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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梦欧皇     正经仙txt下载     正经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燕绥话中听话外1

    这嫌弃的眼神过于熟悉,看来元承又恢复成在赵庄的模样了,不可轻举妄动。

    华琚起身拍拍手,做足了礼节,留下个潇洒的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待她回了屋,躺在床上,即将进入梦乡时,她才惊觉自己竟然没有继续追问元承,这大半夜的,他怎么还在秦苍晃悠,而且更是忘了安排,他该去哪里歇息。

    越想越懊恼,在梦中她才拉住了元承衣袂的一角,轻声问他是否会在秦苍小住几日。可是元承不理会她,反而往浓雾中越走越远,最后只剩了个隐隐绰绰的身影时,她才从梦里醒来。

    外面已是天明。

    还未彻底清醒,她就听见耳边有些聒噪。

    “华琚师妹,昨晚可是睡得香甜。”

    虽然晌午已过,但这个音色和语调依旧不美妙,扰她好眠。

    她盘坐在床上,幽怨的看着那位慵懒的坐在榻上喝着热茶的不速之客。

    若说元承不请自来,把别家门派当做自家后院似的瞎晃悠是让她疑惑不已,可这位把她的闺房当做自家卧室,喧宾夺主的男子,就是相当讨厌了。

    “怎么,就你一个?”

    “哦?不然呢?”燕绥的眼神在屋内四处看了几圈,故作疑惑,“师妹想着还有谁会在这里呢?是梦里的情郎么。”

    华琚起了身,把他茶几上的茶壶拎到桌上,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心里没有那么气郁了,才理会他:“青葙呢?平日里都黏在一起,今日怎么舍得到我这里来呢。你知道么,虽然你单了个几百年,看得我本就难受,时常扼腕叹息。有了青葙,现在再瞧你这样一个人孤单单的走来走去,我心里就更难受,连扼腕叹息都觉得弥补不了此等缺憾。”

    “故事好听么。”

    华琚:“......”

    她夺过燕绥手里的茶杯,利落伸手,道:“快走,不送。”

    燕绥的双眸眯成了一条缝,连优雅上翘的眼尾都被强行拉了下来,整个人倚在踏上颠笑作一团。“呵呵呵呵,华琚啊华琚......呵呵呵呵。”

    “你笑得都成了一只打嗝的公鸡了!公鸡知道么,就是还没有得道的鸡灵,在凡界里是要被大卸八块,吃入凡人腹中的。”她现在就想把燕绥大卸九块,扔到名都山底里喂野兽。

    然而燕绥笑得更加放肆了,震得奚池上的铃铛都在“叮咚”作响。华琚开始捏诀,燕绥这才缓了缓气,动作十分夸张,生怕华琚不知道他在多努力的憋笑。“行了行了,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那你赶紧说正事。”

    燕绥面色严肃了起来,沉吟了良久才望向华琚,像是吟诗般开口:“月色清朗,云桥水榭,良辰美景,佳人并坐,师妹可还心动?”

    华琚:“......”

    燕绥的刀子果然防不胜防,每一刀又准又狠。她手指一捏,流光飞速向那位可恶的坏人袭去,他动也未动,轻轻一挥衣袖将就那流光挥停,停在半空中滋滋作响,然后就化作一星点烟花散去。

    “燕绥,你再戏弄我,我就拔光你的毛,做成斗篷送给青葙。”

    燕绥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嘴脸极其讨厌,话语更是令人讨厌得想直飞神界躲个清净。“行,今日逗也逗够了,他日再说,我说正事。”

    “你要是再学公鸡打嗝,我就真的要收拾你了。”

    燕绥一本正经纠正她:“华琚师妹,那不是公鸡打嗝,是公鸡打鸣。”

    “呵,公鸡是在打鸣,可你学了去就只有打嗝的份儿。”

    “行,正事要紧。来,师妹,乖乖坐下,消消气,以大局为重。”燕绥又换了副哄骗的嘴脸,当真是个衣冠禽兽。

    他摇头晃头,虽然姿态比允十要入眼得多,可依旧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赵庄赴宴那日,你走得早,可知发生了什么趣儿事。”

    华琚坐在他身边,捶了他肩膀一下,道:“我都走了我哪里知道,你赶紧两句三句的说个完整清楚。”

    燕绥挨了一记重拳,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她和元承半道遁走后,先前被她施以小小教训的小仙家们还惹出了个挺大的风波。

    那群小仙家都出自新兴的门派,唤做原净派。因着门派的名字里的“净”字和云净门的“净”字重复了,前两个字还音似,所以原净派上至掌门下到看门的仙灵都时常拿来和云净门的仙家进行比较。

    三百年的门派如何比得过上万年的仙门,结果不言而喻。

    然而原净派却不以为然,觉得他人愚蠢,看不通透。

    他们的掌门已是九阙仙宫里颇有分量的文圣人,而云净门里至今没出过一个文武圣人,就渐渐地自傲起来,然后越发鄙夷上云净门的一切,到现在,门徒们都觉着自家门派的名号被云净门拖累了。一见着云净门的人,都要前去奚落一番,彰显自己门派的光辉。

    原净派的这份自信来得也很简单,逢人便言:“他云净门上万年都比不过他们原净派三百年的成就,实在落魄。”

    华琚道:“云净门只想着修炼,要是真出手,原净派就是个个进了那仙宫,也得全灭了。那群奇人,修为高深的到底有几个,这昆仑仙界,还真没几个人知道。没有进九阙仙宫还能屹立万年,可见有多遭旁人忌惮。门徒无知便算了,那掌门还纵着,这样也能成为有分量的文武圣人,啧,怕是好掌控的人吧。”

    燕绥道:“你倒是能看到点子上了。怎么,你对那宫里的仙尊有所了解?”

    成了天虞神女,有了上古意志后,华琚除了继承亲爹亲娘的修为,还有一些记忆也顺道进了她脑子里,其中就有不少昆仑仙界的秘辛。

    她斜靠在榻上的另一端,变出了一堆瓜子,一个接一个嗑得清脆,拍开燕绥的手,她悠然道:“叫他九阙仙尊也罢,昆仑仙尊也好,在我眼里,就是个名唤‘扶辛’的小儿。他家祖宗印阳真君,在上古混战时跟在我爹身后打了几场胜仗,入了我爹的眼,所以知道些。至于他么,是阴印真君的曾孙,年纪虽然比我大,跟我却差好几个辈分。”

    燕绥觑她一眼,伸手变出一把椒盐花生。手指一捏,花生破皮的声音响得比华琚得瓜子声还嘎嘣脆,那蹦出来的盐酥酥的味道还飘到她鼻尖处,散发出香得很的诱惑。她不喜欢吃花生,但是椒盐味的,是特例。

第三十二章:燕绥话中听话外2

    燕绥真的太了解她了。

    就算她变出一桌的山珍海味,燕绥还是能赢她。

    她撒了一把瓜子给他,拿了一把花生回来,双方互不亏欠。

    “华琚,你自小就自得,但现在更加无所禁忌,会招来更多麻烦。”

    “是呀,从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处惹是生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眼睛长在了九阁的屋顶上。现在知道了嘛,我就有底气了。好在我生死经历多了,这心态就平稳了。我可是要正正经经修仙的,不会随便要人性命。”

    燕绥眯起眼,真心实意道:“你这副模样,真是让我想一巴掌拍醒你。”

    华琚拱手笑道:“好说好说。”

    “不会随便要人性命,嗯?”燕绥一手搭在小茶几上,一手捏着瓜子玩儿,笑意深深,容颜艳丽,端的是倜傥妖艳的做派,只是话音里全然是不信。

    华琚挥出三根手指示意他继续,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高见。

    “原净派的女仙在赵庄惹出了个麻烦事儿。庄内老仙君们勃然大怒,禁了原净派将来六百年的入学申请,原净掌门更是脸面扫地,随后清理门户,赶出去了一批门徒,里面还有个嫡传弟子。今上午又雪上加霜,九阙仙宫免了那掌门的文圣人之位,树倒猢狲散。不出半日,原净派沦为了昆仑仙界最新鲜的笑话,风头正盛,盖过了你之前的威名。”

    华琚听得津津有味,熟门熟路的忽略他话语的刺头儿,末了评价道:“没有根基,依附他人,自然朝不保夕。”

    “看来你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换言之,华琚师妹果然脱胎换骨,已经学会杀人于无形间——小小一挥手,百年门派就没了。”

    “你这次倒是夸得有点诚意,不过我也没料到她们几个,换言之,那个门派居然可以倒霉至此,着实也不全然是我原因,我当时可是真心真意的在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此事,我问心无愧,指不定还积了些功德。”

