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多事之秋自多事8
她笑得越发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算算日子，依着他们的机灵和在紫薇琅嬛楼翻出的关于天虞神境的记载，他们也应该见着那天虞神女了！哈哈哈哈哈，若是顺利，他们应该拿着那份婚书启程归来了呢！”
笑够了之后她向凤君迁吼道：“你若想毁了整个百鸟族，你就去天虞神境解约吧，正好给我陪葬！你们所有的人都给我陪葬吧！你们要不就生离死别，要不给我陪葬，我一点都不吃亏啊！华琚，我们斗了几百年，你就算死而复生又如何，到头来还是我赢了！我赢了！”
凤君迁颓然倒在无然界外，眼睛依旧痴痴瞧着华琚。
华琚再次仰天长叹在，这事怎么就没完没了。
凤君迁他娘是真的会搞事啊，趁自己不在天虞神境竟敢妄自上门提亲，还知道读书长见识，从书籍中寻找到进入天虞神境的办法——她也不怕那提亲的队伍淹死在神境内！
真是不怕死啊。
她没有回去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件事，没有得到天虞神女明确的拒绝，倒会让他们误以为此事有成的希望。
小麒麟啊小麒麟，你这守山兽最近只顾着在江海中翻腾，忘了自己的职责吧。
凤君迁急急解释：“阿琚，我母亲只是提亲，天虞神女看不上我的，你莫要担心，莫要——”
华琚白他一眼，道：“她当然不会和你成亲。”
合着她欣慰了半天又是一场空，不仅空还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凤君迁被他娘亲坑到现在，可见就是要让她的亲儿子死坑在情劫里爬不出来。
真是感动六界好母亲。
华琚情绪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可怜凤君迁还是自己。
见他们没有激烈的争执起来，修姱自然不甘心，字字咬牙切齿：“天虞神女怎会看不上君上呢？君上不也是上古血脉么，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的才华、容貌、地位是那神女最合适的人选啊，她必然选您！姨母老是劝我，老是劝我，老是劝我......可我比不过天虞神女，难道还比不过华琚你这卑贱的女仙吗！”
她走到无然界边上对着凤君迁凄凄哭喊：“君上啊，你为什么你宁愿喜欢她，也不会在我身上停留一刻的目光！啊？！”
凤君迁眼里的怒火和恨意纠缠，终是没有忍住冲入了无然界内伸手卡住她的脖子。
华琚尚在无言之中，这次就没拦下他。
不拦也好，她觉得对付凤君迁他娘和修姱这样的女仙，真的不能心存半分可怜，否则不仅是祸害自己，还会祸害天下苍生。
苍生被祸害后天道还会将这笔孽债一些部分算到你头上来，因为你没有及时制止他们。真是苍了个名都山顶去他娘。
这是有多造孽多倒霉才会摊到这样的事儿啊。
“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修姱音色嘶哑，眼光却看向华琚，里面全是得意和畅快。
等到她面色涨得通红发紫，华琚这才施法断了凤君迁的动作，道：“天虞神女是不会跟你成亲的，所以你掐死她只能脏自己的手，顺遂了她的心思。我还要留着她慢慢受折磨还清罪孽呢，你不要跟我抢她的烂命。”
凤君愣在原地，终是松了手。他站了起后又是忽然死死抱着华琚，眼中全是害怕，声音颤抖叫着她的名字。
“阿琚，你信我，我跟天虞神女决计不可能，我立马就将吩咐下属将那群去了天虞神境的仙侍捉回来，我立马就去！”
这次不等华琚将他震开，他就先松了手，然后施法捏诀要唤来下属。
那群下属仿佛跟自家君上有心灵感应一般，还未等他施法完毕就现了身。
凤君迁尚未开口，其中一位下属规规矩矩行礼后立即一脸正经道：“君上，青鸾府族长姜玄仙君上报，族长之妻北臻夫人已失踪多日。”
华琚侧目一望，却见着凤君迁怔了片刻后就没了先前的惊慌姿态，继而将她看了一眼。看得华琚收回了目光。
那日，她与夷姿、燕绥三人在九阁外诛杀龙女的痕迹一一抹去，就连传递给那龙女的书信也被燕绥悉数焚毁，他还摘取了那接手了信件两位侍女的记忆，营造出龙女不辞而别，消失在青鸾府的假象。
青鸾府和北海仙君并不知晓龙女与修姱合谋毁灭秦苍之事，便也不会晓得他们的血海深仇，倒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秦苍头上。
但，近日将丹穴神府和百鸟仙族审问了个遍，会知晓青鸾府与秦苍派结了个不得了的大梁子的，眼下又清楚谁能将龙女掳走诛杀的人......
华琚想着凤君迁方才的那一眼，她觉得这丹穴凤君已经明白了是她动的手。
下属接着道：“姜玄仙君已经将青鸾府的仙侍一一盘问，尤其是仔细询问了平日里服侍北臻夫人的两位贴身仙侍，可皆无所获。”
凤君迁恢复君王之姿，沉声问道：“可是惊动了北海仙族？”
下属道：“姜玄仙君还未将此事告知北海仙族，然那两位服侍北臻夫人的仙侍今日擅自离开青鸾府，想来是要将此事告知北海仙君。姜玄仙君这才没了主意，上报神府。眼下，他已带人追了过去。”
女儿在青鸾府失踪，姜玄这个夫婿如何也推脱不了责任。若是那两名仙侍回去后告知北海仙君，自个儿的主子与鸾鸟族长并不恩爱，那姜玄更是有口难辨。
可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华琚绝不后悔将她诛杀。姜玄么，明晓得自个儿有婚约还贪恋夷姿，求娶之后又不以真心相待，也是罪有应得。
“派出孟鸟协助姜玄将仙侍捉回，看守好青鸾府。另派出一队人马前往天虞神境，若是见着百鸟之徒就将其直接扣押带回府中，严加看管。”
下属领了命作揖后退下，凤君迁侧过身看向华琚，面色沉重犹如乌云蔽日。
他虽然沉默不语，可华琚看着他那神情、那眼神，明白他已然明白了龙女失踪之事与她和秦苍派脱不了干系。
凤君迁默然出手将修姱打晕。
华琚心道：看来这“迟早”二字终是落在了“早”字上。
凤君迁揉着眉心，无奈开口：“阿琚，我晓得那龙女也造了孽，可你不该瞒着我私自报仇——那龙女牵扯四海，要徐徐图之，你怎可贸然行动！”
这责备的神情，让华琚想起了在赵庄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六章：多事之秋自多事9
大约就是她没有好生学习，考了丁等后这凤家小儿就会拿出这副自以为是的长者姿态教训她。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记忆。
“我原本想着将修姱交给你，让你缓一缓气性，没想到你还是如从前那般——”他又是自嘲一声，“我以为你晓得轻重，不曾想华琚仙子心中已然载有乾坤，无需我这个凤君越俎代庖！”
令人不愉快的记忆越来越多。
她从前想着自己打不过上古后裔，又不愿姐姐难过，生生憋下了许多气性，可现在就半点无需顾及了。
没得继续辱没她天虞神女的身份。
“你既然查得清楚，那就该知道你那好表妹和龙女的罪孽有多深，我又有多恨她们，恨不得将她们碎尸万段！龙女罪无可恕，难不成我还要等到她回了北海求得生机后才动手吗！？”
“先下手为强，我好生佩服！”
“凤君迁你记住了，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他日捅了出来我也不怕！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是我做的，你想定我什么罪就定吧，可别因为我折辱了你为君者的威严！”
凤君迁不怒反笑，“华琚仙子一向心高气傲，决不退让，我怎敢定你的罪？”
“凤君这话倒是说得对，吾位至仙子，自是无人敢置喙一句！你晓得我不会任由你们丹穴神府摆布就好！此事就作罢，其余的就不劳烦凤君忧心，我自会处理好。”
凤君迁一下攥紧她的肩膀，道：“好，好得很，华琚仙子果然有气吞山河之势，我自当叹服。”
华琚拧着脖子，愤然道：“本阁主还有要事，凤君请回吧。”说罢，她挥掌将他打退，“若姜玄要为他亡妻讨回公道，我华琚随时等候。”
凤君迁张嘴就是“华琚仙子”，华琚张嘴亦是“凤君”，二人从称呼中疏远，字字句句冷嘲热讽。
可见就是二人摒弃前嫌生活在了一处也是不长久的。
凤君迁被她打退后一脸震怒，气愤她屡教不改，这副模样看得华琚心中更是怒火滔天，始作俑者又不是她！
“我瞒着你这个凤君杀了龙女是我不对？！我做不到明知仇人是谁还可以整日安心度日——若不是她牵扯过多，我早就将她挫骨扬灰，何须等那么久！”
“龙女和修姱合谋，和我秦苍那些个叛徒里应外合，狼狈为奸，毁我秦苍，害我师父和姐姐含冤而逝，罪大恶极！”
“我姐姐是一朵雪花，所以秦苍的冬日白雪是我最爱的景色。我姐姐做得最好的甜食是青团子，我从小吃到大也从来没有吃腻过。可秦苍内乱后，我会在雪花纷扬时感到口齿发抖，浑身刺痛，恐惧着冬日的来临！而那青团子，从我必吃的甜食变成我最忌讳的吃食，谁也不敢在我面前提及一句！你却还要端到我面惹我难过，你可真是贴心啊！”
“幼年贪玩惹事，师父会罚我在九因观内静思己过。九阁之巅，高山之寒，我又冷又饿又困，因此我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九因观。可秦苍内乱之后，我只有去那儿才会觉得师父犹在，我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我知道你考虑得是什么，不就是那龙女出自北海仙族么，名门贵女，不得了得很！只因下手之人背后势力庞大，杀了她会牵扯不断我就必须继续忍气吞声？任由她们在作孽之后还逍遥度日吗？！那我姐姐何辜？！我师父何辜？！秦苍死去的门徒何辜？！即使我不是天——即使我没有重生归来，我就算是化为厉鬼会拼尽一切诛杀她们，更遑论我回来了！她们将恶念加诸在旁人身上时，就应该晓得报应二字。”
凤君迁的面色渐渐泛白，眼神晦暗。
“阿琚，你方才的一字一句皆会让我心酸神伤。”他闭上眼，语气又有着哀求之意，“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善后为重，你这次好好听话，让我来为你善后，可好。”
华琚还想骂得他狗血淋头，见他忽然又退让，千言万语便噎在喉间吐不出声来了。
她是考虑着龙女既然已经死了，他们便无需在此事上再费精力。修姱已经落到了他们手上，这才是他们该干的事情。
虽然凤君迁已经知道龙女之死是他们做的，可她和燕绥原本也没想着能彻底瞒过凤君迁，只是眼下暴露得有些快。
好在她和燕绥所料不错，凤君迁会帮着他们隐瞒，这下就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多事之秋也确实不能节外生枝。
“你想善后就去善后吧，善不了也别帮我兜着，我可不怕。”
“阿琚......罢了，修姱已经被我除名，你想怎么复仇都可以，其他的你就不要忧心了。”凤君迁拿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从前便已拿不住，现在更是。
华琚和元承一个躺在长榻上，一个端坐在一旁，安逸说着日常闲语。
不予真君此次领着学徒拜访了素女谷，繁花谷主喜笑颜开，送了不少灵草灵花给他们秦苍派。弟子们回来几天后还是兴奋讨论着素女谷内的热闹坊市和花芬湖的烟火大会，更是三句不离宓沉仙子有多贤惠可亲，一致觉得只有这般和善的仙子才是掌门的良配。
“五阁学堂内的那些小家伙可喜欢素女谷和宓沉了，想来宓沉嫁给师兄后的日子很是滋润，诶你说，师兄和宓沉的孩子性格会是如何？是像师兄那般刻板还是像宓沉那样亲和呢？哈哈哈，李奚，我好生期待啊。”
元承摸着她的鬓发，见她笑得开心也是满目柔情。
“阿琚，那将来你我的孩儿是更像我多一点，还是更像你多一点？”
“我觉得都好，像你稳重，像我活泼，都好得很——诶，你不是说暂且不要孩子么，怎的这又想要了？”
元承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现在，想要。”
华琚立马悟了出来，耳朵当即又红又痒，将他急急推开，道：“我看你说的不是想要孩子！李奚，你怎么能这样！”她指着外面大亮的天色，“太阳还在天上挂着呢，你就开始瞎想，真是个隐世仙君呢！”
元承将她一把抱住，笑道：“前日的太阳比现在还要大些，我们也——”
想着前日的胡闹，华琚的脖子也红了起来，立马打断他的话语：“李奚，你可真是，真是脸皮愈发厚了！”
“阿琚，修炼之事不能懈怠。”
第一百九十七章：多事之秋自多事10
华琚“嗯”声沉吟，照例扭捏两下之后便伸手环在了元承的脖颈上，头埋在他怀中小声指示：“去你屋子里。”
