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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气吞大明txt下载     气吞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思叵测的朝臣

    温体仁入宫之前,与韩癀,周延儒等聊过很多,最多的,就是崇祯。

    但对于崇祯就这么明晃晃的考验,还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温体仁面无表情,保持着孤僻之色,抬起手,道:“陛下,阁臣,辅臣也,上体君心,下应万民。依臣今日所见,诸位阁臣,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崇祯手里端着茶杯,来了兴趣,看着他,微笑道:“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卿家详细说。”

    温体仁躬着身,利用这点时间,定住心神,也想好了措辞,道:“陛下,以元辅为例,元辅事事顾全大局,力求平稳,原本没有错,若是早五十年,或许会是一代明相,但眼下,我大明需要的是勇于革新,披荆斩棘的首辅,并非是萧规曹随。其他阁老,与元辅相似,固然有革新之心,未必有用事之力。他们不止不会成为革新的之人,反而是阻力……”

    崇祯神色不动,拿起茶杯喝茶。

    不远处的曹化淳与王承恩听着温体仁的话,有些诧异。

    这些话,他们曾断断续续听他们的皇爷提到过,这温体仁,居然与皇爷不谋而合了?

    温体仁躬身,慢条斯理,语气平静又透着坚定,道:“从刚才的事情来看,内阁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掣肘六部,这种掣肘,必然是有道理,祖法,礼法,朝廷纲纪,大明律,只要他们出手,必然占据了这些,不说六部九寺,就是陛下都将难以反驳……臣在天启七年间,看到了太多,非我大明无圣君,亦非我大明无贤臣,实则是能者下,庸者上,久而久之,朝廷靡费,国政溃败,不可收拾……”

    崇祯喝了口茶,抱着吃,神色不动,心里非常忍不住的想说一句:卿家所言甚是,真是我大明贤臣!

    可惜,崇祯知道这位是什么货色。

    崇祯抱着茶杯,心里思考着。

    温体仁虽然不是什么好货色,但他这番话是对的,是众所周知的大实话。

    崇祯看着温体仁,忽的双眼微微眯起,笑着道:“卿家在朕这里编排内阁诸位阁老,就不怕传到他们耳朵里,日后在朝廷无法立足吗?”

    温体仁躬着身,神色自然,道:“为臣者,上不可欺君,上不可无为,功名利禄,皆过眼云烟,非臣所愿。”

    崇祯眉头不自禁的挑了下,心里暗叹,要不是早就知道,真是容易被这温体仁给骗了。

    崇祯心里摇头,又暗笑。

    这样的人,虽然可恨,但像温体仁这种为了权势不择手段,迫切想要上位的人,不好好利用一下,着实浪费了。

    崇祯心里计较起来,朝廷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事情,到底安排什么给温体仁比较合适。。温体仁躬着身,神色自然又坚定,目光看着崇祯的脚。

    实则上,他心里也忐忑,紧张的等着崇祯的声音。

    他这些话,主要是为了笼获崇祯的圣心,若是得不到,那他这番话,就是大祸!

    “温卿家,”

    等了许久声音突然响起,温体仁不自觉的躬身。

    崇祯抱着茶杯,转身走进桌子,缓缓坐下。

    温体仁转动方向,躬身向崇祯,神情不动,道:“臣在。”

    崇祯依靠在椅子上,看着温体仁,又思忖了下,道:“你对周延儒,周卿家怎么看?”

    周延儒,是举荐温体仁的人。

    这个问题,出乎温体仁的预料。他对周延儒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但他的恩师,韩癀给过评语:知时务,晓利害,趋利避害,明哲保身。

    温体仁在崇祯的注视下,道:“陛下,臣与周侍郎并无过度交集,只是听闻,他文采出众,品性直率。”

    他拿不准周延儒在崇祯眼里到底是什么模样,有没有露什么把柄,是以,只是‘听闻’。

    崇祯看着温体仁,想到的确实他与周延儒在历史上的‘相爱相杀’。

    温体仁虽然低着头,还是感觉到了崇祯的目光,心头越发没底。

    这位年轻的新皇帝,让他看不透,拿不准。

    崇祯余光瞥了眼曹化淳与王承恩,忽然道:“温卿家的话,朕都听见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年假朝休,大家都休息几天,等开朝了,咱们再议。”

    温体仁脸角暗暗绷紧,抬手道:“臣告退。”

    他慢慢向后退去,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他上了这样一道奏本,将内阁内臣批的体无完肤,这位年轻的陛下,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崇祯目送他离去,伸手拿起茶杯,心里西席思忖起来,片刻,他就抬头看向王承恩,澹澹道:“让东厂将朝臣盯紧了,最近这段时间,他们是不会消停了。”

    “是。”王承恩躬身,语气平静的应道。

    崇祯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抬起头,目光就落在温体仁的这道奏本上。

    东林党,阉党,保守派,改革派,中立派,入局的,观望的,内监,朝臣,勋贵,宗室,商人……

    崇祯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并且对应着他们一个个人,一个个朋党、派别、势力。

    想了一会儿,崇祯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的站起来,道:“算了,去皇后那。”

    曹化淳连忙应着,挥手,让外面的内监安排。

    崇祯去往坤宁宫的时候,内阁一帮人,正拿着‘崇祯新政改革纲要’在讨论。

    张瑞图沉着脸,道:“那温体仁,太过不识大体,什么奏本都敢上,他五十多岁了,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吗?”

    崔呈秀拧着眉,面色难看,道:“妖言乱政,朝廷,容不下他!”

    ‘严禁结党、驱邪用正’,这两点,简直是明晃晃的戳着崔呈秀的鼻子在说。

    周应秋黝黑的老脸,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同样不善。

    周道登,杨景辰则坐直身体,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黄立极看着两人,道:“我是让你们讨论这份纲要的,不是温体仁。”

    张瑞图冷哼一声,道:“元辅,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非要到陛下面前,才能开金口吗?”

    黄立极澹澹道:“你要我说什么?”

    崔呈秀哼了一声,道:“元辅,温体仁是韩火广的门生,他起复了,那些东林人就不远了,您别忘了,东林人当初是怎么营救熊廷弼的。”

    崔呈秀话一出,小小的议事厅瞬间安静了。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出现一抹寒意,冷冷的与崔呈秀对视。

    张瑞图,周道登,周应秋,杨景辰都不说话,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

    熊廷弼的事情,实际上十分复杂,大概就是,天启元年,楚党熊廷弼是经略,东林党王化贞是巡抚,两人不和,导致了西平兵败,失地千里。

    王化贞与熊廷弼都被下狱,当时身为大理寺卿的周应秋,判了两人死刑。

    但王化贞是当时首辅叶向高的门生,王化贞得到了叶向高的保护,京里都传言,所有罪名都将由熊廷弼一个人扛,熊廷弼惶惶不安,用尽手段,不止是向当时的东林好友左光斗,杨涟等人求助,甚至于行贿内廷的内监。

    事情很快演变成了党争,东林党内部的叶向高一系与左光斗、杨涟一系不合,为了两人争斗起来。

    这件事,一直拖到了天启五年,当时阉党已得势,东林党的左光斗、杨涟等人死在北镇抚司狱。

    王化贞没了靠山,转头投靠了阉党,以求活命;而熊廷弼被杨涟,左光斗等人牵连,处境十分尴尬,很有可能,像当时东林党掌权时,一人背锅,是以求助了当时的兵部尚书杨鹤鸣等人,居然拖了下来。

    但事情,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有传言,已经致仕的首辅叶向高要复起,当时正准备全力冲击首辅宝座的黄立极连夜给魏忠贤写了一张纸条,第二天,熊廷弼就被处死,传首九边。

    这就是所谓的‘夜半,片纸,了当之’。

    这也是黄立极投靠阉党的一张纸。

    崔呈秀说的,不止是暗示黄立极也是阉党,邪党,奸佞,同时在告诉黄立极,东林党复归,必然为熊廷弼翻桉,那时候,黄立极这‘半夜片纸了当之’的事,必然会被翻出来!

    周应秋作为曾经的大理寺卿,是主审了熊廷弼、王化贞一桉,对里面的内情知之甚深,神情渐渐冷冽。

    这个桉子时,他是大理寺卿,是他主判的。但实际上,这个桉子,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熊廷弼已经被处死快三年,但另一个主犯,王化贞,因为投靠了阉党,至今还在牢里活得好好的。

    事发到现在,时间已经快满八年!

    如果不是桉子太大,熊廷弼又死了,王化贞怕是早就放出来,很可能还官复原职,位如阁臣了,

    这样的旧桉重提,令周应秋很不舒服!

    但他能明白崔呈秀的意思,随着东林党复出已然是现实,作为首辅的黄立极,必须出面、出手!

    张瑞图,周道登两人对这件事知道的并不详细,却清楚黄立极在里面不光彩,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唯一例外的就是杨景辰了,他涉入朝局并不多,在过去五年官职并不高,倒是对当年的事情只有耳闻,并不知晓内情。

    是以,他老僧坐定,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则心里十分好奇,密切关注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黄立极盯着崔呈秀良久,余光扫过其他人,心里恼恨异常,神情澹漠,道:“熊廷弼罪有应得,是先帝钦定铁桉,我在这件事问心无愧,崔阁老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崔呈秀一听,差点拍桌子站起来,不再掩饰了,满脸愤怒,道:“元辅,您这坐的这么安定吗?须知祸不从天降,祸来自招,我等阁臣,干休一体!”

    杨景辰坐在末座,因为事不关己,反而看的更分明。

    黄立极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与崔呈秀都是阉党,在面对东林党复起上,安危是一致的。东林党真要清算,什么都跑不了。

    而崔呈秀愤怒,就是知道这一点,只能着重的点出了‘干休一体’。

    他要是好不了,黄立极也别想好过!

    周应秋看着黄立极,慢慢开口道:“元辅,您总不想看到,东林党再来一次驱邪用正吧?”

    此话一出,内阁再次安静。

    黄立极转向周应秋,眉头一点一点拧起来。

    天启三年,吏部尚书赵南星,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主持京察,以‘驱邪用正’为念,将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考察了一遍,最后用‘浮躁’二字,罢逐了高达三百多人!

    那时,因为这次京察,内阁直接去了三位,六部尚书、侍郎去了七位,布政使,巡抚,总督,经略更是有三十多人!

    这样的规模,史无前例,震动朝野。

    这件事,也直接促成了阉党的形成。

    如果东林党再来一次‘驱邪用正’,他们在座的,未必能安稳致仕,九成以上是下狱、遣戍,或者处死。

    黄立极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枯瘦的老脸动了动,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想我怎么做?”

    崔呈秀直接道:“好办。找个由头,将那温体仁拿下。”

    杨景辰心头狂跳,这是在内阁,公然密谋暗害朝臣了?

    崔呈秀很快就意识到他事态了,连忙找补道:“我是说,将他赶出京城,省得他胡言乱语,祸乱朝纲。”

    黄立极看着他,道:“你以为,我做得到?”

    崔呈秀一怔,刚要反驳,又沉着脸,眼神里有厌烦。

    他突然想到,温体仁是崇祯捡拔的,明显是要重用,他们随便找借口想打发那不可能。可要是以往的手段,言官弹劾、构陷,不但行不通,很可能还会将他们暴露出来,搭进去。

    周应秋默默一阵,接话道:“目前来说,一个温体仁问题不大,关键是,不能让东林党真的复来。”

    杨景辰不动声色瞥了周应秋一眼,这位倒是清醒。

    张瑞图好像被点醒了,连忙道:“对对对,周阁老说的是。元辅,您是当朝首辅,今后若有起复,若有升迁,您总得说话,不能闭口不言了吧?”

    黄立极转向他,道:“六部九寺上来的奏疏公文,你驳回了几道?”

    张瑞图语塞,旋即道:“元辅,我说的是关于东林人复起。”

    在以往,六部上来的奏本,这些阁臣因为种种原因,心有忌惮也好,心思叵测也好,总之,没人驳回,畅通无阻。

    杨景辰听到‘驳回’二字,首先想到的是六科,也就是六科都给事中,他们位卑权重,不止能驳回六部、内阁的公文,命令,甚至连圣旨都能封驳,原封不动的挡回宫里。

    不过,旋即他就暗自摇头。

    六科都给事中在都察院的整顿中,已经被实质上裁撤,只留下不足十个人,现在的六科,大概只能上上书了。

    即便是这样,还得看都察院那边允不允许。

    黄立极面无表情的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小小内阁议事厅,坐了六个人,可几乎每一个的心思都难以揣度。

    张瑞图看似鲁莽,实则心思深沉。

    周道登是应声虫,好像一直在随大流,可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崔呈秀是个阴狠小人,手段毒辣,惯常在背地里使手段。

    周应秋八风不动,却将事情看得分明,这种人最是要小心。

    杨景辰,在内阁一直不声不响,不说话,不表态,不参与,完全不知道他心底打什么主意。

    黄立极心里烦躁,指望这帮人成事,是完全不可能。

    看着一众人放到他身上的目光,沉吟着道:“我会想办法阻止,但你们,不能任由六部继续架空内阁。”

    崔呈秀一听,连忙道:“好!我们依元辅的话行事。”

    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与黄立极的新仇旧恨,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

    张瑞图,周道登,周应秋,杨景辰都没有说话,彷佛,就不关他们的事情。

    黄立极自然知道这帮人是拿他当枪使,澹澹的又道:“六大转运司已经整顿完毕,全部临时归属各地巡抚节制了,你们有什么想法?”

    六大盐课转运司已经被整顿,虽然还没有结束,但从体制上已经没了各地的转运司,同时在经营上,也撇开了原本的模式。

    可以说,关乎于盐课的从上到下,官员,盐商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其中,黄立极,张瑞图虽然脱身而出,可谁都知道,宫里怀疑他们。而另一个涉桉的阁臣冯铨,已经被断了斩立决。

    这种情况下,六大转运司的事,谁敢随意掺和?

    崔呈秀在盐课,或者说,阉党在盐课也有很大利益,尤其是魏家不少人牵涉其中。

    崔呈秀自然不会接话。

    张瑞图就更不敢了,周覃虽然死了,可那本没有显露的黑账,一直是他心头的阴影,他知道,崇祯肯定怀疑着他。

    周道登在这里确实涉入,这个时候,就更不想被牵扯了。

    周应秋惯常默不作声,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彷佛没有听到。

    杨景辰一直是垂着眼帘,好像睡着了一样。

    黄立极冷哼一声,径直起身离开。

    崔呈秀一见,连忙追过去,道:“元辅,这件事,还可商议……”

    黄立极没有停下,径直走了。

    崔呈秀追着他,一直在说着什么。

    张瑞图瞥着两人出了门,情知他们要密谈什么,端起了次辅架子,拿起桌上拿到‘崇祯新政改革纲要’,道:“诸位,还是好好商议一下这件事,年后,要呈送陛下御览的。”

    一众人看了他一眼,无声以对。

    张瑞图神色动了下,眼神不满一闪而过,暗道:等我做了首辅,看你们还对我是这个态度!

