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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气吞大明txt下载     气吞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愁银

    一众人就愣神,都是他们捞银子,什么时候出去过?还是给皇帝!

    魏良卿肥胖大脸动了动,看着魏忠贤道:“叔父,一定要捐吗?您要捐两百万这么多?”

    魏忠贤冷意注视着他,也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神情,神情越寒,道:“一定要捐!我出两百万,你出一百五十,其他人,五十万打底,不要告诉我没有!三天之内,将银子如数送到我府上,谁若是缺了,休怪我动用家法!”

    傅应星是一个读书人,面色儒雅,不为银子多少所动,面色思考,道:“舅舅,银子不是问题,我想知道,认捐这么多,陛下会怎么看,朝臣会怎么看?若是陛下起疑,朝臣蜂拥弹劾,您如何自处?”

    魏忠贤目光冷冽,甚至有杀气,盯着傅应星,道:“这些是我考虑的事,你们无需多虑。在场二十多人,凑集一千二百万。”

    傅应星看着魏忠贤认真的表情,面色思索的不再说话。

    其他人也不敢吭声了。

    魏忠贤的威信太高,外加他们现在所有都是依仗魏忠贤而来,但要出这么多银子,还是令他们不能接受,一个个默默相互对视,面色艰难,欲言又止。

    魏忠贤见这些人吞吞吐吐不可说话,目露厉色,道:“我出四百万!”

    魏良卿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道:“叔父,我出我出,多少我都出……”

    “我们也出,我们也出,爷爷息怒……”其他侄孙都慌了,神色紧张的站起来。

    其他人见魏忠贤发怒,更不敢多嘴了,纷纷张口许诺。

    魏忠贤见状,道:“傅应星,你拿笔记下,今天认个数,三天之内,送到我这里。”

    一众人还是别扭,心里不情愿,在魏忠贤的逼视下,还是一个个写下数字。

    魏良卿写了‘二百万’,魏希孔,魏希孟,魏希庄等人眼神对视,写了‘七十万’,其他人相互观望,又看着前面人写的数字,根据身份地位,各自写下了认捐金额。

    傅应星写了五十万,周元桐写了五十万。

    魏忠贤大字不识几个,数字还是能认识,拿过‘账簿’,心里一算计,居然有一千四百多万,还是在他捐两百万的情况下。

    魏忠贤心里暗松一口气,冷硬的脸上浮现微笑,道:“好,就这么定了。”

    说着,他拿起账簿就向外走。

    这是他的最亲近之人,后面还有那些干的。

    一众人跟在魏忠贤身后,心里有千言万语,彼此无声相看,都是一脸的肉疼与难受。

    魏忠贤出了书房,打开门,就看到陆万龄站在门口。

    陆万龄见着魏忠贤与身后一大群人,顿了下,道:“干爷爷,崔呈秀求见。”

    魏忠贤冷哼一声,道:“让他进来。将其他人都叫来,冯铨,周应秋,田尔耕等人,都派人去叫,谁敢不来,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陆万龄现在的心境是起起伏伏,全是因为魏忠贤权势的起伏不定。

    他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人来,连忙道:“是。我这就去。”

    魏忠贤回头与身后一群人,道:“你们都去准备,我不管你们是卖地,卖铺子还是什么,三天之内,必须筹齐。”

    一众人很难受,还是只能应着。

    魏忠贤说完,拿着账簿,就向前院走去。

    他得清点家产,一百万两的银子他是有,更多的,他也得变卖,处理一些东西才行。

    刚到账房,崔呈秀就到了。

    他一脸的忐忑,与以往一样亲近的堆着笑容道:“干爹,我刚从在宫里遇到李邦华了……”

    “给我核算,我要凑齐四百万两,不管是宅邸,铺子,田亩,还是金银珠宝,能卖的,都给我卖了……”魏忠贤仿佛没有听到,盯着眼前的老帐房说道。

    崔呈秀一见,心头更慌,上前陪着笑道:“干爹,儿子最近得了一件好物件,是北宋初年李成的仕女图,儿子知道……”

    “值多少银子?”魏忠贤不等他说完,猛的转身就盯着他道。

    崔呈秀一怔,道:“价值连城,起码值八百两。”

    听到才值八百两,魏忠贤顿时兴致缺缺。

    崔呈秀看着魏忠贤,又看了看快速拨弄算盘的账房,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一些,低声道:“干爹,您要认捐多少?”

    魏忠贤看着账房飞速算账,面无表情,道:“我知道曹于汴,王永光的案子已经被翻了,都察院还拿了两个你的人,你不怕曹于汴报复,反倒是怕起了李邦华?”

    都怕!

    崔呈秀听着就头皮发麻,陪着笑道:“干爹,那几个人,儿子倒是不怕,无凭无据,要死不认就是了。儿子担心的是……陛下……”

    魏忠贤背对着他,道:“你想我为你在皇爷面前求情?”

    崔呈秀连忙道:“还不到那一步,儿子想的是,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陛下不要疑我?”

    皇帝的怀疑是最致命的,一旦有了怀疑,那就离大祸不远了。

    魏忠贤依旧盯着老账房算账,道:“你想我怎么做?”

    崔呈秀瞥了眼四周,见没有外人,低声道:“干爹,能不能,让这几个案子,就到那两个言官那,不要继续追究了?”

    魏忠贤驴长大脸上的老年斑跳动了几下,满脸凝色。

    如果是以往,他自然能轻松的压下。

    可是现在,他连司礼监都进不去,那些弹劾奏本他根本接触不到。再说了,都察院,刑部都不是他的人了,他能怎么做?

    不过,魏忠贤转瞬就想到了阎鸣泰。

    ‘阎鸣泰皇爷都没有追究,王永光三人的案子,皇爷会不会也轻轻放下?’

    魏忠贤心里评估着,却没有把握。

    当今这位,手段翻来覆去,心思难测,完全不是先帝,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即便是到现在,魏忠贤还是拿不准这位新主子的心思。

    刚要说话,有一个门房模样的年轻人走过来,道:“老祖,范济世,李从心,李精败,郭允厚,李之才,徐大化,孙云鹤,丰城侯李承祚,许显纯,曹钦程,李夔龙,刘诏……”

    魏忠贤听着这么长串的名字,摆了摆手,道:“让他们到后院客厅等我,摆好椅子,上好茶。还有,让陆万龄将来人名单登记好,没来的也登记好。”

第六十二章 人与钱两难(求收藏~~)

    崔呈秀见魏忠贤不给准话,脸上都是小心翼翼的谄媚笑容。

    魏忠贤忙着算账,没空理会他。

    账房这边算账,老帐房说句话,魏忠贤就命人将东西找出来,摆在身后,是要拿出去典当的。

    魏忠贤的那些亲近之人,同样在清算家产。

    魏良卿还好,最是爱钱,账本在心里记得是清清楚楚。

    虽然府里仓库没有那么多,但能迅速从各种铺子,外宅等调银子回来。

    其他人一时间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只有三天时间,自是各种想辙。

    魏忠贤的要求,他们不能拒绝!

    在魏忠贤私宅不断进人,魏家全体忙忙碌碌的时候,一些人正在左右为难。

    内阁。

    冯铨班房。

    听到魏忠贤‘传诏’,他拧着眉,沉着脸,心头千思百转。

    他能以三十出头的岁数位列二品大员,全是魏忠贤的功劳。

    可现在宫里态度晦涩,魏忠贤是一艘随时可能倾覆的船,他不想跟着翻船。

    但魏忠贤摇摇晃晃就是不倒,又有再次气势,这让心头挣扎。

    魏忠贤若是再次得势,那他就能继续做他的阁臣,将来做首辅都不难。

    一面是随时可能翻船,一面又可能继续荣华富贵。

    ‘到底该怎么办?’冯铨眉头拧的生疼,心头纠结不已。

    前几次他都没去,已经与魏忠贤生了嫌隙,这次要是再不去,就是撕破脸了。

    冯铨脸色变幻再三,最终还是暗暗咬牙:‘本来就与魏忠贤撇不清关系,那就再赌一次!’

    三年前,他一个清流之士给魏忠贤这个太监跪下,跪来了这个阁臣。

    三年后的今天,他要再赌一次!

    冯铨定着心神,找了个借口,就出了内阁。

    周府。

    一直告病,想要致仕的周应秋,此刻躺在床上,享受着两个妙龄少女的服侍,却没有往常惬意。

    他沉着一张老脸,目色凝如冰。

    他床前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儿子,这位就是认比他小几岁的魏忠贤为干爷爷的那位,名周龙遇。

    周龙遇见周应秋不说话,神色犹豫,低声道:“爹,干爷爷的人还没走……”

    周应秋瞥了他一眼,心里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给我更衣吧。”

    他没有选择,魏忠贤撂了狠话,他要是不去,魏忠贤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这几年,他做下了太多事情,留下太多把柄,掀出来必然死路一条。

    “好好好。”周龙遇大喜,连忙上前,扶着周应秋下床。他是心心念念想着给他高官厚禄的干爷爷。

    刑部。

    倪文焕正在忙着为‘王永光、曹于汴冤案’翻案的事,王永光的事他没参与,但曹于汴,是他操刀。

    现在,倪文焕正在忙着撇清自身,消灭、炮制证据。

    “尚书,真的不去吗?”他身前有个小吏,小心翼翼的问道。

    倪文焕头也不抬,连连摆手,道:“不去不去,谁爱去谁去。”

    小吏有些担心,低声道:“尚书,您就不怕九千岁怪罪吗?”

    倪文焕忽然面露冷笑,道:“我现在是刑部尚书,谁敢报复我?魏忠贤?崔呈秀?真要逼急我,我就拉着他们一起死!识趣的,就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腾达!”

    小吏听懂了,面露惊惧的后退一步,不敢再说话。

    魏忠贤的威信,可不是因为他是先帝近臣,而是他恐怖的杀戮手段!

    北镇抚司。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站在大门口,趾高气扬的道:“我们九千岁传诏,田尔耕也敢拒而不见吗?不想活了吗!?”

    门口的锦衣卫侍卫冷眼盯着他,道:“我说了,指挥使外出办事,并不在京里。你要是再继续纠缠,我就让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自然是魏府的家丁,他看着以往畅通无阻的诏狱进不去了,心头愤怒,直接冷声道:“哼,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家丁也不敢多待,真怕被抓进去,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

    诏狱旁的侍卫没有理会他,锦衣卫现在有两个都指挥使,田尔耕确实不在京里。

    另一位倒是在。

    在一片匆匆忙碌中,时间渐渐过去,天色渐晚,京城各处大街反而热闹起来。

    一处典当行。

    一个白胡子满脸的老者,手里颤巍巍的拿着一个花瓶,瞪大眼睛看着,胡子不停的颤,嘴里喃喃的道:“这是北宋官窑出的,现在可是少见……客官要典当?这可是能当传家宝的好东西啊……”

    当东西的一个年轻人,笑呵呵的道:“您再看看这些?”

    说着,他打开身前的箱子。

    老者转头看去,登时放下瓶子,走过来,伸手拿过一砚,盯着打量,道:“是这是……东坡砚?”

    “这是吴道子的画?”

    “这个串佛珠,是唐朝白马寺……”

    老者激动的无以复加,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盯着看,爱不释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年轻人有些不耐烦了,道:“行了大掌柜,别废话了,估个价吧、”

    老者一怔,转醒过来,看看这些东西,又看看年轻人,见他穿着普通,又是天色渐黑,快要打样的时候,不由得摸着胡子,道:“客官,这些东西,寻常是难得一见,您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不会是……”

    年轻人嗤笑一声,道:“怕是赃物?放心好了,这是宁国公府上出的,国公最近缺银子,才拿出来典当,不要想太多了,估价吧。”

    宁国公?

    老者想了想才想起来宁国公是魏良卿,神色有些变化,继而道:“客官,您这些东西,小店可吃不下……”

    年轻人打断他的话,道:“行了,别废话了,有多少银子,拿多少东西,十万两有吧?”

    老者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店可没那么多,嗯,一万两,还是有的。”

    年轻人一脸焦急与不耐,道:“拿银子,我要现银。”

    老者心想一万两应该没多大问题,笑着应着,道:“祥子,拿银子,收货。”

    “好的掌柜。”有个年轻人跑过来收东西。

    “快点快点,我还赶着去下一家。”年轻人不耐烦的催促。

    一处绸缎庄。

    掌柜是一对夫妻,看着堆在柜台上的精致丝绸,对视一眼,男的道:“客官,那个,小店收不了了,刚刚来了一拨人,将我们存银都带走了。”

    来的是一个中年人,他瞪着眼,道:“这可是苏州府的上等丝绸,贡品,你也不收?”

