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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气吞大明txt下载     气吞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威与狠

    西厂。

    西厂已经清理的差不多,还有工匠在零零星星的施工。

    来宗道牢房。

    门外,魏忠贤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神情威严冷漠,对着牢房里的来宗道,道:“你知道我的手段,说吧,还有哪些同党?”

    来宗道披头散发,穿着囚服,没有了往日的仪态与尊贵。

    他双手抓着门,一脸愤恨,怒视着魏忠贤,道:“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魏忠贤摇了摇头,道:“这种话,我听了不少,可最终,没有几个能扛过大刑,识相的,早点招供,省去皮肉之苦,也不用连累家人。”

    来宗道双手猛的用力抓紧门,急声怒喝道:“魏忠贤!”

    魏忠贤得意的笑起来,道:“知道怕了?你不说,你是觉得钱龙锡能扛得住?换句话,钱龙锡为什么相信你不会招供?”

    来宗道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阉贼!你不得好死!”

    他心头大恨,恨极了魏忠贤!这阉贼平日欺压百官,到了现在,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威逼他!

    魏忠贤冷哼一声,双眼都是冷漠的寒意,阴森森的盯着来宗道,道:“阉贼?你忘了平日里,你是怎么称呼我的?魏公!你们这些自诩清高的清流直臣,哪个不是两面三刀,卑鄙阴险的小人?他日我若是落难,你们会弹冠相庆,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吧?”

    来宗道面色阴沉,心头怒火烧天,恨声道:“有什么你就冲我来,罪不及家人!”

    魏忠贤神情越发冷漠,杀机毕露,道:“罪不及家人?我若败亡,你们会放过我的家人!?”

    来宗道盯着魏忠贤,情知难了,咬了咬牙,道:“你想我怎么做?”

    魏忠贤双眼里的杀机越多,道:“不多,我要你的同党里加一个人。”

    “谁?!”来宗道脸角如铁,心头有着强烈的不安。

    魏忠贤微微抬头,淡淡道:“张瑞图。”

    来宗道一怔,拧着眉,目露狐疑,道:“他不是你的人吗?”

    张瑞图讨好魏忠贤的手段非常多,日常的逢迎讨好,躬身车马前不说,最重要的,就是亲自下场,为魏忠贤的‘三生祠’撰写碑文,充斥了肉麻,赤裸,毫不避讳的阿谀奉承。

    这令士林对他唾弃不已。

    魏忠贤看着他,道:“我会让人准备好供状,你画押就是。”

    来宗道目光闪烁,道:“你就不担心陛下会突然召见我,不怕我翻供?”

    魏忠贤好整以暇,道:“皇爷确实有可能会召见,你也可以翻供。你说,你翻供能不能活下来?你们来家能不能逃过一劫?”

    来宗道脸色骤变,阴沉变幻一阵,咬着牙,道:“我的家人,你不能动!”

    魏忠贤没有理会他,转身向一旁的孙云鹤,道:“让他画押,钱龙锡那边你去审。记住了,不能用刑,皇爷说不定真的会召见他们。”

    “是督公。”孙云鹤走过来,瞥了眼里面的来宗道。

    魏忠贤向外面走,孙云鹤连忙跟着,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督公,这张瑞图,我该怎么安排?”

    魏忠贤双眼闪动着阴毒恨意,道:“后天就是皇爷的登基大典,不能出任何事情。张瑞图在卷宗里,可以含糊其辞的带过,等我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他!”

    孙云鹤并不知道其中缘故,但魏忠贤要对付的人,他自然要上一百二个心,连忙道:“督公放心,我一定给您办的妥当!”

    魏忠贤并不担心孙云鹤等人,都是老手,没让他失望过。

    魏忠贤点了下头,出了西厂,急匆匆赶向他的私宅。

    明天是最后一天,最后一天,他得筹集一千七百万!

    他到的时候,魏良卿,侯国兴,客光先,傅应星以及他的一干侄孙等等,都是亲近之人,齐齐在后厅等着了。

    “叔父!”

    “干爹!”

    “舅舅!”

    “爷爷。”

    一众人连忙起身,各自恭敬的称呼着。

    魏忠贤坐下,看着一众人,也不让他们坐,直接道:“你们的银子筹齐了?”

    魏良卿倒是从容,客光先,傅应星等人有些犹豫。

    客光先抬着手,神色艰难的陪笑道:“干爹,能变卖的我都卖了,可是京城里,着实吃不下。本想借一点,可京城里好像一下子空了,没了银子……”

    “你们总共差多少?”魏忠贤不等他说完,就面无表情的扫过其他人。

    一众人犹豫着对视一眼,魏希庄道:“爷爷,我还差六万两。”

    魏希孔道:“爷爷,我差十五万。”

    客光先接着道:“干爹,我差五万两。”

    ……

    “好了。”

    魏忠贤听了一圈,见不是很多,稍稍俯身,冷眼盯着一众人,道:“你们差的,我给你们补足,但是其他人的,必须如数,少一点,我就抄了他的家!”

    众人心头暗凛,纷纷应声。

    阉党,并不是完全都投靠魏忠贤,有相当一部分是围绕在魏忠贤这些亲信四周的。

    就比如,那位周应秋,因为知道魏良卿喜好吃蹄髈,就硬生生练了一手烧蹄髈的好手艺,也因此被人称之为‘蹄髈总宪’。

    魏忠贤有点不放心这些人,交代几句,让他们走了,又招来了崔应元。

    站在屋檐下,魏忠贤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神情冷清,道:“这是名单,你盯着他们,要是有谁企图逃走,直接拿下,塞入西厂大狱,打入‘来、钱’朋党之列。”

    崔应元接过来一看,见都是‘自己人’,不由得一怔,旋即就明白了,他干爹,是怕这些人拒不交银,悄悄跑了!

    “是干爹,我这就去!”崔应元声音低沉的说道。西厂,短短不过一天时间,拥有的校尉,也就是缇骑,超过了七百人!

    按照编制,西厂可以拥有两千缇骑!

    两千人,几乎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

    魏忠贤嗯了一声,继而又双眸冷意森然的道:“张瑞图,盯紧了!”

    “是。”崔应元不问其他,直接应道。

    魏忠贤没有再说话,摆了下手。

    崔应元当即掉头,离开魏府,调集缇骑,悄然在京城里流转,暗中盯着魏忠贤给他名单上的家家户户。

    ……

    京城的热闹,并没有停歇。

    都察院、六部尚书的到齐,‘七卿’频繁接触,各种事项在他们不断碰头中得到确定。

    最为重要的是,‘李邦华案’、‘曹于汴案’、‘王永光案’都得到了都察院与刑部的推翻,就差大理寺了。

    因为这些案子的翻转,一些人坐立不安,惶恐忐忑。

第七十七章 富贵

    周府。

    周奎并无官职,也无实权,因为女儿的缘故,只得了一个虚头的世袭锦衣千户。

    因为天启突然驾崩,崇祯继位,他女儿即将被立为皇后,周家白天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哪怕到了晚上,仍旧不断有人上门,热闹非凡。

    亲朋好友,在这时格外的多,格外的热情。

    周奎已经紧闭大门多日,退却了诸多邀请。

    这时,周家后院一处偏房。

    周奎面相是那种不苟言笑,一看就很严肃的人。

    他面色红润,一脸春风得意的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着。

    他身前坐着一个刑部员外郎官服的中年人,他小心翼翼打开桌上的包裹,露出了一只银玉杯子。

    周奎目光瞥见,喝茶的嘴唇忽然抿住了杯口。

    ‘好东西!’周奎暗自心惊又欣喜。

    中年人名叫井敬元,刑部员外郎。

    他小心翼翼的将杯子推过去,道:“周翁,这是给您的感谢。”

    周奎面色不动的放下茶杯,也不看那银玉杯子,平淡道:“有心了。”

    井敬元瞥了眼外面,头凑近一点,低声道:“周翁,现在有笔大生意,您要不要做?”

    “说具体的。”周奎道。

    井敬元注意观察着周奎的神色,低声道:“现在,外面急缺银子,放蛇的已经出到了四厘,而我,可以给到五厘。”

    周奎眼神顿亮,心头急速思考起来。

    ‘五厘,一万银子,一个月就有五十两,一年六百两,不少不少!’

    周奎余光扫了眼井敬元,面色如常的道:“可靠?”

    井敬元将周奎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陪着笑道:“周翁,还是一样,由户部,刑部二位侍郎担保,时间一到,还本还息,分毫不差。再说了,以您的身份,谁敢赖您的银子不还?”

    周奎脸上忍不住的浮现出笑意来。

    他原本以为,将女儿嫁给信王已经是光宗耀祖,可以富贵不愁的过一辈子,谁能想到,那位年轻轻的信王,一转身,就要成大明的新主人了!

    他女人是皇后,他这个世袭锦衣千户,转身就成了国丈,依照惯例,他会封侯!

    周奎不担心这些人黑他的银子,转过头,正经的看着井敬元,顿了下,道:“还能不能再高一点?”

    井敬元面色为难,而后道:“周翁,我也不瞒您,这次,借银的人很多,我们吃不下,又来不及调银,这才不得不向外借,这不是以往与您一同做的生意。”

    周奎听出来,神色越发平淡,语气波澜不惊的道:“能多少?”

    井敬元瞥了眼外面,越发凑近,压低着声音道:“周翁,外面那些人急需银子,他们不差银子,就是要的急,所以利息给的也高。一万两是五厘,十万两是七厘,一百万两,九厘!”

    ‘九厘!’

    周奎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要是他拿出一百万,只是那么一转手,最多一个月,就能有九千两的收入!

    井敬元见周奎双眼发红,情知他动心了,神色不变的又加了一句,道:“周翁,这一次,他们要的急,还的也急,最多十天半月,所以,这利息,按天算。”

    ‘我还怕你们时间太长!’周奎暗自道。

    他心里仔仔细细盘算起来:‘有那两个侍郎在,钱应该没问题,再说了,我女儿即将是皇后,谁敢不还我银子?’

    虽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让周奎心里有点不安,可白花花的九千两银子,还是让他动了心,认真的看着井敬元,道:“好,我出一百万,到时候,连本带息你给我拿回来。”

    井敬元心里大喜,脸上故作犹豫一下,旋即笑着道:“谁让您就要是国丈了,今天小人这笔钱就不赚了,让给周翁,将来有什么好事情,还请周翁想得到小人……”

    周奎心里舒坦,微微一笑,道:“好说。”

    井敬元见状,便与周奎讨论起了此次借债的一些细节。

    当周奎听到这些银子是借给一些达官贵人后,心里最后那一点担心也没了。

    等送走了井敬元,周奎坐在椅子上,神情越发得意,满脸酒红,双眼都是兴奋的自语道:“有了这九千两,就用这九千两与太康伯合资,一起开办粮庄、布庄,加上陛下的十万两,我分文不出就能空手赚钱,今年,我真是走大运啊……”

    周奎可以说,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满。

    女婿王爷成了皇帝,女儿王妃成了皇后,皇帝还特意恩赏他,白给他送银子,加上这些商人源源不断的放水。

    他的地库里的银子,是越滚越多,将来,只会多,不会少!

    第二天一早。

    崇祯从坤宁宫出来,一边系着衣服一边快步道:“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早点叫醒朕。”

    曹化淳跟在他身后,道:“皇爷,今早没有什么什么事,事情都在晌午之后,可以多睡一会儿……”

    崇祯穿好衣服,肩膀动了动,感觉没什么不适,道:“你让御膳房给娘娘做些补血的吃食。”

    “是。”曹化淳应着。

    崇祯快步离开坤宁宫,刚到乾清宫,就看到魏忠贤站在门口。

    崇祯看了他一眼,边往里面走边道:“魏卿有事?”

    魏忠贤连忙跟着,双手举着一些纸,道:“皇爷,‘来宗道与钱龙锡一案’,有了初步口供,奴婢请皇爷过目。”

    崇祯一摆手,道:“一群忤逆不臣之人,有什么好看的。魏卿将案子彻底查清楚了,等朕登基大典之后,一并处置。”

    魏忠贤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崇祯的侧脸,见他有不耐烦之色,紧跟着道:“皇爷,里面涉及辅臣,堂官……”

    崇祯拖鞋上了软塌,道:“没有才奇怪。暂且不宜大动干戈,等朕登基大典之后再说。”

    魏忠贤躬身在崇祯身旁,观察崇祯的表情,道:“奴婢明白。奴婢已经派人盯着了。”

    崇祯随手拿过奏本,道:“嗯。你看着办,不用事事禀报。”

    魏忠贤注视着崇祯不耐的神色,眼神微微闪烁的慢慢低头,道:“奴婢领旨。”

    崇祯摆了摆手,便专心批阅奏本。

    魏忠贤慢慢向后退,出了后殿,离开乾清宫。

    ‘皇爷不喜欢这些琐事。’

    魏忠贤神情异样,双眼闪动不停的看着天色,慢慢下台阶。

第七十八章 翻案(求收藏~~)

    临近中午,都察院。

    三法司的头头,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刑部尚书倪文焕,大理寺卿许显纯,三人在都察院的后衙,商量着‘王永光’、‘曹于汴’、‘李邦华’三案。

    倪文焕坐直笔直,一脸正经的看着两人,道:“经过彻查,可以确定,三个案子,都冤案,可以翻案了。”

    许显纯浓眉大眼,眉眼开阔,面容堂堂,给人一种十分方正的感觉。

    他也是魏忠贤的干儿子。

    他听着倪文焕的话,看了他一眼,观察着曹于汴的神情,故作斟酌的道:“曹总宪,你的案子,没有什么问题了。李尚书与王尚书的案子,是有内阁按结,还需内阁定夺。”

    在三法司中,隐隐以曹于汴为主导。

    谁让这位是新陛下的亲信!