元承的那间屋子，旁人根本不敢靠近。
元承亲了她的额头，将人一把横抱起来，正欲施法往屋子里赶去，碧千却是撩开珠帘大步踏入，面色愤然。
华琚赶紧从元承的身上跳了下来，还将元承一把推到了屏风后面，让他躲了起来。
可她转念一想，诶，不对劲儿。
自己和元承明明结为了仙侣，怎的还没被人撞见亲热自己就先整得跟话本子里红杏出墙的深闺怨妇一般慌乱和莫名心虚？
不过碧千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还是先问问她出了何事吧。
“碧千，怎的皱眉咬唇的，你早上不还跟我说着素女谷有多好玩么？”
碧千清脆的哼了一声，道：“阁主，那位，那位没有良心的男仙出现在空音瀑布，说着嚷着要见夷姿一面，夷姿已经去瀑布那里见他了，我担心夷姿受委屈所以就赶紧跑回来禀告您。”
华琚瞧她嘟着嘴那满脸不乐意的样子，心想那位就是不受他们秦苍派欢迎的男仙。
“谁？”
碧千气愤不已，“就是那负心汉，青鸾府那个叫姜玄的！这个负心汉竟然还有脸来秦苍，真是气死我了！阁主，你这次要好好收拾他，省的那些个玩意不长记性隔一段时间都来毁人心情。”
姜玄？他怎么也来了，还只是来见夷姿。
华琚问道：“你看他来的神情是怒气冲冲还是若有所思？”
碧千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回道：“他身上的气息不好闻，阴阴的，郁郁的，连面色也是暗沉不明，可怜兮兮的站在空音瀑布那里，这样子就是做给夷姿看，让夷姿心软去见他！哼，明明新来的弟子都不知道那些事情，现在可好，他们肯定会胡乱猜测，白白让夷姿被说，让她想起那些不快乐的事情，这姜玄真是太可恶了！”
华琚沉思了一会。姜玄似乎有些失魂落魄，那他便是不知道北臻被他们诛杀和他亲姐姐就在名都山底的事情。既然他不是上门寻仇讨说法，又只见夷姿，难不成是他觉得龙女走了就可以和夷姿再续前缘了？
呵，这只青鸾鸟还真是不怕死啊。
不过夷姿已经去见他了，那就说明她心里想得明白，自己还是不用过多担心，静静等她回来再议也不迟。
见阁主面色并未有多难看，碧千坐到她身边，双手抱着她的细腰，在她身上开始蹭来蹭去，闷闷不乐道：“阁主，你不去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姜玄么？”
华琚轻轻捏着她气鼓鼓的脸颊，笑了笑，道：“你呀，这气性真是日渐见长，可是不得了。”
碧千扭捏哼了几声，撒起娇来：“阁主，碧千是最乖最贴心的，没有气性的！我不过是觉得那姜玄踏进我们秦苍派的地界就晦气得很。”
华琚了然“唔”了一声，逗弄道：“若是你实在觉得膈应，那等他走了后就把他走过的路重新清洗一遍吧。”
碧千眨眨眼，鼓腮道：“如此，我就更讨厌他了！”
华琚笑眼盈盈摸着她的脑袋，道：“好了，乖啊，阁主跟你说笑呢。三阁快开饭了，今日可是有一道鲜鱼汤，炖的可是允十养出来的巴掌鱼，汤鲜味美至极，你要是再不去吃饭这道菜可就没了。”
一听有鱼吃，用的还是允十养在一阁当宝贝似的巴掌鱼，碧千立即跳了起来，笑得喜不自胜。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鱼了！
“阁主，我这就去吃饭了，再晚了就真的没有了！”说完就是一溜烟小跑了出去，看得华琚边笑边摇头。
待碧千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元承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坐到华琚身边为她整理好方才被碧千蹭乱的衣裳，边细细整理边道：“阿琚对碧千十分宠爱，想必季舒真君和澄光阁主也是如此慈爱。”
华琚点点头，道：“师父教导有方，姐姐善良亲和，他们给了我很多很多温暖和关爱，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向善之心，行事之法，处事之道，我那邪魔一般的性子都没了呢。这般好的教养方式自然是要延续下去，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养育之策，只是学着师父和姐姐的教养方式而已。”
元承道：“阿琚，你做得很好。”
华琚偏头看向他，道：“怎的突然夸起我来？”
元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细语：“阿琚，季舒真君和澄光阁主并没有真正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他们有你。你在这里，真实又鲜活，更是将他们的教诲牢记于心，付诸行动，将他们的仙道延续下去了，让他们以一种更有意义和更重要的形式存在这世上。阿琚，他们早已刻在你的血肉之中，任谁都磨灭不掉。”
师父和姐姐没有消失么？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么？
而且他们不仅没有离开她，还用着另一种方法存在于世？
因为自己的存在，所以他们的教诲、他们的仙道都会延续下去，他们都还“活着”......是这样么？
是啊，他们一直都活着，一直都活着啊！
从前是她太拘泥、太局限、太狭隘，太死板，所以没有看破这一点，而元承从她对碧千的态度中看清楚了这一点，看到了精神上的延续和继承。
原来，他们的教诲和仙道早就融入到了她的骨血之中，现在这一切又影响着碧千和更多的仙家——
是的，他们其实一直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从未离去。
华琚握着他的臂膀，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湿润，怔了一会后就将头埋在了他的肩上，低声道：“嗯，他们没有消失。李奚，谢谢你。”
元承道：“阿琚，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华琚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手搭在他的脸颊上，双眸含着波澜看着他，笑道：“那就是，李奚，有你真好。”
夷姿绕过七阁正厅走到后屋时就瞧着他们二人两两相望的情深画面，平日她就就悄悄离去，还会为他们关好房门，顺道叮嘱一些来七阁有事的门徒不要贸然打扰。可眼下有些重要的事要跟阿琚说，所以她站在门口，侧着脸轻轻咳了一声。
华琚脸有些微红，离开了元承那有梅花馨香的温暖怀抱。
元承道：“你们慢慢谈，我回屋看书。”
她乖巧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多事之秋自多事11
夷姿和元承见过礼后就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斟了一杯茶慢慢小嘬，还不忘打趣看着华琚。
华琚嗔了她一眼，然后敛了羞色问起正事：“姜玄所为何来。”
夷姿放下茶杯，神色也正经起来，道：“阿琚，那两位逃出青鸾府的龙女仙侍被捉住了，她们担心自己小命休已，为了推辞责任，竟然将那龙女昔日做的恶事悉数告知了姜玄，所以他才来找我。”
“哦，他这是知道了那龙女杀了我七阁女仙和污蔑你清誉的事情所以追悔莫及，来找你求得原谅？”
夷姿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阿琚可以放心，我和他周旋了一番下来，发现他只震惊于龙女的恶毒，悔恨于误会我的事，所以一直在认错，还说不敢求得我原谅，只愿我能活得快乐，而关于我们诛杀龙女的事他分毫未察觉。”
华琚看得透彻，不屑道：“呵，他倒是说得完满，也很会懂以退为进。”
夷姿亦是冷笑：“如今他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她们都已经遭到毒手了。要不是担心他上门是来闹事的，我才懒得搭理他。好在这样见一面后我们能安心，他根本没有将龙女之事和我们联系起来。也是，在他的认知里，堂堂北海仙君之女怎么可能被寻常的仙家杀死。”
华琚不禁感叹：“是啊，寻常也有寻常的好处，低调更是有低调的优势，这一点，燕绥玩得可是炉火纯青，你我望尘莫及啊。”
自从他们真正开始复仇了，就引发出了许多的事情，而这些事将来只会更多决不会减少。眼下那龙女的夫婿不仅没有起疑心，还对夷姿和秦苍生出了愧疚之情，也算得上是一件能令他们稍稍宽心的事了。
“那姜玄可是知道你的身世？”
夷姿摇头道：“我来找你说得正是此事，不过和姜玄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华琚道：“你这对他毫不在意的态度看得我很是欣慰和解气，不愧是我们秦苍出来的女仙，不会执念于那些没有意义的往事。只是我见你如此却有些疑惑。”
“阿琚疑惑什么？”
华琚“啧”了一声，她的确有些想不明白。
当年虽是那姜玄死皮赖脸求着要娶夷姿，但这事能成可不是这个原因。姜玄之所以能娶到夷姿是因为夷姿拿出一副非他不嫁的态度，这才让姐姐和她自己勉强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也就是说夷姿是喜欢姜玄的。
既然喜欢，再是有隔阂和鸿沟，那还是会有些情不自禁，会有喜欢的蛛丝马迹可寻，再不济也会有肉眼可见的痛恨之情，更何况夷姿是喜怒摆在脸上的性格，怎么会对姜玄这般全然无所谓，看他跟一个只是认识的仙家一般，没有明显的喜欢或厌恶之色，这就不对劲儿了。
华琚有情感经历，所以察觉出夷姿这样的态度绝对不合理。
如果非要找出合理的原因，那就只有一个——从最开始，夷姿就根本不喜欢姜玄！只有不喜欢，她才会对姜玄没有过多的情感波动。
她直直看着夷姿，问道：“你不喜欢姜玄，那你当初为何要装作很喜欢他，还一定要嫁给他？”
夷姿没想到阿琚会忽然疑惑此事，诧异之色乍现，还不自觉握住了茶杯，嘴中却道：“都是些前尘往事，我们就不要纠结于此了。”
华琚将她那欲盖弥彰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她从一旁的长榻上起身坐到了矮桌的另一边，这才神色笃定，道：“夷姿，你果然不喜欢姜玄。”
夷姿哽住：“你——！阿琚你太坏了，你怎么也学得跟八阁主一样狡诈了！”
“狡诈？难道不是该是聪慧异常么。既然我都看出来了，你还不准备我说真正的原因？小夷姿，你还真是很会隐瞒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夷姿竟然还是欲言又止，皱着眉头似乎在编造另外一个理由。
华琚和夷姿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十分了解她。略略思索后，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小夷姿从不会为自己的事情犹疑不定，她的为难几乎都是因为自己。照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小夷姿要嫁给姜玄的原因多半就是因为自己了。
姜玄是谁？青鸾府的主人，凤君迁曾倚重的臣下。
青鸾府是什么地位？丹穴神府的近亲，曾是丹穴百鸟族位高权重的仙府。
小夷姿嫁给他后就是青鸾府的夫人，可时常出入丹穴神府，也就意味着可以在她嫁给凤君迁后继续待她的身边，帮她对抗丹穴百鸟族中的各种打压和欺辱。
所以，小夷姿是为了她才会义无反顾的嫁给姜玄。
华琚垂眸，两瓣红唇渐渐抿紧。
她伸手握着夷姿的手，眼里含着点点泪光，嘴上说得轻俏：“这杯子都要被你捏得变形了，你要是喜欢直接拿回去。”
夷姿赶紧松开了茶杯，却没有和华琚的手分开。
“我要这杯子做什么......我，我......”
“我的小夷姿，果然是这世上最贴心的的可人儿。”
虽然华琚没有将夷姿真正要嫁给姜玄的原因说出来，但夷姿看着她那温柔的眸光也晓得阿琚是明白了。
她顿时泣不成声：“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帮你，我每次看着凤君迁他们欺负你我就好难受好痛心，阿琚那么的正义善良，那么会为人着想，那么古道热肠，却拿给他们欺负！阿琚凭什么要遭受这些！可是我那个时候太弱小了，能做得也只有这个——我还没有做好，连累我们七阁女仙和澄光阁主......我也应该被千刀万剐，我也是秦苍内乱的罪人......”
