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好像哪里不太对
“什么?你要来帮忙?”
白锦儿看着站在店外格外局促的谢熊,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谢熊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不安,听见白锦儿的话之后愈发的慌张了。粗壮的手掌在衣摆下胡乱地搓着,随后犹豫地点了点头。
白锦儿皱着眉打量着他,
“那你们家的店子......”
“我,阿爷,阿爷说店子他一个人看的过来,就,”
“就说,就叫我,”
“叫我说,”
“问你要不要帮忙?”
“这个......”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谢熊赶忙抬手,对着白锦儿连连摆手。
“倒,倒也不是不方便啦,”白锦儿挠挠头,“刚好这年假刚收,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厨房里有我和阿翁,外面招呼的伙计确实人手不够。”
“只是,我们毕竟规模还小,工钱这个方面应该是给不了你多少的......”
“工钱这倒是不打紧......”
得到白锦儿的肯定之后,谢熊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你,你阿娘的病,没事吧?”
白锦儿以为是因为年前谢熊说的他阿娘还卧病在床的缘故,故而看上去精神才不大好的样子,于是开口询问。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只要是我能帮得上的......”
“没事,没事,”
谢熊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
“没事的锦儿,”
“谢谢你。”
“咱们是朋友,有什么好谢的。”
看着白锦儿面上真挚的笑容,谢熊脸上的肌肉开始微微的颤抖。
“锦,锦儿!”
“大郎——”
谢熊没说完的话被身后谢山的声音盖住了,他转回头去,正看见自己的父亲站在自己家店铺的门口,带着苍白的笑容。
“还不快来收拾收拾东西,马上给白小娘子帮忙去?”
谢熊望了望谢山,又转过头来看看白锦儿,
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颓败。
“那我先回去了,锦儿。”
“嗯呐,你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过来就好了。”
“嗯......”
“谢谢你......”
说完,谢熊径直迈步,朝着谢山的方向走去了。
跟着谢山走进了自家的店铺,看着父亲把店门紧紧地锁起来,谢熊任由着谢山拽着自己的手腕,往厨房走去。
来到厨房,没有许久没人来的地方已经落下了厚厚的一层灰,沉重的脚步声落在地上,甚至都能扬起令人呛鼻的尘雾。
谢山放开了谢熊,转过身来,神色严肃地看着他。
“怎么吩咐你的,你都还记得吗?”
谢熊低着头,沉默不语。
“说话!”
“......记得。”
“只要拿到一个就行了,拿到一个马上拿回来给我,知道吗?”
“说话!”
“知道了......”
看着谢熊垂头丧气的模样,谢山眼中的异色不断闪动,半晌,他还是低低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谢熊的脑袋。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
“这都是为了你阿娘......”
“锦儿是我的朋友......”
谢熊低着头,嘴里喃喃。
谢山皱起眉头,没想到自己都这么说了,他还是这么不懂事,声音也愈发冷了下来,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你阿娘现在还躺在床上,你倒给我在这儿多愁善感起来了!”
“你听好,这件事情你必须办成,老子不管你心里那些小女儿姿态的上上下下,我只要把白家的秘方偷来给我。”
“那怕是一个。”
“懂了吗?”
“懂了吗!”
头顶的声音宛如轰雷,震的谢熊耳朵不断嗡嗡发鸣。
......
“系统,怎么最近你都没有提醒我可以解锁新的优惠套餐?”
笑眯眯地把冰糖葫芦递到面前男童的手中,看着他拉着自己母亲愉快地蹦跶离开,白锦儿把钱丢进挂在腰上的自制零钱筒,同时在脑海里询问系统道。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白锦儿才听到了系统的回应:
“鉴于宿主的厨师道路已经迈上了正规,解锁道具所需要的相应积分也增加了。”
“加上前不久宿主解锁仓储功能还欠了积分,所以现在宿主拥有的积分并不足够解锁优惠套餐。”
“这样啊......”
白锦儿撅了撅嘴,不过想想自己好歹是有了一个仓库的人,心里倒也平衡。
“对了系统,你还有什么功能是我能解锁的,说出来我琢磨琢磨。”
“目前宿主可解锁功能:仓储空间升级一(冷藏),仓储空间升级二(冷冻,需解锁上一级),仓储空间升级三(保鲜,需解锁上一级),菜谱货架(可挑选),调料货架(可挑选),种子货架(可挑选),小菜园功能升级(未知)......”
听着机械女声在自己脑海里罗列出的那一长串的可解锁功能,白锦儿震惊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阿姐,你要吃什么吗?”
一边的林信平看见了白锦儿的表情凑头过来,满脸好奇地问道。
“啊,没有没有,”
白锦儿赶忙合起了自己的下巴,同时伸手敲了敲林信平的脑袋,
“还不快干你的活去,小心我扣你的工钱。”
看着林信平捂着脑袋继续去收拾碗筷的模样,白锦儿有些暗爽。不光是体验了一把黑心老板压榨员工的快感,而且自己总算也有人可以敲脑袋了。
“那三个什么货架,是什么意思?”
其实白锦儿更关心的是,后面带着的“可挑选”三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毕竟其实从前的解锁,白锦儿并不能提前知道自己能解锁些什么;基本就是系统说能解锁了,而自己只负责支付积分罢了。
如果自己可以挑选的话......“解锁该功能之后,宿主就可以自己挑选想要解锁的菜谱调料和蔬菜了。”
“蔬菜?什么蔬菜?”
“各种蔬菜。”
“......你这个各种的范围,是不是有点大?”
“就是各种的这么大。”
“真的?!”
“是不是这个时代的都可以?!”
“不知道。”
“......你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宿主解锁了,自己就会看到了。”
“请问宿主是否要解锁?”
“一次解锁三个?还是只能解锁一个?”
“一个。”
“那我......”
“好的,解锁蔬菜货架。”
“哎等等!”
“恭喜宿主,蔬菜货架已经解锁。目前宿主积分余额为:负八十。请宿主尽快偿还所欠积分,不然可能为导致部分功能锁定。”
在听见负八十的时候,白锦儿的嘴角顿时抽搐了起来。
片刻后,她还听见那个冰冷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对着自己来了一句:
“不用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有问题
看着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空空如也的货架,唯一有的两个东西也是灰色的,白锦儿甚至都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八十个积分啊,自己还带先还债才行。
没想到前辈子连花呗都没有的自己,这辈子倒是先欠起债来了。
白锦儿忽然怀念起原先简简单单只要攒积分解锁优惠套餐的时候了,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忽然有一种像是被车贷房贷套牢的既视感。
叹了口气,把锅中的面条捞进碗里,放上自制的酱帽,白锦儿端着木盘朝外面走去。
得在天气转暖之前把仓储的冷藏功能解开才行,不然这些帽肯定一会儿就长毛了。还有那个什么保鲜功能,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也许是怕自己发火,在“强制”的给自己解锁蔬菜货架之后,系统就消失了,
这几天怎么喊也不出现。
白锦儿用头挑开帘子,端着木盘走了出去。
“来来来吃饭啦。”
这已经是谢熊来的第三天了。他也逐步适应了在这儿的工作,而且招待客人收拾桌子,本来就是他之前在自家食肆里帮忙的事情;谢熊和林信平一起显得店子都拥挤了不少,不过确实看上去,也热闹了许多。
但是,白锦儿总觉得谢熊不怎么开心,老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白锦儿也只好随着他去了。
冒着热气和香气的汤饼端到两人面前,林信平伸手接过,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阿姐做的汤饼最好吃了。”
“是吗,”
“那你就多吃些,忙活了一早上也辛苦了,不够厨房里还有。”
“哎!”
林信平拿起了筷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看着谢熊迟迟不动筷,白锦儿以为是他没什么胃口,便把桌子中间的小菜往谢熊的方向推了推,语气带着一丝关心:
“大郎,夹这些跟着一起吃吧,嘴里更有味些。”
发呆的谢熊听见白锦儿的话反应过来,他低头看向那个小碟子,里面装着的,正是白锦儿最近腌制好的小菜。
谢熊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很是吃惊,毕竟他从前最多也就吃过韭齑之类的腌制物,可那些大多酸咸涩,远没有白锦儿做的这些好吃。
她用的似乎就是那传说中从海外远渡而来的植物,听说是茱萸的一种,才让这些腌制物如此好吃的。
如果,如果自己能找到,是不是意味着,自家也可以做出这样的东西......
“大郎,大郎?”
“啊啊......”
谢熊赶忙甩了甩头,把刚才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去。白锦儿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吃完了午饭,林信平主动抢着去洗碗,白锦儿站在门口朝屋子外面看着,插在门口稻草垛上的冰糖葫芦已经所剩无几。等着把这些冰糖葫芦卖完之后,差不多就可以关店回家了。
最近她已经开始在西市物色新的店铺了,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不是地段不好,就是价格太贵;而且老实说,白锦儿挺舍不得自家这个老铺子的,在这儿这么多年的口碑了,陡然更换,必然会引起一部分老客的不便。
经商不易啊,
白锦儿摇了摇头。
“锦儿,我能和你商量个事情吗?”
忽然,谢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锦儿转头看去,看见谢熊站在自己的身后,又露出那天他来找自己说要帮忙的那种局促表情。
“怎么啦大郎?”
“那个,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可不可以去厨房帮你?”
“厨房?”
白锦儿怔了怔。
“你想要来厨房帮我?”
“对,对的。你看我从小也是帮着阿爷下厨的,我想,我想,你一个人负责厨房,会不会太累了,我,我可以帮你......”
不知为什么,谢熊越说,话语越小声。
“谢谢你大郎,不过,暂时不需要啦,”白锦儿说着,对着谢熊温暖一笑,“阿翁早晨最忙的时候都是来帮我的,而且我一个人也熟悉了,所以其实没有这么麻烦的。”
“但是信平他毕竟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做这行,所以我想让你指点着他一些。”
“麻烦你了。”
谢熊的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白锦儿说的是实话不错,可她身上也有自己的秘密,在她没想到怎么让自己的秘密合理化的时候,还还是不希望太多的人知道的。毕竟即使是在前世自己的那个时代,自己身上的事情也还是很难解释的清楚。
还好谢熊没有继续纠缠她。
“白阿姐给我来一串糖葫芦!”
“要山楂的!”
“好嘞——”
笑眯眯地把手中通红的果串递到小孩子的手中,白锦儿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这已经是你今天的第三串咯,要是再来,我可要告诉你阿娘咯。”
“啊——白阿姐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告诉你多少次了,拿块布在头上裹着是不会让人看不出是你的。”
“噢......”
看着小孩拿着冰糖葫芦沮丧离开的背影,谢熊又看了看稻草垛上唯一剩下的一串冰糖葫芦。
“锦儿,这一串,可以给我吗?”
“啊你想吃啊大郎,”
“拿去拿去吧~”
......
“这就是你拿回来的东西?”
谢山看着谢熊手里红通通的冰糖葫芦,眉头紧紧地皱起。
“你知道这是怎么做的吗?”
“锦儿说用山楂和饧......”
“你见过饧能裹成这个模样吗?!”
谢熊拿着竹签的手,缓缓垂下。
谢山恨铁不成钢地怒哼一声,开始焦躁地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走动。他走到谢熊面前的时候,看着他还攥着那串冰糖葫芦,忽然伸出手,打在了谢熊的手背上。
只听见“咣当”的一声,冰糖葫芦摔在地上,外面的糖层摔出了裂缝,洁白的糖粉和糖块落在地上,在微弱的烛火下反射着微光。
“咳咳,咳咳咳......”