    曹于汴没有说话,他们身前的桌上,放着三道奏本,是关于他与王永光,李邦华三人定罪,内阁辅臣的‘定案批决’。

    简而言之,就是结案文书。

    曹于汴下狱,是倪文焕操的刀,他一直担心曹于汴会报复,见曹于汴沉吟不语,连忙道:“曹总宪,明天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这三个案子,必须要在今天平反,至于其背后的缘故,稍后慢慢去查就是,不急于一时。”

    倪文焕已经将证据毁的差不多,该堵嘴也堵住了,剩下的,就是需要时间,去安抚曹于汴的心结!

    许显纯倒是与这三案没有什么关系,因此以一种局外人的态度,冷眼旁观。

    曹于汴其实并没有急着与倪文焕,崔呈秀算账,他看着这三道奏本上的署名,心里转动着念头。

    这三道奏本上,批复的人,分别是来宗道,张瑞图,冯铨。

    倪文焕一直盯着曹于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会意,道:“曹总宪,既然是冤案,想必阁老们也会有纠错的心胸,咱们去内阁走一趟,今天将这三个案子了结,明日顺顺利利的完成陛下的登基大典。”

    一直无动于衷的曹于汴慢慢抬起头,看向倪文焕,又瞥了眼许显纯,淡淡道:“此三案涉及阁臣,怎能再入内阁?直接进宫面见陛下吧。”

    倪文焕当即想起了崇祯与他说过的‘直接入宫面呈’的字眼,猛的警醒,急急的道:“曹总宪说的是,说的是。那,我们一同入宫?”

    许显纯是没有意见,翻就翻,不翻就不翻,反正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原本不知道这三案的内情,但看着倪文焕的上心程度就隐约能猜到,这倪文焕火急火燎的想结案,肯定是为了掩盖什么!

    曹于汴看着来宗道的名字,又看了看张瑞图,冯铨的名字,心里若有所动,站起来的道:“好,进宫。”

    倪文焕跟着站起来,快速的整了整衣冠,拿起公文奏本,就跟着曹于汴出了都察院,开始进宫。

    西厂。

    崔呈秀走进了西厂的大门,来到地牢,入耳就听到阵阵惨叫声。

    崔呈秀不自觉的肩膀发冷,顺着这惨叫声,走向里面的一处刑房。

    魏忠贤神情平静,眼神都是冷漠色的看着眼前已经血肉模糊,完全没有一点好地方的人,左手托着茶杯,右手拿着茶盖,轻轻拨弄着茶水,漫不经心的道:“你是来府的管家,是来宗道的亲信,他见过谁,谁见过他,你应该都知道。”

    这个人垂着头,下巴不断的流着血水,呜呜一句,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魏忠贤慢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他,淡淡道:“你不说没关系,会有人说的。说的活,嘴硬的死。”

    刑架的人挣扎着,似乎想要抬头,睁开眼睛,可旋即又垂了下去,只有丝丝缕缕的呜呜声。

    魏忠贤将茶杯放下,起身要出去。

    崔呈秀正好来到门口,看着那被用刑之人,心头发紧,向魏忠贤行礼道:“干爹。”

    魏忠贤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崔呈秀又瞥了眼刑架,跟在魏忠贤身后,走了几步,盯着魏忠贤的侧脸,道:“干爹,三司那边,已经决定为李邦华,曹于汴,王永光三人翻案了。”

    这三人的案子,都与崔呈秀有关。

    魏忠贤自然知晓,道:“你想我怎么做?”

    崔呈秀清晰感觉到,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出了嫌隙,没有之前那么亲密无间。

    可他没有时间去弥补,必须要解决眼前的困境,他看了眼四周,道:“那曹于汴在暗中调查孩儿,李邦华更是悄悄清查兵部过往钱粮用度,人事安排,还派人去了南京,要调查刘廷元。吏部王永光已经将孩儿的人全数升官,赶出了吏部,孩儿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多半是冲着孩儿来的……”

    崔呈秀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已经没了实权,他的人被打散,被调离,被架空……他的权力在被逐渐瓦解,这令他心头发冷,日夜难眠。

    魏忠贤听得出,崔呈秀是真的慌了。

    他来到一处房间,推门而入,窗明几净,茶香四溢。

    魏忠贤坐下后,自顾的斟茶。

    崔呈秀说了一大通,见魏忠贤无动于衷,暗暗绷直脸,从怀里掏出一道文书,递给魏忠贤,道:“干爹,您的寿辰就快到了,这是儿子为您准备的寿礼。”

    魏忠贤余光看了他一眼,一只手拿着茶杯,一手接过来。

    他识字不多,可数字还是认识的,这份礼单上的宝物后面,都标注了价格。

    除了各种宝物,还有黄金白银,总额一算——‘一百万两’!

    魏忠贤心里嘀咕了一句,面色仍旧不动,放下这份礼单,默默喝茶。

    崔呈秀见魏忠贤还是不说话,神情如同便秘,拧着眉,嘴角不断的抽动,眼神都是不安,心头紧张到了极点。

    这是他所有积蓄,外加借了不少。

    要是这样还不能够打动魏忠贤,为他遮掩那几个案子,他就走投无路,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在崔呈秀的惶恐中,魏忠贤缓缓放下茶杯,道:“你暂且什么都不要动,我待会儿去见皇爷。”

    崔呈秀听着大喜,噗通一声跪地,道:“多谢干爹!孩儿就知道干爹不会弃我不顾!”

    魏忠贤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呈秀,面无表情,眼神里都是冷漠。

    他并不想救崔呈秀,这个起了异心的干儿子,不应该继续活着。

    但魏忠贤不能让崔呈秀倒,崔呈秀是他在文官中的头号心腹,崔呈秀一倒,会起可怕的连锁反应——他必须保住崔呈秀!

第七十九章 顺其自然

    西厂就在皇宫边上,比三法司离皇宫近的多。

    所以,魏忠贤抢先入了宫。

    乾清宫,后殿。

    周王妃在从后面出来,为崇祯收拾被褥,累出一身细汗,她来到崇祯边上,看着伏案批阅奏本的崇祯,轻声道:“陛下,登基大典之后,就换去其他地方吧,这里未免狭小了一些。”

    崇祯近来也感觉到了,头不抬的道:“你让人将东暖阁收拾出来,登基大典之后,朕搬到那去,那里宽敞一点。”

    “是,臣妾这就去办。”周王妃有些开心。

    崇祯抬头,向前看了一眼,道:“那个,王承恩,你去帮忙。”

    “是。”王承恩应着道。

    崇祯再次伏案,周王妃带着王承恩离开不多久,曹化淳就领着魏忠贤进来了。

    “奴婢见过皇爷。”魏忠贤一脸恭谨,小碎步的来到崇祯近前。

    崇祯在身前的奏本上画了个圈,扔到一旁,看了眼魏忠贤,顺手拿过另一本,道:“魏卿有事?”

    魏忠贤低着头,实则紧盯着崇祯的表情,双手举过头顶,是一叠文书,道:“皇爷,奴婢知道国库空虚,皇爷急需钱粮。这是先帝赐给臣的庄田,以及一些器物,以及奴婢多年积蓄的黄金五百两,白银三万两,奴婢愿全部捐献给皇爷,为皇爷解忧。”

    正要看奏本的崇祯一怔,抬头注视着魏忠贤,顿了顿,伸手拿过魏忠贤手里的这叠文书。

    他翻了翻,发现是一些田契,还有不少‘礼单’。

    ‘田亩三千顷,这些好东西价值难说,现银三万,黄金五百……加上之前魏忠贤拿出捐给户部的,魏忠贤这家底,怕是要出了一大半了……’

    崇祯看着这些文书,心里慢慢思索。

    猛的,他一合这些文书,下了软塌,一边穿鞋,一边复起魏忠贤,笑着道:“魏卿这份心,着实令朕意外,又感动,起来。”

    魏忠贤面露感激,退后一步,依旧躬着身道:“谢皇爷。奴婢是阉人,这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能为皇爷解忧,是奴婢莫大荣幸。”

    崇祯看着魏忠贤,一脸的笑容,道:“若是朝廷里,人人都能如魏卿这般忠君体国,朕就不用这样日日夜夜,夙兴夜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魏忠贤躬身在崇祯身前,脸对着地,道:“奴婢没什么本事,只要能为皇爷做的,奴婢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崇祯点点头,看着魏忠贤,脸上全是满意与欣赏,道:“魏卿单是这份心,就胜过无数朝臣。走,陪朕散散步。”

    魏忠贤见崇祯是真高兴,当即也陪着小心的笑道:“是。”

    崇祯走在前面,出了后殿,来到正殿门前,站在台阶前的屋檐下。

    崇祯抬头看了眼大太阳,与魏忠贤笑着道:“昨天,张瑞图,周道登,一个捐了二百两,一个捐了五百两,他们还不如韩癀,韩癀多少还愿给朕一千,他们连一千两都不给朕……”

    魏忠贤听到张瑞图三个字,目光微动,看看崇祯的背影,品味着崇祯的语气,上前半步,轻声道:“皇爷,张瑞图,在来宗道招供的党羽内。”

    崇祯看着处处是高墙大院,随口般的道:“不意外,他们本就是同僚,要抗捐,至少要通个气。暂且不要动他,等朕登基大典之后再找机会。”

    魏忠贤心里暗自松口气,连忙道:“奴婢明白。”

    崇祯感觉着太阳的炙烤,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魏卿,这内阁又空出了几个位置,有没有合适的举荐给朕?”

    魏忠贤瞬间就想到了几个名字,嘴上却道:“皇爷,先帝时,奴婢虽然时常在外走动,可对于朝臣,着实没有多少了解。辅臣乃天大之事,还需皇爷乾纲独断。”

    崇祯余光向后瞥,只能看到魏忠贤半个身子,心里暗笑,魏忠贤昨天送了三百万两去户部,今天要筹集的更多,却不在私宅收银子,跑来给他献庄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崇祯不着急,见大太阳,也不想出去走了,就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道:“魏卿,明日王承恩要陪着皇后,你就随朕左右。”

    “是。”魏忠贤站在崇祯边上,眼中激动一闪而过。

    在登基大典上,站在新君边上,就预示了他的地位!

    ‘我一定得到皇爷的信任!’魏忠贤心里难以抑制这种疯狂的念头。

    他想念过去的风格,无比的想念!

    他深深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忍,做什么对他最有利。

    他压住心头涌动的念头,看着崇祯的侧脸,双眼谨慎,低声的道:“皇爷,奴婢收到了几封弹劾崔阁老的奏本。”

    ‘原来是为了崔呈秀。’

    崇祯双眼笑意闪动,语气波澜不惊的道:“有实证吗?”

    魏忠贤连忙躬身,道:“皇爷,这几道奏本,说是与吏部王尚书,兵部毕尚书,都察院曹总宪三案有涉,只是揣度,并未有实证。”

    魏忠贤话音刚落,崇祯就看到不远处,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三人顶着大太阳,向着乾清宫走来。

    崇祯登时明白了,心里暗道:‘看来,是李邦华,曹于汴,王永光三人的翻案,让幕后主使崔呈秀坐不住了。’

    这三个案子要是翻了,倒追之下,崔呈秀必遭重谴!

    崇祯没有说话,站在屋檐下,静等着三人过来。

    魏忠贤也看到了,明知知道三人目的,神情不由得发紧,却又不敢再多言,生怕引起崇祯怀疑。

    不多久,三人就到了。

    他们瞥见了魏忠贤,神情各异的行礼道:“臣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参见陛下!”

    崇祯笑着道:“免礼。三法司的堂官都来了,这是有大事情了?”

    倪文焕,许显纯没有多说,余光都看向中间的曹于汴。

    曹于汴面色肃然,双手举起一道奏本,沉声道:“陛下,三司衙门近来对过往冤案进行梳理,目前,曹于汴案,王永光案,李邦华案,都已经查明,并无实证,皆因口供成罪,经刑部与都察院合力追查,口供亦假,三司衙门决定翻案,还涉案人清白,请陛下御准!”

    崇祯伸手,拿过奏本翻开看去。

    见是案件的陈述,并没有倒查,更没有提及崔呈秀的名字。

    崇祯心里稍松思索,忽然看向魏忠贤,道:“崔卿家是魏卿举荐的吧?朕说过了,涉及朝廷重臣,不可风言奏事,捕风捉影,闹得朝野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有证据的,移交有司查办,没有证据的,一律不予理会。若是有人纠缠不休,连章抟击,要严肃问责,不得姑息!”

第八十章 内外

    魏忠贤听着崇祯的话,心头大震,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奴婢明白!”

    ‘崔呈秀保住了!’

    魏忠贤呼吸有些急促,双眼有些发红。

    他保住了崔呈秀,就是守住了他九千岁的威严!

    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都看着魏忠贤,神情各不相同。

    曹于汴对于魏忠贤是极度警惕的,这个人太过狠辣,被他逼死,害死的人不计其数。他能活着走出大狱,完全是一种侥幸!

    倪文焕则并不在意,虽然曾经是干儿子,但他已经决心与魏忠贤‘井水不犯河水’。

    许显纯则暗自为他干爹高兴,在他看来,新皇帝对他干爹的信任即便不如先帝,也相差不远!

    崇祯余光看不到魏忠贤全貌,但从他微微颤抖的袖子就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

    双眼眯起,正想着进一步鼓励魏忠贤,目光中,李邦华与王永光就在大太阳下,向乾清宫快步走来。

    崇祯想着崔呈秀以前是兵部尚书,手握两京兵权,目光转动。

    不多久,李邦华与王永光二人就到了。

    他们见着这么多人在,也没有意外之色,抬手行礼道:“臣王永光/李邦华,参见陛下!”