华琚立即将她抱住，摸着她的背默默安抚。
曾经，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引发秦苍内乱的“元凶”，如果不是那桩婚约，就不会给修姱和瘟货勾连作恶的理由，她深深陷在无边悔恨中。为了挽回一切，也是为了偿还一切，她开启了修罗道，殒命换来秦苍安稳。
这是她的罪有应得。
如今他们挖出了秦苍内乱的真相，还原了修姱那些恶徒毁灭秦苍的手段后，夷姿必然会认为正是因为自己答应了那门亲事才会给修姱和龙女的下手机会，将他们推到了绝望之境。
第一百九十九章：多事之秋自多事12
她本想帮华琚，可这份心思竟然是修姱那些恶徒作孽的一步重要棋子，夷姿怎能心安理得？虽然她没有太多表露过痛恨之心，可华琚明白她肯定会在无人处泪水涟涟，自责不已。
可这真的是她的错么？
亦或是自己的错？
不，是贪念的错。
但凡贪念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滋生出欲壑难填的欲望后，再良善的本性也会走上邪魔歪道。
她想明白了，小夷姿也得明白，决不能让她因为恶徒之孽生出心魔，自己得在一切都还来及之前就要将那些阴郁之思快刀斩除。
夷姿抱着华琚不断抽泣，她长叹一声：“你也是个傻子，跟我从前一样傻，将什么都归结到自己身上。修姱他们是何等恶毒的心思，就算你当初不答应嫁给那姜玄，她们就会放过我们么？不可能的啊。”
“可是，可是，我终究是罪人......”
“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觉得只有自己死了才能偿还一切。可是夷姿你看看，我只是把自己逼死了，哪怕死了又活过来，但这一切还是没有结束啊，远远没有。难道你还要步我的后尘，非要把自己逼死才会想得明白一些么？”
“允十还在冥界辛苦奔波，你要是还在这里自怨自艾，不能打起精神来应对往后的事情，那才是大错特错，辜负了秦苍的教导，辜负了姐姐的期望啊。”
华琚捧起她的脸，指腹轻柔擦去她的泪水。
“姐姐当初将你一掌打出青鸾府，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让你活下来，不是要你这样责怪自己，是要你，要我们好好活下去。夷姿，辜负他们的教诲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不敬，才是我们最大的过错，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让你跟着我去错，谁能保证你可以和我一样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呢？嗯？”
“阿琚你说得对，阁主当初将我拍出那龙潭虎穴不是让我自怨自艾，是让我们好好活下去，是我错了。”
华琚欣慰一笑，眼角湿润。
“夷姿，我们明白了师父和姐姐仙逝前的心愿后，照着他们的教诲活下去，那么他们就会永远存在于我们心中，没有离开过我们啊。”
“阿琚，我不能自责下去了，不能颓废下去了，我不能把自己逼死，我要在你们身边，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华琚看着窗外，指着朦朦蕴染的蓝花楹和夕雾花道：“你瞧，我们秦苍的花与树在冬日也是那般鲜活呢，这样好的风景可不能辜负了呀，我们要一直一直欣赏下去。”
夷姿转哭为笑，“是啊，我们不能再辜负了。”
她们牵着手慢步到七阁院中，然后如从前一般随意坐在了水池边。
看了好一会冬雪柔白的美景后，华琚问道：“你方才想要说什么事？”
夷姿道：“其实那日凤君迁见你之前是先见了八阁主，八阁主让我来找你去见他，之后他还来跟我说了一些事。”
“呵，他哪里是来见我们秦苍八阁主，明明就是被燕绥那厮算计过来的。”
夷姿捂嘴道：“阿琚你好坏哦，又在揶揄八阁主了。”
华琚无所谓轻哼一声：“我不嘲笑他就难受。”
“你呀，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幼稚就幼稚呗，没什么丢人的。”
笑闹一阵儿后华琚严肃起来，问起正事：“那凤君迁找你是想说你身世的事么？我看他把丹穴神府管得比从前严多了，他君权在手自然就会忌惮你，他找你什么麻烦没？”
夷姿摇摇头，“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丹穴神府的事，说我生母本就是孤儿，所以百鸟仙族里也没有我的亲人。他还说我可以回丹穴神府，想要君位就涅槃，然后依着族规和他比试，胜者为王。如果我不想要的话也可以随时回去，丹穴神府永远是我的归属。”
“凤君迁他娘的确害人匪浅，但儿子的仙根却是清灵。”
“他还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将我的身世说出来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看出来我不喜欢这身世，所以没说。”
“而且他性子也变得比以前好多了。”
夷姿慢语道：“阿琚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们在赵庄的时候，我总是说凤君迁是在乎你的，喜欢你的，虽然你每次听了都嗤之以鼻，我也觉得他的那些言语行为是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可我就是感觉他喜欢你。”
华琚想了一会，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现在想来了么，我从那个时候起就能明白凤君迁的真实想法，这大约就是血脉的神奇之处吧。虽然我生母是被他母亲害死的，连先凤君也是被那毒妇害死的，可是凤君迁真的没有那些阴毒心思。他那天的态度很诚恳，而且对我很愧疚，所以最后我跟他说，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君位，也不会回丹穴神府，我就只是秦苍的阁主，昆仑仙界的仙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华琚拍着她的手道：“说清楚了就好。”
夷姿重重点头，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免得你继续忧心。”
“嗯，我知道了，我支持小夷姿的所有决定。”华琚起身对着池水伸了个大大懒腰，长舒了一口气，“这些烦心事可以暂时放一放，眼下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夷姿探着身子瞧到了她那狡黠一笑，疑惑道：“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华琚侧头眨了一下眼，手指放到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开始了喃喃自语：“元承那屋子后面有一片空地，但不算大，我得把后边的院墙给推了，把后面那一片地界给扩大，然后全种上梅花，红梅、白梅、青梅......都种个遍......”
夷姿听得愈发疑惑：阿琚怎的又想着种树种花了？
蓦然华琚粲然一笑，莫名道：“冬日，可是个好季节呢。”
夷姿：“......”
实在是不懂阿琚这是怎么了。
这一日，华琚从早上睁眼就发现元承总是暗暗瞟她，等她回望过去后又立即收了目光，沉默不言。
华琚问他有何事，他摇了摇头，只道无事。华琚也没追问，干嘛就干嘛，元承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见华琚埋头处理着事务，便也没说出口。
华琚挠着自己的脑袋，怀疑道：“怎么回事，今日的事本竟然这么多，是不是燕绥偷偷将他八阁的事本搬运到我这里来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第两百章：龙息之鳞片赠与卿1
她在长桌上数过来数过去都没数完，然后颓然往椅子上一躺，满脸布满了无奈和为难，对着元承道：“李奚啊，你瞧这一堆堆快跟名都山一样的高的事本，我这起码得忙到傍晚去了，陪不了你了。哎呀真是的，你昨日才跟我说今天会带我去名都好好玩一玩，但现在肯定不行了，这可怎么办呢？要不你自己去吧。”
元承不置可否，只是脸色比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扎眼的阴郁。
“要不你去八阁找青葙？她前几日来跟我说，今天是——”
元承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眼里微光一闪，微微启唇静待华琚的下文。
华琚处理完手上的事本后才慢悠悠继续开口：“她说她今天要见你，越早越好，我看她说得严肃认真，想来应该是重要的事情，指不定跟灵霄山李府有关，要不你还是去八阁一趟吧，与其在这里干坐着看我忙，不如问问青葙是什么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华琚手上的动作没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元承的眼神归于沉静，连端坐的身姿都隐隐散发着阴郁的气泽。
“我知道是何事。”
“嗯？是吗？那你还不去，白白让青葙等着，青葙不仅是个大美人儿，更是你亲阿姊，你怎的这般无情。”
元承声色淡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直都不重要。”
华琚手中的笔一顿，不过停滞的动作被高高的事本遮住，幸而没有被元承看到。
她装作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就没有追问。
又处理了一堆事本后，元承依旧不动如山，华琚暗中瞟了他好几眼，见着他神色郁结得愈发显眼，眼珠急得转了好几圈。
她一边处理着事本一边不停办法，终于想出了个缓兵之计。
收敛好情绪后，她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那这样吧，反正我这里还得忙一会儿，你就先去八阁玩耍一番，和燕绥手谈几局打发时间，等我忙完了就去八阁找你，咱们逛不了白日的名都，晚点去看看名都的夜市也不错啊。”
元承这才缓缓点了一下头，有些呆板的可爱，看得华琚赶紧低下脑袋在堆得高高的事本后面默默偷笑。
这傻子。
元承前脚去了八阁，华琚就立即丢掉所谓的“正事”，移形换影回了房间，还设下结界，盘腿坐在床榻上凝聚神思打坐，神龙印记熠熠生辉。
屋内渐渐被上古气息浸染，奚池愈加清澈。
半柱香后，华琚的额间闪出一道金光，她立即睁眼伸手握着那光辉里的龙鳞，如释重负般露出了笑意。
这是离她额间印记最近的鳞片，由最精纯的龙息日夜精养出来的龙息之鳞，全身上下至此一片。
她在夷姿、碧千、丹邱身上种下了麒麟水印，连菡萏扇都给夷姿护身，可一直没有给过元承什么宝物。
虽然元承闭关后修为又精深了不少，连凤君迁都敌不过他，然而前路的凶险程度无人可知，她难免忧心。
将龙息之鳞取了下来后，华琚全身有着一股隐隐的撕裂之痛，体内气息也是如群蛇乱舞般四下冲荡，她赶忙跌跌撞撞滚入奚池内，屏息凝神调整气息。
这一调息竟是到了黄昏时刻才稍稍恢复清明，果然龙鳞精贵。好在她之前跟青葙敲定好了计划，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拖住元承，不能让惊喜落空。
冬日的夜晚来得早，华琚踏着月色往八阁走去，走大门口时还有些脚步虚浮，左摇右晃撑在了一棵蓝花楹树干上缓着气，心中难免又是一叹：拔这龙鳞也实属不易啊。
头顶仍有些晕乎之意，不过无妨她敛住那些乱窜的气息。
然而她在八阁内寻了一圈也不见元承的影子，只得站在大厅外纵目远望。
此时青葙现身，见她脸色不好急忙关怀了一番，华琚心中牵挂着元承，时间也不多了，便又暗中施法让自己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些，让青葙不必忧心，然后就急忙问起元承的踪迹。
青葙又是一阵感怀，道自己那蠢弟弟左等右等也没见着心上人的身影，已经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院中，估摸在那荒凉的院子里孤寂站着。
那院子原本有花、有草、有水池、有凉亭，景色一应俱全，可因为华琚要在那里种梅花，所以前几日就施法将那里挖空了，加上被推倒的围墙，院子里那是相当荒凉。
华琚急急奔向元承的院落，一眼就瞧见了立在院中的元承。
他半垂着眼皮，静静瞧着光秃秃的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多半是在埋怨她吧。
华琚心下一甜，不禁笑出了声。
元承当即转身，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后就神色如常，朝着她的躲藏之处开口：“出来。”
华琚慢腾腾从暗处现身，一步又一步走得稳当，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气虚。
“元承仙君果然修为深厚，明明神思远游却也能察觉到我的到来。莫不是因为情根深种才会对我的气息格外敏感？”
“阿琚忙于公务，能来这里真是不易。”元承朝她作揖，装的一副礼仪自持之样。
“我再忙也是要来这里的啊，毕竟我怎能让自己的仙侣独自神伤呢？”华琚轻轻喘了口气才继续说话，“方才元承仙君神情落寞，可是在思念心上人？”
元承双目一睨，淡然道：“不过是在思念一个无暇顾及仙侣的高贵女仙罢了。”
