咏一脸讥笑之色。
听到声音。
严院长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额头青筋暴露,恨不得扇这小子两巴掌。
在场官员之中。
不乏有他的门生,要指当然能指。
但指了之后。
立刻就会面临‘这也配叫贤才?立了什么功?’诸如此类的问题。
于是,严院长强忍口气说道。
“老夫不否认令师之功。”
“但在师道一途。”
“令师所授弟子,皆是如尔等这般不讲礼法,才华浅薄的愚钝之辈。”
“这不是枉为人师、误人子弟是什么?”
严院长振振有词的说着。
听到他还在诋毁夫子,柳咏冷冷一笑,立刻怼了回去。
“不比你这没脸没皮的老货。”
“我夫子为人谦虚。”
“这才称平日里对我们疏于教导,但未曾想,竟惹来一条老犬狺狺狂吠。”
说到这,柳咏转身望向苏长歌,说道:“夫子,请让弟子赋词一首,也好堵住某些人的嘴,省的整日诋毁您的名声。”
声音响起。
苏长歌看着柳咏这一副自信的样子。
虽然忌惮他的整活能力。
但都到了这份上。
要是拒绝的话,只会助长严院长等人的气焰,还不如相信自己弟子。
这个时候
柳咏应该不会整活吧....
心想着。
苏长歌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反正到有自己兜底。
见状,柳咏自信一笑,转过身,目光重新回到严院长身上。
敢侮辱夫子?
他要让这腐儒为此付出代价。
第一百五十五章:媚俗之作?柳咏扬名,惊艳四座!争辩君子之意!
此时。
严院长看着将自己比作老狗的柳咏,面色变得阴沉至极。
但很快,他转念一想。
苏长歌的弟子气焰如此嚣张,不将他放在眼里,这是好事啊。
一群黄字丁班的废物,才在苏长歌门下待了半年,自身天赋低劣,老师平常又疏于教导,这样的蠢材能做出什么诗词?
现在对方在台上的表现越是嚣张。
等下的反噬就越强。
到那时,丢的不仅是柳咏一人的脸,还有他夫子苏长歌的脸。
如此想着。
严院长语气冷冰冰的说道。
“要赋词便赋词,年纪轻轻,只会逞口舌之利,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声音响起。
柳咏脸上露出寒色。
但他也知道,反击对方的最好办法,就是赋词,替夫子争这口气。
随即,柳咏没有再与严院长赘言。
环顾在座众人,缓缓开口。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
这美丽的人儿是许飞琼身边的女伴。
偶然离开了居住的天宫,流落人间,久久没有返回神仙的行列。
传说中,许飞琼乃是西王母身边的侍女,美艳绝伦。
曾与女伴一同下凡偷游人间。
遇到一名书生,然后相见倾心,摘下胸前佩戴的明珠相赠,表达爱意。
“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随意的梳妆打扮,寻常的言语,却因为天生难自弃的姝丽。
身边的女子都花容失色,无心争艳。
想要把伊人比作珍贵的花朵。
又害怕旁人笑话我,如此美丽的女子想要用花来形容,谈何容易?
仔细想想,数不尽的奇花异草,都只是深红浅白的单调颜色而已。千种娇媚,万种风情,怎么比得上这眼前的女子,集各种世间的美丽于一身,万分宠爱,万分艳羡。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
须知在华丽的堂舍,美人的绣阁之中,又有佳人在明月清风中相伴。
怎忍把好时光轻易的抛弃?
“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妳妳、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从古到今,难得才子佳人在盛壮之年双美遇合。
就这样亲热的依偎着。
也未抵得爱我才、艺之情更深。愿你心地纯美,我也枕前言下,表达我深深的爱意。让我俩盟誓,今生永不分开。
此时。
随着柳咏最后一句唱出。
刹那间、
全场陷入空前的寂静。
不是这首词不好。
恰恰相反,这首词绝对属于词中上品,只是下联有些刻露、秽亵。
‘愿妳妳、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这完全是床榻之言,没有半点文人高雅。
而且从词中描述的故事来看。
这首词表达爱意,诉诸衷肠的对象应该是位风尘女子。
上联夸赞女子貌美绝伦。
即便再娇艳的花朵,也不足以跟眼前集世间各种美丽于一身的女子相比。
下联则是以须信作为开头,讲述一段才子佳人,盛壮之年相会,亲热的依偎在床头,诉说今生今世永不分离的枕下盟誓。
总而言之。
词肯定是好词。
柳咏的才华也毋庸置疑。
但可惜就是方向歪了。
也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立即有人接上。
“此词当属上品!”
“虽然下联有些刻露,但可见其才华,此词为难得的佳作。”
“不愧是苏圣弟子,轻口一吐便是世间少有的佳作。”
“柳郎之词,写情一步深似一步,词风流利婉转,纡徐取势,迷离缥缈,令人含味不尽,虽说最后‘妳妳’一词乃是坊间俚语,但此乃小瑕,不足以掩瑜。”
一道道点评声与喝彩声响起。
众人都认为,虽然此词有些媚俗,但瑕不掩瑜,因此给予了不低的评价。
见状,柳咏顿时舒了口长气。
吟诵完这首诗词,他的背部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手掌心也满是热汗。
别看他刚才上台前挺嚣张,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才华,而且此事又关系夫子颜面,他如何能不紧张。
但好在。
这首词他花了数十天工夫打磨。
原本是准备等宴会结束,去勾栏找那位红颜知己,当做情诗送给佳人。
可谁想到。
蹦出严院长这么个臭虫。
为了维护夫子颜面。
他只好拿出来展示在众人眼前。
所幸,反响不错。
至少没有丢夫子的脸。
同时,这种诗词、才华得到他人认可的满足感,也是他从未有过的。
座位上。
苏长歌倍感欣慰的看着柳咏。
他同意让柳咏赋词。
自然是知道弟子平日里刻苦用功,对诗词曲调的研究颇深。
而之所以会有些担心。
乃是因为诗词一道,天赋最为重要,否则所作之诗,难免会沾染上几分匠气。
这也就是为什么千古以来,无数才子俊杰留下浩瀚如海的诗词,但给人一种惊艳之感,能名流千古的诗词往往如沧海一粟。
是那么多俊杰不会作诗吗?
显然不是。
而是诗词讲究抒发心中之情,又极其注重天赋,这才是绝世佳作为何稀少。
如今,柳咏在诗词上展露出天赋才华。
他这当夫子的自然高兴。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庸俗!庸俗无比!”
“满口污言秽语,圣人之道就是被你这样的秽亵之徒给玷污!”
严院长满脸怒意,不甘的大声叫囔。
因为丞相提前得到考题的缘故,他们早早的就命人做好了诗词。
可跟柳咏这首佳作相比,虽然贴合今夜月色,但却少了情谊,在意境上逊色数筹,这让他恼怒不已,只能换个方向攻讦。
也就在这时。
苏长歌从座位上缓缓起身。
“吾弟子之词,虽用了俚语,但却是直抒心中情谊,表达对佳人的爱意。”
“怎么到你嘴里就满口污言秽语了?”
“男女情事,乃人之大伦。”
“枉你活了这么大岁数,你也有妻子,难道你对自己妻子无半点爱意?”
苏长歌开口,替自己弟子说话。
诚然,柳咏这首诗确实刻露,但还远不到污言秽语的地步。
“你你...这岂能相同!”
听到这话,严院长恼羞成怒的喊道:“圣人云,发乎情,止乎礼。”
“可你弟子做的这是什么词?竟与勾栏妓女混迹在一起,还恁相偎倚、枕前言下,毫无半点礼数可言,岂不让人蒙羞?”
声音响起。
在场不少达官显贵脸色有些不对劲。
台下的俊杰才子也是。
文人风流,有几个没去过勾栏听曲?这就叫没有礼数可言,让人蒙羞?
老学究!
可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在陛下面前。
谁也没办法站出来说严院长什么。
毕竟勾栏是下九流的行当。
即便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也终归是风尘女子,受世人冷眼。
可就在此时。
苏长歌的声音再度响起。
“严直,你可读过关雎?”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吾弟子下联以‘须信’作为开篇,这分明是思念佳人的想象之词,你却是断章取义,假借礼数来诋毁这首词作。”
“儒道就是败坏在你这等人手上!”
“歪曲圣人之意,张嘴闭嘴就拿礼数压人,一副腐儒小人做派!”
苏长歌严词厉声。
面对严院长挥舞的礼数大棒。
即便他是当世之圣。
也要避其锋芒,不能直接莽上去怼礼数,而是要换个角度,就事论事。
声音落下。
柳咏心头顿时松了口气。
他不是怕自己的名声受损,而是担心夫子的名声被人诋毁。
还好作词时留了一手,怕的就是被人拿这首词来抨击夫子,不过今后的确要注意了,省的令夫子的圣贤之名蒙尘。
而此时。
严院长听到苏长歌解释。
虽然气急败坏,但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冷声言道。
“苏长歌,诗词乃是小道,你以诗词享誉文坛,门下弟子即便懂些诗词也很正常,圣人之道最重要的是道理精义。”
此话一出。
瞬间引来在座众人的一阵嘘声。
诗词乃是小道?
刚才是你咄咄逼人的时候,怎么不如此说?现在自知不敌就嘴硬?
当真是笑话。
台上,老皇帝和太子亦是满眼厌恶的看着严院长。
若不是衍圣公突然冒出来。
即便是有丞相力保,他们也不会让这老腐儒带弟子过来
好在苏长歌门下这名叫柳咏的弟子站出来,虽然词有些媚俗,但却无伤大雅,只要能将严院长比下去,那就是好词。
而随后。
宴会之上亦有不少人做出佳作。
跟柳咏的这首词相比。
虽然在意境上略有不如,但主题毕竟是月。
柳咏词中的月只是点缀。
主要描绘的还是对女子的爱意和情谊。
两相对比,在伯仲之间很难决断。
不过老皇帝年迈,不可能与年轻人通宵达旦,彻夜取乐,所以只是让礼部官员,收上来几份受大多数人认可的诗词、
准备等明日找饱学鸿儒来评判次序。
而后。
随侍太监打开第二份卷轴。
“阐述君子之意!”
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
这一题,却是要比刚才以月为题作诗赋词要难的多。
儒道自古以来便推崇君子,而对于何为君子,亦是有诸多标准不一的答案,要从这里面找到一个出来加以阐述不难。
难的是怎么得到他人的认同。
要是意见相左。
肯定会有人站出来与之争辩,所以他们必须想一套完整的叙述逻辑。
一时之间。
众多俊杰纷纷低头思考。
但还未等他们想太久。
严院长身后,一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读书人站了出来。
可并没有先解题,而是看向苏长歌。
“楚国公,诗词不过小道尔。”
“圣人精义才是大道。”
“纵然你门下弟子有些诗才。”
“可这君子含义,绝非媚俗之人所能理解、阐述。”
年轻读书人开口。
他故意嘲讽,除了是想报刚才老师被辱之仇,还有就是借机踩一捧一。
苏长歌的弟子才刚扬名,他现在踩一脚,不需要胜过所有人,只需要胜过对方弟子,就足以在旧儒当中扬名立万。
至于被新儒鄙夷。
若是在乎这些。
有羞耻之心,他也就不会无法蕴养浩然正气,更不会出现在这。
再者,旧儒的势力不容忽视。
假如能得到他们支持,未来就算不踏上仕途,也能大富大贵,衣食无忧。
而此时。
随着他声音响起。
苏长歌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这人心中的小算盘他一清二楚。
不只是他。
在场众人有几个不是聪慧之辈?
瞬间便洞悉这人的心思。
“今儿个倒是稀奇。”
“老师是瞎子,是非不分,黑白不辩,没想到做徒弟的更胜一筹。”
人群中,孟静走出来阴阳怪气的嘲讽。
而就在他话刚说完。
一向与孟家不对付荀家子弟,竟出声应和他的话。
“孟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先祖曾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出于水而寒于水,这做弟子的,自然要比老师强。”
话音落下。
孟静转头望去。
这一刻。
他头一次觉得荀家子弟如此亲切。
但听到两人这话。
台上严院长的弟子眼神阴厉。
只是还未等他怼回去,耳边便传来老师严院长的声音。
“周攸,无需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声音响起。
周攸瞬间冷静下来,没再赘言,转身面朝老皇帝,朗声说道。
“陛下,文圣曰,君子不器。”
“楚国公亦曾在与番僧辩论事谈到过,君子无相,不拘于形。”
“故而,不才以为,君子没有固定的形象,没有固定的含义,不论是新儒,还是旧儒,有无浩然正气,皆可称之为君子。”
“上古时期,文圣未有之时,儒道尚未开辟之时。”
“世间一样不乏有君子。”
周攸开口,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但他所讲的话。
让苏长歌忍不住蹙起眉头。
自己还没死呢,就坐在这边上,竟然就有人打着自己的旗号歪曲道理。
更离谱的是,说出此话的人,前一刻还在一个劲的诋毁自己,这就不由让人觉得怪异至极,打着苏圣反苏圣?
正此时。
一直坐在旁边的慕子清站了起来。
“君子不器,君子无相是对的。”
“但你这番道理,却是在故意混淆是非,歪曲文圣和楚国公的话。”
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
在座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慕子清,而后眸中不由闪过惊艳之色。
第一百五十六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女子无才便是德!
此时,随着周攸的声音响起。
老皇帝面色阴沉。
对方为什么讲君子不器、君子无相。
还特地以新儒、旧儒,浩然正气,甚至上古时期,儒道尚未开辟来举例?
说来说去,无非是想为旧儒开脱。
但话又说回来。
所有旧儒都是坏的吗?
或者说,没有浩然正气的儒生就是坏的吗?那也未必。
世上之事本就不是非此即彼。
蕴养浩然正气的儒生,一开始也是没有浩然正气的儒生。
而对方刚才那话,则是将旧儒和儒生混在一起,若是驳斥的话,就等于和天下所有没有浩然正气的读书人作对,这是万万不能的。
但旧儒和普通儒生有区别吗?
有。
可却极难分辨出来。
也正是这样。
很难对周攸阐述的君子不器、君子无相,以及他举出的例子进行反驳。
想到这。
老皇帝目光不由转向苏长歌。
希望他能站出来。
但就在这时。
坐在苏长歌身边的女子站起来。
“君子不器,君子无相是对的。”
“但你这番道理,却是在故意混淆是非,歪曲文圣和楚国公的话。”
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
在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慕子清,眸中不由闪过惊艳之色。
美,太美了。
若说前面柳咏的词美。
那么眼前女子。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
容貌身姿仿佛月宫下的清冷女仙。
一颦一笑牵心动魄。
想到此处,众人又不由将目光转向苏长歌,眸中闪过艳羡、好奇之色,不知这女子与其是什么关系,但想来关系应该不差。
霎时。
才子佳人一说不由浮上心头。
座位上。
苏长歌心中则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慕子清应该称呼自己夫子才对,喊楚国公未免太见外了。
只是还未等他想明白。
周攸便开口了。
“你一介女流,也懂圣人道理?”
“还不快快退去,这里不是你这等无知妇孺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之处。”
周攸面露轻蔑之色,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女子只配在家中服侍丈夫,相夫教子,而出来抛头露面,讨论圣人就是无礼。
圣人高高在上。
岂是无知妇孺所能议论?
而伴随他的声音响起,在座不少女子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
但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毕竟女子的地位虽然没卑贱到尘埃里,可以读书,也可以操持贱业,但比男子地位低也是事实。
女子无才便是德。
一句话。
足够压死世间九成的女子。
再配上文圣的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直接将女子与小人画上等号。
而此时,慕子清的脸色却是丝毫未变。
“若论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我虽是女流,但却远不如你,竟敢在大庭广众下歪曲圣人道理。”
慕子清开口,语气清冷无比。
她决定站起来时。
就知道肯定会惹来旁人非议,但对方当众歪曲夫子道理,她忍不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歪曲圣人道理。”
“你一无知妇孺,懂什么叫君子?君子不器,君子无相是何意,你可知道?”
见这女子还敢回怼过来,周攸面露鄙夷之色,在他看来,女子蠢笨呆愚,无才寡味,连道理都不明,怎么可能懂君子之意?
声音响起。
慕子清没有在男女问题上去争辩。
而是走到台前朗声说道。
“何为君子之意?”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君子为人处世,应当如天道一般,自我力求进步,刚毅坚卓,永不停息,应当如厚实和顺的大地一般,增厚美德,容载万物。”
“故而君子之意。”
“首在于行,其次于德,唯有德行并济,方才能称之为君子。”
“吾...楚国公曾言,知行合一。”
“此‘知’非是单指学问、道理,亦有良知之意,而这良知便是德。”
“德若只存在于心间,那便是虚的,惟有与天道相连,以实际行动来践行仁德,方能容载万物,天地合一,得以见天地之心。”
随着慕子清的声音响起。
在座的所有人眸中露出震撼之色,不可思议的看着慕子清。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句话他们当然知道。
易经开头第一句就是,文圣昔日也是自‘易经’开辟出儒道。
但却未曾想,这句话还能如此解释,天地合一,德行并济,如此高深的阐述,竟然出自女子之口,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慕子清并未停歇。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
“言行举止,行为准则,合乎道义,有益于自身则做,反之则不做。”
“默者,潜龙勿用,进德修业以待时;语者,发挥有影响的言论,教导世人;出处默语,皆以道义作为行事之标准。”
声音落下。
在场众人不由点头认可。
说这话的虽是女流。
但所讲的道理,却是半点不比男子差,其对君子之意的阐述,更是精妙无比。
一时间。
宴会上不由响起喝彩之声。
“说得好!”