    崇祯点头,道:“二位卿家免礼。”

    “谢陛下。”两人起身,站到了曹于汴等人的边上。

    崇祯看着李邦华来了,笑着道:“李卿家是,三法司已经查明你的案子,是有人构陷,是冤案。”

    李邦华脸角如铁,似有愤恨,又似面无表情,躬着身,道:“谢陛下。”

    还是那股沙哑,稚嫩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情绪。

    崇祯看着曹于汴,李邦华,王永光的神色,又回头看了眼魏忠贤,稍稍沉吟,便道:“曹卿家,你要约束都察院的言官,所谓的‘风言奏事’,不可是攻讦、构陷、污蔑,诽谤。没有证据,不得公开、串连、勾结,有组织的针对某人或者某些人。对于朝廷大政,不得肆意评议、扭曲、破坏,必须要与朝廷保持一致……”

    曹于汴听着,神色肃然,道:“臣领旨!”

    崇祯顿了下,环顾众人一眼,道:“朕知道,现在朝廷风气不好,关系错综复杂。但朕想来,都是读圣贤书而及第,一心为国而入仕,初衷与目的都是一样的,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放下心中偏见,解除心中的芥蒂,携手向前,并肩努力,而不是相互攻讦,掣肘,置于死地。朝廷,和气最重要……”

    说完这一句,他猛转头看向魏忠贤,道:“魏卿,你即刻前往内阁传朕的口谕,将朕的意思,传达给内阁。要求内阁拿出态度来,拿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魄来,主动缓和、化解矛盾。”

    魏忠贤大喜,皇爷这是明摆着庇护崔呈秀了!

    实则是庇护他!

    “奴婢领旨!”魏忠贤小心谨慎的行礼,而后小碎步,快步向着内阁方向走去。

    呼吸急促,双眼发红,心头激动,强行绷着脸。

    崇祯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曹于汴,许显纯与倪文焕,道:“三位卿家,也去内阁,将事情与首辅仔细说说,尽快拟旨,送到朕这里盖印,今天就要为三位卿家清洗冤屈。”

    “谢陛下!”曹于汴,王永光,李邦华三人连忙抬手道。

    哪怕他们惯于宦海沉浮,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激动,神情难以镇定自如。

    原本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洗清的机会,却没想到,新皇帝一继位,就将他们从牢里放了出来,现在更是要为他们翻案!

    他们内心五味杂陈,相同的是感恩崇祯,报效君王!

    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行礼告退,向着内阁走去。

    等三人走远了,崇祯抬头又看了眼大太阳,背对着李邦华与王永光,笑着道:“二位卿家怎么看?”

    王永光面作沉思状,并没有接话。

    李邦华瞥了他一眼,抬起手,与崇祯沉声道:“陛下高明!”

    崇祯眉头一挑,回头看向李邦华,笑着道:“朕高明在哪里?”

    李邦华一脸硬朗严肃,声音稚嫩沙哑,道:“陛下,崔呈秀在兵部,大肆培植私人,京城不说,九镇中,有三镇是他的党羽,蓟镇的阎鸣泰,榆林的关贝海,辽东的高第,王在晋等人。各地巡抚,总督,手握兵权的大有人在,南京的兵部尚书刘廷元更是他的死党。这还是崔呈秀的,魏忠贤更加可怕,各处监军太监中,有一半是他的人。对付魏忠贤以及阉党,必须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臣认为,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历史上的崇祯收拾魏忠贤,好像也是两个月左右。原来如此。’

    崇祯明白了,历史上的崇祯,就是隐忍,徐徐图之,用两个月时间,逐步剪去了魏忠贤的党羽,这才一招致命。

    崇祯微微拧眉,若有所思。

    他从李邦华嘴里,听到了他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内监。

    大概是从宣宗开始,内监就逐步参与朝政,现在,更是渗透的无处不在。

    京城里,魏忠贤坐镇政事堂,威压百官。在京城之外,有镇守太监,矿监,织造太监,还有监军太监,领军太监,提督太监等等。

    政务、军事,经济,处处都这些内监的影子。

    崇祯暗自摇头,大明各种问题太多,一时间无法理清楚,更不可能一句话就解决。

    崇祯甩开这些,与李邦华微笑着道:“任何追求毕其功于一役的行为,都是非常冒险的,在处理国政上,尤其不可取。崔呈秀在京城差不多被剪除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南京兵部尚书,以及各处领兵之人了,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一次,李邦华没有说话,看向王永光。

    作为吏部尚书,王永光虽然有腹稿,心里仍旧斟酌再三,道:“陛下,臣与李尚书商量许久,认为将南京兵部尚书刘廷元调任南京工部尚书,解除他的兵权,命南京镇守太监监视他。辽东的高第,王在晋以及蓟州的阎鸣泰,榆林的关贝海,都调入京城,充任六部侍郎,明升暗降,等待机会,一并追究。”

    崇祯听完,直接道:“太麻烦了。直接以‘令调他用’为由,将刘廷元,高第等人招入京城,悄悄监视起来。南京那些六部九寺的,仔细观察一下,不可用,都调到京城来。对了,阎鸣泰暂时不要动。”

    李邦华,王永光以为崇祯要迷惑魏忠贤与阉党,一个蓟镇总督倒也不碍事,便道:“臣领旨。”

    崇祯看着二人,道:“关于辽东,朕打算不设巡抚,经略,设一布政使,对于辽东各级将帅,要充分考虑辽东现状,尊重辽东督师孙承宗的意见。对于辽东的战略,战术,兵部拿出具体的策略来,要统一思想,坚决贯彻,决不能朝令夕改,颠三倒四!”

    “臣领旨。”李邦华肃色道。

    崇祯微微点头,道:“对于辽东,要迁民进去,加强开垦,不可后退半步。告诉孙承宗,要对辽东各部加强控制,决不可有失控,所有军队,必须做到令行禁止!对于不受节制,或者不好节制的,由兵部出面,直接召回京。那杨家,吴家,祖家,必要的话,先行调入关内。”

    辽东的局势同样十分复杂,有内监,有朝廷各派势力,还有本土派,各种势力相互交错,内内外外的斗个没完没了。

    李邦华任拱卫辽东的天津卫巡抚多年,对辽东情况十分了解,沉思着道:“臣明白。”

    崇祯嗯了一声,道:“钱粮,现在问题不大,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战略以及人事部署,兵部要尽早拿出来,朕要看。”

    “臣领旨。”李邦华沉声应道。

    崇祯将辽东的事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想了个遍,除了杨嗣昌,卢象升等人的事不好当王永光面说外,其他基本上都说了。

    好一阵子,崇祯转向王永光,道:“王卿家,吏部的责任有些重了。”

    王永光抬起手,面色十分严正,道:“回陛下,毕尚书与臣昨夜聊了很久,臣认为,陛下说的‘治国先治吏’,实为至理。吏部与都察院已经开始以京察做准备,京城里的各部、寺已经摸的差不多,在未来半个月,会逐步清理,而后在半年内,争取对京外采取动作。”

    这是崇祯与他们商定好的既定计划。

    崇祯面色思索,道:“京城里,要外松内紧,一步不能退,一刻不能停。都察院与刑部会加强对贪腐的打击力度,吏部也要加强各方面的考核。朕知道,这些修修补补,与大局起到的作用有限。不过,咱们现在腾不出手来,等稳一稳,看清楚了,再决定从哪里下手,下多狠的手段!”

    李邦华,王永光看着崇祯的表情,心里突然鼓动着一股气。

    他们都看得出来,眼前的新皇帝,对朝局,对国政有着清晰的想法,更有着做事的决心!

    这是他们作为臣子,万分渴求的!

    片刻之后,王永光等崇祯话头停住,道:“陛下,内阁现在空出两位,不知陛下是否已有安排?”

    崇祯看着他,笑着道:“怎么,有人找卿家说话了?”

    王永光也不隐瞒,道:“回陛下,是有不少人登门举荐或者自荐,以……东林为多。”

    崇祯倒是不意外,当今大明,就分作两党,东林党与阉党。

    东林党相对纯粹,阉党则是原本的楚浙齐等的合并。

    所以,在阉党的人去除后,能替补的,要么是不朋不党之人,要么就只有东林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崇祯摇了摇头道。

第八十一章 关系(求收藏~)

    李邦华是东林人,听着王永光与崇祯的对话,神色若有所思。

    而王永光细思着崇祯的话,一瞬间有些难以判断他的真实心意。

    韩癀的‘一千两’,无疑是激怒了眼前的陛下,对于‘不拘泥于亲疏远近,唯才能与品德是举’的话,王永光现在有些迟疑。

    但他没有追问,对于找他推荐或者自荐的那些人,在他看来,品德与能力还不如韩癀。

    王永光略过这茬,忽然微着道:“陛下,除了找臣自荐的,还有不少人找上门借银子的。臣与不少同僚聊过,他们也都被借过。”

    崇祯站在门口,虽然在阴影下,还是感觉火烤难受,强忍着,笑道:“王卿家都被借过?哈,有意思了,看来,是魏忠贤催逼过急了。不过,区区两千万,就引起这么大动静,还是令朕意外。”

    崇祯一直都知道,大明是不缺银子的,之所以流通紧锁,银子值钱,就是因为‘藏银严重’。

    士绅大户,将银子藏在地窖里,越藏越多,使得市面上流通的银子不断减少。

    区区两千万,居然让京城掀起了一股‘借银潮’,由此可见,藏银有多严重。

    王永光没想到崇祯会说这个,怔了下,道:“臣也有些惊讶。”

    他的惊讶实际上是在于,居然一下子,真的能筹集两千万!

    这是一笔十分巨大,当今朝臣已不敢想的数字!

    崇祯笑了笑,转过身,看向皇宫之外的天空,暗自道:这还不够,还得深挖。

    目前捐银的,基本都是阉党,东林党还没有碰,后面还有勋贵公卿,还有宗室!

    崇祯双眼微微眯起,他心里有太多事,太多豪情壮志,奈何眼下问题太多,他只能压着躁动,暗暗警醒——慢慢来、慢慢来。

    在崇祯这边考虑着深挖的时候,魏忠贤到了内阁。

    内阁首辅黄立极,辅臣冯铨,张瑞图,周道登,崔呈秀,杨景辰都在。

    原本九人,来宗道、钱龙锡在西厂大牢,周应秋一直告病在府邸不出。

    魏忠贤抱着手,双眼平淡又冷意的盯着眼前的这些人。

    这里的人,在过去,几乎都是他的人!

    他目光扫过黄立极,而后在张瑞图脸上短暂停留。

    张瑞图缩着脖子,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喘。

    冯铨倒是冷静,崔呈秀则忐忑不安,直接写在脸上。

    曹于汴,王永光,李邦华的案子即将被翻,这些案子都是他做下的,一旦翻案,就预示着他要倒大霉!

    他现在不祈求阻止翻案,只祈求翻案过程中,不要查到他!

    周道登低着头,一言不发。

    杨景辰则一直面露恭谨,尽力的躲在最后。

    魏忠贤扫过这群人,面无表情的又看了眼黄立极,这才微微抬头,尖锐着嗓子道:“皇爷口谕:朕知道,现在朝廷风气不好,关系错综复杂。但朕想来,都是读圣贤书而及第,一心为国而入仕,初衷与目的都是一样的,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放下心中偏见,解除心中的芥蒂,携手向前,并肩努力,而不是相互攻讦,掣肘,置于死地。朝廷,和气最重要……”

    最前面的,躬着身的黄立极,眉头下意识的动了下,而后恢复面无表情。

    ‘陛下,还是将这些事,归结为党争吗?’黄立极心里暗思。

    冯铨,张瑞图等人表情有异色,倒是崔呈秀仔细品味着,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正困惑着,魏忠贤继续道:“身为辅臣,应该有宰相气度,要拿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魄来,主动与同僚缓和,化解矛……”

    崔呈秀懂了!

    心中大定!

    他双眼大睁,脸色有些涨红,抬头看向魏忠贤,脸上都是感激涕零之色。

    魏忠贤瞥着崔呈秀的神色,继续面无表情的道:“内阁须态度鲜明,邸报全国。钦此。”

    “臣等领旨!”黄立极领头,齐齐抬手道。

    魏忠贤又看了眼张瑞图,与崔呈秀道:“你来我班房。”

    “是。”崔呈秀大喜,顾不得其他人,跟着魏忠贤就走。

    其他人看着两人的背影,各有异色。

    冯铨心里长吐一口气,暗自道:‘看来,我赌对了,干爹又再起了!崔呈秀涉三王永光,曹于汴,李邦华三案,这么明显陛下都能放过,可见对干爹的宠信!’

    黄立极余光一扫,就径直回他的班房。

    周道登见着,旋即就走。

    却发现,张瑞他还走在他前面。

    再抬头,就发现,原本站在最后的杨景辰走的更快,已经要出门了。

    杨景辰走在最前面,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此刻,他头上都是冷汗,双眼冷峻又恐惧,肩膀一阵子发冷颤。

    ‘这么明显的三个案子,陛下真的不知道?’

    杨景辰心头发冷。

    他始终记得,这位陛下继位的第一天,将魏忠贤,内阁一帮人耍的团团转,那手段,极其丝滑,局内的人,根本看不清楚。

    ‘现在,应该有人看清一些了吧?’

    杨景辰擦着汗,径直出宫,心头惶惶的想着:‘即便看清楚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如我一样,被困在局里难以动弹!’