    华琚嗑着瓜子就把此事想得七七八八。

    此次赴宴,那群原净派的女仙全身上下就只有“倒霉”两个字儿。

    本以为拿着仙尊赏赐的宝物可以好生教训死对头云净门的门徒,还是云净掌门的弟子,大大的出一口恶气,哪里知道荒无人烟的院落里蹲了个看戏的修罗仙子。

    好巧不巧,她们之前在泽都有缘相见。

    更巧的是,彼此相处得并不十分愉快。于是,被暗里的修罗仙子顺道收拾了一把,衣不蔽体的狼狈散去。

    继续好巧不巧,慌乱之中冲撞到了几位开心出席晚宴的赵庄老学究。

    赵庄的这些个上了年纪的仙君们,古板正经乃是昆仑仙界的领军人物,翘楚中的榜首,令人时刻心惊胆战。

    华琚就因为在课堂上发簪掉落,授课的老学究立即展开批评大会,说她衣冠不整,仪容有失,将她赶出静心堂,还罚她禁闭了七天。

    现下,可是一群着装清凉的女仙在严谨庄重的学院内招摇过市,可是好好震惊了那些老古板一把。

    他们大约先是惊得瞪眼张嘴,继而吓得面红耳赤,再者是气得怒不可遏,之后就命人用一块大抹布裹住这群败坏学风的女仙,提拉到她们掌门面前讨要说法。

    众目睽睽之下,原净掌门满脸茫然,百口莫辩,老古板们随即盖板定张,将他们赶了出去。

    掌门又气又怒之下又得知定灵珠毁了,直接气晕了。

    等他清醒后正欲整治门风,又接到九阙仙宫的罢免令,五雷轰顶直轰天灵盖,劈得他的脑门寸草不生,三百年的光辉门派也就此销声匿迹。

    燕绥道:“华琚师妹果然心胸宽广。倒霉派那么多仙家已是流落在外,无门无派敢要。你还能想到‘功德’,却非常人能及。”

    华琚悟出了不同寻常之处,道:“这天时地利人和凑在一堆了,原来不止能成事,还能坏事。我又学到了,燕绥你呢,有什么感悟?”

    燕绥的眼神无波无澜,只是将中途将剥好的花生伸手递给了她,皮上笑得平和。

    但她知道,他夸人也好,损人也好,面上都会有微笑,可笑意里却带着一分算计和一分嘲弄。所以和燕绥交流,不能听他的话中语句,而是要听出他的话外之意。

    他今日守在自己的屋内,耐心十足的等她睡醒,就给她讲了原净派从兴盛到衰败的历史,燕绥哪里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还会剥花生给她吃?看来先前的一切都只个饭前的开胃小菜,正餐在后面呢。

    华琚一把将花生塞进嘴里,三两下就囫囵嚼碎吃下,拍拍手,了然道:“继续,还有什么事。”

    燕绥低头闷笑了几声,身子往前挪动一下,将手臂搭在茶几上,抬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的脸庞。“师妹还真是颇有长进,看来昨夜的美梦着实不错,只是梦中,可有故人?”

    “何为故人?”她虽然现在和元承可以心平气和的相处,但从前实在是没有好点的交集,算不得故人。

    “那老学究拉着倒霉派来之前,宴席上的主角,可是你的故人——凤君迁。”他这句话说得直白,没有拐弯抹角的色彩。

    华琚顺嘴道:“讨论着他降服南边祸斗族的身姿如何英气勃发么。”

    “师妹的消息灵通,可这只是面上的,我却知道个更有意思的事情。”

    能让燕绥感兴趣的,那必然是真有意思。华琚也将手臂放在茶几上,凑近了些,“师兄快说说呗,师妹我洗耳恭听。”

    “丹穴凤君身承凤凰血统,身姿本就英勇,降服起那祸斗族更是手到擒来,一帆风顺。”

    华琚断他虚伪到新境界的语气,道:“我只想听你后面的‘只是’。”

    “只是么,跟着这位凤君出战的九十九位仙家被那黑火烧得苦不堪言,轻则是烧伤,重则竟丧命,这才打到一半,个个都哭着喊着要回九阙仙宫。”

    华琚笑出了声,卷着发梢,道:“是有点意思。收拾个祸斗族还出了九十九位文武圣人,这么大手笔,仙尊还批了下来,还真是宠溺呢。以为有了凤君迁就可高枕无忧,尸餐素位。岂知,这战功哪里是能平白得的。昆仑仙界,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呵。”

第三十三章:燕绥话中听话外3

    见燕绥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她又顺着他的笑意问下去:“可是,为什么会死人呢?这场战输不了,凤君迁是祸斗族的克星。可即使赢了,伤亡这么惨重,仙尊痛心,仙家埋怨,他脸上也无光。送上门的肥肉成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这与九阙仙宫还没结下良缘,就先有了嫌隙啊。”

    “这位凤君虽然自傲但并不愚蠢。你我皆知,此次降服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伤亡,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现在,战事却有些不可控。师妹你好生想想,为什么凤君会这样。”

    华琚的眼神直勾勾锁定他的一举一动,阴恻恻道:“你果然和青葙有些不让我们知道的关系,连讲故事的话风都一样。怎么,你是要起身离去,让我静待下回讲解?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商量好了是么?一个晚上来扰我好眠,一个白日里继续乱我神思,挺厉害的呀。你给我坐下!你知道原因的,快说!”

    燕绥又躺了回去,慢悠悠喝了口茶,才继续开口:“宴席上的那些掌门对那些在战事中受了伤,尤其是死了的仙家表达了哀痛之情。毕竟那些仙家,尤其是死了的那几位,是昆仑仙界铲除奸佞,征讨邪恶的正义之士。”

    华琚敲桌,“尤其是怎么个尤其法,燕绥,我没有耐心和你演下去了。”

    燕绥笑意更深,然后那笑意深得竟然透出了十足十的狠绝和快意。

    他道:“死了的那几个,都是当年围杀你的主要人物——你死了不到十年,他们就成了九阙仙宫的文武圣人,风光至今。”

    回归昆仑仙界后,这是华琚第一次有了头皮发麻的感觉,甚至连她微张的嘴唇都莫名抽搐了几下。

    秦苍七阁外,浮云逸然,暖阳升空,满山散着芳香,连飞流而下的空音瀑布都比往常安静乖巧了几分。

    美妙的光色从敞开的门窗洒落进来,却没有让华琚的面色柔和起来。

    她的眸色越来越冷,冰得屋内气息诡谲,燕绥也敛了神色。

    正欲踏进来参加茶话会的允十和夷姿默默收回脚,在屋外不敢出声,两两相望,不知所措。

    在允十来回数了三十二遍夷姿眉间皱起的纹路后,里面才有了仙子的声音:“天道轮回,不足为奇。他们本就德不配位,身前够风光,死后还有哀荣,还真是幸运。”

    “天道轮回?怎么轮回?等多久才能轮回?我却觉得,凤君此举,合我心意。”

    仙子瞬间燃了火气:“那你去帮他,去南境,现在就去,告诉凤君迁,你佩服他,佩服他能在战事中为我报仇雪恨!再继续瞧瞧,剩下的文武圣人里,还有几个是当初那些蠢货,你趁机一并解决了!”

    八阁主也分毫不让的呵斥:“不足为奇?华琚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没有什么奇迹!所有的天意,天道,或是千千万万生灵共同的诚意心愿,或是一个人心心念念始终不放弃的追求。你等着轮回去弄死那些烂玩意儿,你怎么可以那么天真!?”

    “凤君迁是什么心思?他愧疚?他想补偿我?他觉得这样就可挽回那段可笑的姻缘么?!他如此合你心意,你就去丹穴神府自荐。呵,我需要他来?!他又有什么资格为我报仇!自作主张还要我感激涕零么?我天真,到底是谁天真。”

    允十听了半晌,还是觉得诡异,他问夷姿:“他们两个吵的......是一件事儿?”

    夷姿犹疑了一会儿,道:“似乎是因为一件事儿,两个人有不同的......不同的见解。”

    “你管这叫‘见解’?我怕是要见血。”允十双掌在空中比划出刀光剑影,“话说,他俩虽然就没服过对方,可也没有吵得,吵得如此火光大盛,真是在吵啊。你听听,你仔细听听——”他伸手去揪夷姿的耳朵,被她抓住手腕狠狠一捏,疼得他倒吸凉气。

    收回手,允十接着话说:“你听听,八阁主没了沉稳,仙子也丢了理智,他们哪里这么吵嚷过?”

    夷姿眼神暗了下来,道:“他们吵过,在玲珑塔顶层,比这次还厉害。”允十怔了好一会儿,眼珠子转了十来圈,想起了什么后也闭嘴不再说话了。

    “凤君迁凰君迁,什么迁都行,明招暗招都可,只要能杀了那些烂玩意儿。此事,分明是你庸人自扰。”

    “不问目的,不择手段,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确实是你燕绥仙君,八阁阁主与身俱来的好品质。”

    燕绥冷笑一声,满目尽是阴沉:“这一点,谁也比不过你堂堂天虞神女的言传身教啊。”

    “你——!”

    听到此处,允十已经“嘶嘶”喘了好几口大气,这两人互相戳的刀子可真是狠绝古今,着实令他惊恐万状,遂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抱住淮不予的大腿。

    夷姿鼓足勇气闯了进去,拦在两人中间,眼里怒意和痛意亮的晃眼。

    “你们两个非要这般互相伤害么?!是不是要我把掌门叫过来,好好瞧瞧,这屋子里有多精彩?!”