“君子之道,即是天地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
“今日方知女子之中,亦有君子。”
“虽是女流,但在圣贤道理上却丝毫不逊于男子,可赞可叹。”
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响起。
在座众人当中。
不是没人见过才女,但他们所见的才女,只是精通琴棋书画,吟诗作赋。
可圣人精义才是大道根本,而眼前的慕子清,无疑刷新了他们对女子的认知,原来女子也能懂圣人精义,而且不比男人要差。
至于嫉妒、眼红之类的。
那倒是不至于。
毕竟眼前这女子也就独一份。
相反,不少人对慕子清心生佩服,觉得她一介女流,竟然能有这般见识。
可见天赋才情俱是一流。
但就在这时。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即便你所言有理。”
“可你凭什么说我阐述的君子不器,君子无相歪曲了圣人之意?”
周攸开口。
对方之言已经得到大众认可。
这个时候他再出言讽刺对方是无知妇孺,只会惹来在场众人的耻笑。
而他的话语才刚落下。
只见慕子清轻描淡写的瞥了眼周攸,美眸中露出鄙夷之色。
“君子不器,君子无相”
“皆因君子执中而行,凭道义行事,行事方法不拘于固定的手段。”
“而你所言,君子没有固定的形象,没有固定的含义,不论是新儒、旧儒,有无浩然正气,皆可称之为君子,其中掺杂私货太多。”
“君子之意,在于德、行二字。”
“如何叫没有固定含义?”
“新儒,旧儒之说更是引人发笑。”
“新儒之新,在于有德且行,旧儒之旧,非是胸中有无浩然正气,而是满嘴仁义却不行事,这样的儒生,如何配称为君子?”
“至于尔言,儒道未开辟,浩然正气未有之时,世间亦有君子。”
“楚国公早在为儒道正意时便言明。”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月,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儒道未立,天地间便早有浩然正气,那些古之君子秉承道义、仁德行事,早已窥得浩然之意,否则又如何会留下著述?”
说到这里。
慕子清略微停顿片刻,接着道。
“芸芸众生,即便心中无浩然正气,亦不必自鄙,有浩然正气,亦不可自傲。”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唯有坚持知行合一之举,不逾越道义底线,不假借仁义、礼法蒙蔽世人。”
“方才能得到浩然正气庇佑。”
声音响起。
在座的俊杰贤才眸中露出沉思之色。
若说苏长歌是在为儒道正意。
那么眼前的女子,便是在向世人阐述苏圣之道,阐明浩然正气之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不禁又落在苏长歌身上,愈发好奇这女子跟他是什么关系,对知行合一、儒道之意的理解居然如此通透。
知己?伴侣?师徒?
似乎都不太像。
毕竟她口口声声称呼楚国公,一板一眼,没有半点亲昵的样子。
而就在众人思索之时。
原本明朗的夜空,一束璀璨的银色光柱划破天际,落在慕子清的身上。
刹那间,光芒照亮整片夜空。
看到这一幕。
众人眼中顿时露出无比震撼之色。
“异象!天地异象!”
“一介女子,竟然得到了天地认可,旷古未有,简直是旷古未有!”
“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亦可明悟圣人之道,蕴养浩然正气。”
“女子中亦有大丈夫。”
一道道惊叹声响起。
天地异象他们不是没见过,动静更大的都有,但女子引动的却是前所未闻。
不远处,苏长歌望着光芒下那道风姿绰约的倩影,似乎猜到了什么,眼中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是复杂,心中思绪万千。
赵恒、霍从文等人则是羡慕的看着。
除了夫子以外。
慕子清是第二个凭自身引动异象的。
这可比沈福这位体型最大弟子,更有资格称为大弟子。
相当于继承夫子衣钵。
对此,慕子白则是丝毫不担心。
若阿姐的事成了,他加辈。
即便阿姐的事没成,也不能是夫子的弟子,大弟子之位依旧有望。
怎么样他都不亏。
与此同时。
周攸整个人面如土色。
看着沐浴在银辉色光芒下的慕子清,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原本还能强辩两句,然后再以女子的身份去否定她,但有天地异象为证,这个时候任何反驳都是苍白无力的诋毁之词。
而秦辅、严院长,以及孔兴儒。
此刻神色俱是阴沉无比。
跟周攸不同。
输了这场君子之辩。
虽然心中气急,但他们更担心第二个苏长歌出现,尤其还是位女子。
一个苏长歌就搅得儒道不得安宁,要是万一再多个女子圣人,对于世间,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场巨大无比的灾难。
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而是谈论圣人道理。
这成何体统?
心想着。
待到光芒渐渐消散之后。
严院长第一个站出来。
“女子无才便是德。”
“一介女流,不读女诫、内训,反而出来谈论圣人之意。”
“毫无半点道德、礼数可言。”
严院长转目看向苏长歌,冷声质问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弟子?”
质问声响起,苏长歌眸中绽放寒意。
女诫,内训。
自己弟子读那玩意干什么?
至于说礼数、道德。
女子读圣贤书是什么下作的事情吗?是女子下作,还是圣贤书下作?
如此想着,苏长歌正欲起身。
践行君子不器。
但就在这时,慕子清的声音响起。
“我何时说过我是楚国公的弟子了?我不过是仰慕圣贤教化,陪家中小弟读书,耳濡目染,这才明白了圣贤道理。”
慕子清开口。
此言一出。
台下的赵恒、霍从文、柳咏等人瞬间懵了,大师姐叛出师门了?
苏长歌心中则是有些无奈。
如今回过头看。
慕子清之前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对劲。
不像是尊师重道,反倒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孝心略微有些变质,
而有些事情,读书人可以做,圣人不能做,圣人在世人眼中就该是完美无缺的,一旦违背伦理纲常,就要被口诛笔伐。
所以慕子清才撇清师徒这层关系。
想到这。
苏长歌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但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
从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能当不知道。
宴会后跟这位‘慕姑娘’好好谈谈。
而此时。
随着慕子清的声音响起。
全场众人恍然大悟。
难怪她懂如此多的圣贤道理。
原来弟弟是苏圣的弟子,她一直在旁边耳濡目染,也算是苏圣的半个弟子。
不过看样子,关系应该不止于此,毕竟苏圣和此女都这般年轻,中间说不定早已是互生情愫,但这也没什么关系。
徒弟的姐姐不算什么大事。
又不是徒弟。
此时,严院长察觉到端倪,但没有实证,他也不敢随意乱说。
不过他并未就此罢休。
“即便你与苏长歌不是师徒。”
“可女子无才便是德。”
“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君子之意,张嘴闭嘴就是德、行二字。”
“但你作为女子,可有遵守妇道德行?”
“文圣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有才无德,近乎于小人。”
“依老夫来看,你就是那有才无德的女子,大言煌煌,足以蒙蔽世人与上苍,德行却与小人无疑,无怪乎汝能领悟苏学。”
“一丘之貉罢了。”
严院长大义凛然的说道。
这一刻。
他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面对苏长歌,头一次在道德和道理上压过他,而且说得全是圣人之言。
只是,严院长不知道的是。
随着他这番话响起。
在场的女子都是美目含怒的望着他,盖因这番话将女子贬的太低。
女子无才便是德。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的确是圣人道理。
可千古以来虽然有不少人拿这两句话压人,但却鲜少有人理睬。
直到朱圣理学兴盛,儒生将圣人的所有话都奉为圭臬,女子的地位也在逐渐下降,但好在因为有武道、仙道存在,女人才没到被轻贱鄙夷的地步。
可现在。
严院长当众说这番话。
足可见他心中对女子的轻视和不屑。
此时,慕子清面如寒霜。
她刚才只是借机。
在大庭广众下断绝和夫子的关系,省的日后夫子被他人非议。
但没想到,这老腐儒竟愈发过分。
随即,慕子清便想开口争辩。
但就在这时。
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将自己护在身后,身姿挺拔如玉树。
第一百五十七章:天尊地卑,男尊女卑!你也配做文圣子孙!
“夫...楚国公。”
看到眼前之人,慕子清下意识就想喊出来,但被她及时止住。
而苏长歌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
心中不由感到怪异。
但大庭广众下也不能戳破她,只能等回去再好好收拾这不孝徒。
随即,苏长歌注意力转向严院长。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老腐儒。”
“圣贤本意,就是毁在你这等虚伪卑劣的腐儒身上。”
苏长歌开口,语气冷肃。
他站出来,不单单只是为慕子清出头,还有全天下的女子。
圣人者,一视同仁,笃近而举远。
即便改变不了男尊女卑的事实,但女子亦是百姓一员。
苏长歌自忖做不到像圣人那样视苍生为刍狗,不分远近亲疏,皆一视同仁,但在态度上,无论男女、老幼都不该被区别对待。
区别对待的是行为善恶。
而不是人本身。
此时,随着苏长歌声音响起。
严院长眼中闪过喜色。
他巴不得苏长歌站出来跟自己争辩。
在男女一事上,他不管是道义,还是道理,都占据绝对的制高点。
“圣贤本意?”
“女子无德便是才,此话出自百年前的大儒之口。”
“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
“自古以来,聪明女子失节者多,乃为矜饰骛名,反倒不如目不识丁的村姬田妪,守拙安分之为愈,尚不致贻笑于大方也”
严院长义正言辞的说着。
但就在他说话间。
苏长歌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老腐儒,你口中所言大儒,与你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女子失节与聪慧何关?此乃德行之失,莫非女子读过书,明悟圣贤之道后,就一定会失节?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试言,自古以来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官,皆读过圣贤书,考过科举。”
“那难道因此天下百官就不读书了?”
说到这,苏长歌冷笑道:“百年前那位腐儒,牵强附会、以偏概全之谈。”
“如茅厕之粪,臭不可闻,可到了你这,却奉为芍药,自以为芬香,用来欺压世间女子,这莫不就是物以类聚,臭味相投?”
声音响起。
宴会场上瞬间陷入死寂。
众人没想到。
苏长歌不仅批驳严院长,而且干脆连百年前那位大儒也一起批驳。
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好爽。
尤其是在座的女子。
看着眼前那道傲然挺立的身影,眼神中不自觉带上敬意。
千百年以来,苏长歌是第一个在大庭广众下,站出来替她们辩解的儒生,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座大山从她们身上搬掉。
一时之间。
不少官宦之女芳心暗动。
而严院长这边。
听到苏长歌一口一个腐儒,将污秽之物视为芍药,整张脸瞬间气成猪肝色。
要不是陛下在旁边,他甚至恨不得上前与苏长歌以命相搏。
只是,苏长歌却不想就此放过他。
既然提到了女子。
索性借此机会,正圣人之意,替世间女子将另一座大山给搬掉。
“文圣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此言之意,不在于女子、小人,而在养之一字上。”
“其中所指的女子,非是所有女人,而是家中姬妾,小人亦非品行卑劣之徒,而是家中仆役,妾视仆尤近,故女子在小人前。”
“因其指仆妾,故称养。”
“文圣此言,乃是齐家之论,君子御家中仆妾,因不近不远,执中而行。”
苏长歌声音朗朗。
他行此事,不是想要男女平等。
因为那根本不现实。
原因很简单。
养。
男人之所以地位比女人高,就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女人几乎全靠男人养。
即便是出卖身体,买家也是男性。
同时,田地需要耕种,而女人的体力明显偏弱,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地位自然而然要比女子高,这点谁来了都没有。
苏长歌对此也不反驳。
但将女子和卑贱无耻的小人挂钩。
轻贱女子。
这就未免太不讲道理。
苏长歌所行之事,皆是为了造福百姓,而女子占了天下百姓将近半数、
焉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作视若无睹。
然而,他的声音才刚落下。
孔兴儒坐不住了。
苏长歌竟然妄图篡改文圣之意。
若是让他一个人就坐成了。
那日后还真就没孔家什么事,圣人之意全由他的心意来定。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苏长歌,你这分明是妄拟天心为己心,故意歪曲圣人之言。”
随即,孔兴儒开口。
走到苏长歌面前怒声呵斥。
“易经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太始,坤作成物。”
“由此可见,男贵女贱早有定论。”
“先祖承袭古之圣贤。”
“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来阐述易经,告诫后人。”
“此乃圣言,岂容你随意歪曲!”
锵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一时之间。
在场众人心头猛地一震。
包括老皇帝在内,均是惊讶的看着苏长歌和孔兴儒两人。
没想到,一个当世之圣,一个大成至圣先师后代,两个人居然直接在宴会上明火执仗的对峙起来,半点面子都不留。
然而,相比之下。
孔兴儒似乎要更占道理一些。
男尊女卑,男贵女贱,这在易经当中说的再清楚不过。
其次,孔兴儒承袭衍圣公。
莫说是当今之世。
就算是亚圣、礼圣、董圣、朱圣,在文圣之言上,他们也得依从孔家意思。
毕竟对方是文圣后人,而且千古以来流传在世上的文圣经典,其注释皆是以孔家为主,昔日不管是亚圣、礼圣,还是董朱二圣。
他们在成圣前,都到鲁地文庙内请教过孔家弟子。
当然,若苏长歌真的成为圣人。
一字一句代表天意。
那说不定还可以跟孔家争夺文圣之言的解释权,但是现在还有些稚嫩。
此时,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叔父,你觉得苏圣能辩赢吗?”
孟静出声询问叔父孟德。
“很难。”
孟德无奈的摇了摇头。
作为亚圣世家,一直坚持以民为本,他自然希望苏长歌能辩赢。
只不过,对方乃是至圣先师的后人。
而且还搬出易经之言。
苏长歌虽然是当世之圣,但只是尊称,不是真的圣人,无法动用天地伟力。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其舌绽莲花,口若悬河,对方皆可假圣人之意,一言以蔽之,到那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各执己见。
毕竟男女这问题说不太清。
真要闹起来。
因为男强女弱的形式,到最后肯定还是苏长歌吃亏。
“那可怎么办?”
闻言,孟静眉头顿时紧锁。
他是想要苏圣赢的。
不是崇拜偶像,而是单纯觉得苏圣所言有理,更贴合大道。
但孟静也知道,只凭自己感觉,说出去只会惹人耻笑,必须要有让他人足够信服的说词和证据,方才能赢下这场争辩。
此时,孟德听到侄子的询问。
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此刻在台上争辩的就是我了,哪里还有苏圣什么事?
不过孟德还是给出了一个办法。
“文圣亲临或许还能赢。”
话音刚落。
孟静不由翻了个白眼。
文圣要是能亲临,我还要问你?直接请文圣本人来当裁判作答不就好了。
正想着。
一道嗤笑声从旁边响起。
“不知为不知。”
“文圣早已过世上千载之久,若能亲临还要你废话?你咋不说文王亲临呢?”
不远处,荀家的荀亮出声讥讽。
一时之间。
孟德整张脸不由涨红。
本来只是想敷衍下侄子,谁知竟被人听了去,而且还是荀家的人。
只是,面对荀家子弟他不想服输、
于是颇为嘴硬的回了句。
“说不定就来了呢。”
声音刚落。
孟德就立即后悔了。
但话已说出口,他只能强装镇定之色,目光转移到苏长歌身上。
荀亮则是奚笑的瞥了他一样,也没去刻意嘲讽,准备等下再打脸,而孟静则是拉着家族子弟,不声不响的拉开与叔父的距离。
自己这叔父,其他的都好。
唯独嘴实在太硬了。
明摆着不可能的事情,还要抬杠,上赶着送脸过去给别人扇。
正想着。
此时,台上苏长歌的声音响起,孟静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
“衍圣公,你也懂易经?”
苏长歌故作惊讶,仿佛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到他这语气,孔兴儒气的牙痒痒,这就跟有人说‘你也读过书?’一样,自己身为文圣后代,怎么可能没读过易经?
只是孔兴儒也不敢说精通。
毕竟在五经当中。
易经居于首,有着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的美誉。
文圣的诸多言语都与易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旦说精通易经。
苏长歌万一出题考校答不出该怎么办?
于是,孔兴儒淡淡出言道。
“略懂。”
话音刚落。
就见苏长歌摇头叹气的说道。
“难怪尔会出此谬言。”
“只是略懂,就敢在人前阐述易经之语,以己心揣度先王之意。”
伴随声音响起。
孔兴儒的面色瞬间铁青。
此时此刻,他方才体会到严院长的那种憋屈郁闷之情。
自己不过是谦虚之词。
可这苏长歌却一副咄咄逼人之势。
毫无半点君子气度可言!
只是,苏长歌从来不会刻意去装正人君子,而且君子气度也要看对谁。
如若是作女干犯科、鱼肉百姓、欺压良善、流毒苍生之人,还讲个锤子的君子气度,对这类恶人,压根不需要那么客气。
随即,苏长歌继续出声。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此句出自易经·系辞上传。”
“而易经之道,一阴一阳,阐述天地万物之理,其上之言莫不如是。”
“又有言,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
“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由此可知。”
“纯阳卦为乾,纯阴卦为坤,亦是因天阳在上、地阴在下。”
“天尊地卑,若按照你解释的苍天尊贵,大地卑贱来推理,那应该占得乾卦为吉,占得坤卦为凶,如此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苏长歌言辞振振的质问道。
易经之说。
在前世虽未被完全钻研透,但站在无数前人的肩膀上,学起来可谓事半功倍。
这时,孔兴儒听到此话。
面色不由一滞。
他虽然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但其上道理一直都是听族内长辈教授。
而他也一直没去刻苦钻研过易经。
毕竟易经虽是五经之首,但其上内容多是卦象,晦涩难懂,因此唯有礼记、春秋、尚书这类圣贤之言,方才是真学问。
不过转瞬间,孔兴儒便回过神来。
“任凭你舌绽莲花。”
“可古之圣贤皆是如此诠释‘易’之精要,你的解释不过是你一家之言。”
孔兴儒开口。
他知道在易经上不是苏长歌的对手。
索性直接搬出历代圣贤。
我说不过你,但我说的都是圣贤之言,你反驳我就是反驳圣贤!
