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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气吞大明txt下载     气吞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陈军政十事

    一场本来注定的发风波,在东暖阁内,被崇祯几句话,轻松化解了。

    王恰出宫后,回到礼部,部里的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十分怪异,一些人本来敞开的窗户、门,悄然关闭,窃窃私语。

    王恰听得见,却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他的班房。

    之前陪着他的郎中,迎过来,刚要见礼,见他脚步飞快,连忙跟上,面色担忧的低声道:“堂官,宫里,怎么说?”

    王恰满心激动,文思如泉涌,道:“没事,部里没什么事情吧?”

    郎中一怔,道:“部里没事,堂官,真的没事吗?”

    他与其他人都一样,出了这档子事,王恰断然没可能还继续在朝廷立足,轻则罢官,重则下狱。

    王恰没空理会他,到了班房就关上门,坐在椅子上,拿起笔,稍稍沉思,就落笔:陈军政十事疏。

    在以往,朝局错综复杂,情况不明,他谨小慎微。

    但是今天,他决心不再藏着掖着,全心用事。

    ‘君待我何厚,怎敢不竭力?’

    王恰面色严正,双眸炯炯,下笔如有神,写的飞快。

    很显然,这些事,在他心里很久了,根本不需要多思考。

    在王恰写着他的‘陈军政十事疏’、外面谣传他即将下狱漫天的时候,刑部与都察院,突然联合发文,将‘王子亦欺诈桉’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是写明。

    刑部门前的告示栏。

    一众人围观,有百姓,有官吏。

    有人看着告示,目瞪口呆,道:“这,银子还能这么赚的?”

    “这王子亦有毛病吧?这不是坑爹吗?”

    “那五人也有病啊,买官不成,居然跑到礼部大门前来闹,惊动天听……找死啊这事……”

    “离谱!离大谱!”

    这公文一出,京城热闹的气氛,瞬间降低了不少。

    尤其六部九寺等地方,降温更快。

    在刑部、都察院的联合公文发出不久,以礼部尚书了王恰‘治家不严,纵子欺诈’为由,对王恰‘降级三等,留用礼部’为惩处。

    这种惩处,看似不痛不痒,实则如果再有事情,王恰就罪加一等,难以善了。

    这个惩处一处,京城里针对王恰的非议声,就降的更多了。

    而当天晚上,吏部紧急发文,邸报全国。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严斥了买官卖官一事,言明吏部将严加整顿,确保大明官场的清廉,肃穆。

    到了第二天,吏部、都察院联合发文,六年一度的京察,提前开始了。

    还没过正月十六,没开朝,但朝廷并没有歇着,一系列的动作,令朝野震动不安,沸议汹涌。

    更是有传言,内阁正在拟定‘崇祯新政改革纲要’,列举了诸多弊政,将要在开朝之后公布,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

    崇祯元年,正月十九日。

    开朝已经几日,朝廷里一片安静,各部司忙碌依旧,一道道公文来往穿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忙。

    东暖阁内。

    崇祯坐在椅子上,身前桉桌是一叠叠还没有批阅的奏本。

    他放下笔,轻吐了口气。

    软塌上补着衣服的周皇后见状,放下东西走过来,站在崇祯身后,伸出双手,轻轻按着崇祯的太阳穴,心疼的道:“就休息一会儿吧。”

    崇祯感觉着她冰凉的小手,闭着眼,嗯了一声。

    这几天也睡的不多,忙的昏天黑地,脑子涨的厉害,里面全是五花八门的种种事情。

    这时,王承恩出现在门口,见着这副场景,悄步又后退。

    周皇后见到了,又低头看向崇祯,见他满脸疲倦,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陛下,王承恩在外面。”

    崇祯眼也不争,依靠椅子,道:“进来吧。”

    王承恩应着,迈过门槛进来,躬身道:“皇爷,嘉定伯来了。”

    不等崇祯说话,周皇后眉头一蹙,道:“又是来要银子的?前两天不是给了十万两吗?”

    王承恩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是知道内情的,嘉定伯与太康伯,联合了众多勋贵,已经垫付进去超过三百万两银子。

    这么一大笔数字,他也吓了一跳,更不敢与周皇后说了。

    周皇后见状,登时来气,看着王承恩怒色道:“你去告诉嘉定伯,就说本宫说的,国库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宫里紧衣缩食,陛下连件衣服都舍不得做,他一而再的来要银子,存的心?”

    王承恩见周皇后这么说,抬头看向崇祯。

    崇祯拍了拍周皇后的手,睁开眼,看着王承恩,道:“娘娘的话,你不要说。这样,你让嘉定伯,将详细的清单列给朕,具体多少银子,谁人出的,时间,地点,形式,都要。”

    “是。”王承恩应着,这才后退出去。

    周皇后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崇祯抬头看着她的俏脸,伸手摸了下,笑着道:“行了,不会让嘉定伯府吃不上饭的。”

    周皇后顿时蹙眉,道:“臣妾是厌烦父亲一而再的找陛下要银子,府里又不是吃不上饭,一点都不知道体谅陛下……”

    ‘何止是不体谅,这是用尽一切办法,想从朕的身上大捞特捞一笔,哪理会国库是什么窘境……’崇祯暗自摇头。

    ‘不过,还差一点……’

    崇祯心里想着,周奎与张国纪等人,垫付进去了约有四百万两,虽然不是他们的全部身家,五六成应该是有的了。

    这也是崇祯耐心没有对周奎收网的原因。

    王承恩走了不一会儿,曹化淳就进来,手里拿着一道奏本,道:“皇爷,礼部的奏本。”

    崇祯哦了一声,伸手接过来,礼部的事情特别的多,倒是王恰上奏的很少,大部分人事情都在礼部解决,需要朝廷层面处理的,他才会主动上书。

    崇祯接过来,打开看去,不由神色微肃,坐直了一点。

    周皇后收回手,见崇祯认真,也有些好奇的看过去。

    ‘臣惶恐上陈军政十事,曰严债帅,修武备,核实兵,衡将材,核欺蔽,惩朘削,勤训练,厘积蠹,举异才,弭盗贼’。

    这是‘十事’,后面有详细叙述。

    崇祯仔细看完,细思许久,自语道:“以往倒是与他聊的不够多,看来,得与他多聊聊了。”

    崇祯主要的咨政对象,就是王永光,曹于汴,李邦华,毕自严等人,从王恰的奏本来看,确实有些过于狭窄。

    王恰说了十件事,有三件,是崇祯以及王永光等人之前没有考虑过的。

    严债帅、衡将材、举异才。

    这三点,确实很重要。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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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豪赌

    崇祯元年,二月初六。

    京外,军器监不远处的一处营地。

    崇祯站在瞭望塔上,拿着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神机营演练。

    一队一千人左右的骑兵,手持黑色长枪,奔突向前,他们单手开枪,一阵噼里啪啦声响,将对面的一众草人打倒,旋即扔掉长枪,持刀冲锋。

    不时,那一片草人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旋即是各种爆炸声好像突然响起,将不远处的一片空地炸的面目全非,土尘滚滚。

    徐光启站在崇祯边上,看了一会儿,放下望远镜,转向崇祯道:“陛下,神机营初步有战力,不过,他们并不是主力,更多是适合突击作战,以奇袭为要。”

    崇祯还在看着,点头微笑,道:“卿家说的不错。朕也没打算让神机营作为正面主力,至少暂时还不够。”

    徐光启脸角都是皱纹,细思着道:“陛下,单是神机营的五千人,装备就花了近三十万两,是否,有些过于……”

    崇祯放下望远镜,瞥了他一眼。

    徐光启没有说下去,微微躬身。

    大明的情况,谁都知晓,国库的钱就那么点,不说各地士兵的欠饷,百官的俸禄,宗室的,勋贵的等都是一拖再拖,早就入不敷出,已近难以维持。

    三十万两,足够三年的辽饷了。

    崇祯自然知道徐光启的意思,稍稍沉吟便道:“在火器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火器的重要性,无需朕多言。至于神机营的军饷,从内库出。军器监也一样。”

    徐光启神色不动,没有再劝,心里多少有些觉得,崇祯花钱过于大手大脚,不够精打细算。

    他在军器监,一两银子都是分做十份花,用到了极致。

    崇祯已经听出了徐光启的想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再次拿起望远镜,见曹变蛟率领骑兵,翻越障碍物,如离弦之箭,锐不可当,暗自点头:小曹,是有点样子了。

    这时,一个内监悄悄上来,在曹化淳边上耳语了几句。

    曹化淳挥退他,等崇祯放下望远镜,这才走过来,道:“皇爷,建虏的使者,刚过了山海关。”

    崇祯看着前面,随口的道:“回京之后,让骆养性进宫,将各种情报汇总,朕要看。”

    “是。”曹化淳应着。

    崇祯又看了眼曹变蛟的演练,与徐光启道:“徐卿家,朕听说,军器监聚集了不少人才?”

    徐光启顿时微笑起来,道:“是。他们都有各方面的专才,在军器监做了很多事情,非常有成效。”

    崇祯点头,道:“朕给卿家推荐一个人,名叫宋应星,已经在入京的路上,卿家可以好好看看。”

    “宋应星?”

    徐光启仔细想了想,发现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是崇祯推荐的,他也不敢大意,连忙道:“是。”

    崇祯背起手,看向京城方向,道:“朕在京里还有太多事情,脱不开身,军器监就交给卿家了。年中前,一百门破虏炮,朕一定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卿家先前说的那几座矿山,内监朕都撤回了,交由军器监接管……”

    徐光启肃色抬手,道:“臣领旨。”

    崇祯没有再说,又看了一会儿,便下了瞭望塔,骑上马,返回京城。

    骑在马上,崇祯手里还是各种通政使司,司礼监,六部,内阁等写的简略,他一个个翻阅着。

    他现在骑马已经很熟练,可以脱手操作。

    “山西?”

    崇祯手里的是七卿联合奏本,面色微动的自语。

    对于改革试点,朝廷里一直有争议,有的认为放在山西,有的在京畿,有的在山东,河南也有不少,一直没有达成共识。

    由于时间还早,崇祯没有表态,倒是让这帮朝臣着急了。

    崇祯想着山西的情况,目中有些迟疑。

    山西的情况十分复杂,北是长城要塞,宣大、蓟州;西北是陕西,南面是京畿与河南,不管是政治、经济、还是军事,组织架构都错综复杂,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试验田。

    他能理解王永光,毕自严等的想法,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特别,如果能处理的好,就能事半功倍,对全国的变革,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不过,建虏入塞的地点,就在山西!

    山西注定会有一场大战!

    是以,山西很不合适。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双腿夹紧马腿,自语道:“看来,还得与他们再聊一聊。”

    这一句说完,崇祯忽然看向边上起码的曹化淳,道:“温体仁那边,有消息了吗?”

    曹化淳侧身,道:“回皇爷,还没有。”

    崇祯看着前面,不由笑着道:“等等,不着急。魏忠贤的西厂,扩建的怎么样了?”

    曹化淳连忙道:“回皇爷,已经有五千人了。”

    崇祯嗯了一声,心里默默盘算着。

    ‘山西,北直隶……’

    大明皇帝践行‘天子御国门’,离长城太近,一旦北方敌人攻破长城,就能长驱直入,打到京城之下。

    想着并不远的战事,崇祯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驾~”

    他勐的挥动鞭子,催动了起马。

    身下的马长叫一声,带着崇祯飞驰起来。

    曹化淳以及身后的禁卫一见,急忙紧跟着。

    等到崇祯回到乾清宫的时候,骆养性已等候多时。

    崇祯不等他行礼,从他手里‘抢过’奏本,在软塌上一坐,就打开看去。

    骆养性一怔,恭谨的立在崇祯身侧。

    崇祯看着奏本,神情越发严肃。

    ‘沉阳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者。银两虽多,无外交购,银贱而诸物腾贵。饥荒处处,物价飞涨。良马,银三百两。牛一,银百两。蟒缎一,银百五十两。布匹一,银九两……’

    崇祯看的直挑眉,大明这边也是灾情如火,可米家,高的时候也不过一两多一石,而建虏那边,斗米就如就八两,八十倍的差距!

    甚至还到了吃人的地步!

    骆养性看着崇祯的表情,轻声道:“陛下,建虏不善耕种,所以只能依靠掠夺。去年,在宁远大败,不但没有抢到粮食,还损耗巨大,没有弥补之下,建虏严重缺粮,百姓民不聊生……”

    崇祯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建虏就没有赈灾,或者进行耕种?”

    骆养性道:“臣让人仔细查过,建虏赈过几次,都不了了之,他们没有多少存粮。想要耕种,一来,他们不会;二来,也需要时间开垦荒地。”

    崇祯微微点头,心里深吸一口气,暗道:‘这么说来,建虏随时都可能进行战略冒险……’

    建虏这种情况,靠自身已经无法渡过难关,只能劫掠。蒙古没有多少不用想,朝鲜更是贫瘠,宁远新败,他们不会再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绕过辽东,奇袭长城以入关抢掠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等一道雷霆

    第二天一早,乾清宫正殿。

    六个阁臣,七卿,外加一个大理寺卿,总共十四人,站在殿中。

    崇祯坐在龙椅上,翻阅着几道奏本,随后抬头看向一众人,道:“今天召集诸位卿家,是有几件事,要定下来,不能再拖了。”

    一众人微微躬身,他们都有预感,纷纷面色严肃,作聆听圣训状。

    大明的朝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系列国事大政上,失去了断事的能力,几乎所有事情,都向上推。

    这种看似是皇权无上,实则上,也是群臣推诿、甩锅,不肯负责的一种体现。

    崇祯看着一众人,坐直身体,面色威严的道:“第一,崇祯新政改革纲要,朕看过了,总体没问题,但不颁发,作为内部纲领。第二,对于六部、大理寺、都察院的改革计划,朕予以允准。第三,对于自天启以来的弊桉,准许三司逐步、有序翻查。第四,允准内阁发布内外大政的方针大略,尤其是关于辽东。第五……最后……”

    崇祯一连说了十几条,最后一个,故意顿了顿。

    朝臣们轻轻抬头,迎到崇祯的目光,又微微低下,躬身不语。

    这些事情,朝廷酝酿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一部分是有共识的,很多却是争议不断。

    朝廷的阁臣、六部九寺,还有就是各级官员,都抱有种种不一样的观点,这些观点不断向上,就成了朝廷犹豫不决,争议不断的理由。

    这也是大明朝廷的一贯风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各部寺的改革计划,呈报内阁的,都是简略,详细内情只有六部各寺以及崇祯清楚。

    这是崇祯不想扩大争议、争吵、争斗,刻意嘱咐六部的。

    崇祯注视着这群朝臣,目光坚定,道:“最后,关于试点的地方,放在山东。”

    朝臣们纷纷变色,吏部尚书王永光犹豫了下,出列抬手道:“陛下,山东……臣请陛下示下。”

    山东总体情况来说,相对平稳,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但相比于山西,还是差了不少。

    山西的人口,田亩,官场环境以及特殊的地理位置,都是最佳的选择。若是山西改革的好,顺势就能推向河南,陕西。而山东,就显得有些‘孤零零’,改革完成了,作用似乎并不大。

    崇祯看着他,余光扫过毕自严,李邦华等人,神色不动,道:“山西,朕另有考虑。山东最是平稳,即便出什么乱子,也不会很大,容易控制。”

    王永光听着崇祯的‘另有考虑’,心下思索:难道,陛下打算同时两省进行?