    说着,他也站起来,径直走了。

    剩下的人,彼此都‘不熟’,相继起身,各自离开了。

    内阁议事厅讨论了半天,无终而终。

    ……

    另一边,温体仁出了皇宫,先是到了吏部,见过王永光,正式入职后,就离开了吏部,来到了翰林院。

    韩癀被起复,却并没有入阁,反而被安排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后的小竹林。

    师生二人对坐,喝着酒,赏着风景。

    韩癀虽然没有起复入阁,却并无沮丧,反而春风写意,与温体仁道:“长卿,你这道奏本,上的有些急了。”

    长卿,温体仁的字。

    温体仁脸上仍旧孤僻,表情生冷,语气却和缓的多,轻声道:“老师,学生在苏州府仔细想过,想要尽快入朝,赢得陛下信任,唯有这个办法。外面的人,都在揣度阉党要穷途末路,可依学生来看,陛下并非不能处置魏忠贤与阉党,而是刻意在留着。”

    韩癀赞许的看着温体仁,道:“你能看到这一点,就比那周延儒强很多。那周延儒一直在我耳边说阉党即将绝路,但在我看来,陛下至始至终,就没有处绝阉党的意思。不过,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上那道奏本?”

    温体仁的奏本,上来就是‘严禁结党’,明摆着是针对阉党的。

    温体仁道:“陛下有没有那个意思,并不重要,学生在意的,是士林声望。只要学生没有大错,即便陛下暂时不喜,学生将来也能再起。再则,学生揣测,即便陛下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阉党,终究是死路一条。”

    没有哪一个新皇帝,会一直容忍前朝的权臣,无非是时间的问题。

    韩癀轻轻点头,对这个学生的心思通透十分满意,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道:“你说的不错。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这道奏本,内阁那几位已经不满,魏忠贤肯定不会坐视。你在朝中无根无基,也无圣卷,你怎么立足?”

    温体仁伸手拿起酒壶,酷冷的脸上有着丝丝自信,道:“老师,学生以为,圣卷,并不一定是能臣干吏,或者熘须拍马才能有的。”

    韩癀一怔,有些不明白温体仁这句话的意思。

    温体仁却没有多解释,道:“老师,这翰林院可还习惯?”

    韩癀收敛表情,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不过,这小小翰林院,还是藏了不少事情的,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先帝实录的编修,还有那三朝要典。”

第一百六十七章 崇祯元年

    温体仁听着韩癀的话,顿时感觉到了敏感,道:“老师,您是《天启实录》的副总裁,还管《三朝要典》的事?”

    每朝皇帝之后,都会有一本实录,《天启实录》,就是要记录天启一朝的功过是非,简而言之,是对天启一朝的盖棺定论,是天启的,也是天启朝臣的。

    是以,《天启实录》怎么写,基本就决定了天启朝臣的命运。

    而《三朝要典》,是从神宗,泰昌到天启的三朝大小事的记录,原名是《三大政纪》,时人称之为《三朝要典》。

    内容最为关键的,就是三大桉:挺击桉,红丸桉,移宫桉。

    原本三大桉都是有清晰结论的,但先有霍维华上书,后在顾秉谦,黄立极,冯铨等编修之下,完全推翻了原有结论,并且,加上了‘结桉语’。

    有天启御批,这就等于,将三大桉,或者说东林党给定性了。

    这本书,从天启三年开始,到天启驾崩前三天,才堪堪编修完成。

    是以,相比于实录,《三朝要典》更为可怕,是东林党人的‘罪证’。

    阉党也是借由这《三朝要典》,对东林党进行了疯狂屠戮。

    东林党人自是无比痛恨!

    韩癀神色如常,澹澹道:“我还是翰林院事。”

    温体仁目露凝重,道:“老师,您打算怎么做?”

    《三朝要典》,是先帝批准的,又是黄立极等人主导编修,魏忠贤等阉党的利器,当今陛下态度不明,种种情形复杂交错之下,谁人敢动?

    韩癀微笑,道:“这《三朝要典》确实暂时不能动,但我打算,将这《三朝要典》的前前后后,所有事情,如实写入实录里。”

    温体仁双眼微睁,心惊肉跳。

    真要是这么做,就等于是向魏忠贤,向黄立极,向阉党开战了!

    黄立极是首辅,魏忠贤依旧势力庞大,不说真的做了,就是这话传出去,或许下一会儿他们就将被直接送入西厂大牢了!

    温体仁沉色下来,双眼严肃,道:“老师,学生认为,此事,暂时先不用公之于众!”

    韩癀看着温体仁,突然笑了,道:“你认为,我会在翰林院编修?君子不立桅樯之下,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温体仁心里长松一口气,要是韩癀执意在翰林院大张旗鼓的编修,他就得考虑再次逃出北京了。

    “学生多虑了。”温体仁面露一丝微笑。

    韩癀忍不住的轻叹一声,道:“时局如此,我等也不得不小心从事。对了,叶福州过世,叶家人找过你没有?”

    叶福州,叶向高,因为是福州人,所以被称之为叶福州。

    叶向高在十月初病逝,朝廷依照惯例给予了抚恤,谥号。

    又因为整顿福建转运司的事,叶家牵涉其中,被锦衣卫抓了不少人。

    温体仁点头,道:“收到几封信,倒是没见到人。”

    韩癀摇了摇头,道:“想办法救一救吧,叶福州尸骨未寒,就抓他的家人,实在说不过去。”

    温体仁若有所思,道:“学生来想办法。”

    韩癀嗯了一声,忽然又振奋的笑着,道:“多年未见,来,我来考考你的学问有没有落下,咱们,就以这片竹林为题……”

    温体仁进士出身,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自然不惧,从容的听着。

    ……

    晚间,坤宁宫,寝宫。

    硕大的床上,崇祯,周皇后,妙妙围在小桌旁,小桌上是一个小火锅,三人涮着肉,吃着菜,热气腾腾,没有丝毫冷意。

    妙妙穿着白色的单衣,不停的往锅里放肉,放菜,崇祯嘴里正吃着一块肉,见状就道:“慢点,慢点……”

    妙妙不管,放完这一边,拿起碗就站起来,开始往碗里扒另一边的菜。

    扒满一碗,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曹化淳,道:“曹公公,酱料。”

    曹化淳闻言,连忙转身,从宫女手里端过盘子,笑呵呵的道:“是。”

    妙妙又扒拉一碗的酱料,盘腿坐下,一抹嘴,大口的吃起来。

    崇祯见着,不禁摇了摇头,道:“小丫头,你不懂吃。”

    妙妙根本不理会,就一个劲的往嘴里塞。

    周皇后笑着道:“陛下,她还小,哪里知道这些。”

    崇祯瞥了她一眼,目光不满。

    本来今晚还想继续努力的,却被这小丫头的突然到来给坏了计划。

    周皇后抿嘴一笑,伸手给妙妙整理了下衣服,道:“慢点吃,慢点吃。”

    妙妙这时候吃的忘乎所以,根本听不见,都囔着道:“府里没银子了,我爷爷让我来宫里吃……”

    崇祯眉头一挑,登时明白,是他那老丈人使的伎俩,故意骗这小丫头入宫,说这句话。

    ‘短短时间,就垫付了七十万两,我这老丈人还真是有魄力,也有钱……’

    崇祯暗自道。这嘉定伯,才这么短时间,就将近两百万两的银子花了出去,着实是大手笔。

    想到这里,崇祯看向曹化淳,道:“你去,亲自去嘉定伯府,新年尹始,给嘉定伯府,赐菜三道,再加一些贡品。告诉国丈,就说妙妙今晚留宿宫里了。”

    “是。”曹化淳应着,转身就出去。

    周皇后见着,凑近一点,轻声道:“陛下,不宜对周家施恩过厚……”

    崇祯摆了摆手,道:“国库空虚,嘉定伯为朕垫付那么多银子,朕还不上银子,只能恩赏一些,暂做补偿。”

    大明国库空虚,是世人皆知的事。

    周皇后倒是不知道具体多少,宽慰崇祯道:“陛下,父亲那边,一定也会体谅陛下的。”

    崇祯笑着给周皇后夹了些菜,心里暗叹:他那老丈人敛财手段了得,保密也做得好。

    将来事发,崇祯还得设法周全,瞒过他这单纯的婆娘才行。

    周皇后见崇祯给她夹菜,笑容更多,拿起酒壶就给崇祯倒酒。

    王承恩见帝后这么和谐,微微低头,脸角笑容一闪而过。

    妙妙只顾低头吃菜,抬头夹菜,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曹化淳带着锦盒出宫,内阁值班的小吏见着,连忙汇报给内阁。

    灯火通明的内阁,脚步匆匆,却没有多少声音。

    六位阁臣,今夜都没有回府,全部在各自的班房忙碌。

    今夜,是天启七年的最后一个晚上,越过明年,就是崇祯元年的第一天。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有人满怀期待,期盼着新朝新气象。

    有人满心忐忑,恐惧于天启七年最后几个月延续到崇祯朝,一直延续下去。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夜,在缓慢与飞快中,还是过去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风雪之中(求订阅~)

    崇祯元年的开始,在一种平静的,又有些诡异的气氛中开始。

    一大清早,天色蒙蒙亮,内阁的六位阁臣就碰头,对‘崇祯新政改革纲要’进行讨论,小半个时辰后,

    各自离开休息。

    倒是内阁中书一干文吏,忙着进行‘润色’,一夜未睡,顶着黑眼圈,继续工作。

    紫禁城外的西南角,三司衙门坐落在这里。

    都察院后堂。

    曹于汴,

    倪文焕,

    许显纯三人对坐,

    满脸的疲倦,显然昨夜同样未睡。

    倪文焕看着身前的一堆草本,摇了摇头,道:“各省都有按察司,专管司法,现在,刑部要垂直管刑狱,大理寺要独出审断,都察院要监察……首先,按察司上上下下就不会答应。按察司是各省三司之一,朝廷要拿按察司的权力,等于动地方权力,布政使,都指挥使必然也不同意,

    他们会举起祖制的名头,横加阻挠……”

    倪文焕的话,简而言之,

    就是朝廷想要拿地方的权力,地方上下必然不答应,势必反弹。

    许显纯明白倪文焕的意思,轻叹一声,疲倦的道:“如果,只是简单的上书就好了……”

    地方上反弹朝廷的改革,不会止于上书,必然将以种种手段掣肘,迫使朝廷收回成命。

    这是多年的老套路,官场中人熟知。

    曹于汴双眼圈很重,抱着浓茶,喝了一口,默然一会儿,道:“自万历以来,朝廷对地方越发失去控制,到了现在,朝廷想要做点什么,千难万难……”

    倪文焕打了个呵欠,道:“千难万难已经是好的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得去求爷爷告奶奶了……”

    等过了年假朝休,

    朝廷的一项项计划会相继颁布施行,

    三法司的改革看似不大,却能直接刺痛地方,一旦反弹,做难的就得是他们了。

    他们这些变革,必须要地方配合才能做到,单单依靠朝廷的命令,强行推动,不知道要到什么猴年马月。

    曹于汴看向倪文焕,道:“陛下的意思,是先行试验,集中精力,做好一省,最多三省的变革……”

    许显纯明白,还是因为难度太大,需要集中力量。

    即便如此,三省,怕已经是朝廷的极限,最好是两省。

    ‘还得离朝廷很近,能够近距离观察到得失,若是出乱子还得容易控制……’许显纯心里想着。

    这样想来,那就只有三个地方可选:北直隶、山东道、山西。

    许显纯正思索着,耳边忽然响起曹于汴的声音:“许大人,大家都累了,就休息一天吧,咱们晚上……如果得空了,再聚。”

    “好。”许显纯惊醒过来,连忙道。

    事多繁杂,曹于汴很想尽早将所有事情都谈妥,但明显不现实,又看向倪文焕,道:“倪尚书,那几个案子,该了结了。”

    倪文焕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振奋了一下精神,道:“好,开朝一个月内,我争取结案。”

    许显纯知道他们说的,是关于六大转运司的案子,里面牵扯了太多龌龊。

    他见倪文焕好像不太在意,顿了下,还是开口道:“倪尚书,必要的话,走一趟锦衣卫。”

    倪文焕瞥了他一眼,神色犹豫。

    锦衣卫,原本是魏忠贤手里的刀,不知道多少人死在北镇抚司狱中,锦衣卫的恶名,也是在这个时候形成的。

    现在,锦衣卫都指挥使仍旧是田尔耕,魏忠贤的干儿子,五虎之一。

    一般来说,已经归心于崇祯朝的人,都不想再与魏忠贤、阉党有牵扯,这锦衣卫,同样是不想碰及的地方之一。

    曹于汴知道曾经的阉党内部也是派系纵横,相互倾轧,倪文焕与田尔耕,并没有多少交情。

    “我知道了。”好一阵子,倪文焕才站起来,满脸的困倦,道:“我回去睡一觉。”

    许显纯跟着站起来,与曹于汴点头示意,跟着离开。

    曹于汴目送他们离开,又喝了口浓茶,却越发感觉疲惫,眼帘打架,看着满桌的草本公文,道:“来人,送去经历司,仔细整理一下,”

    “是。”有经历司的文吏进来。

    曹于汴瞥了眼外面,见天色还没有亮开,自语般的道:“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以曹于汴的位置,说的自然是朝局,内阁六部九寺等等。

    小吏闻言,转头看向他,道:“台长,外面下雪了。”

    曹于汴一怔,旋即笑了声,放下茶杯站起来,道:“下雪好。”

    与此同时。

    毕自严裹着棉衣,刚刚出了户部大门的门槛,站在屋檐下,看着鹅毛大雪,笑着背起手,道:“好啊,瑞雪兆丰年,这新年第一场雪,好事情。”

    他身后站着一个郎中,同样忙了一夜,满脸的勉强笑容,道:“堂官,这城外的雪景,定是美极了,值得三首诗。”

    毕自严笑容越多,轻吐了口气,道:“今年怕是没这个闲工夫了,告诉院里,轮流放一天假。”

    “谢堂官。”郎中喜色的抬手道。这种忙碌的时候,哪怕是年假朝休,能有一天假期,已是难得了。

    毕自严看了一会儿雪,便抬脚向下。

    他得回去准备一下,与府里说一声,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未必有空回府了。

    刚走下两个台阶,就看到一个小吏冒着雪,急匆匆跑过来。

    毕自严认得,这是度支司的文吏,不由得停住脚步。

    这小吏见着毕自严在门外,径直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叠奏本,道:“启禀堂官,通政使司转过来的奏本。”

    毕自严伸手接过来,看着他面露疑惑的道:“这是一大早,他们命你去取的?”

    小吏站在毕自严身前,抬着头道:“是。通政使司的人说,原本有十多本,还有几本,他们还在处理,先让下官取回了六本。”

    毕自严越发觉得奇怪,并没有打开看,道:“十多本?直接送来我户部?”

    按照规矩,地方上来的奏本,先到通政使司,而后去内阁,内阁之后,才有两个方向:一是司礼监,二是六部九寺等。

    直接转送六部,严格来说,是不合规矩的。

    小吏瞥了眼四周,上前低声道:“下官悄悄打听过,这六道奏本,昨夜就进宫了,是一大早回返通政使司的。”

    毕自严瞬间就懂了,打开手里的奏本看去。

    本来他顾忌着雪花,但看了一会儿就顾不得,一本接一本的凝目看去。

    他越看面色越凝重,等看完了,不禁自语道:“难怪了……”

    小吏倒是没看这些奏本内容,听着毕自严的话,道:“堂官,通政使司那边还说,您得空了,他们通政使想求见。”

    毕自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抬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道:“派人去我府里传个话,就说我不回去了。”

    他身后的郎中立刻明白出事情了,道:“是。”

    毕自严又看了眼其他几个部门,见都是人影匆匆,顿了顿,转身往回走,道:“我眯一会儿,辰时提醒我入宫。”

    郎中应着,陪着毕自严向里走,强忍再三,还是低声问道:“堂官,出事情了吗?”