很无耻。
但这招也很管用。
只不过,听着对方强辩,苏长歌却是不屑一笑。
“古之圣贤皆如此?”
“文圣、亚圣、礼圣三人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唯一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亦被尔等不肖子孙曲解。”
“文圣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提倡‘仁、孝’之道,仁者,人也,一视同仁,既是同仁,又为何会轻贱女子?”
“孝道则是侍奉父母。”
“文圣乃至孝之人,他会觉得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卑贱吗?”
“亏你还姓孔。”
“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你也配做文圣子孙!”
苏长歌直接怒声开骂。
他心中是真憋着火。
这番话其实他很早就想说,只是以前没机会,身份地位也不够格。
文圣,万古师表,大成至圣先师,为众生开辟儒道,但子孙后代却像是寄生在他尸体上的蛆虫,败坏他的名声,曲解他的言意。
像这样烂到流脓的孔家。
就该正本清源。
将那些蛆虫从全部整顿肃清,省的他们打着文圣的旗号流毒世人!
也就在这一刻。
苏长歌义愤的声音响彻整座会场。
所有人瞬间呆愣在原地。
不可思议的看着苏长歌,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衍圣公不配做文圣子孙的话。
而孔兴儒脸上则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苏长歌算什么东西!
别人尊称你一句当世之圣,你就真当自己是圣人了?
而且就算是圣人。
除了文圣。
哪个有资格开除自己的孔籍?!
第一百五十八章:代掌儒道之意,肃清一切宵小!浩瀚愿力,文圣虚影降临!
此刻。
随着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今日的争辩会以苏长歌落败,或者在各执己见中平息下去。
毕竟一个当世之圣,一个衍圣公。
两人即便有冲突。
但又不是生死之仇,应该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彻底撕破脸皮。
可未曾想,苏长歌竟如此刚直,为了辩证圣言之意,连衍圣公不配为文圣子孙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显然是气出了真火。
要知道,早在儒道还没出现之前。
世人就将祖宗视为根本。
更别说儒家推崇孝道,鬼神可以不敬,但父母、祖先却是必须要敬。
一个人要是被削除宗籍,在世人看来就是不孝子嗣,有辱祖先,不仅不得参加科举,而且还要被世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尤其孔兴儒还是当代衍圣公。
孔家明面上的领袖。
然而,就这样一个人,却被苏长歌批驳不配做文圣的子孙后代。
其言下之意不外乎是孔兴儒德行败坏,有辱文圣血脉,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承袭祖上荣光,担不起衍圣公这一头衔。
一时之间。
众人看向苏长歌的目光隐隐有些担忧。
于公来论。
孔兴儒纵然认为女子比男子卑贱,但历代圣贤看法都差不多。
就算苏长歌说的再天花乱坠,但只要不是文圣亲口承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句话就存在争议。
他以此为由批驳对方不讲仁孝。
在不谙道理的人看来,只会觉得太过蛮横霸道,不讲道理。
而于私来论。
苏长歌既不是孔家长辈,岁数也比孔兴儒小十几二十岁。
以幼凌老,以小欺大。
这便是不敬。
因此,不管于公还是于私,苏长歌都不够资格说出这话。
也就在这时。
孔兴儒的声音缓缓响起。
“苏长歌,你固然有才。”
“但气量狭小,心胸太窄,自以为天下无双,眼里容不下其他人的道理。”
说话间,孔兴儒面色阴沉无比,并且从袖中掏出一本金色书册,“似你这样的狂徒,纵然有浩然正气,亦不配儒生之名。”
“今日,吾便削你浩然正气。”
“教你知道,儒道宽仁,但也容不得你这狡言欺世之徒恣意妄为,胡作非为!”
锵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的目光却全部聚焦在孔兴儒手上,不少人眼中露出震撼之色。
“嘶!”
“衍圣公竟随身带着文圣之器。”
孟德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此话,孟静心中不由一惊。
作为亚圣后人。
他家宗庙内也供奉着先祖留下的儒道圣器,威能无穷。
即便三品强者也不是对手。
但转念,孟静似是想到了什么,出声向叔父询问道。
“叔父,孔家圣器有何作用?”
“我记得苏圣手里,不也有件文圣传承下来的圣器吗?”
声音响起。
孟德却是叹气的摇了摇头。
“昔日文圣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衍圣公手中所持之物,就是春秋竹简幻化而成的文册。”
“可削人浩然正气,废黜儒籍,使人终生不可再踏入儒道半步,苏圣虽然有圣人之称,但不过刚到大儒之境,手中即便有先圣之器,亦无法发挥出全部伟力。”
“可孔家不同。”
“虽然动用先圣之器对使用者有极高要求,但却能借助愿力强行使用。”
“世间祭拜文圣者浩如烟海。”
“换而言之。”
“只要孔兴儒愿意,舍了上百年的众生愿力,就可以废黜苏圣。”
说到这,孟德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他离开家族时,就该把宗庙内供奉的儒道圣器给拿出来。
即便威力上无法匹敌春秋文册,但至少可以抵挡,再配合苏圣手上的先圣之器,说不定会有那么一丝挽回局面的可能。
而此时,听到叔父的这番话。
孟静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倘若苏圣被废黜儒籍,那儒道好不容易盼来的兴盛之世将化为泡影。
抱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孟静一人。
宴会场上。
众人看着孔兴儒手中的春秋文册,脸色骤变,纷纷出言求情。
“衍圣公,苏圣不过是一时怒极罢了。”
“苏圣正儒道之意,乃当世之圣,还请衍圣公看在儒道大义的份上,谅解苏圣之言,莫要掘儒道文脉,自毁根基。”
“道理之争,断不至于毁人前路。”
“族兄,万万不能如此啊!你若真如此做,那就成了儒道千古罪人!”
一道道请求声响起。
他们中大多数人可能只与苏长歌聊过一两句,或者听过他阐述道理。
其中甚至包括孔家出身的孔泉等人。
但不论是谁,皆不愿见此等良才毁于孔兴儒之手。
纷纷拉下脸面为他求情。
“苏圣之言合乎仁孝,孔兴儒,你身为文圣后人,莫非要倒行逆施!”
“天纵圣人之资,你若敢废,我荀家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跟其他人不同。
孟家和荀家的声音高亢,他们都认为苏长歌之言更贴合圣人本意。
毕竟不管是亚圣,还是礼圣,均没有轻贱女子之谈,而作为大成至圣先师的文圣,又岂会无缘无故将女子和小人对等?
更别说。
苏长歌乃是旷古罕见之才。
废黜他的儒籍。
这已经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而是在自断双臂,简直愚蠢至极。
台上,苏长歌听着耳边的求情声。
心头不由感动。
随后望向面前的孔兴儒,眼神微冷。
歪曲道理,品行不端,
虽然不知他怎么会有浩然正气,但自己该讲的道理已经讲了,只要他敢动手,跨雷池半步,自己就有回击的理由。
到那时。
一切后果都是他自找的。
而此刻,孔兴儒听到台下的声音,眼神瞬间更加坚定。
苏长歌在人前随口说出的歪理。
就能得到那么多人认可。
要是再放任不管,将来必定成为大害,如今找着由头,下手必须要狠!
随即,只见孔兴儒缓缓说道。
“苏长歌,你妄图篡改圣意,蒙蔽世人,坏伦道纲常,乃天下之首恶!”
“今我孔兴儒,文圣子孙,代先祖行正本清源之举,以春秋文册,书尔之罪,削尔浩然正气,废尔文宫,逐出儒道!”
义正辞严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
只见孔兴儒浩然正气化作一支毛笔,翻开春秋文册,准备书写苏长歌之罪。
看到他真敢动手,众人面色大变。
老皇帝和太子此刻也坐不住,立即下达命令拦下孔兴儒、
“朕命尔住手!”
“来人!快!快将他拦下!”
急切的声音响起。
眨眼工夫,数十名暗卫从暗处掠出,身形如鬼魅般朝孔兴儒袭去。
然而,还未等他们靠近身前数米。
一股浩瀚伟力陡然出现。
刹那间,暗卫全部被震退数十丈外,气血震荡,内息紊乱。
同时就在不远处,眼见有人对先生不利,清玄自然也无心五子棋,立刻就想上前保护,但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的无比沉重。
法术、神通皆无法动用。
周遭这片天地,完全被浩然正气封禁,一切力量都被限制。
察觉到这点。
清玄的俏脸上顿时露出急色。
不顾一切的运转法力。
但孔兴儒以上百年世间对文圣的愿力作为代价,来发挥圣器的全部威能。
虽不至于说是文圣亲临,但圣人伟力,哪怕只是一丝,也不是才刚化为真龙的清玄所能抗衡,只能眼睁睁的在旁边看着。
“夫...楚国公。”
看着身前的夫子,慕子清轻喊,眼中流露出愧疚之意。
“别叫我楚国公。”
“等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说完,苏长歌看向孔兴儒,眼神极为平静,对春秋文册没有半点惧意。
不说同样有先圣之器,自己还有十二品金莲,真佛印记,以及天下民心加持,更重要的是,还有拯救千万百姓的功德在。
这些东西用来打架或许不行。
但就算是圣人,想要对付自己也要考虑下被功德和民心反噬的后果。
心念间。
苏长歌自然不会光挨打。
下一刻。
他足下生出一朵绽放无量功德金光的金莲,将他轻轻托起。
同时,一轮五彩毫光在他脑后浮现,并且在他的手中,还出现一柄玉剑,此时此刻,苏长歌看起来如降临世间的神佛,庄严无比,
就在这一刹那间。
璀璨耀眼的光芒笼罩整片天地。
与之相比。
春秋文册瞬间黯然失色。
而看到眼这一幕。
在场所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心中无比震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苏长歌明明才大儒境界,可身上散发的气息却不亚于圣人,尤其是除了手中文圣昔日佩剑以外,居然还有其他先圣之器!
可这一切。
在此之前都无人知晓。
一时间。
众人心中不由浮现出一句话。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别看苏长歌平常与众人相谈甚欢,但真掏出家伙来,比谁都猛,这大概就是藏器于身,无道则隐,藏得真他么深!
而老皇帝和太子见此自然心喜。
苏长歌越强。
对他们推行变法就越有利。
同时,相比于名流千古,永远被世人铭记的圣人,谁会去选择当窃国贼?
若真论权势。
圣人不比皇帝要高得多?
而就在众人思索间。
苏长歌开口了。
“文圣后代,不肖子孙孔兴儒,不修德行,不晓仁孝。”
“虽承袭衍圣公之位,但却假借文圣之名,歪曲圣意,祸害苍生,流毒万民,如此倒行逆施之举,德不配位,天可鉴之!”
锵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寰宇。
霎时间。
原本还晴空万里,皓月当空的天穹,瞬间被厚重的云层覆盖。
轰隆隆!!!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像是苍天在发狂怒号。
见此情形,孔兴儒眸中不由露出惧意。
但事已至此,他回不了头。
只能同苏长歌做殊死之争,谁赢谁从此以后占据儒道大统!
心想着。
孔兴儒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可就在此时。
苏长歌的声音再次响起。
“吾苏长歌,代掌儒道之意,行正本清源之举,肃清一切宵小,削孔兴儒浩然正气,废其文宫,逐出儒道!”
“另请文圣圣言,褫夺孔兴儒衍圣公之位,宗籍除名!”
苏长歌开口,满脸义愤之色。
场上众人听到他这话。
心中猛地一震。
削浩然正气,废除文宫,逐出儒道,褫夺衍圣公之位,宗籍除名!
苏圣这番代儒道之意,请文圣圣言,完全是跟孔兴儒,或者说跟传承上千年的孔家杠上了,不论做没做成,双方都是不死不休。
只不过众人都有些担心。
苏长歌这番请圣言。
万一没用,亦或者说文圣之言,向着其子孙,那可咋整?
岂不成了作茧自缚?
正想着,孔兴儒的奚笑声响起。
“苏长歌。”
“你真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代掌儒道之意,请文圣之言,就凭你也配!”
孔兴儒开口,面露不屑之色。
论出身,他是文圣后人,论地位,他是承袭千年的衍圣公。
然而,苏长歌充其量不过是个天赋罕见的天才,但就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凭什么敌过他孔家千年积累?凭什么!
而且,就算是请文圣之言。
那也是他这个子孙来请!
心想着。
孔兴儒在春秋文册上写下最后一笔。
刹那间,风起云涌。
本就震耳欲聋的雷声,瞬间变得更加狂暴,俨然一副灾难来临前的景象。
而也就在此时。
春秋文册从孔兴儒手中飞出。
漂浮于半空之中。
下一刻。
无比耀眼的光芒照亮整个夜空,皇都城内如白昼降临,驱散一切黑暗。
一时之间,原本还沉浸在中秋赏月的百姓,目光齐齐望向大晋学宫这边,想到文会一事,眼中不禁浮现出好奇之色。
苏状元又双叒叕惹出什么事了?
百姓们不由自主的想到。
但不等他们多想,只见浩瀚无穷的愿力在空中渐渐凝成一道虚影。
“文圣!是文圣!”
“奇怪?怎么跟上次苏状元为儒道正意时的虚影不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此乃文圣暮年之时的模样。”
“原来如此。”
街道上响起皇都百姓议论声。
而在大晋学宫内。
众人看着天空上的那道虚影,心也跟着渐渐跌落谷底。
文圣请是请来了。
对面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一刻,无数人垂下了头。
脸上难掩落寞之色。
只是,就在众人濒临绝望之际。
苏长歌手中仁义之剑发出细微的轻鸣声,天地文宫中的雕像亦是在不停颤抖。
第一百五十九章: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晚辈请先师圣裁!
郎朗夜空,明若白昼。
半空中,文圣虚影散发的光芒,如同一轮大日,照耀整个皇都。
而后,在百姓期盼好奇的目光下。
文圣虚影缓缓开口。
“苏长歌,你可知错!”
声音宏伟,百姓们一脸呆愣的站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他们没有听错吧?文圣竟然问苏状元是否知错,难道是苏状元做错了什么事?可是几天前,文圣还站在苏状元后面啊!
一时间。
百姓们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而在大晋学宫内。
当文圣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除了少数几人以外,几乎所有人的心情都跟着沉落谷底。
“苏长歌,你也有今天!”
“恭请文圣圣裁!”
“此子之罪,罄竹难书,十恶不赦,乃当世之少正卯,请文圣诛之!”
严院长及他身后的弟子大呼小叫,此刻的他们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找到了依靠,被苏长歌欺压已久的怒火猛地爆发。
只要这次能给苏长歌定罪。
世间再无新儒!
此子消失。
一切都会回到从前那般和谐宁静。
孔兴儒心中亦是兴奋。
这一次,他不惜耗费了积攒六百年的愿力,只为将苏长歌彻底打落下去。
什么当世之圣,不听他们孔家的话,敢和他们孔家作对,就算才华、天赋再如何出众,也休想在儒道内有半点立锥之地!
而此时。
台下那些支持苏长歌的儒生中,响起一阵声音。
“现在可如何是好?”
“文圣虚影降临,除非苏圣立地成圣,否则绝无扭转局势的余地。”
“不可能!文圣怎么可能如孔兴儒说的那样?”
“唉....”
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响起。
有不甘,有气馁消沉,有愤慨,但更多的是叹息和失望。
文圣的出现就像是一记重拳,将他们心中坚守的仁义锤的粉碎,圣人尚且不讲道理,偏袒子孙,那这儒道修的还有啥意思?
一时之间。
众人心中变得无比空洞迷惘。
儒道。
到底修的是什么?
若是求仁,为何不一视同仁?
若是为孝,将全天下女子,甚至包括母亲,皆视为轻贱女子,安可称得上孝?
若是取义,苏圣救济江南万万百姓,为儒道正意,造福万世子孙,可文圣却惘顾道义,出手对付苏圣,这是何理?!
无仁,无孝,无义。
这样的儒道,还是儒道吗?
儒道到底是文圣言下之儒道,还是心中仁义所化之儒?
众人心中一团乱麻。
也就在此时。
苏长歌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笑话,我有何错?”
“天尊地卑,君子居于高位自当效法于天,居于下位则能效法于地。”
“乾者,动而行健,自强不息;地者,静而德方,厚德载物,所谓男尊女卑,男者如乾,女者如坤,阴阳互补协调。”
“两者何来贵贱之分?”
苏长歌开口,阐述易经之道。
而随着他的声音响起。
天空中的文圣虚影却是眼神麻木,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
孔兴儒趁势说道。
“苏长歌,你歪曲圣贤之意,坏伦理尊卑之道,意图搅乱天下!”
“今在文圣面前,依旧怙恶不悛。”
说到这,孔兴儒看向文圣。
“后世子孙孔兴儒,请先祖出手,严惩此獠,废其文宫,逐出儒道!”
“可。”
文圣虚影缓缓应了声。
下一刻。
文圣缓缓抬起右手,手中多出一柄戒尺,宝光萦绕,散发恐怖威压。
见状,不少人都闭上了眼睛。
不忍直视。
但此时,却突然有人出声高喊。
“不才孟静,敢问文圣,何为仁孝?苏圣之言又有何错?!”