华琚明知故问：“哦，那这无暇顾及仙侣的高贵女仙身在何——”
还未等她说完，元承一个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拉入他怀中，华琚身形不稳下意识将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身。
“天虞神女很是热情。”
头顶飘了个戏谑之音。
华琚默默腹议：这隐世仙君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自个硬要抱自己还要笑话一句。若不是现在自己头脑昏沉，怎会让他得逞。算了，就当是个你情我愿的误会吧。
华琚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许久，慢慢将心中的思念之情消散，只觉着要是这一刻永恒弥留，那该是何等的称心如意啊。
她松了手，摊开掌心唤出一朵金莲。
怕元承深问，她就将龙息之鳞幻化成一朵莲花，因是最精纯的一片龙鳞，此莲周身闪耀着细细金光，在夜间更显得分外精美。
第两百零一章：龙息之鳞赠与卿2
“元承今日一直魂不守舍，有话不说，还等了我一日，这心里怕是空落落的吧。”华琚俏皮一笑，“那我这就赔罪嘛，将这金莲亲手赠予你，这下可偷着乐吧。”
那是她将养多年的龙息之鳞，无比珍贵，能不偷着乐嘛。
要不是元承整日与她形影不离，她自己也俗事缠身，又怎么会等到今日才寻得机会拔出鳞片送给他，生生让彼此分开一日之久。
元承将喜意掩藏得很好，脸上竟是起了疑惑之色，手上却是诚实的很，眨眼间就将莲花接了过去。
“赠予我做什么？”
龙息之鳞，是在危难之际可护主人周全的无上至宝。
不过她若是这样说，清傲的元承肯定会犹疑，然后还会将此物交还给她，嘱咐她自己护好自己。
华琚拿出早就想好的理由说给他听：“为避免今日这样的境况，我就送你一朵金莲让你可以睹物思人，以解相思之意。当然不止如此，要是你无聊了就唤出这朵莲花。”
她朝莲花一点，院落霎时散尽凄寒夜色，天色斗转间日光倾泻，洒在青青郁郁的瓦片之上，刹那间青橙相映，天空中凝结着淡淡的云烟，云彩开始变幻无穷，结成种种海市蜃楼，稀奇古怪得让人目不暇接，连连赞叹。
华琚右手一捏，暮霭中海市蜃楼消失，须臾间天色黯淡了一些，院中的泥土开始阵阵翻动，无数枝蔓从从土壤中生长而出，不多时，一株株梅花盛放在了冬夜里，红、白、青交相辉映，空中弥漫着梅花清香。
她左手再浮空一挥，梅花之上继而现了一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而梅花树下绽放出了娇柔的夕雾花，真可谓是佳人在旁的良辰美景。
美到了极致。
用了些修为，华琚脑子更混沌了，不过脸上还是能挂着笑容。
她靠在元承的肩膀上调笑：“你可别看花了眼。”
元承一手稳稳搂着她，一手接下一片梅花瓣，终于展露了难得的笑颜：“竟是真花。”
“哼，我好歹也是天虞神女，种出一片梅花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别说秦苍，我以后还要在天虞神境、灵霄山李府，反正只要是我们会待的地方，我都会为你种出一片梅花林来。”
元承的双眸亮的惊人，眸中的柔情蜜意更是与美景融为一体，芳华无限，看得华琚心都化成一潭春水。
她踮起脚尖在元承的唇上亲了一口，然后笑眼弯弯。
“李奚，生辰快乐。”
今日是李奚的生辰，她不仅记得清清楚楚，还挖空了心思为他筹备生日惊喜。虽然凭白耽搁了许多时辰，还抠出了自己身上最重要的龙鳞，以至身体虚弱至极，但看着眼前笑得不甚欣喜的元承，华琚觉得这一切都值。
昆仑仙家也是会过生辰。自然，他们不会每年都庆祝，毕竟于仙家而言，一年到头的不过是眨眼而已，所以他们会以五十年或是一百年为时间界限，庆贺生辰日。
然而元承却没有生辰日。
青葙和她说，元承自小埋头修炼，渐渐就不爱笑不爱闹，喜静喜独行。
更令她这个亲阿姊气愤不解的是，族人竟然将元承生辰那日定为他的试炼日，试炼不过就会受罚。
虽然他从未挨罚，但到后来，族人都只记得那一日是他的试炼日，是灵霄山李府未来家主的试炼日，而不是李奚的生辰日。
所以在那一日，灵霄山李府没有李奚的生辰，只有元承的试炼。
青葙并没有说得跌宕起伏，但华琚听得很心疼。
她的元承，她的李奚，她的奚郎，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所以她挖空心思造了这一方美景出来，哄他开怀，弥补他之前的缺憾。
“阿琚，我好开心。”
华琚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嗔道：“傻子。”
然而这等改换天地的惊喜十分消耗修为，她又把自己的鳞片拔了乱了上古气息，挨到现在已然不易。在元承察觉出她身体有异之前，她得以睡意掩盖过去，否则元承会一层层扒出来这金莲的来路，然后十之八九会拒绝她的心意了，将她责骂一顿。
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华琚紧紧靠在他的胸膛之上，闭上眼静静听他胸腔之下那颗铿锵有力的心脏发出的“嘭嘭”声，不一会儿就觉着身体虚脱厉害，铺天盖地的倦意袭来，在她真的要睡去之前，她喃喃道出真心：“李奚，你可晓得我有多喜欢你。”
不曾想，她这一睡竟是昏睡了整整三天才睁了眼。
这期间，她像是身归天地一般，耳鼻口舌身意皆无。
她眼皮沉重，但气息已然慢慢回归原本。
“你好歹喝一口水吧，你这样寸步不离苦守阿琚，若是她醒了见着你这憔悴的模样，该何等心疼。”
这声音是青葙，也就是说，元承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憔悴，他怎么就憔悴了呢？
“阿姊不必多言。”
这声音有些喑哑，若不是太过熟悉元承的嗓音，华琚差点以为是个登徒子紧握着自己的手。她暗叫不好，要是自己再不醒来，这傻子该不会以为自个儿落得个鳏寡孤独的后半生了吧！
“傻弟弟，快看，阿琚眼皮动了！”青葙那一声惊呼成功让华琚睁开了眼睛。
脑子还未清醒，元承那惨白羸弱，满眼血丝的模样就撞入了她的眼中。
元承俯身将她一把搂入怀中，像是珍宝失而复得了一般，不断叹息哀婉悠长，肉眼可见的后怕不已。
“不过睡得久了些，你做什么如此虐待自己。”华琚的声音也嘶哑的很，元承急忙从床榻旁端了一杯清心饮，小心翼翼喂她饮下。
“你这一睡竟是睡了整整三天，我查探了你全身却也不晓得你到底是怎么了。”
自然是拔鳞恶果。
“你如何查探的，是不是趁机占我便宜？”
见这夫妻两腻歪起来，青葙含笑离去。
元承很是不满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含着微微怒气道：“你莫言其他，可知自个儿身体为何如此？若是不知，我定要四处查问，查个明白。”
华琚哀叹。她这才醒转过来，神思尚未恢复，又要编出胡话来搪塞过去，果真是自作自受。
“左不过是当年历劫成龙遗留的毛病。你放心，只是会睡得久了罢了，才回归天虞神境的那几年我还能睡上一个月呢，如今才几天，看来是要好了。你也知道，上古血脉和上古意志有多难继承，有一些后遗症多正常啊。”
元承脸色半信半疑，华琚拍着他的手道：“你若是不信来探探我的仙根，看是不是好好的。”
元承还真的又伸出手指搭在她的额上细细查探了一番，自然是没查出什么问题，他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你们灵霄山李府虽然是神界之尊的后裔，见多识广，可这六界之内也没有几条上古神龙让你们研究，所以你不知道我们这毛病也正常。”华琚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假意嗔了一声，“现在你知道了吧，所以往后你可别这么傻了，傻得让我心疼。”
【小剧场】
七阁怎么会有辣么多事本？
——
秦苍派八阁大厅内，八阁主燕绥仙君罕有的敛起双眉，绝美容颜更添几分旖旎。
每一日，厅内长桌都会被成堆的事本摆放得满满当当，没有一刻可以露出真面目。而此时，长桌之上空空荡荡。
“是谁，动了事本。”
燕绥仙君这次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只得开始思考那些废话连天的事本内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思考之中，听见外头传来响动，便撩衣而出。
八阁高空之上，青葙心满意足地驾着彩色云朵往院中悠哉落下。她和小阿琚给自家那可恶弟弟准备的惊喜太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回头望一眼硕大的云朵中那失踪了大半日的八阁事本，她觉得这不是令人厌烦的琐事，而是极具价值的宝贝！
然鹅下一瞬间，与风花雪月缠绵了几百年的娇媚仙子猛然看见了大门前黑脸的燕绥——面上嘤嘤嘤，心中靠靠靠。
落地后，她正想假意哭诉，诱出一些情趣来，却又嗅到燕绥衣裳那隐约的清冷梨花香，顿时将男欢女爱之情抛在脑后。
“燕绥，你去那里了。”
见事本平安归来，燕绥施法将一摞摞事本摆回原处。
“无妨，华琚不会察觉。”
青葙恍然大悟。
“我还奇怪你为何不立马处理青鸾府那只作孽鸟，原来你是去见那一位尊上了。”
燕绥并未否认，青葙感伤起来：“那一位尊上醒了，一切终是躲不过啊，世间这玄妙的恩怨轮回啊。”
第两百零二章：上古神祇忽现身1
华琚在元承的屋子后面栽满了一园子的梅花树，将原本的围墙推倒与后山的青葱之景相连。她还施法开辟出一条沟渠，引入空音山河水注满了偌大的水池，还把原本收好的莲花种子撒入其中，水池连夜就在冬日里长成了荷花池。
景色交错，别有韵味。
元承亲自题写牌匾，将其命名为“碧芳园”，华琚见着了便道：“等师兄和宓沉结为仙侣，他们回素女谷的时候我们也跟着回去，带他们一起去碧芳湖游玩，定然十分安乐。”
元承道好。
华琚本牵挂着复仇之事，燕绥却一反常态，只说静观其变。
见他胸有成竹，华琚就在碧芳园安心住下，只管和元承每日撑着轻舟荡入池中莲蓬深处去瞧游鱼嬉戏玩闹，再偶尔扳着指头数数允十离去了几日，日子过得甚为畅快悠闲。
然而清闲几天后，修姱未闹腾，凤君未上门，秦苍派却迎来了另一位尊贵无比的贵客。
当然，在华琚眼中，这位“贵客”是有些水分的。
她慢慢散散走到空音瀑布，瞧着瀑布四周人头攒动，鲜嫩青葱的小弟子们一个二个伸长着脖子往外探望，时不时低头交耳几句，真是一幅好生热闹的场景，热闹得连她这个七阁主走到了身后都还没察觉。
可见是修炼不高，还需加强。
过几天她就拟个事本给师兄看看，提议加紧弟子们的修炼课程。
忽的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呦呦”鹿鸣声，众弟子散到两边，他们这才发觉七阁主正板着她那张俏丽的脸庞默默立在后边，当即恭敬地站直了身体，作揖拜见，眼中溢满了难以言表的激动之情。
华琚默然，有些无语。
因为她很明白，这群小嫩青眼中的崇拜之意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瀑布那处的小家伙。
空音瀑布处，传说中天虞神境的守山兽水麒麟正昂着脑袋，见着主人到来后眸光水润了几分，立即迈着矫健稳重的步伐“嘚嘚”向主人走去，迈个两三步还不忘向两旁的小仙家甩头示意，彰显自个儿是只上古神兽，不是梅花鹿精那种寻常灵兽的尊贵身份。
秦苍的弟子们虽然日日浸染在名都山脉纯净的灵气中，然而感受到天虞神境醇厚的气泽后依旧是惊叹不已。
他们并不晓得这上古神兽所为何来，见那水麒麟踏步走到自家七阁主裙边，恭恭敬敬低头后皆是满脸诧异。
华琚往身旁移了一步，有些嫌弃看水麒麟差点戳到她身子的麒麟角。
燕绥忽从空中现身，道：“天虞神境遣它来送信。”
华琚心下疑惑。
水麒麟忽然出山寻来就很奇怪了，这燕绥竟然还说它是来送信的？燕绥在讲什么笑话给她听呢。整个天虞神境就她当家做主，除了她还有谁能指使水麒麟来送信，难不成是她那早就魂游方外的亲爹亲娘跟她一样还魂了？
呵，真是见鬼了。
不过眼下当着小辈们的面她也不好扒拉燕绥这位德高望重，内外兼修的仙君尊严，毕竟自己和他出自同一师门，他没了脸面自己也会丢了体统，白叫小辈看笑话，丢了师父的脸面。
她挥手叫散。
众弟子见七阁主面容肃穆，又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气势，顿时不敢多做流连，只能摆出难舍的神情掉头往五阁走去。
见人影散光，华琚这才将手搭在水麒麟的触角之上，像往常一般摸一摸，安慰一下它。安慰好之后就叫它赶紧奔跑回去守山——她觉着水麒麟不打一声招呼来找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太过想念主人了。
也怪她自己，回归昆仑仙界后总是忽略了它。
从前水麒麟时常陪伴在自己亲爹亲娘身边撒娇，可轮到她之后，似乎一直是在让水麒麟自生自灭，别说日常的喂养陪玩，连好一点的脸色都没有，害得小麒麟的皮毛都没有以前光亮顺滑了。
可当她触碰到水麒麟后，立即感受到小麒麟的皮毛之上有着隐隐的上古气泽奔腾回流，与她的掌心对碰，还和她的气息抗衡。
这是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泽。
她闭眼慢慢感悟。
掌心之下的气泽磅礴，可又不似天虞神境的凶煞蛮横，这股气泽清冷、缓慢、甚至有一丝温和。
小麒麟轻轻舔舐着她的衣衫，也没有害怕之意。它身上除了这股气泽也没有其他的气味，看来这段时间它只见过这一位有着和她气息相似的人，而且还被他抚摸过，那这个人，是认识小麒麟的，换句话说，这个人身份尊贵，修为深厚，或许就是她亲爹亲娘仙逝前结交过的好友......