    掌柜的苦着脸,道:“我倒是想,但真没银子了。”

    中年人没有说话,让人搬东西走。

    这不是第一家没银子了。

    天色渐黑,魏良卿等人急匆匆凑集在一起。

    他们遇到了麻烦,贵重之物典当不出去了!

    京城里能收的铺子,他们都去了,家家户户好像都没了银子。

    但他们筹集的还远远不够,从京外调配,时间根本来不及。

第六十三章 认捐

    魏希孟坐在魏良卿边上,低声道:“京里好像都没银子了,我们有东西也典当不出去。我听说,爷爷那边也在卖……”

    魏希孔接话道:“还是要的太多,太急,一千多万两……”

    魏希庄同样满脸愁容,道:“我感觉他们还是有银子的,就是不肯拿出来,谁还不留点……”

    魏良卿肥胖的脸上都是虚汗,沉着脸,目中都是一片厉色,道:“我不管你们是用偷,用骗,用抢,还是怎么样,三天之内,一定要筹集,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一众人登时不敢说话。

    老魏家的人都狠,魏忠贤很,这位更狠!

    魏良卿见众人不说,冷着脸心里思索。他家产丰厚,可两百万的现银——他没有,被人送的多,他贪得多,可花销也不小。

    ‘找谁借一点……’

    魏良卿心里暗自想着。既然东西卖不出去,又不能打家劫舍,只能去‘借’了。

    他心里盘算着人选,估算一番,暗点头:区区两百万而已。

    魏良卿眼神冷又带着丝丝笑意,突然间,他一分不想出了!

    而在另一边,魏忠贤还在盘帐。

    他身后的崔呈秀眼见天黑,心里越发焦急。

    陆万龄走过来,躬着身,道:“干爷爷,他们……有些等急了。”

    魏忠贤没有任何反应,看着老帐房,有些诧异的道:“你是说,加上先帝赐给我的五千顷庄田,我的家产,有一千六百多万?”

    老帐房眼神有些不好,盯着账本,慢悠悠的道:“老爷,如果仔细核算的,会更多,这几年,府里只进不出……”

    魏忠贤摆手,让老帐房不要再说,他也有点想起来了,神色有些凝重。

    虽然这大头,是先帝赐给他的庄田,可这家产,实在是太厚实了一点!

    魏忠贤心里有些不安,想着怎么处理这些家产。

    他原本就不怎么在乎钱财,更不想被这些钱财所牵累。

    陆万龄见魏忠贤不说话,瞥了眼一直不安的崔呈秀,忍不住的又低声道:“干爷爷,除了倪文焕,田尔耕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来了。冯阁老,周阁老等人都在。”

    魏忠贤听着倪文焕,田尔耕没来,眼神骤冷,旋即淡淡道:“你去说,就说我走不开,家里有事,官府有事的,都可以先走。”

    陆万龄一怔,又看了眼崔呈秀,应着道:“是。”

    崔呈秀见魏忠贤气定神闲,心头就更急了,走近一点,低声笑着道:“干爷爷,我的事,还请您多多上心,陛下认捐的那些,儿子给您出了……”

    魏忠贤余光瞥了他一眼,道:“两百万,你出?”

    ‘两百万!?’

    崔呈秀吓了一大跳,忍不住的道:“干爷爷,要出这么多吗?”

    崔呈秀的全部家产都没有这么多,虽然入仕为官多年,贪了不少,可真正发迹也就这几年,全部家产,也就大几十万,大部分还买了地,现银并不多。

    魏忠贤见他这个表情,收回目光,看着老帐房,沉思着,道:“除了庄田,将先帝赐给我的所有东西都找出来,整齐的装好。”

    老帐房不知道魏忠贤要做什么,慢吞吞的道:“好。”

    魏忠贤说完,回过头,看向后院。

    崔呈秀见着,心里陡然惊悟:魏忠贤这是想要看看,谁真敢走!

    他面露凝色,强压心慌,站在魏忠贤边上不动。

    没人比他更清楚魏忠贤的狠辣了!

    好一阵子,陆万龄又小跑过来,道:“干爷爷,没人走,都在等您。”

    “哼!”

    魏忠贤双眼阴寒的冷哼一声,抬脚向后院走去。

    崔呈秀紧跟着,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怎么能弄到两百万。

    魏忠贤走进后院的大厅,就听到一阵椅子咔咔咔响动。

    “见过九千岁!”

    “见过厂公!”

    “见过国公!”

    “见过干爹!”

    “见过干爷爷!”

    “见过……”

    这不大的后厅里,满满当当,坐着、站着五十多人,几乎齐齐向着魏忠贤行礼,嘴里喊着各自的称呼。

    魏忠贤面无表情,大步进来,在他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冷峻的看着眼前站着的这群人,挨个扫过。

    尤其是冯铨,周应秋。

    冯铨不敢接触魏忠贤的目光,低着头。

    周应秋拄着拐,老神在在,纹丝不动。

    魏忠贤眼中不掩饰的寒意,而后扫过其他人,直接开口道:“我大明正值多事之秋,国库空虚,内忧外患,本太监深受先帝与皇爷的大恩,当知恩图报。我决定,向朝廷捐纳两百万,你们都是当朝重臣,更应该拿出与国同休,不惜一切的气魄来!”

    一众人还以为魏忠贤要说什么,却没想到,居然是要他们捐纳!

    不少人面露不解与疑惑。

    冯铨,周应秋这样的阁臣倒是知道一些,是由东林领袖韩癀引发出来的。

    ‘魏忠贤这是上赶着表忠心,获取新帝的信任了。’冯铨暗自道。

    “干爹,你要我捐多少我就捐多少!”抚宁侯朱国弼当即站起来,沉声说道。

    “对,干爹,您就说要捐多少?”都督同知崔应元跟着道。

    “干爹,你说句话!”大理寺少卿许志吉大声道。

    “……”

    太仆寺寺卿梁梦环,翰林院检讨刘诏,御史杨维垣等等。

    一群人纷纷吆喝起来,一脸的慷慨,不惜钱财模样。

    魏忠贤看着他,心里大感欣慰,满意的微笑,余光瞥向其他人。

    冯铨低着头,周应秋面无表情,崔呈秀倒是一脸坚定。

    大部分人是都是要慷慨解囊的情绪,也有不少闪闪躲躲。

    魏忠贤压了压手,等他们安静了,直接道:“我知道,这几年,你们升官发财,肯定有不少家底,不要你们拿太多,拿一半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保证,今天你们拿出来的,日后会赚的过多。”

    一半!

    本来还情绪激动的大厅里,瞬间有些安静。

    不过片刻,朱国弼就大声道:“干爹说一半,就是一半!我出二十万!”

    魏忠贤眼神骤冷,盯着他道:“抚宁侯,你出五十万!”

    朱国弼一怔,犹豫了下,一咬牙,道:“干爹说五十万就五十万,我砸锅卖铁也给您凑出来!”

    魏忠贤这才放过他,不给这些人耍滑头的机会,语气森然的道:“冯阁老,你出五十万。周阁老,你也五十万。二品五十万,三品四十万,四品三十万,四品以下,二十万。不要跟我耍滑头,三天之内,必须如数送到我这里来!”

    魏忠贤面露冰寒,眼神里不掩饰杀意,盯着有些错愕,不甘,欲言又止的一众人,冷声道:“我知道有些人存了二心,丑话我说在前头,前面我不计较,这一次,谁要是让我不高兴,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众人心头大寒,面色绷紧,不自觉躬身低头。

    魏忠贤的手段,谁不惧怕。

    东厂,北镇抚司,无比凄惨的死了太多人!

第六十四章 巨额

    魏忠贤见压住了这些人,目光在冯铨,周应秋脸上扫过,淡淡道:“署名,写下纳捐数额。”

    陆万龄端着笔墨纸砚进来,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一众人看着魏忠贤,又相互对视。

    五十万,四十万,三十万,哪怕二十万,都不是一笔小数字,除了家底丰厚的,不少人哪怕砸锅卖铁都凑不出这么多!

    但魏忠贤已经放下狠话,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不敢狡辩。

    冯铨官位最高,第一个上前。

    他拿不出来五十万,心里想的是先写下,回去后凑一些,然后私下找魏忠贤说情。

    随后是周应秋,他倒是有这个家底,但三天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多,想的是,找一些亲朋好友借一点。

    崔呈秀对于五十万倒是不在意,他有那么多下属,多多少少的凑一凑,五十万并不难。

    其他人各有想法,陆陆续续的上前署名,写下了认捐金额。

    魏忠贤端坐不动,目光冷漠,盯着一个个上前写的人。

    在魏忠贤的目光逼视下,五十多人上前,一个不落的上前。

    等他们写完,魏忠贤拿起来,看着名字,看着数字,而后一个个数字的去加。

    这一加,魏忠贤眼神立变,居然高达近三千万!

    魏忠贤心里有些后悔了,真要有这么多银子,不用朝野弹劾,新皇爷就不会放过他!

    不过旋即,魏忠贤也想通了,这些人,不是所有人都会交,更未必会全交。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家底,可知道这么多银子,他们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三天之内凑齐。

    这么想,心里放松一点,魏忠贤面露微笑的将账本揣入怀里,看着一众人,笑着道:“好了。这些银子,不是我要的,也不是皇爷要的,是捐给朝廷,为国库纾困。皇爷说了,这些银子,不是捐给朝廷,户部会发放宝钞,最长三年,可以在户部原数支取……”

    “干爹,这银子是给您的,我们绝不会赎回的!”朱国弼不等魏忠贤话音落下就大声道。

    他这话音一落,引来不少冷漠的目光。

    魏忠贤将这些人表情尽收眼底,淡淡道:“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另外,我知道一些人心思不安,小动作不少……所有人都给我老实待着,不要乱动,一切等皇爷登基大典之后再说!”

    这次,有几个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许多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他们中不少人,尤其是锦衣卫、东厂,还有皇宫里的,被明升暗降,挂了起来。

    魏忠贤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又看了眼冯铨与周应秋,道:“今天就到这里,其他事情,等你们筹集好银子再来。”

    一众人自然是千言万语,又不好当面说,只好纷纷起身。

    他们出魏忠贤私宅才发现,天色已经黑透,繁星点点。

    魏忠贤站在屋檐下,看着这群人全部离开,神色冷漠如霜。

    陆万龄站在边上,低声道:“干爷爷,倪文焕与田尔耕……”

    魏忠贤语气平静,道:“这些以后再说。”

    陆万龄抬头看着魏忠贤的侧脸,心底莫名一冷,不敢多言。

    不多久,就有一个下人跑过来,刚要说话,魏忠贤就淡淡道:“我谁也不见。”

    那下人张口的嘴猛的闭上,而后道:“是。”

    魏忠贤又等了一会儿,见下人没有回来,双眸似冰,冷哼一声,转身回屋。

    ……

    太康伯府。

    太康伯张国纪,身前站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

    桌子上摊开一幅画,张国纪弯着腰,低着头,认认真真的观瞧,双眼都是兴奋之色,喃喃自语的道:“没错没错,这走线,这灵气,这落款,确确实实是曾公的真迹,我找了好多年……”

    这中年人见状,连忙笑着道:“太康伯,小人也是偶然遇到,知道您心心念念,所以第一时间花大价钱抢下来,给您送来了。”

    张国纪满意的点头,看了他一眼,收敛表情,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你花了多少银子收来的?”

    中年人观察着太康伯的表情,矜持着的微笑道:“不瞒太康伯,这幅画,当时新建伯也在,他爱不释手,不断抬价,小人出到五千两才拿下来的。”

    张国纪神色一冷,站起来,盯着他,冷哼一声,道:“说实话,我不会亏待你,敢骗我的银子,知道我是谁吗?”

    中年人吓了一跳,急急的道:“太康伯这是冤枉小人,您要不信,可以亲自询问新建伯。小人是费了大力气才拿到的。再者……太康伯要是不想要,小人拿回去就是。”

    中年人说着,就要上前取画。

    “不许碰!”