    “不就是那凤君迁顺手弄死了几个不值当的玩意儿,有什么好讨论的?又有什么好吵的?你们两个这么在意干嘛?”

    允十在屋外竖起了大拇指,夷姿的三言两语还真是四两拨千斤,一针见血。屋内终于没了叫嚷声,他也挨着门边轻轻移步进去。

    一瞧,燕绥脸色乌云罩面,仙子脸色乌云罩面。

    吵架,真伤和气啊。

    他跳到夷姿身边,哎呀一声,朗声道:“百年难见你二人神情如此一致,该是好生庆祝的喜事,来来来,握手言和,坐下喝酒!”

    夷姿面色一阵扭曲,咬牙骂道:“我喜你个名都山顶大蠢货,你进来搅和个什么劲儿!”

    然后她缓和下来,轻声对着那两人继续劝说:“阿琚,你能回来实属不易,八阁主在这中间花了多少心血,你不知道吗?只要你能回来,就算是拿八阁主的命来换他也愿意啊。八阁主,你把狠话说绝,伤着阿琚,心里不滴血么?我们秦苍能有现在,是怎么换回来的,你忘了吗?”

    说着说着她就落了泪,哭了出声:“那是阿琚的命啊!”

第三十四章:燕绥话中听话外4

    “你们今日这样吵,我就想起之前,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夷姿什么都不怕,可我真的再也,再也不想,不想经历了......那段时光,那种我们只敢在夜里绝望,只能坐在九因观前默默流泪的日子,我怕了。”

    泪痕湿满了她的两腮,华琚的火气被浇灭得青烟都没能冒出来,心里顿时塞满了愧恨之情,只能搂过她的肩,无声安慰。

    燕绥的眼眶也是隐隐有了一层薄薄枫红,十般潋滟。他沉声道:“是,我们谁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

    “罢了,他凤君迁想做什么,哪怕是要继续为我报仇,我也不气了,反正不是我要他那么做,论起来,和我有什么干系。再者,他这样,于我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是我想得不够深,此事就这样吧。只要他不来招惹我们就行。”

    燕绥听见华琚这样说,将到嘴的话语憋回了肚子里。

    华琚却看着他,直直道:“当时我心思不在那些个玩意身上,那些个黑了心肝的人又是乌泱泱一片迅速聚拢到我们秦苍,事出突然,我们都没预料到。再者,我虽然没看到,但我跳进去那一刻,修罗道炸出的力道足以让那群蛇鼠之辈吓得顷刻间退散,你们自然也无暇顾及他们。或许燕绥你后来会知道大约是那些门派的人,可怎么会清楚到当时哪些是领头的,哪些又是参与的这种细节?”

    允十在一旁不敢叫冤,只能默默流泪:自己又被仙子骂了。

    “所以,我想你手里应该有一份围杀过我的仙家名单,而且一个不落,还铁了心要慢慢用各种法子弄死他们。他们死了就算了,不必在意,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其实从未想报复那些喊着要杀她的人,她也不是被他们逼死的。只是这其中,他们确实靠踩她尸体,毁她名声成为令人敬仰的仙家,心思肮脏,手段卑劣,死不足惜。

    但她也确实没想到,燕绥居然会如此记恨那些人,只要死了他就开心,见她没有复仇的心思还恼怒起来,说她天真可笑,没有气性。

    燕绥从前就与凤君迁十分不对付,现在他不喜欢的两堆人互相折磨残杀,瞬间心花怒放,所以特意巴巴地来了她的七阁,然后又耐心的等到她醒来,预备和自己一起分享喜悦,在明媚阳光下一起放声痛骂——没想到这位受害的小师妹和自己没在同一心思上。

    燕绥照常鄙夷一笑,道:“你现在想得清楚了。不过,也是该说点正事了。”

    夷姿道:“阿琚,我们招的新门徒中,我和允十把那些个眼线都排除掉了,但留了三个九阙仙宫的探子。”

    那日秦苍招徒,华琚特意扮成三阁小仙儿去了空音瀑布前,除了看看有没有潜力好的仙灵外,就是知道还有许多心思不正的玩意儿会浑水摸鱼,装作门徒进来,探听他们秦苍是否有绝密的修炼功法,然后传回去。

    她瞧见夷姿和允十也看穿了那些心思,便也放下心来。

    至于专门留下三个仙宫里探子的主意,不用猜就知道那是燕绥的意思。他从来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朗朗君子,他只要结果,不计手段。

    能想到放眼线去仙宫查清当初围杀她的人,也着实厉害。也因此,他还能提前知道仙宫派了哪些探子来。更甚者,昆仑仙界各处都有燕绥的眼线,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其他人在几百年内做不到,可燕绥可以。她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可他这个能力是怎么来的,还得慢慢从蛛丝马迹中得知。

    她想明白了,问道:“你什么时候有能耐往仙宫里塞眼线了?下手比那仙尊还快。”

    燕绥道:“自然是你死后。”

    华琚:“......”

    我可去你个名都山顶大坏蛋,她一说完这句就知道这该死的燕绥又会用这个理由搪塞她。可话一出嘴收都收不回来,只能在心里懊悔。

    燕绥继续道:“仙宫的探子一共来了十四个,我留了三个隐藏得最好的。至于其他门派的,确实太不成气候了,干脆一并不要。”

    “你也在麻痹那仙尊。我们查了又查,彻底放心后还是没发现你们仙宫的探子,你家探子可真厉害。”华琚话语一转,“可他再厉害,他的探子也比不上你在仙宫的那一个。”

    “燕绥,他是谁?”

    华琚知道,燕绥还有许多事瞒着她,瞒着他们。但是,他不会害他们。师父说的可真没错,他的二弟子燕绥,过于狡诈。

    狡诈的二弟子当然不会回答她,依旧敷衍了事,“为了他的安全,无可奉告。”见她还要追问,他继续敷衍了事,“但是,你会知道的,只是时候未到。”

    见他要离去,华琚立马张开手臂拦住去路。燕绥不慌不忙,眼神看向夷姿他们,提醒道:“你们来,不是有要事告诉七阁主的么。”

    夷姿和允十这才想起来那件要紧事。

    夷姿忙道:“阿琚,那雪槐回花都了!”

    允十也在一旁点头,道:“今中午回的,而且坊间流传,她十分喜爱北海仙君送的各种宝物,一件不落的带回上邪楼,落灵镜就在她手上。”

    华琚暗暗叹气,收了手,瞪燕绥一眼,让他赶紧滚蛋。与其缠着这黑心肝抓不住的八阁主,还不如去先把正事儿办完。

    燕绥轻笑一声,又是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顺顺当当出了七阁。

    华琚坐下来,喝了口夷姿递过来的甜水,这才问道:“喜爱,如何个喜爱法?你怎么能确定就在她手上?”

    允十笑得十分肯定,“那上邪灵把所有宝物一件一件装好,分开放在了马车上,队伍从北海差点排到了她家门口,而她进门时,手上拿着一面镜子。大家都以为这物件更是稀罕,凑上去一看,就是个落灵镜,嗤笑她不识宝物呢。这么多人,话语一致,这个错不了。”

    华琚双手捏诀催动定霜符印,探得落灵镜的确在花都上邪楼内的某间精致的房屋内,这才放下心来。

    她道:“有点意思。夷姿,等我处理了今日的事务,看了碧千后,我们就去会会这位上邪灵。话说,我们还没好好在花都玩过,就当是给我们放个假。”

    一醒来就大动肝火,她确实需要缓解缓解。夷姿又哭了一场,更要出去散散心。

    允十眨着眼睛,捂着胸口,艰难出声:“仙子,花都我熟啊!您得带我去啊!”

第三十五章:花都花楼平地起1

    华琚坐回榻上,闭目养神,想着碧千还小,学业又重,玩乐的时间少了许多。且他们此次虽是办正事,但花都五光十色,也不方便带她。

    于是她吩咐道:“你乖乖听话我就带你去。你先去五阁看着碧千,让她别被那三个探子骗了,告诉她我们有公务在身,让她好好学习。如果有不懂的,直接去找燕绥,记得进门前要直呼仙号,别找错了人。完成了,黄昏时分,我们就在空音瀑布前汇合。”

    见七阁主答应的爽快,允十利落一起身行了礼,满嘴应承着笑吟吟的就往外奔去,引来夷姿一阵嘲笑。

    忽然他又在夷姿的笑音中跑了回来,支支吾吾了几声后,对着华琚道:“仙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老是闹着要出去玩,大家怕你修为不够出去受到欺负,但又拿你没办法,最后让你跟着门徒去了云净门的事?”

    她当然记得,并且记忆犹新。

    旧事重提,允十竟然还能话里有话,看来还有一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怎么了?”

    允十往一脚在屋内,一脚在屋外,呵呵道:“让你去云净门的主意,是......”

    他嘴唇望着天上努,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

    “您看,您那么难缠的性子都被治得好久都没有翻腾,我觉着这法子不错,可以用在碧千——嗷!”