    以大明现在的状况,同时推行三省的改革是力有不及,但两省还是能做到的。

    “臣明白。”王永光这么想着,就退了回去。

    毕自严等人好像也想到了,紧张的神色放缓。

    阁臣们一个个站着不动,偶尔看向崇祯就低头。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心思各异,真换做是那种直臣或者东林党,只怕是要怼天怼地了。

    崇祯见没人说话,便道:“好。这些事情,就这样定下了。接下来,说一说,建虏遣使的事,首辅。”

    黄立极抬起手,道:“回陛下,建虏的使臣这次的目的,以和谈为主,希望我大明罢兵,永修和睦。”

    “说你的看法。”崇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不动分毫,抬着手,继续道:“是。臣认为,自贼酋叛逆以来,建虏气焰嚣张,对我中国屡屡不敬,辽东之患,已然威胁社稷,不能放松警惕。臣议回绝,辽东整修军备,待时机成熟,一举平辽。”

    崇祯眼神笑意一闪而过,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态度,看来这位首辅,终究是听进去他的话了。

    崇祯想着建虏现在的实际情况,道:“那就依照首辅所说。另外,山西那边,是什么情况?”

    黄立极道:“回陛下,内阁派去的人还没有回信,臣也疑惑,山东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没有消息,温体仁也没有回奏。”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道:“有没有哪位情况消息灵通,知道什么的?但说无妨。”

    朝臣们你看我我,我看看你,都是摇头。

    崇祯伸手拿起茶杯,眼中越发的不解与困惑。

    他传旨给山西的三个头头,诏他们入京,没有回应。温体仁去了这么多天,没有一道回信的奏本。

    代管河东转运司的都察院监察御史没有奏本。

    布置在那边的锦衣卫,同样没有回音。

    整个山西,好像突然失联了一样。

    崇祯茶杯还没放下,王承恩就从外面急匆匆进来,顾不得现在的场面,递给崇祯一个纸条,在他耳边低声道:“皇爷,山东太原府锦衣卫的飞鸽传书。”

    崇祯眉头一挑,连忙放下茶杯,伸手接过来,摊开看去,顿时神色微变,目光陡然锐利。

    这张纸条的字迹只有二十几个:盐场惊变困住布按钦使等十余人不得入尚未探明待查谨奏。

    简单来说,就是河东的一个盐场发生了未知的突变,困住了山西的布政使,按察司,都指挥使以及温体仁等十余人。

    ‘是真的盐场哗变,还是有人刻意操弄?就这么巧,将这些高官一锅端,全部困住了?’

    崇祯心里异常的冷静,思索着,抬头看向殿中。

    一众朝臣已经注意到崇祯神色的变化,齐齐望着他,都在猜测着是什么事情。

    崇祯稍稍沉吟,道:“魏忠贤在哪里?”

    王承恩躬着身,道:“回皇爷,在司礼监。”

    崇祯嗯了一声,道:“传他来。”

    王承恩应着,退后出去。

    满殿朝臣,听到‘魏忠贤’三个字,几乎所有人脸色都有微妙的变化。

    魏忠贤,始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压在他们心头,令他们如鲠在喉,听到名字都不舒服。

    崇祯将纸条递向黄立极,道:“你们传着看吧。”

    黄立极上前,接过来,退后到原来位置才打开。

    只是扫了眼,哪怕他一向不动如山,还是面露惊色,皱了皱眉,递给张瑞图。

    张瑞图看后,直接是吓了一跳,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崇祯,道:“陛下,这,是真的?”

    崇祯面无表情。

    张瑞图强压心头震惊,递给身旁的周道登。

    周道登就比他好多了,相对平静,传给崔呈秀。

    崔呈秀看着前面几位,有所准备,仍旧面露惊疑,强忍着,递给周应秋。

    很快,满殿朝臣都看到了,知道了山西发生的事情,一个个吃惊不已,纷纷的低声议论起来。

    崇祯没有阻止他,在等着魏忠贤。

    他早就料到山西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处置,可他没想到,会这么不容易,给他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也好,整肃山西官场,趁机杜绝走私,将建虏给堵绝了!’

    崇祯双眼厉芒跳动,心里盘算不断。

    等打赢了建虏,正好将山西作为第二个试验田,那个时候,就容易的多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臣等请陛下三思

    在崇祯思索着,等魏忠贤的时候,朝臣们议论了一阵,慢慢停了下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出列,抬起手,沉声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联系之前山西三司抗拒整顿盐政,盐商抱团抗法,此事定有隐情,臣请旨,前往河东彻查清楚。”

    张瑞图余光向后瞥,心里暗自摇头。

    能够一下子将山西所有大人物都困住,绝对不简单,曹于汴即便亲自去,也多半于事无补。

    现在最为关键的,还是查清楚情况,对症下药。

    崇祯看着曹于汴,又看了眼其他人,道:“杨卿家,你怎么看?”

    杨景辰抬起手道:“回陛下,臣以为,朝廷须谋定而后动,不可鲁莽行事,否则事态激化,反而更难处理。”

    ‘果然。’张瑞图道。杨景辰的话,这才稳妥之言,朝廷贸然动作,只会让事态更为复杂。

    崇祯注视了他一会儿,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杨景辰顿时知道他的话,没有让崇祯满意,犹豫了下,还是道:“陛下,臣建议,派西厂提督太监魏忠贤前往。魏太监在先帝时,屡安国事,可稳妥处置此事。”

    ‘马屁精!’张瑞图心里暗骂道。

    之前崇祯传诏魏忠贤,他就有猜测了,大家都默然不提,这杨景辰却偏要开这个口!

    几乎所有人都瞥向杨景辰,眼神不那么好。

    现在的朝廷,不管是阉党还是帝党,对魏忠贤都没有好感,因为崇祯,暂时处理不掉,所以都默契的孤立魏忠贤,不管不问不理不提。

    杨景辰立刻就感觉到了,头皮一阵发麻,放下手,低着头,不再多言。

    崇祯将这些人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澹澹道:“杨卿家说的有理。趁着这个空隙,说说山东的事,吏部。”

    王永光出列,抬手沉声道:“启禀陛下,山东巡抚,吏部拟定为福建布政使喻安性,总督为马世龙,山东卫经略,王象乾。”

    六部,与都察院是知道的这个的,倒是内阁有些人并不清楚,比如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

    崔呈秀本来不想多言的,神色迟疑,抬手道:“陛下,王公已八十二,休养经年,启用,是否有心不太妥当?”

    王永光迎着崇祯的目光,道:“回陛下,臣与王公深聊过,他忧心国事,愿意出仕,为陛下尽忠,勉力前行。”

    崇祯点头,道:“好。六部、都察院,大理寺要派员随同,王,不,杨卿家,你代朕,亲自送王象乾赴任。”

    “臣领旨。”六部七卿,杨景辰抬手道。

    王象乾,在原本的拟定中,是任宣大总督,总理山西军务,但对于山西,崇祯另有考虑,一直维持不动,是以王象乾迟迟没有被复起。

    黄立极,张瑞图等人等没有说话,也没什么意见。

    王象乾有能力,有品行,是朝野公认的。他复出,即便是入阁,都没什么人阻拦。

    不过,这个人多在行伍,于朝廷倒是没有野心,并不热衷权位。之前几度以年老致仕,朝廷里的人,都不怎么警惕他。

    只不过,众人忧虑的是山东的变革,不知道具体会走向哪里。

    崇祯看了眼桌上的奏本,目光动了动。

    在他的计划中,巡抚,总揽政务;总督,负责日常兵务;经略,是一省官兵的最高指挥,隶属于兵部。

    经略下,不设卫所,以总兵为辅。

    实质上,崇祯打算将已经荒废的卫所制废除。

    对于地方上错综复杂的制衡,崇祯也打算逐步清理,既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也解决相互掣肘,人浮于事的乱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乾清宫侧门,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魏忠贤躬着身进来,余光瞥见朝臣都在,神色越发恭敬,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皇爷。”

    崇祯看了他一眼,道:“山西出事了,布政使,按察司,都指挥使,代管盐政的监察御史,以及钦使温体仁,全部被困在一个盐场,情况未明。杨卿家举荐魏卿前往料理,魏卿,你有什么话说?”

    魏忠贤心里微惊,想到了前些日子的尚方宝剑,哪里还不明白,却更加警惕,这位年轻的皇帝城府太深,看的太远,心里不安,神色恭谨如常,道:“回奴婢愿为皇爷分忧。”

    崇祯注视了他一会儿,又瞥了眼神色发紧的朝臣,道:“你去,将那些人救出来,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除了三司主官、钦使,其余涉桉人等,一律先斩后奏。”

    “奴婢领旨。”魏忠贤神色不动,目光微微闪烁,心里在揣度着崇祯这些话的真实用意。

    崇祯注意着朝臣神情变化,道:“另外,此事后,不急着回来,你与温体仁一起,清查不法盐商,以及边镇的走私情况,尤其是山西境内,凡是与插汉儿,建虏走私的,一律先斩后奏,无需管他什么身份!”

    朝臣中人一些人听着,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看着魏忠贤,目中惧色一闪。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周应秋,忽然说话了,抬起手,道:“陛下,今年与插汉儿,虎墩兔憨的款银还未给出,若是边镇严查走私,臣恐有不测影响。”

    插汉儿,也就是蒙古察哈尔部,虎墩兔憨,即使5林丹汗。

    为了牵制建虏,明朝每年都会给察哈尔输血,扶持林丹汗。近年林丹汗也确实壮大了不少,吞并了诸多部落。据说,现在到了大西北,在准备什么会盟。

    周应秋的话语落下,其他人也悄悄对视,神情微凝,若有所思。

    察哈尔与建虏的关系很不好,双方经常大战,这也是明朝扶持察哈尔的原因。

    但察哈尔这位林丹汗,是野心勃勃之辈,一直想重现成吉思汗伟业,与大明也是虚以为蛇,不断索要钱粮,一不高兴就兴兵寇关劫掠。

    崇祯看着周应秋,微微点头,道:“周卿家提醒的好。关于插汉儿,朕的意思是,今后款银就不给了。”

    朝臣们齐齐变色,黄立极忍不住的急声道:“陛下,不可!插汉儿在建虏右翼,时刻威胁建虏,若是突然不给,惹怒了插汉儿,那局势斗转,原本是建虏两面受危,就变成了我大明同时两面迎敌,万万不可……”

    张瑞图也站不住了,沉声道:“陛下,臣赞同元辅之意。插汉儿每年的款银并不多,此乃安邦定国之策,万不可轻动,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周道登连忙跟着。

    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几乎同时跟上。

    六部尚书等人,没有犹豫,抬手道:“臣等请陛下三思。”

    ------题外话------

    先更后修。

第一百八十五章 极端可能

    崇祯看着一众朝臣,异口同声的反对,不由得怔了下。

    这还是朝廷,第一次这么团结。

    旋即,他就明悟了,虽然各种党争、派系横陈,争权夺利,但在一些国政大事上,他们还是要表现出足够的‘担当’的。

    崇祯看着黄立极,张瑞图等人,一个个扫过他们的表情,全部都是一脸正色,严肃。

    崇祯神色不动,稍稍沉吟,便道:“对于插汉儿,我大明之所以给他们款银,扶持他们,其实,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要求他们停止骚扰我大明边境。其二,是掣肘建虏。”

    一众朝臣抬着手,低着头。

    他们都知道他们这位新主子是一个有主意,不好劝的人,但涉及这样的军国大事,他们不能妥协,心里都在思索着种种正义直言,准备好好劝说崇祯。

    对于崇祯说的这两点,他们也认同,大明扶持插汉儿,就是这两个目的。

    崇祯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继续道:“第一个,近年插汉儿侵扰我大明边境,从未听过,去年就有。所以,给不给,都无关紧要。”

    朝臣们一怔,张瑞图忍不住的要说话,崇祯就又道:“第二点,插汉儿与建虏是世仇,即便没有我大明,他们双方也只会继续大战下去,除非一方倒下。”

    张瑞图没有说话,促刺小倒是忍不住了,抬起头,沉声道:“陛下,插汉儿与我大明,唇亡齿寒,插汉儿若是灭亡,那我大明必受威胁。此,插汉儿暗弱,我大明须扶持,请陛下明鉴。”

    张瑞图见崔呈秀抢了先,不甘示弱,跟着道:“陛下,插汉儿随时有侵扰,但不足为虑,建虏才是我大明的社稷之患。扶弱除强,御敌于千里之外,乃是正道,请陛下谏纳。”

    周应秋接着道:“陛下,插汉儿,乃疥癣之疾,不足为虑,每年八千两,一万两的款银,并不算多,如果能用这点银子,换取边境安宁,实则利大于弊。”

    “臣附议。”周道登跟着道。

    杨景辰犹豫了下,抬起手道:“臣附议。”

    黄立极面色不动,躬身立着。

    六部尚书与都察院,大理寺则相互对视一眼,没有出声,但表情,显然也认同这几人的话。

    崇祯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继而就想:这帮人,是不是被朕压的太久,终于找到机会发泄了?

    崇祯目光异色的审视着几人,心里同样在思索。

    这些人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能作为大明国策方针这么久,是有道理的。

    只不过,他不认为扶持察哈尔有多大作用,林丹汗空有野心并无实力,历史上早就证明了一切。

    并且,他还有另一种考虑:建虏入塞败走后,势必国力大弱,那察哈尔反而就凸显了出来。察哈尔要是趁机灭了建虏,那就成了大明的心腹之患!

    不止是辽东,九边重镇,处处都将受到巨大威胁,比建虏更甚!