    张国纪冷冷的盯着他的手。

    中年人犹豫着收回手,小心的陪着笑,道:“小人知道您老的身份,不至于强抢……”

    张国纪当然做不出这种事,再说了,他是张皇后的生父,是国丈,干出这种事,他不要脸,张皇后还要。

    张国纪看着中年人,又看着桌上的话,静静一会儿,道:“画,我要了。也不能让你白辛苦,给你五十两辛苦费……”

    五十两,寻常人家要赚几十年。

    中年人越发陪笑,道:“太康伯,您这是打我脸,这就是来孝敬您的。”

    张国纪哼了一声,道:“明天来取钱。”

    “哎,好嘞。”中年人自然不敢再推脱,笑呵呵应着,转身就走。

    “等等。”张国纪忽然又道。

    中年人心里咯噔一声,他这幅画是别人委托他卖给张国纪的,市价最多两千两。

    中年人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抬头看着张国纪。

    张国纪道:“下次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过来,不会让你白跑。”

    中年人登时转忧为喜,笑呵呵道:“小人记下了,太康伯早点歇息。”

    张国纪面无表情,目送他离去。

    中年人一走,张国纪脸色一变,盯着画,双手小心翼翼的在上面,根本不敢触碰,双眼都是激动,兴奋之色。

    “五千两也值了,这可是曾公的墨宝,世上没几件了……”张国纪嘴唇都在发抖。

    与此同时。

    乾清宫后殿,崇祯仍旧在熬夜批阅奏本。

    周王妃送了碗粥,陪了一会儿,不敢多打扰,悄步的走了。

    他一走,王承恩就进来了。

    他神色平静,在曹化淳注视中,上前与崇祯耳语了几句。

    崇祯脸色微变,目光从奏本上抬起,看着他,道:“查实了?”

    王承恩见崇祯没有任何表情,躬着身,道:“锦衣卫与东厂那边都注意到了,用不了多久,就有详细的记录上呈。”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旋即将手里的奏本扔到桌上,道:“传首辅黄立极,都察院曹于汴,刑部倪文焕来见朕,对了,还有魏忠贤!”

第六十五章 西厂(求收藏~)

    不多久,东厂与锦衣卫的具体记录信息就送上来了。

    崇祯披着单衣,盘腿坐在软塌上,从这两道奏本上,看着来宗道与钱龙锡府邸进进出出的人,又看到他们连夜去拜访的人,灯光下的侧脸,全是冷清。

    曹化淳与王承恩站在不远处,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哪怕是大夏天燥热的晚上,他们仍旧感到了丝丝凉意。

    不多久,有内监站在门口,道:“启禀皇爷,首辅……”

    “让他们进来。”崇祯不等他们说完,就淡淡道。

    内监连忙应着,转身小跑着离开。

    在乾清宫外,魏忠贤,黄立极,曹于汴,倪文焕四人都在候着。

    他们大半夜被从床上拉起来,急匆匆入宫。

    但四人都没有任何困倦,反而都是一种凝色。

    陛下深夜传诏,必然是出了大事情!

    四人的关系有些复杂,目不斜视,压着心里不安,静静等待着。

    “皇爷请四位大人进去。”内监十分恭谨的说道。

    黄立极第一个迈步,魏忠贤看了一眼,紧跟着。

    曹于汴面无表情的走在第三位,倪文焕这个刑部尚书走在最后。

    四个进入后殿,灯光并不多,只有崇祯身前身后有两盏。

    他们入眼看到的,就是年轻的皇帝披着单衣,盘着腿,面无表情的坐在软塌上,静静的批阅奏本。

    四个人匆匆瞥过,连忙上前行礼道:“臣/奴婢参见陛下/皇爷!”

    崇祯头也不抬,道:“曹化淳,跟他们说!”

    曹化淳转过身,看着黄立极,魏忠贤等四人,道:“来阁老,钱阁老深夜联络朝臣,要联合起来,一分不捐。”

    黄立极,曹于汴,倪文焕三人神情立变!

    他们疯了吗?在这种时候,公然串连,拒不认捐,这不是公然打新皇帝的脸吗!?

    这是想干什么!?

    魏忠贤低着头,心里冷笑。

    来宗道,钱龙锡都曾明里暗里的讨好过他,称呼他为‘魏公’。

    但先帝一死,新帝登基,他们的态度就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崇祯抬起头,看向曹于汴,倪文焕,目光如剑,道:“这么大的动静,刑部,都察院就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全然不知吗?”

    曹于汴,倪文焕吓了一大跳,连忙抬手,道:“臣失职,请陛下治罪!”

    崇祯盯着两人一阵,目光转向黄立极,道:“你是首辅,你说,这事怎么办?”

    黄立极面色沉吟,片刻道:“陛下,后天就是您的登基大典,现在处置朝臣,并不妥当,老臣认为,可以放到登基大典之后,再从长计议。”

    这是惯常的拖字诀!

    崇祯面无表情,看向曹于汴,道:“都察院?”

    曹于汴放下手,躬着身,顿了顿,道:“陛下,此事臣认为决不可宽宥,更不能拖延,应当立刻将来、钱二人传诏御前问话!”

    曹于汴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叫到宫里问罪。

    崇祯神色不动,看向倪文焕,道:“刑部尚书?”

    倪文焕这还第一次被正式传诏到宫里处理‘国政大事’,他心里既忐忑又激动,又见崇祯问责,越发紧张,还是心如电转,飞速的道:“陛下,来、钱人可以定罪,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若是只抓来、钱二人,其余之人,无凭无据,难以定夺。”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道:“继续说。”

    黄立极瞥了他一眼。

    曹于汴若有所思,这倪文焕的话,倒是对。

    魏忠贤对这个以往宠溺,现在叛逆干儿子没有任何好感,面色恭谨,躬身低头的对着崇祯。

    倪文焕小心的抬头看向崇祯,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可以公开认捐,不捐的那些人,就是来、钱二人的朋党。”

    黄立极眼神顿冷。

    曹于汴却皱眉,道:“真要这么做,恐怕牵扯太大。”

    朝廷的列次纳捐,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愿意捐献的少之又少,前面有一次,总数不超过三万。

    这要是都打入来、钱二人的朋党,恐怕朝廷大部分都将被牵累。

    ‘不愧是五虎之一,整人手段倒是熟练。’

    崇祯看着倪文焕暗自道,又转向曹于汴,黄立极,最后目光落在魏忠贤身上,道:“魏卿,这件事,你怎么看?”

    魏忠贤站了好一会儿,闻言连忙道:“皇爷,奴婢以为,来、钱二人,大逆不道,应该立刻严惩,若是拖延,怕是会给他们可趁之机,也会给其他人侥幸之心。”

    “魏卿之言,深得朕心!”

    崇祯看着魏忠贤,沉声道:“都察院,刑部失职,深负失望。朕,决意复起西缉事厂,你为提督太监。原本锦衣卫,东厂的那些人,全部转入东厂,原锦衣卫,东厂的校尉,也划拨过去!朕命你,督查‘来、钱’二人朋党案,一经查实,所有人等,即刻羁押,绝不宽宥!”

    崇祯还没说完,黄立极眼神就变了,枯瘦脸角紧绷在一起。

    曹于汴更是拧起眉头,他不在乎西厂,在乎的是由魏忠贤提督西厂。

    倪文焕不关心魏忠贤提督东厂,他在意的是崇祯那句‘刑部失职,深负朕望’。

    魏忠贤是又惊又喜,噗通一声跪地,道:“奴婢遵旨。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皇爷信任!”

    崇祯将黄立极,曹于汴,倪文焕的表情尽收眼底,稍稍思索就道:“魏卿!你连夜调配人手,朕会让东厂与锦衣卫配合,来、钱二人,即刻逮捕,严加审讯!”

    “奴婢领旨!”魏忠贤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颤。

    提督西厂,这表明了新皇爷对他的启用,这说明,新皇爷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这是要重用他!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魏忠贤嘴角不自禁的抽搐,双眼剧烈闪动,气息急促了起来。他心里现在想的,都是怎么办好崇祯交代的事!

    黄立极见已拦不住,瞥了跪在地上的魏忠贤,余光看向曹于汴与倪文焕。

    曹于汴似欲言又止,却又忍着没说话。

    倪文焕却好像事不关己,神情犹疑着,仿佛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一群无知蠢货!’黄立极心里对这两人气了很大的怒气。

    崇祯听出了魏忠贤的激动,转头看向黄立极,道:“首辅,明天你召开内阁会议,呼吁朝臣认捐,朕说的是呼吁,全凭自愿,不是旨意,内阁也不得命令,强行摊派,明白吗?”

    这是倪文焕的提议。

    黄立极神色不动,顿了下,躬身道:“臣明白。”

第六十六章 再起的魏忠贤

    魏忠贤,黄立极,曹于汴,倪文焕四人,天色微亮,才走出乾清宫。

    魏忠贤的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快,脸上都是笑容。

    压抑了多少天,忐忑多少日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我一定要让皇爷像先帝那样信任我!’魏忠贤心里暗暗激动。他深刻的明白他的权力来自于哪里,一旦帝心转变,依附在他身边的人,会如同鸟兽散!

    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田尔耕等人的疏离,十分清楚的告诉了他!

    黄立极走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漠。

    魏忠贤掌握西厂,这对他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曹于汴与倪文焕走在最后面。

    曹于汴心头有些压力,魏忠贤再次掌权,让他有着不好的预感。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曹于汴想不透彻,虽然年轻皇帝知道魏忠贤的所作所为,按理说,应该暂时隐忍,不动声色剪其羽翼,而后一招致命,解决魏忠贤与阉党。

    可再次让魏忠贤掌握实权,这令他有些想不明白。

    倪文焕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认为,他与魏忠贤,与崔呈秀是相互制衡的关系,是一根绳上的的蚂蚱。

    他现在已经是刑部尚书,有了井水不犯河水资格。

    他看了看黄立极与魏忠贤,又看向曹于汴,心里一动,走近一点,低声道:“曹总宪,咱们聊聊?”

    ‘来、钱’二人的密谋,令皇帝震怒,问责了曹于汴与他,直接导致了魏忠贤的重新掌权。

    曹于汴厌恶倪文焕,这个人,就是构陷他入狱的直接凶手,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倪尚书,想说什么?”

    倪文焕见曹于汴肯与他说话,有些暗喜,故意放慢脚步,拉开与黄立极,魏忠贤的距离,低声道:“有两件事要与曹总宪说,第一个,就是您的冤案,刑部已经查明,是言官构陷,他们之前与您仇怨,我当时偏听偏信,跟着上奏,还请曹总宪莫怪,改日我摆酒席,亲自谢罪。”

    曹于汴神色如常,脚步放慢了一些。

    倪文焕见着,更加凑近一点,道:“第二个,就是今夜的事。我敢说,魏忠贤这一复起,朝野必然大受震动,京城里要再起波澜。你我掌三法司之二,有责任维护京城的安稳,尤其是‘来、钱’二人的事,万不可再发生第二次,否则陛下不是只问责一句,就轻轻放过了……”

    曹于汴好像认真的在听,心里却回荡着倪文焕的那一句‘朝野必然大受震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曹于汴忽然想通了!

    ‘魏忠贤一旦再掌权,阉党不说,朝廷里,有‘来、钱’二人这前车之鉴,谁还敢不捐银?’

    ‘再者,只是一个西厂,表面上是复起,不过是将魏忠贤圈在西厂之内,待等时机一到,陛下一道诏书就能解决魏忠贤!’

    曹于汴自认为想通了崇祯的安排,心头顺畅,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来。

    倪文焕见状,还以为他的话起作用了,拉着曹于汴的胳膊就道:“曹总宪,就快天亮了,咱们吃个早饭,详细聊一聊。”

    想通后的曹于汴,看着矫情的倪文焕也没那么厌恶了,居然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内阁班房。

    黄立极将他自己关在班房内,看着窗外初露的亮光,紧拧着眉头。

    ‘陛下,到底在想什么?’黄立极没有曹于汴想的那么自然,他总觉得崇祯的布置藏有深意,似乎在针对什么。

    可他纵观朝野,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必须是非魏忠贤不可的。

    魏忠贤就不应该继续在朝廷,甚至,不应该活着!

    ‘还要再试探一下吗?’