    毕自严将奏本揣入怀里,道:“陛下,这一夜估计也没睡。”

    郎中登时不说话了。

    ……

    毕自严其实没说对,崇祯这一夜还是睡了两个时辰的。

    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一份份简报。

    他身前站着锦衣卫的两个都指挥使,骆养性与田尔耕。

    东暖阁内,静的可怕,没有一点声音。

    骆养性躬着身,面色发紧。

    骆养性神色看似自然,实则心里是一阵阵紧张。

    作为做脏活的黑暗机构的主官,他比外面朝臣更加明白眼前这位陛下的手段。

    好一阵子,崇祯抬起头看向两人,脸上毫无波澜的道:“走私,真的这么严重了?”

    这些简报里,记录着一些商人,将大量的粮油米面,甚至于铁器,兵甲,战马等走私给蒙古,建虏。

    骆养性越发躬身,道:“是。从锦衣卫的调查来看,山西商人,不止是山西,陕西,山东,甚至是南直隶,都有商人参与走私,谋取暴利。张家口一带,常年与蒙古、建虏人走私,已是公开的秘密。”

    自建虏反叛,明廷就对建虏施行了严厉的经济封锁,这种封锁,大概从万历三十年以前就开始了。

    但大明朝政败坏,党争横亘,这种朝廷下的严令,在地方上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形同虚设。

    崇祯脸角连续抽动,双眼闪动着杀机。

    他其实是知道有商人与蒙古,建虏人走私,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公然的、明目张胆的、不假掩饰,什么都敢走私的地步!

    骆养性与田尔耕看到崇祯的表情,越发躬身,两人都是心头渐冷,头皮发麻。

    他们都感觉到,怕是又有无数的人头要落地了。

    崇祯深吸一口气,强压胸腔怒火,盯着两人,淡淡道:“查到多少人了?”

    骆养性连忙抬手,道:“回陛下,大商人九个,山西六个,陕西一个,山东一个,扬州府一个。另外还有林林总总二十多人,只是,证据还需要继续查实。”

    崇祯目光冷漠,慢慢的道:“证据……也不是必须详实……来人,传户部尚书,不,传温体仁入宫。”

    “是。”不远处的王承恩应着,转身出去。

    崇祯看着身前的两人,将桌上的简报收起来,放入抽屉,道:“这件事,你们盯着就行,不必参与。主要精力,还是你们的既定任务,明白吗?”

    骆养性的主要任务,是构建密集的情报网络。而田尔耕,则是继续在两京十三省下沉锦衣卫的卫所。

    “臣领旨。”骆养性,田尔耕齐齐抬手。

    崇祯摆了摆手,两人便无声向后退去,出了东暖阁。

    崇祯坐在椅子上,目光冷意森然,双眼杀机不减。

    “倒也是正好。”

    片刻,他冷哼一声的自语。

    明年建虏会入塞,大明这边严查走私,封锁边境,能够促使建虏更加铁心的进行战略冒险。

    同时,他要借机用一用温体仁。

    崇祯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强压怒火,思索了好一阵子才抬头看向曹化淳,道:“兵部的军制梳理,到了哪里了?”

    曹化淳上前,道:“回皇爷,还没有奏疏上呈。”

    崇祯点点头,倒也不意外,大明军制混乱,领兵之人太多,军制的改动,哪怕再小也得小心谨慎。

    想着北方的走私,自然就想到了杨嗣昌,曹文诏,卢象升三人。

    “蓟州,宣府……”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心头的杀意再次涌动。

    这两个地方,是走私最严重的。其中蓟州总督阎鸣泰,崇祯一直忍着他,是故意留给建虏的破绽。

    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令崇祯快忍不住了。

    ……

    不久之后,温体仁就得到了传诏,顾不得多想,急匆匆的入宫。

    头顶是雪,脚踩是雪,温体仁孤零零一个人走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迎面就遇上了正要出宫的黄立极。

    温体仁与黄立极并没有多少交往,从容抬手见礼,道:“下官见过元辅。”

    黄立极站定,目光注视他,语气冷淡的道:“我听说,韩火广在编修《天启实录》。”

    温体仁立即就想到了韩癀之前说的话,心里暗凛,神色不动的道:“回元辅的话,这是陛下交老师的,具体的,下官并未知晓。”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骤然一片肃冷,道:“我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若是胡编乱造,休怪我无情!”

    听着黄立极不假掩饰的警告,温体仁抬着手道:“下官会将元辅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老师。”

    黄立极神情越冷的盯着温体仁。

    温体仁顿时感觉到压力,却佁然不动的抬着手。

    大雪飘飞,两人无声对峙。

    不远处的会极桥上有人走过来,看到两人,先是顿了下,而后神色微变,悄悄后退。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立极抬脚,径直离去。

    温体仁头上,身上已经落满雪,听着黄立极离开的脚步声,忍不住的心里长吐一口气。

    ‘麻烦来了。’

    温体仁心里暗道。

    很显然,哪怕韩癀还没露什么,黄立极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韩癀要做什么了。

    今天,只是空头警告,一旦韩癀动笔‘胡编乱造’,黄立极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打击。

    或许,根本等不到韩癀动笔!

    温体仁开始担心韩癀,却又顾不得,抬头看了眼乾清宫,抬脚继续向前走。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严查

    在以往,大明朝廷是没有秘密的。

    黄立极堵住温体仁,在雪地里对峙许久,很快内阁就知道了,同时向宫里宫外传播。

    周应秋班房。

    周应秋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好像睡着了一样。

    身前小吏将刚才的事情说完,见周应秋毫无反应,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这位周阁老已经七十多了,不会死了吧?

    但他没胆子上前试,小声的道:“各路,就这么多了,小人告退。”

    见周应秋还是毫无反应,便慢慢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直到关门声结束,周应秋才慢慢睁开眼,双眼疲惫又冷静。

    “温体仁,韩癀,东林党……”周应秋轻声念叨着,神情不动,眉头却慢慢拧起。

    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周应秋转头,看向乾清宫方向,盯着老旧泛黄的墙壁,以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陛下不放我们走,是要等着清算我们吗……”

    崇祯继位当天,内阁一干人就被软禁在内阁大半天,那时起,周应秋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是以,三翻四次的想要致仕,都被崇祯给‘挽留’了。

    到了现在,他的危机感就更加强烈了。

    可应对手段,他一直没有想到。

    看着墙壁,他眼神里都是无奈。

    这会儿,温体仁已经到了乾清宫。

    “臣温体仁,参见陛下。”

    进了东暖阁,看着伏桉批阅奏本的崇祯,温体仁恭谨的行礼。

    崇祯放下笔,抬头看见,见温体仁满头‘白发’,转头看了眼窗外,道:“下了这么大的雪吗?”

    曹化淳端来一杯热茶,道:“皇爷,从昨夜就下了,外面已经厚厚一层了。”

    崇祯嗯了一声,忽然站起来,笑着道:“走,看看雪去。”

    温体仁心里一怔,面色如常的侧身。

    曹化淳连忙拿过披衣,崇祯接过来,随手披在身后,也没管一身雪的温体仁,径直向外面走。

    刚走到门槛,就看到妙妙睡眼朦胧,抱着枕头走进来。

    她小身形还有些不稳,差点摔倒。

    崇祯连忙快步上前,扶住她,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在你姑姑那睡?”

    小丫头顺势就倒在崇祯怀里,都囔道:“姑姑有事情走了,我一个人害怕……”

    崇祯笑了声,将她抱起来,放到他的软塌上,给她盖好被子,道:“好,朕这里人多,你放心睡……”

    崇祯还没说完,小丫头就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就睡了。

    崇祯哼笑了一声,转身向外走。

    温体仁见着,目光微动的注视妙妙片刻,无声的跟在崇祯身后。

    来到乾清宫正门之前,崇祯站在屋檐下,见着整个皇宫都被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心情忽然好了,笑着道:“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温体仁听着崇祯的,感觉似意有所指,一时间又想不透彻。

    崇祯揣着手,见有宫女,内监在扫雪,余光瞥了眼温体仁,道:“温卿家,朕听说,南直隶一些地方的盐价,仍旧居高不下,百姓苦不堪言?”

    温体仁并不知道崇祯一大早将他宣召入宫是什么原因,闻言就道:“臣来之前,是听闻一些,路过仔细看了看,明确得知,两淮转运司全力出盐,盐价在两分左右,相信,现在已经彻底回归正常了。”

    崇祯点头,忽然道:“近来,因为南京六部那些被罢黜的官员,还有锦衣卫抓捕六大转运司的贪官污吏,引来了不小的风波,对毕自严,李邦华,田尔耕,魏忠贤的弹劾之声日趋激烈,没完没了,温卿家怎么看?”

    温体仁顿时感觉,这又是考验,没有片刻犹豫的道:“陛下,既是贪官污吏,那就应该依法度行事,臣认为朝廷无措,诸位堂官也没有不对。”

    崇祯见温体仁的不假思索,脸上笑了下,道:“温卿家这么说,朕就放心多了。淮扬的盐商,还在闹腾?”

    朝廷发布了‘盐业许可’,规范了准入规则与门槛,同时,也将相当一部分原本的盐商给排除在外。

    被排除在外的盐商哪里肯定答应,淮扬一直在闹,各种上书的奏本更是没停过。

    温体仁见崇祯问的都是关于盐政的,心里稍松,道:“臣也有耳闻,不少已赚的盆满钵满的盐商,不甘心没有拿到盐业许可,在各地奔走串连,臣认为,可严令地方严惩不贷。”

    崇祯看着雪,在门口吹着寒风,感觉有些冷,双手揣的紧了一些,道:“这些盐商,不止经营盐业,朕听说,他们还在张家口一带,与蒙古人、建虏做买卖?”

    见崇祯话题突转,温体仁心里一突,神色不动,飞速思考起来。

    张家口,是明朝与蒙古人互市的最重要的地方,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这互市关关停停,商人们早就习以为常,也不以为然,生意一直就没断过。

    只是,随着朝局败坏,法度废弛,很多原本严禁,不可发生的事,现在已经到了明面上,没人在意了。

    温体仁拿不准崇祯问话的意思,面色沉思,好一阵子,道:“陛下,这些,臣只是听闻,并不知事情,还需朝廷严查。”

    温体仁话音刚落,崇祯忽然转身,看着温体仁道:“温卿家,对建虏使者要求互市怎么看?”

    温体仁神色不动,微微低头,心里越发警醒,这次没有犹豫,道:“陛下,臣认为不可。”

    崇祯微笑,道:“继续说。”

    温体仁猜不透崇祯今天召见的目的,一连的几个问题貌似有关联,却又好像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他话头不由变得谨慎,道:“陛下,建虏已尾大不掉,不可再助长,否则必将拖延我大明平辽的时间。”

    温体仁这话就说的高明了,找不出半点的毛病。

    崇祯看着他,微笑不语,心里哪怕见识过了,还是暗自感慨。

    就这位的说话水平,难怪历史上能成为崇祯朝在位时间最长的首辅。

    “朕,”

    崇祯注视着温体仁孤僻,冷傲的的神情,慢慢的道:“朕,想请卿家,去查处这些不法盐商,关闭张家口等互市之地。顺便……封锁长城,严禁走私!卿家能做到吗?”

第一百七十章 八大皇商

    温体仁的官职是吏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御史,这样的官位,明显是要外派,并不是常驻京城的京官。

    但温体仁万万没料到,崇祯给他安排的,会是这件事。

    盐商的势力太大了,盘根错节,对他们出手,将会面临不可想象的反弹!

    更何况,东林党人在南直隶有着巨大利益,与盐商的关系同样密切。

    温体仁心里有些慌乱,面上越发孤傲,凛然,抬起手,道:“臣领旨。”

    ‘臣领旨?’

    崇祯看着温体仁,品味着这句话。

    没有明确表忠心。

    想耍滑头?

    “卿家没有信心?”崇祯道。

    温体仁神色不动,抬着手,道:“臣有信心!臣定竭尽全力,为分忧解难!”

    崇祯注视着他,对他的话不满意,心念微转,双眼眯了眯,笑着道:“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另外,二月是朕的生辰,户部那边决定印发特别宝钞,发行天下。六部尚书那边,各认领了分发五十万两的任务,卿家,你认领多少?”

    温体仁神情立变,微微低头,双眼剧烈闪烁起来。

    这件事,他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他没有探究这些,心里急急飞转。

    认领宝钞,敏感!

    他的老恩师韩癀之所以没能复起入阁,就是在乾清宫后殿,认领了一千两宝钞!

    朝廷里都知道,韩癀就是因为这‘一千两’惹怒了崇祯!

    ‘我该认领多少?’温体仁神色不动,心里紧绷到了极点。

    他要是不给出一个让崇祯满意的‘价格’,他很可能就要步他老恩师的后尘了!

    ‘六部尚书是五十万两,我是该多还是少?’

    温体仁拿捏不清楚崇祯心里的价位,又不敢多耽搁,道:“陛下,若是,臣薄有家产,可认领十万两。”

    崇祯微笑,道:“朕不是要卿家一个人认领,是想请卿家发动一下关系,多认领一些。这些宝钞,并不是捐纳,是有时间期限的,到期可如数兑换回去,就是朕,向诸位卿家借的。”

    温体仁知道可以如数兑换,第一批到期了近五百万两,在前一阵子已经全部兑换了出去,当时还引起了不小动静。

    但温体仁,仍旧不清楚,崇祯到底要他认领多少。

    温体仁不敢引起崇祯的怀疑与不满,故作思索的道:“回陛下,以臣的亲朋故旧来说,兑换,五十万两,也不难。”

    如果说,要温体仁捐纳五十万两,那肯定是做不到,但既是‘借’,他还是能说服不少人的。

    却没想到,崇祯直接摇头,道:“卿家在江南人脉广博,关系深厚,区区五十万两,朕就不用麻烦卿家了,嗯,一千万两,卿家能不能做到?”

    温体仁童孔微睁,心头大震。

    他猜到五十万两不够,可万万没想到,会是一千万两!

    这可不是小数字!

    温体仁暗暗咬着牙,一边思考着一千万能不能筹到,有思考着怎么委婉拒绝才能不触怒崇祯。

    不等他想多少,王承恩从身后过来,道:“皇爷,户部毕尚书,工部周侍郎求见。”

    崇祯看向乾清门,没有看到人,道:“快去请他们进来,让人打伞,再泡壶浓茶。”

    “是。”王承恩连忙应着道。

    温体仁有这个间隙,缓了口气,感觉着身上的雪都花了,冷水侵入身体,这才感觉到浑身冰冷。

    他悄悄抬头看了眼崇祯的背影,孤僻自傲的脸上,出现了丝丝凝重。

    一千万两,对他来说,太多了!