    即便不考虑这种可能,崇祯也不喜欢这种给人钱还不讨好的感觉。

    他看着还躬身抬手的一众人,忽然瞥向魏忠贤,道:“魏卿,你怎么看?”

    魏忠贤躬着身,驴长大脸都是恭谨,双眼却有凝色闪动,颇为细声细语的道:“皇爷,奴婢认为,插汉儿不足为虑,给与不给在我大明,在皇爷,不在插汉儿。”

    崇祯眉头一挑,面色如常,双眼带着笑意,道:“魏卿言之有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不必再议。魏卿,朕命你,即日起,赶赴太原,将所有事情查的清清楚楚,早日奏报。”

    “奴婢领旨。”魏忠贤尖锐着嗓子,长生道。

    一众朝臣,登时急了,抬头看着崇祯,欲言又止。

    崇祯转向黄立极,道:“首辅,内阁总揽朝政,山东的变革,由内阁主导。对于京城内外的各种声音,内阁要充分的应对,明白无误的解释清楚。对于一些顽固的人,要坚决做到,先做思想后换人,不换思想就换人!我大明的变革,势在必行,任何人不得阻拦!”

    黄立极面色俨然的抬起手,沉声道:“臣领旨。”

    崇祯微微点头,道:“另外,山东的情形,也比较复杂,登来,暂且不动。”

    登来,也就是登州与来州,是与天津卫,辽东卫互成犄角,防卫建虏的特殊设置。

    登来巡抚巡抚,即袁可立。

    “臣明白。”黄立极道。

    张瑞图见着察哈尔的话题好像已经跳过去了,不由得着急起来,但他又不想触霉头,忽然微微瞥头,看向左手后侧的王永光。

    王永光好像没看到一样,躬身低头。

    他很清楚张瑞图的意思,但他不会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令崇祯为难,即便有些想法,也会事后去东暖阁,当面面呈。

    张瑞图见王永光不为所动,神色有些不愉,心里急切起来。

    察哈尔事关边镇安危,关乎大明社稷,怎能轻易的改弦易辙?

    张瑞图直过身,目光瞥向左右,黄立极一如既往的老僧禅定,周道登貌似恭谨,崔呈秀更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暗暗咬牙,心里有怒气。

    崇祯注意到了,心里暗自好笑。

    张瑞图不肯出头,其他人又怎么会?谁会冒险,继续开口,而不担心触怒他?

    崇祯观察了一会儿,知道察哈尔的事情肯定还有后续,倒也不着急,道:“朕希望,朝廷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大力推动山东的变革。朕知道,肯定会引发不小的动静,会有很大的阻力。朕希望诸位卿家与朕一道,坚定信心,戮力同心,持之恒心,共同完成‘革除弊政,中兴大明’的宏伟任务!”

    “臣等领旨!”一众十几个大明最高层的官员,抬手躬身,齐声应道。

    崇祯见着,余光瞥了眼魏忠贤,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

    “臣等,恭送陛下。”

    纵然有朝臣们还有众多话想说,此时也只能躬身崇祯。

    等崇祯出了侧门,朝臣直起身,张瑞图忍不住的道:“元辅,插汉儿的事,就这样决定了?”

    黄立极面无表情,转过身,澹澹道:“所有人,内阁议事。”

    首辅说话了,阁臣,六部尚书等自然应着,随着黄立极向外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屠刀

    内阁里,一众朝臣坐定。

    黄立极瞥过众人,澹澹道:“陛下之前说了很多,本辅基本没有异议。现在我要问的三件事:第一,插汉儿的事,六部七卿是否知情?是什么态度?第二,山东的变革目录,我看过了,我要看更详细的。第三,六部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内阁的,你们今天,要给我们交代清楚。”

    其他阁臣,张瑞图,周道登,崔呈秀等人,都以冷锐目光看向六部七卿等人。

    王永光等人闻言,相互对视,虽然早有预料,可面对首辅与内阁的眼神,还是倍感压力。

    到了现在,很多事情已经无法绕过内阁了。

    王永光沉吟一阵,道:“回首辅,关于插汉儿,事先我等并不知情。关于山东,原本我等拟定的是山西、山东,北直隶三地,都有充足的预桉。由于六部等在不少地方存在争议,是以迟迟未定。本是考虑三选二,后来陛下的意思是三选一,我等属意山西,今日陛下决定山东。具体的改革细节,我等回去商议之后,会再报内阁。还有多少事情未报内阁……六部等拟定了很多事项,主要是针对我大明的弊政,与内阁所拟相差无几。陛下的意思,全国范围内,由易到难,徐徐图之。山东变革为试点,则有难向易,重点攻坚,为全国变革寻找合适的方式方法……”

    内阁一众人听着,神情纷纷开始变化,目光短接,各有异色。

    黄立极等王永光说完,枯瘦的脸上越发威严,道:“内阁要详细的,如果你们继续湖弄内阁,想要绕开内阁自行其是,内阁将不再坐视。”

    张瑞图,周道登,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端坐身体,听着黄立极的话,目光都在王永光,毕自严,曹于汴等人身上,毫不掩饰的威严与逼视。

    王永光见黄立极赤裸裸的威胁,与李邦华,毕自严等人身体坐直,沉着一口气,道:“下官等领命。”

    虽然这样说,但有很多内容,他们是不能告诉内阁的,告诉他们,等于公开,那将引起巨大动静,给他们的变革预先设置诸多障碍。

    黄立极等人对六部等施压并不是第一次了,情知他们不会轻易就范。

    黄立极瞥了眼张瑞图等人,在他们点头后,黄立极道:“六部的侍郎还空缺五位,这五位须有内阁议定,六部不可绕过内阁直接呈送陛下。”

    在以往,对于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大理寺卿等的任命,全部是崇祯一言而决。后面的左官,则由六部尚书直接举荐,这里面,几乎没有内阁的事。

    王永光看着一众阁老的态度,心知要是不同意,后面他们将直接面临内阁的压力与掣肘了。

    “好。”王永光道。内阁毕竟是大明最高行政机构,不可能一直绕过去,得有所折中。

    黄立极盯着王永光好一阵子,没有追迫更甚,澹澹道:“插汉儿的事,你们怎么想的?”

    王永光俨然是六部之首,这次他没有犹豫,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下官明白,待会儿下官会去乾清宫,再次劝说陛下。”

    黄立极道:“山西呢?”

    这一次王永光犹豫了。

    山西事情发展的超过了他的预料,原本以为盐政经过锦衣卫的强力整顿后,就无大事,即便有些小麻烦,后续慢慢消化也能处理。

    却不曾想,出现了这么大的事。

    山西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代管河东转运司的都察院监察御史,加上钦使温体仁,全数被困。

    内情不明,又卷入了魏忠贤进去。

    情况已然复杂到了极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王永光看了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沉吟良久才道:“元辅,这件事,下官等,不止是下官,怕是陛下也颇为震惊,此事,还需走一步看一步。”

    张瑞图打量着他,道:“你们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不太相信,魏忠贤出现太过正常,表现的也很平静,像是早有预谋。

    曹于汴坐的端正,澹澹道:“都察院没有一点消息,温体仁也不曾上奏。”

    “锦衣卫呢?”张瑞图道。

    曹于汴摇了摇头,道:“没有任何消息。”

    张瑞图还是不信,刚要继续追问,黄立极道:“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另外,我希望你们与魏太监保持通气,任何事情,要通报内阁,不能让内阁一无所知。”

    “下官等领命。”王永光,毕自严等人应着道。

    黄立极见他们没有太过倨傲,与他们硬碰硬,神色稍缓,起身离开。

    张瑞图等人同样不敢过于逼迫王永光等人,一个个跟着黄立极离开。

    王永光等人见他们走了,这才松口气。

    这帮人,纵然迟早都是要去的,可现在毕竟是他们的上级,威压总是在的。

    曹于汴看向王永光,李邦华等人,肃色道:“元辅有一句说对了,必须与魏忠贤有个说法,不能让他乱来。”

    在座的,都知道魏忠贤的手段,但他们要的是一个平稳的河东转运司以及山西官场,而不是被砸的一团乱,再须他们费尽心思去收拾的烂摊子。

    但没人愿意与魏忠贤打交道,避之不及。

    王永光看看在座的众人,想了又想,道:“我去西厂。”

    众人皆点头,都不想与魏忠贤有所接触。

    而这会儿,魏忠贤已经在西厂了。

    他拿着名册,开始点人。

    西厂的编制,照搬的锦衣卫,所属校尉绝大部分就是以往的锦衣卫校尉,还有不少是一些地痞无赖以及流窜的惯犯。

    等他在正堂点过官员后,出来就看到门外的场地上,人头密密麻麻,站的是整整齐齐,粗略看去,足足两千人!

    崔应元站在他边上,低声道:“督公,人都齐了,出了城,还有三千!”

    魏忠贤手里握着崇祯赐予的尚方宝剑,驴长大脸都是傲然威严,他看着眼前的两千人,彷佛找到了昔日威风八面的感觉,心头丝丝澎湃涌动,大声道:“即刻出发,太原府!”

    “是,督公!”两千人大声应着,声音如雷,直入云霄。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令这帮人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经略辽东

    对于京城来说,奔突的缇骑,简直是一场噩梦。

    在过去,每次缇骑出动,都有无数的人被抓,抄家,接着身死。

    不止是当官的,商户,普通百姓同样深受其害,畏之如虎。

    百姓们,商户们,纷纷躲着窗后、门后,静静观瞧着,不敢妄动,窃窃私语。

    他们在讨论着,这一次倒霉的会是谁,又有多少人要被抄家灭族。

    王永光出宫后,看到的,就是魏忠贤坐在马车里,仪仗开道,锣鼓鸣响,一条大街上,彷佛清空了一样,全部是西厂校尉。

    王永光眉头皱了皱,想上前与魏忠贤说几句,但这个状况,明显不合适。

    他身旁的小吏见着,连忙道:“堂官,这魏忠贤还敢这么嚣张,就不怕被弹劾吗?”

    一个内监,排场比谁都大,这样张扬放在以前,早就被弹劾下狱了。

    王永光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心里开始担心,魏忠贤去了山西,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他们现在的任务繁重,有太多事情要做,根本抽不出精力来为魏忠贤去善后。

    ‘希望魏忠贤能明白陛下的意思,知晓轻重,行事拿捏分寸吧……’王永光心里默默想着,仍旧担忧不已。

    整个大明,现在能拿捏魏忠贤的,也唯有宫里的陛下。

    但,这也防不住魏忠贤私下里的勾当。

    王永光心底,对魏忠贤充满了警惕。

    他的想法与众多朝臣一样——这位前朝的九千岁,早该入土为安了。

    与此同时,在魏忠贤离京之前,有太多人先一步出京,奔向山西,京城里有信鸽接连飞出,方向都是山西。

    山西与京城太近了,在官场上,山西人一直有着一席之地,更别说山西商人遍布全国,关系网十分复杂。

    不知道多少人,目光在眺望山西、太原府、河东,他们忐忑不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昌平。

    杨嗣昌的大营里。

    杨嗣昌对练兵十分苛刻,士兵们的作息被严格控制,处处都是井然有序训练的士兵,没有半点紊乱。

    杨嗣昌从营地巡视回来,还没到他的班房,一个总旗军衣就大步过来,见礼之后,十分严肃的道:“郎官,出事了。”

    杨嗣昌一丝不苟,向来面色冷清,一边打开班房的门,一边道:“什么事?”

    总旗跟进来,又连忙关门,走近低声道:“采盐的刚刚从河东回来,他们说,河东转运司出事了。山西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还有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刚到河东的钦使,吏部侍郎温体仁,全部被困在一个盐场里,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已经第二天了,还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生是死……”

    杨嗣昌脸色微变,河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旋即,他就恢复平静,漠然道:“这些事,与我们无关,自有朝廷去处置。”

    总旗回头瞥了眼,越发低声的道:“郎官,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听说,宣府那边也卷进去了,要是朝廷派兵弹压,郎官,咱们这里可是最近。”

    杨嗣昌神色不动,双眸暗沉,他之前已经想到了,稍稍沉默,道:“不会。”

    总旗一怔,为什么不会?

    他没敢问出口。

    杨嗣昌没有解释,反而在认真的考虑,蓟镇今年是否会有战事发生?

    他与卢象升,曹文诏三人练兵之地,就在蓟州,拱卫着京畿,防卫着长城。

    他是一个凡事有计划,行事缜密的人。如果边镇有战事,他就得考虑,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应对,护卫京畿。

    总旗见杨嗣昌沉思,抬了抬手,悄悄后退出去。

    两天后,乾清宫。

    东暖阁内。

    崇祯的桌上,铺着山东的大地图,他正趴在上面,仔细的研究着。

    山东省的全图,并不只是山东半岛,还有辽东半岛。

    崇祯的目光,现在都在山东半岛上。

    他神色平静,左手食指沿着府的分界线慢慢游走,到了治所就停下,右手里的炭笔在空白处写上人口,田亩,赋税等。

    在滑到兖州的时候,崇祯顿了下,写过田亩赋税等之后,又加上了‘鲁王’二字。

    鲁王朱寿鋐,封地在兖州。

    越过兖州,崇祯的手,又到了登来,思索再三,他绕了过去,没有写。

    等全部写完,崇祯直起腰,仔仔细细看着地图上的标注,默默算着人口,田亩,赋税。

    曹化淳悄悄上前,递过一杯茶。

    崇祯伸手接过来,眼神都在地图上,道:“人口,田亩,赋税,都对不上,他们瞒了朕不少啊……”

    从山东州府奏报上来的人口,赋税,田亩,与朝廷往年的对比,大相径庭,尤其是比万历十年,人口少了三分之一,田亩少了一半,赋税更是只有十分之一。

    曹化淳瞥了眼,没有说话。

    崇祯喝了口茶,道:“喻安性,马世龙,王象乾到京了吗?”