    黄立极看着亮光,紧拧着眉头,枯瘦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犹豫之色。

    至于来宗道与钱龙锡,他根本不在意,连通风报信的想法都没有。

    在黄立极迟疑不决的时候,魏忠贤已经回到私宅。

    前厅里,已经站了七八个人。

    魏忠贤大步从外面进来,一众人当即行礼,大声道:“见过督公!”

    他们虽然面色困倦,却又带着喜庆,都已经知道了。

    魏忠贤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环顾一群人,意气勃发的道:“本公奉皇爷旨意,复建西缉事厂,尔等的官职,一律加官一等,权柄一如过去!”

    在场的有原本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都督同知崔应元、锦衣卫佥事杨寰、右都督孙云鹤,还尚衣监太监李永贞,司礼监的太监王若愚等人。

    七八个人自然大喜,纷纷再次抬手,道:“多谢督公!”

    魏忠贤挨个看着这群人,还是比较信任的,一路上早就想好了,直接看向许显纯,道:“你现在能调集多少人?”

    许显纯大脸大耳,憨厚又凶狠,直接道:“督公,骆养性接管锦衣卫,我等都被架空,还有以前的诸多兄弟被清理了出去,若是督公召回,一炷香时间,我能召回一百人!”

    原本锦衣卫的校尉,也就是缇骑,高达数千人!若是给许显纯时间,又有魏忠贤背靠,一千人都不在话下!

    魏忠贤双眼泛着冷意,道:“够了,你现在立刻召集人手,等我的命令!”

    “是!”许显纯明显感觉到要有大事情,兴冲冲的去召集人手了。

    崔应元,杨寰,孙云鹤等人都坐着不动,他们心里充满了激动与憧憬,往日的风光,就要回来了!

    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一个田尔耕。

    在以往,他们锦衣卫的这五人,被外面的人称之为‘五彪’。

    魏忠贤坐在椅子上,心里默默计算着。

    西厂,是在宪宗所立,在武宗朝也有短暂的时间,实权是压过锦衣卫与东厂的。

    ‘我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叛我!’

    魏忠贤计算一番,忽然双眸闪烁着杀意!

    对于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等人的疏离,以及那些原本讨好他,现在反过来弹劾他的人,魏忠贤心里都有一本账!

    崇祯重新启用他,这让他心头大定,不再受困,终于腾出手来!

    并没有多久,许显纯就回来了,激动不已的道:“督公,人我招来了,现在有五十多,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数百人!”

    由于东厂与锦衣卫的清理,原本阉党的人,大部分被清理了出去以及挂了起来。

    魏忠贤召唤,一传十十传百,在大清晨,有太多人被‘唤醒’!

    “跟我走!”

    魏忠贤一拍椅子站起来,大声喝道。

    许显纯,崔应元,杨鹤,孙云鹤等人仿佛看到了半个多月前威严霸道的九千岁,

    魏忠贤大步出了府邸,看到了穿着锦衣卫校尉服的数十人。

    熟悉的服饰,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气势!

    “都跟我走!”

    魏忠贤心情澎湃,大声喝道。

    “遵命!”五十多人齐声应和,在寂静的大清早,格外响亮。

第六十七章 震动(求收藏~)

    魏忠贤带着人,直奔离他私宅最近的,来宗道府邸。

    “围起来,一个人都不准走脱!”

    魏忠贤来到大门前,看着‘来府’二字,一挥手,大声喝道。

    “是!”

    许显纯,崔应元等人都是老手,不需要魏忠贤废话,迅速布置人手。

    有几个校尉上前,急急用力拍门,大叫道:“开门开门!”

    天色刚亮,门房似乎还在睡觉,被外面的动静惊醒,连忙打开门,不等细看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你们干什么!这可是来阁老的官衙……”倒在地上的门房惊恐的大喊。

    锦衣校尉根本不理他,彻底打开门,一群人往里面冲,魏忠贤带着人,随后就进来了。

    来府顿时一阵慌乱,无数人被惊醒,全都惶惶的蜂拥着向院前。

    来宗道急匆匆来了,头发都来不及梳。

    他披着头发,看着一众锦衣校尉,心头暗惊,沉着脸,盯着魏忠贤,道:“魏太监,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忠贤背着手,抬着手,俯视着来宗道,道:“来阁老,你昨夜做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串连朝臣,意图不轨,这一条,拿你下狱,够不够?”

    来宗道脸色骤变,双眼怒睁的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吗?我要见陛下申辩!”

    魏忠贤双眼冷冽,道:“你没有那个机会了。来人,全数押走!”

    校尉猛的扑过去,就死死摁住来宗道,给他套锁链。

    来宗道气急,怒吼道:“魏忠贤,你构陷忠良,你不得好死!”

    这种话,魏忠贤听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面色坦然,看着来府一众人大喊大叫,哭哭啼啼,脸色纹丝不动,心里是大感爽快。

    压抑了这么长时间,今天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很快,来府就被控制住了,来宗道被押在一旁,仍旧在破口大骂。

    许显纯走过来,道:“督公,西厂那边还在收拾,关人不成问题,但刑具之类,还得要点时间。”

    魏忠贤不在意,道:“加紧收拾,将来宗道押过去,其他人跟我走。”

    许显纯,璀璨与等人登时知道,还有人要抓!

    他们激动不已的道:“遵命!”

    这一上来就抓一个阁臣,他们的风光又要回来了!

    魏忠贤出了来府,骑上马。

    他身后的许显纯,崔应元,杨寰等人跟着上马。

    他们身后已经有上百人,同样上马。

    顷刻间,马蹄声如雷,在大清晨的京城大街上,飞奔起来。

    许显纯,崔应元,杨寰等人面色激动,双眼发红的相互对视,脸上都是笑容。

    在过去,他们就是这样,带着缇骑,风驰电掣,在京城里直来直往,纵横无忌!

    路边已经有不少商户,百姓起床,听到动静,纷纷推开窗户,打开门看去。

    看着熟悉的这一幕,他们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天启驾崩,新帝继位,不过是十来天的事情,他们就是平民百姓,从未想过太多。

    “不知道又是哪家倒霉了……”

    有人轻叹,对于这些缇骑四处抓人,杀人的事,他们见的太多,听得不少,只能感叹一句。

    钱府。

    钱龙锡天色未亮就醒了,他一夜没睡好,总觉得有什么事在心里,让他不那么安生。

    再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神色一沉,快步走向前院。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个个锦衣校尉横冲直闯,见人就抓,看到他,更是直接扑过来。

    “钱龙锡在这里,抓住他!”有校尉大喝。

    “放肆!我是当朝阁臣,你们焉敢!”钱龙锡挣扎着,大声呵斥。

    魏忠贤听到动静,已经走过来。

    看着被五花大绑,气喘吁吁的大胖子,魏忠贤笑眯眯的道:“钱阁老,你猜,我敢不敢?”

    钱龙锡看到魏忠贤,神情骤变,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锦衣卫与东厂已经被陛下整顿,你不可能调动!你……你,你想谋反?”

    魏忠贤嗤笑,道:“钱阁老,你想多了。本公,现在是西缉事厂的提督太监。来宗道已经认罪了,你认不认?”

    钱龙锡脸色有些发白,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陛下是要杀你的,绝不可能让你提督西厂,来宗道!?来宗道有什么罪!?”

    魏忠贤上前,神情冷漠的盯着他,道:“你们昨夜串连那么多人,你们想干什么?皇爷旨意,来宗道,钱龙锡,即刻逮治,严加审讯!”

    钱龙锡脸色苍白无血,双眼都是恐惧。

    ‘完了!’这是他的心声。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登基大典的前两天,新皇帝居然会逮治两个辅臣!

    魏忠贤见着钱龙锡的模样,心里冷笑,一挥手,道:“查封钱府,全部带走!”

    “遵命!”许显纯,崔应元等人应着,极其熟练的安排起来。

    与此同时,魏忠贤复起,提督西厂,并且逮捕来宗道、钱龙锡两位阁臣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冯铨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吃饭,听着下人急匆匆的汇报,筷子掉地上,整个人都呆滞了。

    “老爷,老爷……”冯铨的妇人冯氏见着,连连呼唤几声。

    “哦哦哦,”

    冯铨清醒过来,猛的又道:“夫人,快,筹钱,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我卖了,五十万,两天之内,我要筹集五十万!”

    冯氏愣住了,道:“之前,老爷不是说,凑个十来万就行吗?”

    冯铨没空与冯氏解释,心里紧张了极点,头上都是冷汗,拿着袖子擦了擦,道:“没空解释那么多了,你在府里想办法,我出去再借一点!必须要有五十万两!”

    “哎哎哎……”

    冯氏来不及说话,冯铨急匆匆已经跑出去了。

    周应秋府邸。

    周应秋坐在床上,默默沉思良久,看着边上的儿子周龙遇,轻声叹道:“代我上书,就说我快不行了,乞求归葬故里。”

    周龙遇神色立变,忍不住的道:“父亲,干爷爷复起,不是好事情吗?您怎么还想着致仕?”

    周应秋摇了摇头,神情平静,道:“你不懂。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亘古至理,没有人能逃脱。新皇帝这不是在启用魏忠贤,这是在给魏忠贤发催命符。魏忠贤做得越多,死的就会越快。我以前是迫不得已,为求自保才投靠魏忠贤,现在,是时候抽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周龙遇从周应秋平静的表情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道:“来宗道,钱龙锡二人是咎由自取,明知道韩癀已经被陛下训斥,还敢串连,这是他们自己找死,与干爷爷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之前陛下不是明确说,不准父亲致仕吗?”

    周应秋知道周龙遇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越发平静的道:“听我的,去办吧。”

第六十八章 火热

    崔呈秀府邸。

    相比于周应秋,冯铨,崔呈秀的心态更为复杂。

    他慢慢的吃着早饭,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心情是起起伏伏。

    他现在对于魏忠贤的心态十分复杂,既希望魏忠贤能重获圣眷,却又不想魏忠贤像天启时那般受宠。

    想到最后,崔呈秀也想不明白,联系着曹于汴,王永光,李邦华的接连复起,案子一个个的被翻,心头越发沉重,总有着不太好的感觉,心里惴惴不宁。

    离崔府不远,隔着几个院子,就是杨景辰的府邸。

    杨景辰站在屋檐下,清楚的听到了外面阵阵的马蹄声。

    咚咚咚

    一大早,杨景辰头上虚汗不断的冒,沉着眉头,不断的擦着,内心焦灼不安,满脸都是烦躁之色。

    他身后站着他的门生陈煌,同样安静的听着,一张脸快挤到了一起。

    陈煌心慌慌,看向杨景辰,道:“老师,魏忠贤,真的又得势了?”

    杨景辰擦着汗,太阳穴生疼,道:“魏忠贤算什么,我担心的是宫里的陛下。陛下从登基那日开始,就一直在布局。你看看,魏忠贤现在还剩下什么?宫里,六部,锦衣卫,东厂,他还有什么……”

    陈煌道:“可是,他已经提督西厂,这不是说明,新陛下仍旧要重用魏忠贤……”

    “你懂个屁!”

    一直很有涵养的杨景辰,忍不住爆了粗口,道:“这西厂又算什么,陛下已经将魏忠贤的羽翼剪的差不多了,这西厂不过是陛下扔给魏忠贤的骨头!魏忠贤这老狗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主人要干什么!”

    陈煌听着心里一惊,走近一点,低声道:“老师,我之前听您说,新陛下城府很深,局内人都看不清,您说,新陛下让魏忠贤提督西厂,是为了什么?”

    杨景辰头上冷汗越多,道:“我能猜到就不是在这里擦汗了,但你等着瞧吧,来宗道与钱龙锡只是一个开始!”

    陈煌更加不安起来。

    魏忠贤,着实是一座大山,压的大明朝野都喘不过气。

    魏忠贤提督西厂,逮捕来宗道,钱龙锡二位阁臣的消息,在京城传播的越来越烈,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逐渐沸腾。

    崇祯提拔的人都有些不安定,但在见过曹于汴,听到曹于汴的分析与见解,众人心思又定了下来。

    但对于一些想要看到魏忠贤倒台,等着上位的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失望。

    韩癀并没有离京,还在酒楼里。

    他站在窗口,听到楼下的议论声,神情默然,良久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终归还是一样的。’韩癀心里失望之极。

    神宗,泰昌,天启,再到现在,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可终究没能改变什么。

    但他还是没有离京的念头,他还想再等等,再看看。

    西厂。

    西厂在灵济宫前,原本是个灰厂,在武宗裁撤西厂后,就一直荒弃。

    现在,已经有数十个工匠在里面清理,装修,来来往往的缇骑进进出出,搬运着物料,刑具。

    来宗道,钱龙锡以及家眷已经被塞进去,强行关押在里面。

    魏忠贤站在灵济宫前,看着有些冷清的灵济宫大门,背着手,笑着道:“你们说,佛真的有灵吗?”