“大山,大郎......”
“什么东西摔坏了......”
“没有阿娘,什么都没有摔坏......”
谢熊低着头回应了一声,宽厚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鼻音。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阿娘......”
谢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从卧房里传出来的虚弱声音,让他把喉咙里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深深地看了谢熊一眼,谢山拂袖奔卧房而去,只留下谢熊站在原地,看着地上被摔碎的冰糖葫芦。
他缓缓地蹲下,伸手把剩下没摔坏的拿了起来,
掰了一点点,放在口中。
酸酸甜甜的,
带着些许灰尘的味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诱
白锦儿总觉得谢熊最近怪怪的。
他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用一种很复杂,让白锦儿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她;或是总是出现厨房门口,找各种各样拙劣的,诡异的借口往厨房里进。
而且在那天自己拒绝他要来厨房帮忙的请求之后,依旧似有似无地朝自己发着暗示,几乎可以说是明示的信号。
这是为什么?
白老头听完白锦儿说的话,脸从茶碗和捧着茶碗的双手中抬了起来,眼睛也不知是眯着,还是因为皱纹太多或是没有睡醒的缘故,只从里面偶尔射出一道精光。
“他家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开店了?”
“最近倒是开着,”
白锦儿想了想,
“就是,没什么客人。外面的桌子也很久没收拾的样子了,偶尔看见有客人进去,不会儿的功夫就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好像,”
“说着什么不招待就别开店什么的。”
“这样啊,”
白老头低下头,呼噜呼噜地喝了一口滚烫的茶。
“丫头,你把店铺的钥匙给大郎吧,就说,以后都由他来锁门。”
“啊?”
白锦儿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她看着白老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阿翁你是觉得,大郎他们家,要来偷我们的东西?”
“只是看看,”白老头又饮了一口,咂了咂嘴,“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真正发生了什么,再说。”
“可是......”
“里面比较重要的东西,你还是注意收起来比较好。”
“阿翁,”
“嗯?”
“如果,如果大郎他们真要偷我们东西,该怎么办?”
“我们要找不良人吗?”
白老头粗粝的手摩挲着茶碗,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
“再说吧。”
......
“什么?!你说你要把店铺的钥匙给我?!”
谢熊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眼里满是浓浓的难以置信。他几次张口,语气里欣喜难过各种复杂的情绪彼此交织,
“真,真的吗......”
“是啊,”
白锦儿甜甜地笑着,从腰摸出一挂钥匙,递到谢熊面前。
“最近我阿翁身子有些不舒服,我要早些回去陪他去医馆,你就帮我把店子锁了再回家,可以吗?”
“我,我......”
看着那串在自己面前晃荡的钥匙,谢熊的手垂在身侧,微微的有些颤抖。
这明明是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可真正面对它的时候,谢熊却怎么也迈不出这一步,迈不出,心里的这一步。
“可以吗,大郎?”
白锦儿看谢熊不接,又往前递了递,最后干脆直接塞到了谢熊的手里。冰凉的金属入手,像一盆凉水对着自己的脑袋泼下。
谢熊动作很缓慢地握紧了手中的钥匙,粗钝的钥匙口被他按进自己的肉里。
“白翁,无事吧?”
“没事的,不是什么大问题,谢谢关心。”
白锦儿看着谢熊把钥匙收下,满是笑意的眼底暗流涌动。她双手背在背后,抬起头,对着谢熊笑道:
“大郎,我们是朋友,对吧?”
“我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吗?”
少女的话让谢熊一愣,看着白锦儿面上灿烂的笑,一股难以言状的情绪,缠绕在他的心头。
半晌之后,他很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朋友......”
白锦儿和他四目相对,也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店内的一切如常。谢熊的情绪却并没有白锦儿想象中的轻松下来,反而感觉越发的沉重了。很多时候自己和他四目相对,他总是很快地转移开了眼神,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白锦儿的心情却日渐沉重。
终于,在钥匙交给谢熊的第七天,白锦儿最不想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夜色降临,暮鼓已响,
白锦儿和白老头坐在院子里,忽然,一道灵活如猫的身影,落到了院子里的树上。
“你叫我看的人,出现了。”
小景坐在墙头,语气平淡。
“父子俩已经开了门进去了。”
“现在?!”
白锦儿的音调都不自觉拔高。要知道现在暮鼓已响,光是犯禁这一点,就已经够谢家父子俩喝一壶的了。
小景就这样坐在白家的墙头上,纤细修长的双腿轻轻地摇晃。
“如何,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
“你现在想怎么做?”
“我......”
白锦儿下意识地看向白老头,白老头的眉头也皱着,看样子也是在思索。
“如果要送官,我可以把不良人引到那里去。犯禁与偷盗并罚,哼,估计一个半个月,是下不来床的了。”
“阿翁,你觉得呢?”
“你决定吧,”
白老头放下手中的茶碗,看向白锦儿。
“阿翁相信你的决定,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管什么结果,阿翁都是支持你的。”
白锦儿沉默地坐着,娇嫩的下唇已经被咬的鲜红。
“我想和他们谈谈。”
“我,想和谢叔叔谈谈。”
“明儿晨鼓一响,这父子俩估计早就跑了。你想和他们谈?”
“你说得对,”
白锦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明天早上就来不及了。我要现在去和他们谈。”
“现在?”
白老头看着自己孙女的背影,
“你现在去也是犯了禁,到时候若是出了事,你自己也摘不清楚的。”
“我知道。”
白锦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坚定地望向小景的方向,
“小景,”
“你能在城备军和不良人不发现的情况下,把我带到西市去吗?”
“我?”
小景和白锦儿四目相对,嘴角微微勾起。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能在城备军和不良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一个大活人从这里运到西市?”
“是啊丫头,”
“太危险了,”
“不然的话咱们明天,明天早些过去,说不定能追到他们呢?为了这点事情,实在是不值当......”
“可以吗?”
白锦儿没有理会小景的嘲讽和白老头的担心,而是坚定地看着少年,目光没有任何的转移。
两人就这样望着彼此,直到小景嗤笑一声,
“可以。”
“不过,我只能带你一个人,带不了你和白翁两个人。”
“阿翁,”
白锦儿转头看向白老头,
“你可以在家里等我吗?”
“可是你一个人这么晚了我怎么......”
白老头自然是不愿意白锦儿去冒这个险的,他就这么一个孙女,这么些年相依为命,哪怕就是一点点会让她身处危险的事情,白老头都不愿意见到。
可少女只是看着他,
“阿翁,你放心,”
“所有事情,我都会以保护好自己为前提的。”
“西市有城备军巡逻,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大叫的。”
“而且,”
她的语气顿了顿,
“我和小景在一起。”
少年在听到白锦儿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
“不会有事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并获
“你就这么相信我?”
白锦儿闭着眼睛,只感觉周围吹来寒冷的风,让身着有些单薄的她不自觉微微颤抖。
小景叫自己换上了暗色的衣服,然后叫自己闭上了眼睛。白锦儿只知道他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随后就是身体一轻,
好像在天上飞一般。
这让她有些慌张。
“啊?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因为此时白锦儿正忙着吞咽口水来缓解紧张呢。
小景看了一眼自己怀中双眼紧闭的少女,嘴角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弧度。不知为何,这样的白锦儿在他眼中看来,比平常那总是以为看透一副的模样,看上去可爱多了。
“罢了。”
“马上到了。”
几乎就是话音刚落的功夫,两人就平平地落到了地上。
“声音小些,”
少年压低声音,在白锦儿耳畔说道。
“城备军就在不远处,”
“若是惊动了城备军,我会先走的。”
说罢,那只一直搂着自己的手便抽离了。
白锦儿缓缓地睁开眼睛,自家店铺的大门正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虽然是自己叫小景帮忙的,可等他真正地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自己送到西市来的时候,白锦儿的内心还满是震撼。
如果不是怕疼又怕高的话,白锦儿都想叫小景教自己练武了。
“知道了,到时若是惊动了不良人城备军,你自走便是。”
白锦儿明白小景的身份敏感,也不强求。她深吸了口气,在脑海里呼唤了几声系统,确定她还在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店门。
“嘎吱——”
木门打开,尽管白锦儿已经十分地控制力道,有些年头的老旧木门却还是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于是,白锦儿就听见厨房传来丁零当啷碰碎碗碟的声音,
随后是一片不安的寂静。
她走进店门,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小景鬼魅一般地跟在她的身后,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隐身进了角落的黑暗。
白锦儿站在店铺门口,
平复了一下紧张地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心跳,
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谢叔叔,大郎,”
“我们谈谈好吗。”
......
谢山做梦也没想到,会见到白锦儿出现在这里。
他想过会被城备军发现,被不良人发现,如果被发现,他已经决定把罪全部背到自己的身上。
让谢熊不过背个犯禁的罪。
可是现在,看见白锦儿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山的脑子顿时空空。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难道她已经把不良人和城备军引过来了?
抱着怀里的罐子,谢山把谢熊护在身后,满脸警惕地看着白锦儿。
“白小娘子,”
他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强忍慌乱的沙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锦儿自然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罐子,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头。好奇怪。为了证明自己和白老头的想法,白锦儿在柜台里留了一部分的钱,假装是忘记收回去的。
可谢山似乎没有去柜台翻找,反而去厨房把自己做的那些瓶瓶罐罐收在了身上。
这让她有些不知所以。
等等,
谢山不会是觉得能偷自己的配方吧?
“谢叔叔,我们谈谈好吗?”
“你,你把不良人带来了吗?”
看着谢山眼底拼命压抑的紧张那个,白锦儿悄悄地往后挪了一步,拉近自己和小景之间的距离。
“没有,谢叔叔。”
“城备军还在街口,我没有把他们带来。我想先和你谈谈,可以吗?”
“谈,谈什么,”
听见白锦儿的话,谢山心底松了一口气。可他随即发出一声苦笑,抱着怀中罐子的手不自觉地扣紧。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你还想和我谈什么?”
“如果你要报官,这件事情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一手安排的,你不要把大郎牵扯进来。”
“他,他来店里帮你,也全都出于自愿,”
“是我逼他把钥匙拿给我,逼他来这儿的。”
“阿爷......”
“你给我闭嘴!”
谢山对着身后想要开口说话的少年低吼,随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要怎么发落,老子全都听凭你。”
白锦儿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自己背后的少年发出不屑的轻哼。
少女叹了口气,
“谢叔叔,如果我要将你们送官,大可不必冒着犯禁的危险,深夜来到这里。”
“你们见到的不会是我,只会是不良人。”
“我正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大郎一个机会。”
“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了,谢叔叔,无论您相不相信,我一直把你看作是值得尊敬的长辈。”
“还有大郎,”
“大郎是我的朋友。”
听到白锦儿的这句话,谢山愣了,谢熊也愣了,站在她身后的小景,琥珀色的眸子流转着忽明忽暗地光,细细地端详着少女的背影。
谢熊的身躯开始微微的颤抖,终于,他伸出手,拽住了自己的父亲。
“阿爷,阿爷,”
他的说话声,都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这件事情,是我们做错了......”
“是我们做错了......”
憨厚的少年此时,俨然已经落下泪来。
他从谢山的背后走出,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正正地洒在他要迈出的步子上。小景看见谢熊朝着白锦儿走来,顿时闪身到了白锦儿的背后。
谢山这才发现,这间屋子里不是只有白锦儿一个人。
察觉到那个瞳色奇异的少年身上的煞气,谢山心里一突,伸手想把谢熊拽回来,可还是慢了一步,眨眼的功夫,谢熊就来到了白锦儿的面前。
“锦儿,对不起......”