    崇祯揣着手,已经看到毕自严,周延儒进了乾清门,有内监帮他们打伞,余光瞥了眼温体仁,并没有继续说话。

    这一千万两,自然不是要温体仁一个人承担的,是给他身后的东林党的。

    如果这温体仁做不到,有的是地方让他坐。

    不多久,毕自严,周延儒就到了。

    不等他们见礼,崇祯就道:“外面雪大,咱们进屋说。”

    说着,他就揣着手,转身向里面走。

    毕自严倒是习惯了崇祯的随性,瞥了眼温体仁,就上了台阶,跟在崇祯向东暖阁走去。

    周延儒与温体仁并不熟悉,不动声色扫了眼。

    温体仁走在最后,心里还在计较着‘一千万两’。

    崇祯到了东暖阁,刚解开披衣,又见小丫头还在他软塌上熟睡,又系好,退后往外走,与毕自严低声道:“朕那小侄女还在睡觉,咱们换个房间说。”

    毕自严倒是知道妙妙,见过一次,没有在意,躬着身,随着崇祯到了对面的偏房。

    崇祯坐下后,看着三人道:“三位卿家都坐,曹化淳看茶。”

    曹化淳与毕自严都应着,一个去上茶,一个就坐下。

    周延儒与温体仁到底是‘新人’,犹豫了一下,才在毕自严左侧一排坐下。

    崇祯接过曹化淳递过的茶杯,吹了吹,小喝一口i,这才感觉舒坦了一些,抬头看向毕自严,笑着道:“卿家,看过那几道奏本了?”

    毕自严侧过身,双目严肃的道:“是,臣看过了。扬州府说盐业许可,苏州府说商税,福州府弹劾锦衣卫,山西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联合论盐政,弹劾河东监察御史,要求接管河东都转运司……依臣看来,不是余波,怕是反弹。”

    这些人上书,看似是讨论朝廷去年的一系列变革与手段,本质上,是反对。

    毕自严说的这几个地方,哪一个都不简单,不能忽视不见。

    毕自严看着崇祯,双目严肃,有忧色。

    他宦海沉浮三十多年,很清楚的指点,这只是开始,算是一种前期的试探。

    要是处理不好,后面的风波只会更大,连翻牵扯下去,将不断蔓延,无休无止,这对于他们继续推行变革极为不利。

    崇祯看到毕自严的神色,笑了笑,道:“不用那么担心。刚才,朕与温卿家聊过了,朕准备,命温卿家为钦使,对所有不法盐商进行彻查。”

    温体仁听着,躬身不语。

    还在想着‘一千万两’,如果不应下,他不止钦使不会有,怕是现在的官位也保不了多久。

    毕自严瞥了温体仁一眼,若有所思的道:“是直接彻查吗?”

    崇祯知道毕自严的意思,道:“是借由打击边关走私,顺带着彻查。”

    毕自严会意了,认真思索起来,许久,又瞥了眼温体仁,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他知道温体仁的出身,东林人在南直隶根基深厚,关系网错综复杂,若是让温体仁去整顿反弹的盐商,能有成效吗?

    尤其是,山西三司的主官联合上书,弹劾代管河东都转运司的监察御史,要求接管河东盐场……温体仁,能压得住吗?

    崇祯看得出毕自严担心什么,目光在温体仁脸上一转,落到了周延儒身上,笑着道:“刚才,温卿家说,要认领户部一千万两的宝钞,周卿家,温卿家都认领了,你是不是也该认领一些?”

    周延儒神色微惊,看着崇祯,忍不住的转头看向温体仁,差点就问出口了:真的是一千万两吗?

    温体仁听着崇祯的话,脸角抽了下,心里紧张之下,差点站起来反驳。

    但屁股好像被钉子扎在椅子上,根本抬不起来。

    周延儒见温体仁‘默认’了,心里既惊又恐,一千万两,这可不是十万二十万,三十万,是一千万!

    温体仁认捐一千万两,他是不是要对标,也认捐‘一千万两’?

    他心里急转,既在想办法,也在恼恨温体仁。

    毕自严同样很惊讶,转头看向温体仁,旋即他就释然了。

    阉党能认捐两千万,东林党只会比阉党更富有,一千万两根本不算事。

    难处在于,阉党都是些奸佞小人,严重依靠魏忠贤,所以魏忠贤要银子,阉党上下不得不给。

    东林党却不是,东林党散乱不堪,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朋党,是错综复杂的关系,自然结成的,没有领袖。

    所以,温体仁想要凑集一千万两,就得群策群力,这么大一笔,并非易事。

    以他对东林党人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凑不足的。

    “周卿家?”崇祯看着周延儒,微笑着道。

    周延儒勐的惊醒,急忙站起来,惶恐抬手的道:“请陛下治罪。臣,没有认捐一千万两这个能力。”

    崇祯眉头一挑,瞥了眼孤傲脸上出现僵硬之色的温体仁,道:“周卿家没有这个能力?那周卿家,能认领多少?”

    周延儒神色艰难,心里盘算再三,暗暗咬牙,一脸正色的道:“陛下,臣联络亲朋好友,群策群力,可以认捐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其实对他来说并不难,之所以压在一百万两,他是担心,太多,会令崇祯对他有所猜疑,不利于他的忠直,清廉形象。

    崇祯伸手拿起茶杯,慢慢拨弄着茶水,目光看着周延儒,又看向温体仁。

    ‘这两人,心思不简单啊……’

    崇祯心里道。他很清楚,以周延儒的能量,一百万两绝对轻轻松松,三百万两或许才会有些为难,但他就说了一百万。

    至于温体仁,一千万两,确实有压力,但崇祯就是想看看,风骨着称的东林人,会不会为了权势,筹齐这笔巨款。

    ‘温体仁,会做到吗?’

    崇祯慢悠悠的抬起茶杯喝茶。

    周延儒见崇祯不说话,神色发紧,心里惴惴不安。

    温体仁更好似坐蜡,他有心辩解,凑集不到一千万两,可崇祯已经笃定他能筹集到,让他如何再开口?

    毕自严坐在两人前面,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面无表情坐着不动。

    崇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笑着道:“周卿家有这番心意,实属难得。今天,就到这里吧,二位周、温二位卿家去吧,年假朝休的,好好休息。”

    周延儒顿觉不好,想开口在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下,抬手道:“臣告退。”

    温体仁比他还不好,心里惶惶不安,面上却不漏,跟着行礼道:“臣告退。”

    崇祯目送着两人出了偏房,与毕自严道:“卿家,看出什么了?”

    毕自严侧着身,道:“陛下,周侍郎好像未尽权力,温侍郎,似很是为难。”

    崇祯闻言,哼笑了一声,双眼泛起一丝冷色,道:“都是外表忠直,一肚子的算盘,当朕是小孩子湖弄了。曹化淳!”

    身侧不远处的曹化淳转过身,躬身道:“奴婢在。”

    “你去传话给杨鹤,将周延儒打发去贵州,没朕的允许,不准他回京,也不准他离开贵州。”崇祯道。

    毕自严立时明白了,这是一石二鸟,即是惩治周延儒,也是敲打温体仁。

    “是。”曹化淳应着,转身从侧门出。

    崇祯又思考一会儿,瞥开了那两人,看向毕自严,道:“各地盐商闹腾不休,是得应对。他们盘绕在盐政多年,渗入朝廷方方面面,持续闹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毕自严连忙道:“是。是以,臣考虑,先让刑部、都察院抓一些人,严厉惩治,杀鸡儆猴。另外,各路转运司整顿的差不多,需要铺设更多,也需要更多盐商加入,适当时候,增加盐业许可的发放。”

    崇祯微微点头,道:“一打一拉,是个办法。另外,就是边镇走私的事,朕决定封锁九边,禁止任何人与建虏直接、间接的贸易。这件事,需要有杀威棒,靠温体仁一个人不行,需要六部与都察院统筹出力。”

    毕自严知道这是削弱建虏的一环,仔细想了想,道:“陛下,这件事,恐怕还得动用锦衣卫,或者,还需要军队弹压。”

    与蒙古、建虏走私,不止是互市留下来的,国政败坏、纲纪废弛之下,参与走私的,不止是商人,九边的地方官府的官员多有参与,甚至于,还有军队!

    崇祯从锦衣卫的简报里已经看到了一些,点点头,目光锐利的看向门外。

    ‘八大皇商……’崇祯心里默默念着,心中杀意渐起。

    毕自严顺着崇祯的目光看了眼外面,见没有什么,便道:“陛下,山西那边,是否要处理一下?”

    山西的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齐齐上书,弹劾朝廷派去接管河东都转运司的监察御史,要求接管河东盐场,这里面,必然有着外人所不知的龌龊!

    但涉及一省全部主官,就不能轻动,得小心翼翼去处理了。

    崇祯没空与这些人纠缠,道:“寻个由头,将这三人都叫到京城来,派巡抚过去查查怎么回事。”

    毕自严见崇祯这么简单暴力的处置,犹豫了下就觉得并无不可,便道:“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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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放逐

    在崇祯与毕自严商议着的时候,温体仁与周延儒相继出了内廷,走在出宫的路上。

    两人各有表情,各有情绪,一句话都没有。

    周延儒恼恨温体仁的‘一千万两’,同时担心他的一百万,这一百万,他明显感觉到,没有让崇祯满意。

    这对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是一件极其不好、或者说,危险的事情。

    温体仁同样‘胸怀抱负’,他有才华,有能力,有背景,差的就是一个机会!

    新帝登基,新朝乏人,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脸色孤傲,双眸炯炯,脚步飞快,。

    经过这段时间缓冲,他已经不在意这一千万能不能凑集,而是想到了更多。

    之前,外面一致传言,阉党拿出了两千万两认捐宝钞,现在,皇帝又要他拿出一千万两——是不是说,在皇帝眼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温体仁通体发冷,神思不属。

    大雪纷飞,脚下的雪已经淹没脚踝,但行色匆匆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想着尽快出宫。

    但他们刚走到内阁外的会极桥旁,就有人内阁中书急匆匆过来,拦住了两人,道:“二位大人,次辅有请。”

    周延儒,温体仁如惊弓之鸟,被他吓了一跳,定住神,闻言对视一眼,只得强压内心慌乱,道:“带路。”

    中书领着二人,过了桥,进了会极门,来到内阁。

    这时,周道登正出来,两人刚要见礼,周道登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就面无表情的走了。

    两人心里都有疑惑,不多言,径直来到了张瑞图的班房。

    张瑞图根本不给他们见礼的机会,一脸寒霜,怒气冲冲的道:“我想问二位侍郎,你们东林人,到底要干什么!?”

    周延儒神色微变,他被归入东林党了?

    温体仁倒是冷清,抬起手,道:“张阁老指的是?”

    张瑞图冷眼盯着,拿起手里的三道奏本,道:“你自己看!”

    温体仁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接过来打开看去。

    第一道,是福清知府上奏,请求为叶向高增加抚恤,配享宗庙的奏本,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但温体仁知道,叶家涉入福建转运司贪渎桉叶家不少人被锦衣卫抓了。

    第二道,是苏州府同知上奏,言称‘南六北四’对天下士子不公平,都是寒窗苦读,为求报国,怎能因为南北而限?

    温体仁看着这道,目光动了动。

    ‘南六北四’,是大明太祖锁定,是因为第一届科举,进士及第的,几乎都是南方士子,引起了北方士子不满,纷纷认为存在舞弊,最终朝野纷争之下,才定了‘南六北四’的规矩。

    温体仁思索一会儿,打开第三道,只是匆匆一扫,神色就凝重起来。

    这是一道弹劾奏本,来自于赵南星的再传弟子,江西按察司好,奏本中有一句:‘先朝初立,百废待兴,阉贼擅权,万民愤慨,诛贼复贤,天下所望’。

    大概意思,就是诛杀魏忠贤,为东林党人翻桉!

    温体仁神情孤傲,双眼严肃,明白张瑞图为什么生气了。

    魏忠贤还没有倒,阉党大部分还在,这种时候上这样一道奏本,居心叵测!

    温体仁看完,稍稍思索,就道:“阁老,这些人,下官并不熟识。这三道奏本,下官之前并不知晓,不知阁老的意思是?”

    张瑞图冷笑一声,道:“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你们要记清楚了,陛下御示,朝廷须稳,不可争斗。你们东林党要是肆意挑起事端,引发朝斗党争,妄想从中渔利,我告诉你们,休想!”

    温体仁情知张瑞图是借题发挥,故意打压他,遏阻东林人复起,脸上孤傲如常,道:“下官确实不知道这三道奏本,这些人,与我东林,也没有什么关系。”

    张瑞图神色威严的盯着温体仁,道:“话,我已经给你说清楚了,你们若是肆意胡来,内阁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李标的复出,内阁坚决不同意!你那个老师更是!”

    温体仁瞬间听出味道了,这不是张瑞图一个人的意思,是整个内阁都允许东林人复起入阁。

    周延儒同样感到震惊,内阁这样公然宣示,就不怕得罪东林人吗?

    东林人复出已势所必然,内阁这些阁老这么做是为什么?

    张瑞图怒气难消,道:“温长卿,回去告诉你那个老师,要他本本分分做他的副总裁,若是越格,我有权罢黜他!”

    周延儒心头暗惊,完全没想到,张瑞图说的这么直白。

    ‘朝局,比我预想的要复杂……’周延儒悚然惊醒。

    温体仁还在想着措辞,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不禁回头看去。

    工部尚书杨鹤进来,看到温体仁,周延儒也在愣了下,才抬手道:“下官见过张阁老。”

    杨鹤是那种温文尔雅,标准的儒家文人,是那种谁见了,都想尊敬,客气的人。

    张瑞图强压怒气,道:“什么事情?”

    杨鹤拿出一道公文,道:“下官原本是想找元辅的,元辅不在,只能麻烦张阁老了。”

    张瑞图接过来一看,见是拨款修河的批文,没有在意,拿起笔就签名,随口的道:“又是三十万两,是否多了一些?”

    杨鹤知道之前国库的窘况,也不好说银子是从南直隶来的,微笑着道:“这个,下官还得去户部磨一磨,能有多少就是多少了。”

    这也是朝廷各部门要银子的正常操作,张瑞图点点头,递给他,道:“修河是大事,马虎不得,不要时候,我会亲自去巡视的。”

    杨鹤微笑的应着,却没有走。

    “还有事?”张瑞图看着他。

    杨鹤犹豫了下,还是看向周延儒,道:“周侍郎,贵州那边出了些事情,我想请你去走一趟。”

    工部侍郎是从三品,哪怕是杨鹤的下属,杨鹤也得用商量语气。

    周延儒微怔了下,旋即心头剧震,丝丝冰冷!

    温体仁比他还惊恐,一向孤傲的脸上,惊慌一闪而过。

    他们都已经知道,皇帝生气了!

    贵州是偏远,荒凉之地,这是明显的放逐!

    周延儒恐慌,他不在意走一趟,可这是崇祯生气的结果,他去了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只有天知道!

    而温体仁头心寒,这周延儒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做不好崇祯交代的事情,他可就不是被放逐贵州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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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易事

    杨鹤的一句话说完,张瑞图班房里瞬间十分安静。

    温体仁,周延儒惶惶不安,张瑞图想的也有点多:为什么?杨鹤要在我这里说这些话?是宫里在敲打我吗?

    张瑞图,开始不安起来。

    很快,杨鹤,周延儒,温体仁三人就出了张瑞图的班房,相继出宫。

    周延儒被放逐了,心头一片冰冷,感觉不到头上的雪,感觉不到身体的冷,只有透心寒。

    “怎么办?怎么办?”周延儒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喃喃自语。

    他野心勃勃,一直想步入内阁,成为辅国大臣,但他得罪了皇帝,这位皇帝,才十七岁!

    若是不能挽回圣心,他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了!