    夷姿收了脚,眼睛和耳朵都清净后看向华琚。

    华琚抚掌一笑:“踢得快,不然今儿我就让他们两个滚去名都山底喂野兽。”

    夷姿“呵呵”抖着嗓音笑了一阵儿,然后指天发誓,力证清白,“阿琚,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哼,燕绥那王八蛋的黑玲珑心你当然不知道。”

    华琚和夷姿二人刚刚走到空音瀑布,就瞧见门口有着两个人影。

    一个身姿颀长,立在苍盈之下瞩目远方。一个坐在地上,低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身上透着一丝落魄之感。

    听见脚步声,他一抬头,泪涔涔的看着她们。

    夷姿看得喜乐,道:“你这是——被元承仙君收拾了?一副等着我们来解救的样子。我偏不救。”

    她向元承行礼,“多谢仙君仗义之举。”

    元承拱手回礼。

    允十连连摇头,跳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就不撒手。

    华琚见怪不怪。

    虽然容鹤和李奚都给人一种清远之感,但容鹤带着谦和,元承则是冷漠里带着威严,就算她和允十联手都没能让他停留目光——所以,他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用着比昨晚更温情的眼神将她望着,仿佛是书生在雨中无怨无悔等着他的心上人一般。

    旋即,华琚被自己这个恶俗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心神,肯定是青葙故事的后遗症。她礼貌性问道:“元承仙君怎的也在这儿?”

    元承道:“我来护我的‘道’。”

    华琚挑眉,不太明白这话。

    元承又道:“所以和你们一起去花都。”

    华琚疑惑: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花都。他的“道”又和花都有什么关系。

    元承再道:“我的‘道’要去花都。”

    三言两语,彻底把她说蒙了。华琚扭头看着离他们至少有五步远的二人,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不是她的问题。

    “既是顺路,且行且谈吧,我们得在天黑前赶到那里。”

    元承颔首,迈步向前,和她并肩而走。

    华琚想起昨夜和他相遇的事儿,见着四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完全没有她之前想得活泼热闹,遂主动开口闲扯:“昨夜困得很,忘了问,元承何时来了我们秦苍,又是歇在了何处?”

    背后传来一串没有憋住的抽气声。

    元承道:“昨日到的,在八阁歇息。”

    “八阁?你找燕绥。”见他点头,华琚开始猜想李奚是不是被燕绥诓骗了。

    如今燕绥的眼线遍布昆仑仙界,他还要弄死一大波坏玩意儿,这可是一盘大棋,难不成是想让李奚来当帮手甚至是背锅?

    不行!

    李奚可是她的恩人,断不能让恩人凭白被骗,无辜受牵连。

    虽然她现在讨厌燕绥讨厌得牙齿又开始痒了,但她是个品行高洁的女仙,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于是她一本正经,语重心长道:“你不要与燕绥走得近,他......他既不喜欢女仙,也不喜欢男仙。”

    背后又传来一串没憋住的抽气声。

    闻言,元承却是低声浅笑,将她瞧了瞧,才道:“那可否与你走近。”

    华琚将将点了点头,他便真的向她走近了一步,踏没了他们之间仅剩的距离,二人的衣衫、发丝和气息又在风中难舍难分起来。

    允十一边抽着凉气,一边给夷姿传音:你不觉着仙子身边的那位,像是换了个人么?不,绝对不是一个人。那种笑意,那种眼神,分明是喜悦的!他像是在哄着仙子,太渗人了!

    夷姿:闭紧你的嘴巴,安静办事,否则我弄死你熬成粥给大家补身子。

    方才他欢喜的带着碧千蹦去了八阁,将人交到燕绥手里,抬脚抬到一半就遇着了元承,然后他和这位隐世仙君就一前一后,寂静无声的走到空音瀑布,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连相顾都没有,只有无言,死一般的无言——他最怕这样了,这也是他当初没有去招惹元承的原因。

    憋了太久,夷姿能回话让他感激涕零,至于每个字组成的意思,他准备向仙子学习——暂且不理会。

    于是一路上,除了前面两位身子与影子像糖浆般黏在了一块,就剩他往夷姿那里密语传音。

    “夷姿啊,你知不知道那李奚何时与八阁主,与仙子关系亲近了起来?上次我就想问,可就是被那北海佳肴勾了魂去。”

    “夷姿啊,你觉不觉得李奚来我们秦苍太过频繁了?为什么掌门从未问一句?”

    “夷姿啊,仙子怎么也不问李奚来干做什么,轻飘飘的就允许他和我们一路,两人还能言笑晏晏,不说话还能笑出来,到底是谁的毛病?”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李奚是想搭我们秦苍的正风去那花都爽快一把?嗷——!”

    华琚收回手,扭头笑得温和,只是每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再让我截住你的传音,我就把你丢回山底。”

第三十六章:花都花楼平地起2

    他们四人立在了花都的城墙上。

    夜幕下,城内莺歌燕舞流转不停,无数盏花灯亮的灿烂,大街小巷内仙来仙往,坊间的旌旗在夜风中呼啸翻滚,腾出阵阵喧嚣,往上飞升搅和着昆仑仙界的纯然灵气。

    华琚回想了一下,妖界弥荒宫都比此处明丽清净。若非她脚下踏着得的确是昆仑之地,她都以为自己又入了什么未知妖域。

    她又细细看了看花都,更加讶异。

    虽然之前她就听闻此处是个靡靡之都,飘着菲菲之气,氤氲娇娇之色,只叫神仙都心醉神往,可那也是个灵灵仙境。

    然这满城的胭脂粉香、满眼的艳丽花楼和满街的娇媚仙灵实在是和记忆力的花街柳巷无甚差别。

    昆仑仙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楼?

    对,就是那种意思的楼。

    楼的得清清白白。

    撇开那些迷晕人的香气,她呼入的气息里还带着糜糜的红尘之味。

    来来往往的仙家们脸上挂着七情六欲,还是里面的负面情绪。

    如今的仙儿,修炼条件比从前好多了,走的弯路也少多了,怎么一个个还跟霜打茄子一般挂满沮丧忧郁的气息,这些怨气怒气聚集了短短三百年活生生养出了花都这座风流城池,庞然大物。

    允十迫不及待蹦了下去,脑袋和眼神都转个不停,流连不已,嘴里夸赞道:“果然四处鲜艳,好去处,真是个好去处!”

    忽然,他又惆怅一叹,惋惜之情溢于言表,道:“可就算是花都里有不少浓妆艳抹,穿着清凉的女子,都比得上八阁里那珠玉圆润的媚娘子独领风骚的气质。”

    此话一出,华琚忽然感觉到身旁的元承散了先前的亲和之态。想来是允十的胡话连篇,口无遮拦于和他的清修之道互不相容罢了。

    夷姿被他拽得在大街上脚步凌乱,略略鄙夷:“你不是说你很熟么?”

    允十乐呵道:“我是说梦里熟。”然后又被夷姿一掌拍开。

    他们一行人走上街,华琚和元承一路无言,两人的眉间微微起澜,神色颇有几分相似。

    允十带着一城之主的气势,边走边为他们解惑:“这花都呢在三百年前就开始焕然一新,成了这六界之内一等一的富贵风流地儿。”

    “富贵风流地儿?就这名?”华琚指了指喧嚷长街两边的各类五颜六色的花楼,真真无语片刻。

    只见左边有几栋为“小青楼”,右边就有几栋为“大青楼”。左边往后的那几栋为“小花楼”,右边往后的那几栋就为“大花楼”。

    允十也为这直白到白成了一张白纸的楼名静默下来。

    夷姿沉吟了片刻,甚是无语,“修得像模像样,名字还真是出其不意呢。”

    允十又奇又疑,又拉起她的袖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凡界的青楼是什么模样?”

    夷姿瞄他一眼,嘲笑道:“你以为你是八阁主啊,什么都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你想破脑子去吧。”

    自元承踏进花都,华琚就觉着无数道不怕死的目光勾着元承片刻不肯放过错过漏过,把傲然清冷的隐世仙君看成了待宰的小羔羊。

    但凡他看着柔弱些,那些在门边上摆手弄姿的仙灵们立马会来个饿虎扑食,把他吃得骨头渣子都没有。

    她看向允十,严肃道:“不要停留,快些去上邪楼,先做正事。”

    允十诺诺一答,心里想着把仙子弄去了上邪楼,自己再慢慢过来好好快活。

    她悄悄瞧了一眼元承,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却突然的迅速的抓住她隐藏的目光,然后浅浅一笑,温和得很,丝毫没有受到先前那些光溜溜的目光影响,也没有为风流之景停留目光。

    能把破城古道和花街柳巷走成一样的寻常大马路,元承果然很隐世。

    不过她的夸赞在他们踏上下一条花街的时刻消失得干净。

    街道两旁依旧是毫无雅意的楼牌命,左边一排为“小香楼”,右边一排为“大香楼”。接着后面就是什么“小怜楼”和“大怜楼”。

    而这些花楼和前面的有所不同。楼上坐着的皆是清一色的男仙儿,脸上敷粉,身上喷香,进门的则是女仙。

    允十赶忙又拉紧了夷姿,吓唬她:“你要是被他们的甜言蜜语拐走了,就会被骗得一颗灵珠都没有!”