谢熊并没有对白锦儿做什么,他只是瞪着那双铜铃似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白锦儿,说话的声音都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
“对不起,锦儿......”
“我骗了你.......”
“你明明是我的朋友,我却骗了你......”
“我,我还想偷你的东西......”
“我是,我是世上最糟糕的朋友了......”
谢熊本来就背负着极大的罪恶感。从小到大他阿娘都教导他要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友善的人,就是现在逼着他做这件事情的谢山,也从来都是引导着他做一个站在阳光下,能挺胸抬头的男子汉。
可是现在,他做了一个小偷,还是一个背叛了自己朋友的小偷。
这种愧疚如火一般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听见白锦儿和自己说的这些话,终于让这些火燎原一般地,在自己的身体里烧开。
“我,我,”
“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是生意
“没事的大郎,我不怪你,”
“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是我的朋友。”
白锦儿看着在自己面前哭的狼狈的谢熊,心里也涌出一股心酸。伸出手拍了拍谢熊的肩膀,可还没拍几下,就被小景“捉”了回来。
谢山看着自己儿子的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想起自己从前和他说的那些话,无奈,无力,和讽刺的好笑,在谢山的脑海里盘旋交织。
到头来,自己不仅救不了妻子的命,在儿子的眼中,
也再也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了。
想到这里,谢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抱着罐子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白小娘子,”
“我在这里,也和你说一句对不起了。”
谢山再次开口,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缓缓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灰暗的像是失去了所有求生的光彩。他苦笑一声,双手揉了揉脸,
“今晚上的事情,只求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要你让我们父子离开,”
“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白锦儿看向谢山,生活的重担在这个尚在壮年的男人脸上刻下了刀凿斧锯般的痕迹,里面流淌的不是汗水或是泪水,而是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压榨出的血。
不知道谢熊的母亲得了什么病,可是,
一定很严重。
“谢叔叔,”
“我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吗?”
“什么?”
“如果你们急需用钱的话,我手上刚好有一笔余钱,可以......”
白锦儿话还没说完,谢山就开口打断了她。
“白小娘子,我们父子俩今夜已经是无容身之缝了,如果还要你的钱,那我们大可直接从这里冲出去自首。”
“不谢叔叔你误会了,”
“我不是施舍给你们的,我是想,和你们谈一笔生意。”
“生意?”
谢山愣住了,
“我们有什么生意,是能谈的?”
“有。”
白锦儿坚定不移地看着谢山,让男人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眼神。
“我想,收购你们家的铺子。”
“收购我们家的铺子?”
“是的。”
“我和阿翁想把铺子做大,正在物色新的更大的店面,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谢叔叔你给谢娘子治病急需一笔钱,而我手上又正好有一大笔钱。”
“如果谢叔叔愿意把铺面转让给我,我可以马上就把钱给你。”
“你看怎么样?”
谢山看着白锦儿的表情和眼神,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这小丫头才接管店铺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做到扩张店铺这一步了。
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己家的情况,谢山不禁悲从中来。
人与人之间,原来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可是,谢山偏偏没有任何的办法。
“阿爷,”
听见白锦儿的话,谢熊看向了谢山,眼里闪动着希望的光。白锦儿愿意给他们钱,而他们差的正是钱。
只要有了钱,阿娘就能继续抓药,阿娘的病就能治好了。
而自己也不用做这些违背本心的事情了。
谢山何尝不知道?他知道,白锦儿现在提出的这个条件,已经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不用违禁,不会让自己和大郎身陷不义。
即使,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
“或是谢叔叔,你可以听听我开的价格,”
说完,白锦儿报出了一个数目,让谢山的心更多的松动了。
有那么多钱,自己娘子的药钱是不用愁了,而且,说不定还能给大郎剩下一些娶媳妇的本钱。
反正,反正家中还有田地,
这些年出来做生意,钱没有挣到多少,反而是家中田地日渐荒疏。把铺子卖了,回家老老实实的畔弄,说不定,日子要比现在好过的多。
想到这里,谢山心中的天平,愈发的倾斜了。
“可是,白小娘子,”
“这件事情,你可以做主吗?”
即使白锦儿现在看上去多么的运筹帷幄,在谢山眼中,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那么大的一笔数目,没有白老头的同意,她能拿的出来吗?
“这点你放心谢叔叔,”
白锦儿开口,
“这件事情,阿翁是全权交由我处理的。况且你家的铺子和我家是相邻的,从各个角度看下来,都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我想,阿翁也是同意我的话的。”
谢山斟酌半天,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么,明天天亮之后,我们再商量细节的事情,可以吗?”
“我知道了,白小娘子。”
“只是今夜......”
白锦儿犹豫地开口。小景带着她来,可是小景自然不能把他们三人都带走。况且,小景也不可能会愿意的。
“我们父子俩可以回店里待一晚上,”
“钥匙,白小娘子你拿回去吧。”
“等明天早上,我们再说吧。”
“我是没有脸,再待在这里了。”
谢熊闻言,赶忙从怀里把属于白锦儿的钥匙摸了出来,递到白锦儿的面前。
白锦儿看了看,还是接过,再一次收进了荷包里。
......
“你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白锦儿紧闭着双眼,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上上下下的好像在空中漂浮。随后,耳边传来小景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不然呢?”
“打断他们一条腿啊。”
白锦儿的话音刚落,就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一僵,然后是少年明显冷下来的声音:
“你想知道从屋顶上摔下去是什么感觉?”
“不不不我错了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凉凉的风丝扑在脸上,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白锦儿及时地服了软。
“他们本来就不是坏人,只是一时情急。既然有比报官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再说了,大郎本来就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我也不忍心,就这样看着一个好孩子,就这样被生活逼入歧途。”
“呵,”
听见白锦儿的这段话,小景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朋友这么多,你都管得过来?”
“自然是管不过来的,”无视了小景的讥讽,白锦儿的语气漫不经心,
“可是,如果是我确实能管的上的不管,”
“我心里,一辈子都会留着这件事。”
小景听见这些话,总算是不再开口,沉默地把白锦儿带回了白家,把她放在了大门外面。
“进去吧。”
“你不......”
白锦儿正想问他要不进去坐坐的时候,就看见他脚尖轻点,像只灵活的燕子般地,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
摇了摇头,
白锦儿转身打开门,一直等在家里的白老头听见开门声,直接从凳子上站起,几步走到了白锦儿面前。
“阿翁看看快让阿翁看看,”
“有没有什么地方伤到的?!”
“没有啦阿翁,”
看着白老头发自内心的担心模样,白锦儿心里一暖,笑出了自己脸上的两个梨涡。
“不仅没有伤到,”
“我还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呢。”
说着,白锦儿的眼底,滑过一丝满足的狡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正直并不可耻
第二天一早,
白锦儿在店铺门口看到了如约而至的父子俩。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
这时,白锦儿才看见,谢山和谢熊的衣服和脸上满是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灰一块黑一块。
跟在白锦儿身后的白老头自然也看见了父子俩的这副狼狈样,不自觉地也皱起了眉头。
“白翁,”
看见白老头,谢山的脸顿时红的像是被蒸熟的螃蟹。他低着头给白老头行了个叉手礼,眼神躲闪,愧疚地不敢看白老头的眼睛。
白老头见状,叹了口气。
“小谢,”
“狗丫头给你提的价格,你可同意?”
“同意,同意。”
“若不是,我急等钱用,也实在要不了那么多......”
“不用说了,”
白老头开口,打断了谢山的话。
“既然你同意,那么地契店契之事,我们到公堂上去说吧。钱已经备好了。”
“我知道了,白翁......”
谢山的语气带着淡淡的颓然,
“我们回家一趟,把店契带来。劳烦白翁等一等,之后再上市监令处,行转让之事。”
“嗯。”
事情谈妥之后,一切都发生的这么的顺理成章。虽说白老头能明白谢山的苦衷,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心里对谢山就没有丝毫的不满。
所以,他想快点把这件事情解决。
白锦儿和谢熊站在市监所外,谢熊站的距离白锦儿很远,头一直低垂着,看着白锦儿心里很是不舒服。
她迈步朝着谢熊走去,来到少年面前,语气平和而温柔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大郎。”
谢熊慌忙地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锦儿,下意识想躲,自己身后却已经是墙壁,避无可避的了。
“锦儿......”
“大郎,”
白锦儿对着谢熊笑,是极友善的笑,从她的笑容和眼神中,读不出任何的冷漠或是阴阳怪气。
只是笑着,
如同每天早上她遇到谢熊时候一样。
“大郎,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能诚实地回答我吗?”
“什么......”
“你放心锦儿!你问什么,我都会全部告诉你的!”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心迹,谢熊十分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白锦儿看着他,坦然道:
“我相信你。”
“我问你,从一开始,你就不同意这件事情的,对吗?”
谢熊听见白锦儿的这句话,黝黑的脸庞霎时间就红了;眼看着他又要哭,白锦儿连忙抬手: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
“只是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你不是想做这件事情的,是不是?”
“我,我......”
谢熊的声音里,带上了微微的哽咽。
“我,不想做的......”
“只是,只是......”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好,我,阿娘也说过,不可以偷东西......”
“你是我的朋友,锦儿......”
“我本来,本来是想和你说的,但是,但是......”
虽然谢熊的言语可以说是支离破碎,可白锦儿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抿着嘴笑了,忽而踮起了脚,拍了拍谢熊的头顶。
“你做得很好,大郎。”
白锦儿的声音在谢熊的耳边响起,带着似乎能抚慰人心的力量,
“你真的做得很好。”
“我也想让你知道,我真的没有怪过你。”
“其实,我一直都相信,你不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你知道吗?”
“可是,我,我把你给我的钥匙,给了阿爷......”
“这也正是我现在要同你说的事情,”
“大郎,你要仔细听。”
谢熊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略微湿润的双眼,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少女。
白锦儿也看着他,眼神不偏不倚,
“我要你知道,你永远都不比为自己的善良,或是正直而感到羞耻。”
“我......”
“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
白锦儿的语气很是耐心,
“但是只要你记住,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这辈子你会遇到太多太多的聪明人,太多太多‘聪明’的办法,他们可能会嘲笑你,耍弄你的善良,在他们看来是愚笨,不知变通。”
“而在他们看来,只有像他们那样的人,那样的做法,才是对的,”
“你所坚持的东西在他们心里一文不值,甚至说是可以,肆意破坏和毁灭的。”
“可是我今天要你知道,记住的就是,”
“毋论他们怎么逼迫你,怎么嘲笑你,你坚持的东西,要一直坚持下去,”
“明白吗?”
“你要知道,你没有错,你所坚持的东西是对的。它可能会被世俗看低,被践踏,被歪曲,但是你要记得,你所坚持的原来才是对的。”
“既然是对的,就不必为此感到不安,胆怯,或是恐惧。”
“你要坚持自己所坚持的,”
“不必为自己的善良,正义,感到羞耻。”
“明白吗?”
谢熊看着白锦儿的眼神,好像一道光似的直射进他的心底。
他似懂非懂,却还是对着白锦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
白锦儿和白老头送着谢山父子出了城,看着相似一老一少两个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白老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丫头,”
“如果有一天老头子我得了这么费钱的病,你就别给我治了,”
“只要啊每天给我打一壶上好的酒,让老头子我醉的舒舒服服的,就得了。”
“阿翁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白锦儿不满地白了白老头一眼,赌气地撅起嘴,
“我还想说呢,你能不能少喝些酒了,或者吃完饭出去活动活动,别总是待家里,到时候得白虎风啊,我可是一滴酒都不会让你碰了的。”
“要是不让我喝酒啊,还不如让老头子我死了算了......”