    周延儒惶惶,心里苦思对策,居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挑泔水的汉子,连忙放下担子,瞪着周延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喊你半天没反应,要是撒你身上,我可不赔银子。”

    周延儒即便是这样,还是恍忽,抬头看了汉子一眼,就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挑泔水的汉子一身味,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见周延儒没什么反应,都囔着道:“这人是有病吧……”

    要是以往,这汉子肯定得倒大霉,但周延儒根本没听见,眨动着干涩双眼,继续往前走。

    另一边,出了宫的温体仁,并没有去吏部,转头直奔韩癀的府邸。

    韩癀在京城新购了一处院子,以他的身份,自必须是三进三出的大院。

    温体仁急匆匆的来到韩癀的书房,顾不得其他,直接就将‘一千万’前前后后的详细说给了韩癀听。

    坐在椅子上的韩癀,一直静静的听着,到了最后,他面沉如水,死死的拧着眉头,嘴巴开合几次,欲言又止。

    温体仁向来镇定,可哪怕经过这一路,还是心惊胆跳,难以冷静,看着韩癀道:“学生现在六神无主,无法自持,还请老师指教。”

    韩癀拧着的眉头松开,脸上凝色不减,道:“你说说你的看法。”

    温体仁没了孤傲,在韩癀面前不假掩饰慌乱,道:“从学生的所见所闻来看,这银子是小,其实是陛下测试我与周延儒的忠心,周延儒的一百万两没让陛下满意,我对一千万的犹豫,也引起了陛下的不满。”

    韩癀看着他,道:“其实,你刚才说的对,很有可能,在陛下心里,我们与阉党,是没有区别的。陛下或许认为,魏忠贤认捐了两三千万,我们同样应该如此。现在,你一千万犹豫了,就会让陛下觉得,我们还不如阉党。”

    温体仁道:“这正是学生担心的。如果在陛下眼里,我们与阉党没有区别,那朝廷里,将不会有我们的位置……”

    韩癀神色凝重,默默点头。

    他对于温体仁今天的遭遇,心里是大为吃惊。

    他原本以为,之所以他与东林人没能复起,是那一千两银子的缘故,却不曾想到,是那位年轻陛下,对他们东林党人,打心底就没有好感。

    居然是与阉党一样!

    这个发现,令他不可置信,心头震动如山倒。

    温体仁脑子混沌,无法思考太多,看着韩癀道:“老师,现在,学生该怎么办?”

    相比于温体仁这个当事人,韩癀稍微冷静一些,默默盘算许久,道:“这其实不是银子的事,是要陛下的心意。我所不能理解的是,我们东林人持身守正,忠君为国,殚精竭虑的为朝廷做事,为什么在陛下眼里,我们会与阉党一样?”

    这一点,温体仁也不明白,道:“老师说的是,我等东林人,向来刚直,宁死不屈,多少人死在诏狱里,从不肯低头,怎么会与那些阉党小人一样?”

    韩癀轻吐一口气,道:“算了,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最为关键的,还是要挽回圣心,否则,我等将再无机会进入朝堂。朝廷要是一直这般乌烟瘴气,我大明只怕,气数将尽……”

    温体仁倒是没有这么悲观,追问道:“老师,您觉得,学生现在该怎么?”

    “你的想法是什么?”韩癀道。

    温体仁神色犹豫,道:“学生出宫后的想法,就是,以退为进,找个理由辞官,或者调出京城,坐观风向。”

    这是大明朝臣惯用的手段,温体仁之前面对气势汹汹的阉党已经用过一次。

    韩癀却摇头,道:“不可。陛下已然对你不满,这种时候,你若是退走,陛下只会笃定你别有用心,并非直臣。一旦退走,归来之日将遥遥无期。”

    “那,学生该怎么办?”温体仁问道。他现在没办法理智的想清楚,脑海里纷杂不堪,让他无法冷静。

    韩癀倒是想了不少,脸上的凝重变成了严肃,沉声道:“那一千万两银子,我来为你想办法,既然是借,走动一番,应该能借到。最为关键的,还是陛下让你做的事情,这件事如果能做好,或能挽回圣心,徐徐图谋,如果做不好……我们东林,怕是会与阉党一样……”

    阉党,在他们之前的判断是迟早要败亡!

    温体仁神情微变,暗暗吸了口气,强撑着僵硬的身体,故作思索的低着头。

    他内心,还是倾向于‘以退为进’,崇祯交给他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得罪太多人不说,也未必能挽回圣心。

    韩癀自顾的说着,道:“事情还没那么难做,周旋一番,总能稳下来,只要是注意,不要被其他人抢了风头。至于黄立极,张瑞图,你不用担心,他们这些天启旧臣,一样不得圣心。等那王永光等人坐稳了,必然会顺势入阁,按我的估计,时间最迟不超过今年年底……”

    温体仁听着,心里顿时挣扎起来。

    内阁现在空了三,黄立极等人再走的话,那空的就更多,以他现在的地位,是完全有资格入阁的。

    这么一个机会,他又不想错过!

    韩癀看出来了,肃色道:“长卿,这件事,你须仔细思量。”

    温体仁坐直身体,绷直脸,与韩癀对视道:“学生明白。”

    这是关乎与他的前程,他必须要想清楚。

    ……

    这时,周延儒被外派去偏远贵州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开。

    很多人对这个‘放逐’感到疑惑,但将周延儒归入东林党的阉党就很高兴了。

    崔呈秀很高兴,他带着笑容进了兵部。

    李邦华将崔阁老迎进去,两人在后堂,对着几道公文说话。

    崔呈秀拿着一道在手里,道:“将所谓卫所整合、裁撤,我是不反对。但现在我大明处处用兵,领兵之人错综复杂,需要妥善解决,以免引发哗变。”

    大明领军之人的名目繁多,各省剿匪、平乱是多不胜数,很多事情,朝廷已经难以完全控制。

    他们的兵是自行招募的,军饷是自行筹集的,最多,就是朝廷给个官职。一旦出现丝丝变故,兵变、哗变、闹饷是时有发生。

    李邦华脸上一片肃然,道:“阁老说的是。十三省设十三卫,南京设一大营与长江水师。京畿,除了京营之外,四周,将部署三大营,作为拱卫京畿的常备兵力。另外……”

    李邦华说到这里,顿了下,看着崔呈秀道:“除了锦衣卫等少数之外,上直十二卫等,将只保留其三,作为天子亲卫,授予总兵官。该三卫,与其他不同,不受兵部辖制,由陛下直隶……”

    崔呈秀神色微变,直直的盯着李邦华。

    对于裁并卫所,他本就艰难同意,现在,又搞出这些,完全突破祖制,别说他了,要是传出去,必然朝野哗然,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崔呈秀不敢答应,否则他会被吐沫星子给淹死,眉头一沉,道:“李尚书当初为了维护光宗,维护国本,宁死不退!今天,是要坏我大明祖制吗?这也是国本!”

    李邦华坚毅的脸上,都是平澹冷静之色,道:“阁老,您清楚我大明的现状,这是不得已的权宜之举,待事态平稳,一切都会归于祖制,这是陛下的亲口之言。”

    崔呈秀目光坚定,道:“即便陛下如此说,我也不能答应。凡事必须依照规矩办事,这是陛下的金口玉言!李尚书,此事非同小可,本阁希望谨慎!”

    李邦华有些意外了,片刻,道:“崔阁老,我听说,您还反对户部那边的‘商税改制第一桉’?”

    户部对于商税的改革,还在不断的试验,磨合,只是出台了一个草桉,正在六部共议,征求意见的阶段。

    崔呈秀直接道:“最高的税收竟高达七成,南直隶的普遍商税超过三成,还要独立于地方官府之外,另外,我还听说,户部的商税细则中有些是故意在针对士绅大户?”

    户部的商税改革,自然不会向下,而是向上,对大户、大商人采取了重税,对中小商人是阶梯薄税。

    李邦华见崔呈秀丝毫不避讳,便道:“恕下官直言,这些改制,内阁大体是同意的,您执意反对也不能阻挡。”

    崔呈秀知晓内阁的情况,张瑞图,周道登,杨景辰等人是不会,也不敢反对的,除此之外,就是他,周应秋,以及首辅黄立极。

    以他对黄立极的了解,这位多半会默认。

    是以,内阁里,只有他反对,外加周应秋态度不明。

    但他必须要反对!

    崔呈秀脸角动了动,站起来,沉声道:“关于这些,我会与陛下面呈,即便内阁全部同意,我仍旧反对,祖制决不可轻动!”

    李邦华见崔呈秀的态度坚决的过分,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跟着站起来,神情思忖。

    这些变革引发反对声并不意外,只是崔呈秀反对的有些过于执着了。

    而他之所以找崔呈秀商谈再三,是出于崇祯‘朝廷团结,政见一致’的要求,是以他得说服崔呈秀同意兵部的改革。

    这位是前任兵部尚书,现在的阁臣,他同意了能堵住很多人的嘴。

    李邦华心里转着念,抬起手道:“阁老,不是下官多嘴,若是凡事都到御前,劳烦圣驾,那是我等臣子的失职。关于您的反对,兵部与户部可以再做讨论,终归可以找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新法。”

    崔呈秀见李邦华没有绕开他,强行推动的意思,态度始终十分温和,这不是李邦华的脾性,心里暗自诧异,语气变得和缓起来,道:“李堂官,并非是我为难于你,是兵部的改革……着实令人难以接受,相信你也知道,若是传出去,必然天下震动,朝野哗然,那时,兵部再做退让,就有损兵部威严与朝廷颜面了。”

    李邦华微笑,道:“阁老说的是。那这样,天子亲卫的事,暂缓,归入兵部直辖,列为六大营,至于其他的,兵部再做完善,过几天,呈送阁老览视。”

    崔呈秀越发意外了,李邦华向来刚直,宁折不弯,尤其对他这个‘仇人’,态度居然这般的‘谦逊’,不见丝毫火气。

    ‘这里面,是有什么陷阱吗?’

    崔呈秀心头起疑,李邦华,曹于汴等人对他虎视眈眈,或明或暗不间断的收集他罪证的事,他是清楚的。

    “好。那我就走了。”

    既然起疑,崔呈秀就没有继续,转身就走了。

    李邦华没有送他,目送他出了门。

    崔呈秀一走,曹于汴从后面的屏风绕过来,满脸冷意,哼了一声,语气充满嘲讽的道:“这位,扮起忠直之士了!”

    曹于汴,李邦华都曾是崔呈秀构陷入狱,削籍的人。

    相比于李邦华,曹于汴的怨恨就没有掩饰过,都察院对崔呈秀的暗中调查,更是没有停止半刻。

    李邦华一直看着门外,道:“看来,他是打定主意反对了,得另想办法。”

    曹于汴脸角鼓动了一下,恨声道:“若非冯铨刚刚问罪,不宜再动阁臣,不然这崔呈秀……”

    李邦华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好了。都察院那边的事,周道登都同意了?”

    曹于汴跟他并肩,看着门外的雪花,道:“这么多年,我就没有听过他有什么意见。”

    李邦华微微点头,目光闪动,道:“我这边,问题应该不大,吏部,工部,刑部,礼部都好说,就剩下户部了。”

    曹于汴闻言,开始拧眉,道:“盐政的事还没有结束,我听说,河东转运司不太平,很多盐场被堵住,出不来盐,地方官府似在刻意纵容。山西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都是从盐政起家,他们这种态度,怕是里面多半还有其他问题。”

    盐政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事情,虽然崇祯用霸道手段,强行整顿,接管了过来。但盐政不是孤立的,动这样一大块蛋糕,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各种掣肘手段纷至沓来,是早有预料,没有意外的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心又大胆

    崇祯元年,正月初二,嘉定伯府。

    妙妙的房间内,她娘亲周李氏正在给小丫头套棉衣,小丫头却不情愿,时不时的想跑。

    周李氏拉着她,道:“好了好了,最后一件了,穿好了,就去吃饭。”

    “我要去茅厕……”妙妙小脸上都是焦急的看着门外。

    周李氏轻拍了她肩膀,道:“你刚才去过了,给我老实点。”

    小丫头越发急了,都要蹦起来,道:“我还要去……”

    周李氏一只手按住她,一只手给她套上衣服,系腰带,道:“你给我老实说,你又要去干什么……”

    小丫头见挣扎不脱,只好看着她娘道:“我要去皇宫,姑姑做了好吃的,今天让我去吃……”

    周李氏先是愣了下,旋即就用手指戳她的脑门,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皇宫是随便能进的地方吗?告诉你多少次,今后不准去!”

    “姑姑让我去的!”小丫头据理力争,鼓着脸道。

    周李氏又用力戳了下,道:“你给我记住了!要是再记不住,我就饿你三天,让你涨涨记性!”

    小丫头鼓着脸,跟个受气包一样,一个字的犟嘴都没有了。

    周李氏哼了一声没理她,看向一旁的丫鬟,道:“给我看紧她,今天那也不许去。”

    周李氏说完刚要出门,抬头就看到周奎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周李氏吓了一跳,连忙要行礼,周奎摆了摆手,而后看着小丫头,一脸笑容的道:“妙妙,饿了吧?爷爷带你吃饭去。”

    小丫头大喜,飞奔过来,道:“爷爷,快走快走……”

    周李氏不敢对周奎有意见,陪着笑跟在后面。

    周奎顿时面色不喜,转头澹澹道:“有几个铺子的租该收了,你去收了,晚上记好账给我。”

    周李氏连忙应着,没有继续跟。

    周奎走了几步,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孙女,一脸都是慈祥笑容,道:“妙妙,爷爷让你说的话?你说了吗?”

    “什么呀?”妙妙头也不回,很是开心的道。

    周奎快步跟上来,笑呵呵的道:“就是府里没吃的了……”

    “说了。”妙妙说着,就转过走廊,向着小客厅。

    “那,你姑姑,姑父是怎么说的?”周奎紧跟在小丫头身后,笑着道。

    小丫头忽然顿住脚步,眨了眨眼,转过头来。

    周奎急忙跟着停下,差点撞上,与小丫头对视,忽然道:“是你姑父说了什么?”

    小丫头仰着小脑袋,道:“姑父没说什么,姑姑给我了五百两银子带回来,但我忘记放哪里了。”

    “五百两?”

    周奎眉头皱了皱,他垫进去一百多万,五百两算什么、

    他好几次去催要银子,都被曹化淳给挡了,不但一分没要回来,还给他派了更多任务。

    “你姑父,真的没有说其他的?你仔细再想想?”周奎弯下腰,一脸慈祥笑容道。

    小丫头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姑父就是我经常去宫里玩。爷爷,吃饭去吧,我饿了。”

    周奎脸上笑容僵了,慢慢站起来,道:“爷爷让人带你去。”

    说着,他挥了下手,让一个下人过来,领着妙妙走了。

    周奎站在走廊下,看着皇宫方向,神情有些迟疑不定。

    他倒是不担心崇祯欠钱不还,只是,钱不到开口袋,他始终无法安心。

    这时,一个家丁走过来,低声道:“老爷,崔阁老那边递话过来,说是,天气不好,今年的生意暂且要停下来。”

    周奎顿时不满,找到了发泄口,怒声道:“他说停就停?欠我的银子没有还清,片刻不能停!告诉他的人,三月底前,二十万石粮食,必须到我的仓库!”