    许显纯,崔应元,杨寰等有些听不懂魏忠贤话里的意思,倒是孙云鹤心思一动,上前笑着道:“督公,佛是管人死后的,是未来佛,这生前,还得是督公,督公就是当世佛!”

    魏忠贤听着心头大喜,回头看向孙云鹤,大笑道:“说得好!”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不远处,魏良卿,侯国兴,傅应星,客光先等一大群人,蜂拥而来,脚步飞快,面容都是惊喜交加。

    魏良卿不到跟前,就大声报喜道:“恭喜叔父,贺喜叔父……”

    侯国兴,傅应星等人,自然也连连恭喜,全是振奋之色。

    魏忠贤提督西厂,在他们看来,是当今皇帝对他们的信任,他们的危机已经过去了!

    魏忠贤也是微笑,不过旋即他就盯着一众人,道:“银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魏良卿等人一怔,几人对视一眼,还是魏良卿道:“叔父,还差一点。”

    魏忠贤笑容尽去,目光冷意森森的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如数交到我府上,还有两天时间!”

    魏良卿等人也没了笑容,来之前还想着,魏忠贤复起,银子是不是就不用交了,没想到,还得出!

    魏忠贤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的想法,余光又看向许显纯等人。

    许显纯,崔应元,杨寰,孙云鹤等人立即异口同声的道:“我等定准时上交!”

    他们这几年,抄了不知道多少高官显贵的家,除了少部分上交给朝廷,一部分入了魏忠贤与魏良卿等人的口袋,还有一部分,是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所以,他们都不差银子。

    侯国兴这会儿见都是自己人,上前与魏忠贤低声道:“干爹,长河来氏,江右钱氏都是大族,只要稍微用点手段,他们肯定能拿出不少银子……”

    “不可!”

    如果是以往,魏忠贤就当做没看见,任由他们乱来,现在,魏忠贤是一点大意都不敢有,直接沉声道:“这个案子,一定要给我办的漂漂亮亮,人证物证俱全,不准对他们用刑。他们抄家的东西,给我登记的清清楚楚,一分不能少!谁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我就让他尝遍这里的所有刑具!”

    一众人听着顿时心里胆寒,他们深知魏忠贤的手段!

    魏忠贤面色严厉的警告眼前这些亲信,没有给他们一点余地。

    ……

    天色渐亮,京城里的气氛逐渐热烈,关于魏忠贤提督西厂的议论,甚嚣尘上。

    在这种议论下,还有就是各种铺子的热闹。

    不知道多少人在典当东西,想要变换现银,一大早就堵住各个铺子的门口。

    而一些达官贵人也坐不住了,在讨论魏忠贤复起的时候,也四处走动,淘换各种好东西。

    以往,这些好东西都被藏的严严实实,现在都出来了。

    以往,银子都被捂的落满灰尘,现在擦了擦,纷纷往外掏。

第六十九章 商人

    太康伯府。

    中年商人又来了,带着一个不大的盒子,却也需要双手用力的捧着。

    张国纪欣赏了一夜的画,刚要睡下,眼见是这个中年人,虽然心里有怒,还是强忍着,道:“这是又是什么东西?”

    中年人商人满脸讨好的笑容,上前将盒子放下,小心翼翼的打开,掀开锦被,然后看向张国纪,笑着道:“太康伯,这是宋朝哥窑的玉面青花琉璃瓶,您瞧瞧……”

    张国纪困倦的神色一怔,双眼都盯着不大的小瓶子,继而快步上前,伸着手,慢慢将瓶子拿起来,放在眼前。

    瓶口,瓶底,又是瓶身,好一阵子,他双眼发亮,自语的道:“是真品,这东西,存世怕是不过两三件了……”

    中年人商人听着,笑呵呵的道:“太康伯说的是。哥窑的存品不少,精品不多,这东西,举世难寻,怕是只有这一件了。”

    张国纪连忙收敛表情,余光看看他,道:“这一次,你用多少银子淘来的?”

    中年人上前,一脸讨好的道:“太康伯,这一件,是来孝敬您的。”

    张国纪目光从他脸上又移到瓶子上,面无表情的道:“这件东西,怕是要值个三千两,你这孝敬,我可担不起。”

    中年人瞥了眼四周,看着张国纪,低声道:“太康伯,我也不瞒您,这件东西,是有人托我送您的,希望您,为一个人说情。”

    ‘什么人值三千两?’

    张国纪明白了,有了一点淡淡的微笑,道:“捞谁?是关在顺天府还是刑部?”

    中年人走近一点,越发低声的道:“来阁老,西厂。”

    张国纪神情立变,瞥了他一眼,慢慢将瓶子放了回去。

    中年人一见,急忙道:“太康伯莫要急着拒绝,这只是第一个,若是能出来,后面还有……”

    “魏忠贤的事,我不想掺和。”张国纪拿起毛巾,擦着手道。

    对于魏忠贤,张国纪是有忌惮的。

    客氏为了打击张皇后,没有少在他身上下功夫,他被弹劾,被构陷,被削俸禄,被收回庄田不是一次两次了。

    若不是天启对张皇后还有些感情,怕是他这个太康伯都保不住。

    中年人见张国纪退缩,再次上前,低声道:“太康伯,不需要您做什么。就是进宫,找皇后娘娘说几句话。小人听说,陛下对娘娘颇为尊敬。”

    张国纪听着中年人的话,又看着眼前的玉面青花琉璃瓶,神色犹豫起来。

    当今陛下因为张皇后对他的拥立,所以十分尊敬,在宫里的境遇大变。

    ‘若是,只是去说句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张国纪盯着眼前的瓷瓶,眼神不舍,心里稍稍挣扎就暗自道。

    “好,我答应了,但成与不成,这件东西都归我,另外,你今天从未来过。”张国纪一边盖上盒子,一边说道。

    中年人大喜,道:“太康伯放心,小人都知道。”

    张国纪没有多说,收起盒子,就捧着向里面走去。

    中年人也满脸笑容的转身离去。

    这会儿,天色已然大亮,司礼监渐渐忙碌起来。

    王承恩转了一圈,刚要去乾清宫,一个太监上前,端着一个盘子,道:“王太监,这是今早,通政使司送来的。”

    王承恩停住脚,伸手拿过一本,道:“都是些什么?”

    内监低着头,道:“都是为来宗道,钱龙锡求情的。”

    王承恩看了一本,想了想,接过盘子,道:“有什么事,去乾清宫告诉我。”

    “是。”内监应着。

    王承恩端着奏本,绕了一大圈,回到乾清宫。

    他走进后殿,入眼就看到崇祯还在伏案批阅奏本,姿势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曹化淳见他进来,低声道:“皇爷又是一夜未睡。”

    王承恩微微点头,端着盘子,站到他边上。

    崇祯感觉肩膀有些酸痛,头也不抬,伸手去摸茶杯,忽然开口道:“杨鹤,王恰什么时候到?”

    这是工部尚书与吏部尚书,他们到了,六部就齐了。

    曹化淳侧身,道:“皇爷,中午之前,应该能到。”

    崇祯喝了口茶,心里舒服不少,没那么燥热,目光不离奏本,道:“到了就带进宫里来,李尚书那边有什么事吗?”

    曹化淳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端着盘子上前,道:“皇爷,李尚书说是要与吏部的王尚书仔细商议,晚些时候会有奏本呈上。”

    崇祯将茶杯放下,仍旧看着奏本,道:“晚些时候,让他们入宫,朕要与他们说说辽东的事。”

    “是。”王承恩应着,但没有动。

    崇祯余光见他没动,抬头看向他,道:“还有什么事情?”

    王承恩将盘子举起来,道:“皇爷,一大早,通政使司送来的,六道为来、钱二人求情,申辩的奏本。”

    崇祯看都不看,又俯身看向奏本,道:“留中吧。你留心内阁那边,看看黄立极是怎么传达朕意的。”

    “是。”王承恩端着盘子,慢慢后退。

    崇祯继续批阅奏本,他手里这道,是扬州府,淮安府为奏盐商奏请入仕资格的奏本。

    因为大批盐商聚集淮扬,而又没有商籍或者本地户籍,想要科举得回原籍,这十分麻烦,并且原籍也不高兴‘外人’来争抢名额。

    是以,淮扬两地的盐商,就通过各种手段,抢夺商籍、户籍,但资源有限,盐商太多,狼多肉少之下,就需要朝廷层面放开限制。

    崇祯对这些道奏本很在意,翻来覆去,看了有七八遍,心里有种种想法。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曹化淳上前,轻声道:“皇爷,太康伯入宫了。”

    崇祯嗯了一声,道:“是见皇嫂的吧?让他去吧。”

    曹化淳道:“是。”

    崇祯转头看了眼天色,见天色大亮,身上都汗渍,衣服贴在身上有些难受,起身道:“王承恩,你去请娘娘来一起用膳。曹化淳,你挑些东西,给皇嫂送过去,皇嫂那边有什么事,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及时安排,不能怠慢一点。”

    “是。”王承恩与曹化淳齐齐应着。

    崇祯转身向后面走去,准备洗个澡,刚到门口,他又转身,稍稍沉吟,看着两人道:“传话给锦衣卫,让他们加紧对于各大盐场的布置。”

    “奴婢遵旨。”曹化淳连忙应着道。

第七十章 素来节俭的大肥羊

    崇祯进了后面,舒舒服服的冲凉。

    这会儿,周王妃,张皇后,张国纪,正从东二所出来,走向乾清宫。

    年纪只有十六岁的周王妃一身的稳重典雅,与张皇后轻笑着道:“皇嫂,刚才陛下那边传话过来,说是太康伯今后入宫,无需事先禀报。皇嫂要是有什么事情,也无需知会,最多事后说一声。”

    张皇后对崇祯对她的敬重心里是十分满意与高兴的,微笑着道:“陛下的心意,我是心领了,凡事总有规矩,何况是宫里。对了,我听说,陛下近来夙兴夜寐,通宵达旦,你可多多劝劝,即便是年轻,也得注意身体……”

    周王妃有些无奈,道:“我倒是劝过,但陛下说,国事繁重,由不得他休息片刻。待会儿,还请皇嫂帮忙劝劝,陛下还是比较听您的。”

    张皇后笑着点头,道:“好,待会儿我与陛下说。”

    周王妃笑容更多,两人挽着手,一路上说说笑笑。

    周王妃今年十六,张皇后今年二十六,虽然差了十岁,却是妯娌,又都是皇后,自是相对亲近,有话说。

    张国纪一直没有说话,静静跟在两人身后侧。

    他没有关心他女儿,而是一直在打量周王妃。

    ‘再过两天,就将正式册封为后,得让嫣儿与她打好关系……’张国纪心里暗自思索。

    三人一路说着就来到了乾清宫。

    他们进入后殿的时候,崇祯刚刚洗好,正擦着头发,就看到三人进来。

    崇祯在张皇后脸上停留一会儿,就转移到了张国纪身上。

    ‘这可是一头大肥羊啊……’崇祯眼神都是笑意的看着他。

    “臣妾见过陛下。”周王妃与张皇后同时见礼。

    “臣张国纪,参见陛下。”张国纪见崇祯面色带笑,心头略宽,连忙跟着。

    崇祯笑着上前,道:“都是自家人,无需拘礼了,坐下说话,曹化淳,上茶。”

    “谢陛下。”崇祯虽然这么说,三个人还是礼数周全。

    周王妃坐在崇祯边上,张皇后与张国纪则坐在对面。

    崇祯放下手里的毛巾,将头发随意的披在身后,与张皇后道:“皇嫂,最近还顺心吧?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朕说,哪个狗东西敢对皇嫂不敬,朕砍了他。”

    张皇后轻轻一笑,道:“劳陛下惦记,臣妾一切都好。”

    张皇后说着,看着崇祯虽然刚刚洗了澡,脸上难掩的疲倦,以及双眼的黑眼圈,不由得的道:“陛下,虽然国事繁重,不能懈怠,但该休息的时候,还得休息,龙体重要……”

    崇祯看着张皇后如花似玉的俏脸,不过二十五六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心里不禁暗自道:真是可惜了。

    “多谢皇嫂关心,朕记下了。”

    崇祯笑着应下,而后就看向张国纪,道:“太康伯,你的事,朕让王承恩去办了,对于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无需担心,朕帮你料理干净。”

    张国纪身上也是一堆案子,两个月前还被收回了一千亩庄田。

    “臣谢陛下圣恩!”张国纪急忙站起来,抬着手道。

    崇祯笑着摆了摆手,道:“说了,自家人,不要这么见外,坐。今后想皇嫂了,就直接进宫,无需禀报朕。”

    “臣谢陛下。”张国纪连忙又谢恩。

    崇祯摆了摆手,随手接过曹化淳递过来的茶杯。

    周王妃坐在崇祯边上,见他有种难言的气度,双眼里都是笑意。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着,说着话,都是宫里宫外的家长里短。

    张皇后回忆起了她宫外的岁月,道:“我进宫的早,差不多有十年没出宫了,当初进宫的时候,娘亲哭笑的送了一路……”

    还未封后的周王妃看着张皇后道:“我进王府的时候,我娘亲倒是一个劲抹泪。对了,还有个有趣的事,我出王府时,杨阁老的夫人堵在门口,死活不肯离开,还是王承恩带人拖走的……”

    一直插不上话的张国纪,逮住话头,面容带笑的道:“我听说,那杨阁老与来阁老倒是相熟。”

    崇祯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拿起茶杯喝茶。

    张皇后还不知道他父亲进宫的目的,闻言愣了下。

    周王妃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联系上了来宗道。

    现在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来宗道与钱龙锡被崇祯下了西厂大狱?