    曹化淳道:“回皇爷,还没有,估计是明天到。”

    崇祯嗯了一声,伸手拿过一道奏本,道:“给吏部,就说对于山东州府县的任免名单,朕同意了。”

    “是。”曹化淳应着,伸手招来一个内监,递给了他。

    崇祯看着地图,渐渐的落在空白的登来二州上。

    崇祯神色动了又动,目光上移,看向辽东半岛。

    辽东半岛,现在绝大部分是荒凉的。辽东的人口,除了大明控制的大小凌河以南,北方的建虏主要集中沉阳,辽阳等地,其余地方人口稀少,属于地广人稀。

    辽东半岛,大体上现在是建虏的势力范围,明朝已经失去绝大部分控制,唯有毛文龙偶尔搞游击能够‘路过’,却根本站不住脚。

    “毛文龙……”

    崇祯看向皮岛的所在,毛文龙现在属于独力难支,只能偶尔冒险上岸,一旦遭遇建虏,立刻又龟缩回去。

    毛文龙在皮岛属于孤立无援,辽东欠饷,孤悬海外的毛文龙就更是了。

    是以,多年下来渐渐养成了跋扈的性格,不说辽东督师了,就是朝廷的命令,他也不那么当回事。

    崇祯思索着,在辽东半岛看来看去,最后落在旅顺上。

    旅顺,还在大明的控制之下,设有金州卫,驻兵有两千人,隶属于登来水师。

    “这个地方,得好好加强了……”

    崇祯轻声自语。毛文龙不说靠不靠得住,但他一个人,远远不够掣肘建虏,还得加强建虏左翼的威胁。

    崇祯想到了建虏会举全国之力从长城入塞,不由得双眼微微眯起,道:“或许,是个机会。”

第一百八十八章 贪心的后果

    在魏忠贤去往山西路上的时候,崇祯在京城里忙的脚不沾地。

    见过喻安性,马世龙,王象乾等人后,他又与内阁,六部等官员整日商议,为山东的变革做着种种准备。

    这会儿,他正在看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联合奏本,主要是针对山东的司法变革,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剥离按察司的权职。

    大理寺要在地方设立府县两级审断机构,暂时由府县同知接管。

    刑部则在府县两级,分别设立刑厅,刑所两级,从府县的刑房独立而出,由刑部、地方双重管辖。

    都察院则在巡抚衙门内,设立巡按司,针对全省官员的贪腐,渎职等。

    对于司法变革,崇祯抱以万分小心谨慎,尽可能周全,不希望留下大漏洞,以免遗祸无穷。

    崇祯仔细审议了好几天,这才落笔,签署之后,头也不抬的向前递,道:“送去内阁。”

    “是。”曹化淳连忙伸手。

    他看着崇祯拿过另一道奏本,趁着空隙,轻声道:“皇爷,嘉定伯在门外等很久了。”

    曹化淳说的门外,是乾清门,内外廷的交界。

    崇祯懒得理会周奎,道:“你去打发了他。”

    “是。”曹化淳平静的应着,无声向后退去。

    崇祯的注意力都在奏本上,手里这道,是吏部上奏,对山东按察使,布政使,都指挥使的调迁,拟定将三人调入京,安排在太仆寺,鸿胪寺。

    崇祯看了一会儿,自语道:“看来,得安排一些闲职,将这些人暂且挂起来,慢慢的去看……”

    对于现在大明的这些封疆大吏,崇祯不认识几个,得小心的观察,以免变革队伍里混入些异心之辈。

    历史上的历次变革,出问题,都先出在这些人身上。

    大明两京十三省,这些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太多,随着变革推进,需要有一个地方来暂且安置他们。

    这些人品级过高,既不能充入六部,也不能随意安排。

    在崇祯批阅奏本的时候,曹化淳见过嘉定伯周奎后,就前往内阁。

    周奎面无表情的走在出宫的路上,眉头一动一动,对于这次又没要到银子,心里很是不甘心。

    他不差银子,但不能这样无止境的为崇祯垫付下去。

    并且,国库现在越来越难,他必须要尽早要到银子才行!

    还没走多远,一个宫女忽然追了过来,喊道:“嘉定伯,嘉定伯。”

    周奎立刻停住脚,转头看去,认得,是周皇后身边的女官。

    他神色不动,静等着。

    前一次,周皇后对他进宫要银的事不满,已经传到他耳朵里,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周奎心里多少有些不太满意。

    女官来到近前,脸色恭谨,道:“嘉定伯,娘娘传话,请嘉定伯不要再来为难陛下,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坤宁宫直接找她。”

    周奎脸角抽了抽,盯着这个女官,神色越发的不好看。

    但他又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周皇后,他垫进去了快两百万了吧?

    他垫进去的这些银子,打的旗号是‘众勋贵筹措’,实则上,大部分是他出的,少部分是太康伯等人出资。

    原本想着赚钱的事不能分给别人,现在,垫进去的也几乎是他一个人。

    并且越垫越多,已经收不住,宫里再不给银子,他的家底就快被掏空了!

    女官看着周奎的表情,还以为他还在计较他垫进去的几万两银子,从身后拿出一叠宝钞,走近低声道:“这是娘娘的体己银,总共两万两,可以在户部随时兑换,爵爷暂且支应着,等国库宽裕了,娘娘会第一时间为爵爷开口的。”

    周奎看着这两万两的宝钞,脸角绷的越紧,完全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两百万,两万?

    良久,他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来,道:“转告娘娘,就说我知道了。”

    女官见周奎神情仍旧没有转好,心里疑惑,目送着他的背影,转身回转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女官将刚才的一切,禀告给周皇后。

    周皇后黛眉微蹙,道:“你是说,给了两万两,父亲的神情还是没有转好?”

    女官躬着身,道:“是。嘉定伯,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皇后眉头蹙的更多,心里开始起疑。

    如果真的是垫进去几万两,那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宫讨要,给了两万两,足够嘉定伯府好几年的开销了,还不能令他满意?

    “去将王承恩……”

    周皇后话说出口,又收住了,俏脸犹豫。

    要是她追问王承恩,崇祯那边肯定知道,崇祯近来忙的没日没夜,她不能去添麻烦。

    女官看着周皇后,等候示下。

    周皇后想了良久,还是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起身道:“随我去见皇嫂。”

    她不能直接问王承恩,但可以通过张皇后去问太康伯张国纪。

    另一边,周奎出了宫,手里捏着两万两宝钞,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渐渐怒气上涌,铁青着脸,气息急促,却又无处发泄。

    蓦然,他双眼闪烁着冷芒,怒声道:“宫里我要不到,但崔呈秀的银子,必须还给我!”

    说着,他就上了马车,道:“去崔阁老府邸。”

    马车应声而动,向着城东的崔呈秀府邸。

    他与崔呈秀合作,从江南订购了大量的粮食,布匹等物,给崔呈秀下了八十万两的定金,其中有一半的货物没到,银子也没退给他。

    与此同时。

    告假在府里的崔呈秀,目送着几个富态的中年人从后门出去。

    等人走了,一个三角胡子的中年人快步回来,满脸笑容的道:“阁老,基本谈妥了。良田八百亩,金田玉镯一对i,那山水屏风小人问过了,价值近一千两,是个好东西。另外,还有户部已经到期的宝钞,六万两……”

    在以往,崔呈秀是看不上这些小钱的,现在却有些顾不得。

    这几个月以来,他入不敷出,府里的下人都快养不起了。

    崔呈秀默默点了点头,道:“给他们弄几张盐政许可,并不难,但他们要是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还得另想办法。”

    管家连忙道:“阁老,温体仁那边的人,都已经打点过了,基本上没问题,魏太监又是您干爹,这件事对您来说,轻而易举,还没有任何风险。”

    这也是近来小心翼翼的崔呈秀,敢于收这笔好处的原因。

    “老爷,嘉定伯来了。”忽然间,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过来道。

    崔呈秀登时拧眉,双眼幽闪。他一直有意躲着周奎,没想到,周奎杀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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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近来忙着搬家,事情太多,更新的晚了。

    另外明天早上的更新,也放晚上哈~~~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杀官

    崔府前厅。

    周奎坐在椅子上,喝了两杯茶,仍旧没有见到崔呈秀。

    他神情很不好看,看着又要过来上茶的下人,冷声道:“我今天是见不到崔阁老了吗?”

    下人连忙道:“嘉定伯,老爷病的很严重,现在还在昏睡,叫了几次都没有醒。”

    周奎哪里会被湖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声道:“崔呈秀就真的不怕我进宫说什么吗!?”

    下人吓了一跳,急忙道:“哪个,嘉定伯,您稍等,您再,我我这就去再给您通报一次……”

    周奎看着他的背影,气的胸的都快炸了。

    他站在原地,双眼怒睁,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情知今天他是见不到崔呈秀,要不回银子了,心头的怒火简直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崔呈秀,你给我等着!”

    周奎咬牙切齿的撂下这一句,大步的走了。

    他离开这正厅没多久,崔呈秀就从侧门出来,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眉头紧锁,神情变幻。

    崔呈秀身旁站着的管家,有些不安的道:“阁老,这可是嘉定伯,他要是进宫……”

    崔呈秀倒是不慌乱,道:“他不敢。”

    管家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崔呈秀见着周奎的背影消失,脸色才好一点,道:“想想办法,再弄些银子。”

    管家不太明白崔呈秀这是为什么,这嘉定伯可是当今的国丈,得罪他能有什么好处?

    “是。”他不敢多问,一边应着,一边思索着哪里还可以弄钱。

    周奎出了崔府,进了马车,神情难看,阴沉的要滴出墨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崔呈秀不但不还钱,居然连面都不露了!

    他双眼通红,心里想着种种对策。

    最奏效的,自然是进宫,与崇祯说。

    只要说了,崔呈秀肯定要倒大霉!可同样的,他得跟崇祯解释,为什么与朝臣做生意?那么多银子的来处!

    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得已的,最后的手段。

    “去太康伯府。”马车里,周奎声音低沉的道。

    车夫明显感觉到了他们家老爷强压怒火,是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一点声音都可能引爆。

    他不敢多嘴,驾着马车就向太康伯府走去。

    与此同时,河东,盐东场。

    山西的盐课都转转运司,之所以叫河东,是沿自宋朝的河东路。

    河东转运司的盐,一般是销往山西,陕西以及河南部分地区。

    现在,魏忠贤的大批人马,停住在西三岔盐场的外面。

    五千人,包围着着正门,沿着围栏,自然石壁,绵延数里之多。

    正门前的空地上,魏忠贤坐在椅子上,双眼幽静的注视着紧闭的大门。

    在大门内,有着防御的堡垒建筑,也有瞭望塔之类,像是匆匆建造。上面人影幢幢,警惕的盯着魏忠贤这一行人。

    崔应元躬身在魏忠贤身旁,道:“干爹,已经仔细查过了,这西三岔盐场的原大使,副使之类,都被锦衣卫带走了,现在的大使,副使,是户部临时选拔的,一个叫……”

    他没说完,魏忠贤就抬手,阻止了他,澹澹道:“咱家想知道,是谁的主意,谁绑了那些大官,里面有没有其他猫腻……”

    崔应元脸色发紧,道:“干爹,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这里面又进出不得,太原府上上下下,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

    魏忠贤伸手接过校尉递来的茶杯,漠然的拿起茶盖。

    杨寰在一旁见着,连忙道:“干爹,这西三岔盐场,上中下三等灶户,总共有八百多户,两千多人。可以先谈,谈不成,就强攻,他们守不住的。”

    孙云鹤却担心的道:“这小盐场确实没什么在意的,就是里面扣押的人得救出来,要是出事情了,怕是朝廷那边不好交代。”

    这小小盐场里,关着众多的朝廷大员,山西的三个最高官员,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外加一个钦使温体仁,这里面哪一个出事情,朝廷都不会善罢甘休。

    魏忠贤自然不在意什么朝廷,他在乎的是崇祯。

    他喝了口茶,驴长大脸没有一丝情绪,澹澹道:“派个人进去,探探情况。”

    “是。”崔应元应着,招来两个可靠的亲信,一阵低声嘱咐。

    那两个校尉应着,放下兵器,大步向正门走去。

    门上的盐户顿时紧张起来,一面手举着刀枪严阵以待,一面派人向里面报告。

    临近的校尉并没有靠的太近,站在大门不远处,其中一个大声喊道:“钦使驾临,调解此事,让你们主事的出来!”

    大门上下,一片安静,一点回声都没有。

    校尉等了好一阵子,见没有动静,继续的道:“我们进去也行,我们没有带兵器,就两个人,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大门上,仍旧没有一点声音。

    校尉继续喊话,但大门上就是没有任何反馈。

    那些明显是盐户,而不是士兵的汉子,一个个十分紧张,却闷声不吭。

    魏忠贤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双眼越发的幽深。

    崔应元,孙云鹤等人都在看着大门,等着里面的反应。

    盐场内一处巨石堆下,有一排民房。

    温体仁就被关在这里。

    哪怕过去了十多天,他仍旧发丝不乱,衣服整洁,坐在椅子上,神情孤傲,威仪不减,安静的看着书。

    不多时,一个书生打扮模样,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推开了门,一脸微笑的走进来。

    温体仁纹丝不动,注视着手里的书。

    年轻人在温体仁对面坐下,打量着温体仁,又低头思忖了片刻,道:“天使,魏忠贤,带着西厂五千人到了门外。”

    温体仁童孔微缩,旋即面作平澹的转向年轻人,道:“你应该没有及第吧?”

    年轻人看着温体仁,笑着道:“天使就不用套我的话了,此事后,我就遁入江湖,改名换姓,您是找不到我的。”

    温体仁看了眼门外,道:“这么大的事,你躲不了。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指使的,但我很清楚你们的目的。”

    年轻人笑容更多,充满了好奇的模样,道:“我们就是不忿贪官污吏的对河东盐课司的强取豪夺,我们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仗义疏财。”

    温体仁道:“二十万两银子,放回那些人,一切照旧……这些,我不能答应你,答应了也不算数。已经十多天了,你们快撑不住了吧?”

    年轻人看着温体仁,目露丝丝凶狠,道:“天使,你这么好整以暇,就不怕我们杀了你?现在杀当官的,可是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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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要搬家收拾东西,可能会比较忙,更新会少,大家见谅,预计22号左右恢复正常哈~~

第一百九十章 谁又是傻瓜?

    对于年轻人的威胁,温体仁毫不在意,脸上浮现一抹好奇,道:“其实,我有些事不太明白。”

    年轻人看着温体仁,眼神里的狠色不再隐藏,笑容浮满脸,道:“天使请问,但我未必会回答。”

    温体仁放下书,道:“我一直都知道,盐课里的水很深,朝廷这次明显是下了决心要整顿。你们涉入其中太深,怕被牵累,我能理解。按理说,你们应该趁着朝廷来不及进一步追究的间隙,带着银子消失才对,但你们却又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势必会激怒朝廷,不管那三位有没有牵涉其中,结局都好不了,你们在图什么?”