华琚探着脑袋望了望天，一如往昔的风平浪静，心下更是疑惑不已，这又是哪一位神尊不请自来去了她的天虞神境呢？
燕绥走到她身边，水麒麟并未躲到一旁或者露出防备之色，依旧自顾自亲昵主人。
“既然守山兽都寻到此处了，你又面露疑惑，不如回一趟天虞神境瞧个明白，如何？”
华琚睨他一眼，心中立即生出警觉，道：“你这几句话说得善解人意，我可真是害怕。”
燕绥眉一扬，眼尾旋漾开一片丽色。
“堂堂天虞神女还会害怕我这个小小仙君，果真是奇闻，看来名都新出的话本又会有新故事了，他们不必继续搔头挠耳的苦想苦编修罗仙子的传闻了，师妹真是很会舍己为人。”
华琚面无表情拍了拍水麒麟的小脑袋，冷漠道：“小麒麟，咬他。”
水麒麟当即“哼哧”两声，顶着麒麟角向燕绥袭去。燕绥一边施法阻拦它的各种进攻，一边继续轻笑看着华琚。
华琚气愤道：“若不是碧千现在成为了仙灵，我就叫她一起挠你，我看你还能保持风度不，哼！”
水麒麟许久没有这般激烈地上窜下跳过了，不等燕绥修为耗尽，自己就先败下阵来，大口大口喘气，华琚只好叫回它，好生抚摸安慰。
燕绥道：“你不回去么，天虞神女。”
华琚没好气瞪他一眼，道：“自是要回去，不过我是因为心疼小麒麟，不是因为你的言语刺激，我是不会再上你的当，入你的圈套的！”
“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要回去看个究竟，看看是哪一路大神造访了天虞神境。”
“要你管！”
见她满脸不服，犹如从前，燕绥又是轻笑一声，忽道：“凤君迁已经将那群擅自去天虞神境提亲的队伍捉回去了，一边严加看守，一边处理后续之事，所以这段时日才没来烦你。”
第两百零三章：上古神祇忽现身2
“不过你不用担心，那群傻鸟虽然入了天虞神境，可依旧没找到悬凌步梯的入口，只是在神境边角喝够了江海水而已。”
“你怎么——”华琚正想问他为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可转念一想，因为他是燕绥所以他什么都知道，不知道才比较奇怪。
只是每次他都是突然吐露出来，所以自己难免先会惊讶一点。
罢了，懒得去追问他是用了什么途径搜集出那么多的消息，总比他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掌控不了好多了。
华琚头一昂，傲然道：“知道了。”
元承得知华琚要回一趟天虞神境，思忖一番后，执起她的手道：“既是如此，那我送送你。”
华琚微微皱眉，他竟然要送自己？
不是应该和自己一起回去么......
好在元承嘴上的这一送，果不其然将她送到了天虞神境内，走到了悬凌步梯下，两人谁也没说分别之事，仍旧往上走，黏糊得连水麒麟都在暗中撇了好几次嘴巴。
元承携着她的手，嘴角噙着笑意，闲庭散步般与她闲扯：“天虞神女闻其威名却不见其真容，阿琚以为如何？”
“甚好。”
既是闲扯她也就胡扯一下。
“哦？好在何处。”
“天虞神女好在何处......”华琚眼珠一转，贴近他的耳畔呵气，“仙君岂会不知？”
元承轻咳一声，嗔怪看向她。
华琚心中得意，连带着步伐也欢快了就几分。
走到门口时，元承一本正经道：“既到此地，我该前去祭拜澄光阁主一番。”
华琚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哼完又是笑脸盈盈拉着他往前走，直奔姐姐的梨花树中。
常年花开不败，洁白如雪，芳香四溢的梨花林中，立着一位不速这客。
不速之客气势凛然。
他静静站在澄光的墓碑前，手指摩挲着墓碑上的梨花瓣。
虽然他背对华琚二人，让他们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而他摩挲花瓣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是珍惜之物，身上也没有妖首玉虔的妖邪杀气，看来的确是前来缅怀而不是找麻烦的。
他转过身来，模样竟然十分清秀，可那双深眸含着威势，看得华琚心颤一下——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颤抖。
同时她也断定出小麒麟皮毛之上的那股磅礴气泽就是他的。
这个人的修为决计不在她之下，甚至还可能与妖首玉虔不分上下。
她与元承相视一望，皆不认得这位造访者。
“你可是华琚？”
音色平缓，并无杀气。
华琚点头，心想他莫不是姐姐的旧识？
“请问，您是......”
她竟然不自觉用了敬称。
“吾乃钟山神尊。”
华琚脚下一个趔趄，这位清秀的男仙竟是，竟是上古之神，烛九阴！
她瞬间忆起《洪荒志》中对于烛九阴的记载：钟山烛阴之龙，神也，身赤红长千里，视则明，暝则晦，不饮、不食、不息，其光耀射极北之暗。
她以为书中记载的这位上古神祇也与她亲爹一般神早已身归天地，不曾想今日竟然见着活的了。
这可是她亲爹那一辈的上古神祇啊！
参与了上古混战，开辟六界清明的上古神尊啊！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小麒麟不要命的奔出了天虞神境来寻她回去。
华琚这才想起了小麒麟，担心它受不住上古神龙的磅礴气势，低头一看，却看着小麒麟乖巧安静立在梨花树下，并没有哆哆嗦嗦的颤抖。
看来这位钟山神尊收敛了自己的上古气息。
“您认识我姐姐澄光？”
“她与我约定，待你历劫之后，就和我回钟山。”
华琚双目一凝，一种无可名状的苦涩当即盈贯她的四肢百骸，直冲脑门，让她只觉着两眼漆黑，魂魄离体。
原来，原来姐姐有所爱之人！
元承将她紧紧扶住，向钟山神尊低头行礼。
华琚哀伤了好一阵，再开口时才发现自个儿已是声音哽咽：“我不知道，我竟然都不知道姐姐与您还有那样的约定......姐姐......”
姐姐为了照顾她，到底失去了多少......
“你不必自责自悔，她仙逝之时我尚在沉睡，是我没护好她。”他拾起墓碑上的梨花瓣，“她仙逝之时，还记着要与我一同在钟山看冬雪的约定，这便足够了。”
华琚胸口窒息疼痛。
都是她的错，是她的错，若不是为了让她历劫破生，姐姐早就可以与相爱之人双宿双飞，才不会落得个比阴阳两隔都凄惨的结局。
华琚忍住悲痛，告诉钟山神尊：“我姐姐死于归沉水，却不知为何会魂飞魄散，神尊可知这是为何？若您知道定要告知我，我要为姐姐报仇。”
钟山神尊面色无悲无伤，只是静静看着那墓碑上的“澄光”二字。
“我自会为她报仇，你不必再执念于此。”
华琚虽然不晓得这位上古神祇心中在思量些什么，可她觉着他定然知道是谁害了姐姐，于是她急急向前走去，问道：“您知道真正的真凶是谁对么？那就请您告诉我，我一定要为姐姐讨个公道。”
“公道。”钟山神尊的语气终于有一丝起伏，“她仙逝时未曾告知你是谁害了她，便是不愿你执着此事，这是她的遗愿。”
华琚愣住。
姐姐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那为何，为何姐姐不愿自己为她报仇呢......姐姐知道是谁下的毒手，钟山神尊也知道，可他们都瞒着自己，到底还有哪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华琚心中似有大雪积压一般沉重又寒冷，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走到姐姐的墓碑前。
“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元承轻声开口：“澄光阁主不愿告知你，是不想用仇恨将你困住，想让你开心，可是她不知道秦苍派也受到灭顶之灾，也没有想到你会被逼到绝境。若她知道后来的这一切，定然会告知于你。”
他望向钟山神尊，恭敬拱手。
“神尊视澄光阁主为仙侣，必然是明白的。”
华琚燃起一丝希望，望向神尊，然钟山神尊不再多言，转身没入云层中。
她灰心丧气，只道：“没什么，我还有允十，还有修姱和落灵镜......没有神尊的帮助，迟早有一日我也会晓得前因后果，还是可以报仇的。”
元承道：“阿琚不必担忧，神尊知道澄光阁主疼爱你，所以不想让你身涉险境，等他知道这一切本是无可避免的轮回后，他一定会帮你。”
“轮回？什么轮回？”
第两百零四章：上古神祇忽现身3
元承轻轻拥着她，道：“世间的因果循环就是轮回。阿琚，我会护好你的，你不必害怕，你是天虞神女，自该遨游于天地之间。”
得了元承一番宽慰，华琚安心不少，蓦然想起一件事来。
“虽然钟山神尊没有多说，可他忽然现身，还是姐姐所爱，连小麒麟也不惧怕他，可见他和我那有着杀虐之气的亲爹不一样，该是个温润性子的上古神祇，既然如此，我就去钟山神境求他，让他早日看明白我复仇的决心。”
元承颔首。
主意既定，她与元承在天虞神境休整了几日后便踏上前去钟山的路途。此次前去元承并未陪同，而是在钟山结界外静静等待她的归来。
华琚畅通无阻入了钟山，见着钟山载满了梨花，登时湿了眼眶。寻到钟山神时还抹着眼角，缓了好一阵儿才向这位上古神祇行礼拜见。
白云满天笼罩着苍翠，暮冬初春沐浴着远山。
钟山神尊盘腿坐在梨花树下，闭眼养息并未理会她。
华琚也不着急，亦是静坐在一旁，轻声曼语道：“我破劫归位，继承了上古意志，通过上古意志，我现在也知道您和我姐姐是怎么认识的了。”
澄光因为沾染上龙息从一片雪花化身成为了雪精灵，修出了仙身与灵智，她在天虞神境内除了规规矩矩做琐事外，就是勤勤恳恳苦修。然那时正值天地混乱，天虞神尊时常不在天虞神境内，倒是同为上古神龙的钟山神尊常来山上找天虞神尊比试，他性子清高，不爱厮杀，唯一的战斗就是和同为上古神龙的天虞神尊比试，不过十之八九都扑个空。
但无论他来多少次，澄光都是恭恭敬敬地招待，不逾矩不多话不抱怨，即使修炼到要紧关头，她也会立即停止，宁愿前功尽弃也要将钟山神尊照顾周到。
因为她深深明白，自己能有现在的造化全凭天虞神尊的龙息，所以她要为神尊解忧，若如只顾自己的前程而让两位神尊生出龃龉嫌隙，那便是忘恩负义。
后来，寡言少语的钟山神尊也会与澄光说上几句话，久而久之，二人竟能和颜悦色的聊上小半日。
再后来，天虞神尊将混沌青莲带回山中，和她结为仙侣。钟山神尊仍旧隔三差五到访，却不是找天虞神尊比试，只顾着和澄光交谈。
天虞神尊本想在仙侣面前一展身手，开始嚷着要和钟山神尊比试，不曾想钟山神尊并不会理会他，反倒板着清秀的脸庞告诫他要慈悲为怀，莫添杀虐，说完就和澄光继续交谈。
无论天虞神尊说他如何“柔弱”、“胆小”、“不堪一击”，“没了神龙气性”，钟山神尊皆不予理会。
万万没想到这么些年以后竟然吃了人家的闭门羹，天虞神尊难得的丢了脸，只能感叹活得久果真是什么都可以见到。
已成为神尊夫人的混沌青莲将钟山神尊和澄光暗暗生出的情意看得明白，便收了澄光为义妹，正式赐名。她向自家仙侣感慨：“也不晓得那成日里比你还严肃三分的烛九阴怎的就喜欢上了澄光，我更是不晓得，澄光这孩子怎的也和他对上了眼儿。但既然对上眼了，咱就没有拦着的道理，等这二人互通心意后，我们就让澄光这孩子去钟山吧。”
天虞神尊吹胡子瞪眼，十分不悦。
“澄光这孩子在天虞神境待了几万年都未出去过，性子柔弱又不懂外面的凶险，钟山那地儿又没有江海翻腾，她定然不习惯，还要受欺负。”
神尊夫人笑道：“外界再是凶险可能凶险过你？你也不瞧瞧这六界之内的生灵，哪个听到你天虞神尊的名号后没有不害怕的？澄光对你是尊敬，却不害怕，那她自然就更不怕那烛九阴了。你这样子，分明就是个不舍得女儿出嫁的老父亲，尽拿些没有根据的理由搪塞欺骗自己。”