    “太康伯与来宗道相熟?”崇祯放下茶杯,神色不动的笑着道。

    张国纪保持着拘谨微笑,躬了躬身,道:“臣与来阁老素不相识,并无交情。”

    崇祯瞥了眼张皇后,见她抿着嘴,没有说话的意思,心下了然:这皇嫂应该是不知情的。

    崇祯有些好奇,是谁说动张国纪来给来宗道求情的。

    心头微微一转,崇祯突然道:“太康伯不是为来宗道求情?”

    张国纪脸上笑容一收,故作严肃的道:“臣并不是为来宗道求情。只是有些话,臣担心没有人与陛下说。”

    “太康伯请说。”崇祯来了兴趣,看着他道。

    张国纪早就想好了措辞,还是犹豫了一会儿,道:“陛下,先帝驾崩,您尚未举行登基大典,贸然处置先帝遗臣……来宗道固然死不足惜,臣恐朝野非议,玷污圣德。”

    崇祯眉头一挑:还真是好口舌!

    ‘怕是不少人有这样的想法,今早就有六道求情的奏本,接下来或许会更多……’

    崇祯思索着,随口的道:“太康伯认为,朕该如何处置他?”

    张国纪看着崇祯若有所思的神色,微微低头,谨慎小心的道:“陛下,此事……存有先例,小惩大诫,罚银抵罪,遣回原籍。”

    崇祯自然不会这样放过来宗道、钱龙锡,这是他立威的靶子!

    “太康伯,近来过得如何?被收回那么多庄田,日子可有拮据?”崇祯笑呵呵的伸手拿茶杯。

    张国纪见崇祯岔开话题,心想:反正一句话我已经说了。

    便接崇祯的话道:“谢陛下关心,有娘娘接济,臣又素来节俭,倒是还过得去。”

    张国纪这样说着,悄悄抬头看向崇祯,心里忽然有种期盼,期盼崇祯将他被收走的庄田还给他。

    崇祯从容微笑,慢慢拨弄茶水。

    他自然不会还,这位已经足够肥了,不用养。

    只是他暂时腾不出手,否则肯定要狠狠宰上一刀!

第七十一章 银子(求收藏~)

    在崇祯与张皇后,张国纪说话的时候,黄立极正在召开内阁会议。

    除开被下狱西厂的来宗道,钱龙锡外,首辅黄立极,阁臣张瑞图,李国,周道登,冯铨,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都在。

    来宗道、钱龙锡的事,在座的都很清楚,是以,气氛有些凝结。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都是威严与冷漠之色,扫了眼在座的人,淡淡道:“不用我说,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陛下深为震惊,连夜逮治!”

    一众人听着首辅训话,端坐笔直,目不斜视。

    在场的,都与魏忠贤脱不开关系。

    张瑞图是为魏忠贤写三生祠碑文的人,李国是魏忠贤同乡,冯铨,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就更不用说了。

    对于魏忠贤的复起,他们或多或少,心态都是复杂的。

    “在这种时候,深夜串连,图谋不轨,着实恶劣!我不知道你们中,还有谁与‘来、钱’二人有关,如果有,就进宫请罪,争取陛下宽宥。”黄立极声音平静又不乏警告。

    一众阁臣仍旧不说话,黄立极从他们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一转话头,道:“国库空虚,民生多艰,户部出了‘崇祯宝钞’,不少朝臣争相认购,身为阁臣,理当作为表率。”

    一众人听着,神情忽然有些变化,悄然警惕起来,余光都看向他。

    来宗道、钱龙锡就是栽在这件事事情上,黄立极又要做什么?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越发威严,道:“本官认购了五万两,你们可自行决定是否认购,认购多少。这不是陛下的旨意,也不是内阁的命令,全凭你们自己的心意。”

    一众人紧绷着脸,没有说话。

    自古以来,钱的事,最难。

    黄立极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挨个扫过,淡淡道:“这次认购,陛下与户部都说明,是借,不是捐,最长三年,最短半个月便可在户部如数兑回。周吴江,你先说。”

    周道登,吴江人,地位相等又相熟的人,会称他为周吴江。

    周道登神色微变,连忙侧身,犹豫了下,道:“下官,捐,不认购二百两。”

    其他人听着神色异样,纷纷瞥向他。

    黄立极面色不变,又看向张瑞图,道:“张阁老?”

    张瑞图侧身,犹豫了下,道:“下官认购五百两。”

    其他人的目光,都在这两人身上。

    这二人,不说为官多年,家资不菲,他们本身就出身官宦世家,家资丰厚,拿出二百两,五百两看似不少,实则少的可怜。

    等黄立极目光看向他们,他们连忙坐直,面色凝肃,目不斜视。

    冯铨,崔呈秀,周应秋已经在魏忠贤那认捐,不可能在这里说话,更何况,‘五十万两’要是说出来,怕是要炸锅。

    杨景辰更为紧张,他虽然给魏忠贤写过贺寿表,对魏忠贤的要求没有拒绝过,却又处于阉党边缘。

    是以,黄立极要是问他,多了少了,他都不合适。

    黄立极瞥着这些人难掩饰的紧张,反而没有再问,道:“你们回去之后,与下面的人也说一说,全凭自愿。没有什么其他事情,今天就到这里吧。”

    黄立极说完,就起身离开。

    张瑞图,李国,周道登,冯铨等人连忙起身,等黄立极走了,忍不住的相互看了看,无声的各自离开。

    虽然同为阉党,但他们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彼此或明或暗的争斗不休。

    冯铨在班房转了一圈,便迅速出宫。

    以他的身份地位,愿意给他的银子的人有太多,更何况还是他亲自登门‘借’。

    冯铨回到府邸,径直来到后院。

    冯氏见他进来,连忙关门,急急低声道:“你可回来了,银子筹好了。”

    冯铨上前,看着打开的箱子,里面铺满一锭锭银子,暗自松了口气,道:“够了就行。”

    冯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银,有些紧张,道:“要送过去吗?要是传出去,怕是不少人会弹劾老爷……”

    冯铨瞥了她一眼,道:“妇人之言!我能送过去吗?弹劾是小,陛下要是知道我有这么多银子,该怎么解释?让你弟弟去送。”

    冯氏一怔,道:“这,有什么不一样?”

    冯铨盯着这些银子,自然是舍不得的,闻言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你以为,魏忠贤送上去,就不找借口?明摆着告诉陛下,他有这么多银子?就不怕陛下追问来路?”

    冯氏愣了下,忽然就明白了,道:“我二弟的生意不小,用他做借口倒是正好。知道的,是老爷的银子,不知道的就是二弟,终归不会牵扯到老爷。”

    冯铨笑了,道:“你倒是聪明了一回。”

    他看着几大箱子的银子,心里还是有些肉疼。

    五十万两啊,他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么多银子。

    冯氏道:“我去叫我二弟来?”

    冯铨道:“用不着,我已经叫过了,马车就在外面。我们将箱子封好,快点送过去。”

    “现在就送?”冯氏同样舍不得。

    冯铨眉宇间有些不耐烦,道:“现在朝局鬼测,陛下心思难猜,早点送去落个心安。”

    冯氏的目光都在银子上,欲言又止再三,心里还是舍不得。

    不多久,冯铨的妻弟就来了,冯铨拉过来,耳语一番。

    这二弟一脸沉色,道:“阁老,我办事您放心!”

    冯铨自然信得过才让他来,点点头。

    有家丁进屋,将一个个大箱子用黑布罩好,搬上骡车,径直驶向魏忠贤府邸。

    在冯铨妻弟带着银子前往魏忠贤私宅的时候,有更早的。

    崔呈秀的姻亲,褚江悦带着银子,出现在魏忠贤私宅后门。

    他被陆万龄接引进去,来到魏忠贤跟前。

    后厅里。

    魏忠贤看着打开的一个个大箱子,满意的点头,道:“崔阁老做事,还是这么令本公放心。”

    褚江悦听出魏忠贤这话里有话,连忙递过‘认捐表’,讨好的笑着道:“崔阁老为了九千岁,家产都典当了,一片赤诚,望九千岁明鉴。”

    魏忠贤不识字,摆手让陆万龄接过来,随口的道:“告诉崔阁老,本公知道了。”

    褚江悦看得出魏忠贤对他不太感冒,不敢多待,道:“是是是,小人告退。”

    魏忠贤看着他走远了,目光在银子上一扫,与陆万龄道:“你做好登记,今晚户部临休之前,我要带着银子过去。”

    陆万龄一怔,道:“干爷爷,不是送去宫里吗?”

    魏忠贤忽然笑了,道:“你不懂。有些是要送到皇爷跟前,有些要送到需要的地方。”

    陆万龄确实不太懂,听话的道:“是,孙儿记下了。”

第七十二章 二国丈

    崇祯,还在后殿里,与张皇后,张国纪说话。

    其实,主要是周王妃与张皇后两人在说,崇祯与张国纪偶尔参与一下。

    两个女人忆苦思甜,说着宫里宫外的事,如同拉家常一样。

    好一阵子,张皇后不动声色瞥了眼崇祯,与周王妃道:“后宫里,和顺为贵,凡事要平和,这样陛下才能专心政务,心无旁骛的做一个有为明君……”

    周王妃微笑道:“皇嫂说的是,有皇嫂帮忙,我省了很多事,还想着等陛下登基大典之后,请张家人入宫,好好宴请一番……”

    周王妃没有听懂,崇祯却是听的明白,接话道:“是要宴请,不止是张家,周家也来。王承恩,你记一下,登基大典之后,找个时间,请二位国丈一同入宫。”

    “是。”不远处的王承恩应着道。

    周王妃见崇祯要宴请周家,知道肯定要赏赐,高兴的看着崇祯。

    张皇后不知道崇祯有没有听懂,见他脸上疲倦越多,强忍呵欠,瞥了眼他父亲,笑着道:“时间差不多了,不敢多打扰陛下……”

    说着,她就要起身。

    张国纪跟着站起来,抬手要说话。

    这时,曹化淳脚步匆匆的进来了。

    他见着张皇后与张国纪已经站起来,连忙要退到一旁。

    崇祯看向他,道:“什么事?”

    张皇后与张国纪没有出声,静等着。

    曹化淳上前,递过一道公文,道:“皇爷,这是内阁的会议记录。”

    崇祯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不由得挑了下眉头,然后看着张皇后与张国纪笑着道:“张瑞图阁老,捐了五百两,周道登阁老,捐了二百两。他们一年俸禄是二百二十两,周阁老捐了一年俸禄,张瑞图捐了两年的,都是我大明的好臣子……”

    张皇后出生时,张家不算富裕,可二百两还是轻轻松松能拿出来的。这个银子,在她看来,不多也不算少。

    可张国纪听出了崇祯话里的嘲讽,暗自摇头:二百两?五百两?也好意思拿得出来,我随便买幅画都几千两。

    曹化淳躬着身,面色不动。

    他可知道,张瑞图这个人,极其贪财,每年卖官都能卖出几万两。周道登据说谨小慎微,不贪财,可家底厚实,拥有良田千顷!