    在杨景辰惶恐不安的出宫的时候,崔呈秀在魏忠贤班房,殷勤的倒茶,一脸激动的道:“多谢干爹,这份恩情,孩儿永不敢忘。”

    魏忠贤淡淡看了他一眼,心里冷屑,伸手接过茶杯,道:“你要做好善后,不能再翻出其他事情了。”

    崔呈秀神色一正,连忙道:“干爹放心。这几天,我就找机会,亲自摆宴,宴请王永光,李邦华他们。”

    魏忠贤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暂时来说,崔呈秀的劫是渡过去了。

    他拿着茶杯,并没有喝,驴长大脸都是沉思之色。

    保住了崔呈秀,遏制了外面了的攻击,暂时稳住了颓势。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恢复他往日的威风,让这些胆敢背叛的逆子付出代价!

    崔呈秀哪里能想到魏忠贤心里恨不得宰了他,一脸谄媚讨好的笑着道:“干爹,今晚,孩儿想在府里摆宴,为干爹提前祝寿……”

    ‘皇爷,应该是喜好银子……’

    魏忠贤这时想的,还是崇祯的喜好,也没听清楚崔呈秀说的什么,随口的道:“再说吧。对了,”

    魏忠贤陡然清醒过来,看着崔呈秀,道:“认捐的事,不能停。你悄悄的摊派下去,再弄个一千万。”

    崔呈秀看着魏忠贤,神色动了又动,知道这位对银子没有什么概念,也小看了人心,犹豫了下,道:“干爹,一千万,着实太多了,孩儿,怕他们不肯出……”

    魏忠贤登时满脸冷意,双眼都是杀机,道:“建一个生祠都能花几万两,一千万,三五十人不是轻轻松松?”

    “好了,你要是做不到,让我别人去做。”魏忠贤有心不耐烦的摆手,对这个以往器重的干儿子,是越来越失望。

    崔呈秀一见,急忙的道:“干爹,我做,我做!一千万,您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一定给您筹到!”

    魏忠贤已经对他没有那么在意了,直接站起来,道:“你看着办吧。”

    说着,他径直出了班房,出了内阁,要出宫。

    他还有一千七百万要准备,要卡在户部晚休时间送过去。

    崔呈秀陪着魏忠贤,他能感觉到,魏忠贤与以往大不相同了,没有了以往不可一世的霸道,多了不少的小心翼翼以,时常还露出的思考之色。

    直到送到宫门口,崔呈秀几次欲说话,都被魏忠贤给打发了。

    崔呈秀看着魏忠贤急匆匆上马车,没有以往的仪驾,没有锦衣卫锣鼓开道。

    ‘干爹……真的变了。’崔呈秀心里暗想。

    魏忠贤急急赶回私宅,杨景辰已经到家了。

    他一脸焦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夫人冯氏见他这副模样,道:“要我说,你这官做的心惊胆战,没个安生,不如直接辞了吧……”

    杨景辰都没看她,燥热的天气,令他满头都是汗,道:“行了,说了八百遍了。你让账房将银子准备好,让老五送过去,三万两,点整齐了。”

    冯氏一脸心疼,看着杨景辰难以坐定,惶惶不安的神情,犹豫了下没敢再说。

    魏忠贤私宅。

    陆万龄拿着账本,带着家丁、账房,正在院子里,一箱一箱的清点。

    院子里,摆着五十多个大箱子,这些箱子都是打开的,一锭锭银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魏良卿,客光先,侯国兴,傅应星等人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一个个头上都是汗,不停的喝茶,目光都在这些箱子上。

    他们一个个双眼闪烁,表情意动,时不时对视一眼。

    这是一千多万两啊!

    白花花的现银,就在他们眼前!

    他们都没有说话,强压着疯狂的念头。

    不多时,魏忠贤进来,看着陆万龄在清点,直接走过来,道:“有多少了?”

    陆万龄看了眼账簿,道:“干爹,有一千多万了,还差一点。”

    魏忠贤脸色骤沉,道:“还有谁的没送来?”

    陆万龄心里有数,迟疑了下道:“总督尚书黄运泰,吏部侍郎王绍徽,漕运总督郭尚友,丰城侯李承祚……”

    魏忠贤听着名字,又想起了冯铨,崔呈秀,周应秋等人之前的疏远,心头怒火涌动,目光闪过一缕杀机。

    他又想起了刚才崔呈秀故意不肯为他摊牌银子的事,面色阴沉,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还有时间,你清点好,封存起来,等我回来。”

    陆万龄一怔,刚要问话,就看到刚进府的魏忠贤又转身大步离去。

    魏良卿等人本已经走过来,看着魏忠贤又走了,不由得都看向陆万龄。

    陆万龄连忙道:“干爹说让我清点好,封存起来,等他回来。”

    魏良卿满身肥肉,汗也最多,他擦着汗,嘀咕道:“叔父这又是干什么去?”

    侯国兴,客光先等人同样疑惑不解。

    忽然间,傅应星看向客光先,道:“夫人能赎出来吗?”

    傅应星嘴里的‘夫人’,是奉圣夫人客氏,客光先的姐姐,侯国兴的老娘。

    客光先看了眼侯国兴,见他脸色不好看,只好道:“我们用了不少手段,浣衣局不敢放人,应该是皇后那边的压力。”

    以往,客氏在后宫横行无忌,形同于太后,将张皇后以及天启的妃子祸害的不轻。现在张皇后报复,也是理所应当,一点都不奇怪。

    侯国兴暗暗咬牙,道:“这件事,还得干爹来想办法。”

    他们都是依附魏忠贤的人,本身没有多大本事。

    魏良卿瞥了眼说话的几人,心里腹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个没用的老女人。

    他没有说出口,但他十分了解魏忠贤。

    魏忠贤自从宫里出来,一句都没有提及过,这个他名义上的夫人。

    魏忠贤出了私宅,就直奔西厂,而后,就骑着马,带着三百缇骑,在大道上飞奔,直奔护城河。

    缇骑飞快,出了东直门就来到了护城河,护城河外延,是林立,绵延不绝的青楼。

    孙云鹤看着不远处的一青楼,与魏忠贤道:“督公,清芙苑,李承祚就在里面。”

    魏忠贤双眼冷漠,心里计较一番,暗自哼了一声,道:“待会儿,直接将清芙苑给我围住,一个人不准走脱!”

    “是!”孙云鹤当即应着道。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恍惚,三四年前,他好像也是这样跟着魏忠贤来抓人。

    不过,目的地不是青楼,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目标人物也不是丰城侯李承祚,而是户部尚书高攀龙。

    高攀龙畏罪,投湖自沉而死。

    魏忠贤哪管孙云鹤想什么,打马飞奔向前。

    孙云鹤随后,指挥着缇骑,迅速将清芙苑给围住。

    一路上的青楼,客人见状,顿时鸡飞狗跳,尖叫阵阵。

    魏忠贤根本不管,来到清芙苑前,眼神里有杀意,直接下马,大步向里面走。

    “这位官爷……”早就被惊动的老鸨上前,一脸谄笑。

    “滚开!”一个校尉一脚踹过去,不等他倒地,又硬生生拉过来,提着她的衣领,冷声道:“李承祚在哪个房间?”

    老鸨眼见上百人将她的青楼给封了,吓的面色发白,颤抖着嘴唇的道:“二楼,丙……啊……”

    她没说完,又被校尉一脚踹开。

    魏忠贤大步向里面走,身后一群校尉,握着刀,紧紧跟随。

    此时,二楼的丙字房。

    三十多岁的李承祚,衣服散开,露出胸口,披头散发,满脸通红的搂着两个衣衫半露的女子,摇摇晃晃,喝着她们递到嘴边的酒。

    “我跟你们说,能有什么事?外面就是再大的事,也用不着你们担心,有我在,有我丰城侯在!”

    两个女子也是见惯场面的,腻歪在他怀里,叫声道:“有恩人在,我们可不怕。恩人,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说出来,让我们姐妹为你排遣排遣……”

    李承祚双眼迷离,摇摇晃晃,喷着酒气,满脸愤恨的道:“不太好?是很不好!你们知道吗?有人要我拿出五十五两给他!五十万两啊,我得砸锅卖铁才能凑出……”

    “凭什么!凭什么!”

    “这些银子,都是我祖辈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让我全给他!?”

    “我就是不给,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哼,想拿我的银子,除非我死了!”

    李承祚满脸通红,双眼愤怒,说到后面,几乎是咆哮出来。

    此时,魏忠贤带着人,就站在门外,将李承祚的话,一字不落的尽收耳底。

    孙云鹤看到了魏忠贤噬人般的可怕表情,低声道:“督公,抓吗?”

    魏忠贤神情凶狠,双眼都是杀意,语气却十分平淡的道:“当年,是他跪在我面前,执意拜我为干爹,求我为他做主……”

    孙云鹤看着魏忠贤的侧脸,从心底里发冷。

第八十二章 熟悉的一幕

    李承祚并不知道外面吵吵闹闹,是因为魏忠贤带人杀了过来。

    他搂着两个女人,醉眼朦胧,咆哮一阵,又不屑嗤笑的道:“他有什么啊?还以为他是曾经的九千岁?换天啦!”

    两个女人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腻在他怀里,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安慰,不时递酒到他嘴边。

    李承祚左右看了她们一眼,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有人告诉我,他得意不了多久。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对他已经起疑,无非是根基太薄,不能贸然处置,等着瞧吧,不出半年,他以及党羽,都逃不过极刑……”

    门外的魏忠贤神情冰冷,眼神的杀意,前所未有的炽盛。

    但旋即,他就平静了,脸上还露出了微笑,伸手开始整理衣服。

    孙云鹤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寒气。

    一个人暴怒,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但一个暴怒的人,能克制住,更是平静以对,那才可怕!

    魏忠贤伸手,推开门,脸上堆满了笑容。

    “谁让你进来的,出……”

    李承祚见有人推门而进,抬头就呵斥,醉眼看着晃悠的重影,定睛一瞧,猛的惊醒,一把推开两个妓女,不顾狼狈模样,急忙站起来向魏忠贤抬手,道:“九九九千岁……”

    他嘴在打颤,整个人都清醒了,双眼大睁,气息急促,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他太知道魏忠贤的手段了,暴戾狠毒,当今没人比得过他!

    魏忠贤上前,看着李承祚,微笑着道:“咱家见过丰城侯。咱家奉旨查办‘来、钱串连不轨案’,有人密报,那几日,丰城侯与他们有接触?”

    李承祚虽然清醒了,可大脑一时间还是无法思考太多,慢慢抬起头,僵硬着笑脸,道:“九千岁,我与他们二人向来不熟,并无交际。我知道,九千岁为国之心,这就回去准备银子,最快时间送到您府上……”

    魏忠贤保持着微笑,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听到,道:“丰城侯,现在,需要您跟咱家走一趟。咱家奉旨查案,请您别为难咱家。”

    看着魏忠贤‘阴阳怪气’,丰城侯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噗通一声跪地,大声道:“九千岁,我是猫尿蒙了心,胡说八道,您老就饶我一次……五十万两,不,一百万两,我这就回去准备……”

    李承祚太了解魏忠贤了,若是他落到魏忠贤手里,只有家破人亡,凄惨的死路一条!

    魏忠贤不见丝毫怒容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承祚,道:“丰城侯误会了,认捐一事,是咱家为皇爷分忧,主动提出来的,并非是逼捐,也不是咱家中饱私囊。您看,时候不早了,您跟我走一趟?动起粗来,可有损您的身份。”

    李承祚头磕在地上,全身冰冷,听着魏忠贤看似越发温和的话,他心底如坠冰窟。

    李承祚脸色苍白,一个劲的磕头,嘭嘭嘭作响:“九千岁,我错了,我错了,您老饶我一次,我一定重新改过,尽心尽力为您办事,绝不再胡言乱语一句……”

    两个妓女缩在一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

    孙云鹤见着魏忠贤的神色,拧着眉低着头,根本不敢上前说话。

    魏忠贤瞥了眼那两个妓女,仍旧弯着腰,打断李承祚的求饶,笑呵呵的道:“丰城侯之前说了什么?”

    李承祚重重的磕在地上,地板上已经有血渍,他颤声道:“九千岁,您要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魏忠贤微笑着,道:“咱家刚才说了,咱家是奉旨查案,有人举告丰城侯与‘来、钱’二人有接触,您就与咱家走一趟,说清楚就行了。您毕竟是勋贵,咱家可不敢把您怎么样……”

    李承祚脸上苍白如纸,道:“九千岁……”

    魏忠贤仍旧在笑,却没了废话的耐心,直起腰,淡淡道:“来人,将丰城侯请去西厂,客气一点,这位是勋贵。”

    他话音一落,校尉从他身后涌出,直接扑倒李承祚。

    李承祚急声要喊,被校尉一手捂住,硬生生拖着往外走。

    魏忠贤看着李承祚被带走,眼神十分冷漠的扫了眼那两个妓女,随后走出房间。

    孙云鹤跟出来,余光一扫,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一闪而逝,消失在围观的人群后面。

    孙云鹤脸色微变,连忙上前,在魏忠贤耳边低声道:“督公,我看到了一个,好像原本是宫里的太监。”

    魏忠贤随意的扫了眼,向前走,径直出了这清芙苑。

    他刚到马边,看到李承祚被押到马背上,目光一阵闪烁,与孙云鹤道:“你将李承祚带回去,记住,不得用刑,好生看着,等我入宫先去见皇爷。”

    孙云鹤瞥了眼四周,低声道:“督公,那人应该是出宫了,应该没多大事……”

    魏忠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孙云鹤猛的收声,继而就道:“是,小人领命!”