“在下公孙异,受苏圣之恩,方才能立文宫,蕴养浩然正气,若连文圣也不明是非,那这儒道不修也罢,请文圣一并削之!”
“后世子弟荀亮,以为文圣不公!”
“苏圣无错,文圣不公!”
“若要惩治苏圣,请文圣将吾等浩然正气,一并削之!”
这一刻,无数人站了出来。
在奉若神祗的文圣和心中坚守的仁义之间,他们还是选择了后者。
亦余心之所善兮。
虽九死其犹未悔!
文圣是信仰,但道火不可灭。
看到这一幕,孔兴儒顿时气急败坏。
他本以为文圣一出来。
就能将苏长歌钉死在罪大恶极的耻辱柱上,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那些曾经支持他的人,会反过来唾弃他,那些他身边亲近的人,会一个个的背叛他,直到最后,在世人的众叛亲离下抑郁而终。
留下后世无尽骂名。
但没想到,都已经到这个时候。
竟然还有人替他说话!
“一群愚夫,简直是愚不可及!”
“既然尔等沉寂于苏长歌之歪理邪说,执迷不悟,那今日便成全尔等!”
孔兴儒开口,此刻他与往常温润君子的模样截然相反,就像只被激怒的野兽,面露厉色,言辞激烈,眸中满是狠辣之色。
他不理解。
不理解为什么会那么多蠢人。
但这群人的存在。
让他感到厌恶。
就像是蜗居在黑暗洞穴中的野兽,看到外面突然射来的光芒,格外刺眼。
也就在此时,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孔兴儒,尔以孔家积攒百年的愿力化作文圣,假借圣意行己之事。”
“欺瞒世人,妄拟己心代圣心。”
“此错,罪不容赦!”
苏长歌语气平淡,眸子却是极冷,看向天上的文圣虚影无半点惧意。
暂且不说他有真佛印记,可以窥破表相,知道这是愿力所化,就算是真的文圣降临,他也不会退缩半步,因为这是他的道。
一个人。
若是连自己的道都不能坚守。
就算保全性命修为。
但这辈子也都别想登临高峰,只能如墙头草,在风中摇摆不定。
而此时,就在苏长歌说完。
孔兴儒、严院长等人刚想出言嘲讽,事已至此居然还敢嘴硬。
但刹那之间。
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在众人视野当中。
只见苏长歌缓缓举起手中长剑。
而他身前,一道伟岸魁梧的虚影缓缓凝聚,炽烈的白光笼罩天地。
一袭复古儒袍,左手捧着竹简,右手持剑,面容英武,立如牵牛,望之如斗,看上去像是豪迈武夫,但又给人一股书卷气。
看到这一幕。
皇都内的百姓瞪大了眼睛,心中惊骇。
怎么会有两个文圣?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赏月文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晋学宫某处。
朱圣看着显现的文圣也是一脸震惊。
他本来是准备出手,倾尽全力替苏长歌挡下这一击,保住当世之圣。
但没想到。
苏长歌竟受儒道眷顾至此。
一句简单的请圣言,就能将文圣给摇过来,这难道就是天命之圣?
朱圣有些难以理解,要知道,自己当初成圣是一步步艰难攀登,直到遇到董圣,才少走了诸多弯路,并在其帮助下建立理学。
可苏长歌这一路。
虽然也遇到了不少坎坷,但速度却实在太快。
自己是跑,那他就是飞。
快的简直没边。
而就在朱圣心中感叹之际。
宴会上。
孟静等人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文圣,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文圣!
真的文圣降临了!
虽然跟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却与古文中记载的模样相仿。
刹那间。
众人心头积郁一扫而空,抬起头看向孔兴儒,眼中冷意流露。
以愿力凝聚成文圣,以己心代替圣意,妄图蒙蔽世人,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称之为儒生,更不配做文圣子孙,担衍圣公之职!
而就在这时。
望着眼前的先祖虚影,孔兴儒面色难看至极,眼神癫狂。
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家祖宗竟然会站在苏长歌那边。
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自己可是他的嫡亲子孙,后代子孙数千年香火祭拜供奉。
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这一刻,孔兴儒很想大声质问对方是不是真的文圣。
但还没等他开口。
就见苏长歌身前的文圣缓缓出言道。
“是非吾以明了。”
“不肖子孙孔兴儒,为一己之私,歪曲圣意,惘顾仁孝道义。”
“今废除浩然正气,逐出孔家。”
“以正视听!”
文圣的声音响起。
垂目看向地上的孔兴儒,没有愤怒,没有哀思,只是感到无比失望。
我孔家子孙,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自己昔年开辟儒道。
以仁字为先。
何为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仁。
克己复礼是仁。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是仁。
凡事皆以人为本,自己不想被人轻贱,又怎能去轻贱他人?
世上之人,或许因贫富、高低、地位有区分,但在本质上而言都是人,仁者爱人,岂能因存在差异就轻贱鄙视他人?
而如今。
自家子孙擅改圣意,不修仁义。
甚至还用愿力整出个‘自己’来,借自己的名义来打压异己。
这让文圣感到失望至极。
只不过,文圣并没有将这些说出来,一来是他能留在这的时间很短。
二来他只是当初开辟儒道时的一缕意志显化,之所以能出现在世人眼前,全靠苏长歌,以及他手中沟通儒道的仁义之剑。
现在的他。
唯一能做的就是圣裁,完成后就会再次归于天地间。
然而,就在文圣的话刚落下。
地上的孔兴儒立即开口。
“苏长歌!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敢假冒吾家先祖!”
“你以为这就能将我唬住吗?!”
“吾乃孔家嫡系子孙,当代衍圣公,身具文圣血脉,先祖不可能会对我下手!”
声音慷慨高亢,义正言辞。
只不过苏长歌没有去搭理他,而是朝身前的文圣拱手行礼。
“晚辈苏长歌,见过大成至圣先师。”
“请先师出手圣裁!”
话音刚落。
众人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转目望去,只见文圣抬起右手的长剑,一脸失望的看着孔兴儒。
下一刻。
长剑在众人目光下挥动。
很慢,很慢,甚至慢到能看清长剑在空中划过的轨迹。
但又仅在眨眼间,就与愿力化作的文圣手中戒尺碰撞在一起,而后,戒尺像是纸糊的一般,轻而易举的化作余光消散。
紧接着。
恐怖无比的剑气席卷天穹。
仅在一刹那。
愿力凝聚而成的文圣被斩成两截,无尽光雨从空中洒下,落在众人身上。
“浩然正气,我的浩然正气变多了!”
“是文圣,文圣将愿力化作浩然正气赠予吾等,助吾等修行!”
“吾等拜谢文圣!”
“不愧是文圣,明是非,讲道理,行大义灭亲之举。”
下方的读书人,看着文圣出手,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不是因为蕴养的浩然正气变多,而是觉得这才是儒道祖师该有的样子。
黑就是黑。
白就是白。
子孙错了就是错了。
倘若有一天苏圣或者其他人错了,一样秉公论处,不以远近亲疏定罪。
而与此同时。
在愿力虚影被文圣摧毁的一瞬间。
孔兴儒蕴养多年的浩然正气也跟着一起破灭,只见他面无血色,如土灰一般,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的昏倒在地上。
也就在他丧失意识的一秒。
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家先祖居然会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后辈子孙。
只是他如何想,文圣并不在乎。
相隔百代。
纵然有血脉渊源。
那也已经淡的不成样子,更何况还德行不佳,假借圣意谋取私利。
若非这只是文圣的一缕意志显化,出手受限制,换他曾经的脾气,教而不改,冥顽不化,早就挥剑把这不肖子孙给砍了。
而就在文圣在出手后。
他伟岸的虚影在天地间开始缓缓消散。
在这最后一刻。
他目光望向下方蕴养浩然正气的儒生。
眼中露出几分欣慰之色。
子孙虽劣,但世间亦不乏诸多真儒砥砺前行,这样很好,很好。
随后,他将目光锁定在苏长歌身上,凝视了一会,脸上露出宽厚和善的笑容:“儒道,还有天下百姓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
平缓的声音响彻寰宇。
刹那间。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无比震惊的看着文圣。
这算钦定继承人了吗?
如若说此前为儒道正意时,文圣虚影也曾显化过,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世人猜想,觉得苏长歌的圣位十拿九稳。。
那现在。
文圣亲自发话。
将儒道,还有天下百姓托付给苏圣。
这等于是承认苏圣的合法性。
自今夜始,苏圣就是儒道中话语权最高之人,孔家子弟更是得仰望。
毕竟这可是他们家先祖亲自发话,其他人不顺从,顶多是不当儒生,可孔家人不支持,那就是不敬先祖,要背上不孝之罪。
但就在众人欣喜时。
苏长歌耳边突然传来文圣的声音。
“若尔达到儒道三品,带上真龙,去往孔家文庙一趟,老夫有事相请。”
听到此话。
苏长歌微微一怔,而后眼神变得凝重。
什么事情。
非要自己达到半圣境界,而且还得带上清玄才能前往?
第一百六十章:治国安民之策!赵恒夺嫡?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
十二品金莲之上。
看着眼前消散的文圣虚影,苏长歌心中升起多个念头。
半圣境界,再加上三品的真龙。
难道文庙内有什么危险,亦或者是孔家手中有比春秋文册更强的宝物,必须要到半圣之境才有把握击败他们。
如此倒也说得通。
毕竟孔家传承千年之久,底蕴何其深厚,怎么可能就一本春秋文册?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就是文庙内有文圣传承。
只对三品有用,或者只有三品才能拿到,可以助自己更快成圣。
心念至此。
苏长歌并没有急着下定论。
毕竟自己距离三品半圣还有很长一段路,暂时不需要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
更别说有朱圣在,他活了那么多年,又是圣人,总该知道些什么内幕,等有时间去找下他,正好还有点其他事要向他请教。
思索间。
随着愿力虚影彻底消失。
孔兴儒的春秋文册漂浮在半空当中,宝光莹然,散发玄妙之气。
见状,苏长歌轻轻招手。
春秋文册朝他飘来。
刚到手中,一阵虚幻的金光闪过,下一刻,薄薄的文册化作一根竹简。
苏长歌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刻着‘元年春,王正月’六个大字。
这句话乃是春秋开篇之语。
何言乎王正月?
大一统也。
也是大一统理论的根基。
其中,要说董圣对后世有什么贡献,补全大一统理论便是其中之一。
心想着。
苏长歌收好春秋竹简。
金莲在众人目光中缓缓下沉,待他落地站稳后,随其它神异之物一同消失。
也就在此时。
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
“楚国公为世间女子出声,正圣人之意,昭宁敬您一杯。”
苏长歌转目看去。
只见在皇室子弟的坐席上,一位容貌出众,气质娴静的女子起身,纤纤玉指端着酒杯,满脸敬意看着自己,双眸好似一泓春水。
昭宁?
赵恒小姑,之前要被和亲的?
苏长歌想起前事。
随手接过侍从接过来的酒杯。
“昭宁公主言过了。”
苏长歌说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转而看向老皇帝。
“陛下,赏月之宴本该宾主尽欢,刚才之事却闹出如此大动静,扰了您和宾客们的兴致,臣心中实在有愧,还望陛下见谅。”
声音响起。
老皇帝脸上不由展露笑颜。
作为文圣钦定的继承人。
得儒道气运,国运,还有功德加身,苏长歌的声名,已然不逊于自己。
此刻当众举杯请自己见谅,而且以臣相称,无疑是在示好,表明儒道和朝廷没有冲突,依旧是大晋之臣,不会闹幺蛾子。
随即,老皇帝起身举杯回应。
“苏爱卿这是何话?”
“赏月之宴,能得见文圣虚影,并且拨乱反正,为圣言正意。”
“天下还有何事,比此更助酒兴?”
老皇帝大笑着说道。
他的确很兴奋。
苏长歌在儒道的话语权越高,将来他推行新政的阻碍就越小。
毕竟有皇帝、圣人背书,还有军队和百姓支持,就算有人站出来反对,也不过是癣疥之疾,对江山社稷的影响可以压到最小。
而此时,随着老皇帝的声音响起。
台下儒生纷纷欢呼起来。
不管是作为新儒,还是为了心中正义,他们都是站在苏长歌这边的。
一时之间。
宴席的氛围比之前更加热闹。
看到这一幕。
严院长整张脸涨成猪肝色,握紧拳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像苏长歌这样的少正卯,文圣怎么会帮他对付自己的子孙?
这根本不合情理!
要么那是个假文圣,要么就是文圣他老糊涂,被苏长歌这等小人所蒙骗!
然而,就在他愤恨不平的想着时。
老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来人,将这些歪曲圣意,祸害世人的章句腐儒全都带下去!”
“衍圣公孔兴儒,品行败坏,毫无仁德之心,朕依文圣之意,即日起褫夺其衍圣公之位,逐出孔家,终身不受朝廷任用!”
语气严厉冷肃,但却大快人心。
台下读书人一脸兴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是这些章句腐儒,为一己之私歪曲圣意,坏我儒道仁义孝道!”
“苏圣千古,为我儒道正本清源!”
在一道道声音当中。
严院长及其弟子声嘶力竭的喊道。
“陛下,冤枉啊!”
“这一切都是苏长歌搞的鬼!”
“他才应该...唔唔唔...”
严院长嘴巴被侍卫用强行麻布塞住。
他的弟子中有人想挣扎,但挨了几拳后瞬间老实,被侍卫乖乖带走。
而孔兴儒没了衍圣公之位,又被逐出孔家,待遇自然好不到哪去,直接被两名侍卫一前一后抬走,准备扔进天牢,等候发落。
看到这一幕。
太孙赵炆极力克制自己忐忑的心情,没有做出言替老师求情的蠢事。
他对孔兴儒本就没什么感情。
认其为老师。
不过是想收孔家为己用。
助自己登上皇位。
现在孔兴儒落得这副田地,他撇清干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呢?
随后,趁着场上的欢呼声,赵炆转头想看下父王的脸色,却发现父王正盯着自己,吓得他赶忙低下头,沉默不语。
准备等宣读第三题时。
再起身将提前做好的策论拿出来,挽回在父王和皇爷爷心中的形象。
另一边,太子心中有些懊悔。
自己当初怎么就轻信妇人之言,找了孔兴儒来教导儿子?
其学识、谈吐固然不凡。
但不修德行。
这样的人即便再有才华,走的也是歪门邪道,岂能教导太孙?
不过好在只教了不到半年,而且炆儿生性善良,又懂仁义孝悌,就算有歪的迹象,但只要找个好老师,应该能端正回来。
心中想着。
太子收回望向儿子的目光。
盘算该找谁当老师。
而此时,在敬完老皇帝酒后。
苏长歌回身瞥了眼慕子清,带她一起回到坐席上。
坐下后,全程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喝酒。
慕子清看着静默不言的夫子。
心中顿时有些慌乱。
她知道夫子肯定已经发现自己的不轨念想,但她也没办法。
为了不惹来世人非议,只能出此下策,在大庭广众下否认师徒名分,如此,就算将来发生点什么,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只是夫子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直接坦明自己的想法吧?
于是乎。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慕子清斟酒,苏长歌喝着,氛围一时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不过宴会却丝毫没受两人影响。
因为时辰已晚。
老皇帝便没有再等人做出第二道题,直接命随侍的太监宣读第三题。
“策论!治国安民之策!”
尖细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之前不管是作诗,还是阐述君子之意,其实都只是理论学问而已。
即便说的再好,对百姓有何益处?百姓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充其量不过是影响读书人,然后再由他们去教化百姓。
可这过程太慢太慢。
对治国而言。
并没有太大实际意义。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学问很高,但只适合做学问,不适合执政。
而策论不一样。
它代表是自己对朝廷某方面政策的理解、建议。
如今在皇帝、太子面前,若是能做出一篇精彩非凡的策论,有幸得到看重,从此简在帝心,那往后的官途可谓一路亨通。
同时。
真正的儒道,从来不是闷着头做学问,只会之乎者也的老腐儒。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心怀如此远大的志向。
有谁不想执政?
有谁不想一展心中的抱负,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当然,这个过程中或许有的人会改变初心,但不管怎样,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不能放弃,起码要试试,万一被看重呢?
于是乎。
众人纷纷接过纸笔奋笔疾书起来。
而台上的赵炆没有急着站出来,以免旁人以为有内幕。
但就在此刻,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陛下,孙儿有话要说。”
赵恒开口说完,眼神中闪过几分怯意,但很快便坚定起来。
随后,在众人惊讶好奇的目光下,带着慕子白、陈云几人一起上台,朝皇爷爷和父王拱手行礼,等待他们回话。
而此时,老皇帝看着面前的赵恒。
心中浮现多个念头。
夺嫡?
苏长歌安排的,还是自己的想法?
作为皇位争夺中的优胜者,老皇帝下意识就将赵恒的行为归结为夺嫡。
毕竟皇位谁不想要?