    二百两,五百两,着实是少的可怜!

    崇祯拿着这道会议记录,在桌上轻轻拍打着,双眼都是思索之色。

    张瑞图这个人,自从他继位以来,十分的低调,几乎没见过他冒头,也没有奏本上奏,平日里好像透明一样。

    ‘不应该啊,这个为魏忠贤撰写三生祠碑文的人,应该与魏忠贤很近,怎么突然低调了?’

    ‘这周道登就是个应声虫,说什么都是‘是是是’,外号‘周三是’……’

    ‘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等人不说话,是已经筹备好银子,给魏忠贤送过去了?’

    崇祯心里一时转念很多,他对这些阁臣了解渐多,对朝局观察的越发的清晰。

    张皇后,张国纪见崇祯沉思,一时间没敢动。

    周王妃等一会儿,悄悄在桌下踢了崇祯一下。

    崇祯抬头,哦的一声,笑呵呵的站起来,道:“朕送皇嫂与太康伯。”

    周王妃跟着起身,一脸微笑。

    张皇后,太康伯连忙谦辞,崇祯已经向前走了。

    他收敛思绪,边走边瞥着张国纪,忽然心里微动,道:“太康伯,朕的国丈,理财有道,家资丰厚,现在呢,各处军队缺衣少粮,兵部想买都买不到。朕想着,请太康伯与国丈一起,开设一些布庄、粮行,朕会用高出市价一成来收,太康伯能否为朕分忧?”

    张皇后与周王妃听着,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在她们看来,这是崇祯对她们的家族施恩。

    ‘高出一成?’

    张国纪双眼顿时发亮,军队的衣食,那得是多少人,还高出一成!

    ‘天大的利润!’

    有崇祯的话,那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张国纪喉咙忍不住动了下,悄悄瞥了眼崇祯,继而就小心谨慎的道:“陛下,臣不善于经商,但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臣待会儿就去见周国丈,仔细商讨一下。”

    崇祯将他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笑着道:“好。先期,衣服……定六万人的,粮食十万石,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对了,太康伯缺银子吧,曹化淳,从宫里,拿出十万两给太康伯。”

    “是。”曹化淳在后面应着。

    张皇后见崇祯这么照顾他父亲,连忙道:“臣妾谢陛下。”

    张国纪听到‘十万两’,更是激动了,沉声道:“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崇祯笑眯眯的向前走,道:“一家人,无需多礼。不过,有丑话朕说在前头,钱,朕给的多了,东西你们得做好了,不得以次充好,更不得弄虚作假,这些都是给将士们的,事关边疆安危,若是出了差错,朕可护不住二位国丈。”

    张国纪现在心里都是‘银子’,躬身在崇祯身后,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道:“陛下放心,若是有一丝差错,臣愿提头来见!”

    崇祯听着,看向他,又看向张皇后,周王妃,笑呵呵的道:“皇嫂,王妃,你们可听见了,真要是出事情了,到时朕法办二位国丈,你们可不能找朕的麻烦。”

    张皇后,周王妃见崇祯开玩笑,相视一笑。

    张国纪更是陪着笑,心里都在盘算着,六万人的衣食,高于市价一成,能让他赚多少银子!?

    崇祯双眼微眯,继续向前走。

    崇祯这边送张皇后,张国纪出宫,宫外,魏忠贤押着两辆大马车,来到了户部大衙前。

    正值晚休,户部四周都是各部衙门,工部,吏部,礼部等等。

    多少人进进出出,看到魏忠贤带着人,走向户部大门。

    魏忠贤啊,整个大明,有几人见着能坦然相对?

    毕自严亲自出迎,站在门口,瞥了眼外面马车上搬运下来的大箱子,他心里顿时了然,神色不变的抬手道:“魏太监这是?”

    魏忠贤十分客气的抬起手,道:“毕尚书,咱家知道国库困难,为皇爷分忧,为纾解国困,咱家决定向国库捐银,请毕尚书验收……”

第七十三章 苦是百姓

    毕自严与魏忠贤坐在户部正堂,看着户部的户房一大群人清点魏忠贤带来的十几口大箱子。

    基本上都是大锭银子,所以清点的很快。

    不多久,户房主事就拿着账本上前,道:“堂部,清点好了,总共三百二十五万两。”

    毕自严虽然坐着不动,实际上看一眼就能猜出大概,闻言还是心头微震。

    他在户部多年,掌管国库,可着实有很多年,没有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银子了。

    他瞥了眼微笑不语的魏忠贤,接过账簿,又拿到了那些‘认捐书’,慢慢翻过,心里同时转着念头,等看完这些‘认捐书’,毕自严有些好奇的转向魏忠贤,道:“魏太监,这些人是?”

    他对于‘认捐书’上这七个人,只认识一个,其他的,听的没听过。

    魏忠贤笑呵呵的道:“都是些忠君为国之人,听说国库空虚,又见咱家要捐银,都跟着捐,让咱家一并带过来。”

    毕自严顿时明悟,这是一种规避手段。

    既捐了大笔银子,又能规避朝野的追究。

    毕自严静静思索一阵,站起来,抬手与魏忠贤道:“魏太监这份心意,下官一定如实转达给陛下。”

    魏忠贤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坐着不动,笑着道:“这只是第一笔,明天还会有,至少一千七百万。”

    今天这三百多万,主要是冯铨,崔呈秀,周应秋以及魏忠贤自己的。

    其他人的,还没有送到魏忠贤的私宅。

    ‘一千三百万!加起来就是两千万!’

    饶是户部尚书,毕自严还是震惊的脸上难以保持平静。

    ‘两千万……’

    毕自严震惊这个数字,继而就想到了这笔钱,能用在多少地方,解决多少燃眉之急!

    魏忠贤看着他的表情,眼神里的笑意更多。

    毕自严很快恢复冷静,抬起手,道:“魏太监,下官现在要进宫禀报陛下,是否与下官一同入宫?”

    魏忠贤想了下,道:“咱家还要去审讯来宗道与钱龙锡,就不与毕尚书一起了。”

    有些功劳要当面邀,有些功劳就不能出面,否则会打折扣。

    这一点,魏忠贤深深知晓。

    这时,两个文吏,提着三个大箱子出来,道:“堂部,宝钞都装好了。”

    毕自严看了眼,与魏忠贤微笑道:“魏太监,这些是宝钞,上面有兑换期限,最短的,十五天可兑,最长的是三年,时间一到,随时可来户部兑换现银。”

    魏忠贤就从未想过兑换,不在意的摆了下,随从就上前将三个箱子提走。

    魏忠贤站起来,走近毕自严,笑着道:“毕尚书,若是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只会咱家,都是为皇爷分忧,只要咱家能做的,一定会为毕尚书做好。”

    毕自严对魏忠贤不敢大意,客气的抬手道:“魏太监这句话,下官记下了。”

    魏忠贤是有心交结崇祯新提拔的这些人的,见毕自严不像以前那些人对他嗤之以鼻,一脸不屑,甚至大声呵斥他为‘阉狗’,笑容多了不少,抬手道:“告辞。”

    毕自严亲自送魏忠贤出了户部大门。

    魏忠贤缓慢的下着台阶,对于四周各处闪闪躲躲目光,浑然不在意。

    毕自严回过头,让人将魏忠贤送来的银子归库,亲自锁好,又安排人仔细看管,确保无差错,这才急匆匆入宫。

    在毕自严入宫的时候,崇祯还在等杨鹤,王恰到京。

    曹化淳站在崇祯身前,道:“陛下,已经探问明白了,黄河,淮河大雨倾盆,多处决堤,泛滥成灾,水路被阻断,二位尚书已经绕路,今晚应该能到。”

    崇祯坐在软塌上,看着外面,即便到了晚间,依旧燥热难耐,道:“京畿有很多天没下雨了吧?大旱大涝,果真不假。”

    大明的灾情酷烈,表现在天气的极端反常。

    这边大雨倾盆,连绵不绝,洪涝灾害不断;另一边就是滴雨不沾,赤地千里,大旱无期。

    崇祯出神了一会儿,回过头,道:“他们到了,带进宫里来。”

    曹化淳刚应下,王承恩就带着人,端着一个个盘子进来,道:“皇爷,后天登基大典的衣着,金印、宝册等都准备好了,请皇爷过目。”

    崇祯看了眼,道:“这些,让王妃定夺吧。”

    “是。”王承恩应着。

    崇祯看向小桌上的奏本,说巧不巧,手里的就是请求朝廷赈灾的奏本,来自于福建福州。

    崇祯看到最后,见到周应秋的批注:自行赈抚。

    眉头挑动了一下,随手放了回去。

    崇祯又翻阅几本,毕自严就到了。

    毕自严神情比以往轻松不少,将魏忠贤给他的账本以及‘认捐书’递给崇祯,道:“陛下,魏太监今日,认购了三百多万两,臣已经全数入库。”

    崇祯笑着接过来,还没看就道:“魏忠贤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的。”

    “他说,明日还有一千七百万两。”毕自严看着崇祯,有些谨慎的说道。

    这加起来,就是两千万两,一个内监,随随便便拿出两千万,近乎国库十倍的现银!

    换做是谁能平静?

    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朝野要沸腾,蜂拥弹劾,治罪魏忠贤了。

    崇祯自然不太在意,一边看一边道:“这只是京里的,如果给他时间足够,凑个五千万,也是轻轻松松。你想想那一百多座生祠,再想想阉党上下多少人,加上这些年迫害那么多朝臣,抄了那么多大户,银子有几分入国库的……”

    毕自严稍稍一想,微微点头。

    京城里的阉党不少,可全国上下,更是多不胜数,如果这些阉党真的肯拿出银子,绝不止五千万两!

    想到这里,毕自严忽然面上有些凝色。

    崇祯余光一瞥,注意到了,笑着道:“有银子了,卿家怎么还不高兴了?”

    毕自严神色犹疑,片刻还是抬着手,忧色道:“陛下,阉党之中,很多人是贪渎不法,卖官鬻爵,横征暴敛,豪取强夺,无恶不作。今日,他们拿出这么银子,明日,就会变本加厉的要捞回去,压榨百姓,贪渎官库,这最后,苦的还是百姓,坏的仍旧是国政……”

    崇祯放下手里的账册与认捐书,伸手去那茶杯,面色思忖。

    毕自严的话,自然是没错的。

    阉党中人,大部分是以前被东林党打为‘邪党’的其他朋党,遭遇打击而投靠魏忠贤,为的自然是权势,荣华富贵。

    被迫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子,事后肯定要找补回去。

    从哪里找补?

    自然是利用权力上下其手的贪,对百姓巧立名目的敲诈勒索。

    崩的是吏治,坏的是国政,苦的是百姓。

第七十四章 钱粮

    崇祯伸手拿起茶杯,笑着道:“毕卿家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处置比较好?”

    毕自严一怔,旋即意识到,这是考校,沉吟片刻,道:“陛下,我大明吏治崩坏已经有多年,都察院的监察形同虚设,朝廷贪腐成风,干净的没几人。地方上三司制衡、彼此勾连,更是窝案频发,想要遏止贪腐,臣恐不是一时之力。”

    崇祯喝了口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毕自严看着崇祯的表情,又组织了一下措辞,有些谨慎的道:“若是大举清查,朝野势必反弹,这怕是会掀起更大的争斗,朝廷陷于其中,难以自拔,久而久之又是不了了之,徒劳无功又有碍陛下的国政。臣建议,以大案立典型,震慑天下贪官,而后徐徐图之。”

    崇祯微笑,放下茶杯,道:“卿家之言,老成谋国。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眼下我大明的情况,容不得我们徐徐图之。朕的意思是,先从京城开始,吏部与都察院并行,对朝廷官场进行整风。能动,直接清理出去,暂时不好动的,就挂起来,拔了他的牙齿与爪子,让他们没办法贪腐,无法坏事。这个动作,一定要快,不能等,最好在年内完成。”

    马上就要到九月,离年底,就差三个月!