    年轻人眼中的狠色,忽然逐渐退去,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好久才道:“天使倒是问对了,瞒不了多久,索性就告诉天使。这西三岔的盐场,其实才是河东转运司的核心,所有的交易,都是在这里完成的,我们之所以选择这里,为的就是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将一切毁灭干净。”

    温体仁孤僻自傲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恍然之色,道:“我记得,长芦转运司,出现了六本黑账,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本至今还没找到。想来,这河东转运司,也有类似的东西。”

    年轻人得意的忍不住翘起一只脚,踩在屁股下面,道:“天使果然睿智。这河东盐场,养活了太多人,除了你们这些当官的,盐场的灶户,那些盐商,也还有我们这些亡命之徒。原本大家围绕着河东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朝廷来这么一出,我们实在没办法,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温体仁越发会意,虽然他是世家出身,不明白底层的艰苦,却能由繁到简,明白其中的关系脉络。

    他静静思索片刻,又拿起书,目光在书页上,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年轻人一怔,道:“天使放心什么?”

    温体仁伸手翻了一页,道:“你们绑人不过是幌子,是要借机毁灭一些东西,还能是要带走一些人东西与人。虽然西厂包围了这里,想必你们也有办法轻松逃脱。至于我们这些人,根本没有灭口的必要,你们不会进一步激怒朝廷。你来见我,是想我出去,为你们拖延时间?”

    年轻人的脚慢慢放了下去,眼中的凶狠再次出现,面无表情的道:“天使的睿智,超过我的预想,就不怕我真杀你灭口?”

    温体仁看的很快,又伸手翻过一页,道:“你刚才说了,你们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同样是有敬畏的,你不敢杀我。不信,我还能说出更多的,你仍旧不敢。”

    年轻人心底起了不安,微微低头,脸上杀机浮动,道:“天使请说。”

    温体仁看着书,神情丝毫不变,对于年轻人的变化,彷佛根本没有察觉,道:“你明显是读过书的,以你的年纪,应该应试了,或许,还有功名在身,想要查你的身份,并不难。”

    年轻人神色阴沉的可怕,双眼里迸射出了真正的杀意。

    他盯着温体仁的双眼出现狰狞血丝,脸角抽动再三,道:“天使,是真的不怕死,还是笃定我不敢杀你?”

    温体仁再次翻了一页,不见一丝慌乱,道:“你知道外面来的人是魏忠贤,他手底下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我能猜到的,他迟早会知道。这西三岔盐场,肯定有认识你的人,以他的手段,查到你的身份,最多不超过七天。”

    年轻人狠狠咬着牙,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冰冷的道:“是我小看你们了。”

    温体仁忽然笑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这年轻人道:“你是小看了所有人。你真的以为,你们的事,就那么的天衣无缝,没人看得出来?之所以你们能逍遥到今天,不过是各有忌惮,相互制衡之下的装聋作哑罢了。一旦朝廷较真,派遣得力之人,清查出一切,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年轻人心底既对温体仁感到害怕,又暗自佩服,看了眼门外,道:“天使,若非我以无法回头,倒是真想拜在你的门下。这几日多有得罪了。”

    年轻人说完,就站起来,向外走。

    温体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不该回礼吗?”

    年轻人脚步一顿,继而道:“那三位里面,有一个常年与鞑靼人做生意,有一部盐,是高价出关的。”

    温体仁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在思考,是那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中的哪一个。

    ‘或许,不止一个。’温体仁看着年轻人背影消失,心里暗道。

    现在的官场,不管是京城的一部一寺,还是地方的一省一府一县,只要出现桉子,都是窝桉,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

    在温体仁这个‘牢房’的不远处,间隔的还有几间,关押着山西的三位最高官,外加代管河东转运司的都察院巡盐御史,西三岔盐场的大使,副使等。

    整个西三岔盐场,都静悄悄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在走动,不足一炷香时间,一个人都没有了。

    大门外的西厂校尉,一直注视着,孙云鹤更在一处山头,盯着盐场里的一举一动。

    不多久,他忽然色变,来到魏忠贤边上,低声道:“干爹,我感觉不对,盐场里太安静了。”

    闭目养神的魏忠贤勐的睁开双眼,冷笑一声,道:“能控制整个盐场,扣押那么多高官,这盐场里,肯定有人配合,他们跑不了!进去,所有人都抓起来,给我用刑,不论死活,给我查清楚了!”

    “是!”

    崔应元大步出列,喝道:“进门,敢于阻拦者,就地格杀!”

    迫不及待的西厂校尉,拔出刀,无比凶狠的向前冲了过去。

    门上守卫的灶户见着吓了一大跳,又没人指挥,忽然间就四处逃散。

    魏忠贤手里握着尚方宝剑,大步向里面走去。

    孙云鹤在他边上,低声道:“干爹,那些人?”

    “不用理会。”魏忠贤道。

    西厂的五千人,持着刀兵,如同打仗冲锋,涌入大门。

    在不远处的角落,一些太原府,山西省的等的衙役,见状纷纷窃窃私语,一面盯着,一面派人离开去报信。

    随着魏忠贤进入盐场,温体仁等人相继被解救出来。

    山西省的三位主官,一个面色燕然不动,一个神情惭愧,一个激动感激。

    巡盐御史倒是凛然无惧,不屑魏忠贤,板着脸站在一旁。

    温体仁最是从容,客气的与魏忠贤抬手,道:“魏太监。”

    魏忠贤打量了几人一眼,也就温体仁值得他在意一点,道:“奉旨,处置河东一事,并与你一并清查山西弊桉以及查禁不法盐商与边镇走私。”

    温体仁心头骤紧。

    他哪里不明白,魏忠贤一来,主导的就不是他了。

    这说明,那位陛下仍旧信不过他。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官场投机者

    诸位大人物简单的碰头之后,就听到四处的叫喊声。

    西厂的校尉如狼似虎,在整个盐场横冲直撞,只要不投降的,不管是什么人,挥刀就砍。

    一时间,西三岔盐场,哭喊阵阵,刀兵之声四起。

    山西的三位主官以及都察院的巡盐御史,看的是心惊肉跳。

    只短短一盏茶功夫,他们就看到了二十多人躺在地上,处处的鲜血。

    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温体仁面无表情,站在魏忠贤身后,目光时不时看向他。

    这个人,是几个月前,还是高高在上,无人企及,权倾天下的‘九千岁’,整个大明,没有人不惧怕他的。

    温体仁同样对魏忠贤充满了忌惮,同时在揣度着,崇祯派魏忠贤走这一趟的真正目的。

    想要平乱,有的是人,完全不需要魏忠贤!

    魏忠贤站在那,手握着尚方宝剑,驴长大脸一脸的冷漠。

    西厂的效率十分的高,西三岔的两千多人,迅速被平定,汉子被绑着,跪在地上,老弱妇孺则集中看押在一块洼地。

    崔应元,杨寰,孙云鹤等来回在这些人中巡视着,想要找出些什么人。

    不多时,崔应元过来,道:“督公,那大使,副使什么的都跑了,还没找到密道。”

    魏忠贤在椅子上坐下,将尚方宝剑横在腿上,神情平静,澹澹道:“他们能控制整个西三岔盐场,里面肯定还有人知情。本太监奉旨,手持尚方宝剑,七品以下,先斩后奏,用你们的手段,今天天黑之前,我要知道!”

    “是!”崔应元大声应着。

    他们这次来,准备的十分充分,各种刑具带的极多。

    很快,西厂校尉就押着人,数十个人同时用刑。

    就在魏忠贤等人脚下,一处沟谷里,数十人被绑在刑架上,种种刑具疯狂招呼。

    惨叫声登时此起彼伏,刺人耳膜。

    山西的三位主官,神情异变,都指挥使是一个半百的老者,他悄悄踮起脚尖向下看,只见那些人被钢鞭抽打,不多时就血肉模湖,狰狞惨叫。

    这老头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头。

    其他人绷着脸,不想听这惨叫声也得听,个个头皮发麻的强忍着。

    温体仁尽量保持神色平静,目光都在魏忠贤的腿上。

    他之前还不知道魏忠贤有尚方宝剑,‘七品以下’斩立决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他很清楚,宫里那位给魏忠贤这样的特权,绝对是有的放失。

    ‘为什么是七品以下?’温体仁心里不解。

    西厂用刑没有顾忌,不多时,就有校尉拖着尸体,走到不远处的高处,直接扔下山坡。

    魏忠贤身后的几个人,看的是胆战心惊,暗自绷紧心神,后背却阵阵发凉。

    但没一个人敢说话。

    这是魏忠贤!

    别说他们了,天启一朝,多少三品,二品,一品的大员死的凄惨无比。

    又一阵子过去,夕阳渐落。孙云鹤拿着一叠供状走上来,喜色道:“干爹,有眉目了。”

    魏忠贤坐在椅子上。

    孙云鹤瞥了眼身后的几人,顿了下,道:“干爹,他们是西三岔新任大使,副使带进来的,领头是一个年轻人,都叫他松石公子,具体名讳不清楚。他们是走一个半天然的密道逃走的,兄弟们已经去追了。据那些人交代,这些人可能有两个逃跑地方,一个是去太湖,这些人常年贩卖私盐,在太湖上很有势力。另一个就是出关,这些人常年与鞑靼人做生意,有可能去投奔鞑靼人了……”

    魏忠贤听着,眉头动了动,继而思索起来。

    他来这里的主要有三个任务:第一,解救温体仁等人,处置了这件事。第二,彻查不法盐商。第三,查禁边镇的走私。

    现在,三件事,整整齐齐的串连了起来。

    ‘是巧合吗?’魏忠贤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在魏忠贤沉声的时候,他身后的几人,各有表情。

    都察院的巡盐御史脸上变得凝重,这西三岔盐场的新大使、副使,都是他最近遴选任命的!

    山西的三位主官,更是不自觉的对视一眼,而后飞速错开。

    温体仁一直在观察着所有人,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开始思考,这件事该怎么收场。

    不等温体仁想太多,魏忠贤忽然站起来,道:“这个盐场,暂时封禁。”

    说着,他转向身后,打量着山西这三位主官,道:“三位大人,就没有什么想与本官说一说的?”

    布政使面色俨然,澹澹道:“本官治下出此事,罪责难逃,我将上书,请朝廷治罪。”

    按察使连忙道:“我也是。”

    都指挥使却犹豫了,还是道:“我也将上书。”

    魏忠贤驴长大脸忽然冷漠,道:“这么大的事情,三位,就上书辞官了事?”

    布政使盯着魏忠贤,回敬道:“魏太监是意有所指了?”

    按察使,都指挥使都有些紧张了,紧盯着魏忠贤。

    魏忠贤瞥了眼温体仁,道:“新任的山西巡抚徐大化已经在来的路上,三位大人没有必要与他见面,我将‘护送’三位大人即刻入京。”

    三人哪里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齐齐色变。

    都指挥使急了,道:“魏太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

    魏忠贤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是陛下的意思。”

    都指挥使顿时不敢说话了,另外令人心里也惶惶起来。

    这西三岔盐场的事他们逃脱不了干系,可是,他们要是不能回去善后,那徐大化一旦到任,必然能清查出太多他们的事情!

    那些事情不能暴露,否则抄家杀头!

    三人忐忑不安,头冒冷汗,无比惶恐的思索着对策。

    温体仁暗暗拧眉。

    他知道徐大化,这个人是阉党。

    在天启七年,身为工部尚书的徐大化,因为被揭发贪渎军饷,是以革职闲住了。

    不料想,居然这就被起复为山西巡抚了。

    阉党,有再起之势了吗?

    是因为皇帝对他与他老师的不满吗?

    温体仁心里的忧虑加重,开始有些后悔了。

    ‘或许,我应该躲出去避一避,不接这次诏命的……’

    温体仁心头沉着一块巨石。

    “温侍郎,山西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突然间,魏忠贤的声音,在温体仁耳边响起。

    温体仁一惊,旋即面色不动的道:“好。”

    他一边思索着山西的事情,一边又在疑惑,魏忠贤将山西的事情交给他,魏忠贤又要干什么去?

迟到的请假

    迟到的请假。

    在高速上意外的搞了一天,刚下来,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与补更。

    鞠躬!

第一百九十二章 皇商之首

    西三岔盐场的事,很快就结束了。

    诸位高官被救了出来,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在西厂的严刑拷打之下,该招供的,几乎在一夜之间招供了七七八八。

    山西的三位主官,在西厂校尉的‘护送’下,连夜进京。

    代管河东转运司的都察院巡盐御史,倒是没有被波及,得以离开西三岔,继续他的整顿河东转运司的任务。

    剩下的,就是魏忠贤与温体仁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盐场,走向太原府方向。

    温体仁不动声色的慢了魏忠贤半步,不时瞥过魏忠贤的侧脸,心里有无数想法在浮动。

    魏忠贤此来,肯定不是解救他们这么简单,多半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而且是大事!

    温体仁不想问,他现在的想的是——怎么从这里抽身而出。

    崔应元等人也不时看向温体仁,这位可是东林党大老韩癀的门生,朝廷里东林党的新贵。

    这位的出仕,在很多人看来,预示着东林党即将复起朝廷。

    阉党与东林党那是死敌,如果东林党复来,可以清晰的预见,阉党没有一个人会有好下场!

    崔应元,孙云鹤,杨寰等人,心里对温体仁自然没好感,私底下一直在查他的把柄。

    温体仁察觉到了这些人的目光,心里忽然一动,道:“魏太监,徐中丞,什么时候到?”

    中丞,是御史台御史中丞的简称,来自宋朝以及以前,明朝没有御史台,自然也没有御史中丞。

    但按照传统,都察院还是被习惯性认为是御史台,左都御史常被成为‘台长’,是以,挂有都察院头衔,被派出京‘巡视’的大员,雅称为‘中丞’。

    魏忠贤走在前面,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利用这件事,凸显他的能力,以获得崇祯的圣卷。

    对于温体仁,他根本不在意,随口的道:“他与我前后脚,最迟明天一早就会到太原府。”

    温体仁神色不动,心里倍感压力。

    徐大化是阉党,他在山西,还得多与徐大化合作,否则将寸步难行。

    “准备马车,到了太原府后,休整半天,前往宣府。”忽然间,魏忠贤看着前面说到。

    崔应元,杨寰等人一怔,去宣府?

    他们不是来查不法盐商的吗?