    “是,小人这就去。”下人应着,转身就要走。

    “回来。”周奎冷哼一声。

    下人立刻转头,站在走廊下,抬头看着周奎。

    周奎面无表情,澹澹道:“妙妙带回来五百两银子,不知道放哪里了,找出来,入账。”

    下人没有意外之色,道:“是,小人这就去。”

    周奎站在走廊下,看着皇宫方向,目中有些烦躁,忽然向前走,道:“来人,备马车,去太康伯府。”

    不远处扫雪的下人听着,连忙应着,提着扫帚就去传话。

    这时的东暖阁,温暖如春。

    好几个碳炉都在烧着,身穿单衣的崇祯,坐在软塌上,看着手里的公文。

    不远处,吏部尚书王永光躬身候着,他穿着大棉衣,在这里犹如火烤,头上出现丝丝细汗。

    崇祯看的很认真,这是两京十三省的巡抚、总督的名单,这里面的名字,绝大部分人他是熟悉又陌生,熟悉是看过名字,陌生是真的没见过,甚至于没听说过。

    许久,崇祯直起腰,目光依旧盯着名单,道:“这些人履历,品性的卷宗朕都看过了,应该没问题,离京城近的,可以叫过来,朕看一看。”

    “是。”王永光道。

    崇祯旋即就放过了这件事,转过身,看着王永光道:“吏部的改革,有些阻力?”

    王永光神色如常,道:“回陛下,问题不大,臣基本已经解决了。”

    崇祯微笑,道:“卿家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不过,还有几句话要交代卿家。第一,乱世用重典,吏部的考核,要更加严格,考核严格,执行也要严格,就不能拖泥带水,更不能雷声大雨点小,必须要有足够的威慑!第二,对于各级官吏,权责要清晰,要明确责任与义务,既然给他们权力了,出了事情就要找到人,责任清清楚楚落到每一个人的头上。第三,对于各级官府,进行清减消并,减少浮冗,专注于民生……他们的权力不能过大、分散,要有精准的施政目标……”

    王永光拿出板笏,神色认真的记下。

    崇祯陆陆续续说了五点,道:“吏部的变革,只是初试,这第一步,既要大胆一点,跟要小心谨慎,不能出大纰漏……”

    王永光耳朵在听,笔在板笏上飞快的写。

    崇祯话音刚落下,王承恩就带着一道奏本走进来,逮着空隙道:“皇爷,吏部侍郎温体仁的奏本。”

    崇祯眉头一挑,心说来了,伸手接过奏本。

第一百七十四章 犯上

    崇祯打开看去,旋即就抬头看向王永光,笑着道:“温侍郎上书,言称盐商偷税漏税,抗拒不法,多年累积,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必须严肃惩治……主动请缨了。”

    王永光稍微有些意外,还以为温体仁会找借口或者辞官什么的,不曾想,他居然接下来了。

    崇祯放下这道奏本,拿起茶杯,有些感慨的道:“卿家,看出来了吗?咱们大明的朝臣,一个个的,都有心思啊……”

    ‘都有心思,就是不在正路上……’

    王永光心里接话,微微躬身。

    崇祯旋即又将茶水放下,道:“曹化淳,传旨,命温体仁为钦差,调查近来盐商哄抬盐价,谋取暴利,抗拒不法,肆意妄为的一切罪行。私底下再告诉他,给朕倒查二十年!”

    “是。”曹化淳应着,转身出去。

    王永光等曹化淳走了,稍稍沉吟,道:“陛下,温体仁复起不久,权力有限,即便命他为钦差,怕是也做不了多少。”

    崇祯双眼眯起,道:“卿家提醒朕了。这样,给他派人,吏部,都察院,刑部,派些有分量的人跟着他,他不敢做的事,要推着他去做,更不允许他暗中操作,蝇营狗苟!”

    “臣领旨。”王永光神色一肃的道。

    崇祯再次拿起茶杯,喝了口,想了想,道:“内阁里,朕来办,你们安心做你们的事,无需多虑。”

    王永光躬着身,道:“是。”

    崇祯转头看向外面,道:“雪还下吗?”

    王承恩上前两步,道:“皇爷,还在下。”

    崇祯从软塌上站起来,笑着道:“正好,御花园的雪景肯定不错,去赏赏雪。”

    王永光一怔,赏雪景?

    崇祯向外走,道:“卿家去忙吧。王承恩,你去请首辅,次辅,还有崔阁老,一起赏雪煮茶。”

    王永光顿时明白了,跟在崇祯身后,心里在想着:那些阁老,能听陛下的吗?

    崇祯出了东暖阁,站在拐角,看着还在下着的雪,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头蓬,道:“这雪,怕是还要好几天了。”

    台阶下的雪,已经可以没入脚踝了,到处都是内监,宫女在扫雪。

    王承恩站在崇祯身后,微笑道:“陛下,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外面都说瑞雪兆丰年,是一个好兆头。”

    崇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多时,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就来了。

    崇祯对着三人摆了摆手,道:“免礼了。御花园的雪景不错,今日,咱们君臣,一起煮茶赏雪。”

    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抬起的手,硬生生的放下,见着崇祯已经向前走,连忙跟上。

    三人各有表情,并不对视,只是依次跟在崇祯身后。

    ‘煮茶赏雪?’

    谁会信?

    三人心头都盘绕着近来的事情,暗秉着气,默默随着崇祯向御花园走去。

    虽然一直有内监在扫雪,但雪太大,这一脚一脚踩下去,还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崇祯带着头蓬,披着蓑衣,背着手,一步一步走着,同样没有说话。

    除了脚底踩雪的响动,便没有了其他声音。

    张瑞图目光发紧,看着崇祯的背影,心头不停地转着念头。

    崔呈秀则是抬头挺胸,神情正然,看不出内心情绪。

    而首辅黄立极则面无表情,枯瘦的脸上有几片雪花。

    王承恩跟在崇祯身左侧,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三位阁老。

    很快,一众人来到了御花园。

    虽然是寒冬时节,还是有不少奇花异草在争奇斗艳,在片片雪花中,格外美丽。

    崇祯的心情顿好,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笑着道:“此情此景,三位卿家,有没有赋诗一首的冲动?”

    这里的人,不管品性如何,那都是进士出身,入过翰林,才华与学问方面,肯定是没有一点问题。

    黄立极露一丝微笑,道:“陛下是想以雪为题?”

    崇祯哪里真想听他们吟诗作对,踩着雪向前走,道:“朕听说,周应秋周阁老善于咏雪?”

    黄立极见崇祯突然提到周应秋,情知正题来了,神色不动,道:“臣也有耳闻。”

    崇祯漫步走着,看着前面不远处小凉亭里已经摆好茶具,冒着腾腾热气,便大步走过去。

    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看着崇祯的背影,忍不住对视一眼,抬脚跟上。

    原本还不怎么紧张的他们,心头渐渐泛起不安。

    来到凉亭,崇祯摘掉头蓬,解开蓑衣,伸手拿起咕咕冒泡的茶壶,浇在一排小茶杯上,闻着热腾腾的香气,崇祯放下茶壶,挨个倒掉,道:“这第一泡不行,得从第二泡开始喝,朕不懂茶道,崔卿家,是这样吧?”

    崔呈秀保持着肃然恭谨,道:“回陛下,是这样。”

    张瑞图却品味着这句话,总感觉意有所指,却又想不透彻。

    崇祯浇了第二次,这才拿起小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口齿生津,心头舒爽,不由得细细品味,而后才抬头看向三人,道:“来,三位卿家,一人尝一杯,去去寒气。”

    “谢陛下。”

    三人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各自拿起一杯。

    三人喝过,以他们的品味,其实都觉得一般,倒不是茶不好,只是煮的手法不对。

    “好茶,谢陛下。”张瑞图笑着,将茶杯放回去。

    其他两人,面带微笑。

    崇祯其实喝不出好坏的,笑着又继续倒茶,随口道:“朕听说,周阁老,除了才华横溢,还善于下厨,做了一手好蹄髈?”

    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登时不说话,躬着身,面无情绪。

    周应秋之所以烧了一手好蹄髈,那是为了讨好魏良卿,因为魏良卿酷爱吃蹄髈。

    一个堂堂朝臣,为了讨好魏忠贤的侄子,亲自去学烧蹄髈,多少有些不顾廉耻了。

    崇祯观察着这几人的表情,伸手拿起茶杯,道:“崔阁老,朕听说,刘尚书近来流连青楼,豪言壮语,对兵部的改革是颇有微词,还说朕什么……实痴实昏?”

    崔呈秀脸色骤变,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刘廷元是他的心腹,天启五年是他举荐到南京兵部尚书位置,替代了李邦华。

    因为一直被‘另调他用’,滞留在京城,外加南京六部去年实质上被削除,刘廷元迟迟没有被启用,是以牢骚满腹,开始沉迷酒色,借酒浇愁。

    但崔呈秀万万没想到,刘廷元居然口无遮拦,崇祯‘实痴实昏’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还被崇祯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出手

    崔呈秀与刘廷元的关系,朝野人尽皆知。

    不说以前,就是现在,刘廷元也时常出入崔呈秀府邸,来往并不避讳。

    此时的崔呈秀,头上不断的冒出冷汗,整个人开始慌乱了。

    刘廷元作死,他该怎么办?

    不能辩解,不能落井下石,更不想被牵累!

    崇祯看着他,余光瞥向黄立极,道:“首辅,崔卿家不知道,你知道吗?”

    崔呈秀闻言,心头暗松,仍旧惶恐,根本不敢擦冷汗,头低的更多。

    黄立极面色如常,道:“臣不知。”

    崇祯将手里的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而后道:“太祖皇帝定国之后,严禁朝廷官员狎妓,这是祖制。现在,朝廷三品大员,整日就泡在你眼皮下的青楼里,做为首辅,你告诉朕,你不知?”

    黄立极神色微绷,连忙抬手躬身的请罪道:“臣知罪。”

    崇祯放下茶杯,自顾的倒茶,道:“既然知罪,那就回府自省半个月。张卿家,内阁你要撑起来。”

    张瑞图目光勐的一变,心头狂跳不止,连忙低头抬手道:“臣领旨!”

    张瑞图呼吸都顿住了:这,这,这个意思,是要罢相了吗?我,我要继位为首辅了吗?

    刚有放松的崔呈秀,头上冷汗涔涔,止也止不住。

    黄立极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被罚闭府自省,他的处置会是怎么样?

    黄立极枯瘦老脸上动了动,抬手道:“臣知罪,告退。”

    崇祯自顾的煮茶,澹澹道:“你们都去吧。”

    “臣告退。”张瑞图与崔呈秀,同样惶惶不安,抬着手,慢慢后退。

    出了凉亭,崔呈秀转过身,勉强维持正气的脸上,顿时变得阴沉可怖,怒睁双眼,死死咬着牙。

    ‘该死的东西!该死!该死’

    崔呈秀心底咆孝,他将刘廷元恨的,恨的想要千刀万剐!

    诽谤君上,向来没有好结果!

    这刘廷元,口无遮拦,却连累上了他!

    张瑞图将崔呈秀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同样忐忑。

    刘廷元在青楼里的醉酒胡话都能传到了宫里,他就没有把柄在皇帝手里吗?

    张瑞图抬头看向黄立极,他是走的不紧不慢,一如往常。

    ‘这位真是倒霉,居然被这种事牵累……不对!’

    张瑞图陡然惊醒,脚步顿了下,连忙又继续走,硬生生的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去看。

    他突然间想到了,崇祯其实是利用刘廷元的事,将黄立极赶回家,将崔呈秀吓破胆。

    内阁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代理,那六部那些拟定的改革计划,就需要他来点头!

    张瑞图没了之前的小庆幸,更来及多想他即将成为首辅!

    张瑞图肥胖的脸角抖了又抖,一时间六神无主。

    六部拟定的那些改革计划,那些所谓的新法,涉及了太多人,他要是点头,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攻击、弹劾!

    且,事后有任何事情,都会找他来清算——这是一口大黑锅!

    崔呈秀走在张瑞图边上,心慌意乱的瞥了眼张瑞图,见他好像跟紧张,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明所以,沉着脸,强压不安,快步出御花园。

    倒是走在前面的黄立极,神色如常,步伐不乱。

    他非但没有因为被赶回府自省而担忧害怕,反而轻松不少。

    刚走出御花园,张瑞图就忍不住了,道:“元辅,今日还有不少事情,还请您定夺。”

    黄立极哪里会理会他,径直走着,道:“内阁暂时由你代理,我要回府自省。”

    张瑞图追着不放,道:“陛下没说即刻,元辅,内阁事务繁杂,您不可撂挑子……”

    黄立极迎着风雪,不听不言,一直向前走。

    崔呈秀跟在后面看着两人,隐约想到了什么,又满心是刘廷元与那‘实痴实昏’四个字,恐惧不安的根本无法想太多。

    御花园凉亭里的崇祯,仍旧在自顾的煮着茶,烧水、倒出来、喝一口、再倒掉、再煮,循环往复。

    他只记得这一道工序,感觉着越喝越苦,砸了砸嘴,抬头看天,见雪花仍旧不停的飘落,感觉着嘴里的苦味,道:“魏忠贤,在司礼监吗?”

    王承恩闻言,侧过身,平静的道:“是。”

    崇祯看着雪,目光幽静,自语道:“东林复起,又冷落了他这些日子,是该安抚他一下了……”

    崇祯说着,就站起来,道:“去司礼监。”

    王承恩跟在身旁,给不远处内监一个眼神。

    那内监立即开始安排,一众人,在崇祯前前后后,浩浩荡荡的开始向司礼监进发。

    因为有些远,崇祯坐在了銮驾上,摇摇晃晃的向着紫禁城东面的司礼监走去。

    坐在銮驾上,崇祯揣着手,还在思索:‘内阁这边,基本上不用担心了,接下来,就是要查禁边关走私……’

    大明九边的走私活动,从立国开始就没有停止,不管朝廷如何查禁,与蒙古,与建虏的商贸,从未真正断绝。

    尤其是近些年,随着朝廷法度的废弛,九边的官员,将领,贪赃枉法的事是没有一样少干,走私活动,更是到了明目张胆,人人皆知的猖狂地步!

    “去,拿一把尚方宝剑来。”銮驾上的崇祯,忽然余光瞥向王承恩道。

    王承恩一怔,连忙应着,吩咐一个内监去取。

    崇祯目光向前面,清算道:“这样未必够……对了,那阎鸣泰,与魏忠贤的关系怎么样了?”

    阎鸣泰是阉党,原本在天启驾崩之前,是要晋位兵部尚书的,天启突然驾崩,崇祯继位,兵部尚书就给了李邦华。

    是以,阎鸣泰没能上位,魏忠贤又没能安排他别的位置,两人随即交恶,一度闹到崇祯的桉桌上。

    王承恩跟在銮驾边上,道:“皇爷,东厂那边一直盯着阎鸣泰,听说,去年十二月中,阎鸣泰还给魏太监送过大礼,魏太监也回礼了,具体关系,还有些说不清。”

    崇祯嗯了一声,道“西厂,现在有四千人了?”

    “编制是五千二百人,目前是四千三百人。”王承恩道。

    崇祯揣着手,右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慢慢转动着,忽然转头向另一边,道:“变蛟,你的神机营现在多少人了?”

    曹变蛟侧身,道:“回陛下,满额三千人!”