“阿翁!”
“好好好,都听孙女的好不好?”
看着白老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白锦儿恼恨地跺了跺脚,叉腰就要说教。白老头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再说下去又免不了一通说教,赶忙打断:
“哎丫头,你不想去看看咱们家的新铺子,然后琢磨琢磨怎么装修?”
“对欸!”
“阿翁我们走走走!”
说完,白锦儿拽着白老头的手,爷孙俩蹦蹦跳跳地往西市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四十章 谢谢你
白锦儿抱着怀里的算盘,还有面前大开着空空如也的木箱,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她今天叹的第七十八声气了。
抛去支付给谢山和木匠的钱,自己挣的钱已经花光了,而白老头的储蓄也动了不少。可这毕竟是白锦儿严格意义上事业前进的第一步,也是她打根基的重要一步,白锦儿是不愿意马虎了事的。
看来无论什么时代,钱都是一种相当不经用的东西啊。
还好自己已经在系统里储备了不少的米面,最起码相当一段时间是不用愁的了。只是看样子自己还得更努力工作才行,除了挣钱,也要挣更多的积分来解锁后面的功能和新的东西才行啊。
想到这里,
白锦儿又一次叹了口气。
现在店子里都是请来的工匠在负责装修,白锦儿开不了门,除了在家里给白老头做饭以外,就是天天在外面晃悠,最多是去菜贩果贩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上市。
或者是去些名头大的食肆里逛逛,看看人家是怎么经营的。
日子就这么着进了二月。
直到白锦儿在西市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许久没见的熟人。
“老赵?!”
“你怎么在这里?!”
白锦儿本来是打算来看看进度的,谁知道才一过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那个魁梧的身影。穿着熟悉的玄青长袍,在仍算寒冷的锦官城里,看着是如此的突兀。
看着呆呆站在那里的少年,白锦儿惊喜地跑了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背后。
少年转过头来,果然是已经离开好一段日子的赵小晓。黢黑的皮肤倒是白了一些,可脸庞看起来愈发的坚毅;本来赵小晓因为自小在军营长大的原因,比其他同年龄的人看上去就要老成许多,
他离开的这段日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眼里那股略显呆滞的神态消失了,变得愈发沉稳和内敛。
身材也比从前瘦了许多,但是藏在衣料下的肌肉依旧很紧实,并不是因为体重减轻的原因。
他此时看着白锦儿,就单单站在那里,就让白锦儿陡然生出一种仰止高山般的感觉。
白锦儿相信假以时日,赵小晓绝对会成长为像他父亲,或者是像那个白锦儿没见过的他的母亲一般,成为一个令人景仰的将才。
当然,那股独特的气质在看见身后的人是白锦儿之后,就收敛了。
狮虎一般的目光柔和下去,赵小晓转过身来,面朝向白锦儿,
“小茶,”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我饿了。”
白锦儿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这儿装修呢,我带你上别家吃去。”
......
随便找了家食肆带着赵小晓进去,给他点了一碗汤饼,自己则只要了一碟米糕。笑眯眯地看着赵小晓抽出一双筷子,又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双新的,递到白锦儿的面前。
“谢啦。”
白锦儿接过,满面笑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四郎他们知道吗?”
赵小晓没有回答她,而是先夹了一筷子的汤饼塞进嘴里,发出哧溜的一声。
几口连汤咽下,赵小晓才回答道:
“前天回来的。”
说完,他又继续低头吃面。
白锦儿看他真是饿了,便没有追问他,等着他把面前的汤饼全部吃下,也就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不管看了几次,她都还是怀疑赵小晓嘴里装的不是舌头和牙齿,
而是吸尘器。
“咚”的一声放下碗和筷子,赵小晓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看着白锦儿,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好吃。”
“嘘——”
听见赵小晓的话白锦儿赶忙示意他噤声,同时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确定老板没有提着菜刀出来之后,松了口气。
“你小声些,被人家听见了不好。”
“小茶,”
“我要吃你做的。”
赵小晓面不改色地说道,白锦儿看了看赵小晓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碟动都没有动过的米糕,叹了口气。
“老板,打包!”
带着赵小晓回了家,给他下了早上还剩的面条,煮出一大碗的汤饼端到赵小晓的面前——白锦儿还特意地给他加了很多帽,酱色的汤汁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端到赵小晓面前的时候,明显地可以看见少年的眼睛一亮。
察觉到赵小晓的眼神,白锦儿对着他微微一笑,
“这是新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没有多余的言语,赵小晓直接抄起了筷子。风卷残云般的进食速度和不言不语已经充分地表达出了人的真实想法,白锦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赵小晓吃完那满满当当的一碗汤饼。
放下了碗。
“吃饱了?”
白锦儿笑眯眯地问。
赵小晓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犹豫着点了点头。奇怪的举动逗笑了白锦儿,
“行了知道你肯定没吃饱,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这一次,赵小晓十分肯定且用力地点头了。
“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什么?”
“我说,”白锦儿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回来四郎他们知道了吗?”
“不知道。”
说着,赵小晓摇头。
“我这次回来,是先来找你的。”
“找我?”
白锦儿眨了眨眼睛。
“嗯。”
现场忽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白锦儿看着赵小晓不说话,咳了咳,只好主动找话题:
“那个,白州好玩吗?”
“还好。”
“......”
“那,那个,有见到你阿爷从前的同僚吗?”
“有。”
“......”
“那,那个,白州有什么好吃的......”
“没有。”
“哦......”
“嗯。”
“......”
白锦儿正在绞尽脑汁地想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忽然,赵小晓坐直了身子,双目直视着白锦儿,声音变得异常的正经:
“小茶,”
“怎?怎么?!”
白锦儿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也下意识地坐正,和赵小晓四目相对。
“谢谢你。”
“啊,啊?”
“老赵你说什么,谢我什么?”
“谢谢你,”
赵小晓没有正面回答白锦儿的话,只是看着她,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谢谢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公孙先生
“阿翁,我出门了啊——”
“早点儿回来!路上小心啊!”
“知道啦!”
白锦儿拿上手中的盒子,对着屋子里的白老头喊了一声,便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去。
今天也是不开张营业的一天,可是白锦儿发现,原来白老头自己在家的时候,会接一些熟客的单子,给他们做好想吃的菜送家里去。这让白锦儿想起前世自己十分爱用的某些应用软件,
例如x了么或者是美x。
也许自己也可以在唐朝送外卖呢?
只是没有方便饭盒这一点有点棘手,毕竟如果遇到忘记回收碗筷或者是客人不愿意归还的话,这可就会演变成一个巨大的经济问题。
不过,现在白老头自己开小灶似的外送倒是没有这个问题。因为他的客人大多是自备碗筷的。
除了帮忙白老头外送,白锦儿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咚咚咚,”
“咚咚咚!”
老旧的木门打开,白锦儿并没有看见林信平的身影,而是看见一个只到自己身子一半高的小女孩,含着手指站在自己的面前。
“呀,是你呀。”
林信云比白锦儿上次见到她的时候看上去好多了,凹陷的双颊和凸起的颧骨消去了不少,总算是有了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圆润。
虽然还不怎么明显。
脸色也总算不是那种枯草似的黄色,距离粉白显然还有一段时间,但是白锦儿相信再养一养,她的脸颊便会像大家都喜欢的面团的那样。
林信云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笑容的姐姐,小小的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姐姐我好像见过你,”
幼猫一样的声音细细的。
“你当然见过我呀,我是你阿兄的朋友,你忘记啦?”
白锦儿伸出手,疼爱地捏了捏林信云的脸蛋。
“你阿兄呢?他不在家吗?”
“阿兄出去了,叫我在家等他回来了。
“这样啊......”
白锦儿抬头望了望林家的院子里,虽然还是小而且破旧的,可最起码收拾过了,没有像她上次来的时候那样,堆得到处都是杂物。
本想把钱交给林信云的,可想了想,这么小的孩子拿着这么大的一笔钱自己在家,始终是不安全。
想到这里,白锦儿半蹲下身子,对着林信云温柔地说道:
“你能告诉我你阿兄去哪儿了吗?”
......
顺着路人的指引,白锦儿在临云坊里绕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林信云口中的,“公孙先生”住的地方。来到路口白锦儿才发现,这个地方她是来过的。
正是上次,她来接陶阳去店里时候,见到陶阳出来的那个小院子。
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当然,这样的房子在临云坊才是常态。
白锦儿还记得那天,在自己来之前,石玉宁和自己说的那些,关于这位长安来的公孙先生的事情。根据林信平和自己说的,他识得少数的字,都是公孙先生教导的。
看样子,这个公孙先生真的是个不错的老师。
站在院子外面,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读书的声音。内容不难,听上去好像是《千字文》。有男孩子的声音,有女孩子的声音;有清脆稚嫩的童声,也有变音后略显沙哑的少年声。
这位公孙先生教书,看来是并不挑年龄或是性别。
白锦儿抬起了手,本想敲门看看林信平是不是在里面——可那朗朗的读书声钻进她的耳朵里,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挥之不去。
她想了想,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手。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白锦儿靠在褪色的土墙上,打算等着他们读书结束。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墨悲丝染,诗赞羔羊......”
“......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
不知念了多久,只知道到后来,连在外面的白锦儿都不自觉地跟着念了起来。等白锦儿念到第五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时候,总算是听见了里面读书声渐渐停止,随后是一道声若洪钟的男声:
“好了,今天就先念到这里,发给你们的字要练,”
“明天带来统一给我检查。”
“知道了——”
此起彼伏的应答声从里面响起,但是在说道谢谢公孙先生这句话的时候,里面的人又都异口同声了。
白锦儿知道里面是放了学了,便站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扇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木门打开,一群年纪相差颇大的孩子游鱼似的涌了出来。
果然如同白锦儿听到的那样,下到七八岁上到十七八岁,有男的有女的,纷纷从那个狭小的院子里走出来,又都同时地转回头去,对着院子里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再见——”
在那些人中间,白锦儿认出了林信平。
“信平!”
她喊了一声,院子里出来的人都朝她投去注目的眼光。林信平也看到了她,几步小跑来到白锦儿面前,
“阿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给你发工钱啊。”
白锦儿小声说。林信平闻言一愣,
“可是,我们不是还没开店吗......”
“是没开店,可是这工钱总是得给的吧?”
“上次阿姐你给我的那些我还没......”
“那些是一月的,我要给你的是二月的,不一样。拿了以后你要做些什么,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不用和我报备。”
林信平明白白锦儿这是担心他和他妹妹没有家用,不由得心生感激就要开口,却被白锦儿连忙制止:
“哎哎哎你可别哭啊,”
“我现在可没有功夫哄你。”
说完,白锦儿好奇地往林信平身后够头,想要看看院子里的人。
“阿姐,你在看什么?”
“哎信平我问你,你平常没事儿的时候就是来这里上学的吗?”
“是啊,”林信平点点头。
“公孙先生会教我们读《千字文》或是《三字经》,那些已经读会的孩子会开始学读《论语》。再过几天我《千字文》就要背回了,到时候我也可以开始读《论语》了。”
“阿姐,阿姐?”
“啊,啊?”