    魏忠贤又看了看李承祚,直接上马,打马飞奔,向着他的私宅方向。

    这里本就是热闹的烟花之地,尤其朝廷晚休,各级官吏日常都会来这里消遣,不知道多少人看到魏忠贤带着大批缇骑进出清芙苑,将丰城侯李承祚给抓走。

    这一幕,唤醒了太多的人记忆,熟悉的恐惧,又一次笼罩心头!

    魏忠贤飞奔回府邸,直接就与陆万龄道:“还差多少?”

    魏良卿等人已经听到消息,都有些不安的涌过来。

    他们认为,魏忠贤在新帝那的恩宠还不够稳固,不应该这么急切,一旦引起新帝的猜疑,后果不堪设想!

    陆万龄手里是账簿,他看了眼就道:“干爹,目前是一千四百五十万两,还有几位没有送来……”

    “好了,”

    魏忠贤不等他说完,就看向魏良卿等人,道:“还差二百五十万两,我再出一百万,你们再出一点,凑足一千七百万,尽快送过来。陆万龄,装箱,我要入宫。”

    魏良卿等人听着魏忠贤要他们再出银子,神色有些为难,但魏忠贤出一百万,让他们没办法开口。

    陆万龄却是一怔,道:“干爹,这些银子,不是送去户部吗?”

    魏忠贤道:“不是,入宫。”

    说到这里,他猛的看向魏良卿等人,道:“将先帝赏赐你们的庄田账册都拿过来,我要还给皇爷。”

    魏良卿等人大惊,愕然又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忠贤。

    不说其他人,就是魏良卿,一再加官进爵,从肃国公到宁国公,他就被赏赐了三千顷庄田,加上以往,他足足有一万五千顷的庄田!

    田,就是命!

    这么多田,就是要魏良卿的命,他也舍不得还回去!

第八十三章 御前对质

    如果是皇帝找他要银子,魏良卿肯定千万不肯,有太多的理由可以反驳。

    但魏忠贤的要求,他拒绝不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魏忠贤给他的!

    魏良卿满心不愿意的与傅应星,侯国兴等人对视一眼,猪肝色的大脸点了点,道:“好,我这就命人回去取。”

    其他人也跟着这样说。

    他们都是无根浮萍,只能抓住魏忠贤这颗大树,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魏忠贤拿过陆万龄的相册,随手翻了翻,就道:“快一点。”

    “是。”陆万龄不出银子,当即应着,命下人开始封箱。

    上百个大箱子被装箱,封好,而后搬运上马车。

    西厂调来的校尉,严密的护卫在四周。

    在魏忠贤这边筹集银子,准备入宫的时候,因为魏忠贤抓走丰城侯李承祚,朝廷里颇受震动。

    还没有下班的内阁,一些脚步声有些意外的的密集起来。

    张瑞图拿着一道奏本,进入了黄立极的班房。

    他面色有些发白,双眼炯炯,与黄立极沉声道:“元辅,丰城侯乃是勋贵,祖上与国有大功,对于他,即便有罪,也当有陛下明旨,魏忠贤岂可这般鲁莽抓走!?现在勋贵人心惶惶,一些人已经哭闹着,要进宫面圣,为先帝哭灵了……”

    黄立极看了眼这份笔墨未干,弹劾魏忠贤的奏本,沉默一会儿,放下奏本,道:“你想怎么做?”

    张瑞图抬起手,一脸严肃的道:“下官原本想直接面圣,但又不能越过元辅,是以,来与元辅说一声。”

    黄立极看着他,有些意外:这个张瑞图,以往只知道奉迎巴结魏忠贤,没想到还有这份心思。

    他稍稍沉吟,道:“那我陪你走一趟。”

    “有劳元辅。”张瑞图面不改色的道。

    黄立极没有多说,收拾一番就起身,与张瑞图一同去乾清宫。

    这会儿,崇祯正与李邦华说着事。

    李邦华站在崇祯对面,道:“陛下,目前,兵部所辖的兵备基本上已经荒废,兵器,甲胄,弓箭,基本上都是各将领自行采买,粮草之类更是……”

    说的,主要还是杨嗣昌,卢象升,曹文诏三人。

    崇祯承诺他们,兵器甲胄,粮草,全部由他提供。

    这时,王承恩快步走过来,在崇祯耳边低语了一阵。

    崇祯眉头一挑,思索一阵,转头看向他,道:“张瑞图?他与魏忠贤的关系似乎不可调和了,知道为什么吗?”

    王承恩躬着身,道:“奴婢让人查过,但没有结果。”

    崇祯神情若有所动,见李邦华看着他,转而就道:“粮草之类好说。兵器,甲胄这些,一定要掌握在朝廷手里。这样,重新设立军器监,秘密一点,地点设在城外。要挑选能工巧匠,术业有专攻,要有专门的人才去管理,不能想当然,吃老本……”

    李邦华肃色道:“臣领旨!”

    崇祯估算着时间,身形向前一点,道:“要快!”

    李邦华抬起手,道:“是,臣明白!”

    崇祯点点头,笑着道:“有热闹可看,卿家先别走。”

    李邦华一怔,看着崇祯的表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多时,就有内监出现在门口,道:“启禀皇爷,黄立极,张瑞图求见。”

    崇祯嗯了一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内监应着,转过身,又一会儿,黄立极与张瑞图就进了后殿。

    黄立极瞥见李邦华在,枯瘦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上前行礼道:“臣黄立极/张瑞图,参见陛下!”

    崇祯看着两人,道:“二位卿家免礼。”

    “谢陛下!”两人同时应声。

    刚刚直起腰的张瑞图,旋即就举着奏本,沉声道:“陛下,丰城侯世子,上书弹劾魏忠贤无缘无故抓走丰城侯,欺压勋贵,辱及功勋,是对陛下,历代先帝的大不敬,请求治罪魏忠贤。”

    崇祯看着张瑞图,心里十分好奇。

    这个曾经为魏忠贤亲笔撰写三生祠碑文而不顾脸面的人,怎么突然就与魏忠贤决裂了?

    冯铨,崔呈秀等人还想着弥补,这张瑞图怎么是要一条道走到黑?

    崇祯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又瞥了眼黄立极,刚要说话,门外又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内监站在门外,道:“启禀皇爷,魏太监求见,还带着一百多个大箱子。”

    西厂的缇骑里,不知道被王承恩与骆养性塞进去多少人,魏忠贤的一举一动都在崇祯的眼里。

    崇祯没有意外之色,看了眼一脸义正言辞模样的张瑞图,道:“来的正好,让他进来吧。”

    内监应声,快步离去。

    黄立极瞥了眼张瑞图。

    张瑞图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沉着脸,慢慢将举着奏本的双手放回去。

    魏忠贤快步进入后殿,看到黄立极与张瑞图在,好像也不意外,上前行礼道:“奴婢魏忠贤参见皇爷。”

    崇祯将这几人的表情收在眼中,又看了眼李邦华,微笑着道:“魏卿免礼。天色都要黑了,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谢皇爷。”

    魏忠贤腰直起一点,余光在四周扫了一眼,故作思索的道:“回皇爷的话,奴婢这些日子,走访诸多忠君体国的士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纷纷感念于皇爷的勤政,国库的困顿,慷慨解囊,奴婢已筹集一千七百万两,押送入宫……”

    张瑞图脸色骤变,果断抬手,语气含怒道:“陛下,一千七百多万两,我大明国库每年满打满算不足四百万,这魏忠贤三天时间就凑足了两千万,若是多给一点,怕是我大明全部的银子都会被他搜刮而来,此等能力,古来少见!”

    没有指责魏忠贤结党,没有说魏忠贤势力庞大。

    黄立极,李邦华,曹化淳,魏忠贤等人先是看了眼张瑞图,而后就落在魏忠贤身上。

    大家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那么一张薄的不能再薄的窗户纸罢了。

    魏忠贤不急不缓,从怀里掏出一道名册,举过头顶,道:“皇爷,捐银之人,都有花名册,请皇爷过目。”

    曹化淳上前,接过来递给崇祯。

    崇祯翻开看去,有名有姓,有认捐金额以及署名签字。

    ‘都是一些熟悉的姓……’

    崇祯看着姓以及辈字,瞬间就能猜到真正捐银的是谁。

    崇祯心里暗笑这些人的手段,面色不动的抬头看向张瑞图,将名册放到桌上,道:“张卿家,确实是都是些乡绅,并无朝廷官吏。”

    张瑞图道:“陛下,臣并没有说魏忠贤结党,而是说,这等恐怖的能力,怕是陛下都不及!”

第八十四章 诛心

    张瑞图这两句话,火药味十足。

    没有罗列罪名,没有长篇大论,但字字句句诛心!

    魏忠贤眼神里恶毒之色闪过,刚要开口辩驳,有内监急匆匆出现在门口,道:“启禀皇爷,太仆寺少卿,王正远求见。”

    听到‘王正远’三个字,其他人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黄立极瞥了眼张瑞图。

    崇祯面露一些古怪,看着一众人,笑着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热闹,让他进来吧。”

    他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如明镜,目光在黄立极,张瑞图,魏忠贤身上流转。

    黄立极仍旧不露分毫,张瑞图有些苍白的脸上都是肃然之色。

    魏忠贤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有趣了。’崇祯心里充满笑意。

    这张瑞图字字句句,杀气腾腾,明摆着是冲着魏忠贤来的,脸上都是誓死才罢休的决然之态。

    可他以往没有底线的巴结魏忠贤,一堆把柄在魏忠贤手里,怎么会与魏忠贤不顾一切的决裂?

    为什么魏忠贤没有利用‘来、钱’一案,将张瑞图牵连进去,而是抓了一个小人物的丰城侯?

    不止崇祯好奇,不远处的李邦华,曹化淳,王承恩也眼中带着一丝困惑,目光注视着魏忠贤,张瑞图,黄立极三人。

    随着‘王正远’的突然插进来,魏忠贤与张瑞图,黄立极都屏气凝神,静静的等着。

    不多久,一身太仆寺少卿官服,发丝整齐,面色严肃的王正远就来了。

    崇祯打量着他,三十来岁,五官俊朗,眼神畏缩,步伐却十分大气,不看其他人,径直来到崇祯身前不远处。

    “臣太仆寺少卿,王正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王正远噗通一身跪地,行了大礼。

    崇祯一怔,这样正式的大礼,他只在登基那一天遇到过。

    崇祯不动声色瞥了眼其他人,道:“王卿家平身,有什么话,起来说。”

    王正远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大声道:“陛下,臣弹劾内宦魏忠贤!”

    低着头的魏忠贤闻言,微微抬起头,目光冷冷的注视着王正远的背影。

    张瑞图面不改色。

    黄立极看着王正远,余光瞥向张瑞图,隐有警告之色。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邦华忽然醒悟,他想到这王正远是谁了,眉头慢慢拧起。

    崇祯听着王正远的话,瞥了眼张瑞图,面色平静的淡淡道:“王卿家,朕已下旨意,对于朝廷重臣,没有真凭实据,不可随意弹劾。你今天出头,可知轻重?”

    王正远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暗暗咬牙,道:“臣明白。”

    崇祯看着他,又看了眼魏忠贤,神色不动,心里计较着。

    魏忠贤是他好不容易扶起来的,自然不会让人轻易给毁了。

    ‘这王正远手里有证据吗?’崇祯暗自道。真要是有铁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真不能维护。

    “说。”崇祯道。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多想了。

    王正远跪在地上,脸色决然,沉声道:“陛下,魏忠贤罪一,欺君罔上,擅权禀国,以内监之身僭越国政。其二,培植私人,结党营私。朝廷文武百官,无不是……”

    “王卿家,”

    崇祯打断了王正远的数罪状,道:“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朕要看实实在在的证据。”

    张瑞图神色微凝,看着崇祯,目光闪烁。

    王正远静了片刻,道:“禀陛下,魏忠贤贪渎不法,家产数以百万两,请陛下明察!”

    有时候大罪状太虚泛,往往能从小罪状扳倒。

    王正远显然懂得这个道理。

    所有人的目光,从王正远的背影移到崇祯的脸上。

    对于魏忠贤,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莫测的。

    但只要崇祯露出了一丝要杀魏忠贤的意思,绝对会有无数人景从,将魏忠贤生吞活剥。

    包括眼前态度晦涩的黄立极!

    也包括阉党里相当一部分人。

    崇祯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目光,神色从容,瞥向魏忠贤,道:“魏卿,你怎么解释你的家产?”

    魏忠贤躬身在那,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慌乱,见崇祯问责,连忙道:“回皇爷,臣的家产,总共分为三部分,一部分为先帝赏赐,包括庄田,金银珠宝之类。其二,是祖产以及乡亲托献。三是关系来往所收礼金。合计六百余万两,奴婢分做两部分,一部分捐于国库,一部分捐于内库,仅留五十两家用,请皇爷明鉴。若是有人见疑,奴婢可全力配合调查。”

    “不用了,”

    不等其他人反应,崇祯就一摆手,道:“魏卿确实捐了三千顷庄田以及众多的金银珠宝于内库,户部那边也收到了二百多万,不用查了,朕为魏卿作证。”

    魏忠贤又惊又喜,跪地道:“奴婢叩谢皇爷!”

    张瑞图拧着眉,想要张口,崇祯却盯着地上的王正远,道:“王卿家,还有其他的吗?”

    王正远显然有备而来,不慌不忙,道:“陛下,魏忠贤侄子,魏良卿以仆役之身,晋为国公,实乃……”

    “王卿家,”

    崇祯再次打断他,道:“在首辅姻亲贪渎一案中,朕就说过,谁犯罪就追究谁,不得诛连,不得连坐。”

    王正远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崇祯在刻意包庇魏忠贤,看着地板的双眼有了不安之色,暗暗咬牙,又道:“陛下,臣有魏忠贤交通边臣的证据!”