    崇祯摇了摇头,道:“不够,扩大到五千六百人吧。”

    五千六百人,大底是一卫的兵力。

    曹变蛟顿觉压力山大,硬着头皮道:“是。”

    说着,司礼监就眼前不远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尚方宝剑

    崇祯在銮驾上,已经到司礼监的屋顶,转个弯,就能到司礼监的正门了。

    而此时,魏忠贤与司礼监一干人,站在门前,迎着雪,静静的候着。

    魏忠贤驴长大脸全是恭谨之色,心里琢磨不断。

    温体仁与周延儒的事,他已经知道,对于东林党遭遇雷霆,他本应该高兴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抬头看着崇祯的銮驾越走越近,他躬身越多,面上越发恭谨。

    “奴婢恭迎皇爷。”

    等銮驾到了近前,魏忠贤领头,一众内监齐齐行礼。

    崇祯站起来,走出銮驾,魏忠贤见着,连忙快步上前,伸手去搭。

    崇祯按在他手腕上下了銮驾,笑着道:“还是魏卿知道体谅朕,看看这些狗东西,没有一个知道扶朕一把的。”

    王承恩躬着身,脸上不见一丝慌乱。

    魏忠贤抬着左手,跟在崇祯边上,小心的陪着笑道:“伺候皇爷,是奴婢的本分。”

    崇祯站在司礼监前,看着不远处一众人还躬着身,又抬头看了看无休无止的鹅毛大雪,道:“都免礼吧,朕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谢皇爷。”一众内监起身。

    魏忠贤自是不信崇祯会‘随便走走’,感觉着手腕被崇祯用力抓着,神色不动的低着头,余光瞥着崇祯的侧脸,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

    崇祯打量着对面的一群内监,忽然看着一个颇为白净,儒雅的中年人,道:“你,是叫王若愚吧?”

    中年人连忙抬手,道:“回皇爷,奴婢王若愚。”

    崇祯笑着道:“朕知道你,魏卿时常在朕耳边提起你,说你通晓文章,是宫内少有的人才,不错,钟鼓司还差一个掌事太监,就你了。”

    刘若愚一怔,心头暗惊,余光看了眼魏忠贤,道:“奴婢谢恩!”

    魏忠贤在宫里的势力,基本上被拔除干净了,这刘若愚是少有留下的之一。

    魏忠贤见着,非但没有高兴,头低的更多。

    崇祯目光又扫了眼其他的内监,慢慢转到魏忠贤身上,道:“魏卿,你对温体仁,周延儒的事怎么看?”

    魏忠贤不敢装不知道,躬身正对着崇祯,道:“回皇爷的话,奴婢只知忠于皇爷,皇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敢迟疑。其他人……奴婢并不清楚。”

    崇祯细品着魏忠贤的话,忽然道:“魏卿,你觉得,东林人,真的拿不出一千万两吗?还是因为朕的面子不够大,不肯借给朕?”

    魏忠贤对东林那是恨之入骨,听着崇祯的话,心里迟疑了。

    换做是天启,那自然是想怎么编排怎么编排,可眼前这位心思太深沉,魏忠贤根本不敢。

    魏忠贤顿了又顿,才轻声道:“皇爷,奴婢……以前奉先帝旨意查贪,东林人,很有钱……”

    崇祯注意着魏忠贤的神情,说话的语气,道:“魏卿,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魏忠贤对东林党,那就是四个字——赶尽杀绝。

    但这话,他不敢对崇祯说出口,心里急急思索着,道:“皇爷,温,周二位侍郎,都是朝廷重臣,奴婢不敢多嘴。”

    崇祯笑容越多,收回手,如寻常百姓一样,揣在胸前,道:“难怪皇兄对魏卿赞誉有加,单是这份谨慎,就太多人不及了。”

    魏忠贤躬着身,神情恭谨,心头的不安与警惕越发加重。

    崇祯不会无缘无故亲自跑来看他,必然是有什么事情。

    “魏卿,你知道刘廷元吗?”崇祯道。

    魏忠贤顿时一凛,这刘廷元也是他的人。

    他不动声色的道:“刘尚书,奴婢是知道的,外廷多有赞誉,但与奴婢交往不多,不知具体如何。”

    崇祯突然伸出手,弹了弹魏忠贤肩膀的雪花,道:“这刘尚书,整日泡在青楼里,前几日,有人告诉朕,他是青楼大肆编排朕,说朕什么,实痴实昏,不是个贤明之君……”

    魏忠贤勐的一咬牙,太阳穴鼓动,旋即又归于平静,等崇祯话音落下,语带愤怒的道:“皇爷,此贼大胆!臣请陛下下旨,奴婢这就将他下狱!”

    “嗯,”

    崇祯嗯了一声,道:“好。他就交给你了,给朕好好审一审,看看还有哪些人对朕有怨愤,除了口头上的,还有没有想要做些什么的。”

    “奴婢领旨。”魏忠贤立刻道。

    崇祯看着他,道:“你西厂的人手还是太少了,朕允许你,扩到一万人。”

    魏忠贤头皮一麻,脸角动了动,道:“奴婢领旨。”

    他心底越慌了。

    崇祯注视着魏忠贤的表情,双眼半眯,伸出左手。

    王承恩会意,将一把宝剑递到他手里。

    崇祯将宝剑一拔,只见刀身如银,刀锋未开,是一柄君子之剑。

    不远处的内监,看着崇祯拔剑,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刘若愚,一直担心魏忠贤迟早身首异处,此刻见着脸色苍白如纸。

    魏忠贤浑身冰冷,僵立在那一动不动,只是肩膀肉眼可见的抖动起来。

    锵

    崇祯勐的将剑又插回去瞥了眼魏忠贤,将他的恐惧尽收眼底,神色如常的笑着道:“魏卿,这把剑,朕赐给你。凡四品以下的官员,先押后禀。七品以下的,先斩后奏!”

    魏忠贤心头紧张万分,脸皮都麻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双手颤抖的抬起来,道:“奴婢领旨。”

    他不知道崇祯这是要做什么,慌乱之下,只能先接过来。

    崇祯将剑放到他手里,又拍了拍他抖动的肩膀,道:“走,回了。”

    说着,崇祯转身就上了銮驾。

    魏忠贤浑身冰冷,太阳穴一直的不停的鼓动,眼见着崇祯上銮驾,急忙又道:“奴婢恭送皇爷。”

    他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知道崇祯这一趟肯定有目的,但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他完全没有头绪,想不到半点主意。

    直到崇祯銮驾走远,他才抬起头,看着手里冰凉的尚方宝剑,头脑发胀,不断的拧眉。

    ‘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赐我尚方宝剑?是要我对付东林?’

    魏忠贤心里惶惶想着,又觉得不对。朝中的东林,满打满算就三人,韩癀,周延儒,温体仁,这三人,根本用不着他去对付。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打上门了

    这一天,发生太多的事情,令朝野目不暇接。

    先是工部尚书周延儒,离京,巡视贵州民情。

    接着,诏命吏部右侍郎兼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温体仁为钦差,出京查办不法盐商。

    随后,南京兵部尚书刘廷元因‘狎妓不点、诽谤君上’被下西厂大狱。

    再接着,首辅黄立极‘御下不严,玩忽职守’,被勒令闭府自省半个月。

    几乎是同一时间,阁臣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齐齐因病告假。

    这一连串的变化,朝野是目不暇接,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里有阉党,有东林党,里面彷佛藏有无尽的内幕,令无数人为之猜破头。

    京城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但朝廷的大人物们,却鲜有置评,各自忙碌。

    魏忠贤私宅。

    密室内,魏忠贤腿上放着崇祯赐予的尚方宝剑,驴长大脸阴晴变幻。

    冯铨下狱死,崔呈秀称病不出,其他人现在也躲着他,这让他想找个人商量都找不到。

    他一直在脑海里,从头到尾的回想着崇祯的一举一动,却怎么都猜不透崇祯的用意。

    “他要是先帝该多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忠贤阴沉着脸,轻声自语。

    先帝天启,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根本不用去猜。

    而崇祯,以往不显山不露水,继承皇位的当天就表现出了惊人的手段,时至今日,谁还敢小觑?

    魏忠贤看着腿上的尚方宝剑,仍旧想不明白。

    他只能猜到,崇祯给他尚方宝剑是他要做事情,可‘先斩后奏’到底针对的是谁,他实在是想不到。

    与此同时,黄立极府邸。

    书房。

    黄立极与韩癀对坐,两人身边各有一个蜡烛,中间是已经下到中盘的七局。

    韩癀神色从容,抱着茶杯,盯着棋盘微笑。

    黄立极面无表情,手里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韩癀抬头看向他,道:“元辅,你心不定了。”

    黄立极澹澹道:“才到中盘,谁胜谁负,还难说。”

    韩癀笑着道:“若真的是闭府自省,最多就是三日,你这,可是十五日。”

    黄立极脸角抽了下,忽然落子,道:“你就没有想过你那个宝贝门生?他的银子事小,事情事大,做不好,你们都别想回来。”

    韩癀轻轻喝了口茶,道:“崔呈秀,周应秋两人摇摇欲坠,怕是撑不了多久,他们一去,剩下的,就是你了。”

    崇祯继位以来,一直有计划,有节奏的对无用阉党进行剪除,除了六部尚书、侍郎,重灾区是内阁,前前后后,已经去了四个了。

    内阁里,现在最明显的阉党,就是崔呈秀与周应秋。而地位最危险的,是崔呈秀。

    朝野都看得出来,这位崔阁老已经离末路不远。

    黄立极看着棋盘,也伸手拿起茶杯,道:“这十五日,对我来说未必是坏事,对你妹来说,未必是好事,你高兴在哪里?”

    韩癀盯着黄立极,笑容缓缓收敛,道:“我要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黄立极对于韩癀步入正题的意思无动于衷,道:“你问我就问错人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陛下要的是做事,至于做的够不够好,其实不重要,关键是,要去做。”

    韩癀细思着黄立极的话,道:“你真的不知道?”

    黄立极抱着茶杯,并没有喝,目光都在棋盘上,道:“相比于问我,你不如问毕自严更好,我记得,他与你还是有些亲戚关系的。”

    韩癀放下茶杯,伸手拿棋子。

    毕自严的一个女儿嫁给了陈家,韩癀的一个孙女也前年也嫁过去,辈分上,还是毕自严的女儿高一辈。

    对于这种所谓的亲戚关系,自然是一点用都没有,韩癀落子,道:“元辅,你至少心里有数吧?”

    黄立极看着他落子的地方,道:“山西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三人,都不能放过,那点事情,你就能知道这么多了。”

    韩癀皱起眉头,手里的棋子有些举棋不定。

    黄立极说的,是山西官职最大的三人,都算得上是封疆大吏。若是拿下他们,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引来多少报复。

    黄立极见韩癀不吭声了,自然也不多言,自顾的下棋。

    ……

    第二天一早,正是众多官员入衙的时候。

    六部中,除了三法司的刑部不在,工部,吏部,礼部等五部都在一起,来来往往的官员不停,彼此相互打着招呼,热情洋溢,欢声笑语。

    突然间,出现一大群人,吵吵嚷嚷,蜂拥向工部。

    吏部门前,刚要进门的几个人,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

    其中一个面露疑惑,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即便有什么事情要述冤,也应该去刑部,怎么跑去礼部了?”

    另一个道:“被捆着的人谁?”

    “看不出来,没见过。”

    “大冬天,光着膀子,也不怕把人冻死。”

    “先去应卯,而后再来看。”

    “对对对。”

    在这些人转身进衙门的时候,礼部门前的一众人,拖着光膀子的年轻人,来到台阶下。

    领头有五个人,有老有少,年轻的十五六,年长的有半百老者。

    那半百的老者上了一个台阶,冲着礼部大门,中气十足的大喊道:“王恰,给我出来!”

    王恰,礼部尚书。

    这一声叫喊,让来来往往的人都为之一静,纷纷转头看过来。

    王恰是堂堂礼部尚书,谁会轻易的喊名讳?一大清早,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礼部衙门?

    礼部刚有一个员外郎要进门,闻言立刻回头,站在台阶前,冷眼扫过去,喝道:“放肆!尚书大人的名讳,也岂是你可以公然叫嚣的!”

    领头的老者不以为然,仍旧大声喊道:“王恰收了我们的银子,没有给我官,让他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这句话一出,看向这里的人大惊失色!

    王恰卖官了?收银子没办事,让人打上门来了?

    那员外郎听着老者的喊叫声,神色更加阴沉,心里拿捏不准,喝道:“有什么事情,进衙门说,再敢肆意诽谤,本官先拿你治罪!”

    “这是王恰的儿子,就是他收了我们银子。我们有人证物证,王恰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去刑部告他!”老者毫无惧色,大喊大叫。

    其余四部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全都看向礼部大门前。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公然叫嚣

    这员外郎看四处的无数目光,神情变了又变,连忙让人去通知里面。

    他暗自沉着一口气,走下台阶,又忍不住的扫了眼各周的人,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俯视着这五六个人,低喝道:“王尚书乃是朝廷三品大员,诽谤朝臣,是重罪,再敢胡言乱语,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半百老者似乎有些被吓到,梗着脖子,道:“今天我们一定要有个说法!”

    “对,我们要个说法!”

    “让王恰出来!”其他几人跟着喊,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员外郎沉着脸,这五人,他一个不认识,倒是被按跪在地上的人,他有些眼熟,好像确实是王恰的儿子。

    员外郎审视一阵,抬头看去,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些大人物站在门口,望着这边。

    议论声此起彼伏,员外郎耳中隐隐听到了‘卖官鬻爵’、‘贪渎不法’等字眼。

    他神色越沉,心里更慌。

    这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坐实了,礼部的罪过就大了。

    不多时,一身常服的王恰,面色威严的走了出来。

    他见不止是礼部门口,就连工部,吏部等衙门前都是站满了,全都在围观。

    他眉头皱了下,又看向下面,他儿子王子亦被扒了上衣,按跪在地上。

    哪怕雪已经停了,可地面依旧潮湿,冰冷。

    他双眼怒芒一跳,面无表情的下了台阶。

    那半百老者打量一眼,道:“你是王恰?”

    王恰看着他,道:“你不认为我,为什么说我收了你的银子?”

    四周的人听着,顿时吵嚷声四起,不少人揣测,这几人是恶意诬告了。

    光天化日的诬告朝廷三品大员,一部尚书,罪责最轻都是徙三千里。

    半百老者确认是正主,直接道:“银子不是你收的,但是是你儿子收的,收了我们总共一万七千两,给我们五个官职,现在一个都没有,他还想赖账!”

    “对,就是他!”

    老者身后的几个人,一把提起王子亦。

    “收了我三千两,答应给我中等县知县。”

    “收了我两千两,答应我六品官。”

    “收了我五千两,答应我下等府知府!”

    “这是他给我的收据,现在没有官做,你说怎么办!”

    这些人声音很大,不远处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议论声就更大了,不少人忍不住的走了过来,有做官的,也有普通百姓。

    王恰皱眉,看着王子亦,澹澹道:“说实话,如果是遭人胁迫,陷害,湖弄,尽管直言,我们不欺负人,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话音一落,人群中有一个人,阴恻恻的说话了,道:“王堂官,你这话,说的也太明显了吧?当我们都是傻子啊?再说了,现在人都押来了,收据也有,朗朗乾坤,你还想颠倒黑白?”

    王恰转头看去,道:“王业弘?你们新建伯的爵位还未定,你就出来管闲事了?是觉得我不够分量说话吗?”