白锦儿听见林信平叫自己,这才回神,看向林信平。
“阿姐若是有兴趣,可以一起来听啊。”
林信平以为是白锦儿也想读书,便笑呵呵地对着她说道:
“公孙先生不收钱的,而且也都允许女孩子一起来听。”
“啊我,我倒是暂时没这个兴趣......”
“林小子,你还不回家,在外面议论些什么呢?”
白锦儿话音未落,就听见院子里刚才那道洪亮的男声响起,随后,一双朴素的鼠灰色布鞋,出现在白锦儿的眼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要成为你的第一单
那是一个老人。
身上穿着极素净的袍子,头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满面皱纹,梳理的整齐的胡须只垂到胸前。虽然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了,一双眼睛却亮如虎曜。
不仅让白锦儿想起两个词:
朱颜鹤发,精神矍铄。
他看到林信平和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姑娘站在一起,不禁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也是找信平来要钱的?”
“他欠你多少,老朽给了。”
白锦儿眨了眨眼睛,看了身边的林信平一眼。林信平赶忙尴尬地摆手,小跑到公孙先生身边,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才看到他看向白锦儿的眼神,缓和了许多。
“既然是这样,散了课也不要在外面多逗留了。”
“天亮,早些回去温习吧。”
说罢,公孙先生也不做停留,转身回自家院子去了。
还真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子,白锦儿心里想。
“阿姐,我们回去吧。”
虽然公孙先生干脆决绝地回了家,可林信平还是恭恭敬敬地对着他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这才直起身,对着白锦儿说道。
白锦儿点了点头,可好奇的目光还是在公孙先生的家门口流连片刻。
......
“阿姐,麻烦你送来了,”
林信平接过白锦儿手中的包袱,里面不仅有林信平这个月的工钱,也有白锦儿做的一些糕饼。
白锦儿对着林信平灿烂一笑,
“客气什么,你可是我手底下唯一的员工,怎么着也得上心点。”
“而且,我也有些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阿姐请说。”
“你知道咱们现在在装修店面吧?等工匠完工之后,咱们的店铺会比以前大上不少,到时候客流量也多,你一个人应付的过来吗?”
看着林信平又要不假思索的答应,白锦儿赶忙制止住他。
“你先别下意识就答应,我要你考虑过后再说。”
“在别的地方我不管,在我这儿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提,但是,如果你答应了,我就默认你是可以做好这件事情的。”
“那么,以后如果出了问题,我就只会找你,”
“明白吗?”
“明白!”
林信平用力地点点头。
“好了,现在我再问你,你一个人应付的过来吗?”
听进去白锦儿的话,林信平总算是没有很快地点头了。小小的脸上露出认真努力思考的表情,过了半刻钟的时间,白锦儿菜才看见他缓慢地点头。
“阿姐,你放心,”
“我不敢保证我自己一定能做的最好,但是我会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的。”
“阿姐你可以给我三天时间吗,只要三天,我就知道我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做好,如果三天之后我发现自己确实不能胜任的话,请阿姐再去雇新的人。”
白锦儿笑了,她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伸出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是我想说的意思,看来,你已经完全明白了。”
“等过几天我把新编好的菜单送来给你,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熟背菜单上所有的东西,等到开店的那一天,我会检查的。”
“我会的阿姐,”
林信平的目光坚定。
回家的路上,白锦儿想到现在林信平的样子,不禁心生愉悦。看来,当时自己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白锦儿决定在自己回家之前再去看看掏空了自己荷包的地方。
回去要好好构思一下菜单了,这样以后准备起材料什么的也比较方便。还可以借鉴一下前辈子的经验,弄个什么拿手菜推荐菜之类的,在西市打下名头。
还是太乱了,在白锦儿看来。这个朝代的服务产业,毕竟没有形成系统的体系,如果自己能用些千年后的经营经验,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不是梦啊。
想到这里,白锦儿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嘿丫头!”
白锦儿正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时候呢,忽然从背后伸出了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白锦儿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正瞧见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人。
“小五?!”
站在自己身后的姑娘莞尔一笑。
“原来你在这儿啊丫头。”
说起来,白锦儿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见过张芸豆了——她去张屠户家拜年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听师娘说,她好像是上了村子里的什么私塾,
这让白锦儿很是震惊。
怎么也不想到,张芸豆竟然还有去上私塾的一天。
现在站在白锦儿面前的张芸豆,和白锦儿记忆里的已经完全不同。卸去了那些过于浓重的妆容和不符合年纪的衣饰,张芸豆身上带着天然一派属于年轻的靓丽。
乌黑的发髻间点缀着一支小小的步摇,除了那支步摇以外再无别的装饰。可是只这么一支,便足以吸引别人的眼光了。
因为,那是金饰。
货真价实的金饰。
“你......”
白锦儿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张芸豆,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像是看出了白锦儿的疑惑,张芸豆笑着率先开口:
“是不是觉得,我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这一次白锦儿没有开口,十分用力地点点头。
“哈哈哈哈丫头,”
“我就是想看你这副吃惊的样子。”
张芸豆抬起手捂嘴轻笑,一双杏眼笑得弯弯的。
“你就是来找我说这些的?”
虽然张芸豆的打扮比以前大不一样了,可这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讨人厌。白锦儿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烦。
“当然不是,”
“别这么没耐心嘛。”
说着,张芸豆从身后的荷包里,抽出一个纸封。
“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谈生意?谈什么生意?”
白锦儿接过了张芸豆手中的纸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信。把那封信从里面抽出来,打开一看,内容写的是什么她没看到,可开头的两个字,抓住了她的眼睛。
“婚书?!”
少女吃惊地抬起头,音调都不自觉地拔高。
“你,你要成亲了?!”
“没错。”
张芸豆含笑点头。
她抬起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白锦儿的时候,语气竟异常的平静。
“你是在重新装修店面么?”
“正好,”
“等你开店的时候,”
“我要成你的第一单。”
“你来接办我的婚宴。”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的新店
“这是尾款,师傅点点。”
白锦儿把手里的包袱递到面前的男人怀中,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打扮朴实的男人伸手接过,也没打开看,只是颠了颠包袱,便开口说话:
“行了够数了,谢谢白小娘子了啊。”
“师傅不打开看看?”
“不了不了,我和白翁也是老相识了,你们不会差钱的。”
“啥时候开门通知一声啊,我们来捧场。”
“一定一定,”
“谢谢师父啊!”
说完,白锦儿送着男人出了街。
等白锦儿再回来的时候,站在全新刷过漆的木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白锦儿走上前,抓住了门上的门环。
“咔哒”的一声,两扇门分别打开,流畅的手感让人心生愉悦;门打开,一股新鲜的桐油味扑面而来。
两家食肆中间所隔的土墙被砸开,换成了灵活的的推门。白家原来的店铺装修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换了些新的木板和坐榻,还有新的桌椅板凳。
虽说椅子在这个朝代还不是很流行,可白锦儿发现明显吃饭的时候,凳子喜欢的人要更多些。所以她拆了将近一半的坐榻换成了凳子。
而谢家原来的店铺,白锦儿分出了一半的面积,奔着更好的装潢去了。毕竟如果要拓宽客户层的话,总要做一些分化的。
上好的坐榻,全新的小桌,边缘甚至还有着浅浅的雕花,虽然不是多精美的雕刻,但足以让氛围上了一个档次。
为此她甚至还砸了一笔让人肉疼的重金,买了几幅字画挂在了墙上。
隔门拉上,依旧是偏温馨的小店子——隔门拉开,就可以看见白锦儿精心装修过的新隔间。
白锦儿就像是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满眼都是星星地摸完每一个地方。
“太棒啦!”
“耶!”
......
“阿翁阿翁!”
“阿翁阿翁!”
“你快去看我们的店啊!”
白锦儿一路小跑回家,打开院门,正看见白老头站在院子里把脖子上的绒围摘了下来,同时看着手上的信。
听见白锦儿的声音,老人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信。
“装的不错吧?”
“小孟是我的老相识了,他的手艺我还是很相信的。”
白老头的声音并没有白锦儿想象中的那样开心,反而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从屋外跳进来,来到白老头的面前。
“怎么了阿翁?”
“这是什么?”
说着,白锦儿伸头想往前看。
白老头并没有藏着掖着,反而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信展开在她的面前。
“师父的信?”
没错,白老头的手里,拿着正是张屠户的亲笔信。
“犬女二月十八成亲......”
白锦儿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白老头。
“怎么,你不惊讶?”
“不啊,”白锦儿摇了摇头,“我昨儿就见到小五了,小五已经和我说了。她还和我说,要我承办她的婚宴。”
“是吗。”
听见这句话,白老头的眉头微微地皱起,随后又无奈地松开。
“那个孩子,还是这个样子。”
“我还以为她开玩笑的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白锦儿说着,把白老头手里的信拿走,上上下下地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和那天张芸豆和自己说的一模一样。
毕竟张芸豆有“前科”在前,所以白锦儿是不大相信她的话,因此听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可看着面前这封由自己师父亲手写的信,白锦儿这才相信,
她是真的要成亲了。
信上说,还是要嫁他们何里正的幼子。
“阿翁,这封信,是师父送来的吗?”
“你师父托人送来的,”
“叫我们若是无事,十六就去他们村里和村里的厨子准备了。”
“这样啊......”
看着白老头有些沉重的表情,白锦儿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上去有些不情愿。
“阿翁,你不愿意接吗?”
“不是。”
白老头从愣神中恢复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起你师父和我说过的一些事。”
“什么事?”
“你应该也猜得出来吧,你师父的这位年纪最小的闺女,其实是他和他婆娘最担心的孩子。”
“我知道。”
虽然张屠户平常看着大大咧咧的,对张芸豆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说教或是劝诫,可白锦儿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可以看出,即使没有说出口,他的担心也从未比自己娘子的少。
“也不知那小五是怎么了,自小你师父师娘并没有亏待过她,可她总是,总是,”
“爱慕虚荣?”
“唉,”白老头叹了口气,“是。”
“这何里正,我虽未住在他们村里,却也听几人说过,去的时候,也亲眼见过欺压村民的事情。你师父从未管过她喜欢什么人,可没想到,”
“她竟挑了这么一个人。”
“阿翁你想,会不会,是被逼的?”
白老头瞟了白锦儿一眼,抬手就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个爆栗。
“叫你少看点那些市人小说,莫不是看得魔怔了?”
“先不说那何家只是个里正罢了,上面还有村正及各县公。况且你师父虽是个杀猪的,在村里也是有些人缘和威望的,哪儿有那么好逼的。”
“你仔细看看你师父写的信,无非就是些无可奈何。”
“那,就是她自己选的了,”
白锦儿耸了耸肩,
“若是遇人不淑,也难责怪别人。”
“话是这么说,可为人父母的,哪儿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呢?”
“前路一片平坦尚忧心不止,更何况,这几乎是摆明了送进虎狼窝里。”
看着白老头的侧颜,白锦儿忽然有些觉得,他说的这些话,好像不止是在说张屠户和张芸豆了。
“阿翁,”
白锦儿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爷爷的肩膀。
“即使长辈心中再怎么放心不下,再怎么担心,未来的路,却还是要孩子自己走的。”
“既然他们已经决定好了走这样的路,不管以后如何,都要他们自己咬着牙坚持下去的。”
“毕竟有些事情,在未发生之前,”
“始终都是有各种可能的。”
白老头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即使今年她已经长了一岁,看上去还是略显稚嫩。
老人真的不知道,她就活在锦官城这么一个地方十三年,怎么总是能说出些连自己都说不出口的话的。
可看得如此透,会是一件好事吗?