    崇祯眉头一挑,瞥了眼魏忠贤。

    朝臣交通边臣是大忌,内监交通,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这不止是皇帝不能容忍,朝野同样不会。

    一旦被证实,谁都护不了魏忠贤!

    魏忠贤低着头,双眼杀机毕露的盯着地上的王正远。

    他现在已经会意过来,这王正远必然是张瑞图的人!

    心头怒气如火,汹涌澎湃,简直要将胸腔给炸开!

    张瑞图微微抬头,看向崇祯,目中一片沉肃。

    这一条罪状,足以将魏忠贤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黄立极枯瘦的脸上,出现了凝色。他不在乎魏忠贤的死活,他担心张瑞图激怒年轻气盛的皇帝。

    曹化淳,王承恩也在看着崇祯,他们多少知道崇祯的一些心思,至少暂时,他们的皇爷是不希望魏忠贤垮台的。

    ‘交通边臣?’

    崇祯心里思索着这个罪名,神色依旧不动,道:“呈上来。”

第八十五章 杀一个(求收藏~)

    王正远慢慢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叠书信,举过头顶。

    曹化淳上前,接过来,递给崇祯。

    崇祯将信摊开,没有打开,直接看一个个封面。

    蓟州总督阎鸣泰,山海关总兵高第,宣大总督刘诏,三边总督李从心,陕西巡抚李精白,辽东巡抚袁崇焕……

    崇祯慢慢扫过这些名字,心里已经了然。

    他没有看阎鸣泰,高第这些人,而是打开袁崇焕的那一本。

    这是一本‘请赏信’,开头是对魏忠贤一阵阿谀奉承,将宁锦大捷的功劳挂在魏忠贤头上,而后请‘伏请魏公重赏有功将士’。

    严格来说,袁崇焕这一道算不上‘交通’,最多就是请示。

    ‘袁崇焕真是审时度势……’

    崇祯心里暗道,随后将这些信扔到桌上,淡淡道:“魏忠贤,这些,你怎么解释?”

    魏忠贤跪在地上,神色并不慌张,慢条斯理的道:“回皇爷,奴婢有话说。奴婢并不识字,从未与这些人有书信往来,都是他们写给奴婢的。先帝时,先帝十分关心九边,派奴婢屡次打探辽东等军情,先帝甚至让奴婢‘代行天子事’,奴婢曾经亲自去过天津卫打探,李尚书时任天津卫巡抚,可为奴婢作证。”

    崇祯神色不动,抬头看向李邦华,道:“李卿家,魏忠贤所言,是否属实?”

    李邦华哪里能料到,他一个看戏的会被卷进去。

    他稍稍思索一番,抬手道:“回陛下,是有这回事。”

    确实有‘先帝关心边事,遣忠贤探之’,但魏忠贤有没有假借名义胡作非为,李邦华没有说。

    因为他早就看出来,崇祯就是要保魏忠贤,表现已经很是赤裸了。

    王正远听着神色大变,猛的直起身,抬头看着崇祯,大声道:“陛下,魏忠贤结党营私,交结边臣,欺君罔上,十恶不赦,臣请陛下重遣于他,切不可姑息养奸,酿成大祸,先帝糊涂,陛下不能糊涂……”

    他话一出,黄立极,张瑞图同时脸色大变!

    “放肆!”

    崇祯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盯着王正远大声喝道:“这些话,谁教你的?!皇兄糊涂,朕糊涂,你眼里还有君父吗?什么叫做欺君罔上,你这这才叫欺君罔上!”

    王正远猛的惊醒,直觉脖子发冷,张嘴就要辩驳。

    崇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双眼冷冽的注视着他,道:“朕昨日才说过,朝廷要团结,不得内讧,不得党争,你还真是听进了朕的话,今天当面来打朕的脸了!”

    王正远六神无主,惶惶道:“陛下,臣没有党争,臣只是……”

    “你只是清流直臣,愤然不平于魏忠贤?你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等到现在?”

    崇祯俯视着王正远,大声训斥道:“哼,你连求直邀名都算不上!说,谁指使你来的!说出来,朕对你从轻处罚,要是隐瞒,后果自负!”

    王正远见崇祯震怒,脸色苍白,猛的头磕在地上,颤声道:“陛下,臣……臣只是一时糊涂,听信了谣言,请陛下宽恕臣……”

    崇祯脸角如铁,真的生气了。

    这些人,就没一个省心的,他这个皇帝的话,昨天说了,今天就有人上门打脸了。

    崇祯瞥着黄立极,张瑞图等人,心念转动,忽然沉声道:“来人!王正远欺君罔上,胆大妄为。削除一切官职,抄家,遣戍!”

    削除官职其实还好,带着钱财回乡,既能安心过活,还能博得清名。

    抄家就严重无比了,属于人财两失。

    而‘遣戍’,就是更为折磨的慢性死刑。

    遣戍既流放,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死在戍边的苦寒之地。

    王正远大惊,连连磕头道:“陛下,臣一时糊涂,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冲进来的禁卫根本不理会他,捂着嘴,就拖了出去。

    崇祯瞥着黄立极紧绷的脸,张瑞图苍白忐忑的眼神,心里冷哼:‘不杀个立威,你们真当朕是摆设!’

    后殿之内,在王正远求饶声消失后一片静寂。

    所有人都对着崇祯微微躬身,面色不一,相同的是都带着恭谨,认真,或多或少的惶恐之色。

    崇祯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冷哼一声,坐回去,拿起茶杯,淡淡道:“魏卿,说你刚才的事。”

    魏忠贤也没想到崇祯会这样庇护他,心头激动不已,又暗自庆幸于今天的机智。

    他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举过头顶,道:“奴婢深知皇爷夙兴夜寐,为国政忧心,奴婢受四朝皇恩,不敢或忘,是以,将我魏家所受皇恩,尽数整理,奉于皇爷,以解皇爷之忧。”

    崇祯自顾的喝茶。

    曹化淳上前,将魏忠贤手里的一叠文书接过来,转给崇祯。

    崇祯放下茶杯,接过来打开看去。

    都是天启赏赐给魏忠贤以及魏家的庄田,金银宝物之类。

    庄田就高达一万余顷,金银珠宝,粗略一看,怕是也高达近百万两!

    崇祯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了眼魏忠贤,心头微微转动,旋即将手里这些文书慢慢放到桌上,看着魏忠贤道:“难怪皇兄在世时,对魏卿那般信任,临终还嘱咐朕要重用卿家。单是卿家这份忠君体国,为君分忧的心思,就冠绝我大明了。”

    魏忠贤跪在地上,语气恭谨的道:“奴婢的一切都是先帝与皇爷赏赐,为皇爷分忧,是奴婢分内的事。”

    喝口茶,崇祯心里的怒气稍稍缓解,冷静的思考着。

    ‘这件事,多半是张瑞图搞出来的,这张瑞图就这么恨魏忠贤,拼着同归于尽?’

    崇祯注视着魏忠贤好一会儿,又用余光瞥了眼一脸决然之色的张瑞图,心里忽的一动,有了个想法,细细推敲一番,嘴角带着微笑的看向张瑞图,道:“对了,刚才张卿家说魏卿抓了丰城侯,是怎么回事?”

    魏忠贤连忙抢话,道:“回皇爷,奴婢查到,丰城侯与‘来、钱’二人有接触,是以去问丰城侯几句话,只是,丰城侯在青楼喝的不省人事,并大放厥词,奴婢不得不将他带回。”

    “与来宗道,钱龙锡有关?有实证吗?大放厥词,他说了什么?”崇祯道。

    魏忠贤道:“是有人暗中举告,奴婢认为可疑,是以前去问话。丰城侯还未清醒,具体暂时未知。丰城侯在青楼里,说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朝廷里大人物的都要死’……”

    崇祯瞥了眼黄立极,这位面无表情,转向向张瑞图,这位神色苍白,目光闪烁、惶恐。

第八十六章 大事在后

    魏忠贤说着,又追加一句,道:“丰城侯是勋贵,没有皇爷的旨意,奴婢不敢拿他。只是他醉酒胡言,所以才带回去。奴婢已经吩咐下去,等丰城侯酒醒,问清楚了,就放他回去,并未关押在牢房,更未用刑。”

    “张卿家,”

    魏忠贤话音一落,崇祯就看着张瑞图,道:“事情已经清楚了,朕知道卿家一样忠心,晋张卿家为次辅,协助首辅与魏卿署理政务。”

    张瑞图一肚子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双眼大睁,满脸愕然的看着崇祯。

    他现在是要与魏忠贤决个生死,他女婿都被判了遣戍,他怎么就晋升为次辅了?

    黄立极枯瘦脸角抽动了下,继续无声站着。

    不等其他人想太多,崇祯就转向魏忠贤,道:“魏卿一心为朕,办事得体,朕深感欣慰。这样,赐魏卿御前不跪,加太子太师,复司礼监秉笔太监……”

    张瑞图听的是心头一颤,双眼震惊!

    魏忠贤在天启时已经是封无可封,是以他才会让人提出‘九锡’,可即便是这样,这位新帝,还是给出了更多特权与魏忠贤!

    ‘这新皇帝,真的是要恩宠魏忠贤吗?’张瑞图心里惶恐不安的想着。

    “奴婢……叩谢天恩!”魏忠贤大受震动,头重重磕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真的激动了,这些特权,可比天启时还要隆重!

    御前不跪,大明没有过!

    最重要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是魏忠贤威压百官开始的地方!

    司礼监秉笔太监掌握批红大权,外面的文官,哪怕是首辅,都得惧让他三分!

    黄立极站在一旁,将魏忠贤,张瑞图的表情看在眼里,眼神闪过冷漠之色。

    ‘蠢货!蠢货!蠢货!’他内心愤怒的咆哮。

    这二人,看似聪明,实则就是蠢货,愚蠢至极!

    黄立极枯瘦的脸角慢慢绷直,双眸冷涩,从两人脸上收回,看向崇祯。

    他猛的眼神微变,垂着眼帘,躬身——他看到崇祯,直直的注视着他。

    崇祯见黄立极低头,微眯着眼,伸手拿过一道茶杯,淡淡道:“首辅,这内阁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不断,你是否该给朕一个解释?”

    黄立极知道他刚才的情绪肯定被崇祯看到了,躬着身,稍稍顿了顿,道:“陛下,臣知罪,待陛下登基大典之后,一定着手,严加整顿内阁。”

    崇祯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看着黄立极,又看向张瑞图,又看着魏忠贤,道:“三位卿家,朕将内阁交给你们,希望你们戮力同心,同心同德,专心于国政,不要内斗,不要内讧。”

    黄立极,张瑞图,魏忠贤三人现在内心都不平静,各有想法,闻言连忙抬手道:“臣领旨!”

    “去吧。”崇祯道。

    “臣告退。”魏忠贤,黄立极,张瑞图三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齐齐抬手。

    而后,慢慢向后退去,依次出了后殿。

    三人出了门槛,崇祯就看向李邦华,道:“卿家怎么看?”

    李邦华上前两步,道:“陛下,那王正远,臣之前听说过,娶的是张阁老私生女,在十多年前,因为科举舞弊,闹的沸沸扬扬,现在记得的人并不是很多了。”

    崇祯不由笑了下,道:“朕虽然不知道这层关系,后面也大概猜到那王正远是张瑞图的人。这张瑞图与魏忠贤,俨然不死不休,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缘故?”

    李邦华回想着,道:“张阁老似乎要置魏忠贤于死地,好像有恃无恐。而魏忠贤隐约有所忌惮,并未对张阁老出手,这不是魏忠贤睚眦必报的性格。”

    崇祯想了一会儿,也想不透彻,道:“先不管他们。有王正远立威,又给张瑞图,魏忠贤升了官,暂时,他们应该不会继续闹腾了。咱们潜下心来,认真做我们的事。”

    李邦华立刻就道:“是。”

    李邦华是从神宗朝过来的人,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波澜诡谲的朝局,心里对崇祯将张瑞图,魏忠贤齐齐升官这一招,暗自意外又惊喜。

    ‘陛下虽年幼,城府非常人。’李邦华暗自道。

    以他的经验来说,若是神宗皇帝,张瑞图已经被杖毙了。

    天启盛怒之下,也会如此。

    但这位年轻陛下,反而更是张瑞图升了官!

    能忍,方能成大事!

    李邦华看着眼前的年轻皇帝,心里隐有些期待了。

    崇祯哪里能知道李邦华心里一下子想了这么多,他也没有李邦华认为的那么多生气。

    崇祯神色平静,将要做的事情,在脑海里梳理一番,道:“朕最近对军队情况进行了一些了解。二十六卫,三大营已形同虚设,京城全靠腾骧,武骧四卫与勇士营勉强撑着。曹文诏,卢象升,杨嗣昌三人,朕的考虑不是京营,所以,京营得重建。”

    李邦华抬起手,看着崇祯道:“陛下,臣也这么认为。不过,您初登大宝,国事繁巨,还得先理顺兵部,稳固边防,方可腾出手来,整顿京营。”

    崇祯心里一直记挂着明年后金入塞一事,默默思考一阵,强压着对朝政的种种不满与焦急,点头道:“卿家说的是。对了,曹文诏,卢象升,杨嗣昌三人怎么样了?”