被自家仙侣看破的天虞神尊也没有气急败坏，拿过菡萏扇一个劲儿猛然扇起来，最后道：“若是那烛九阴能打得过我，我就同意让澄光去钟山。”
澄光毕竟是因为天虞神尊的龙息而有了生命，他有这样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是以不爱争斗的钟山神尊破天荒的沉睡修炼。
上古神祇的修炼之路千奇百怪，譬如混沌青莲是用天下戾气，天虞神尊是用战场杀气，钟山神尊则是沉睡。
一闭眼少则百年，多则千年。
是以同为上古神龙，比起四处打斗的天虞神尊，钟山神尊要隐秘很多，被仙家们可津津乐道的事迹也很少。
仙家们真正对他产生敬畏之情，是在六界清明后。
这位只爱沉睡的钟山神尊一睁眼就去往了天虞神境，还在天虞山巅斗败了天虞神尊，自此一战成名。
此战之惨烈不亚于上古神魔混战，此战之后六界便再也没有那般恢宏的战斗场面了，只有一些小范围的小打小闹。
钟山神尊虽然赢了，然而身负重伤，澄光已然明白了他的情意，便自请去了钟山日夜照顾他。
天虞神尊神尊虽然败了，但只有些小伤，浑身上下其实不痛不痒，可谓是毫发无伤。
神尊夫人捂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放水。我家郎君毕竟是战场里厮杀出来的英雄，那烛九阴再是睡上个几千年也是打不过你的，他永远都打不过我家夫君。”
得了仙侣夸赞，天虞神尊觉得这水放得是真好！
“哼，澄光与他结为仙侣，那他便是我的义弟，得称呼我一声哥哥，以后生生世世都得尊敬我，不能再拿从前那清高的模样显摆，我这一仗，划算得很！”
神尊夫人假笑：“夫君好生厉害。”
“可惜你当初只是想着收澄光为义妹，要是认作义女，那烛九阴就该称我一声‘义父’，那才是更妙的——诶诶诶，你去哪里啊？我这还有伤呢，你不喂我吃药么？”
神尊夫人头也不回道：“那碗药治的是外伤，可你坏的是脑子，我得为你重新去配药。”
天虞神尊：“......”
钟山神尊痊愈后，他们正式订下婚事。不过二人处事低调，定亲只请了几位相识故友、亲友。
然这几位的分量却可震天撼地。
其中，天虞神尊夫人的妹妹，地狱红莲犹善丹青，便为二人画了一副恩爱的“梨花谢雨”图做贺礼。
第两百零五章：上古神祇忽现身4
图中二人依偎在梨花树下，微微细雨中目光缠绵，情意溢满了整幅画，连天虞神尊都称赞不已，要这位小姨子为他和自家夫人再画一幅，引来妖首玉虔轻嗤。
二人便又是一言不合斗了起来。
两朵莲花见怪不怪，红莲看着画像依旧觉得有些瑕疵，道画上的梨花景色有些稀疏，画面上方应该再添一些梨白之色，与钟山满目的梨花林相对应，便拿了回去继续修缮。
然而不久之后，神尊夫人却到了弥留之际，拼尽一生修为孕育神龙后代，天虞神尊毅然相随，散尽毕生修为造就一方灵池出来养育灵胎。
至亲即将离去，澄光没了成亲的心思，主动请缨照顾神龙后代。
钟山神尊自然体谅。
澄光道：“你回钟山沉睡修养，待你睁眼，我会站在那棵梨树下为你起舞。”
钟山神尊道：“好，我会为你扬起漫天雪花，与你结为仙侣，此生不再分离。”
可惜世事难料，钟山神尊不过沉睡百年，他所爱的澄光便消散了，满山的梨花树下，漫地的梨花瓣上，再也没有起舞的身姿。
钟山再也没有冬雪之季。
华琚知道这些往事后哭得心痛心疼，若不是元承在一旁耐心安慰，她怕是会继续意志消沉。待精神劲儿好了些，她才敢来钟山。
可入了钟山，她还是一直红着双眼，声音几度哽咽。
“华琚，这不是你的错。”
“神尊，您是不是为了我还专门去了一趟名都山秦苍派，就在三百多年前，我破劫成龙那日？”
钟山神尊看她一眼，道：“是。”
华琚低头哭出了声，泪珠一滴接着一滴落在了梨花瓣上。
她很早之前就有疑惑，真龙现身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瘟货那岂子叛徒设的结界在她眼中跟一层一点就透的水帘子一般，如何能抵挡她的怒息？可是她醒后此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实在诡异。
可她实在想不明白，直到钟山神尊现身，她才开始慢慢猜测起来。
“澄光仙逝之时，钟山上的梨花尽数枯萎，我醒来后寻到名都山，见着你剑穿胸膛的惨样。就在此时，你破劫成龙，我唤出结界遮掩下了你狂肆弥漫的真龙气息，否则，莫说当时立在下方的孽障，就连整个昆仑仙界都要被你的肃杀龙息灭得七零八落。待你回过神后，你身上背负的业障会搅得你寝食难安，会落得个孤苦无依，被天道诛灭的下场。澄光最在乎的就是你，若她见着你那模样必然心肠寸断之感灌满全身，我不愿她消失后还在方外不安。”
钟山神尊淡淡的说着，说得华琚浑身微微颤抖。
果真是钟山神尊在上面设了结界将这一切掩埋了下来。也是了，六界之中能制住上古血脉的神祇已然为数不多，钟山神尊就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位。
“若当时我的怒气波及无辜，我怕真的会羞恨难当，恨不得劈碎天灵盖以死谢罪。”
真真是好险......
“姐姐身归天地后，我伤心欲绝......姐姐因为爹爹有了生息，从精灵修炼出了仙身，始终心思似雪，澄透清明。可我们一家子愧对她，便是我们天虞愧对钟山。”
华琚心下沉了一口气，凝神瞧着钟山神尊，将深埋于心底的疑惑道尽：“姐姐仙逝之时并未告之我是何人所为，我本以为是姐姐怜惜我只是个仙子，做不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来——可她明知道我是神龙之后，为其报仇雪恨，收拾那群宵小之徒易如反掌，但却仍未言一字，这是为何？而那日您来天虞，虽只言谈了寥寥几句，但你语气坚决，不让我沾手手刃仇敌之事，这又是个什么道理？我姐姐冤死，似乎所有晓得前因后果的人都让我撒手不管，自个儿快活就好——这怎么可能？！这些一个个‘为何’，我至今百思不解。不晓得，此时此刻，神尊可否为我解惑？”
钟山神尊依旧不为所动。
“姐姐和我师父皆死于归沉水，可此物却不会毁人仙根和魂魄......”华琚的音色渐渐低了下来，有种莫名的苦痛之感正在慢慢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您的反应足以说明，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凶手另有其人，还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他看准了修姱和北臻的歹毒心思，只是费了些吹灰之力在归沉水中添了些他物就轻而易举地将我姐姐和师父杀死，还差点将秦苍基业毁灭。而东窗事发后，所有人只会晓得这是女床和北海之过，他从始至终都在背后看着称他心意的好戏，再耻笑我们这群蠢货——”
“我避世久远，早已不问昆仑仙界之事。”钟山神尊打断华琚的愤恨之言，眉宇间染上几分忧色。
“您现在都不愿和我明说，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保全我。您说您不问外事，可我知道您在暗中必然计划了许多事情。您与我爹爹性子南辕北辙，你喜静，我爹爹好动，可你们都是有血性的上古神祇，痛失所爱怎会不将其诛灭呢？所以您的这些话说服不了我，骗不了我，只会让我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而已。”
听得华琚这一番推演下来，钟山神尊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上了几分。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般开口：“地狱红莲，混沌青莲，上古神龙，寿命无限却也有着青丝烦扰，可见红尘三千皆其中，躲过了这个业障，却也到底躲不过......”
半晌，他苦笑染面。
“到底是真龙血脉，华琚冰雪聪慧。只是澄光之死牵连甚多，秦苍之祸亦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若你晓得前因后果，也会如我一般不晓得这祸源到底是谁铸成的——可不知是谁，最后却要找个人来承受这一切。若是澄光还在，她必然会问上一问，为何。澄光希望你只是一名寻常的昆仑女仙，每日活得潇洒肆意，不会为着些琐事烦扰，更不用背负着.....那些苦痛。可如今看来，到底躲不过。”
华琚实在有些不懂钟山神尊话中的含义，但她复仇的决心愈发坚定。
“您明白的，即使我不是天虞神女，我也会拼尽一生修为诛杀罪孽，更何况我身为神龙后裔，本就无所惧怕，我只怕大仇未报。
钟山神尊看着她决意的眼神，道：“时候未到，不可妄动。”
见钟山神尊不似先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华琚缓缓且沉重的点了一下头。
第两百零六章：允十归来诉往事1
盛夏里的蝉鸣叫得凄凉而长促，隔三差五的雷雨狂风席卷着昆仑仙界四处，即使雨点稀疏落下但风却劲吹不停。
华琚心中的愁绪向着日落西斜的远处延伸，自从知道了那些往事后她的感伤真是日复一日沉重几分。
燕绥很有眼见儿的没有用言语刺激她，反倒时常向她投来真情实意的关切眼神，虽然很淡也在须臾之间，可华琚觉得这也算是一份安慰。
最重要的是，他还用自己的才干将登门无数回的凤君迁拒之在外，也不知道最后他对凤君迁说了些什么，这位丹穴凤君再也没来烦她。
偶尔她被元承拉着去名都游玩散心，听到的就是凤君快成为九阙仙宫武圣人之首的各种消息，还说他已经与仙宫里的两位殿下定下了亲事。
至于是哪一位，她每一次出去都会听到不同的答案。
当然，她听到最多就是诸多仙家对凤君自降身份，任凭九阙仙尊差遣的讥笑之声，连书楼和酒肆里最卖座的话本、评书都是丹穴神府君王和九阙仙宫两位殿下的桃色传闻。
华琚隐约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毕竟凤君这般反常是在燕绥和他长谈之后。
可她回去问燕绥对凤君迁是不是下了什么蛊毒，自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让元承有些落寞。
元承一直默默陪伴着她，华琚本就心有愧疚，见他神情如此便不再追问此事，就耐下性子来静静等待。
等待允十归来，等待钟山神尊的指示。
期间她还去了五阁授课，教的就是基础剑法，引得一群小弟子们崇拜不已。
她和元承还去了赵庄一趟，可仍无容鹤的消息。
自然，他们还去看了丹邱，见她安心修炼，眼睛里也有了光彩，华琚这才放心下来。
回程时，她终于接到了燕绥的传音：允十归来，速回。
盼了许久的一刻终于到了，元承见她面色难掩激动，便明白了发生了何事，不再询问便抱着她化作流光往秦苍派赶去。
华琚落下云头，然后气也不歇的径直冲入九因观中，大抵是来得太过神速，挂在脸上的神情还有些吓人，让许久未见略有些憔悴的允十看着她后一下就把嘴里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缓一口气就免不了咳几下。
“仙子......咳咳，你这是非常高明的谋杀，咳咳......”