白老头不知道。
或许就像白锦儿说的,有些事情在未发生之前,始终都是不能盖棺定论的。老人长长地吸了口气,用不满掩盖下自己心中的情绪波动。
再一次敲在了白锦儿的脑门头上。
“狗丫头,走,咱们去看看咱们的新铺子。”
“好嘞——”
第一百四十四章 您的满意是我的最大追求
煦日初升的锦官城,当第一缕晨曦越过斑驳的青灰色城墙,洒在笔直延伸的黄土大道上,听见晨鼓声响的少女打开院门,脚步轻快地走到了院外。
呼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
“哟白小娘子,好久没见你起这么早了。”
“是啊大娘,今天重新我们店重新开门,记得来捧场啊~”
“哈哈哈好一定一定。”
“谢谢大娘——”
穿着厚袍子的姑娘笑呵呵地朝着清云坊外面走去,抬头一路看着住户或是睡眼惺忪地出来开们,或是早早地出门准备去做事。晨阳像是有灵一般一路跟在她的身后,照亮了她走过的那条长路。
才走进乙街街口,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崭新店铺门口的孩子,冷地哆嗦着呵气取暖。
白锦儿脸上挂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也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很快来到他的面前。
“来的很早呀。”
白锦儿笑呵呵地看着林信平,看了看他竟然没有戴手套。
“怎么这么冷的天也不戴手套袖笼的?要是冻出冻疮来可怎么好。”
“才给你的工钱,给自己买双手套,不然到时候端菜叫客人看见你手上的红痕,客人心里肯定不舒服的。”
“阿姐不用担心,手套我是有的,”
“只是今天出来的慌忙,就一时忘记了。”
“你啊,”
白锦儿摇了摇头。
“对了对了阿姐,你给我的菜单我差不多背下了。”
说着,林信平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沓纸,几乎有半个巴掌那么的厚,带着一丝丝小小的骄傲,递到白锦儿的手中。
“背下了?”
白锦儿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睛,把那沓纸接过。
其实当时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白锦儿是抱着高标准的目的的。毕竟其实里面有好些菜因为材料的原因是不会常驻的,菜单也是不是要更新,只想着给他一个鞭策,看看林信平最好能做到什么地步。
翻开手中的纸张,上面除了自己写的字迹之外,还很多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自己的毛笔字写的已经算是难看的了,可上面的这些字,比自己写的还要难看。
“我这几天都在背,遇到不会念的字就拿去问公孙先生。虽然是慢了一些,好歹是很有效果的。”
说到这里,林信平的表情逐渐自信满满。
“不敢和阿姐说一定能一字不错的全部背下来,但是背个八成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再给我最多两天的时间,我可以一字不落的全背下来。”
“是嘛,”
瞧着林信平的小表情,白锦儿挑了挑眉。
“那我抽几个?”
“阿姐尽管问。”
“粉蒸肉?”
“主材料是猪肉,一份卖二十个钱,夏季可加荷叶做成荷叶粉蒸肉,蒸炖菜。”
“酥蜜寒具。”
“细面揉制炸酥,浇上店里自制蜜糖,一份卖十三个钱,甜品。”
“朝食套餐。”
“汤饼馄饨二选一,盖料有焖肉,杂酱,汆肉,送小碟咸菜,可自选,一份十二个钱。”
“薄荷凉茶。”
“选用上好薄荷......”
白锦儿连说了七八个菜单上的菜式,林信平全都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
只有在那些名字和介绍偏长的菜式上,林信平会有小小的结巴和一两个错误。
但就是这样,也让白锦儿刮目相看了。
少女把手中的纸别在了腰带上,本想给林信平一个鼓励的拥抱,可忽然想起这不是一千多年后,也不是自己八岁的时候了,只好临时改变方向,颇欣慰地拍了拍林信平的肩膀。
“好小子,我感动的都想给你加工钱了。”
听到白锦儿的这句话,林信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如果阿姐想我也……”
“好了好了,让我们来看看咱们的新店吧——”
林信平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锦儿笑眯眯地打断了。
大钥匙插进锁头,白锦儿扭开了门锁,门打开,淡淡的木材的香气扑面而来。
“看看,怎么样?”
白锦儿率先迈进店子里,林信平跟着也探头进去,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好棒!”
“阿姐,店子变得好好看啊!”
“那可不。”
白锦儿得意洋洋地晃着自己的肩膀。开玩笑,她的积蓄可都投进去了,还能不好看吗。
“好了,我去厨房准备了。辰时一到就开门。”
“对了,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营业到酉时一刻了,你就不能过了中午就回去。”
“如果信云一个人在家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把她接到店里来,闲暇时我们可以照管着。”
“知道了阿姐,到时候再看吧。”
“嗯。”
交代完林信平要注意的事情,白锦儿转身就进了厨房。
厨房也是重新收拾过的,三口新砌的炉灶以及新打的柜子,上面摆着些陶瓶,都是白锦儿弄来装自己调料的。
那些花重金去铁匠铺打造的铁锅就堆在角落——这些都是白锦儿照着记忆,让铁匠铺特别锤锻的薄的锅。她真是受够了用陶锅炒菜的日子。
抬手一挥,面前的空地上登时出现了两筐东西。一筐装着野菜,一筐装着前天已经处理好的排骨。
等到冷冻功能解锁以后,白锦儿想自己就可以开始囤肉了。
即使只有白锦儿一个人,她也丝毫不乱不慌。距离开店还有一个时辰,足够她把早晨要卖的东西准备好了。
锅烧水煮肉,水盆里泡着菜,少女面前摆着个大盆,袖子撸的高高的开始和面。
“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面粉飞起,沾在了她白净的脸蛋上。
“信平!把蒸笼抬出去!”
“哎!”
“信平!来搭把手!”
“好!”
太阳在忙忙碌碌的身影交错中,慢慢往上爬。
“哟白小娘子,你们家开张啦?”
有路人往这边凑,看着白锦儿在门口摞着的蒸笼和炸锅,好奇地张望。
“是呀是呀,”
白锦儿用手背胡乱地在额头上擦了擦,满脸堆笑地对着逐渐凑过来的人说道:
“小店重新装潢开张,以后朝食经营到巳时中,店一直开到日入,希望各位乡亲父老街里街坊的多多捧场啊。”
“可有什么新东西好卖?”
“这自然是有的,”
少女含笑,
“各位的满意,可是我们最大的追求。”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油条配豆浆
白老头来的时候,正看到白锦儿如忙碌的工蜂一般,在门里门外来回穿梭着。
看见白老头,白锦儿顿时双眼放光,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地朝着白老头招手。
“阿翁阿翁快过来!”
“看会儿摊子!”
站在门前的一票人顺着白锦儿的声音看过去,又移回了自己的眼神。
“小娘子快给我包一个白饼一个胡麻饼啊。”
“还有我的馒头——”
“哎来了来!”
白锦儿利落地用着“无情铁手”,包着纸从蒸笼里拿出客人要的东西,包好之后递了出去。
“钱丢这个盒子里就行了谢谢!”
白锦儿这边忙的团团转,白老头则慢悠悠地走到少女的身边,头凑过去瞧了瞧。
“哟丫头,你这是什么呀?”
他看的是蒸笼边的那个小油锅,油锅上面还搭着个沥油架子;架子上面排了一溜儿好似短木棍似的面食,像是被炸过了,表面是淡淡的金黄色。
“这是......”
白锦儿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句:
“小娘子!这边的这个给我包两根!”
“好嘞稍等哈!”
她应声,右手抄起边上的长筷子,就挑下两根去进了油锅。
“滋啦滋啦”的响声,从一直热着的油锅里发了出来。白老头见状,挑了挑眉,
“这就是你新做的寒具?”
白锦儿点点头。
当然,如果有和她从一个时代穿越过来的人,会对这东西有着一个更熟悉的名字——油条。
这几天待在家里她可没闲着,琢磨着既然要把早点和正餐分开来卖,那么早点的花样还是要多些才是。终归是面食,准备起来也不会太过麻烦。
说起早点,什么是早点铺里堪称王者一般的存在?
白锦儿想起自己从前的小时候,每天背着小书包去赶校车之前,总要在早点摊上要一份切开的油条和豆浆。刚炸好的油条酥脆,带着刚出锅的油香,
白锦儿最喜欢吃的就是外层薄薄的那一层最脆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拿起掰下,或是直接豪放地选一块放进嘴里。热腾腾的油炸物香气顿时盈满口中,饥肠辘辘的清晨顿时变成了自己碗中的油条。
吃的口渴了也不要紧,用手把剩下的油条放进装着豆浆的碗里——不赶时间一定要一个一个的放,除非你喜欢吃泡的软烂的面团。
吸饱了豆浆的油条进口,咬下去的一瞬间豆浆从面粉里迸发出来;这时不怎么烫了,放了砂糖的豆浆总能很好地缓解吃多油炸物的口干舌燥。
但是最妙的一点是,
那点酥脆,时间把握的好的话,竟然还在。
这就是白锦儿关于豆浆和油条的记忆了。
油条的制作并不难,只是要做出那样类似麻花的形状需要锻炼。在爷孙俩吃了一整天奇形怪状的油条——白老头认为是新式“寒具”的东西之后,白锦儿总算是能做出卖相好看,又香又脆的油条了。
只是,白锦儿似乎算错了一件事情。
“阿翁你来看着外面的摊子,我去看里面!”
说着,白锦儿快速地解下了身上的围裙塞到白老头的手里,就要往铺子里走。
“哎你......”
少女还没来得及进门呢,忽然就听见街边远远地,传来了人叫自己的声音。
“白小娘子!白小娘子!”
白锦儿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头戴幞头,身穿短袄的男人,手里拎着个大木桶,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呼,呼,呼,”
男人来到白锦儿面前,把手中的木桶“咚”的一声放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不好意思啊白小娘子!”
“都怪我那个婆娘墨迹,说好开市就给你送来的,耽误到现在。”
“没耽误你的生意吧?”
“没事没事,”
白锦儿走上前去,脸上挂出自己的招牌微笑。
“辛苦徐叔了,也不算晚。一路跑来辛苦了,要不吃点儿什么?”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等着。”
徐叔对着白锦儿露出和善的微笑,
“那这个木桶晡时后我再来拿哈。”
“好的好的。”
说罢,男人对着另一头的白老头行了个礼,由顺着来路一路小跑离去了。
“狗丫头,你这是买了什么这么大一桶?”
“阿翁看着锅!”
......
等着白锦儿把卖豆腐的老徐拎来的东西分成两份的时候,白老头才知道,原来那么大的一桶,全都是豆浆。
豆浆作为做豆腐的边角料,吃的人少卖的价钱也便宜,老徐听见白锦儿要这么大的一桶豆浆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而且白锦儿不止今天要,她和老徐定了个约,除了徐家豆腐铺的假日和特殊情况外,白家食肆每天清晨都要一桶豆浆。
“今天油条豆浆套餐新推出,一份只需油条价格两个钱,堂食可订,明天恢复原价!”
说完,白锦儿又费力地把那两个冒着热气的桶拎了回去。
对于在寒冷的早上腹中饥饿的人来说,什么样的东西最有吸引力?
无疑是食物散发出的温暖蒸气。
果然,刚才还围在门前那些人,都看了彼此一眼,随后,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老板来个套餐!”
“套餐!”
“我也要换成套餐!”