    李邦华道:“曹文诏,卢象升,杨嗣昌,臣分别让他们挂上了招讨副使,右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衔。三人都已经在着手招募士兵,目前各级将领还有几天便能就位,在陛下登基大典之后,就能去往驻地,专心练兵了。”

    闻言,崇祯心里略微安心一些,忍不住又看了眼不远处,挂在墙壁上的辽东地图,静静推敲一阵,道:“他们三人的事,尽量绕开朝廷。钱粮,朕来想办法,兵器甲胄,马匹这些人,兵部找个名义组建新都司,军器局是来不及赶制那么多的,可以从民间筛选可靠的商人,大批量采购,就说是给辽东,天津卫,登莱的……”

    李邦华静静听着,面色严肃认真。

    他现在已经感受到庞大的压力,但他深知,等越过明天,新旧交替的特殊时间过去——朝廷,必然会迎来狂风骤雨!

    一如过去那几十年!

第八十七章 玩火(求收藏)

    崇祯与李邦华说话的时候,魏忠贤与张瑞图,黄立极先后来到了内阁。

    三人进入班房,不约而同赶走所有人,闭门谢客。

    魏忠贤坐在椅子上,神情不断的变幻,在消化着乾清宫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绷直脸,狠狠的咬着牙,目光闪烁的盯着门,心头转着无数念头,这些念头在魏忠贤脑海里翻腾不休,令他太阳穴生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的双眼一睁,磨着牙的低低自语道:“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明日我只要能站到他左右,那短时间我就不会有事!”

    魏忠贤自从被软禁在天启灵堂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真正放松过。

    尤其是刚才,崇祯袒护他太过明显,令他不安,警惕到了极点。

    张瑞图班房。

    张瑞图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的在撕扯着一本书,地上是一揪一揪被硬生生撕开几瓣的书。

    张瑞图有一个特殊是癖好,生气,愤怒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撕书。

    他阴沉着脸,双眼凸起,充满血丝,盯着手里的书,双手用力的撕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不知道的撕的太久没了力气,还是这本书过于结实,张瑞图没能撕开。

    “呵……”

    张瑞图放弃了,书扔到地上,双手抓着膝盖,大口喘气,双眼怒恨难休的盯着地面上被他撕的七零八落的书籍。

    ‘为什么?!为什么小皇帝仍旧这么宠信魏忠贤,魏忠贤是有什么魔力吗!’

    张瑞图太阳穴鼓动,双眼好像凸出起来,血红一片,咬牙切齿,心里既是愤怒也是紧张。

    乾清宫里发生的事,他很清楚,所有人都能知道,是他在算计魏忠贤。

    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他后退。

    只是,他原本认为,小皇帝即便要袒护魏忠贤,也会勒令有司查办。

    却没想到,小皇帝三言两语轻松化解,还给她与魏忠贤同时升了官!

    ‘小皇帝到底要干什么?’张瑞图很不甘心,心里不断的在想着,头上冷汗涔涔。

    已经到这一步,他已退无可退了。

    可小皇帝的态度与反应,令他感到恐惧。

    黄立极班房。

    黄立极站在窗口,看着迎风而进来的一根柳条,枯瘦的脸上都是漠然。

    他静静的观察着,目中都是凝肃。

    此时,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吏,恭谨又忐忑。

    过了不知道多久,黄立极淡淡道:“告诉那些人,我做不到,退回去吧。”

    “是。”小吏连忙应着。

    小吏等了一会儿,见黄立极没有再说,悄步后退,到门前,伸手拉门,准备关上的时候,透过门缝,他看到了黄立极脸角闪过的一缕凶狠之色。

    小吏心头狂跳,连忙关上门,快步离去。

    班房内的黄立极,背着的双手,死死握在一起,手背上青筋暴跳,脸角如冰如铁,双眼阴鹜如墨。

    ‘全部都是蠢货!’他心里万分愤怒。

    愤怒于来宗道,钱龙锡的不知死活,不明局势。

    愤怒于张瑞图的愚不可及,用的手段拙劣不堪。

    愤怒于魏忠贤,这个阉贼死而不僵,始终盘踞在他头顶不去!

    ‘小皇帝就不怕玩火自焚吗!?’黄立极暗暗低语。

    他已经看出来,小皇帝留着魏忠贤,就是要制衡他们这些前朝朝臣,以防止出现‘权臣欺幼主’事。

    但魏忠贤才是当朝最大的权臣!

    这是一头已经长满利齿、獠牙,凶狠,毒辣,阴险的恶狼!

    越是顺从的表面,藏着一颗越是狠毒的心!

    黄立极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魏忠贤之所以恭顺,不过是因为小皇帝出手太快,控制了皇宫内外。

    魏忠贤一时间被吓到,惶惶不可终日,可等魏忠贤清醒过来,他还会如此恭顺吗?

    魏忠贤要是明知死路一条,会甘心束手就擒吗?

    魏忠贤与小皇帝决裂,肆意出手,整个大明都得乱套!

    黄立极太清楚魏忠贤了,已然养成了‘顺者昌逆者亡’的性格,眦睚必报,凶狠毒辣。

    ‘小皇帝,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是在与虎谋皮!’

    黄立极同样的,也在恼恨崇祯。认为这个小皇帝在玩弄不成熟的帝王心术,一不小心就可能将他自己搭进去!

    ……

    在魏忠贤,黄立极,张瑞图三人苦思冥想的时候,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黑。

    吏部尚书王永光,户部尚书毕自严,兵部尚书李邦华,礼部尚书王恰,工部尚书杨鹤,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七人齐聚在乾清宫东暖阁。

    不远处,曹化淳,王承恩站在门旁。

    四周点着蜡烛,映照着众人一片肃色的表情。

    崇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六人,面色平静又威严,道:“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有些事情。要在今夜定下来。第一,就是兵权。两京兵部,京师附近的兵权,必须严肃整顿,控制在朕手里。第二,对于所有阉党,一定要密切监视,不准他们有任何异动!第三,对于六部九寺各级官员的调整,要尽快落实,登基大典后半个月之内,要调整完毕。第四,自即日起,六部九寺,直接向朕禀报。六部须自身加强权力集中,通顺天下……”

    一众人躬着身,神情肃然,静静的听着崇祯训话。

    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这一夜,显得格外重要。

    崇祯一字一句的交代,重申。

    朝臣们偶尔回答一下,坚定的表达态度。

    到了深夜,谈话才算结束。

    “王承恩,你亲自送诸位卿家出宫,派校尉一路护送到府上。”崇祯也有些疲倦,与王承恩道。

    “是。”门旁王承恩应着,走在前面。

    一众朝臣随着王承恩出门,骆养性留了下来。

    崇祯喝了口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田尔耕在南京?”

    骆养性躬着身,越发小心谨慎,道:“是。”

    崇祯淡淡道:“盯住他。”

    骆养性对于崇祯,哪敢大意,神色一肃,道:“臣明白!”

    崇祯双眼注视着着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到桌上。

    骆养性上前,拿起来低头看去,见是五个人名。

    崇祯道:“看完了?”

    骆养性一惊,连忙拿起来,走到蜡烛边上,点燃后,扔到火盆,这才转向崇祯,沉色道:“是。”

    崇祯眼神都是冷漠,道:“用你所有能用的办法,盯着这几人,朕要他们死,随时随地,他们都得死!”

    骆养性陡然心底发寒,绷直脸,道:“是。”

第八十八章 鼠有鼠道

    曹化淳送骆养性出了东暖阁。

    他走在骆养性前面,心里虽然万分好奇那份名单,却不敢探究一丝。

    骆养性看着前面的两个灯笼,身边是黑影重重,突然间心头一冷,猛的身体发紧。

    ‘我这里有名单,其他人那里,会不会也有名单,我的名字会不会在上面?’

    骆养性这样一想,通体冰寒。

    他觉得十分可能!

    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样重要的位置,他不可能不被监视!

    ‘谨慎!谨慎!’

    骆养性嘴角不自禁的颤抖,心头再次涌现第一次见崇祯时出现的情绪,只是这一次,他更加紧张,内心的恐惧更多。

    在骆养性走出内廷的时候,外廷一片灯火通明。

    不止有禁卫来来回回,更有无数的官吏,内监,宫女等来去匆匆。

    黄立极,魏忠贤并肩站着,张瑞图,冯铨,周道登,崔呈秀,周应秋,杨景辰等阁臣,外加六部尚书等等,几乎大明所有高层都在。

    他们全都在忙碌着,准备着明日的登基大典。既要清扫大殿,准备用品,也要对种种仪程进行最后的演算。

    骆养性在纷杂的人群中并不显眼,悄悄拉起帽子,盖住头,向着承天门快步走去。

    在穿过承天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桥上,英国公张维贤手握腰刀,凛然而立。

    骆养性不想与他碰面,压了压帽子,在内监引领下,从张维贤身旁穿过。

    张维贤只是扫了眼,就没有多管。

    这会儿,周王妃到了东暖阁。

    周王妃在东暖阁进进出出,帮着崇祯整理这个新地方。

    崇祯坐在软塌上,自顾的看着一本杂书。

    这是他用来换脑子的,看的太多太久的奏本,整天想那么多,着实太累,他需要缓解一下。

    周王妃从里面抱着一条锦被出来,与崇祯轻声道:“陛下,晚上还是要盖一点的。”

    崇祯下意识的点头,伸手去翻书。

    周王妃见状,瞥了眼只有两个内监立在门外,在崇祯对面坐下,看着崇祯,低声道:“我父亲那边,是不是有些麻烦?”

    崇祯一怔,抬头看向她,哦的一声清醒过来,又继续看书,道:“有什么麻烦的,国丈封伯爵,这是定制。”

    周奎的风评近年有些不太好,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有零零星星的弹劾。

    周王妃倒是更体谅崇祯现在的难处,凑近一点,道:“要不,缓一缓?”

    崇祯信手翻书,哼笑了一声,道:“朕要是连丈人封爵都畏畏缩缩,还谈什么中兴大明?行了,一切朕会处理,明日你就等着加封就是了,皇后娘娘。”

    周王妃见崇祯调笑她,有些娇媚的蹙眉横了他一眼,转眼又不由得的轻叹,道:“真的跟做梦一样。以前,先帝迟迟不给你封地,我担心受怕。后来又不让你就藩,我担心受怕,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入了这皇宫。”

    崇祯听着,不由摇了摇头,道:“皇兄应该是舍不得我吧。”

    谁又能想到,天启这么年轻就死了。

    周王妃还是有些恍惚,明天,她就是大明的皇后了,天底下女人最梦寐以求的位置!

    崇祯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笑着道:“行了,不要胡思乱想了。趁着还有时间,睡一会儿吧。”

    周王妃连忙摇了摇头,站起来,道:“哪里睡得着。我还得去坤宁宫那边收拾一下,再去见见皇嫂。”

    崇祯嗯了一声。

    周王妃没有再说,径直就出了东暖阁。

    皇宫内外,今晚没几个能有时间睡觉的。

    内廷倒是相对安静一点,没有那么多灯火,却也是人来人往,脚步声不断。

    与此同时,太康伯张国纪,以及已经爵位定为‘嘉定伯’,等待册封的周奎,两人同样夜不能寐,悄然在一家小酒馆喝酒。

    张国纪自认是‘雅人’,喜好的琴棋书画,崇敬读书人,喜好往他们堆里凑。

    周奎则面色严肃,给人刻板的感觉。

    两人都是国丈,又要合伙做生意,近来走的十分的近。

    张国纪已经有些摸清楚这位‘老弟’脾性了,包厢里没有其他人,便直接低声道:“我已经向一些商人,低于市价两成,买到了六万石粮食,各种布匹,衣帽,靴子都有不少,陛下给的十万两,眼看要见底了……”

    周奎酒杯在嘴唇沾了沾,根本没有喝,放下后,道:“我昨天见过曹公公了,说是登基大典之后,陛下将再拨付二十万两给我们。”

    张国纪听着就双眼发亮,二十万两,这一来一去,一高一低,两人再一分,他至少能到手三万两!

    无本万利啊!

    张国纪瞥了眼门,有些兴奋的道:“嘉定伯,这粮庄,布庄的仓库我都已经找好了,人手,你怎么看?”

    虽然两人都是国丈,但张国纪的女婿已经驾崩了,周奎的女婿才是皇帝。所以,在两人的关系中,看似对等,实则周奎更高一点。

    加上周奎不苟言笑,难以揣度心思,张国纪对他,颇为谨慎。

    周奎看着他,道:“我府里的管家,管粮庄,你府里出一个,管布庄。这些东西都是陛下要的,是给边疆将士,万不可马虎。”

    “那是当然。”

    张国纪见周奎将最重要的粮庄握在手里,面上带笑,心里腹诽。

    张国纪伸手拿起酒杯,静静喝了一口。

    一小口下肚,张国纪余光观察着周奎,忽然道:“嘉定伯,朝廷现在认捐,你怎么看?”

    朝廷的认捐,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

    内阁里,只有首辅黄立极旗帜鲜明的捐了五万两,其余人要么捐三五百,要么讳莫如深。

    真正捐献的,谁都知道,是魏忠贤主导的阉党。

    周奎想着他借出去的一百多万两以及利息,神色平淡的道:“朝廷的事,与我们何干?我们不是正在为陛下做事情吗?再说了,宗室藩王都没有认捐,我们何必出这个头?”

    “嘉定伯说的是。”张国纪笑呵呵的应着道。自然,他也是不想出银子的。

    张国纪见着周奎严肃模样,顿了下,瞥了眼门外,伸着头低声道:“嘉定伯,有藩王找过你吗?”

    周奎看着他,沉默片刻,道:“没有。”

    张国纪后面的话,顿时咽回肚子里,下一刻就笑着道:“我听说,有不少王爷抱怨十王府人多眼杂,吃不好睡不好,想着早日回封地。”

第八十九章 内外

    张国纪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三下。

    周奎看了眼,道:“什么事?”