华琚赶紧跟着夷姿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我这不是着急吗，你抱着夷姿的美酒走出秦苍大门后就音讯全无，能不叫人挂念吗？”
允十眉头一皱，问道：“你不会是担心小夷姿酿的酒吧？担心我抱着酒坛子跑路？”
华琚轻咳一声，假意道：“你办事我还能不放心吗？”想着还要允十好好说出些什么，就没说出“就是担心你醉酒误事”这后半句话刺激他。
有了夸赞，允十将嘴一咧。
燕绥一撩衣摆，坐在了上首，道：“阿琚既是到了，且说你在冥界探听到哪些了消息。”
允十将燕绥一望，因为他那一声尚且温和的“阿琚”称呼有些吓人——吓蛇。
见他出神，夷姿拍着他的后背的手大劲儿了下，差点没把他的魂魄拍了出来。
他赶紧抓住夷姿的手求饶，夷姿嫌弃的看着他，然后想抽出手来，允十愈发大力拉住，两只眼睛直直看着她。
夷姿莫名红了脸，吼道：“你还不赶紧给我松手！赶快讲讲去冥界经历什么，竟然一去就是大半年！”
见她急了，允十这才见好就收。
他收了笑意又将华琚脸上焦急万分的神情打量了个遍后方意味深长道：“此事说来话长......”
“话说我拎着小夷姿当做珍宝似的酒酿，担负着秦苍上下的希冀，只身前往那晦暗幽深的冥界之地。我思量着，若是直接寻了那崔府君却是有许多不妥，于是转头找了那孟婆探听近日来冥界是否有大事发生，那孟婆两只眼直勾勾盯着那酒，原也是个馋虫，想着‘小鬼难缠’的理儿，我就与她喝了一杯，这唇才沾了个边就引来黑白无常，硬是要将我捉到阎罗殿治罪，好在那崔府君闻着酒香寻了过来将我拎走，我将计就计，特意选在忘川河畔，三生石边和他对着那盛开的曼珠还是沙华来着......管它是什么，反正我们就开始开怀畅饮，他赞叹已有多年没喝过如此甘冽爽口的酒了......”
磨叽，十分磨叽。
若不是他身负重任，华琚定要先唤来几道闪雷将他好生劈一劈。
许是她怨念太重泄露了几分还飘去了始作俑者那儿，允十缩着脖子打了个寒噤惊恐的将她一望，声音小了些，“后来，我喝醉了......”
“你再说一遍！”
夷姿听了他一大串废话后得来一句“喝醉了”顿时憋着的气性儿立即冒上头，可见允十确实生了一副讨打之相。
他急忙摆手起身，一脸恳切哀求：“小夷姿莫急！仙子莫急！这就说到了，说到了！”
华琚揉着眉头示意他继续，允十清了清嗓子续道：“这一喝醉，我一站起来就觉着天地倒转，那崔府君亦是左摇右晃，我俩互相扶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他指着那三生石说这块石头着实难看，怨不得这天地间生了那么多痴男怨女——仙子，哎仙子哟！你把拳头放下，元承仙君快护护你可怜的同窗，哎哎哎，小夷姿听我好生说，下一句就是了，我保证就是了！”
夷姿握拳在他眼皮子底下，威胁道：“你再敢这般话长。”
允十舔了舔嘴唇，在她们的威吓之下那一肚子的话恰似滚滚江水奔流不息地奔涌而出，真是拦都拦不住。
“崔府君念叨不绝于耳，念得我头疼不已，让我腹中一阵难受，喉咙顿时起了酸涩之味，我当即把头扭向了旁边的那条河流呕吐不止，吐得畅快正抹着嘴巴，那崔府君一个打滑竟是将我一脚踹进了河里。”
华琚和夷姿同时拍手——踹的好！
允十掉入的正是那虫蛇满布，孤魂野鬼哀怨四溢的忘川河。敢在此河呕吐，那一脚没踹死这条黑水玄蛇都是苍天慈悲。
“我一下去，那河中腥臭扑鼻而来，浑身也是刺痛难忍，我当下就清醒了过来，捏诀保命。可这忘川名不虚传，我这一个骨碌间就忘了法诀，任由那些无胎可投的饿鬼拖入水中。”
第两百零七章：允十归来诉往事2
“我以为自个儿就这么悄无声息归天了，却不想那河流最深处陡然现了亮光，驱散了那些个要命鬼魂，那股亮光卷着一股水流直冲我来，又将我一下冲出了那忘川河中，冲上了冥界晦暗的高空之中，但只是须臾之间，那股水流又顺原路收回，下坠那一瞬间我瞧见河两岸的曼珠沙华交替绽开之景，颇为好看，小夷姿，有空我一定带你去看看，是真的好看，可惜只有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诶诶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东说西了。”
夷姿狠狠扳过他的手臂别再身后，吃了痛的允十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
“崔府君清醒了些，赶忙接住了我扔回了岸上。我惊魂未定，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一晕就晕了好些时日，现在想来，怕是在冥界过了一个冬。”
华琚：“......”
靠他妹的名都山底喂野兽的家伙，过了一个冬可还行？！
敢情他们这么担心牵挂，夷姿为了确认他安全无恙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他就在那里酒醉昏睡了一个冬？
华琚是真想劈一劈允十，不过元承在她身后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安抚着她，阻止了她的行为。
允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另一种鬼门关走了一趟，犹自沉浸在回忆往事中。
“我醒后身子亏虚厉害但仍惦念着心中大事，恰好那崔府君与我有愧，晓得我失去的那半条命是他踹走的，是以我问什么他都一一答复。”
他沉默了一刻钟，表情十分严肃认真。
“归沉水确实由忘川水和曼珠沙华制作而成。”
“我紧着就追问是否掺入过多的忘川水和过量的花瓣会有毁灭仙家仙根和魂魄的功效，崔府君却说那北海每次前来求取，皆都有详细记载，绝不会多出一厘一毫。”
“我磨了他多日，又是恐吓到要将他喝得酩酊大醉误事的罪过闹到阎罗殿去，又是好言相劝允了他明年再送去几坛子上等好酒，他这才吞吞吐吐道出了原委。”
原来，那忘川河之下有一股清流，名为记川，与忘川相生相克，且只会在曼珠沙华交替绽放之时从忘川河底喷涌而出，待曼珠沙华转换结束就会流回河底，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是以鲜为人知。
相生相克的两条河流并没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忘川与曼珠沙华制造出的归沉水也没有此功效，然而忘川、记川、曼珠沙华三者合而为一，就可以焚毁任何生灵，任是神界之尊也难逃此劫。
他们耐心听着允十说完，九因观内良久寂静无声。
华琚往后缓缓倾倒，元承将她扶到了身后的椅子中。
她仍是有些迷茫，喃喃道：“原来，是加了一滴记川水......”
明明揭开了师父和姐姐魂飞魄散的真相，可华琚却觉着这一瞬间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浑身发软，只能颓然跌坐在椅子内。
燕绥从头到尾都十分安静，此时若有所思道：“曼珠沙华千年才交替绽放，记川水自然十分宝贵，哪里能让旁人轻巧得手。能得到，必定和冥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华琚立即道：“此话不错，必定和冥界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才能得到此物。”
允十将眼皮一抬，伸长脖子低语：“你们可知那仙后隗陶？”
元承神色依旧，燕绥敛眉沉思，夷姿一脸疑惑。
华琚却是睁着眼睛看向满脸玄虚的允十。
“你说的可是那已故的九阙仙宫仙后，隗陶？”
见华琚似是晓得那些鲜为人知的往事，允十愣愣点头，“嗯”了一声。
这的确是一桩今天丑闻。
如今稳坐九阙仙宫的那一位扶辛仙尊是个弑兄夺位，占嫂为妻的恶徒，而那位可怜的女子，名讳正是隗陶二字。
隗陶深爱先九阙仙尊，也就是扶辛的哥哥。她受辱生下女儿后就心灰意冷跳下冥界的忘川河，任由恶鬼撕咬吞噬，最后尸骨无存。
如今稳坐九阙仙宫的扶辛在位已逾上千年，昆仑仙界早已不提及先仙尊之事，而那红颜薄命的女子也是消失在时光的流逝中，这些个血腥沉重的往事更是昆仑仙界的禁忌，半分也触碰不得。
扶辛蓦然发动叛变，震天骇地，然而血雨腥风一过，新的掌权者登基，真相就如云烟消散，眼见着的是海清河晏，昆仑仙界处处太平的盛况。
华琚知道这些也是因为上古意志。
黑水玄蛇寿命无限，允十晓得这些前尘过往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那双绿豆眼骨碌碌直转，口中赞叹：“仙子不愧是神龙之后，这些个肮脏隐晦之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华琚眼含警告，道：“莫说其他，这记川水跟那隗陶仙后有何关系？”
允十打了下呵呵，才严肃道：“那隗陶仙后出自冥界，嫁于九阙仙宫那日，冥界君王将记川水亲手交予她。崔府君言，隗陶仙后是唯一将这记川水带出冥界之人。”
华琚道：“隗陶仙后早已身归天地，此事不是她所为。”
自然不是她所为，因为这可怜的仙后就是她亲娘的妹妹，那一朵地狱红莲。
“仙子说得不错，但这人死生灭尚且会有遗留之物，只不晓得这隗陶仙后仙逝后那珍稀的记川水落入了何人手中，或是被何人拿去了。”允十咂着嘴思索了起来，“此物定然还留在九阙仙宫，仙后仙逝，扶辛哀恸，众仙祭拜，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谁都有可能......”
华琚冷笑：“那样的恶徒也配哀恸？他不过是拿着深爱之名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欲望，践踏毁灭着别人的幸福与圆满，踩着累累尸骨和滚滚血水登上了天阶之路。隗陶死了，他还能尽情的一个人做出深情，免得传出夫妻不和的笑话来。”
元承道：“他之后取了另一位出自北海仙族的女仙，不过他没有给那位女仙仙后之位，而女仙生下他的第二个孩子后也病逝了。”
夷姿鄙夷：“这样的人也配做我们昆仑仙界的仙尊，真是恶心死了。”
燕绥道：“记川水不是地上的大路，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也不是街上的玩意，任谁都可以买下来把玩。”
此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的断了允十的推测。
华琚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怅叹不已：“事情查探到如今，我们已然晓得此事还与九阙仙宫脱不了干系，这还真个莫大的惊喜啊......若我们动此处，那必然是不得安宁。”
第两百零八章：允十归来诉往事3
夷姿也惆怅，“下手之人深不可测且能名正言顺获得记川水——隗陶天后身边，会有谁呢......但无论是谁，那都是比修姱和北臻更能对付的人吧。”
华琚道：“隗陶恨毒了扶辛，断然不会将记川水交付与他。而她唯一的骨血，就是那青云殿下舜英，可隗陶仙逝之时她尚在襁褓之中，更不会晓得这些。伺候她的那些女使皆是流放至凡界，更不可能带着仙界之物下凡。”
元承道：“隗陶仙后与繁花谷主交情匪浅。仙后仙逝，繁花谷主才弃了仙宫尊位，到谷中深处创立了素女谷。”
他们皆是难以置信的看向元承。
实在没想到，隗陶仙后还跟繁花谷主有这样的交情。
元承风轻云淡道：“素女谷栽培出了冥界之花，曼珠沙华，我幼年拜访时见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夷姿嘴唇颤抖，拉着华琚的臂膀后才说出了话：“好险，还好八阁主拉住了我，不然我方才就将掌门叫了过来了，掌门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指不定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啊......”