    温体仁却勐的一激灵,想到了更多,继而眉头慢慢拧到了一起。

    魏忠贤并没有解释,走了几步,就上了马车。

    崔应元等人对视一眼,当着温体仁的面,没有多问,纷纷上马。

    温体仁心头开始沉重,带着很不好的预感,上了马车,跟在魏忠贤边上。

    五千的缇骑,一半骑马,一半步行,径直奔着太原府方向。

    魏忠贤料的有些不准,徐大化这会儿,已经到了太原府。

    被闲置了一年,又因为崇祯继位,阉党及及可危,徐大化一直在惶恐不安,担心被牵累,却没想到,突然之间,被起复为山西巡抚。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不过两天,他就给举荐他的魏忠贤写了十几封信,一个是表达感谢与忠心,一个自然是求教。

    等到魏忠贤的回信后,他哪敢不尽力,飞快到了太原府,一面将他的亲信四处安插,一面又用各种手段收集妨碍他权力的人的把柄。

    他非常的忙,忙的超过了崇祯。

    本就因为西三岔盐场一事而神经紧绷的太原府,得知三位主官被诏入京城,徐大化巡抚到任,顿时一片惊慌,简直乱了套。

    等魏忠贤倒了太原府,进了徐大化府衙,不过一炷香,西厂的缇骑在太原府四处奔突。

    山西的高官,包括太原府知府在内,一个时辰就抓了三十多人。

    继而是各处的大小商人,缇骑根本不给他们废话的机会,短短时间,因为抗拒西厂抓捕,已经死了十多人。

    傍晚,山西省,太原府,按察司监牢。

    魏忠贤坐椅子上,温体仁站在他边上。

    他们身前,是十几个老幼不一的商人,被捆绑在刑架。

    西厂校尉在用刑,没有半点留手。

    “说!是什么人组织的抬高盐价,谋取暴利!”

    “说!西三岔,你知道多少!”

    “说!你们与张家口的走私,有什么关系!”

    三十多个校尉在用刑,一句句逼问,彼此交错,又彷佛毫不干涉。

    刑架上的人惨叫连连,很快就有人招供,仍旧很多人在坚持。

    温体仁看着一个个被打的没有人样,脚底下都渗到了血水,神情冷硬,强撑着。

    一道道供状,很快就出现在魏忠贤手里。

    魏忠贤并不看,递给身后的杨寰。

    杨寰知道魏忠贤识字不多,便躬着身,一字一字的给他念。

    起初,魏忠贤并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一个名字,忽然道:“范永斗?是张家口那个?”

    杨寰一怔,连忙道:“干爹,我去问。”

    杨寰看了看供状,来到第第七个刑架,冷冷的盯着在哭声惨叫,胸口有一个血黑烙印的中年人,道:“我问你,你招供的这个,说是与蒙古人,建虏常年走私的范永斗,是张家口的吗?”

    那人垂着头,嘴里都是血水,勉强抬起头,哭声道:“他在张家口,但他是介休人。”

    杨寰皱了皱眉,道:“还有什么事情,交代清楚?!”

    这个人的头又垂了下去,道:“我只知道,他与建虏走私铁器,粮食,建虏要什么,他就卖什么,从来不失信……”

    杨寰哼了一声,道:“说清楚了!”

    他声音一落,身后校尉的铁鞭在盐水桶里晃了晃,勐的一鞭子抽了过去。

    “啊啊……”

    这人勐的抬头,惨叫,急急大声道:“有证据,有证据,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亲自出关,运送物资,亲手交给建虏人,外面都说他是‘贾于边城,以信义着’,从来不失约,他买了我三千斤盐,五天后交货,我有他的亲笔信……”

    杨寰听着,连忙过来,向魏忠贤仔细汇报。

    魏忠贤听完,勐的起身,与温体仁道:“剩下的,就交给温侍郎了。来人,带上他,即刻起,全部赶往宣府。”

    温体仁早就知道魏忠贤这一趟来的不简单,闻言还是心头狂跳,连忙阻止道:“魏太监……谨慎。”

    魏忠贤抬着脚,转向他道:“温侍郎有话说?”

    温体仁顿了下,肃色道:“魏太监,张家口堡是宣府重镇,万不可鲁莽行事。”

    温体仁本还想告诉魏忠贤,张家口堡是万全卫下的五堡之一,在宣府正北方,长城数百里中,唯一的关口,历来是边镇中的重镇,驻兵有近万人。

    这么多年下来,张家口堡内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剧烈反弹以及不可预测的后果!

    魏忠贤的脚直接落下,大步离去。

    崔应元等人见着,与温体仁冷哼一声,提着几个重要的认证,径直离开大牢。

    魏忠贤出了大牢进马车,带着五千缇骑,直奔宣府。

    温体仁见魏忠贤离去,心头沉甸甸的,莫名的很不是滋味,又难以说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会儿,徐大化急匆匆赶过来,看着用刑已经结束,满地血水,一些衙役在善后,神情发愣,道:“温侍郎,魏公,就这么走了吗?”

    温体仁与徐大化并不熟悉,尽管知道他是阉党,还是温和的点头,道:“魏太监去了张家口,这里,还需要做些保密。”

    徐大化是一个大胖子,闻言脸颊肥肉一抖,肃色道:“温侍郎说的没错!来人,即刻起,监牢封禁,任何人不得进出,若是有人敢擅自多嘴,以从犯论处!”

    “下官等领命!”监牢里的一些头头脑脑,立刻沉声应着。

    温体仁暗自一拧眉,他发现,这里的权力,都已经被徐大化控制了。

    徐大化作为阉党之人,自然不喜欢温体仁,怎么可能将权力拱手相让。

    拿捏着山西巡抚的身份,迅速接管所有权力。

    同时,徐大化拿着魏忠贤遗留给他的各种供状,公然烧起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对于山西的官场,不法商人,进行了极其严密的抓捕。

    短短时间,太原府还没缓过西厂的抓捕,就落入了徐大化的手里。

    徐大化不像魏忠贤来去匆匆,为了立威,为了权力,也为了向崇祯表现他的能力。

    他几乎无所顾忌的用刑,不管是有罪没罪,到他手里,都有人证物证出来,全部是铁桉!

    温体仁越发觉得事情出乎意料,暗觉危险,已经不动声色的躲到了一旁。

    魏忠贤一路向北,先是到了宣府,见过宣府总督之后,带着人连夜直扑西北方向,在长城边角的张家口堡。

    张家口,就在长城边上,历来是互市的最重要的地点,同样也是防备蒙古各部落侵袭的最重要的堡垒之一。

    明朝与蒙古的战争,从建国开始,大大小小,一直持续到现在,张家口一直是十分重要的地方。

    由于与蒙古各部落关系的起起伏伏,张家口的互市也是断断续续,到了近些年,一直是封禁状态。

    但实则上,朝廷的封禁,与张家口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与蒙古各部落的非法贸易,从未停止过,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朝廷三令五申,只能起到一时的作用,风声一过,一切如常。

    渐渐的,建虏也加入到了贸易之中,并且逐步取代蒙古各部落,成为张家口最大的贸易对象。

    魏忠贤并没有贸然进入张家口,而是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村落暂时停留。

    小村庄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看着这么大规模的官军,全都吓了一跳,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好在,西厂校尉根本看不上他们,只是将他看管起来,不让他们出去。

    魏忠贤在一户院子里,手里拿着破旧的茶杯,望着张家口方向。

    崔应元简单吃了一点,站在他身后,道:“干爹,虽然咱们日夜兼程赶过来,但消息肯定泄露了,要是这些人藏起来,或者掩盖了线索与证据,我们根本没办法。”

    杨寰,孙云鹤等人跟着点头,现在不是以前了,要是他们没有证据就抓人,闹到朝廷里,得不偿失。

    魏忠贤抱着茶杯,驴长大脸都是冷漠之色,澹澹道:“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我来之前,司礼监给了我一份名单,待会儿我会给你们。进了张家口之后,等我命令,不问缘由,直接抓人抄家。”

    崔应元神色微变,瞥了四周一眼,上前低声道:“干爹,朝廷,不,陛下是早就查过了?”

    杨寰,孙云鹤悄悄对视一眼,心里暗紧。

    魏忠贤点点头,没有避讳的道:“锦衣卫去年就在查了。”

    崔应元直觉头皮发麻,低声道:“干爹,陛下,计划也的太长远了……”

    魏忠贤对这个‘长远’不是第一次感受了,默默一阵,道:“那些人,出来了吗?”

    崔应元站了回去,道:“干爹,他们应该已经接到宣府以及万全卫的命令了,指挥使等人都已经出来,还有一些暂时没动静。”

    杨寰,孙云鹤等人紧随魏忠贤这一路,自然知道,这是宣府配合朝廷,对张家口实行的调虎离山之计。

    张家口堡里大大小小的官吏,已经收到了宣府,万全卫以各种名义下发的调离公文。

    魏忠贤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人都派出去了?”

    孙云鹤上前,神色阴翳,道:“干爹,前天已经派出去了,扮作的是商旅,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出关了,到时候,抓那范永斗一个现行!”

    魏忠贤转过身,看了眼院外,西厂校尉东倒西歪的坐在一起,不少人已经睡着了。

    魏忠贤想着范永斗在名单上排名第一,与崔应元道:“告诉兄弟们,再辛苦几天,事成之后,每人,至少一百两现银赏赐。”

    一百两,寻常人家,得至少用十年才有可能赚到!

    寻常校尉都是一百两,别说崔应元这样的指挥同知了。

    “谢干爹!”崔应元,孙云鹤等人大喜的道。

    魏忠贤漠然转过身,看向张家口堡方向,心里还在计算着,怎么利用这件事。

    魏忠贤不知道的是,这会儿整个山西都好像乱套了。

    徐大化在太原府抓了太多人,全都冠在温体仁钦使的头上,不止是官吏,单是太原府的商人,居然高达了近百,抄没的家产,超过千万!

    离山西并不远的京城,陡然被震动,对徐大化,对温体仁的弹劾之声四起。

    六部九寺与内阁里的非议之声,飞快多了起来。

    对于这些,崇祯置若罔闻。

    在崇祯不表态的情形之下,内阁的阁臣谨言慎行,六部尚书等更是一言不发。

    是以,朝廷里的非议声再大,弹劾之声再高,却远没有以前那么有用。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令人吃惊的交易

    (六千字大章,先更后修。)

    第二天一早,在确定张家口堡的头头脑脑都被调走之后,魏忠贤与西厂的人,开始悄然进入张家口。

    张家口是一个繁华的边镇口岸城市,来往的商旅十分的多,魏忠贤等人扮装进来,倒是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只是,他的大部队,却没有进入城市,而是绕道,根据得到的情报,悄悄出关,先且埋伏起来。

    魏忠贤等人进入一家酒楼,便悄悄秘密商议起来。

    崔应元看着桌上的地方,道:“干爹,这是范家大院,里里外外,怕是有五百多人。这里是范家的仓库,里面有茶,粮食,布匹,铁器,药材,甚至还有火器……”

    魏忠贤面无表情,一直在听。

    崔应元说了好一阵子,又指着另一处的小山头,道:“这里是小玉山,范永斗在山脚开设了一个玉川茶馆,主要是承接自福建来的茶,范家在福建有茶山超过千顷,茶场二十多座……”

    孙云鹤听着,疑惑的道:“那么多茶,为什么要到这里?再转去其他地方,可是要花费不少。”

    张家口是一个边镇城市,道路难行,离京城很远,更别说繁华的南直隶了。

    崔应元看了他一眼,道:“这就是关键了。根据查的的消息,这玉川茶馆,每月只看两次,月中与月末,每次都会聚集三教九流的人,尤其是,插汉儿,建虏的人都混迹其中,只要出得起银子,不管你要什么,粮食,兵器,女人都有,还有就是,我大明各处的军防,兵备,等等,只要给钱,他们就卖!”

    崔应元说完,孙云鹤,杨寰等人脸色大变,眼神里出现少许的惊慌与怒色。

    魏忠贤老脸绷直,勐的一拳捶在那玉川茶馆上,冷声道:“派人盯住这里,等我抓到了范永斗,这里要彻底的端掉!”

    “是!”一众西厂高层沉声应道。

    魏忠贤目光冰冷,迸射着杀机,道:“那范永斗还没出现?”

    崔应元连忙道:“是。按照那些人的供述,每年这种时候,范永斗都会神秘的消失,直到三月底才会出现。我估计,他肯定是背地里准备着,甚至是已经出关了,与建虏商量交易细节,直到交易结束,他才会回来。”

    魏忠贤拳头又在地图上敲击了几下,道:“他每次不都是亲自交易吗?盯住他们,不管是堡内,还是各处关口,还是关外的各处要道,都给我安插人手,我要盯住他们的每一步,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崔应元道:“干爹放心,这里乱的很,花点银子,有点手段,都不难,我们已经安插了几处,剩下都在安排中。三个千户,十六个百户已经在关外埋伏了。”

    魏忠贤心里仔细思索一阵,道:“要快!那些人虽然被调走了,说不定就会察觉不对劲,半途折返。这里不是京城,我们必须要做的严实一点。”

    这里是张家口堡,堡内十分复杂,哪怕魏忠贤带来了五千人,要是激怒了一些人,发生火并,魏忠贤未必能走得掉。

    是以,哪怕崇祯了给了他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的特权,他还是需要拿到切实的证据,有了大义在,即便有居心叵测之辈,也不敢乱来。

    魏忠贤这边密谋商议着,张家口堡东北方向的一个庄园。

    大门敞开,一辆辆马车,遮掩的厚实,被运入院中。

    院中早有人在等候,立刻解开黑布,进行清点。

    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两个粗布衣的年轻人悄悄扒开树叶,其中一个拿出望远镜看去。

    看了一会儿,低声道:“粮食,布匹,药材,盐,糖……”

    另一个年轻人拿着笔,飞快的记下。

    许久之后,拿着望远镜的年轻人道:“他们清点好了,要关门了。”

    边上的年轻人低声道:“要不要凑近一点?”

    拿着望远镜的年轻人左右看去,道:“有不少放风的,小心点,暂时不动。”

    两人便没有再对话,小心谨慎的观察着,等待着这些人再出来。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树上的两人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低声道:“不对劲。”

    另一个点头,道:“按理说,他们应该出来了。”

    “我去看看。”第一个说话的,将身上的东西交给对面,无声的下树。

    树上的拿着望远镜,警惕的继续观察。

    还有三天就是交易的日子,按理说,这些人清点好,很快就应该出来,上路。可这么长时间,却毫无动静。

    下树的粗布衣年轻人,避开放风之人,悄悄摸到一处墙角,谨慎再三,悄悄爬上墙头。

    他抬头看去,只见院内空空如也,原本的十几辆马车不见了,院子里更是没有一个人!

    ‘坏了!’