    毕自严心头微惊,想着是否有些过于着急。

    他不说话,崇祯也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了,道:“急是急了点,但总体是利大于弊的。我大明的国事,长期坏于朝廷,朕必须要建立一个清正、高效,廉洁、团结的朝廷。那些滥竽充数,整日只知道权势、争斗,热衷于党争的人,不配参与国政。”

    毕自严见崇祯态度坚决,仔细想了想朝局,便收敛劝说的心思,道:“臣明白。”

    崇祯心里在盘算着内阁与六部的事,思索一阵,忽然道:“这两千万,卿家有什么打算?”

    毕自严作为户部尚书,被钱粮掣肘的事情太多,自然有非常多的想法,闻言却微微躬身,道:“陛下,之前大内出了三百万,臣想先归还大内三百万。”

    崇祯直接道:“一千万。”

    毕自严面色犹豫,道:“陛下,朝廷苦钱粮久……”

    “就这么说定了。”

    崇祯不给他掰扯的机会,道:“辽东一百万,天津卫、登莱各五十万,其他的,赈灾,治河,平乱,都由你们商议决定,朕不干涉。”

    毕自严见崇祯这么说,也不好多还价,道:“臣领旨。”

    崇祯微笑着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具体的支出,你们六部尚书合议,奏报上来。”

    毕自严应‘是’,继而就观察着崇祯的神色,道:“陛下,关于‘来、钱’二人,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崇祯神色不动,看着毕自严,笑道:“怎么,卿家这里也有人说情?”

    毕自严连忙道:“臣并非是为说情。两位阁臣同时下狱,朝野有些非议。”

    ‘非议的不是两个阁臣下狱,是魏忠贤提督西厂吧?’崇祯心如明镜。

    魏忠贤再度掌权,肯定会引起无数人的恐慌。

    期盼魏忠贤失势的人心里落空,有所动作,并不意外。

    崇祯心里有些好笑的想着,道:“他们两人朕是要严惩的,但朕登基大典在即,不宜落案,朕会让魏忠贤彻查清楚的。”

    就在这时,曹化淳急匆匆进来,道:“皇爷,王尚书,杨尚书到了。”

    崇祯猛的坐直身体,道:“让他们进来。”

    这两人的到来,弥补了六部空缺,也补足了他权力版图的最后一块。

    “是。”曹化淳应着,转身又出去。

    毕自严还想再说,见状只得将话咽回肚子里。

    崇祯心里其实清楚,毕自严等人对魏忠贤还是十分忌惮。

    不过,他留着魏忠贤,还有大用!

    不多久,王恰,杨鹤就进来了。

    两人虽然换了官服,还是难掩风尘仆仆,一脸疲倦。

    他们进来后,躬着身,低着头,不约而同的不动声色观察着坐在小桌之后的崇祯,几步之后,连忙上前行礼,道:“臣王恰/杨鹤,参见陛下!”

    崇祯一直在注视着两人,等他们近前,瞥了眼曹化淳,道:“二位卿家请坐,毕卿家也坐,曹化淳,上茶。”

    王恰,杨鹤这是第一次见新君,又是在后殿这种相对隐私的地方,正想着怎么回答,毕自严与曹化淳同时应了‘是’。

    毕自严坐下,曹化淳去上茶。

    王恰与杨鹤见毕自严坐下来,只得抬手道:“谢陛下。”

    二人有些拘谨,在毕自严身侧先后落座。

    崇祯一直在打量着两人。

    杨鹤与杨嗣昌长相颇为相似,只不过,杨鹤更为高一点,浑身上下,充满了书卷气,面相斯文,面容温和,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人。

    王恰则有些矮,头顶还秃了不少,神态拘束,脸蛋浑圆,有点像胆小怕事的富家翁。

    崇祯向来不以貌取人,等曹化淳上茶之后,拿起茶杯,笑着道:“二位卿家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喝杯茶,缓口气,而后咱们再叙话。”

    杨鹤从容一点,王恰连忙道:“谢陛下。”

    二人在崇祯喝茶的时候,才拿起茶杯,在嘴唇上沾了沾又放下。

    崇祯喝了口茶,注意着两人的表情,先看向杨鹤,道:“杨卿家这一路上想必听到了不少。朕就不赘言,毕卿家等人举荐杨卿家为工部尚书,朕想问问,杨卿家对于工部的事怎么看?”

    工部近些年,其实只有两件事:一个修建朝廷宫殿或者官员的宅邸,二就是修河,这两项又因为钱粮的问题,基本上没做多少。

    所以,工部总体上是闲着的。

    杨鹤躬着身,神情动了下,继而就道:“陛下,臣之前在工部任职数年,臣以为,工部受制于钱粮,难以施展,若是有钱粮,臣希望暂停宫殿、官邸等的修建,专注于治河。”

    大明近些年,最大的灾情倒不是大旱,其实是洪水。

    长久,黄河,平均每两年决堤一次,每次后果都极其严重,损失巨大,又消耗朝廷大量的精力与钱粮去善后。

    崇祯不动声色点头,道:“卿家需要多少钱粮,怎么治河?”

    杨鹤目光闪烁了下,悄悄看了眼崇祯,道:“陛下,若是有一百万,臣可调集民夫三万,确保黄河五年不泛滥。若是有两百万,臣可调集民夫十万,确保黄河十年不泛滥。”

    拿两百万两银子去修河,在以往,简直是一种天大的妄想!

    “卿家对于民乱怎么看?”崇祯突然问道。

    洪水决堤,往往还会造成另一事端:民乱。

第七十五章 权力(求收藏~)

    杨鹤一怔,旋即就道:“陛下,所谓民乱,无不是衣食无着的百姓走投无路,臣认为,当以抚为要。”

    ‘原来如此。’

    崇祯知道这个人,朝廷对于西北的民乱,主要有两个争执,一个是‘抚’,一个是‘剿’,‘抚剿并用’被斥责为两面派,而不敢吭声。

    这个杨鹤,明显是‘抚’一派。

    崇祯瞥了眼毕自严,道:“毕卿家,明年拿出一百万给工部治河。”

    作为马上就要有一千万银子的户部尚书,毕自严还是有些舍不得,一千万看着多,实则大明处处需要钱,根本不够用。

    “是。”但崇祯说话了,毕自严只得忍痛拿出一百万。

    杨鹤还不知道京里的一些情况,有些愕然。

    他之前在朝廷,一百万,可是巨款,不是随随便便能拿的出来的!

    “王卿家,你怎么看礼部?”崇祯转向王恰道。

    王恰躬着身,道:“陛下,臣认为,礼部事多繁杂,需要慢慢清理。”

    崇祯眉头动了下,道:“卿家,朕要听真话,实话,如果只是换汤不换药的虚假托词,朕也用不着卿家千里迢迢赶到京城。”

    王恰心里一惊,连忙低头,有些慌乱,余光瞥向毕自严,见毕自严微不可察的点头,这才暗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陛下,礼部……臣以为,朝局的崩坏,礼部首罪。礼部掌仪典礼法,先有礼法崩,后有朝局乱。礼部首要、紧迫之事,便是重塑礼法,维持朝廷纲纪,方能扭转乾坤,重振朝堂。”

    崇祯有些意外了,没想到王恰能说出这番见地。

    目露思索,崇祯道:“卿家继续说。”

    王恰躬着身,早有腹稿,便道:“陛下,臣的想法:第一,重修我大明礼典,纲纪,颁布天下,作为天下人行为准则;第二,对当前一些恶劣之事,要在礼法上明令禁止,违者严惩;第三,礼部须以道德为榜,立于朝廷之上,位在天下之端,束缚朝臣,教化百姓……”

    崇祯听着,慢慢拿起茶杯。

    王恰的话,让他想到的其实是‘律法’二字。

    在他看来,大明的不断崩坏,除了礼法道德的不存,最重要的,就是朝廷纲纪的废弛。

    所以,要想重振朝廷,还是需要以‘律法’来维系,简而言之:乱世用重典!

    想到这里,崇祯又想起毕自严之前说的‘贪渎’,不禁瞥了他一眼,这本质上,还是要重典去治理。

    毕自严还以为他的小动作被崇祯发现了,连忙躬身低头,作请罪状。

    崇祯并没有注意到,被他这个动作弄的有些疑惑。

    ‘是王恰的话里,有什么言外之音吗?’

    崇祯心里想着,等王恰说完,不由得思索起来。

    王恰,杨鹤,毕自严见崇祯沉思,不由得也停下话头。

    “卿家说的是《三朝会典》?”崇祯看着王恰道。

    所谓《三朝会典》,是阉党编纂的,将红丸案,廷机案,移宫案三大案编撰成书,加上按语,将这三个案件定性。

    《三朝会典》经过阉党控制的朝廷背书,用此来打击东林党与其他朋党,成了阉党手里的一把重要武器。

    可以说,这是阉党针对东林党最重要的理论武器以及证据!

    这三大案的发生,过程,结果,都是由东林党主导,自然就是把柄。

    至今,这三大案依旧是朝野争论的一大要点。

    王恰自然没有想那么多,但这三个案子要是不重新定性,很多事情就无法处理。

    比如,阉党为了突出魏忠贤这个内监在三大案中的地位与作用,东林党等文官成了陪衬,造成了宫内规矩混乱,内廷外廷的礼法、纲纪被扭曲,歧义。

    王恰神情多少有些忐忑,道:“陛下,三朝会典,臣以为,有诸多矛盾之处。”

    他说的很委婉,他入京的路上已经听说,魏忠贤提督西厂。

    当初魏忠贤在先帝时得势,就是先从提督东厂开始。

    崇祯听出了他的顾忌,直接沉声道:“魏忠贤是内臣,不得干预政事。这是朕的态度。涉及朝廷法度的,要由六部共议、朕来定准,无需顾忌其他。对于之前留下的各种问题,要逐步的清理。朕要中兴大明,礼仪法典,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王恰还是第一次与崇祯对面,无法确定崇祯的真实态度,连忙起身,抬手道:“臣领旨。”

    崇祯可不管王恰怎么想,又看了眼杨鹤,道:“工部与礼部,要尽早拿出一份施政计划来给朕看。这是你们的计划,也是你们白纸黑字的承诺书,朕要看你们的具体落实行动!”

    杨鹤神色微变,跟着起身道:“臣领旨!”

    崇祯又观察了两人一会儿,微微点头,转向毕自严道:“毕卿家,你带二位卿家先休息一下,二位卿家怕是有很多疑惑,卿家代为解答一下。”

    毕自严起身,道:“臣领旨、告退。”

    “臣告退。”王恰,杨鹤紧接着道。

    在崇祯目视下,三人慢慢退出了后殿。

    崇祯坐在原地,轻轻吐了口气,自语道:“总算是齐了。”

    六部尚书齐了,天下的大权,他基本就握在手里。

    之所以与杨鹤,王恰聊的不多,倒不是崇祯疲倦,而是工部与礼部暂时没有那么重要,或者说,他目前还顾不过来。

    崇祯转头看向窗外,目光闪动,轻声道:“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吏治了。”

    不止是京城,还有地方上的那些巡抚,总督,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各府州县,以及那些领兵将领,最重要的,还是辽东!

    崇祯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很快又摇了摇头,强行收回思绪。

    事多繁杂,他现在无法一股脑子做太多,只能一步步,一件件的来。

    “明天晚些时候,让李邦华,王永光进宫。”崇祯站起来,走向软塌。

    “是。”曹化淳应着道。

    崇祯上了软塌,继续批阅奏本。

    这时,毕自严领着杨鹤,王恰正在慢慢出宫。

    王恰见四周无人,忍不住了,道:“景曾,你信里说的含糊,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景曾,毕自严的字。

    毕自严微微一笑,道:“简单来说,陛下现在求稳,不想被党争左右。是以,需要我们务实的做事,也不要被那些事所陷。”

    杨鹤面上有些担心,道:“我听说,陛下起复魏忠贤为西厂太监?”

    毕自严道:“除此之外,他别无权力。司礼监没有他的位置,内阁空悬。今后,我等直入乾清宫,无需过内阁。”

    杨鹤,王恰顿时明悟,心下畅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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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吞大明介绍:
李自成乱于内,满清盘于辽东,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穿越而来的崇祯,看着朝廷里的东林党,阉党,齐党,楚党斗成一锅粥,心想:做一个独裁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好。气吞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