    元承的神色愈发不悦,直直追赶上华琚诓他拿出云纹水玉的那日。他步伐走得急,华琚也紧紧跟上。她也不喜欢这里暗中绕着她打转的目光。

    他们继续往里走。里面的楼阁又换成一片绿盈盈的清雅之地儿。

    华琚抬头看那些牌匾,果然。

    左边的是“小阳阁”,右边“小月楼”。门口没有笑得喜庆的仙灵,倒是摆了一大副山水屏风遮住了门内的画面。这条街可是比先前那条清幽得多,不像是花街了。

    她的疑惑很快被后面的楼阁名解答了。

    左边“大阳阁”,右边是“大月楼”。

    允十已经怔在原处,夷姿默默无言。

    华琚只能在内心赞叹:包罗万象,着实厉害。

    她也感受到元承散发出的冷漠气息越来越大。

    纵然花都人声鼎沸,处处欢声笑语,可她的脸上似乎有着冬日里刮来的冰碴子一般。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冻晕了。

    好在他们走过长桥后,上邪楼近在眼前。

    长桥那头的两端,立着两尊偌大的灵兽雕像,似狐非狐,似猫非猫,尾巴硕大,浑身黑得发亮,双眸也是散发着盈盈绿光,傲然蹲坐在看台之上,幽幽凝视着往来过客,给人扑面的威赫之感。

    允十托着下巴和它们对视,看得津津有味。

    “这上邪楼的看门兽竟然比开明那厮还要厉害几分,要是活过来厮杀一番,啧啧,花都怕是直接没咯。”

    他走到华琚身边,道:“仙子,你觉得这雕像诡异在哪里?”

    允十嘴里的开明兽便是昆仑仙界的守山兽,昔年差点一掌拍死了他。

    华琚也打量着那两座雕像,道:“那底座下绕着的清莲也丝毫不能减弱它们妖里妖气的气息。再者,它们里子灌满了腥气,是个十足十的凶煞之物。”

第三十七章:花都花楼平地起3

    夷姿朝着前往上邪楼里奔去的仙家轻蔑一笑,道:“这等祸乱之源竟然可以安稳躺在昆仑仙境,恫吓着纷至沓来的仙家们,还无人诧异,视其如祥瑞,也不知是该夸他们心大还是蒙昧。”

    “阿琚。”

    一旁的元承忽然出声唤她。

    允十立即收了和那诡异灵兽的对望,拉着夷姿移步到一旁,摆出了看戏的姿态。顺便传音:苍了个名都山山顶的高天哟,李奚方才叫仙子小名!

    华琚扭过头觑了他一眼,眼含威势,然后向元承柔声道:“元承仙君还看出了哪些门道?”

    元承看她一眼,然后眼神再看向那灵兽雕像,耐心道:“此兽有一奇特之处。越是修为深厚之士越能看出诡异气息,反之,观它则如寻常看门兽一般。”

    夷姿也道:“我也隐约觉着是这样。”

    闻言,华琚看了看过往的仙家,里面不乏是仙君或仙子,比前面那几条街的仙家们的修为高深得多,即使在他们秦苍也是能有一席之地的。

    元承的话自然无错,那就说明修为还得在这些人之上才能看出它们的诡异之处。

    她是天虞神女,元承是神尊嫡系,的确瞒不过他们。而允十活了几千年,即使胡混度日,可他修为和见识还是高于许多仙家,也能琢磨出几丝不同寻常。

    她拍了拍夷姿的肩,面色喜悦,道:“你能隐约觉着,看来修炼颇有心得,等回了秦苍,记得跟我一起收拾燕绥啊。”

    夷姿连连点头,笑容里有几分羞涩:“阿琚,我看着它们,就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邪恶,没有太清楚。不过,你让我收拾谁我就收拾谁。至于允十,我一个人就够了,不劳阿琚费心。”

    允十凑了上去,上上下下瞄了她:“要是让你去收拾掌门你也无所畏惧?”

    她收了笑意,伸出拳头,一记眼刀子扎进允十的脸上。“要不要让我现在就收拾你啊,飚点血出来撒上去,看能不能整出个惊天大秘密?”

    允十笑得含蓄,口中求饶,连连退后。

    元承淡淡扫了夷姿一眼,未再开口。

    他们走过长桥,越过看门兽的目光,直直往前面的灯火辉煌,美若天宫的上邪楼走去。脚下是绣花精美的地毯,左边栽着白如霜雪的梨花树,右边则是灼灼艳丽的桃花树,树上的花瓣坠落在地,在光下色彩缤纷,妙趣横生。

    一位看着是个领事的女仙走到他们面前,身姿摇曳,虽然用了丝巾遮脸,可也挡不住她双眸里的精明劲儿。她的红唇在面纱下又张又合,话语跟竹筒倒豆似的往外蹦个不停。

    “哟哟哟,贵客,贵客终于来了!”

    “您可是我们盼了几百年,盼的天河倒流,日月颠倒才盼来的呢!”

    “哎哎哎,我们上邪楼开了三百年就是为您开得呀!今日终于把您给盼来了,真是,真是让我激动万分!”

    见多不怪。这位女仙之言听着夸张,实际上就跟那些“蓬荜生辉”之词是一样的,不过是推陈出新,旧壶装新酒而已。

    允十传音而来,怨念上涨:这位老板娘也太不会做生意了吧!为什么只对仙子您热情万分,像是没看到我们一样?生意是这么做的吗?

    华琚想了想,回复他:我看着可能是你们之中最有钱的、最常来的和最面善的吧。

    “哟哟哟,您可真是不知道,我们等您等得有多心酸,这是个什么地儿啊,让奴家待了这么些个年,奴家每日都只能以泪洗面。奴家真是望穿秋水,才等来您啊。”

    瞧她怨念委屈得真情万分,允十又传音给仙子:这位不会是您在凡界历劫时惹出的风流债吧?看她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就粘着你啊!都走进门了还没说给多少灵珠呢!

    华琚将她的神情在脑子滚了滚,着重回忆了自己在青楼的那段时光,的确没有。

    不过今日的重点不在这位身上,要是等会她还这般纠缠,她就只能将人打晕了丢出去。

    身旁的元承从衣袖里拿出几颗赤灵珠,那女仙收得快,只是眼珠子还围着华琚转圈,竟然连元承这般天外谪仙都不理会。

    允十见着元承出手如此阔绰,激动地把要传给夷姿的密语传给了华琚。

    于是她听到如下发言:天啊,快看啊!李奚他居然请客让我们白白爽快一把,哈哈哈哈!

    华琚:“......”

    她挥了挥手,先将允十丢了出去,请他去河里爽快一下,夷姿翻了个白眼勉强算是送他一程。

    女仙面色如常,依旧笑吟吟的领着他们去了雅间,坐下后一拍双手,一列小仙家就端着佳肴美酒鱼贯而入,垂头安静的服侍他们,然后又规规矩矩退下。

    华琚本以为进入花都最上等的花楼不说难如登天,但至少也没有眼前这般容易,直接被当成了座上宾,来去畅通无阻,似乎还真是等了她三百年一般。

    只是有一个问题,这位女仙对她过于热情,以至于她在那双亮晶晶的眸光下有些难脱身。

    她干笑着看向静坐在一旁的元承。

    话说,他之前跟着来说要守护他的“道”,可这个“道”怎么能一直跟着他们到了这深楼之中,还出手让他们白白——咳,既是出了灵珠,便暂且不议。

    “这位女仙,我等慕名而来,想见见雪槐姑娘,赏赏上邪灵之舞,开个眼界。望你引荐下,可否?”

    女仙娇嗔一声:“可是奴家今早儿才从外面回来,好累的。”

    夷姿扯扯嘴角,扒拉了菜品两下,菜色还不错,没什么问题,就是糕点没有她做得好。“外面......就方才那条路?”

    华琚从衣袖里也掏出几颗赤灵珠,推到那女仙眼前,道:“烦请姑娘行个方便,去通传一声即可。”

    华琚要拿回落灵镜的法子其实很简单,甚至是粗暴。

    今日他们人多,又有元承这个打眼的存在,更加方便她随时离去,然后顺着定霜符印翻墙推门,直接拿回来就行了。

    即使遇缘,那镜子刚好在上邪灵手中,她就把她打晕再拿过来就行了。现下虽然有另一种曲折,但只要这女仙收了灵珠,走出这个门,她就能脱身,然后有一万种法子找到那上邪灵,然后就又有一万种法子拿回落灵镜。

第三十八章:花都花楼平地起4

    那女仙却偏偏不如她的意,越过灵珠仍看着她,道:“贵客能来就是我等莫大殊荣,奴家又怎敢收贵客的礼物?”