燕绥叮嘱允十；“你切记，若是师兄问起此事，你且说自个儿醉晕在冥界，未曾查探出什么，想必他也不会多疑。”
华琚和燕绥心思难得的想到一处——越是离真相越近越不会让师兄牵扯进来。
他日天崩地裂，秦苍尚且还有师兄坐镇，至于其他皆有他们一力承担。
允十听出些旁的意味，道：“我怎么觉得八阁主你在拐弯抹角的骂我无能？”
夷姿道：“掌门不日就要迎娶宓沉仙子，此事儿不可让他知晓。”
允十嗓音陡然拔高：“什么？！掌门要娶亲！我这才离开半年啊，怎么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啊！”
夷姿顺手一拍他的后脑门，“吼什么吼，娶妻生子再是正常不过，掌门又不是娶你，你这么吃惊作甚？！要是把掌门引来了，我就把你做成药膳给碧千补身子，让你以死谢罪！”
允十蓦地一颤，缩着脖子窝在一旁。
华琚心道：这半年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可比你醉梦中精彩多了。不过眼下这些俏皮话多说无益，要紧要命的事情太多了。
燕绥道：“繁花谷主定然晓得些什么，看来我们可以从她那儿下手。”
夷姿点头，叹了一口气，“八阁主说得没错，近日我们与素女谷来往频繁，要去素女谷不难，难的是如何开口，尤其是不能影响到掌门和宓沉仙子的婚事。”
华琚沉吟许久后幽幽开口：“此事，交予我。”
她又向着燕绥道：“你方才说的‘下手’二字很是不妥，好像我们跟素女谷有仇似的，实在是不利于我们两大门派的结交，记得改正。”
燕绥瞅她一眼，勾唇一笑。若是外面弟子瞧见了，甭管老幼男女，皆会被弄得五迷三道。
仙鸟仙雀悦耳的叫声自花林深处向外远播，借着和煦的微风传入耳内。
华琚与元承端坐在珠玑花苑内，喝着素女谷自花叶上收集的清冽露水，而繁花谷主那盈盈眉眼间此刻凝聚着忧愁，思绪沉浸在曲折中。
“兜兜转转却又回到那些个前尘往事中。”她望向鸟啼处的翠绿枝头，娇柔愁眉，哀婉悠长，“她将记川水视若珍宝，只因那是......与心许之人的结缘之物，虽难得却也算不得是个绝世之宝。未曾想这水竟是毒物之引，她若天外有知，唉，该是何等自责。”
华琚的这位隗陶小姨性子婉约柔顺，与她亲娘那动辄喊杀的性子截然不同，是以隗陶和同样性子温婉的澄光、繁花交情深厚。
华琚想，繁花谷主那般喜爱自己与姐姐，不仅是因为她们姐妹俩的容貌和性子，更多是在缅怀故友隗陶吧。故友离去，所以繁花谷主更加在意她们。而姐姐仙逝后，繁花谷主就愈发关怀自己，什么珍稀的灵药跟不要灵珠一般一股脑地往七阁送来。
看着繁花谷主伤心难过，华琚面露愧疚。
元承劝慰道：“古来往事皆如流之东水不复还，然风之乍起无迹可探，尘土归一也只是瞬间虚幻，谷主切莫哀伤过度，珍惜当下最重要。”
寥寥几句话说到了繁花谷主的心中，她拿着手绢擦了擦眼角，道：“元承说得正是，若非我明白这个道理，眼见着她们一个两个忽然离去，只留着我一个人，那我早就熬不到今时今日了。”
“琚儿。”繁花谷主愀然改容，那双水漾漾的眼看向华琚，“我明白此乃秦苍必报的仇恨，但牵扯到那九阙仙宫，这决计不是我们举力就可与之相抗的。”
繁花谷主还不知道华琚是天虞神女的事情，有此担心也在情理之中，何况秦苍派尚未恢复到最强盛的时候，而九阙仙宫却在这些年成为了整个昆仑仙界最大的掌控者。
二者硬碰，输赢分晓。
华琚沉思想着如何安慰繁花谷主。
元承指着珠玑花苑中的姹紫嫣红道：“于它们而言，冬日漫长犹如黑夜，然寒尽有时，或许春风早已悄悄地安排好万紫千红的百花含苞待放，只等那春雷一响就会竞相开放。”
繁花掌门低头思忖许久后乍然抬头将这位神界后裔一望。
华琚想她应该悟出了元承话中的深意，可她却听得不是很明白。
繁花谷主苦笑：“你......你们......原来如此。”
华琚道：“无论我们如何行事都与秦苍，与不予师兄皆无干系，师兄不知道这些，我们只想让师兄和宓沉好好过神仙日子。”
闻言，繁花谷主面色苦意深沉了几分，半晌她才低语道：“隗陶走后，那扶辛封了隗陶身前居住的青冥殿，遗留之物尽数收在其中，因此那记川水也在殿中，至于后被何人所用，我却是没有头绪。”
隗陶住在青冥殿，她女儿的住处又是青云殿，仙号还是青云殿下，这扶辛还真是“情深似海”啊。也难怪昆仑仙家都说那青云殿下比紫梧殿下受宠多了，还说她就是下一任昆仑仙尊。
舜英是隗陶仙后唯一的骨血，不晓得她现在是否知道自个儿的身世，若是晓得，她会不会对自己的亲爹恨之入骨呢？
照着舜英那深沉的心机，应该是知道的吧......她安心受着仙尊的宠爱，这还真是有趣呢。
又知道了一些往事后，华琚明白他们必然要去九阙仙宫走上一遭了，只是怎么走却是个难题。
第两百零九章：天虞神女终归位1
元承牵着华琚的手走到了碧芳湖边，带她乘着轻舟游湖。
见她愁眉不展便伸出手指轻轻为她舒展眉头。
“阿琚莫想太多，费心费力地将自己困住，反倒忽略了关键之处，想不出周全之法。凡事自有因果，心急是急不来的。”
华琚依偎在他怀中，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处，闻着他身上的梅华馨香心中安稳不少，烦躁之气也渐渐消散。
元承伸手从湖中折下一个莲蓬，为她剥起莲子，一颗接一颗喂入她嘴中。
“李奚。”
“嗯？”
“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是什么？”
“天虞神女的身份。”
她将元承递到嘴边的莲子接下，喂入了他的嘴中。
“燕绥曾经说过我这神女身份大有用处，我想就是用在此处的吧。天虞神女现身，不仅可以随时出入九阙仙宫，转移我们调查真相的视线，我也可以将丹邱他们解救出来，最重要的是可以引得幕后真凶心虚害怕，他必然会有所行动，有所行动就会露出马脚。”
说完她抬起头有些莫名忐忑看着元承。
元承虽然一直顺着她的一切意愿，可看着她要将自个儿置于险境，她的这位隐世仙君会答应么......
元承见着她眨巴起眼睛，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和祈求之意。
他的阿琚只要心有所求，便会露出这一副惹人怜爱的神情，叫人无法狠心拒绝。
他静静望着阿琚，眼中难掩心疼。
他的阿琚啊，自出生就承受着许多，经历了那么多的辛酸可还是没有到头。
作为神界之首后裔的元承仙君，或者说灵霄山李府的少数仙君们早就知晓扶辛的所作所为，知晓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更是晓得昆仑仙界无数的秘密。
扶辛的兄长，先昆仑仙尊的性子过于温和，当个闲散仙君还行，可作为昆仑仙界最高位的仙尊就十分不妥。他无法约束下属，心思也只在隗陶身上，只愿和她待在一处，不问俗务。权力若掌在他的手中，昆仑仙界会更早四分五裂，妖魔界便有机可趁，肆虐完凡界之后就会轮到昆仑仙界，最后便是神界。
比起六界重蹈覆辙，回到上古混战的惨烈，九阙仙宫那一夜的血腥政变其实伤亡极小。
只是无论扶辛当了多少年的仙尊，获得了多少权势，他所造下的业障也终有偿还的一天。
当年元承亲眼见着华琚在他手掌之下魂飞魄散，身心皆灭。虽然他被青葙救回府中，但仍一心求死，好好的无上谪仙也成了一把枯骨。
灵霄山李府的族人见着他那副模样，知道骂他罚他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可他们也不能见着最出色的仙府后裔就这样消沉下去。
他们求到了神界老祖宗那儿。
原以为老祖宗会如从前一般不予理会，哪知他竟然将元承召唤上了神界。
元承这才知道了一切因果——
扶辛叛乱是因，阿琚出生是果。
阿琚呱呱坠地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时今日的一切。
阿琚的姐姐、师父的离去、秦苍内乱乃至她自己以身殉道......都在这一轮的因果中。
他明白了，灵霄山李府自然也明白了。
所以他们才会顺应天道用三千清流阵救回了华琚，所以元承拼命修炼，为她铸造密蒙花稳固仙根，所以他要一直陪伴在阿琚身边，什么都顺着她的意愿来。
所以他才会对凤君迁说，他是来将最初的错与乱归位。
因为他才是阿琚的正缘，是阿琚命中死劫的那一线生机。
阿琚决定以天虞神女的身份现世，便是这场因果恩怨的转折点。
元承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阿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你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苦痛。”
他已经错过一次，他绝不让自己再错一次。
决不允许。
华琚没想到他这般轻易答应，被他拥入怀中的时候还有些愣然。
元承又道：“阿琚，只是天虞神女的现身还不够引来所有视线，他们会知道你是秦苍派的七阁主，更会紧盯着秦苍派。”
“那，那该如何？”
元承轻轻一笑，道：“很容易，只要再让他们晓得你我已结为仙侣就行了。”
华琚恍然大悟：“如此，他们先是震惊于我的身份，再是震惊于天虞神女和元承仙君结为仙侣的事，所有的目光就会转到天虞神境和灵霄山李府两处，顾不上秦苍派了。毕竟上古神裔之后与神界之尊后裔的婚事可不是一个仙门仙派比得上的——”办法是好，但她犹疑起来，“可是，那岂不是就将你的家族牵扯进来了？你们可是隐世仙族，这样做不妥当吧。”
元承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道：“阿琚不必担心，我与你会共进退，自该如此。若你实在有愧，将来我们就生个孩子拿回去偿还即可。”
华琚满脸疑问。
“李奚，我觉着我们说得似乎不是一件事情......”
“阿琚所言有理，这的确不是能立马完成的事情，还是得慢慢来。”
“不，我的意思是——”
望着元承和煦的面容，华琚咬起嘴唇。
这货莫不是在用美色引诱她？
她伸手捂住元承的眼睛，道：“隐世仙君的眼神该虚视万物，怎能这般含情脉脉？”
元承道：“我眼中心中可无万物，却有你。”
闻言，华琚手上一颤，手指被元承轻轻拢住。
华琚又喜又羞，嗔怪道：“我知道你视万物为无物，性子也不似寻常仙家那般古道热肠，心系天下，匡扶正义，可我实在是没想到，你比我还会护短，还会宠溺人，比我还不讲道理，不要脸皮，比我还能甜言蜜语，还能迷惑人心。”
她垂下眼眸，继而倾身努嘴往元承的唇上一亲，道：“李奚，若是没有你，我就算死而复生了那也一定过得生不如死，没有你我该怎么呢？我都无法想象......”
元承道：“阿琚，你有我，所以不要害怕。”
“我可是天虞神女，我怕什么，我什么也不怕。我没有惧怕之物，可我有心爱之人，那位郎君名唤李奚。”
见着元承耳尖泛红，华琚抿嘴憋笑。
她还咳了一声，道：“我们在素女谷内，可不是在七阁碧芳园，仙君可千万不要胡来，失了仙风道骨。”
元承握着她的肩膀，无奈一笑，只能又道：“阿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