白老头看着蜂拥的人群涌进店里,那些因为赶着去做事不能吃堂食,只能买些蒸饼烧卖带走的人纷纷对着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惊讶之意不加掩饰。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声响吓了白老头一跳,他转过头,才发现原来自己站的位置正对着店里厨房的位置。刚才的声音,是白锦儿打开窗子的声音。
一只白净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阿翁快快快,炸五根递进来!”
......
才只是一早上,林信平算是妥妥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忙碌的滋味。
原本他以为从前那样,就已经算是忙碌的巅峰了——可和今天一比,才明白以前全是白锦儿放水偷懒的结果。
整整一个早上直到白锦儿规定的巳时中,林信平才得闲了半个时辰。
“怎么样,坚持的下来吗?”
少女笑眯眯地端来一碗豆浆摆在林信平面前,
“油条没剩了,吃胡麻饼吗,还有。”
林信平抬起头看着她,也笑了笑,不客套地双手接过。
“不用了阿姐,早上吃的还没下去呢。”
“现在还好,坚持的住。”
说着,他低下头,饮了一口碗中的豆浆。
“唔阿姐,”林信平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惊喜,舔了舔小猫似的舌头。
“这豆浆好甜,好好喝啊——”
“你喜欢就好啦,”
白锦儿笑着说,
“明儿再给你剩一碗。”
白老头从屋外进来,揉了揉手腕,嘴上不住地抱怨:“狗丫头啊,你阿翁我的手腕都要累脱了,”
“我这偷懒了这么多年,好家伙,一天就被你打回了原形。”
“阿翁呀,咱们这店里新开张,人手实在不够,您老人家就多担待担待,权当帮我的忙了好不好?”
“哼,”
老人家傲娇地哼了一声,
“得,这话说的,就跟老头子我是外人似的。”
“你操练着小子倒不客气,跑这儿和老头子我客气起来了。”
白锦儿知道这是爷爷的小孩子心性作祟,也不多说,只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好了好了,打起精神来,”
“咱们的第二波战斗就要来咯——”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因为好奇所以来了
林信平忙的脚不沾地。
后厨有白锦儿和白老头两个人盯着出菜快,只是前面只有林信平一个人,始终是忙乱了些。可他心里想着自己已经许了白锦儿,也觉得自己还没到极限,也就咬着牙坚持。
还好大多数客人瞧着他年纪小都不为难,又瞧着他虽然年纪小,但说话利索又会察言观色,面上笑容也看着人舒心,即使偶尔出了一点小错误,竟也没人责怪。
“客要吃点什么?”
手里拿着白锦儿给他做的小本本和炭笔,林信平刚记下一桌的菜,转头来了角落的一桌。
他才说完话抬起头,看见桌子边坐着的人,顿时愣住了。
“公孙先生?”
“您怎么会在这儿?”
望着墙上悬挂着的推荐菜木牌的老人移回自己的眼神,抬头看着面前愣神的男孩,抚了抚自己长长的胡须。
“来这儿吃饭。”
浑厚的声音说着平淡的话语,林信平一愣,听见老人的回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的疑惑显然没有成为老人的困扰,老人的眼神再一次扫过一圈墙壁,抚着胡须开口说道:
“可有什么好菜推荐的?”
“啊,这个......”
白锦儿教过林信平怎么给顾客推荐菜品。先是看客人的衣着,分析客人的荷包能负担什么价位的菜品;再问客人一些关于饮食禁忌的问题,最后再针对店中今天的推荐菜和能做的菜进行推荐。
可目前的老人是自己认识的人,
林信平跟着公孙先生也学习了快半年的时间,也曾经在他家吃过饭。无非是些简单的饼食陪着野菜,很少见到荤腥。
于是林信平想,或许,公孙先生的钱不是很富裕?
想想也是,他教书都不收钱的,只是偶尔有穿着华贵的公子哥来他家的时候,会见到公孙先生要些钱。
林信平自己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琢磨了一会儿,开口说话:
“今天店里的猪骨萝卜汤,鸡蛋羹,清炒芥菜都是推荐。小菜免费送的。”
“先生想要吃点什么?”
听见林信平给自己推荐的菜品,公孙先生很明显的愣住了。任是他再不了解白锦儿店里的菜式,可林信平说出的这几个,没有一个出现在墙上的木牌上的。
“信平啊,你确定你说的是推荐菜?”
老人洪钟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
林信平还以为老人是嫌贵,小小的脑瓜开始飞速地转动;他咬了咬牙,
“还,还有清水煮白菜,蒸白饼,凉拌萝卜根......”
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怎么的,公孙先生总觉得男孩报出来的菜越发的寒酸了......
“好了好了,可以了可以了,”
老人忙抬手制止,
“信平啊,这店里,”
“不卖肉的吗?”
“肉?”
林信平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有有有,有蛋蒸肉饼,就比鸡蛋羹贵五个钱。”
“还有别的吗?”
“还有......”
“还有......”
“还有别的,就是,”说到这里的是,林信平压低了声音,凑到公孙先生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羊肉鸡猪鱼,都有的,”
“今天鸡要便宜些,先生要?”
虽说林信平说出来的话都没什么不对劲的,可听在老人的耳中始终是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觉得这孩子,就好像是怕自己给不钱一样......
“就羊肉吧。”
说着,公孙先生抬眼瞧了瞧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木牌,念出了上面写着的四个字:
“给我来一份这个,葱爆羊肉。”
“葱爆羊肉?”
林信平忽然有些小小的慌张,他抿了抿嘴,
“先生,葱爆羊肉一份要四十个钱呢。”
好了,这句话确实很奇怪了。
公孙先生皱着眉看了林信平一眼,
“是啊。一份葱爆羊肉,再来一份,嗯,这个白菜豆腐汤,还要一份煮秋葵。”
“再来一碗白米饭。”
林信平手中的笔已经记下,看着林信平一步三回头的犹豫模样,公孙先生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散开。
这孩子,好像对自己有什么诡异的误解。
“阿姐,三单。”
林信平把撕下的纸从门口递了进来,白锦儿伸手接过瞟了一眼,随手拍在了灶台边;灶台的底下摆着个箩筐,里面已经积了不少这样的纸张了。
“阿爷白菜豆腐汤煮秋葵一份水盆羊肉,”
蒸煮菜都由白老头负责,而白锦儿负责的则是她比之白老头更熟悉的炒菜。
烧锅下油,白锦儿正要下菜,一抬头却看见林信平还站在厨房门口,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信平?”
她询问道。
“那个,阿姐,”
林信平说话有些吞吐,
“我想和你说一声,公孙先生来了。”
“公孙先生?”
葱段入锅,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香气。
......
公孙先生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林信平了,而是一个小姑娘。穿着偏大男装的小姑娘,脸上未施粉黛。
公孙先生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随即反应过来,这就是上次和林信平一起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那个小娘子。
“这是你的店?”
才问完还不等白锦儿回答呢,老人却摸了摸胡须,
“也是。上次信平已经和我说过了。”
“没想到你看着小小的年纪,竟然已经有一家自己的店了。”
“这不是我一人的店,严格说来,应该是我阿翁的店。”
白锦儿把手中的托盘放下,把上面的菜一道一道地端在了桌子上。
“公孙先生能光临小店,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一定开口。”
“不必这么夸张,”
看着少女端下来的瓷盘里棕色和碧绿的颜色混杂,鼻间已经可以嗅到那十分诱人的香气。老人用几声咳嗽来掩饰自己的涎水分泌,同时回答着白锦儿的话:
“我一个半朽老人,不过来吃个饭而已。”
“公孙先生怎么想着来我们这儿吃饭了?”
“那天信平抱着厚厚一沓写满了字的纸来找我,我给他看了看,字多不难,只是都是些菜肴的名字,有些老朽这么些年,竟然也从未听闻过,”
“不禁心生好奇。”
“便想着来看看。”
“怎么,小娘子不欢迎老朽?”
“怎么会怎么会,”白锦儿笑眯眯地说。
把木盘收在身侧,白锦儿扶着膝盖从坐榻上站起来,
“先生可饮酒?还是饮茶?”
“饮茶,这青天白日的,怎好就饮那醪糟物。”
“那我叫信平送一壶清茶上来,还望先生不要推拒。”
说着,白锦儿便躬身退下,从坐榻上下去,走进了厨房。
公孙先生这时才有功夫看看自己点的菜。冒着扑鼻的香气,尤其是那道葱爆羊肉,更是勾引的人食指大动。
老人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拿在手,夹起一块羊肉,缓缓地放入口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饭否?饭否!
听闻年纪大的人不能吃,白锦儿一直觉得挺对的。
有一次被她发现白老头把自己炒的小鱼干小蟹干全拿来下酒吃了——整整一簸箩,然后还不等白锦儿发火来着,就带着老人跑了三天的医馆。
所以在听到林信平进来说公孙先生还要一碗饭的时候,她皱起了眉头。
“这第三碗了?”
林信平傻乎乎地站在厨房门口,点点头。
看他的模样估计也是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的,白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添那一碗白饭,而是挑帘迈步,走了出去。
须发皆白的老人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面前的菜大多吃光了,只那汤碗中还余些青菜。特别是那曾经装着白饭的小碗,此时更是干净的好像刚刚才洗出来一般。
白锦儿走到公孙先生桌前,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老实说她心里时是很开心的,
做厨师的看见自己做的菜被吃得干干净净,谁会不开心?
虽然如此,白锦儿还是开口对着老人说道:
“先生,您已经吃第三碗饭了,”
“您......”
公孙先生呷了一口杯中的热茶,清亮的茶水在茶杯中传递出一圈细小的波纹。他放下茶杯,眼神看向那还没有吃完的白菜豆腐汤。
“这还剩着些,不好就这样浪费了。”
“不过,小娘子,”
老人抬起头,看向白锦儿,
“你们家这手艺,着实不错。”
“老朽我有段日子,没吃过这样好吃的菜了。”
“先生夸奖。”
白锦儿听了,露出甜甜的微笑。
“特别是这个,”说着,公孙先生抬起手,指了指已经光溜溜的盘子。
“这道叫,葱爆羊肉的菜,很是特别。”
“吃着只有葱和羊肉,都是很常见的食材,只是为何这味道如此特别。”
“还有,这个爆字,意喻何呀?”
“虽说配菜只有葱和羊肉,”白锦儿微笑着回答,“可是羊肉事先用其他调料腌制过,加上特制的锅和烹调方法的不同,才有这样的味道。”
“先生喜欢?”
公孙先生慢悠悠地点点头。
老人向来严肃的脸不知是不是白锦儿的错觉,总觉得已经缓和了许多——或许吃饱喝足后的人总会不自觉地朝外辐射善意的光。
反正白锦儿总算是没在他身上看到好像自己前世教导主任一样的脸色了。
“若是先生吃不下就罢了,店里的剩菜我们发成了泔水会送去乡下喂牲畜的。怕先生吃得多了,到时候胀气就不好了。”
“不不不,”
公孙先生摆了摆手,
“方才的饭食和着这两道菜吃下了,这汤还剩着,里面有豆腐有白菜。这还没入春呢,本就不是吃食丰富的时候,街上还有多少冻饿的孩子,我怎好的就这般浪费?”