更别说。
夫子还是当世之圣。
有这座靠山在,老皇帝扪心自问,自己要是赵恒,肯定会对皇位产生想法。
同样的,太子看到赵恒出来后,瞬间变了脸色,眼神有些失望和叹息,而赵炆盯着这位弟弟,极力克制心中的愤怒。
“有何话,说来一听。”
此时,老皇帝开口,脸上表情平淡。
对于外人,喜怒都无所谓。
但对皇室子弟,还是在大庭广众下,就不能那么随意,否则会让外臣滋生念想。
听到声音后,赵恒犹豫了一下。
还是张口说道。
“陛下,您不是问策论吗?孙儿近来有些心得,请您试听。”
此话一出。
太孙赵炆眼中冷不丁的闪过杀意。
别说赵恒只是庶弟。
就算是亲兄弟,胆敢觊觎自己的皇位,那也是死路一条。
只是赵恒对此浑然不知。
看了眼身边几人,而后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朗声读到:“石泉县,户一千八百二十二,口四万八千一百九十六。”
“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二石半,为粟二百五十石。”
“粟麦,十钱一斗。”
“二百五十石粟麦按此价出售,约可得三十两白银,去掉田税三成,丁赋...”
赵恒照着册子宣读。
从百姓一年下来的收成,再到吃喝,还有石泉县的各种问题。
没有抑扬顿挫,没有带上半点感情。
有的只是冷冰冰的数字。
但此刻,所有人都一脸认真的听着,心中渐渐浮现石泉县轮廓。
若单以治理一县一郡之地来论。
赵恒的这些数字。
远要比任何笔势雄健、博辩宏伟的策论有用,因为这反应了百姓最真实的情况。
就像大夫治病一样。
望闻问切,找到病灶病根之后,才能决定开什么药,每种药几钱几两。
否则就是乱开药方的庸医。
与此同时。
老皇帝看着这位曾经顽劣的孙子,神情不变,心中却是赞赏有加,但他不确定,赵恒是不是为了夺嫡故意以此来取宠。
很快,当赵恒的声音落下。
老皇帝立即出言。
“赵恒,这是你作的策论?”
听到声音,赵恒连连摇头。
“孙儿不敢贪功。”
“刚才所言的内容,皆是孙儿与身边的同门师弟一起完成。”
赵恒诚恳的说道。
“哦?那尔等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老皇帝追问。
“夫子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想要知道如何治理百姓,必须要了解百姓需要什么,而想要知道百姓需要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到当地询问百姓。”
“若是缺水,那便打井、引水。”
“若是道路不便,那便向朝廷请援,组织当地百姓修桥铺路。”
“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
赵恒的语气无比认真。
这上面的数字。
有一部分是找当地县府讨要,还有一部分是他们挨家挨户的询问。
而这其中所有民生问题,也都是他们询问百姓,在县里实地考察后汇总出来的,针对这些问题,他们也已经讨论出该怎么解决。
但万事俱备。
就缺的是钱、粮,还有名分。
前者凑凑还能出来。
可他们虽然是天潢贵胄,显赫门第出来的,但终究不是官员。
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不在这个位子上,凭什么调动当地的百姓民夫,人家又凭什么听你的?单靠钱粮耗费又会增多。
倒不是心疼钱。
而是总不能回回自己掏腰包吧?
也正是这样。
他才在听到策论之后。
准备趁着皇爷爷心情还不错之时,给自己和兄弟们整个官职,大展拳脚。
而就在赵恒说完。
一时间。
宴会上不少人放下手中之笔,思索着自己的策论是否符合百姓需求。
老皇帝眼神复杂的看着赵恒。
急百姓之所急。
想百姓之所想。
此话要是出自太孙,他自然大喜过望。
但出自赵恒。
要思量的东西实在太多。
这一刻,老皇帝甚至有些后悔当初那么早立太孙。
以至于现在左右为难。
第一百六十一章: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不错。”
“难得你有此心。”
思虑再三,老皇帝看着赵恒,语气平淡的夸了一句。
不是他故意偏心太孙赵炆。
而是一旦表现的对赵恒过于赞赏,落在群臣眼中,就更像是暗示。
谁不想做从龙功臣?更别说赵恒背靠圣人,到那时,就算赵恒本人没想法,也会被人在耳边鼓动,或者强行推上皇位。
但自古以来,储位之争何其残酷。
老皇帝是从里面杀出来的。
他对此再明白不过。
也正是这样。
他早早的立了太子、太孙,震慑其他诸子,不给他们滋生野心的机会。
但没想到,赵恒此时跑了出来。
而且表现还如此优异。
这才让他犯了难。
重赏,臣子会有想法,太孙赵炆及其身边辅佐者也会对付赵恒。
若是冷遇,就赵恒目前的表现来看,确实有仁君器宇,而且太子的子嗣本就不多,万一太孙发生点变故,赵恒也能顶上去。
最最关键的是。
赵炆和赵恒两人现在都还小。
若赵炆德行、能力不行,赵恒又有圣君气象,那就是让他做皇帝又如何?
反正都是自己的孙子。
正因如此。
老皇帝这才不冷不热的对待赵恒。
毕竟现在朝局,新旧两党斗争激烈,再掀起储位之争,江山势必动荡。
他这样做也是保护赵恒,储位之争一旦开始,兄弟情义都是狗屁,即便你不动手,别人也要弄死你,双方不死不休。
而此时。
听到皇帝这声不咸不淡的夸奖。
赵恒忍不住露出笑意。
连忙顺杆往上爬。
“孙儿谢过皇爷爷夸奖。”
“只是夫子曾说过,做人做事要知行合一,知道问题,还要解决问题。”
“故孙儿在此恳请皇爷爷给个名分,让孙儿做石泉县的县令,还有身边几位师弟,也赏赐个一官半职,共同治理石泉县。”
赵恒开口请求。
作为皇孙。
不能参加朝廷科举,考取功名,想要官职只能靠皇帝直接任命。
此时,听到这番话。
老皇帝和太子先是眉头一蹙,还以为他是想夺嫡,但很快便松了口气。
县令只是正七品官员,在百姓看来很大,但在他们眼中却小如草芥,毕竟大晋地大物博,有数十个郡,而郡下面又分若干个县。
同时,郡县亦有大小之分。
石泉县虽然靠近皇都,但户口、占地在郡县当中算是小的。
赵恒想当个县令。
以他的身份,其实是有些低了。
不过老皇帝却觉得刚刚好。
真要给大了。
反而不美。
于是,老皇帝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你想要官职,朕可以给你,但治理一方百姓,不是瞎胡闹。”
“若是半年内你没有将石泉县治理好,惹得百姓生怨,到时朕非但要罢免你的官职,还要重重严惩,以安民心。”
老皇帝的表情极其严肃。
他也想趁此机会。
观察下这位平日里不曾注意的皇孙,到底有几斤几两。
而见皇帝答应。
赵恒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笑意。
“多谢皇爷爷!”
“孙儿还有同门师弟,绝对不会辜负皇爷爷的恩赏!”
赵恒开心的没边,旁边的慕子白几人同样如是,只不过有一点很不爽,张嘴师弟,闭嘴师弟,谁老大谁老二还不一定呢。
只是一想到可以有机会实践。
也就没去和赵恒计较。
心中暗暗攒了一股劲,想要治理好石泉县,给皇帝、夫子,还有所有人看。
不远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赵炆,心头怒火稍稍压下。
“真是蠢货,居然只要个县令。”
赵炆不屑的想着。
在他看来,要争,就争皇位,一个破县令有什么好要的。
自己要治理的是江山社稷,一地之民太小,一国之民才够他施展才华,果然,庶子就是庶子,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这样想着。
赵炆却是不打算放过赵恒。
即便这位弟弟对皇位真没有想法,但他本身的存在,对自己就是威胁。
若是他治理好石泉县,皇爷爷和父王两人又一时糊涂。
自己的太孙之位可就不稳了。
而就在赵炆思索着该怎么将赵恒踩落泥土,让他爬不起来时。
台下。
不少儒生思绪起伏。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想要知道如何治理百姓,必须要了解百姓需要什么,而想要知道百姓需要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到当地询问百姓。
苏圣之言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也是因此。
这些儒生决定效仿赵恒。
先到石泉县一探,而后若是赵恒不弃,求个差事来磨砺下自身经验。
这也算是苏圣所言的知行合一。
当然,还有一点。
赵恒既是苏圣的弟子,又是皇孙,若是德行、能力都可以。
将来未尝不可登上至尊之位。
到那时,有圣人指引前路,皇帝又是圣君,大晋百姓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盛世,他们也将名垂青史,辅佐圣君治理国家百姓、
而要是赵恒德行不足。
那就另当别论。
不远处,苏长歌看到这一幕。
知道赵恒已经半只脚踩进储位之争的泥潭中。
作为夫子而言,他希望赵恒当皇帝,这样方便自己执政,就像现在一样君臣同心,若赵恒不愿,那苏长歌也不强求。
因为到了那时。
谁当皇帝都对自己没有影响。
若皇帝想要造反。
那他便效仿周公,让皇帝垂拱而治。
至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苏长歌忠的从来不是君王,而是天下百姓。
更何况,文圣不是说过,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要是君王造反,还讲个锤子的忠,总不能为了君王不顾天下百姓吧?
如此想着。
秦相的声音突然在宴会上响起。
“楚国公德才兼备,得大成至圣先师看重,又教出如此多俊才。”
“老夫佩服至极。”
秦相开口。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露出厌恶和惊讶的表情。
之前严院长那帮腐儒能参加宴会,全是秦相和孔兴儒的功劳,现在孔兴儒倒台,秦相这是怕了,想要像苏圣服软了?
苏长歌也觉得有些奇怪。
接触过这么多次。
对秦辅他也有了了解,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官油子,有事绝不亲自上。
按理来说,孔兴儒这才刚倒台。
秦辅就是再恨自己。
除非失了智,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对付自己,这不找不痛快吗?
而此时。
只见秦辅缓缓开口道。
“听闻楚国公擅长诗词歌赋,所做诗词皆是当世一流。”
“今陛下赐恩,中秋佳节与天下俊才共赏明月,此等盛况,千古未有,楚国公何不借着酒兴作诗一首,也让我等大开眼界。”
秦辅一边吹捧,一边鼓动怂恿。
他的想法很简单。
苏长歌如今身处高处,一首诗作的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差了就会引来非议。
人一旦完美,只要犯一丁点错,都会被人给无限放大。
毕竟圣人怎么能有错呢。
所谓捧杀也是如此。
如今太学院被废,衍圣公被废,皇帝、太子、读书人、百姓又支持苏长歌。
秦辅知道,这个时候硬碰硬就是自取灭亡,想要赢,就要顺着苏长歌,一边捧着他,一边等待机会将他推下神坛。
圣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除此之外。
太孙那边也可以挑拨下。
如今这朝局越乱,天下百姓过的越不好,自己才有机会逆风翻盘。
这时,随着秦辅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望向苏长歌。
虽然秦辅这人大家都很讨厌,但刚才这番话说的还是有那么些道理。
中秋夜宴,君臣一同举杯赏月,心中无比酣畅,这是何等的盛况,若是能再得苏圣一诗,此次宴会必定载入史册,流传千古。
当然,若是苏圣没有诗兴。
那也不能强求。
只是心中难免会觉得有些可惜。
听到秦辅的话,又见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苏长歌猜到了秦辅的算盘。
捧杀。
这招的确很有用。
尤其是身处弱势的时候。
为对方塑造完美形象,然后只要等待对方犯错,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
只是苏长歌从头到尾都不认为自己是无私圣人,他也不想装什么道德完人,钱财、美色、全力,喜欢就是喜欢、
正如孔子所言。
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而秦辅的话也给了他一个提醒。
人设不能太完美。
否则各种道德要求和道德绑架就会随之而来。
正好,著写的心学传习录也差不多快完成,之后可以在里面加点东西,自己把人设打破,省的将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心中如此想着。
苏长歌瞥了眼身边的慕子清。
而后从席位上起身。
“既然在座诸君都如此期待苏某作诗,盛情难却,苏某唯有献丑了。”
苏长歌刚说完。
宴会上立即传来众人激动的声音。
“苏圣之诗定然是千古绝唱!”
“君王不以臣卑鄙,中秋之宴共同赏月饮酒,如今又得圣人赋诗,快哉!”
“如此幸事,当浮人生一大白!”
一道接一道声音响起。
听到这些。
苏长歌当然不是想随便做首诗以此自污,那才是真的蠢。
他之所以应下作诗,一来是凝聚士子之心,姑且算是宠粉,二来就是试下能否打消慕子清这逆徒骑师的想法。
这就跟你的学生或隔壁妹妹。
突然说喜欢你。
要是能毫无心理负担,一口答应那才叫有鬼。
倒也不是太熟不好下手的问题,而是对方真的懂感情是什么东西吗?
随即,他举着酒樽走到台中间。
“至和十年,中秋月宴,与陛下和诸君共饮,酒兴正酣,欢醉。”
“作此篇,兼怀幼薇。”
伴随声音响起。
席位上慕子清的美眸黯淡了些许。
其余众人全都开始期待起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苏长歌端起酒杯,遥望明月,歌曰:“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刹那。
众人眼神中满是迷离之色。
把酒问青天。
其问之痴迷,其想之逸尘,是何等的浪漫,何等的雅量。
紧接着又是一问,皓月之上,应有宫阙,只是不知对明月来讲,今日是何年何月?是不是和我们一样是团圆佳节?
此问一出。
让人脑海中不禁幻想出月宫之景。
而后,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看着月光下的那道俊朗身影。
众人忍不住去想。
难道苏圣是来自天上的谪仙人?否则会何要用归去二字?
一时间,众人心头彷徨起来,但很快心中便一松,明月之上的琼楼玉宇,虽然美哉,却寒意袭人,哪里比得上人间烟火暖人心肠。
听到这里。
众人脸上不由浮现出笑意。
月宫虽好,不如人间。
而有的人则从中听出其他意味。
月宫在高处,寒意逼人,人间在地上,暖人心肠。
苏圣如今身处月宫却心向人间,不脱离群众,时时刻刻关注百姓,这样爱民的圣人,简直泪目哭死,爱了爱了。
霎时,众人心中齐齐敬佩起来。
不愧是苏圣。
仅仅只是上阙就令人浮想联翩,心生无限感慨,称得上仙才之美名。
同时,众人纷纷期待起下阙。
苏长歌也缓缓开口。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月儿转过朱红色的楼阁,低低地挂在雕花的窗户上,照在没有睡意的自己身上,明月不应该对人们有什么怨恨吧
那么为什么偏在人们离别时才圆呢?
此句一出。
在场众人心中俱是一沉。
如此美好的节日。
苏圣为何会想起怨恨、离别呢?
心念至此、
众人不由回想起开篇前的那句兼怀幼薇,苏圣这是在思念心上人?
转念又觉得正常,中秋是团圆之月,纵然酒兴正酣,但难免牵挂心上人,就比如他们自己,心中又何尝没有思念的人?
一时间。
众人看着皎洁明月,心中思绪起伏。
但就在此时。
苏长歌的声音再度响起。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伴随声音落下。
刹那间。
似乎是被词中意境所打动。
悬挂在夜空的那轮皎月,洒落璀璨清辉,将整个人间映照在柔和的月光下。
这一刻。
无数人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心中忍不住发出感叹。
今夜的月色真美。
只希望心中牵挂的那人身体安康,能同自己一起欣赏着这美丽的月色。
台上,苏长歌举头看着明月,仿佛上面倒映着心中想念的那人,唇角不由翘起,想到今夜月色真美,她应该也会这么觉得。
而与此同时。
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之中。
数百人围聚在一起。
中间空出一大片的空地,两道年轻的身影在其中辩论着道经。
不远处,鱼幼薇立于师父身旁,心神专注的听着他人论道,再过几轮就该到她上场了,现在多听听,说不定能找到对方破绽,或者是填补自身不足。
然而,就在此时。
天上的月光突然变得无比皎洁明亮。
见此异象,众人纷纷抬头望去,瞬间被这美丽的月色给惊艳到。
鱼幼薇望着皎皎明月。
一时之间。
不由回忆起同苏长歌乘龙前往范府时的那一幕,相思之情顿时被勾起。
“自己当时会不会走的太急?”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身体是否安康,有没有被他人刁难....”
此刻,鱼幼薇美眸露出诸多愁绪。
虽然只有几日不见。
但相思入骨,心中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见到他,与君共缠绵。
然而,一声突如其来的悠扬佛号。
打断了鱼幼薇的思绪。
“南无阿弥陀佛。”
“诸位道长,小僧辩机,奉我佛如来之意,来此与东土道法一辩高下。”
声音响起。
鱼幼薇和众人惊愕的转头看去。
只见远处的月色下。
一个个顶着锃亮大光头,身材魁梧的僧人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是个俊美妖冶的年轻僧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请楚国公看在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的份上,答应佛门辩法!
伴随声音响起。
仙门众人看向远处缓缓走来的番僧,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作为方外之士。
可遨游天地,自然有不少人到过西域那边,并与番僧有过交谈。
只是修士对佛门的行径很看不起,出世就出世,但偏偏又借着弘扬佛法的名义,谈什么往生极乐,哄骗信徒供奉佛祖。
在道门眼中。
一世命,即万世命。
身死则道消。
何来往生极乐一说?
至于六道轮回,十八层地狱,阴曹地府,这些更是无稽之谈。
人死为鬼,去往无边冥土,受子孙后代祭祀供奉,便可在冥土当中开辟冥宅,子孙越是显赫,先人在冥土中过的就越好。
这也是为何会有光宗耀祖、祖先保佑这些词的缘故。
否则先祖全投胎转世。
那还保佑个屁。
正因如此。
修士眼中佛门就是异类。
不专心感悟大道。
反而愚化百姓,将他们骗做佛门信徒,收割愿力,以万民来奉养自身。
怎么说呢,就像是宗门统治的国家,等级分明,庙宇就是官府,方丈主持就是官员,僧人就是官兵,搞的不伦不类。
难怪是西方的夷狄。
然而此刻。
就是这样一个被仙门鄙夷的存在。
如今居然敢找上门辩法?