    门外的人也不推门进来,道:“老爷,钱铺的人到府上了,说是要见老爷面谈。”

    周奎借出去一百多万,虽然利息高,可也不想再借,冷哼一声,道:“让他回去,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敢来打扰我!”

    张国纪自然知道钱铺,这是特殊的机构,兼有朝廷与民间双重属性,经营范围也大得出奇,大宗小贸,明的暗的,黑的白的,只要赚钱,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

    想着这几天,从钱铺手里买到的不少好东西,他还是很开心的。

    “是。”门外的家丁应着,悄步离去。

    周奎打发了下人,看着张国纪,脸色严肃的道:“太康伯,陛下要是再拨二十万,你打算放到哪里?往后银子的进出,该怎么记账?”

    张国纪听着,顿时是一怔,继而思考起来。

    他之前买粮食,买布匹,都是找熟悉的大商人或者中间人,直接付定金。

    以他的身份,谁敢骗他的银子?这可是在为皇帝办事!

    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可现在,生意越来越大,进进出出,就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得有人帮他们管账,管银子。

    张国纪一时间想不到办法,道:“你是怎么想的?”

    周奎神情不动,道:“我打算,找一个钱铺来做。”

    张国纪猛的坐直腰板,肃色道:“嘉定伯,这件事一定要慎重!他们这些人,背后是谁都说不清楚,水太深!他们要是从中做手脚,到时候吃亏的是我们!”

    周奎淡淡一笑,道:“整个大明,有人敢贪我们的银子?”

    张国纪陡然醒悟,他们这可是在为皇帝做事!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道:“他们从中克扣怎么办?”

    周奎好整以暇的拿起酒杯,在嘴唇上碰了碰,道:“我们的银子放在他们那,是给他们放蛇的,只会增,不会减。”

    张国纪对此也懂,左思右想一番,道:“倒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他们放蛇是九出十三归,给我们就三厘五厘……”

    周奎忽然冷哼一声,道:“这件事,我来办,至少二钱!”

    二钱,可以简单理解为两成。

    这可是大利息!

    张国纪双眼忍不住的发亮,凑近道:“真的能有?”

    周奎转怒为笑,道:“这件事我来办,总归,我们按月或者半年分钱就是。”

    “那就好!”张国纪舒心的笑着。

    周奎是国丈,他也是国丈,合伙为皇帝做办事,周奎没有道理骗他。

    ……

    这一夜,所有人都很忙。

    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半躺在软塌上,看着手里的杂书。

    这是一本志怪游记,讲述主人公落第归乡,一路上的种种奇遇。

    妖魔鬼怪,天上地下。虽然故事套路老旧,可在环境营造,场面刻画上,往往一句话就是一个场景,令人身临其境,乐此不疲。

    崇祯看的正津津有味,周王妃从外面进来。

    将随身宫女,内监留在门外,进来道:“臣妾参见陛下。”

    崇祯头也不抬,慢悠悠的翻着书页,道:“不是说了,没人的时候,这些虚礼都省了。”

    “谢陛下。”周王妃还是依礼道。

    见崇祯不动,她来到对面,坐下后,看着崇祯轻声道:“坤宁宫那边,臣妾已经料理好了。皇嫂那边,臣妾去问过,皇嫂与臣妾说了一些注意事项。还特别叮嘱,凡事一定要尽全,不可缩减,以免给有心之人留下口舌,日后徒增烦恼。”

    崇祯听着,抬起头,看向门外,道:“曹化淳,王承恩去哪里了?”

    有一个内监快步进来,道:“回皇爷,曹太监在乾清宫,王太监在司礼监。”

    崇祯想了想,道:“知道了。”这两人也有的忙。

    崇祯躺下后,将书放下,斜倚到枕头上,看着周王妃,思索了一会儿,道:“应该没事。”

    他现在的环境,与历史上的崇祯是完全不同的,而今他大权在握,谁敢搞事情?

    周王妃却不怎么安心,朝廷内外的风云诡谲她是知道的,轻声道:“刚才皇嫂还提及客氏,听说这个毒妇在浣衣局仍旧颐指气使,对浣衣局的人动辄打骂,甚至于将一个罪妇当众扒了衣服,那罪妇当晚就投了井。”

    崇祯知道这个事,面露思索的拿起茶杯。

    客氏之所以敢这么嚣张,还是因为魏忠贤复起了,浣衣局那边,不敢对魏大太监的‘夫人’怎么样,是以,客氏在浣衣局作威作福,没人敢管。

    崇祯将茶杯拿到嘴边,抬眼就看到周王妃一直盯着他。

    不由得笑了下,道:“皇嫂说了什么?”

    最记恨客氏的,无疑是张皇后了。

    客氏在宫里的那些龌龊事,最令曾经的后宫之主痛恨,难以释怀!

    周王妃道:“皇嫂倒是没说什么,怕是……有些意难平。”

    崇祯慢慢喝了口茶,一只手托着茶杯,心里仔细推敲。

    之前,他将魏忠贤打压的太狠,令阉党地动山摇,似要崩溃。最近他才将魏忠贤慢慢抬起来,稳住了阉党。

    这个时候处置客氏,可能会朝野发出错误信号,让他们再次针对魏忠贤,掀起更大的朝争来。

    ‘这真是一个愚蠢至极,生怕死的太慢的蠢女人!’崇祯心里对客氏极其不屑。

    “半个月!”

    崇祯顿了下,看着周王妃就道:“皇嫂若是再问,就说半个月内,朕会处决客氏!”

    周王妃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同为女人,同为皇后,周王妃对客氏同样没有任何好感。

    在宫里日久,对于客氏在宫里以往的作为知道的越多,尤其是她与天启的关系,更是令她作呕。

    崇祯说着,抬头看向窗外,依旧黑蒙蒙一片,只有到处点点灯光闪烁。

    “差不多了,洗个澡,换身衣服,首辅他们就该进宫禀报,再等一等,差不多就可以进行了。”崇祯看向周王妃道。

    按照仪程,他与皇后的銮驾,要在宫内走一圈,而后从乾清宫出发,经过复杂的流程,到皇极殿接受百官朝拜,接着,颁布册封,后面还有祭祀天地,祭拜太庙等一系列事情。

    这些事情,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卡的十分的紧。

    周王妃闻言就起身,道:“臣妾告退……”

    “告什么退,节约时间。”

    在周王妃愣神中,她一声惊呼,被崇祯横抱了起来。

第九十章 登基大典

    皇宫里的钟声,卡着点,一次次敲响。

    崇祯在一群内监,宫女的服侍下,穿着极其复杂的冕服。

    外廷的一些大人物,魏忠贤,黄立极等进进出出的禀报,确认着种种事情。

    王承恩留在崇祯身边,曹化淳则在宫里忙来忙去。

    另一边的坤宁宫,周王妃也在换皇后服饰,她今天也有的忙。

    皇宫里处处都亮了起来,东西二所,凡是有人住的宫殿,全部灯火通明。

    而在宫外,六部九寺一个接一个的亮起灯光,一些有上朝资格的人,在各自部门聚集,等候着宫里钟声。

    十王府里的一众藩王,同样穿戴整齐,在位分最尊贵的福王带领下,一个个排列整齐。

    他们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身前站着由内监领着的东厂校尉。

    周奎与张国纪这会儿,领着一群勋贵,静候着宫里的钟声。

    满天下,都知道大明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在今天,所以本应该熄灯休息的偌大京城,处处都亮着灯,不少人聚集着,谈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里响起三声沉闷又隆重的钟声。

    咚咚咚

    这是信号,也是命令。

    从十王府,六部九寺等等,所有人都在动,开始向皇宫进发。

    崇祯离开乾清宫,依着规矩,坐在銮驾上,先巡视皇宫。

    同时,还要派人祭祀天地,宗庙等等。

    崇祯坐在銮驾上,身旁有锦衣卫,有禁军,有内监,有宫女,在偌大的皇宫,转了一大圈。

    接着,崇祯就要去祭祀老爹,也就是光宗。

    而后,亲自去祭祀天地,再去祭祀宗庙的列祖列宗。

    崇祯穿着衮冕服,哪怕是大清晨,还是热的不行。

    动辄就是五拜三叩,还不能错,必须在内监的‘命令’下,一步一个姿势,准确到位。

    走几步,磕几个,跪多久等等,并且,天地,宗庙等地的衣服还不一样,时不时要换衣服。

    ‘真他娘的累啊……’

    崇祯出了宗庙,又往回走。

    天色蒙蒙亮,这路,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皇宫怎么这么大……’

    崇祯感觉很心累,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就累的不行了。

    又绕了一大圈,天色亮起,崇祯在一群人环绕下,又从乾清宫,前往奉天殿,也就是皇极殿。

    这时,文武百官,勋贵公卿,宗室亲王等,都已经进了宫,站在了皇极殿外。

    曹化淳,魏忠贤分立在宫门两旁,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些大人物。

    都察院的御史们,在挨个检查。

    检查这些文武百官的仪容,检查他们是否携带危险之物。

    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大门被打开,发出厚重的吱吱吱声。

    一众人,情不自禁的抬头向里面看去。

    又等了好一阵子,在曹化淳尖声长叫‘众臣进殿’中。

    黄立极领头,文武百官,依次开始踏上台阶,进入皇极殿。

    进了大殿,由于这一次人太多,大殿有些拥挤,众人挤在一起,默不作声,无不看着前面空空的龙椅。

    崇祯站在侧门,静候着时间。

    王承恩站在他身后,同样默念着时间。

    咚

    一声钟响,崇祯迈步,进入大殿。

    群臣躬身,不发一言。

    崇祯来到龙椅前,看到一群内监端着冕服过来,眉头不由得一挑。

    他身后的内监,已经开始脱他的衣服了。

    ‘这是验明正身吗?’崇祯横着双手,面无表情的心里腹诽。

    他被扒的就剩下一个大裤衩,不时转身,全身都被看了个遍。

    殿中的不少人,暗自对视,点头。

    有尚宝监,都察院的官员上来,围着崇祯打量一番,开始给他穿衣服。

    好一番折腾,崇祯终于被穿好了。

    他坐到龙椅上,猛然间,殿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宫内音乐骤起,庄严又肃重。

    崇祯被吓了一跳,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动。

    “臣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群臣在音乐中找到了节奏,伏地而拜,齐齐大喊,声音绕梁。

    崇祯没有说话。

    说了他们也听不见。

    “臣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群臣起身,在音乐中,再次拜倒。

    一连四次。

    拜完之后,在曹化淳的指挥下,外面鞭炮,锣鼓声停止,殿内的音乐也停了。

    “觐宝!”曹化淳站着丹陛之上,看着群臣,尖声长叫。

    黄立极代表百官,向崇祯进献一块宝玉。

    这流程也极其复杂,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各种唱和,反反复复。

    黄立极动作僵硬,一步一个姿势。

    群臣站立不动,一声不发。

    崇祯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小时候长辈出殡,与这种仪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还好,我可以坐着了。’崇祯心里松口气,这小半天,他着实累的够呛。

    首辅觐宝,尚宝卿跪受。

    之后……百官起舞。

    姿势很古怪,并没有经过排练,跳的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而起,跳了三次!

    崇祯眉头一直在跳,看的是目瞪口呆。

    这群人老男人翩翩起舞,着实是——一言难尽。

    而后又是三拜九叩,高声呼喊。

    又是一番复杂流程,尚宝卿将宝玉收入盝內。

    而后,崇祯带着这群百官,又要去宗庙祭祀,再回皇极殿。

    又是一套繁琐复杂的流程。

    这一套下来,就到了下午。

    虽然众人饥肠辘辘,还是要继续。

    黄立极站在丹陛之上,宣读即位诏书。

    “嗣天子臣由检敢昭告于……”

    这也是套话,黄立极诵读,群臣听着,崇祯坐着不动。

    接下来,击鼓传花,群臣又要跳舞。

    崇祯已经看过了一次,这次看的多少自然了一点。

    音乐再响,群臣左三拜又四拜,声势浩大,绵延不绝。

    崇祯坐在龙椅上,看着这群朝臣汗流浃背,辛苦无比,心里感觉倍爽。

    他虽然依旧腰酸腿疼,但已经歇了过来。

    足足到了傍晚,这套流程,才算结束。

    一群朝臣,跳了又跳,足足半个时辰,再次缓缓站好。

    一个个满头是汗,发丝都湿透,显然累的够呛。

    崇祯一直看着黄立极等年纪较大的官员,心里有些担心。

    ‘撑住啊,这可是我的登基大典……’崇祯心里暗道,你们可不能死在这里。

    按理说,到这里应该结束了。

    但在崇祯的要求下,接着,还有皇后的册封,天启的庙号,张皇后的尊号等等。

    又是足足一个时辰。

    天色黑透,这登基大典,繁杂的仪程才算结束。

    群臣们跳舞跳了太久,一个个累的够呛,在曹化淳一句‘退朝’后,群臣再次叩拜,跪等崇祯离去。

    崇祯站起来,看了他们一眼,从侧门离开。

    朝臣们一个个站起来,没走几步,就哎呦声不断,彼此勾腰搭肩的搀扶着,三三两两的离去。

    崇祯离开奉天殿,回到乾清宫,迫不及待的脱下厚厚的冕服,钻进冷水桶里。

    “呼~”

    崇祯身体立时抖了三抖,身体猛的紧绷又慢慢放松,脸上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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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吞大明介绍:
李自成乱于内,满清盘于辽东,大明江山风雨飘摇。
穿越而来的崇祯,看着朝廷里的东林党,阉党,齐党,楚党斗成一锅粥,心想:做一个独裁暴君也没有什么不好。气吞大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气吞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气吞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