    华琚在心里哀嚎:你倒是收啊,收啊,我天虞神女富甲四方,灵珠很多的!见她不为灵珠所动,她收回灵珠,再伸手打晕这位没有眼见的女仙儿。

    夷姿起身和她一起把那晕得彻底的女仙搬到床上,盖上棉被,动作十分默契,合作得十分愉快,一看就不是第一次“违法犯罪”。

    华琚看向桌旁的那个大活人儿,试探道:“我此次前来实则是有要务在身,得速速解决,方出此下策,不会害她性命。”

    元承道:“我知晓。”

    “那我得去办事儿了,元承你可是要在此处待上一会儿?”

    元承道:“你要找回落灵镜,我帮你。”

    华琚点点头,想来元承之前在七阁内听到了,多个人也好些。“那我们分头去找那雪槐,你若是看见那雪槐,直接把落灵镜拿过来,本来也是我们秦苍的。”

    不知为何,元承忽的暖洋洋笑开来,连眸中都有几丝涟漪泛泛。华琚心道:此处果然妖异。

    “好。”

    听得她心中微微颤了几分。

    她嘱咐夷姿看好人,做好里面杯光交筹的景象,然后就与和元承分道而走,自个儿隐了气息一路往里奔去,寻到个稍稍僻静之地儿,唤出定霜符印。

    画面里又换了一间精致的房间,精致得还有几分眼熟。帘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只素手将帘幕捞开,然后夷姿的面容就出现了。

    华琚愣在原地,这,这不是方才他们去的那间么?!

    难不成,那位老板娘似的女仙,是,是雪槐?!

    她急急往回奔去,边跑边想自己和那位女仙的对话——苍了个名都山高天,雪槐难道不是娇滴滴的深闺大姑娘模样,怎会是那般......烟火俱全的精明妇人。

    眨眼间回到原处,光景却是天旋地转。

    华琚冷眼瞧着坐在床上的女仙,她此刻已经摘掉面纱,面容姣丽,言笑晏晏,哪里还有半分晕头的模样。

    而夷姿不见了。

    “贵客放心,那位仙子无恙。”

    自从凤君迁将夷姿关进了火境后,她以防万一,就在碧千和夷姿身上种了麒麟水息。这水息是用天虞神山下的江海炼成,若是二人受到伤害,水息立即会化作一道的水波护她们的平安,待她赶到后才会消失,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现下那麒麟水息尚无波动,看来夷姿暂时没有危险。

    她看着那女仙儿,道:“雪槐。”

    雪槐盈盈一笑,嗔道:“神女可算是认出奴家了。当初北海一遭,却不能与神女相见,奴家遗憾至今呢。”

    花都成了真正的风流地儿已是古怪,里面大大小小的楼阁名虽然好笑,但细想想,难道不是出自一人之手才会那般相似么。

    再瞧瞧那诡异的看门兽和这藏在最深处的上邪楼,今日她走的这一遭仿佛被谁早就猜透,或者说是被谁一早就安排好了。

    那雪槐知道她身份也就不算奇怪。

    听她说北海之事,她就更加确定这位芳名在外,阅宝无数的上邪灵却把平平无奇的落灵镜藏在身上——是因为她。

    先她一步答应北海仙君之邀拿到落灵镜又避而不见,到手后又随时拿着镜子招摇,宁愿受到耻笑也要让这消息传遍昆仑仙界,传入她的耳中,引她前来,然后将计就计,支开所有人,独独与她相见。

    像这般有脑子有城府的仙灵,足足甩出那群原净派女仙十个神界和昆仑仙界的距离。

    难道,她只是想用这镜子在她这个天虞神女面前讨个恩情。

    可是这位全身是谜的上邪灵能破她的仙术,门外又是能搅起腥风血雨的凶煞之物,定然是个厉害人物,她也不是昆仑仙界的正经女仙,那她又想在她身上讨到什么恩情呢。

    华琚走近她,抬起她的脸庞,两指捏着她的下巴,道:“既知晓我身份,那也知你怀里那宝物是我的,将人和镜子一并给我,否则我捏碎你的脑袋和你的上邪楼。”

    雪槐并不畏惧她,甚至还在她的龙息威压之下笑得更加娇艳。

    她从怀里拿出落灵镜,乖巧递到华琚面前,道:“神女特地寻它,寻到北海,又寻到花都,奴家真是羡慕。”

    她痴痴瞧着华琚,言语神情不似作假。

    “神女为了它才会与奴家见上一面,若是没它,神女此生都不会与奴家相见,更不会想眼下这般四目相对,气息交缠,有着肌肤之亲。”

    华琚松手,从她手上拿回落灵镜,瞧见上面的定霜符印后才放回袖中,道:“人呢?”

    她并不想知道这上邪灵背后的主人是谁,也不想问清楚他们设下的是什么圈套,更不想理会这花都到底有多古怪。

    她只要和他们一群人在秦苍内安生度日。

    她所求的安稳和燕绥的仇意殊途不同归,因此他们大吵一架,不是在吵凤君迁,也不是吵那些死没死的蠢货,而是在为他们往后该去往何处争执。

    论起来,她做了退让,但燕绥依旧没松口,杀心坚决。可九阙仙宫那扶辛和文武圣人又不是真正的傻子,他们迟早要为此事善后。

    想当初她就是单纯的为秦苍清理门户,义正言辞,情理之中,还是自家门派的烂事,关其他人有几颗灵珠的关系?!可这都还能引来诸仙“讨伐”,可见杀人杀仙简单,难的总是后面的风波。

    现下燕绥要弄死的可是九阙仙宫的文武圣人,扒拉的是扶辛那小子的眼皮,后果更是令人头疼,近日她的额角抽搐得就比往日频繁。

    这事儿已经很糟心了,哪里还有心思来管花都的怪事。

    雪槐袅娜起身,立在帘幕下垂首不语。

    华琚不欲理她,开始用神思查探麒麟水印。

    那雪槐又回身望向她,脸上竟是泪涔涔的一片。

    “神女就这般对奴家视作无物,就这般讨厌奴家?奴家在这里苦等三百年,向多少个恶心畜生卖着笑脸才等着今日,您却是如此无情么?”

    华琚又将她的面容在脑子里滚了一圈,得出这位上邪灵演技一流的结论。然后诚实相告:“我并不识得你。”

第三十九章:花都花楼平地起5

    闻言,雪槐脸色惨白,撑着半边身子倒在榻上,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她用手绢擦了擦眼泪,道:“神女若是不听奴家一言,不管这上邪楼的诡异,即使今日您全身而退,他日定会再次痛苦万分!奴家不愿看着您再受那样的苦痛,还请神女能照着奴家的话去做。”

    华琚轻笑一声。

    难不成,整个上邪楼甚至整个花都都是为了她而造的么?

    她当年魂飞魄散,连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雪槐身后的那个人再是本事通天,又如何能得知自己能回来,不顾得失编造个这么大的幻境来。

    “做什么。”

    雪槐眼里盈起滔天恨意,道:“杀了丹穴神府、北海和九阙仙宫里所有的仙!”

    华琚挑眉,她已查得夷姿身在何处,这位上邪灵将人搬去了看门兽的结界内,她向允十和元承密语传音,让他们速速前去将人捞出来。

    听到雪槐的话,她不禁失笑:“我是杀了很多仙,可事出有因。但现在你这是要我把昆仑仙界搅的风雨不宁啊,你想灭的,是整个昆仑仙界,你该不会是妖魔界派来的吧。”

    她原本猜想雪槐、上邪楼和花都背后的主人是九阙天宫里的那位,用来监控昆仑诸仙。可这雪槐恨得真心实意,看来的确不是仙宫里派出来的。

    雪槐起身直直向她扑来,倒在她脚下,抬起头,哀声切切:“神女,这本就是你该做的,已经迟了三百年多年,不能再等了。”

    华琚扶额,这上邪灵一句比一句疯魔。好在元承和允十告知她已救出夷姿,正在长桥处等着她脱身。于是她不再理会那上邪灵,转身离去。

    雪槐没有拦她。既知晓她是神女,就明白凭她一己之身是拦不住的,她只愣在原地,脸上失去了娇艳,泪水一个劲儿的往下滑落,泪眼婆娑中看着华琚的背影迅速消失。

    华琚将将移形换步到长桥,夷姿跑上前来抱紧了她,“阿琚,我担心死了!”她脸上满是愧疚,不停道歉:“我这次不仅没有帮上忙,还让你受困。我回去就闭关修炼,定不能成为你的拖累!”

    华琚抖抖衣袖,安慰她:“你无事就好,我这已经拿回落灵镜。”

    她向元承表达感激之意,可他的眼神望着上邪楼,眼眸里燃起了熊熊火光,允十也是一脸惊诧,连夷姿都从她肩上抬起头,喏喏道:“阿琚,阿琚,你看——”

    华琚感受到背后热浪滚滚。她转身一望,顷刻之间,那上邪楼竟然火光冲天,火舌肆意在精美阁楼胡窜,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它的美艳妖丽。

    “仙子,您,您不会一怒之下,就把这儿烧了吧?”