心想着。
仙门修士眼中不由露出轻蔑之色。
这时,有修士开口喊道。
“大秃驴,我中土神州不是尔等随意撒野的地方,滚回你们西域去。”
声音响起。
远处俊美妖冶的僧人却是不恼。
俊俏的面容上依旧挂着笑容,带着众多僧人继续走来。
见状,刚才呼喊的修士脸色沉了下去,心念一转,只见数柄灵光溢彩的飞剑划破虚空,径直朝着辩机的面门刺去。
下一刻。
只见辩机抬起手,手指轻点。
霎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飞剑,直接在众人视野当中化为乌有。
而宝物被毁。
运转飞剑的修士顿时心神受损。
脸色陡然苍白无比。
看到这一幕。
那些原本还瞧不起佛门的修士,眼神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刚才出手的可是名五品修士,法宝亦是上品,然而却伤不到眼前这僧人分毫,可见对方至少有四品,甚至是三品修为。
正此时。
辩机的声音再度响起。
“传言东土仙门道法玄妙高深。”
“小僧从中天竺远道而来,并无恶意,只是想一试佛道两家高下而已。”
说到这,辩机微微一顿,而后言道:“但如今来看,道法是否玄妙高深不可知,但心性却是狭隘,容不下他人讨教。”
话音落下。
一阵遗憾的叹息声回荡在天地间。
刹那间,不少准备静观其变的修士,眼中露出不喜之色。
这僧人无缘无故上门挑衅也罢了。
如今还得寸进尺。
嘲讽他们道门修士心性狭隘。
什么时候西域的夷狄也能如此目中无人,瞧不起他们道门修士了?
心念至此。
数道气息玄妙的身影走了出来。
有仙风道骨的老道,有洒脱自然的青年,有面无表情的剑仙....
这一刻,仙门十宗带弟子前来参加论道大会的四品修士都站了出来,谢灵韵身在此列,审视这群来者不善的和尚。
“道佛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法师今日突然登门,欲以辩法分两家高下,然本源不同,如牛驴相比。”
“如何能分高下?”
修士中,仙风道骨的老道开口。
其意思很简单。
道门跟佛门都不是一家。
就跟牛和驴一样,哪有高下之分,谁高谁下皆由个人心中想法。
闻言,辩机停下脚步,双手合十。
“南无阿弥陀佛。”
“佛法无边。”
“天地万物皆在佛法当中,道亦如是,道长何曰本源不同?”
辩机一开口。
仙门众人眼中绽放刺骨的寒意。
道在佛之内?
道法自然,万事万物,乃至人的念头,皆在道的范畴当中。
可这秃驴却大言不惭,扬言道法在佛法之内,这就跟住你隔壁的穷邻居突然上门,说你家财产都是他们的一样。
如何能让人不气?
霎时间。
恐怖的气息席卷全场。
看着眼前胡说八道的辩机,仙门修士已然起了杀心。
而就在这时。
天空中又传来一声悠扬的佛号。
紧接着。
数名僧人凌空飞来,身上散发的气息丝毫不逊色道门这边。
一时之间。
双方就这么势均力敌的隔空对望。
直到辩机开口打破沉默。
“诸位,小僧此前已经言过,来这并无恶意,更不想与诸位动手。”
辩机淡淡一笑,然后继续道:“只是想告知诸位,这次我佛教开启辩法,邀道儒两家高人,以半成气运作为赌注,一分高下。”
声音响起。
仙门这边不少人有些意动。
要知道。
佛教虽然是夷狄之法,但论体量,比他们仙道任意一宗都要高出数倍不止。
若是能得到佛门半成气运加持,那对他们自身宗门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即便是仙道十宗平分,也有不少好处。
至于输给佛门。
道法高深。
佛门不过是偏居一隅的夷狄,焉能与他们道法相比较?
这气运纯纯的白给。
心念至此。
依旧是仙风道骨的老道开口询问。
“既是辩法,该如何辩?”
一刹那,所有人目光都看向辩机。
要是规则不公平,那这辩法也就毫无意义,还不如不辩拉倒。
“小僧听闻仙道有十大宗门,不妨这样,尔等要么从中推举出一人作为表率,要么就一起上,想来小僧应该招架的住。”
辩机开口,语气不急不缓。
落在众人耳中则像是嘲讽,什么叫一起上,应该招架的住?
这小秃驴未免太不将道门放在眼里。
正此时。
一阵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
“儒道那如何说?”
众人转目看去,只见是谢灵韵身边的鱼幼薇出言询问。
众人心中顿时了然,毕竟上次蛟龙之事闹得那么大,诸多人都见到她跟苏长歌在一起,之所以询问儒道也就不足为奇。
辩机则出声解释。
“儒道那我佛已经派人过去相邀,他们必然会参加辩法。”
辩机的语气极其自信。
在他看来,如果说仙门这边还有点麻烦,儒道那可就简单多了。
而鱼幼薇听到这话,眼中露出担忧。
苏长歌虽然赢了佛门一次。
可上次只是小角色,这次对方摆明图谋不小,专门针对道儒两家。
正想着。
辩机却没有再赘言。
“五日之后,佛道儒三家,在大晋皇都外择一地辩法。”
说完,辩机没有再理会仙门众人,带着众僧转身朝大晋皇都行去,在他看来,饵已经扔下去,仙门之人肯定会上钩。
很快,等到佛门的人彻底消失后。
十大宗门的修士顿时议论起来。
“佛教上门挑衅,言我道法不如佛法,这口气老夫实在不能忍!”
“事关我道门尊严,必须得给这些秃驴一点颜色!”
“道法高深,必然胜过佛法。”
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响起。
只是这其中。
有多少是真心为了道门尊严,有多少是贪图佛门半成气运,那就不得而知了。
谢灵韵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说出自己的看法。
“各位道友。”
“贫道以为佛门这次乃是有备前来,故意以半成气运做赌注。”
“吾等若是贸然应战,到时一旦辩法失利,失了道门气运,反而得不偿失,如了佛门的意,不妨不予理会,静观其变。”
谢灵韵说出自己的看法。
但她话音刚落。
就见那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嗤笑一声。
“谢仙子,你这话就不厚道了。”
“谁不知道你徒儿和儒道当世之圣结成道侣,如今劝吾等不要答应佛门辩法。”
“好让你忘情宗的姑爷赢下佛门,独吞半成气运,到时再反哺忘情宗,这样一来,好事全落到你们一家人的头上。”
老道阴阳怪气的说着。
听到此话。
谢灵韵脸色陡然变冷。
“楚掌门。”
“可是想与贫道做过一场。”
说话间,她手中仙剑发出阵阵清鸣,滔天杀意笼罩全场,令人汗毛不由竖起。
旁边的青年见状赶忙劝阻。
“楚掌门,纯阳门与忘情宗皆是仙门十宗,同气连枝,怎能这样想谢仙子?”
说完青年又看向谢灵韵,笑道:“谢仙子,你别生气,贫道知晓你是为道门好,方才出言提醒,只是佛门毕竟是夷狄。”
“这场辩法,即便对方做足了准备。”
“可道法何其玄妙精深,岂是佛法所能相提并论,这场辩法吾等必然拿下。”
青年说话很是自信。
周围其他修士听到这话也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
“区区西域佛法有何可惧?”
“谢仙子,你这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吾等道法难道还比不过佛法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他们修道数百年。
当然能看出佛门图谋不轨。
但半成气运实在太香。
更别说在他们眼里,佛门身居穷乡僻壤,跟他们道门简直没法比。
即便有所图谋,但凭道法之高深,也足以一力降十会,毕竟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都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听到他们的声音。
知道他们心中利欲之心已起,谢灵韵也就没再出言劝阻。
至于独善其身,仙道共有十宗,他们难道不会想自己输了之后的结果吗?这个时候谁不加入,谁就是其他人共同之敌。
于是乎。
原本的论道大会。
瞬间成了商讨如何对抗佛门的大会。
演变到最后,甚至还没赢,这边就已经开始在争吵怎么瓜分气运。
.......
与此同时,皇都,大晋学宫。
苏长歌一词作罢。
在场众人都沉浸在美好月色和对亲人的思念当中,良久才回过神来。
“苏圣这首伫兴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调论也。”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句意境之深远,道尽众生对亲人的美好祝愿。”
“古往今来,作诗赋词之人皆带有离别抑郁之情,唯有苏圣这首词,将抑郁之情尽扫而去,只剩下对远方思念之人的美好祝愿。”
“此词一出,往后中秋佳节,再无诗词能与之媲美。”
一道道感慨声不绝于耳。
苏长歌在台上听着。
喊苏圣也没喊错,这首词的确是苏圣作的,但不是自己。
随后,苏长歌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看着身边的慕子清。
心想自己刚才诗词一唱,心意应该再明显不过,以她的聪慧应该能明白。
只是他才刚坐下,就见慕子清转头看向自己,语气格外认真的问道:“楚国公,我可以同鱼姑娘一起嫁给你吗?”
苏长歌:???
丫头,咱俩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到底听没听我刚才念得词?
正想着。
慕子清的声音再度响起。
“楚国公。”
“在我看来,与其将来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更想嫁给我喜欢的。”
说到这,慕子清认真的脸上多出几分红霞,但还是咬着牙说下去,“您也可以拒绝,只是我觉得,三妻四妾也很正常。”
声音响起。
苏长歌整个人愣在原地。
人麻了。
自己弟子这么飒的吗?
即便是喜欢,正常流程不应该是先诉说情意,情到浓时再谈婚论嫁的吗?
哪有上来一步到位的?
合着自己刚才的词全都白念了?
想到这,苏长歌突然感觉背后有道黑影朝自己扑来,根本不待他躲闪。
“我也要,我也要!”
清玄笑意盈盈,两手环抱着他的肩膀。
见状,苏长歌莫名有种我为鱼肉的感觉,想要挣扎摆脱,却一点办法没有。
远处的苏子由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喜极而泣,妻妾成群好啊,太好了,弟弟总算醒悟了,这样我苏家将来就有后了。
宴会上其他人见状。
都是男人。
谁也别说谁好色。
骗了人家身子,辜负人家情意那才叫负心汉,三妻四妾乃是常态。
尤其还是像苏圣这种独苗,要是只娶一个,万一没能延续后代,祖宗从此以后无血脉后代供奉,那才是真正的大不孝。
正因如此。
众人只是感慨一句苏圣风流。
然后便各做各的事。
苏长歌则被慕子清和清玄搞的有些头疼,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扯婚事上去了。
随后,正当他想捋一捋。
思索该如何向两女阐述婚姻乃是人生大事,不可草率做出决定时。
天空中突然响起悠扬的佛号声。
“南无阿弥陀佛。”
“贫僧慧能,此行前来东土,特邀苏施主参加佛道儒三家辩法。”
“同时,告知大晋至尊,我佛决定五日后在皇都城外举办辩法大会,到时大晋子民皆可来此,聆听我佛无上妙法。”
宏远的声音响起。
在座众人望着空荡荡的夜空,脸上露出凝重谨慎之色。
老皇帝脸色则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这帮秃驴太目中无人了。
在大晋皇都外举办三道辩法大会,居然未征求过他的意见,而是跑过来告知。
换句话而言,这帮秃驴眼里根本就没有朝廷和皇权,辩法大会想办就办,根本无需估计他这个做皇帝是否答应。
心念至此。
老皇帝刚想出言回怼过去。
刹那间。
一名锦衣卫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陛下,边陲急报!”
话音落下。
原本还热闹的宴会,顿时冷寂了下来。
老皇帝望着锦衣卫手中奏报,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随后,待随侍太监接过奏报。
翻开一看。
老皇帝脸色骤变,两手紧紧攥着奏报,额头青筋暴露,眼中满是愤恨之意。
见状,在场众人心中俱是一沉。
苏长歌眼神也凝重起来。
而就在这时。
刚才那道宏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苏施主不答应,西域各国将连同草原王庭一同伐晋。”
“只要答应,无论输赢,我佛门都会令西域各国撤兵,并且儒道若是取胜,我佛门甘愿送上半成气运,从此不踏入东土半步!”
“若苏圣输了。”
“只需要交出十二品金莲、慧剑等一切我佛门之物。”
一刹那。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苏长歌身上。
只要答应辩法。
就能减轻来自西域的压力。
这对大晋而言无疑是件好事,唯一的问题就是苏圣自身意愿。
他想不想与佛门辩法,还有一旦输了,佛门口中的十二品金莲、慧剑等,虽然只见过金莲,但那可全是苏圣一人之物。
损一人而利天下。
这....
众人正在想这会不会委屈苏圣。
秦辅却在此刻开口喊道。
“老夫恳请楚国公,看在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的份上答应辩法!”
第一百六十三章:来,互相伤害,他么的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伴随丞相秦辅的声音响起。
苏长歌眼中闪过冷意。
西域这帮伪佛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
无非是贪图真佛宝物,故意挑起战事,想利用天下大义来逼迫自己。
但话又说回来。
权利和责任从来都是相对应的。
若自己是闲云野鹤,没有半点牵挂,那自然可以独善其身。
但既然手握权利,受天下百姓爱戴信任,那便不能只享受权利带来的好处,而不承担半点责任,那样岂不成了田园圣人。
只不过。
这事他自己决定可以。
但秦辅这老货,凭什么以此逼迫他?
合着一遇到事自己顶。
还得抽空防着他在背后捅刀子不成?真当他是丞相,自己就不敢动他?
心念至此。
苏长歌起身将目光对准秦辅。
“秦相,想要本国公同佛门辩法可以,但还请秦相看在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的份上,当着文武百官,自抽一百个耳光。”
苏长歌开口,语气认真。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今日秦辅以天下大义要挟他去辩法,明日就会换个说法再来要挟他。
像这样的人,满口仁义道德。
可全是对别人的要求。
对此,苏长歌自是不会惯着他,要我去辩法可以,自己扇自己嘴巴子。
此刻随着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目光顿时汇聚在秦相身上。
“楚国公。”
“汝此次乃是为了天下万民辩法,跟老夫是否自扇耳光有何关系?”
秦辅冷冷的看着眼前贼子。
他本以为,苏长歌会像刚才作诗那样,在大义面前被逼的站出来。
但谁能想到,此子毫无君子之德,反倒像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自己不过提了一嘴,他便公报私仇,借辩法一事让他自抽耳光。
还要抽一百个!
真要做了。
那他这丞相的威严何在?
日后在朝廷当中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到时有何颜面统御百官?
但就在他话说完,苏长歌再次开口。
“秦相,你可要想清楚。”
“你此次可是为了天下万民而自抽耳光,只要牺牲一人,就可以换来西域停兵。”
“作为大晋丞相。”
“难道你连这点牺牲都不肯吗?”
苏长歌义正言辞的说着,抢了秦相和他手下御史之前道德绑架的话语。
坐席上,众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喜欢道德绑架,把别人架在火上烤是吧,来,互相伤害,他么的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一念至此,众人纷纷跟着起哄。
“还请丞相为天下万民计!”
“如今西域大举来袭,秦相只需自抽一百耳光便能退敌,请丞相为江山计!”
“孰重孰轻,秦相你还在犹豫什么?”
霎时间。
义正言辞的声音不绝于耳。
对之前跟孔兴儒一起为严院长说话的秦辅,众人本就心生厌恶。
现在对方还以大义逼迫苏圣。
将心比心。
即便这件事非做不可,但谁愿意被人逼迫?更何况像秦辅这样的人,他有何资格代表天下大义?他为这天下做了什么?
秦辅听到周围的声音。
扫视一眼讥笑自己的众人,而后目光看向苏长歌,整张脸阴沉如水。
此子的行径,完全不像是清流君子。
对方好歹爱惜名声。
可苏长歌却不然,有仇当场就报,心胸何其狭隘,这他么是圣人?
想到这,秦辅用救助的目光看向皇帝和太子,但两人俱是沉默不语,显然站在苏长歌那边,说来说去,又不是他们挨嘴巴子。
“楚国公。”
“得饶人处且饶人。”
“刚才若有冒犯,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老夫这一次。”
秦辅强忍心中怒气向苏长歌求饶。
“扇。”
苏长歌语气冷漠。
如今,圣人之名他已经有了,但圣人之威却要找个人开刀。
秦辅这次主动送上门来,无疑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毕竟当朝丞相得罪圣人都得挨顿打,日后那些奸佞宵小,谁敢跑过来假借仁义之名逼迫自己?
其实做圣人,跟做皇帝,或者说一切上位者都是如此。
太仁慈就会放肆。
太严酷就会积怨。
所以圣人既要立德立信,也要懂得立威,这样方才不会受人欺辱。
而此时,随着苏长歌声音响起。
秦辅额头青筋暴露。
他为官数年,也曾在谷底待过,可登上相位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羞辱。
然而他还没有理由反抗,不抽就是不顾江山百姓,一个不顾百姓的人,凭什么做丞相?而抽了的话,他将颜面扫地。
但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
想到这。
秦辅怨恨无比的瞪了眼苏长歌。
“既然楚国公执意如此。”
“为天下百姓,牺牲老夫一人又如何,还望楚国公信守承诺,”
他一阵慷慨激昂的话说完。
啪的一声。
竟真的开始自抽耳光起来,一下、两下、三下,清脆的响声不绝于耳。
这一幕看呆在场众人。
他们没想到。
秦辅居然真放得下颜面。
堂堂丞相,当着皇帝太子、文武百官、天下俊才的面自抽耳光。
此事若传出去,秦辅将颜面扫地,沦为百官笑柄,但同样的,可能也会有人对其感到敬佩,觉得他是为江山才做出如此牺牲。
但不管怎么讲。
作为丞相他已经丢了威信。
之前跟着他的官员。
见他势弱必然会早做打算,选择保持中立或投效苏子由,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
至于世人敬佩。
对秦辅而言形同鸡肋,他又不是靠名声吃饭,敬佩不能给他带来半点收益。
而与此同时,苏长歌看着自抽耳光的秦辅,虽然解气,但也起了杀心,决定将来若有机会,还是将这老小子给弄死或者罢官。
毕竟一个身居高位,还能当众自扇耳光的人。
留着就是最大的祸害。
随后,当苏长歌刚坐下去,慕子清便凑上前小声询问。
“楚国公,你刚才为什么不让他以罢官免职,或者自断一臂作为条件?这样不是更加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吗?”