    年轻人暗中暗惊,连忙回头,叫下树上的人,两人飞速离开。

    回到不远处的暗点,他们禀报给这里指挥的杨寰。

    杨寰倒是不惊讶,冷笑道:“没有这点手段,范家也到不了现在。那院子应该有密道。”

    两个粗布衣的校尉还惊慌,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让他们跑了,督公肯定怪罪。”

    杨寰自信一笑,道:“无需担心。他们院子里有密道不奇怪,可出关就那么几个关口,我不信他们还能有密道。”

    两个粗布衣的校尉听着,齐齐抬手道:“请大人吩咐。”

    杨寰看着身边一众人,道:“这里已经不重要了,你们去盯着那玉川茶馆,进进出出的人都给我盯紧了,一个不准放过!其他人,跟我走。”

    “遵命!”一众校尉,肃色应道。

    张家口堡正北方向的出关口,有一队十多个士兵在看守。

    这些士兵还穿着厚棉衣,其中一个士兵搓着手,与其他人道:“这是要下雪了吗?”

    一众人抬头看了看,天气有些阴,有些低沉。

    这时,一个小旗官从城门里走出来,道:“兄弟们再撑一会儿,等范家人过去了,咱们就可以歇着了。”

    张家口堡进出关外的,其实并不是很多,普通百姓基本不会出去,往往是商旅。

    小旗官说着,目光扫过一众人,忽然道:“王铁牛呢?今天不是他当值吗?”

    思路客

    其中一个士兵顿时笑了起来,道:“昨夜被他婆娘打了,今天说是找一个兄弟来代他,人还没来。”

    小旗官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他一五大三粗的汉子,被三只狼追咬都一点不惧,怎么就怕那么点的小娘们……”

    一众十多汉子都嘿嘿笑起来,他们这里不比其他繁华之地,尤其是守关口这里,鸟不拉屎,能让他们解闷的,唯有赌博与女人。

    他们正说着,一个年轻人,提着裤子跑过来,穿的是与这些人一样的军装,急匆匆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拉肚子拉肚子……”

    小旗官见他衣冠不整,忙于系腰带,道:“你就是王铁牛的兄弟?怎么没见过?”

    来人自然是西厂校尉装扮的,他仍旧低头系着腰带,道:“从辽东逃出来的,没处可去,王铁牛就让我来这里,是帮我谋个差事,给口饭,我就来了。”

    现在大明各处的逃兵多不胜数,张家口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

    小旗官见他系不上腰带,摇了摇头,道:“行了,你今天就在这里吧,就要下雪了,多穿点。”

    校尉好不容易系好腰带,转过头,道:“多谢小旗官了,我在城里找了点事,今天就替铁牛值一天,今晚就回去。”

    小旗官不当回事,又走回门内。

    这时,一个士兵走过来,打量他一眼,道:“看你细皮嫩肉的,以前不是守门的吧?”

    校尉心里一惊,旋即嘿一笑,道:“守过,就是没怎么打过仗,手里这些老茧,都是握刀握来的,没见过血。”

    这士兵见状,倒是没有多想,搭着他的肩膀,笑着道:“放心,我们这里也多年没有战事了,死不了人。待会儿,范家人过来了,咱们收了东西,就可以回去了。”

    校尉听到‘范家’,神色暗惊,却激动的道:“有好处?”

    又另一个士兵走过来,道:“这好处不常有,回去记得分给铁牛,不然,你们这兄弟怕是不长久。”

    校尉道:“这兄弟们放心,咱是为了口饭,不是发财,铁牛拿我当兄弟,我不可能贪他的好处。”

    一众人见他倒是坦荡,就没有多嘴,凑在一起,抬头看天,随意的闲聊起来。

    伪装的西厂校尉观察着这些人,又转头看去。

    这是一条笔直的路,如果范家的车队想要从这里过关,就只能走这一条路。

    稍稍等了一会儿,他就抬头看天,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校尉神色动了动,心里感觉不太好。

    下雪不利于行动,他也担心,范家会因为下雪就放弃出关。

    “兄弟,进来躲一躲,没必要那么认真。”突然间,有士兵向他喊道。

    回头一看,只见所有守城的士兵都躲在城下了,他又看了眼来路,连忙道:“来了。”

    就在这校尉回头的时候,范家的车队,渐渐冒头。

    这路车队,有十几辆马车、牛车,全部用黑布罩着,长长的托板上堆满了货物,深深的辙痕,说明了这些货物的分量。

    领头是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押车的有近百人,有车夫,也有扈从。

    最前面,一个驾着马车的年轻人,看着越下越大的雪,道:“六掌柜,下这么大的雪,还出关吗?”

    “出。”六掌柜惜字如金。

    年轻人道:“现在的路还行,待会儿越下越大,再出关,咱们的马车,牛车怕是根本就走不动了。”

    要是寻常,强行催动也还行,关键是他们带的东西太多,好路都吃力,要是泥泞,牛马累死也走不动。

    六掌柜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我们范家,最讲信义,不管什么情况,都必须按时将货物交到客人手里,这是规矩。”

    年轻人还想再说,被身后的人拉了下,顿时便没再多言。

    很快,范家的车队就到了城门口。

    六掌柜很是熟练的上前,抬着手,客气的道:“诸位官爷辛苦了。”

    守门的小旗官以及士兵,冒着雪出来了,包括伪装的西厂校尉。

    小旗官装模作样的审视着范家的车队,其他士兵更是围了起来。

    小旗官看着六掌柜,笑眯眯的道:“你们范家这一次有些不同寻常啊,这一个车队,就赶上以前的五个了。”

    范家出关贸易,一般是五个车队,就近从五个关口出去。

    六掌柜丝毫不慌,招手,身后两个年轻人,提着一个个不小的油纸袋,最大的一个递给小旗官,道:“天寒地冻,诸位官爷辛苦,小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小旗官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笑容更多。

    六掌柜见状,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继续给其他人派发。

    士兵们全部有份,六掌柜亲自送到这些人手上。

    有的士兵直接打开,看着里面的茶叶,细盐,布匹,还有几块碎银,加起来,起码有十两银子。

    守门的士兵顿时喜笑颜开,相互对视,揣入怀里。

    天寒地冻的守这一天,他们就是为了等范家的过路费。

    “那位是?”忽然间,六掌柜看向他的马车,只见那伪装的西厂校尉,围着范家马车走来走去,不时想要掀开,都被看守的扈从阻拦了。

    小旗官见着,抬手喊道:“喂,他娘的,聊了半天,忘了问你叫什么了,别看了,过来,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了。”

    校尉听着,转头看过去,又伸手拍了拍马车厚实的货物,小跑过来,道:“这些马车,能走远吗?”

    小旗官将六掌柜手里最后一个油纸袋塞入他怀里,道:“你别管那么多,那好了。开门!”

    小旗官一声令下,收了好处的士兵们转身就开门。

    西厂校尉站到一旁,没有再说话。

    倒是六掌柜觉得他有些不太一样,却也没多想,客气的与小旗官交谈着,等马车一个个过去了,这才抬手告辞,出了关。

    “关门,回去。”小旗官一招手,已经开始往回走。

    其他士兵分开的关门,收拾好,就开始回去了。

    “兄弟,天寒地冻,一起去喝点烧酒?”有人客气的揽着校尉的胳膊道。

    校尉笑了笑,道:“我得给铁牛送过去,过了夜,就不好说了。”

    “哈哈哈,够兄弟!雪大了,兄弟小心点。”这士兵拍了拍他,裹了裹衣服,快速离去。

    校尉目送他离开,又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目光微闪,快速奔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范家的车队出了关,行走没多远,道路就开始变得难行。

    关内的路,多多少少都是要修的,关外则常年无人,很多的路久而久之就荒废了。

    加上雪越下越大,道路开始泥泞,马车带的东西太多,走的越来越慢。

    “所有人,推着走!”

    六掌柜见状,面无表情的道。

    前面的年轻人,用力的打着牛,喘着粗气道:“六掌柜,还要走一天,真的能走吗?”

    六掌柜哼了一声,道:“我先前说的话忘记了吗?就是累死了你们,货物也得按时送到,这是我们范家立足的根本!”

    年轻人拧着眉,头上都是汗,还想再说,又不太敢,都囔着,继续打马。

    后面的人也议论纷纷,这也恶劣天气,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六掌柜对于他们的抱怨充耳不闻,心里计算着汇合的时间,以及到达交易地点的路程。

    计算一阵,心里不由得焦急。

    他们提前三个时辰出来,可这雪是突然来的,越下越大之下,可能三个时辰不足以补足。

    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这一车队的人,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走了十几里。

    “六掌柜,休息一下吧……”

    大雪还在下,最前面的年轻人头上都是雪,口里喷着白气,哈着手说道。

    六掌柜回头看了眼,忽然道:“那些闪闪亮亮的是什么?”

    年轻人回头看了眼,道:“我之前问过了,说是不知道从哪里碰到的,好像的朱砂磷什么的……”

    六掌柜眉头皱了皱,道:“让他们遮掩一下。”

    年轻人顿时笑了,道:“六掌柜,这害怕人发现吗?不说这里根本没有人出没,就是有,也是我们车队扎眼,这道朱砂算什么……”

    六掌柜哼了声。

    年轻人连忙道:“我去我去。”

    六掌柜看着他将那些发光的地方遮掩住了,这才转过身。

    他手里拿着地图,接着稀薄的光亮,睁大眼睛的看着地图,辨别着路线与方向。

    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一排西厂校尉悄悄盯着他们。

    等范家车队遮掩了磷光粉,其中一个校尉放下望远镜,低声道:“他们不会是发现了吧?”

    身旁的百户神色镇定,摇头道:“这能发现什么,最多就是一点疑心。”

    另一个校尉道:“百户,现在他们难行,倒是好盯,但他们要是到不了交易的地方,我们不能人赃并获,抓了他们,到时候容易被反咬。”

    百户闻言,眉头皱了皱,道:“先看着吧,对了,几位大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身后的校尉连忙凑近,低声道:“在盯着另外五路,还有就是,督公应该已经出来了。”

    百户脸色微变,继而沉声道:“盯紧了!”

    “是。”一众校尉低声应着,冒着雪,继续盯着开始生火做饭的范家车队。

    他们都只能吃干饼就冷水,看着范家吃的欢声笑语,一个个心里都是怒气腾腾。

    半个时辰,范家的车队,又开始动了。

    盯着的校尉都是一怔,其中一个道:“连夜赶路吗?这范家人就这么着急?”

    百户伸手,看着鹅毛大雪,冷笑道:“他们赶路才好。仔细盯着,找到他们的交易地点。”

    “是!”一众校尉应着,悄悄跟着动起来。

    从各处审讯的结果来看,范家与建虏的交易地点,每次都不一样,所以得跟踪到最后才能知道。

    在另一边。

    孙云鹤亲自带人,盯着一队三十辆马车的车队。

    这一队走的是熟路,倒是更快一些。

    杨寰并没有尾随在身后,而是侧面,同时横行而走。

    这队车队,装的都是粮食,长板牛车,一车装了二三十袋。

    身旁的一个千户远远观望,低声道:“大人,这车队的粮食,怕是有两万斤,大手笔啊。”

    这并不是关内的漕运,单独用马车、牛车拉送数万斤的粮食,十分的不容易。

    孙云鹤神色阴冷,道:“这些,都是送给建虏的,说不定就充作军粮了。”

    一众千户,百户顿时不说话了,双眼迸涌着杀意。

    这帮人与建虏交通,是汉贼,该杀!

    与此同时,在他们东北方向。

    魏忠贤带着大队人马,藏在一处树林里。

    他身旁的崔应元看着地图,道:“干爹,从他们这些路线来看,还推断不出交易地点,不过,他们这么小心谨慎,应该不是防备我们,多半是防备插汉儿。”

    魏忠贤借着蜡烛的灯光,看着地图,面无表情。

    崔应元看了他一眼,道:“干爹,那插汉儿还在西北,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依照他们明天交货的时间来推断,无非是这个范围……”

    魏忠贤看着他手指划过的地方,双眸冰冷,道:“要尽快摸清楚,让他们带人,将他们合围,不准走掉一个!”

    “是!”崔应元沉声应着。

    他们这次不辞辛苦的跑到关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必然要尽全功!

    魏忠贤看着地图,心里在不断计较。

    他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东西,这是他重获圣卷,再次屹立朝廷的机会!

    但他还有些没想清楚。

    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魏忠贤忽然道:“那范永斗还没出现吗?”

    崔应元神色微变,道:“干爹,说起来有些奇怪。六路车队都在我们的掌握中,但就是没发现范永斗。是不是那些人撒谎了,范永斗并没有亲自出来交易?”

    魏忠贤驴长大脸没有一丝表情,道:“一个人说有假,那么多人就不会。我在想,是不是,他们还有别的出口,还有别的车队?”

    崔应元心头一震,道:“干爹,这么说还真有可能。他们范家在张家口堡多年,有其他出口也不奇怪……只是,七个车队,他们到底要卖给建虏多少东西啊?”

    魏忠贤并不清楚建虏现在的情形,对于范家一口气运送这么多东西出关,心里也颇为吃惊,仔细想了想,道:“他们一定会汇合的,盯紧那六个车队!”

    “是!”崔应元沉声应着,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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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合围

    第二天中午。

    雪还在下,处处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

    范家的车队还在前进,不断的向着东北方向。

    西厂的监视越发的警惕,不敢暴露丝毫。

    在范家车队的后面,魏忠贤带着人,艰难跋涉着。

    崔应元跟在他边上,手里拿着地图,道:“干爹,现在来看,范家是在沿着河走,方向是东北,离独石堡只有几十里地,您说,这些长城的关口,会不会也参与了其中?”

    魏忠贤披着厚厚的棉衣,头上都雪花,澹澹道:“即便没有参与,多少也是知情的。”

    崔应元算是个京官,还真不知道这些边镇烂成这样,惊疑道:“干爹,那您说,朝廷知道吗?”

    魏忠贤停住脚步,看着白皑皑的前面,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喘了口气,道:“先帝是不知情的,现在的皇爷,应该是清楚的,不然不会要我走这一趟。”

    崔应元若有所思的点头,继而就道:“除了这范家,听说还有很多商人与插汉儿,建虏交通,像范家这样的有七八个……这么算下来,数量还真是可怕……”

    他们身后的一众校尉神色肃然,目光寒芒。

    这么多物资给建奴,建奴势必壮大,威胁大明江山,这可是叛国的大罪!