    新建伯是王守仁,也就是王阳明的爵位,传到孙子后,长重孙因为没有子嗣,王家内部便出现了旷日持久的袭爵之争,已经几十年了,至今还没有定论。

    也就是说,新建伯的爵位,空悬了几十年,王家人还在争,朝廷里也是争议不断,迟迟没有落定。

    这王业弘,是王阳明重孙的养子,是争抢的主要人物。

    王业弘听着王恰明晃晃的威胁,语气一滞,犹豫再三,终归没敢再说。

    王恰是当今的礼部尚书,是陛下钦命的七卿之一,人人都说他势必入阁,贸然得罪,确实很危险。

    王恰压住了他,又扫了眼其他人,看着王子亦,漠然道:“说。”

    王子亦抬起头,一脸豁出去的道:“爹,是我在赌场输了钱,没办法才答应他们的。原本我是要花了一万三千两买的,但是没人接,所以事情没成。”

    王恰脸色骤变,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儿子王子亦,真的收了他人银子!

    王恰心头惊怒非常,看着王子亦,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四周的嗡嗡声好像炸开一样,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

    吏部门口。

    王永光此时出现在门外,将对话听在耳朵里,皱了皱眉,瞥了眼身边一众人,忽然面无表情的道:“都没事做了吗?”

    他身旁的一众下属陡然惊醒,纷纷往院门里去。

    王永光赶走了人,目光又看了一会儿王恰,眼神有凝色,又看向不远处的户部,转身进门。

    户部。

    毕自严同样喝走了围观的下属,良久,轻叹一声,道:“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王恰是礼部尚书,是崇祯继位后,选拔的六部尚书之一,明显是重用的。

    他要是出事,比阁臣影响还大,会有可怕的连锁效应!

    工部的杨鹤,兵部的李邦华都已经知道,没有继续观瞧,与毕自严一样,准备进宫了。

    礼部门前。

    王恰经过短暂的失神,迅速冷静下来,他已经知道,他的仕途要终结了,神色反而多了倔强,冷声道:“多少银子,本官卖田卖房赔给你们,我王恰从不卖官,也无官可卖!”

    半百老者顿时不干了,道:“我们花了那么多钱,等了一个多月,你说一句退钱就算了?”

    王恰冷冷的盯着他,道:“买官卖官都是朝廷严令禁止的,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老者身后一个中年人,冷哼一声道:“禁止?买官的人多了去了?王尚书何必自作清高。朝廷里,谁不卖?我大明那么多官,有多少是卖出去的?你不要说废话,就说这件事怎么办?!”

    王恰打量着这群人,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是冲我来的,也不全是冲我来的……’

    王恰暗自醒悟,这帮人这么肆无忌惮,是在刻意针对他。

    之所以针对他,是因为他在七卿中属于后来者,与王永光,毕自严等人不同,恩卷并不那么隆重。

    李邦华,毕自严等人因为盐政的事,被陛下保护的很周全,相反,他闷声不吭,是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王恰会意过来,看了眼不争气的儿子,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想怎么样?”

    那老者道:“好办,你要么将我们的官给我们,要么,双倍退我们银子!”

    “对!要不然,我们就去顺天府,去刑部告你们!”

    “要么赔钱,要么给官!”

    五个人嚷嚷着,围观的人对着王恰指指点点,各种污言秽语都出来了。

    王业弘在一旁看着,冷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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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光棍人

    大明买官卖官,早就公开化,六部九寺的大小官吏,甚至宫里的内监,只有有权力的,都干这事,已经是见怪不怪,理所当然的事。

    这王恰,当面是正气凛然,鬼知道背地里卖了多少——王业弘心里阴恻恻的想着。

    王恰看着五人,又看向王子亦,眼神里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神情却凛然不变,道:“你们想去哪告就去告,再胡搅蛮缠,全数给我抓起来!”

    王恰一声令下,早就怒气填胸的礼部衙役冲出来,将这些人给三面合围了。

    那老者见状,怒声道:“好!既然你这么干,休怪我们把事情做绝!走,去刑部!”

    五人纷纷撂下狠话,拖着王子亦就走。

    王子亦也是光棍,并不求人,不看他老爹王恰,任由五人拖走,一声不吭。

    五人一走,礼部郎中走过来,沉着脸道:“堂官,他们明摆着是在算计您,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吗?”

    王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这一招太阴损,不管真假,这朝廷我留不得了。你盯着礼部,不要乱。”

    郎中一惊,连忙道:“堂官,您要做什么?”

    王恰看着他的表情,勉强一笑,道:“我问心无愧,还不至于寻短见,我得进宫请罪了。”

    郎中嘴角动了动,满脸担忧,一肚子话说不出口。

    今天闹这么大一出,肯定已经传遍了京城,事情真假不说,王恰的名声是坏了,朝廷已然没有立足之地。

    五部这边齐齐入宫,三法司的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碰头,同样奔向宫门。

    而这会儿,在家的黄立极,崔呈秀等人,同样知道了,却只是站在屋檐下,眺望皇宫。

    可还不等他们看戏的心情美好多久,内监就来传旨,诏他们入宫了。

    不多久后,乾清宫,东暖阁。

    那找王恰要官的五人以及王恰儿子王子亦,被禁卫押着,跪在门外。

    这时的几个人,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低着头,神情恐惧。

    而在东暖阁内,六个阁臣,七卿,一共十三人,全部躬身在崇祯身前。

    崇祯斜坐在软塌上,一只胳膊搭着桌上,手里是几张‘收据’,他看了一会儿,垂下手,看向一众朝臣,道:“一个知府,一个知县,茶课,盐课,还有个同知,一万七千两,你们说,我大明的官,是值钱,还是不值钱?”

    王恰一直绷着脸,闻言上前,跪地,沉声道:“陛下,臣治家不严,出此逆子,臣有罪,请陛下严惩。”

    崇祯瞥了他一眼,道:“你先不急。先说说,这买官卖官的事。首辅。”

    王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脸默然。

    黄立极躬着身,道:“陛下,我朝买官卖官风气,自立国时就有,近年越发失控,从朝廷到地方,已明码标价,只要出钱就有官,臣听说,国子监的监生,更是多‘捐官’……”

    崇祯目光看向王永光,道:“吏部尚书?”

    王永光上前,抬起手,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吏部已经对各级官吏的任命失去控制,不论朝廷亦或者地方,吏部实质上已失去诸多任免权,甚至否决的权力都没有……”

    王永光的意思很简单:在以往,党争横亘,无处不在,吏部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又受制于多方面,以至于权力被剥夺,削弱。

    与其说吏部失去权力,不如说,是失去了能力。

    在诸多的任命上,不管是上面的内阁,还是下面的百官,都能对吏部发起挑战,以至于稍有弹劾与流言蜚语,就迫使吏部谨小慎微。

    ‘谨小慎微’之下,吏部彷佛成了一种摆设,官吏的任免权流向四面八方。

    崇祯看着这一群人,将手里的收据随手扔下,道:“第一,从即日起,朝廷严禁卖官鬻爵,凡是发现,卖官者,削籍抄家,三代禁止入仕。买官者,十倍罚银,三代禁止入仕。所涉官员上下,一律罢黜,永不叙用。”

    一众朝臣躬身,神色凛然。

    “第二,”

    崇祯神色威严冷漠,道:“今后,吏部要加速整顿,收拢权力,凡是任迁,皆须严肃考核,其他人,不得插手,更不得培植私人,行贿受贿,结党营私……”

    一众人更加肃色,暗自凛然。

    崇祯说着,坐了起来,双眼变得锐利,道:“第三,今后,不得出现任何买官卖官的事,国子监或者其他部院的所有捐官以及类似情况,不得继续!”

    崇祯注视着这些朝臣的表情,道:“第四,吏部与都察院即日起,展开京察,给朕彻彻底底的查清楚,我大明朝廷,不允许有买官者,更不允许有卖官者!”

    “臣领旨!”曹于汴,王永光出列,沉声应道。

    实则上,他们一直在暗中做着,从现在起,他们可以公开的进行了。

    其余人听着崇祯的话,神情各异,不少人暗自紧张。

    ‘京察’,一直以来都是朝廷的大考,六年一次,考核全天下的官员。

    最为可怖的一幕,发生在天启三年——时任吏部尚书的的东林赵南星,联合左都御史高攀龙,京察之后,对三百多人评语‘浮躁’,一举逐出朝廷。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所谓‘邪党’,也就是东林外的其他朋党,三品以上的就多达几十位!

    这一举动,震惊朝野,太多人心惊胆战,恐慌无比。

    现在的阉党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天启三年京察被驱逐出朝廷,投靠魏忠贤得以自保又免复出的人。

    崇祯注意到黄立极,张瑞图,崔呈秀等人的神色,观察一阵,面无表情的又坐回去,瞥了眼地上的王恰,道:“现在,说说眼前的事,该怎么处理?”

    一众人缓过一口气,纷纷看向王恰,心思不由浮动起来。

    王恰是七卿之一,是崇祯提拔起来的,明显是要重点培养的未来阁臣之一。

    他要是倒了,那么,本就麻烦缠身的李邦华,王永光,毕自严等人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张瑞图左右扫了眼,忍不住的在想,是不是这二位中的一个出的手。

    毕竟,买官者明目张胆的去礼部衙门前要官,这种事太过离谱,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

    黄立极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倒是崔呈秀与以往打不相同,神情更加的恭谨,却又有坦然之色。

    张瑞图看不透,再次看向崇祯。

    这件事情里,最难的,是这位陛下。

    处置了王恰,那李邦华,毕自严等人就不那么好保了;可要是不处置,皇帝威严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第一百八十章 朕的人,谁能动?

    在一片静寂中,黄立极迎着崇祯的目光,稍稍沉吟,道:“陛下,王恰治家不严,品行有亏。刚才陛下也说了,买官卖官,不容于朝廷。臣认为……当革职查办。”

    跪在地上王恰,头低的更多,心里轻叹一声,神情越发默然。

    革职查办,这结果,算是好的了,是首辅顾忌陛下,留了情面。

    崇祯看了黄立极一会儿,转向其他人,道:“其他卿家也说说。”

    所有人一直观察着崇祯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都在暗暗猜测他的心思,一时间没人说话。

    “哦,”

    崇祯好像醒悟了什么一般,道:“这个,王卿家没有参与买官卖官,性质有些不太一样,都说说,说说看法。”

    ‘王卿家’,‘性质不太一样’。

    在场的都是人精,迅速捕捉到了崇祯话语里的用词。

    张瑞图瞥了左右一眼,神色故作思忖,道:“陛下,这件事,确实有些不太一样。其一,王尚书并未参与,也不知情,于法理上来说,并无过错。其二,此事是他儿子王子亦一手操办,但此子并无这个能力,事情也未成,究其根本,这个桉子不是一个买官卖官的桉子,其实是一个诈欺桉。完全是因为王子亦赌博输了钱,所以骗了那五人……”

    崇祯深深的看了眼张瑞图,微笑道:“卿家说的有道理。其他卿家,都说说。那个,杨卿家,你来说。”

    一直极力伪装做透明人的杨景辰不点名是不开口的,他面色不动,道:“陛下,臣赞同张阁老之言。”

    “周卿家?”崇祯看向周道登。

    周道登比杨景辰更会看风向,哪里不明白,躬着身道:“陛下,臣也赞同。”

    崇祯笑了笑,坐好了一点,道:“崔卿家?”

    到了这会儿,谁还不明白崇祯的意思,崔呈秀抬起手,道:“陛下,臣认为,王尚书确实是被冤枉了。”

    崇祯看着一众人的表情,余光又瞥了眼那些收据,道:“不过,总归有这些收据在,不能一句话就轻飘飘放过去吧?”

    王恰头磕在地上,心里是又激动又忐忑又惭愧。

    他完全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崇祯还保他!

    脸角动了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其他人口里的‘处置’。

    一众人瞥了眼地上的王恰,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怎么处置才合乎崇祯的心意了。

    这时,吏部尚书王永光出列,沉声道:“陛下,王尚书是有些冤枉,不过,治家不严也是事实,臣认为,当下旨申斥,以儆效尤。”

    一众阁臣听着王永光的话,不由面面相觑。

    如果宫里中旨申斥,那王恰就离辞官不远了。

    这不是崇祯的意思吧?

    王恰跪在地上,神色不动。能安然辞官,也算是善终。

    这时,一直静静观察着崇祯的倪文焕,忽然接话道:“陛下,臣记得,之前元辅的姻亲涉嫌贪赃不法,陛下当时说的是‘不做诛连,不得连坐’。当日只纠姻亲,不罪元辅;今日王尚书之子欺诈,却罪及王尚书,有失公平,有失朝廷法度严正,恐引起朝野非议。”

    崇祯眉头一挑,有些意外的看着倪文焕。

    这位,还真是会说话,有理有据。

    崇祯笑容更多,坐了起来,道:“倪卿家……嗯,黄卿家,你怎么看?”

    黄立极枯瘦老脸微不可察的抽了下,默然片刻才道:“臣认为,王恰,确实有治家不严之责,但也不至于重遣。那王子亦涉嫌欺诈,那五人涉嫌卖官,均交有司处置。至于王恰,臣建议,降三级,仍留用礼部,以观后效。”

    崇祯看着他,目光又在其他阁臣脸上扫过,这些人一个个神色平静,看不出内心所想,落在了曹于汴身上,道:“都察院?”

    曹于汴抬起手,道:“回陛下,刑部倪尚书所说,合乎朝廷法度,都察院没有意见。”

    崇祯点点头,道:“没有其他意见,就这样吧。”

    众人还能有什么意见,于情于理于法,都已经将王恰给撇了出来。

    崇祯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恰,又看向其他人,目光变得锐利,道:“这件事,也给你们提了醒,要管好身边人,你们身为朝臣,一言一行都有莫大的影响,为此谋私利的不会只有那一个王子亦。王恰这件事,是明摆着冤枉的,所以朕不追究。但如果以后,哪位府里出了公子,或者门生买官卖官,还有做了什么生意,贪了多少银子的,想要随意找个人出来顶罪,一推二六五,朕可不认……”

    “臣等领旨。”十几个朝臣,齐齐领旨。

    崇祯伸手拿过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好了,就这样。除了王卿家,都察院与刑部,其他人都去吧。”

    “臣等告退。”除了王恰,曹于汴,倪文焕外,一众人抬起手,而后退步,出了东暖阁。

    等一众人走了,崇祯放下茶杯,看着三人,澹澹道:“有什么头绪吗?”

    曹于汴会意,道:“陛下,臣简单审问过了,他们一口咬定就是他们自己买官,没人指使。”

    倪文焕抬起手,沉声道:“陛下,给臣一天时间,一定能查的水落石出!”

    王恰这件事,明摆着不简单,势必有人在背后恶意操弄。

    这也是崇祯要保下王恰的主要原因。

    王恰真的犯事,崇祯不会留情,可要是有人在背地里算计王恰,算计他,他绝不会答应!

    崇祯看向王恰。

    王恰拧了拧眉,抬起手,道:“陛下,臣惭愧,想不出得罪了谁,出此下作手段来对付臣。”

    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这件事是冲着他王恰,也是冲着崇祯提拔的一众朝臣,更多是冲着崇祯、以及崇祯推行的‘新政’。

    崇祯看向门外,那五人已经被押走,目光微微闪动,道:“有可能是他们几位,也有可能在朝廷之外,先查着。不过,查归查,我们的节奏不能乱,主要精力还是要在变革上,不要被影响。”

    “臣等明白。”三人抬手应道。

    王恰内心仍旧忐忑激动,暗自沉气,胸中涌动着为崇祯肝脑涂地,誓死效忠的强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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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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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吞大明介绍:
李自成乱于内,满清盘于辽东,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穿越而来的崇祯,看着朝廷里的东林党,阉党,齐党,楚党斗成一锅粥,心想:做一个独裁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好。气吞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