声音响起。
苏长歌习惯性低头向逆徒解释。
“过犹不及。”
虽然对方招惹了自己,但要是想以此让对方罢官,或者提出其他苛刻要求。
道理就不再自己这边。
就好像是刑罚,罚的太重或太轻,都容易引来他人非议。
因此凡事都要有个度,一百个耳光既损了秦辅颜面,也没坏了规矩,毕竟受伤的只有秦辅,明眼人一看就是私人恩怨。
但要是罢官免职。
老皇帝和太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断臂啥的更不用多说。
而此刻听到解释,慕子清笑吟吟的回道:“子清懂了,圣贤之道,执中而行。”
苏长歌点了点头,但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这丫头怎么像是故意跟他搭话,否则以她的聪慧,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心念至此。
苏长歌瞥了她一眼,却是没教训她。
而是淡淡说道。
“以后别叫我楚国公。”
昔日逆徒如此称呼自己,总感觉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生硬别扭。
“好的楚国公。”
慕子清开口,模样很是认真。
见状,苏长歌瞪了她一眼,就这般不听话还馋自己身子,一天天的啥也不是。
随后他便转念去想五日后该如何同伪佛辩法,以及如何阻挡西域跟草原的侵略,没错,西域那边也要做好防御之策。
毕竟将对方是否进攻,寄托在对方是否信守承诺上,那就很扯。
兵者,诡道也。
大国之间尔虞我诈再正常不过。
至于为何答应辩法之事。
一来争取时间,让朝廷能及时调配边军,二来就是借此机会断伪佛的根。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是没能力,倘若把伪佛逼到绝境,他们找自己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大晋未必保得住自己。
可现在不一样。
他行了。
伪佛干不死他。
而很快,随着秦相扇完自己一百个耳光,宴会也渐渐落下了帷幕。
本来众人都准备欢醉达旦,可佛门突然跑过来,西域和草原又即将对大晋动兵,发生如此大的事,还怎么能开心起来?
一个个都眉头紧锁的走出学宫。
老皇帝更是召集卫国公、户部尚书等一干文臣武将,还有苏长歌前去议事。
.......
深夜,一处山谷内。
上千名僧人盘腿坐在地上诵念佛经。
声音久久不歇。
而在他们面前有座气息古朴的佛堂,俊美妖冶的辩机与其他几名僧人坐在里面。
“这东土仙门看来也不过如此。”
辩机语气平淡的说着。
“道法固然高深,但这帮修士却是固步自封,坐进观天,不知佛法精妙。”
“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傲不已,轻视怠慢我佛法,等到三家辩法结束,拿了他仙门气运,这东土亦将归于我西方极乐佛国。”
声音响起。
不少僧人纷纷点头答应。
通过刚才短暂接触。
他们发现大部分修士身上都有股轻视众生傲气,觉着自己真是天上仙人。
这般刚愎自负,辩法时必然栽跟头。
不过这对佛门却是大好事。
一旦夺了仙门气运。
他们之前被真佛砍掉的四成气运不仅能补回来,甚至可能更胜往昔。
正想着,佛堂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色僧袍,满脸慈眉善目的和尚,而此人刚一进来,便温声细语道:“儒道圣人苏长歌迫于大义,已经答应了参加三家辩法。”
声音响起。
辩机的脸上毫无变化。
早在来大晋之前。
他就做出来周密的部署。
毕竟儒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怎么可能置边陲百姓于不顾?
若苏长歌当真这么狠心,那他的声望将一落千丈,一个民有难却见死不救的圣人,还是圣人吗?顶多是个独善其身的隐士。
而其他僧人眼中则不由露出喜色。
他们千里迢迢过来。
仙门气运只不过是其次,最重要的便是从苏长歌手中夺过真佛之物。
真佛一日不除,他们的心一日难安。
但很快。
其中便有一僧蹙起了眉头。
看向辩机问道。
“真佛如今虽然已经应战,但您准备如何赢他?要知道,他既然能得到佛道认可,佛法造诣定然不低,否则也不会胜过慧贤,并将他点化成真佛信徒。”
提到慧贤。
周围僧人面色有些不佳。
慧贤资质上乘。
原本是内定的几名佛子之一,甚至准备他从东土回来后就接受醍醐灌顶。
但没想到,他竟背叛佛门,转投真佛门下,还煽动信徒叛佛,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不少开悟者,像老鼠一样四处传播歪理邪说。
不过还好。
罪魁祸首慧贤因为救人,被灵音寺的得到高僧捉住关押。
剩下的老鼠慢慢赶尽杀绝就行。
成不了什么气候。
想到这。
众人不由将目光投向辩机。
这趟来他们都是陪衬。
真正要跟仙门、真佛一辩高下的乃是辩机,也是他们中佛法最高深之人。
只不过对手毕竟是砍掉佛门四成气运,拐走慧贤的真佛,他们心中对辩机能否赢下这场辩法,也没什么太大把握。
“小僧自然有办法取胜。”
见众人看向自己,辩机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盘算,转而分析道。
“东土有句话,贪多嚼不烂。”
“那苏长歌年纪轻轻便成了儒道圣人,就算有佛性慧根,也肯定未去钻研。”
“就好比一头猛虎,不去磨炼爪牙,如何能伤的了人?”
“而儒道学问,小僧亦是读过他们口中董圣、朱圣这两位集儒道大成者的著作,有点门道,但不多,远不如我佛法。”
“纵使他苏长歌推陈出新。”
“可根却不变。”
“贫僧有七成把握胜过他。”
辩机语气很是自信。
因为他还有张底牌没说出来。
那就是慧贤。
倘若到时辩法失利,他便用慧贤性命来威胁苏长歌投降或者平局。
他对这群修佛的人再了解不过,一个个讲究慈悲心怀,昔日那位不就割肉喂鹰,苏长歌既能开悟佛法,必然也会舍己为人。
更别说。
慧贤还是他门下大弟子,门下第一个点化的,不救完全说不过去。
而此时,其他人听到他这番话。
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一个人天赋再好,可时间精力就那么多,更别说还走错了路。
这样辩机才说只有七成把握,属实是谦虚了。
正想着。
外面走进来一道魁梧壮硕的身影。
肩上还扛着个男童。
“诸位大师,可以用膳了。”
话音落下。
辩机的面色瞬间严肃起来。
“谁让你这么做的?这里是大晋,别自找麻烦,还不快把人放了。”
此言一出。
其余僧人眼中兴奋之色消退。
第一百六十四章:佛门布施,救助百姓?本国公今日便成全尔等的慈悲心!
天色昏沉,秋风习习。
苏长歌同卫国公、信国公,还有一众文臣勋贵离开大殿,向宫门外走去。
换做平常,他们现在应该正准备上朝。
但因为西域和草原出兵一事。
众人硬是熬了整整一宿,商讨关防、钱粮、人马等各项事宜。
其中针对蛮夷这次南下侵略,大晋早已做好部署,但西域诸国这次突然发兵攻打,倒是出乎大晋预料,需要谨慎对待。
毕竟在此之前。
大晋同西域已经有几十年没打过仗。
边陲虽然有重兵把守。
可对敌人的情报却知之甚少,这也导致朝廷必须要想很多应对之策。
至于具体如何安排,苏长歌只是提出几个建议和担心,后续还得看两位老国公和陛下的意思,他们才是懂行和做决断的。
“苏状元你放心,等大晋缓过这次。”
“老夫非要率军好好教训这群大秃驴和狼崽子,给你好好出口恶气!”
老信国公开口,一脸愤愤不平。
原本依照大晋的现状。
只要再过个一两年,等朝廷将江南得来的银两转化成实力。
到时天下安泰,兵强马壮,就凭昨夜那番僧逼迫大晋答应辩法的态度,此时此刻就不是讨论边防,而是争着抢着挂帅出征了。
但没办法。
大晋如今百废待兴,内部还有矛盾没有解决,根本无力主动出击。
只能委屈苏状元答应辩法了。
一旁卫国公听到这番话。
嫌弃的摇了摇头。
“你这老货好大的脸,苏状元师承孙武,需要你帮忙出气?”
“等这次苏状元赢下辩法,再过个两三年,非要亲率大军踏平西域,打断佛门脊梁,让那群秃驴知道什么是大晋天威!”
卫国公气开口,语气格外笃定。
他这不是相信苏长歌。
而是相信孙武。
这些日子他经常研读孙子兵法,愈发觉得上面的内容深不可测。
很多东西不仅可以用在军事上,政治上也同样适用,这让他大为震撼,更加觉得世间若有兵道,那孙武肯定是兵圣。
苏长歌乃是他的亲传弟子。
踏平西域很难吗?
此时,苏长歌听到卫国公这番话。
很想道一句吹牛别带上我。
但还是咽了下去。
孙武弟子这个身份还是要的,否则日后怎么合乎情理的执掌兵权。
至于打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干,自己只需要做好后勤、思想,还有统筹工作,大兵团作战还经验老道的人来做。
而就在几人交谈间。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皇宫门口。
“先生!”
一声清脆的叫喊响起。
苏长歌投目望去。
只见清玄、墨寒瑛、慕子清三人站在一块,慕子清手上还拿了件裘袍。
“该不会是为我准备的吧?”
正想着。
一阵爽朗的笑声忽然响起。
“哈哈哈...”
“老霍,儿子孙子再多有什么用,孙女才是小棉袄,知道体贴长辈。”
卫国公看到孙女手中的裘袍,向旁边信国公炫耀道。
话音落下。
苏长歌顿时觉得自己多想了。
而老信国公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不愿被比下去的他扭头看向霍武:“咳咳...武儿,秋露寒气重,爹身子骨也老了。”
“嗯,然后呢?”
霍武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家老爹。
不懂他为啥突然提这茬。
寒气再重,你堂堂四品武夫,气血旺盛,就算身子骨老了又怎么样?
还能冷到你不成?
“哈哈哈...”
见状,卫国公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老信国公此时气胀了脸。
看着傻愣愣的儿子,嘴里半天才憋出句话来,“老夫生你不如生头猪。”
无缘无故挨顿骂,霍武感到自己有些冤枉,但也不敢跟老爹还嘴,只能小声在心里嘀咕:“您老倒是想生头猪,也要能啊。”
腹诽完。
霍武也识趣,没去理会老爹。
而是转头看向苏长歌。
“贤弟,眼光不错,想来不日为兄就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霍武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
一边的苏子由听到这话极为受用。
“那是,吾弟眼光自然不差,等到西域跟草原的事解决,就会成婚...”
说话间,苏子由拉长了声音,眼底余光看着弟弟,见他没有出言反对,心神大定,弟弟只要肯成婚娶妻,西域草原算个噔!
而看到兄长这样子。
苏长歌笑了笑。
婚姻之事他的确有想过。
毕竟他又不是和尚,娶妻生子人之大伦,更别说还事关苏家香火。
但眼下千头万绪,草原王庭、西域佛门,还有内部那些流毒百姓的腐儒都没有解决,成亲的事往后延个一两年也不迟。
思索间。
清玄等人已经跑到面前。
老卫国公满脸期待的看着孙女,已经伸手准备去接她手中裘袍。
但下一刻,他手尴尬的停在半空。
“苏相公,清晨寒露重。”
慕子清笑盈盈的走到苏长歌面前,将裘袍放在他手上。
一时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苏长歌怔了下神。
而后看了眼裘袍,又看了眼卫国公无处安放的手。
“天霜寒气重,要不...您老披着吧。”
话音落下。
卫国公尴尬的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
“还是你们年轻人穿吧。”
“老夫四品武夫,身体硬朗,穿什么裘袍,不冷,真的一点都不冷。”
说话间,卫国公瞟了几眼裘袍,眼中透着浓浓酸意,唉,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孙女,就这么被别人家的猪给拱走了。
正感叹着。
老信国公此时凑过来往伤口上撒盐。
“别啊,小棉袄都漏风了。”
“还不冷?”
阴阳怪气的说完。
他转头看向旁边勋贵:“瞧瞧,养孙女又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别人家的。”
听到这话,卫国公老脸顿时胀红。
但转念间便舒缓下来。
“别人家的又怎么样,你儿子是我将来女婿的兄弟,哼哼...”
卫国公得意的笑道,这波他虽然折了孙女,但赚了辈分,而且一个孙婿半个孙,能当圣人半个爷爷,这波血赚好不好。
老信国公听到这话瞬间有些不爽。
两人开始斗起嘴来。
一旁的苏长歌没有理会两老头的争执,低头看着慕子清。
这逆徒胆子越来越大了,不让喊楚国公,她就喊苏相公,是不是再过两天就要把苏字给去掉?眼里还有没有为师了。
想到这。
苏长歌正欲开口教训她。
而就在此时。
皇都外,一道声音响彻寰宇。
“凡大晋百姓。”
“无论身染恶疾,还是厄运缠身,皆可到西门外受高僧赐福,祛病除灾!”
言罢,整齐有序的诵经声响起。
在空中久久回荡。
一时间。
城中,无数早起准备劳作,亦或者酣睡的百姓,全都被这阵佛音吵醒,目光齐刷刷看向西方,眼中透露好奇之色。
高僧是什么玩意他们不知道。
祛病除灾可是好事。
不管是真是假,跟上去一起凑凑热闹总不会吃亏,万一是真的呢?
而且这里可是皇都。
对方难不成还敢对他们下手不成?
一念至此,城中不少百姓朝西门涌去,想要看看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宫门口。
苏长歌等人面色俱是一沉。
昨晚才刚答应辩法。
没想到佛门这就已经按捺不住,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扬言要为百姓祛病除灾。
只不过,一个以战争来威胁大晋的势力,会有那么好心?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佛门如此做,肯定有诸多算计在里面。
比如说施以小利来招揽人心。
哄骗百姓信佛。
但不管这帮伪佛再打什么算盘。
苏长歌都不能坐视不管。
“两位国公。”
“劳烦您们进宫请示陛下,调遣兵马到城外,随时准备镇压番僧。”
苏长歌语气格外冷肃。
闻言,老信国公眉目中有些担心。
“万一西域.....”
话未说完。
苏长歌极其果决的说道:“若对方想开战,交手也是迟早的事。”
“而对方既然要辩法,那在他们看来,辩法就比交战重要,至少现在是这样,此时如果我们畏首畏尾,反而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听到此话。
老信国公和卫国公不禁点头。
“苏状元善断。”
“刚才是老夫一时多虑了。”
老信国公佩服的看着苏长歌,一语命中关键,不愧是孙武的弟子。
与之相比,他反倒显得有些优柔寡断,当然也是关心则乱,怕一个不慎引起兵祸,殃及边关百姓,所以做事才缩手缩脚。
“那就拜托两位前辈了。”
苏长歌说完,便径直走向马车,准备前往西门去会一会佛门这帮人。
霍武见状也想跟过去保驾护航。
但被苏子由拉住。
“苏尚书,你这是做什么?”
“霍兄,吾弟这架马车太小,只能容纳四人,委屈你等下与我同乘。”
开玩笑。
弟弟和准弟媳们坐一辆车培养感情。
我能让你去破坏气氛?
.......
皇都外,一处平坦的空地上。
数百名僧人诵念佛经。
不远处被祛病除灾吸引而来的百姓,对着这群番僧指指点点的交谈着。
和尚他们不是没见过,比如之前的慧贤,但一次性蹦出几百个和尚,倒是稀奇的很,让人好奇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大晋不是下达了禁佛诏书吗?
正想着。
僧人们突然停下诵经。
一个面色和蔼可亲的老僧缓缓站起,双手合十,面朝围观的百姓。
“南无阿弥陀佛。”
“贫僧此行来到大晋,只为布施四方,渡众生脱离一切苦难。”
说完之后,老僧抬步走向人群中凑热闹乞丐,开口道:“凡是受病痛、恶疾、厄运缠身者,我佛皆以慈悲心渡之。”
言罢。
老僧抬手一指,点在乞丐额头。
一阵柔和的白光闪过。
只见乞丐身上的脓肿和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气色也渐渐好转。
看到这一幕,百姓们不由瞪大眼睛。
虽然大晋同样有仙人。
但却极少在普通人面前施展法术。
如今这老和尚眨眼工夫,就将乞丐身上的伤势给治好,落在寻常百姓眼里,这简直就是仙人手段,令人不由咂舌惊叹。
一刹那。
周围上千名百姓纷纷开口。
“高人,救救我吧!”