    夷姿一掌拍过去,气得不行,怒意跟火势一般燃得飞快。

    “我又没事阿琚怎会发怒,你再胡言我就把你丢进去!”

    惊呼声求救声呐喊声嘈杂成一片,许多仙家从温柔乡里惊醒,惊惶万分地从里面涌了出来,踏碎了两旁的梨树和桃树。而在火光之中,雪槐站在花瓣纷飞处正望着她,周遭一切似乎与她无关。

    她收了哭脸,神色漠然的朝华琚道:“神女,此处留不住你,无用之物那便烧了。可您要记得今天的这场火,记得奴家的话。”然后她向华琚深深行礼,转身走回火光深处,消失不见。

    华琚实在不知道这雪槐和她背后的主子到底想拿着她天虞神女的身份做什么。灭了昆仑仙界?听着十分荒唐可笑。想来是用这等疯魔之言引她继续入套,掩盖真正的目的。

    她无惧天地,自然也不怕这暗夜大火。可不知为何,她明明拿回了落灵镜,一行人也全身而退,可雪槐那在火光里的哀切神情太过真实,竟让她一时半会儿挥散不去。

    华琚隐约觉着,这火烧得诡异,似乎能掀起风雨满城。

    而不久后,在风口浪尖的暗影处,有人会操纵者着无数只手像沾毒带刺的藤蔓一样向她卷来,死死攥紧不让她跳出。

    允十看得茫然,“仙子,她跟您说了什么呀?”

    华琚垂眸,道:“胡话罢了。”

    元承上前对她道:“多留无益,我们走。”

    的确如此。仙家们眨眼间逃窜得干净,妖火也要舔舐完上邪楼,黑烟焦炭四处飞溅,霹雳炸声响彻花都,留下能做什么呢。

    周遭有一些仙家出手捏诀,想灭了这场火。

    可他们没瞧出来这火的诡异之处,就像至今也不知那门口的两樽灵兽是妖邪之物一样。越是往这火中灌输灵力仙法,这火便烧得越旺。

    而再令人恐惧的火舌也不敢跃到守门兽的脚下。

    背后之人不仅与昆仑仙界有着天大的仇恨,还十分熟悉各个仙门仙派的修炼之法,着实令她从心底里涌出一缕惊诧。

    这火大得厉害,燎得她眼皮子疼。

    听到元承的声音,她只道一声好,一行人便回了秦苍。

    秦苍遍地而生的紫藤蔓和高耸入云的蓝花楹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暖阳一出,那晶莹的露珠儿就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待晴风稍起,阁中四处便更是云烟袅袅,得驾着云头鸟瞰才晓得自个儿身在何方,倒有些像天虞山的景象。

    一道残阳倒影留在了水面上,水光红碧交映,看着便觉着自个儿身上暖了几分。

    华琚忍不住俯身撩拨了一把湖水,却是凉彻心扉。

    随意将湿滴滴的手指就着裙边擦了擦,她几步走到凉亭里,拿起放在石桌上书册,往摆好的榻上一躺,只收翻看了起来。

    翻不了两页,这本被允十吹得孤本难寻,不传外人,神乎其神的《天宫惊仙禁忌之恋》就被她扔回桌上。

    问题不在于这书有多么震碎天灵盖,而是文笔太差,即使情节十分狗血和刺激,但文笔差得比她第一次乱抄出来的仙策还要令人心肝一震。

    要是在那些个赵庄里已仙逝的老学究墓碑前念上半页纸,他们就能气得活过来。

    允十自从回了秦苍,就整日待在一阁内,带着一堆小仙灵忙着务农,高声呐喊自己找到了蛇生的意义。

第四十章:落灵镜中存往昔1

    黏在她身上的碧千也要被五阁内繁重的课业绊住脱不了身,此刻正在自己的屋内日以继夜,涕泗横流的背着秦苍内训,还担惊受怕的觉着要是自己学不好给她们七阁丢脸。

    这点觉悟简直比当年的她好太多了!

    只是少了叽叽喳喳的碧千,她觉着长日漫漫,无聊的很。

    她又将书册拿了回来,搭在脸上,想着先睡上半日再说。

    睡意正朦胧,一只带着清香的手凑到她脸边将书拿开。

    华琚眯眼一看,原是夷姿。她打了个呵欠,眼角微微湿润,道:“莫不是晓得我无所事事,前来与我闲扯那青葙和燕绥的风流趣事?”

    夷姿将端来的清心饮递给她,坐在一旁等着她喝完,才道:“阿琚,我这几日还是觉着奇怪。”

    “那场大火?还是李奚?”

    前日允十来送书,笑得一脸荡漾。他拿着那本《天宫惊仙禁忌之恋》极力推荐,然后就开始半遮半掩,吞吞吐吐问起李奚的事情,说什么仙子和李奚的关系密切,非比寻常。

    华琚心想那是当然!

    然后和他说了几句,权当打发打发时间。

    李奚——尊敬的元承仙君,那可是修好云烟剑的大好人!她肯定要把这位仙君奉若上宾,真诚以待。有因有果,十分正常。

    允十听完后仍是摇头晃脑,甩了一圈衣袖,弯腰问她:“那李奚为什么要帮仙子修剑?灵霄山可不会自招麻烦。”

    华琚语塞,然后挥手将他拍回了一阁,传音警告他不要来教坏碧千。是以允十这几日就不敢前来七阁说东说西,然后她就更无聊了。

    夷姿摇头,揪了揪自己的鬓发,华琚暗暗松了口气。

    “阿琚,我是说落灵镜。”

    那日拿回落灵镜后,华琚没有即刻把镜子放回玲珑塔中,而是将它放在自己捏的小结界里,放在了奚池上空净化,等洗涤完周身的尘气后再放回去。

    听到夷姿对镜子有疑,她捏诀将镜子唤出,递到她面前,问道:“你觉得哪处不妥?”

    夷姿拿过镜子,握在手上边慢慢摩挲边说:“你还记得吧,这镜子是之前就丢了的,但澄光阁主却一直不追查此事,然后又忽然出现在北海秋宴,又被那上邪灵如珠似宝的捧在手里,你不觉得奇怪么?”

    华琚想着镜子拿回来了弄干净后放回去就行了。

    可夷姿这么一说,她的确觉得这些事连在一起有些过于蹊跷。

    光是姐姐为什么任由镜子流落在外这一点就让她想不明白了,更别说镜子是怎么出现在北海秋宴上的。

    至于雪槐,是拿着镜子诱她入套,可暂且不理。

    她从夷姿手中接过落灵镜打量了一番,往镜子里灌了点修为,落灵镜霎时流光溢彩,道:“这镜子有人用过。”

    夷姿道:“果然是有人故意拿走,要用这镜子。可这镜子一不能增加修为,而又不能杀人作恶,只不过是能让使用之人记下自个儿想留念的场景罢了。所以,偷盗之人应该留下了很重要的事儿在里面吧。”

    华琚有些不解:“除了我和你,谁能在姐姐眼皮子底下进入玲珑塔。能进入自然是一等一的仙家,进去了又只拿最寻常的镜子,真是——”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顿住了话音,心里涌起几丝不安,“只有,有一次,我曾经带......然后就是陆压盛会期间,一楼广木香也没了......”

    听见“广木香”,夷姿瞬间张大了嘴巴,面容僵硬,眼中闪烁不安,不知不觉中喃喃出音:“奇......兰?”

    华琚点头。

    奇兰是来自妖界的鲤鱼灵,入了昆仑仙界后进入到秦苍派,成为秦苍门徒。但因为出身低微,修为又弱就时常遭到同窗的耻笑和欺负。

    五阁学习时,华琚与她相识,瞧见她对于修仙问道的诚心,就将她带在身边,教她修炼之法,还嘱咐夷姿和允十看好她别让旁人又欺负了她去。

    后来她还将那些欺负了奇兰的小玩意儿收拾了遍,奇兰便自然而然跟在了她身后。那时,华琚还觉着保护弱小的感觉比考试夺得了头名还令她身心愉悦。

    她还时常带着奇兰在七阁的玲珑塔外内或是玩耍,或是修炼,因此奇兰对七阁十分熟悉。后来,奇兰的修炼停滞不前,很有可能还要在五阁学习,不能跟她们一起去六阁闭关修炼,为此她整日哭泣。

    华琚被她哭得心软,将她带入塔内,寻找可用的法子,一楼走了一圈没有,她们就去二楼,在她将将要捏诀开了二楼结界时,姐姐就现身了。

    奇兰躲在后面瑟瑟发抖,她安慰她几句,然后笑着抱住姐姐的腰肢撒娇,姐姐还是拿她没有办法,掏出一本妖灵需要的修炼术给了她们,奇兰这才过了五阁试炼。

    只是所有的事在进入六阁之前陡然生变。

    奇兰疏远了她,逐渐与虞阴和伯卉那些个瘟货亲近起来。

    看她不似往日懦弱后,华琚也觉着无妨,只是没想到奇兰最后死在自己的房内。

    她原以为奇兰只是偷盗了广木香,没想到她还在不知不觉中顺走了落灵镜。

    夷姿十分愤慨:“你当年的善意好心给了这么一只白眼狼,我现在想起依旧觉得那奇兰还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阿琚,我们还要看吗?里面肯定是肮脏一片,不要让好端端的心情,又被恶心到了。”

    “里面藏着的东西,或许能解开一些谜团。”华琚稳了稳心神,手指一晃,那镜子飞向半空中,顷刻间幻化出了足有一人高的画面。

    画中显现出了秦苍六阁的登氏楼,此乃秦苍门徒在五阁圆满结业后才能进入的刻苦修炼之地,朴实无华中浮现出一种森然恢弘,周遭只有参天大树,连阴蔽日,悄然无声。

    楼外是接连不断的精巧机关,各式阵法,修炼之前都得经过重重考验方可入楼。

    楼内则有外界难以媲美浑厚纯正的灵气。

    偌大的楼内此刻只有三人,二女一男,围坐成一个圈,面色略有些沉重。

第四十一章:落灵镜中存往昔2

    看清他们的面容后,夷姿“唰”的一下起身,面色比花丛里的霜华还惨淡几分,她又急又恼,又惊又怕,来回踱步,然后手颤抖指着那几人,难以置信,咬牙切齿道:“怎么,怎么是那群,那群该死的畜生!”