“小娘子便再给我添一碗吧,在你这儿吃饱了,回去也能剩下几顿。”
看着老人坚持,白锦儿也不好的再说什么,只好去厨房后面添了小半碗饭,端到他的面前。
公孙先生吃饭的时候是不说话的,就静静地坐着;他拿起调羹和汤碗,把碗中剩下的汤菜一齐扒到了碗中,也不胡乱搅弄,只是压了压白白胖胖的米饭,随即舀起一勺,放在了嘴里。
老人的吃相很干净也很认真,眉眼低垂,仿佛这天地间就剩这么一碗饭了。洁白的豆腐和着米饭和菜叶,被公孙先生沉默地一口一口地送入嘴中。
甚至于在喝下那剩着的一点点汤时,都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放下碗筷,老人的脸上没什么饭粒或是汤水,干净的就像是没有吃过东西一样。他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随手摆在了桌子上。
看着这样的一段“吃秀”,竟然莫名地会让人平静下来。
“小娘子做的菜很好吃,”
擦完了嘴,公孙先生说道。解下腰间的荷包,他开口:
“劳烦算一算多少钱?”
白锦儿从坐榻上站起来,拍了拍双手,同时扫了一眼桌子,
“五十六钱,”
“先生给五十五就行了。”
老人摸钱的手停了停,随即挂起一丝微笑。
“给。”
叮叮当当的通宝落进白锦儿的手中,公孙先生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下了坐榻。
“先生要走了吗?”
林信平从柜台后面出来,一脸单纯地看着公孙先生。公孙先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锦儿,眼神变得满足和欣慰。
“信平,好好干。”
满是皱纹的手拍在林信平的肩膀上。
“切莫偷懒耍滑,知道吗?”
“知道。”
“还有,虽然做事辛苦,功课也是不要落下的。”
“是先生。”
老人迈步除了门槛,罩在朴素袍子下的清瘦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头。
虽说白锦儿并没有见过多少读书很厉害的人,就是读大学的那段日子,也和上课的老师们就是课堂上的一个照面罢了。可这位公孙先生,白锦儿就瞧着他在这儿吃了顿午饭,却莫名地觉得,
他就是一位真正的大儒。
想到陶阳也曾经去拜访过他,
白锦儿心底也忽然涌现出一种想法:
要不,自己也去听听?
......
“阿娘我不去!”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就不去!”
孟金氏还要说些什么,身前的姑娘却跺了跺脚,转身鸟雀似的钻进了那浓密的竹林里。
“哎!招儿!”
孟金氏担心地喊了一声,随后连忙对着旁边的奴婢仆从说道:
“还不快些去寻二小娘子!”
“喏!”“喏!”
看着陆陆续续进竹林的人影,孟金氏站在原地手里绞着帕子,十分忧心地叹了口气。
“阿娘,怎么了?”
“可是招儿又不听话了?”
一道温柔如水的女声在孟金氏的身后响起;她回过头,正看见一个身形袅娜,薄施粉黛的美女子,缓缓来到自己身边。
正是她的大女儿,孟家的长女,孟如玥。
“哎,玥儿,招儿若是能有三分的乖巧,你阿爷和我,这白发长出来的速度,也能慢些。”
孟金氏亲昵地挽起孟如玥的手臂,看着那在微风下晃动出沙沙声的竹林子,无奈地说。
“招儿这性子,惯是这般了。”
孟如玥轻轻拍了拍自己母亲的手背,含着浅笑。
“可也正是这样,咱们家,才这般有生气不是吗?”
“你说的也没错......”
“阿娘又是说了什么,叫招儿这般撒泼的?”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她的婚事?那白家二子生的俊俏,人有体贴,不过就是叫她去看看罢了,竟这般不愿。”
“怪不得呢。”
孟如玥轻笑,
“反正招儿年纪尚轻,阿娘何必如此着急地为她挑选夫婿。再过几年等开了窍,就是留也留不住的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你也知道你妹妹这病,我和你阿爷,怎么能不操心呢......”
妇人的眉头是消不去的弄弄哀愁,孟如玥看了,也很是心疼。
“若你阿爷或者我出了什么事儿,谁能来好好地照顾着她啊。”
“阿娘莫胡说,”
“阿娘阿爷身子硬朗着,怎么好胡说这话?”
“再说了,”孟如玥的眼神投向竹林,“招儿不是还有我这个阿姐的吗。”
“你啊,”
孟金氏看向孟如玥,看着孟如玥和孟如招七分相像的侧颜,叹息道:
“你应付你那泼辣婆婆已是不易,怎么好还叫你操心你妹妹的事情。”
“对了,那老婆子,最近还是那样对你吗?”
说到这里,孟如玥的眼神也黯了黯,
“自落了胎后,便不曾变过了。”
“那狗杀婆子!既这般想抱孙儿,还叫你在身体不适的时候陪她上山理什么佛!女人落了胎哪儿有那么好调养的!真是混账了!”
“亏我当年如此看重仲安这小子......”
“阿娘,”
孟如玥忽然握了握孟金氏的手,摇了摇头,
“仲安待我很好,这几日,也是他护着我的;我说想回娘家来看看你和阿爷,也是他逆着婆婆的心意,把我送回来的。”
“哼,”
虽然如此,孟金氏的火气看来也没怎么消。
“多亏那小子还有些良心,否则,就是落了个骄矜的名声,我也一定要叫你拟和离书的。”
“你自小在我膝下养大,乖巧懂事知书达理,哪儿就受过这种委屈?”
“好了阿娘,咱们不是说着招儿的事吗,怎么又说起我了。”
孟如玥明白自己母亲的气,撒娇似的推了推妇人的手臂。
“招儿,”
“你看看你这妹妹,这会子了还不出来,到时要是着了凉犯病,看我不叫她在家里待上个把月才是。”
“阿娘莫急,”
孟如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知她在哪儿,”
“我去寻她。”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孟如玥未带一人,独自进了竹林。
和那些无头苍蝇似乱转的奴仆们不同,孟如玥似乎一早就明确了自己的目的地。只见她拨开挡在面前的竹叶,一路在竹林里穿梭着,竹叶和她的衣裙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
不会儿的功夫,就可以从逐渐稀疏的竹间,看到外面的景色了。
那是孟府桥上凉亭。
仲春的风称不上料峭,却也寒人——更不要说建在水上的凉亭,带着堪堪解冻水汽的风拂过,就是藏在竹林里的孟如玥也紧了紧身上的皮裘。
只是,她始终没有出竹林,而是扶着一根翠竹,遥望着外边,凉亭的方向。
那里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这两人是谁,孟如玥都知道。他们站在凉亭上,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凝视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孟如玥皱了皱眉,手上的帕子不经意拧紧。
忽然,男人说话了。距离隔的远,男人唇齿动的幅度又小,故而她并不能听见,或是看见他在说什么。
只知道男人说完之后,站在他对面的少女着急了。少女迈出一步想去拉男人的袖子,男人却及时地往后闪了几步,躲开了少女的动作。
孟如玥跟着迈出的脚步,也缓缓收了回来。
男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径直走下了桥;大步流星的,竟然让向来看着稳重自持的他,衣角翻飞。
少女没有追着去,只是默默地站在桥上,瞧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孟如玥眨了眨眼睛,柳眉微蹙。
半晌之后,她从竹林里走出,悄步从其他地方离开了。
......
转眼就到了二月二十七日。
“阿翁!我东西收好了!”
白锦儿把重重的包袱一甩,轻松的就背到了背上——奇怪,她总觉得自己的力气是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阿翁!”
随着“哗啦哗啦”的开门声响起,白老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今天的他换了身极干净的新衣服,头发也不像平常那样乱糟糟的,梳的十分整齐。
老人从台子上走下来,面无表情地走到白锦儿面前。
“可以走了吗?”
“走了。”
“嘱咐你带的礼可带了?”
“带了。”
白老头点点头,径直向前打开了门。
出了梨花巷,爷孙俩一前一后地走在清云坊内,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出了清云坊。
路上白老头一直没说话,白锦儿偷眼看着自己的阿翁好像不太想聊天的样子,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就一路上东张西望,瞧着锦官城笔直的大道。
“哟白小娘子白翁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偶尔遇到熟人,不等白老头开口回答,白锦儿就笑眯眯地答了。
看着白锦儿眉笑颜开的侧颜,白老头心中包袱只觉得愈发沉重了起来。
爷孙俩出了城门的时候,正看见在门口等着他们的张屠户。
“师父!”
白锦儿对着张屠户用力地挥了挥手;看见元气十足的白锦儿,原本表情也不怎么开心的张屠户,顿时露出了笑容。
“丫头你也来啦。”
“白翁。”
“等会儿了?”
“没,也是刚到。”
白老头和张屠户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情都没有那么应当的开心。
只有白锦儿,脸上依旧挂着自己的两个酒窝。
“你呀,总是这么开心,”
张屠户伸出手,揉了揉白锦儿的脑袋。
“师父不开心吗?”
白锦儿心里也不禁叹了口气,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没变,
“明天小五出嫁了,是小五的大日子呀。”
“你说得对,”听了白锦儿的话,张屠户苦笑。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明天家里从白天开宴席待客,等到黄昏新郎来喊门之后,我们就送着她出去了。”
“可能从日出后就要劳烦你们一直准备了。”
“和我们说这客气话做什么?”
白老头撇撇嘴,
“收了你的钱自然要帮你把事做好的,咱们这是生意。”
“又不是来帮忙的。”
“是是是白翁说的对,”
听着白老头的话,张屠户笑说。
“走吧咱们回家,你们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嗯。”
一路上张屠户和白老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张屠户的家。白锦儿熟悉的门户此时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就连堆在门前的柴垛上,都贴着囍字。
张屠户引着白老头和白锦儿进门去,还未进院子呢,就听见紧闭的房门里传来少女和妇人的争吵声:
“你不要胡闹了!”
“什么叫胡闹?!你女儿我这辈子就嫁这么一次!你就用这样的东西糊弄我!”
“我的聘礼呢!打开我要用里面的东西!”
“你!你这个死孩子!”
白老头和白锦儿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张屠户自然也听见了,粗犷的眉头扭成一团。
“怎么回事儿!”
他几步来到房门前,沙包大的拳头“咚咚咚”地锤在了门板上。
屋里的声音消失了。随后门打开,张屠户的娘子从里面走出来,眼眶有些微微的有些泛红。瞧见不远处的白老头和白锦儿,张娘子一愣,随即手袖胡乱地擦了擦眼角,挤出一丝笑容,对着他们两人说道:
“白翁丫头你们来了,”
“明日麻烦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
“谢谢师娘。”
张娘子摆着手,快步走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张屠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看了看自己娘子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大开的房门,轻轻吸了口气,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白老头是打算让张屠户父女俩自己解决这个事情的,所以就直接想往厨房走的。可明显白锦儿不是这么想的,她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往张屠户进的屋子方向走去了。
“喂狗丫头!”
把白老头的呼唤抛在脑后,白锦儿来到门前。
“你到底想怎么着?”
屋里,父亲的声音低沉。
“我只想要我应得的。”
女儿的声音因对父亲的畏惧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强。
“现在给你的这些,还不够吗?”
“从小到大给你的,还不够吗?”
“阿爷......”
“不要说了!”
父亲说话,就像是一头发怒的老狮子。
“聘礼我是不会开的,只有这些,你爱戴不戴,”
“不戴,你就素着脸出去!”
说完,张屠户扭身就要往屋外走。看见站在门口的白锦儿时,张屠户一愣,随即黢黑的脸有些臊红。
“师父,我能和小五说几句话吗?”
没有再让张屠户更尴尬,白锦儿连忙开口。
“去吧,去吧。”
张屠户挥了挥手,带着淡淡的失望,从屋内走出。
只剩下白锦儿和坐在镜子前的张芸豆,
彼此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