“这位仙人,我家父亲在床上瘫了数年,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吧。”
“我近来头昏脑胀,四肢无力,还请高人替我瞧瞧。”
一阵声浪响起。
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而言。
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免费为他们治病。
眼前的和尚就是妥妥的大善人。
而此刻。
老僧看着面前呼喊求助,甚至跪下磕头的百姓,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诸位施主莫急。”
“我佛普渡世间众生,救助一切苦难,自然不会坐视百姓受苦。”
说到这,他僧袍一抖,一大摞薄薄的小册子凭空出现在空地上,而后继续言道:“凡善男信女领此册,回到家中诚心诵念。”
“不出数日,家中灾厄自然解除。”
这是他们弘扬佛法的常用手段。
世间百姓大多愚昧无知。
他们只要稍微显露一手神通,让百姓知道诵读佛经会有好处。
那么即便百姓心中半信半疑,但因为不需要付出实物,不需要付出劳动,所以必然会贪图蝇头小利,带上册子回家诵读。
其中得了好处的。
一切皆是佛经的功劳。
没得好处的。
那肯定是诵念佛经时心不够诚。
而后他们再施展下神通,还怕那些得了好处的百姓不奉他们为上宾?
如此,一帮忠心耿耿的信徒就培养出来,到那时他们说什么,这帮信徒就会做什么,别说区区财物,就算是让他们把妻儿老小奉献出来都没问题。
此刻,老和尚美滋滋的想着。
但就在这时。
一道冷肃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大晋境内,禁止佛门弘法。”
“尔等以妖法利诱百姓,哄骗他们诵读经书就能解除灾厄,其心可诛!”
话音落下。
老和尚抬目看向声音处。
只见一个俊俏郎君,身边带着三位绝色女子,面色不善的朝自己走来。
而此刻。
百姓也纷纷投去目光。
“苏状元,苏状元来了!”
“我就知道这帮秃驴没安好心,合着是故意哄骗我们诵读经书啊。”
“可是乞丐的伤势...自古以来只听过妖法害人,哪有救人性命,救助伤势的,苏状元刚才不会看错,冤枉好人了吧?”
“你一个大老粗懂个棒槌!”
“苏状元可是读书人,当世之圣,你宁愿信番邦秃驴也不信苏状元?”
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响起。
听到苏长歌的话。
本来还有一些百姓想为和尚辩解。
毕竟刚才乃他们亲眼所见。
可随后一想,苏状元可是读书人,又数次引动天地异象,乃是当世之圣。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当然选择相信苏状元的话,至于这帮和尚,狗日的,居然用妖法欺骗我们,啊呸,真不是东西!
多亏了苏状元慧眼如炬。
否则真把这和尚给的邪书带回去,家里还指不定闹出什么祸患。
而此刻,老和尚眼中含怒。
他在佛门地位不高。
就是普通寺庙的主持而已,这次跟过来主要任务是在大晋弘法。
如今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让百姓即将踏出第一步,但中途却冒出个搅局的,这要换在西域,他非要把这人给做了。
不过老和尚心中虽然愤怒。
但也知道身处大晋。
而且面前这叫做苏状元的,八成就是几位高僧口中经常提到的儒道准圣人。
一看就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存在。
不过老和尚也不怕。
毕竟他这次出来弘扬佛法,背后可是有诸多佛门大能撑腰。
别说啥子儒道,就算大晋至尊又怎么样,佛门在西域兵力一集合,大晋还不是乖乖答应他们辩法,能拿他们怎么样?
如此想着。
老和尚忍下心中怒意,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看向苏长歌。
“南无阿弥陀佛。”
“这位施主您误会了。”
“刚才老衲用的乃是无上佛法,并非你口中所言的妖法。”
“此外,大晋至尊也已经同意我佛门在皇都外举办辩法大会,如今我佛不忍大晋百姓受苦,以大慈悲心行布施之道,普渡天下众生,化解一切苦厄灾难。”
“施主若是心存百姓,有慈悲之心。”
“就不该阻拦老衲祛病除灾。”
老和尚开口,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宛如行走世间的佛陀。
听到此话。
苏长歌却是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国有国法。”
“禁佛诏书已经下达,那便不容许尔等在大晋疆土内传播歪理邪说。”
“不过既然尔等口口声声说要不忍大晋百姓受苦,要以大慈悲心化解百姓苦难,那本国公今日便成全尔等的慈悲心。”
话音落下。
老和尚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苏长歌。
这算同意佛门传法了?
也太顺利了吧。
大晋这边对于佛法的抵制,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么严啊。
不过话说回来,老衲此番说服大晋的圣人同意传法,也算是大功一件,等到几位高僧和尊者回来,肯定会重重赏赐自己。
心想着。
老和尚脸上露出灿然笑意。
但很快,就在下一刻。
他笑不出来了。
“不过大晋国法不可违,这是规矩。”
“因此,你们可以在这布施,化解世人苦难,但不许说一字一句。”
“不许以任何方式,向百姓、世人传达一切与佛门有关的信息,更不得在暗中害人,本国公就在这看着,一旦发现有胆敢违逆者,依照大晋国法,格杀勿论!”
苏长歌开口。
肃杀的声音在这方天地久久回荡。
第一百六十五章:若佛门不守规矩,格杀勿论!先生,这人好像条狗诶?
伴随苏长歌的声音响起。
一刹那。
老和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刚才救治乞丐的手段。
虽然效果立竿见影,但那是动用了法宝,而且耗费了不少法力。
然而,大晋皇都有百万之民,患病受伤者更是不知几何,要是再碰上个疑难杂症,先天之疾,若真要全部治好,化解一切苦难。
那就是把他们杀了也做不到啊。
关键是,这么做图啥?
他们之所以祛病除恶,就是为了宣扬佛法,而面前这位儒道圣人不许他们宣扬佛法,一字一句都不行,那还慈悲个锤子?
合着我佛普度众生难道就没条件吗?
真当天上会掉馅饼?
一念至此。
老和尚看向面前的苏长歌,语气不复刚才那般客气。
“苏施主,你这话未免太霸道了。”
“只准我佛门布施,不准我佛门传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规矩?”
“而且我佛门千里迢迢来到大晋,在大晋至尊同意下于皇都外举办三家辩法大会,也算是一国上宾,岂容你擅加斧钺于身。”
老和尚开口,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
他对大晋虽然了解不多。
但也知道,这地方跟西域不一样。
在这里,皇帝就如同他们庙宇中供奉的佛祖,一字一句皆是圣意,不容违背。
如今就连皇帝都答应了,就算面前这人是儒道圣人又怎么样?难道还敢违逆圣意,跟皇帝作对吗?那样他就是乱臣贼子!
只是就在他的话刚说完。
一声嗤笑响起。
“一国上宾?你们这帮番僧也配。”
苏长歌脸色陡然一冷,随后当着面前所有百姓高喊道。
“西域番僧勾结蛮夷,数十万大军兵临我大晋边陲,以此为由逼迫陛下答应辩法一事,陛下不忍百姓受苦,方才答应辩法!”
“而今,他们自称是我大晋上宾。”
“诸位同意此话吗?”
声音锵锵有力。
百姓们心中原本还有些纳闷。
陛下不是禁佛了吗?怎么会容许这帮和尚大张旗鼓出现在皇都外?
而此刻,听完苏长歌的解释,百姓们这才明白过来,一刹那,所有人的心中感到无比憋屈,怒火升腾,冷冷的盯着这群和尚。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
可最起码的是非善恶还是能分清。
这就好比。
你的两个邻居勾结在一起,以武力逼迫你开门,不然就要踹门冲进来。
为了不让门被他们破坏,你憋屈的开门放他们进来,结果对方进来后不守规矩不说,还得寸进尺,要你奉他们为上宾。
这能忍?
这帮秃驴简直欺人太甚!
霎时,一阵愤慨的声音响彻寰宇。
“不同意!!”
百姓们嘶声呼喊。
恶狠狠的盯着面前这帮和尚。
至于祛病除灾。
对方都勾结蛮夷以武力来威逼你了,还能好心给你治病?肯定居心叵测!
见百姓如此,苏长歌自然感到欣慰。
他最担心的就是百姓受骗,信了眼前这群秃驴的伪善。
那样事情就棘手起来。
不过还好,自己前面所做的一切努力没有白费,在西域番僧跟自己之间,百姓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这样很好,很好。
而老和尚看到眼前这一幕。
心瞬间沉了下来。
但苏长歌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对方。
他要借此机会,让大晋百姓睁开眼好好看清这帮伪佛的嘴脸。
随即,苏长歌缓缓开口。
“尔等自称要以大慈悲心普渡众生。”
“然而,不许宣扬佛法,就不再以大慈悲心化解百姓苦难。”
“莫非尔等的大慈悲只是为了宣扬佛法?这样的大慈悲,又如何能称之为大慈悲?又有什么资格打着佛祖的幌子行事!”
“依本国公之见。”
“尔等之慈悲,不过是为了哄骗百姓做伪佛信徒,好成为尔等手中傀儡!”
苏长歌的语气格外冰冷。
伪佛的危害。
远要比大晋的腐儒可怕的多。
腐儒只是空谈仁义,纵然想去招揽人心,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伪佛不一样,他们行善举,做善事,懂的包装,为百姓树立共同偶像,理论自成一套,日子一长,百姓就会被哄骗洗脑。
此害,远胜于腐儒数倍。
不可不防。
而此时,百姓听到这番话。
纷纷点头认同,怒视眼前这群不怀好意,想把他们变成傀儡的秃驴。
见状,老和尚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若是换在西域。
他还可以用不敬佛祖为由,直接掀桌子,煽动佛门信徒对苏长歌动手。
但是在大晋,百姓都站对方那边,而且最关键的是,对方的话句句都戳中痛点,让他根本无法反驳,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真佛。
只是借着佛的名义来牟取私利。
比如说收取信徒供奉的钱财,发发善心送信徒一儿半女之类的。
然而,当伪善的面具被人一把撕开。
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百姓。
老和尚的心中,突然没由来的生出恐惧之意,就像阴暗处的老鼠被人发现。
这一刻,他无比的慌张惶恐,生怕哪天西域百姓也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到那时,恐怕整个佛门都要被信徒的怒火给吞没。
一念至此。
老和尚看向苏长歌的目光闪过杀意,这是一种本能做出的反应。
“你竟敢如此诋毁我佛!”
“我佛是真是伪。”
“岂容你一个大晋儒生来下定论!”
老和尚开口,为了自身利益,他不容许有任何人质疑佛门。
而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原本盘坐在地上的上百名僧人齐齐起身,面色不善的盯着苏长歌,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想要动手。
见状,苏长歌一脸的风轻云淡。
“是真是伪。”
“你我心中皆一清二楚。”
“纵然能骗过一时。”
“但其心其行皆以存伪,待到百姓开悟,尔等的丑陋面目自会暴露在阳光下。”
苏长歌眼神如刀,语气极为笃定。
一刹那,被说中心中恐惧的老和尚,就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狗。
当即就想命人动手拿下苏长歌。
在他看来。
自己这可是上百名身怀法力的僧人,要是放在西域都够扫平一个中等小国。
而对方不过一男三女。
优势在我!
随即,老和尚大怒喊道。
“放肆!”
“我佛门岂是你能诋毁,老衲...”
突兀间。
一道冷喝打断了他的声音。
“住口!”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远处一个俊美妖冶的和尚缓缓走来,目光牢牢锁定在苏长歌身上。
“辩机尊者。”
老和尚看到来人,连忙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喊道。
见状,苏长歌有些遗憾。
本来还想借此机会杀一批和尚立威。
但没想到被人中途拦下来。
随后,他看向辩机,知道此人地位必然不低,眼中露出几分谨慎。
而与此同时,辩机也在打量苏长歌,或者说从刚才对方和老和尚争论之时,他的注意力就已经放在了苏长歌身上。
只是没有站出来。
想借此事来试探苏长歌的深浅。
但可惜。
这老和尚实在不中用。
三言两语就被对方给整破防。
甚至还想动手。
好家伙,暂且不论大晋是否会有所反应,光是苏长歌身边的女子就深不可测。
真动起手。
双方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心想着,辩机缓缓走到苏长歌跟前。
“南无阿弥陀佛。”
“小僧辩机,见过苏圣。”
辩机一脸和善的开口道:“西域各国攻打大晋一事,与我佛门无关。”
“不仅如此,为保大晋百姓不受战乱,我佛门还积极劝阻各国莫要出兵攻晋,最终西域各国因我佛门要举办三家辩法大会,不愿扰此盛事,这才息兵止戈。”
“苏圣如今以此事诋毁我佛门。”
“是否有些不讲道理?还是说这其中存在什么误会?”
此言一出。
苏长歌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西域为什么会出兵。
双方心知肚明。
如今辩机说西域是因为辩法才息兵。
换而言之,没有辩法大会,西域就会立即出兵,对方这明显是在警告自己。
只是,如今还不到掀桌子的时候。
边陲将士的命也是命。
“是不是误会,尔等心里清楚。”
苏长歌说完,没有多去争辩,转而道:“大晋律法,禁止佛门传道。”
“尔等既然身处大晋,那就要守我大晋的规矩,如若有再敢诵经传道、宣扬佛法、接触百姓者,不论是谁,不论身份地位,依照大晋律令,格杀勿论!”
冰冷肃杀的声音响起。
周围百姓们出于对苏长歌的信任。
自然是坚决支持。
而佛门这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他们没想到,苏长歌竟然如此狠辣,甚至就连接触百姓也要格杀勿论。
完全不给他们半点宣扬佛法的机会。
此时,辩机淡淡开口。
“苏圣,大晋律法我佛门自然尊重。”
“但我佛门弟子千里迢迢赶来,还为大晋拦下一场战争,若是让西域各国知道大晋如此苛待我佛,恐怕会生出事端。”
辩机目光阴冷的盯着苏长歌。
言语中满是威胁。
“事端?”
闻言,苏长歌不急不缓的伸出右手。
一朵十二品金莲浮现。
刹那间,一股柔和中正的气息瞬间充斥在此方天地。
周围所有人的心神顿感无比舒适。
一旁,辩机看着苏长歌手中的金莲,眼中闪过贪婪之意。
这可是真佛的至高圣物。
一旦得到。
之前被苏长歌削掉的四分气运根本不算什么,假以时日就能被填补回来。
不仅如此,若是主人能将这朵金莲炼化,像真佛还有东土的圣人一样开辟一条大道出来,那他们以后也不需要装什么佛门。
辩机正做着美梦。
十二品金莲的光芒却在此刻消失。
这让他不由愣了一下。
待到回过神后,辩机看了眼苏长歌,而后温声细语道。
“苏圣,此乃我佛门遗失之宝。”
“还望你赶快归还。”
“我佛门愿以半成气运、阻止各国出兵作为条件,并且永世不踏入大晋土地。”
声音落下。
苏长歌只当对方是在放屁。
佛门遗失之宝?
这帮伪佛还真是够厚颜无耻,他们自己什么德性心里没点笔数吗?
“尔等伪佛也妄图染指真佛之物。”
苏长歌冷笑一声后,肃声道:
“凡身处我大晋疆土者,不论何人,皆要守我大晋律法。”
“若佛门不守规矩,格杀勿论!若西域各国胆敢生出事端,辩法大会立刻取消,尔等伪佛也永远别想得到真佛之物。”
此话一出。
辩机的眼中绽放冷意。
他本以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但没想到苏长歌竟然反客为主,用真佛圣物来威胁自己乖乖听话。
他难道就不怕自己伙同草原,发动战争直接强抢吗?他难道就不担心大晋百姓流离失所吗?还是说他在赌双方谁先屈服?
想到这。
辩机目光紧紧的盯着苏长歌,想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顾虑和担忧。
这样他就可以继续用战争来要挟。
但就在这时。
地上的石子突然震动起来。
紧接着,一阵整齐有序的步伐声响起,众人一脸好奇的看了过去。
只见手持长戈的士兵,如浪潮一般从城门内涌出来,然后迅速将这里包围,卫国公和信国公骑着战马缓缓朝这而来。
“奉陛下旨意。”
“胆敢宣扬佛法、未经许可擅自离开此地者,格杀勿论!”
卫国公一双虎目杀气腾腾。
话音落下。
刚才还怀疑苏长歌是在赌谁先屈服的辩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疯子,大晋根本就是一帮疯子!
这是什么虎狼之国!
难道说在这帮疯子的眼里。
我佛门传道,要比跟草原还有西域同时开战付出的代价还要大吗?
这群人眼中还有没有百姓!!
想到这,辩机目光再次转向苏长歌,冷冷的盯了一会,半天才从嘴里吐出字来,“既然是大晋至尊旨意,我佛门照办便是。”
在真佛圣物和宣扬佛法之间。
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毕竟这趟过来,宣扬佛法只是顺带,真正重要的还是真佛圣物和仙门气运。
然而,就在辩机的话刚说完。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先生,这人好像条狗诶。”
清玄一只手扯着苏长歌袖子,另一只手指着面前的辩机。
“非要被训之后才肯乖乖听话。”
听到此话。
辩机瞬间气的直咬牙。
数百年来,他在西域一直受信徒供奉尊敬,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要是在西域。
他必定将方圆百里的人全部抹杀。
然而,他现在想翻脸还不行。
为了真佛圣物。
他必须忍!
“清玄,以后会说话就多说点。”
看着辩机无可奈何的样子,苏长歌赞赏的夸了清玄一句。
随后,因为事情已经解决。
也没在这多待。
等卫国公和信国公疏散百姓,派兵封锁此地后,便一同返回城内。
“苏长歌...大晋....”
辩机冷冷的看着马车背影,心道:“姑且让你们得意几天。”
“等到我佛门赢下辩法。”
“定要百倍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