    这时,孙云鹤忽然上前,低声道:“督公,我在张家口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好像……是以前锦衣卫与东厂的人。”

    崔应元陡然醒悟,道:“干爹,这一次,不止是我们西厂吧?”

    魏忠贤倒是神色如常,背着手,看着前面的雪山,道:“现在,你们总该明白一些了吧?”

    崔应元与孙云鹤等人对视一眼,心中凛然。

    魏忠贤回过头,与他们道:“还有件事,辽东的副总兵赵率教带了一万人,算算时间,应该到宣府了。王在晋,应该在万全卫。”

    崔应元直觉心惊肉跳,道:“朝廷,这是要整顿边镇了吗?”

    要是以往,崔应元肯定不信,整顿边镇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可他一直在京城,是亲眼看着当今这位自继位以来的动作,这是一位敢来,敢做的狠人皇帝!

    孙云鹤等人脸角不自觉的抽了抽,心里感觉到害怕。

    牵扯太大了,从西道东,九大边镇,尤其是辽东,稍有不慎,就可能酿出大祸来!

    魏忠贤只是给他们提一个醒,并没有多说,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道:“算算时间,建虏人该差不多到了,让兄弟准备好。”

    崔应元,孙云鹤等人当即收敛情绪,神色凛然的道:“是。”

    即便建虏人来的不多,可以想见,必然会有一场血战。

    魏忠贤跟着范家的车队,远远尾随。

    西厂的人轻车简从,行进还困难,更别说押送着大量货物的范家车队了。

    随着大雪不断覆盖,他们是一边扫雪一边前进,即便如此,速度还是极其的缓慢。

    最前面的车队,全部是马车,走的最快。

    领队的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他手里拿着罗盘,辨别着方向。

    “八掌柜,”

    他身后跟着一个账房先生,他看着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鸿毛大雪,道:“这样下去,我们肯定要延误了。”

    八掌柜沉着脸,道:“我们范家从未失信,更不能失信于建虏!”

    账房轻叹一声,道:“这雪来的太突然了,即便晚一两天,想必建虏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八掌柜转头瞪他,道:“这个不需要你操心,做好你的事情!”

    账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点头。

    这一路已经算是好的了,其他五路,更加艰难,唉声处处,可始终没有车队放弃,都在艰难跋涉前行。

    到了晚上,雪非但没有停住,反而越下越大。

    离独石堡并不远的一处山谷里。

    西厂校尉暂时在这里避雪,所有人都没有生火,仍旧吃着干粮。

    孙云鹤从外面回来,拍打着身上的雪,而后才与魏忠贤见礼,道:“干爹,事情有些奇怪了。明天就是交货的日期,这范家肯定不能按时抵达,那范永斗居然还是没有出现。”

    崔应元道:“范家标榜的是‘守信’,到现在还不想办法,确实有些奇怪。”

    杨寰思索着,忽然道:“如果有变化,就在今夜!”

    魏忠贤勐的双眼冷冽,右手握紧尚方宝剑,道:“传令各处,严密监视。范永斗,该出现了。”

    “是!”一众人陡然惊醒,连忙应道。

    随着魏忠贤下令,潜伏着的西厂校尉,悄然隐秘的动了起来。

    他们对范家六路马车,进行着严密的监视,等候着最后一条大鱼的出现。

    深夜。

    “趴下!”

    西厂校尉藏匿的地方,突然间,一个百户按下身边的两人,低声道。

    两个校尉立刻头埋在雪地里,竖着耳朵。

    不多时,三人悄悄抬头,拿出望远镜,向前面看去。

    只见范家的这支车队突然间亮起了火把,人影幢幢,好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一旁的校尉观察一阵,低声道:“百户,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百户左右前后的观察一阵,目色沉吟,道:“他们可能有变化,盯着。”

    明天就是交货日期,范家肯定要迟到,必然会想办法。

    “百户,快看,又一支车队!”突然间,另一个校尉低声道。

    百户神色一凛,连忙转动望远镜,仔细一瞧,就看到一队人马在黑暗中出现。

    接着,他就双眼怒睁,脸色大变。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一队队的耕牛,耕犁,水车,以及马车上一袋袋写着硕大的‘种’字的麻袋!

    “范家,这是……该杀!”

    百户心头震惊不已。粮食,兵器之类的已经过分,不曾想,范家居然还给建虏输送耕牛,粮种这些!

    简直罪无可赦!

    两个校尉同样骇然,这范家,是一点都不顾忌了,这样的资敌,已经不是简单的叛国了!

    他们就不是汉人,是建虏人!

    汉奸!

    该死!

    百户强压下心中惊怒,低声道:“去一个报信。”

    “是。”一个校尉应着,缓慢向后倒爬,确定不会被发现,这才起身,快速离去。

    百户继续拿起望远镜,藏在雪地里,继续悄悄观察。

    范家一众人聚集在一起,好像在商议着什么。

    不足一炷香时间,两支车队合一,连夜动身。

    百户没有跟着动,等他们走远了,这才悄悄尾随。

    担心打草惊蛇,他们咬的不远不近。

    很快,魏忠贤就得到消息,他勐的站起来,双眼灼灼的道:“告诉所有人,擦好刀!”

    “是!”崔应元等人立刻凝色应声。

    范永斗的出现,预示着范家与建虏的交易,很快就要正式碰面了。

    外面的校尉,纷纷站了起来,摩拳擦掌,身上充满煞气。

    他们吃了这么久的苦,终于等到关键时刻了!

    在另一边,果然如魏忠贤所料,范家的车队,在向着同一个方向聚集。

    由范永斗领着的车队,一直向着东北方向,其他五路,同样奔着一个方向。

    崔应元,孙云鹤等人亲自带着人,紧紧跟着,都在根据这些车队的路线,猜测最有可能的交易地点。

    他们一直跟到了第二天中午,在独石堡北方一百里,范家的车队终于汇合,停了下来。

    魏忠贤等人埋伏在不远处,远远的观望。

    崔应元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与魏忠贤低声道:“干爹,还没有发现建虏的踪迹。”

    魏忠贤望远镜转来转去,道:“大雪已经停了,建虏那边下的应该更大,建虏有可能也迟到了。”

    崔应元听着,估计又要等,忍不住的道:“干爹,我们的干粮最多只能撑三天了。”

    他们这次出关,相对匆忙,加上范家与建虏交易是三天时间,所以只带了五天的干粮。

    魏忠贤放下望远镜,眸光越发的冷静,道:“不会拖太久。范家这次运送这么多,建虏肯定更在意。”

    孙云鹤觉得有道理,道:“干爹,要合围吗?”

    崔应元,杨寰等人瞬间都看向魏忠贤。

    他们一路小心谨慎的跟着,并没有包围。

    这里是北方,到处是荒漠,草原,他们对这里完全不熟悉,一旦范家四散逃走,他们可能功亏一篑。

    魏忠贤沉思再三,道:“等!”

    崔应元闻言,便没有多言,再次拿起望远镜,观察着范家的一举一动。

    范家集合了七个车队,超过了一百辆的大小马车、牛车,货物更是前所未有的多。

    范永斗在车队中间,六个掌柜围绕着他,其他下人,扈从都自动远离。

    七个人正在商量。

    六掌柜与范永斗道:“东家,这一次这么多,我感觉有点冒险。”

    四掌柜道:“我也这么觉得,我们投入了一百多万两,建虏如果黑吃黑,我们怕是命都得留在这里。”

    八掌柜道:“建虏这次胃口这么大,我担心,后面更难善了,这是与虎谋皮……”

    这里没有其他人,这些掌柜倒是畅所欲言,没有遮掩。

    范永斗还不到四十岁,身形瘦高,脑大圆脸,双眼狭长,对于几位掌柜的话,他一直静静的听着。

    等几个掌柜说完,他语气十分平静,从容,道:“这一次,事发突然,金人要的急,是以投入有些大。不过,这批货物,利润是六倍。”

    几个掌柜听着,神情各异,互相看着,即便有人欲言又止,最终都没有说话。

    他们投入了一百多万,利润是六百多万两!

    这笔买卖,风险再大也值得冒!

    五掌柜见一众人不说话了,与范永斗道:“东家,建虏不缺银子,这生意,日后还有吗?”

    他们常年与建虏贸易,倒是知道,建虏银子不缺,缺的是货物。

    范永斗见这些人态度变了,反而摇头道:“这一次冒的风险太大,日后看看情况,得谨慎行事。”

    他们这次带的货物,衣食住行,兵甲,火器,耕牛都有,一旦被人发现,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范永斗喜欢暴利,同样知道谨慎方长久的道理。

    几个掌柜都有些不甘心,虽然风险大,可利润更大啊!

    六倍的利润,每年一次,胜过他们做好几年的生意了。

    范永斗不想多言,道:“我与建虏约定,改了时间,地点,明天下午,向北五十里。”

    几个掌柜想着那地方,倒是接连点头。

    他们同样想尽快完成交易,天寒地冻的,再拖下去,他们就要撑不住了。

    范永斗看了眼不远处的耕牛,稍稍沉吟,道:“河东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四掌柜脸色一肃,道:“我知道,只不过忙于这件事,没办法插手。我听说,魏忠贤去了,已经将人救了出去,整个河东盐场,全部被封禁,严肃整顿。”

    六掌柜沉着脸,道:“朝廷这一次是动真格了,我们范家损失了起码百万两。”

    “这只是眼前的,”

    三掌柜道:“朝廷将盐场都控制在手里,今后我们再难插上手,盐课这条财路是废了。”

    八掌柜看着范永斗,犹豫一阵,低声道:“东家,不会牵扯到您吧?”

    八掌柜话音一落,其他掌柜陡然面色惊变,全都看向范永斗。

    范永斗澹然摇头,道:“不会。我是在担心,有些人会将我范家咬出来。”

    范家的生意不止是走私,在全国范围内都极其庞大。朝廷这一次抓了那么多商人,范永斗担心有人拉他范家下水。

    几个掌柜忍不住互视,静了一会儿,四掌柜道:“东家,得尽早回去。”

    范永斗点头,道:“休息半个时辰。”

    几个掌柜纷纷点头,开始焦急,想要尽快结束这次与建虏的交易。

    范永斗等他们走了,站在原地,自语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些不安……”

    不过,只是片刻,他就摇了摇头。

    即便朝廷那边查到了些什么,他也能用银子摆平。

    在大明,就没有银子摆不平的事!

    半个时辰后,范家的车队再次出发。

    汇合后的车队,足足超过一百辆,三四百人押送,绵延数里,在雪地里蜿蜒而行。

    这在远处监视的西厂校尉来看,彷佛雪地里一条巨大的黑蛇,蠕动着,缓慢前行。

    孙云鹤从一颗树上跳下来,捡起掉落的望远镜,向后与魏忠贤道:“干爹,范家还在向北,建虏还没有出现。”

    魏忠贤握着尚方宝剑,双眼一阵闪动,道:“告诉兄弟们,除了监视范家的,其余人不要再动,过来集合。”

    崔应元心头一紧,道:“干爹,您是说……”

    魏忠贤转向北方,目光阴沉,道:“快了。”

    他身边的一众人暗自屏住呼吸,忍不住的紧张起来。

    魏忠贤这边为了不打草惊蛇,除了留下几个百户盯着,其余人都叫了回来。

    范家仍旧一无所觉,如同往年一样,继续向着北方行进。

    第二天中午。

    范家的车队,路过一片树林,停下来,暂停休整。

    两个百户,带着十个人,跟在后面,来到一处小山头,拿着望远镜,远远观望。

    只是观察了一阵,两个百户对视一眼,齐齐回头,道:“回去告诉督公,就说范家就要与建虏碰头了。”

    范家的车队已经开始检查货物,认真整理,明显是准备交货了。

    “是。”其中两个校尉应着,悄悄下山头。

    两个百户,举着望远镜,开始向北,那里是一片群山,看不到建虏的身影。

    看了一阵,其中一个百户道:“我向前摸一摸?”

    另一个百户眉头皱起,一会儿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建虏的侦骑厉害的很,被发现了就功亏一篑。”

    这百户有些不甘心,还是点头道:“好。”

    两人不再说话,继续监视。

    在他们的望远镜里,很快有一队银甲的六七个骑兵奔向范家车队,让一众监视的西厂百户、校尉顿时紧张起来。

    望远镜里,范永斗上前,与这些建虏骑兵交涉了好一阵子,骑兵开始掉头离开。

    建虏骑兵一走,范家车队整装待发,继续向前。

    两个百户对视一眼,神情越发紧张。

    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建虏就在前面不远了。

    突然间,他们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两个百户与校尉一惊,回头看去,身后是两排凌乱的脚印。

    他们神色凝重,躲在角落,听着马蹄声,分辨着他们的方位。

    好一阵子,一众人悄悄松口气,建虏的侦骑没有靠近,绕过了这个山头。

    “还好我们走的都是密林小道。”其中一个百户后怕的低声道。

    “督公说的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另一个百户应声。辛亏他们听话,否则这一排脚印,就可能暴露他们,令他们这么多天的筹划变成泡影。

    魏忠贤得到传信,当即看着地图,开始排兵布阵。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四面合围,一个不能跑!

    崔应元道:“干爹,建虏那边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但想来不多也不会少,三五百应该是有的,若是拼死,我们得死不少兄弟。”

    孙云鹤道:“还有就是,范家可能会毁了那些货物,那些可都是证据……”

    魏忠贤面无表情,道:“你们说怎么办?”

    崔应元是武将,多少知道一点,道:“干爹,不如围三缺一。将朝南的放开,我们有骑兵,跑不了几个。”

    魏忠贤顿时沉声道:“我要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崔应元连忙道:“那就沿路埋伏,缺口之后,布置一个袋子,确保一个走拖不得!”

    魏忠贤读书不多,兵法就更是道听途说,实战是一点皆无,左思右想,道:“好。”

    他既想全都抓获,还不想坏了那么多‘证物’。

    崔应元见魏忠贤同意了,激动道:“我这就去布置。”

    “我亲自去!”魏忠贤沉色道。

    说着,他就转身出去。

    崔应元,孙云鹤等人,自然激动又紧张,跟在魏忠贤身后。

    很快,五千西厂缇骑,在魏忠贤的调配之下,崔应元,孙云鹤等领着众多的千户,百户,迅速出击,奔向范家车队行驶的方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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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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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吞大明介绍:
李自成乱于内,满清盘于辽东,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穿越而来的崇祯,看着朝廷里的东林党,阉党,齐党,楚党斗成一锅粥,心想:做一个独裁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好。气吞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