    华琚坐直了身子,眸子里的杀意、怒意、恨意轮番涌动。

    即使她当年亲手将这些畜生劈成碎渣,废尽修为,将他们的灵根和魂魄一并烧得寸毫不留,永远消失在六界轮回之内,但她此时此刻看着这几张脸还是怒目切齿。

    那是他们嘴里的“瘟货”,是挑起秦苍之乱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他们,她的师父就还在九因观,等着她去卖乖。她的姐姐还能在七阁,等着她撒娇。秦苍的一切照旧,她的无忧无虑还能保留至今。

    “虞阴,这消息太突然了,你父亲都没跟你说么?”面色阴柔的男子先开了口,“那贱人从赵庄回来,立马就参加陆压盛会,不就是想报仇么?果真是没娘的睚眦必报,没教养。”

    另一女子色厉内荏道:“有什么好怕的!她在赵庄也是不思进取,哪像我们几个日日在这六阁潜心修炼!是不是啊,虞阴?”。

    “你说的有道理,可华琚自小天赋异禀,还矫情的藏着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我们摸不着底,还是得小心为上。”虞阴叹了口气,“我爹爹也是才知晓这个消息。掌门看似不闻不问,可华琚是他徒弟,多少还是会上点心的。”

    男子一口唾骂:“亏掌门还是真君,这么偏袒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也不知那小贱人对他们施了什么妖法,淮不予跟燕绥纷纷站在她那一头,都瞎了眼么,要瞎早点瞎,瞎完了才好。”

    “伯卉,你天天诅咒别人,也不怕将来遭报应。”

    伯卉满脸鄙夷看着她,道:“呵,平日里你奇兰看见那贱人跟澄光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还敢诅咒我?你别忘了,那小贱人第一个要报复的对象就是你!当初可是你背叛了她,在她的吃食里放了重台液,才让她没能过六阁试炼。而因此,你进入六阁,没有被赶出秦苍,这才能与我们一处修炼,好生风光呢。”

    奇兰顿时不敢吭声。

    “我们先不要慌张,要拿出个办法,最好,能让她永远不要回秦苍,永远没有机会去神界。”

    虞阴开口,眼里渐渐染了恨。

    “我作为秦苍八阁主的独女,才是秦苍乃至整个昆仑仙界最受瞩目的明珠。可那澄光姐妹一来就掌管七阁。姐姐靠实力也就算了,妹妹竟然被掌门收为弟子,抢了本该是我的位置。若不是她,我才是去赵庄慕学问道的秦苍子弟。若不是她,我便可与燕绥师兄朝夕相对,位列同一仙级。如今燕绥师兄已是掌门弟子,日日可出入九阁,连那贱人都可以去九因观!我却还在六阁摸索,受了多少年的嘲笑和鄙夷......那等卑贱之人,也敢与燕绥师兄谈笑风生。”

    “干脆就在大会上弄死她,我就不信了,她还能打得过勤心修炼多年的我们。”奇兰恶狠狠道。

    “凭我们的实力,是没问题的。若是她之前就敌不过对手,我们只需寻个无人处往死里弄她就行;但只要那杂种进来,那就不能小觑,得小心为上。一计不可二用,我们得有个万全之策,对付那实力不差的杂种。”伯卉开口。

    虞阴点头,“你说的不错。她若实力不佳,我们也无需多费精力,秋后算账便可;所以我们现在只考虑一种情况,便是她实力超群怎么办。”

    接着是一阵沉默。

    “七阁主护她护得厉害。如今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不好下手。”奇兰道。

    伯卉听完眼角斜挑,骂道:“你这个废物就只知道说废话。”

    “好了,越说越远。”虞阴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奇兰的肩膀,“阿兰,你那么喜欢允九满,若不是那贱人处处抢你风光,你早就是容允九满的心里人了。”

    她看出奇兰眼中的哀伤和后悔,放慢声调:“你总是无辜的。唉,允九满怎么就再也不理你呢了?也不知那华琚说了些什么,真是让人揪心。”

    “不知道哪个穷山恶水来的,哪懂什么礼义廉耻,为仙之道呢。”伯卉一副深有同感的面容。

    “你们以前很要好的不是吗?”虞阴笑了笑,“阿兰,允九满只是碍于那个人的情面,不好跟你在一起。你看,没有华琚的秦苍派是多么宁静和谐啊。本来允九满回来后就可以与你说上一些话,叙叙旧情,可惜华琚和他一起回来,这机会就没了。”

    “算了,今天也说不出什么了,离陆压盛会还有一段时日,先安心修炼吧。如果能在盛会上名正言顺打败那贱人,才是最打击她的吧。”虞阴起身,掸了掸裙边,似是无意道:“伯卉,我听说七阁有个宝物。”

    “是素女谷送来的广木香,服下之后在一月内修为大增。”

    “功效虽好,但时间短暂,所以七阁的人并不十分看重,估计就放在玲珑塔的一楼吧。”

    奇兰微笑着把他们送走,才伸手收回了落灵镜。

    “原来,是那群瘟货诱引奇兰偷盗广木香加害与你!他们早就想置你于死地,却偏不知你修为深厚,哪里是他们可以与之算计的。”夷姿还未说完,那珠子又是闪出一阵光芒,画面却转到奇兰的屋内。

    华琚道:“我是知道瘟货喜欢燕绥,但没想到奇兰喜欢允十。”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虞阴走了进来,满脸关切。

    “怎么醒了也不说一声?快喝点清露,去去体内的血气。”

    奇兰低着头喝了一口,然后紧紧抓住虞阴的手腕,力气大的让她皱起眉头,她惊恐万分吼道:“虞阴,你们要小心,她太厉害了!”

    扳正奇兰的身体,虞阴直直的看着她的双眸:“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奇兰摇摇头,轻轻啜泣:“华琚她,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用尽全力直接给了我致命的一击,她再也不是原来温柔善良的她了......怎么办。虞阴啊,你们要做好准备啊......”

    听罢,虞阴神色不虞离去。

    奇兰又是伸手一挥,将珠子收回面前,神色哀怨。

第四十二章:落灵镜中存往昔3

    “阿琚,希望有一日你能瞧见我记下的这些画面,你那一掌并非能要了我的命,可我的修为正在被广木香反噬,怕是时日不多。常言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望着你有日能发现这镜子,告发虞阴他们,为我报仇。”

    她凄凉惨笑,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洒满衣衫。她低头冥想了一会,对着镜子开了口:“反正要死了,我终于可将埋藏多年的心中话说个清白,呵。”

    “当初所有人都排斥我,只有你愿意跟我做朋友,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真好啊。我也想和你一样勇敢反击,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后来看见高高在上的七阁阁主来接你回去,我才终于知道缺了什么——身份。”

    她忽然气了起来,像是遭到了背叛,心有不甘。

    “原以为你跟我一样,结果只有我最卑微......华琚你知道吗?!多少个夜里,那深深的自卑感就像带毒的藤蔓一样扎进我的身体里。

    但我还是自欺欺人地认为你与我一样,直到掌门选你作为关门弟子——连天赋过人,受众仙喜爱的虞阴都被你比了下去,我还站在你的旁边是不是太可笑了?”

    她继续凄凄啼哭,哭泣的眼泪如同下雨般零落,话语里充满了怨怼:“不予仙君和燕绥仙君才能唤你一声小师妹。允……允师兄唤你‘阿琚’,我却和他一样唤你,旁人都笑掉大牙,讽刺我攀上了高枝儿。

    我努力得来的称赞,是因为你的帮衬;我能参加宴会,是因为你的身份;就连可以同允师兄说上几句话都是因为你的面子。华琚仙女,华琚仙女......多么矜贵的华琚仙女啊。”

    “伯卉故意当着我的面贬低辱骂你,起初是刺耳,后来却渐渐听着顺耳了。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们一样卑贱。

    你只不过是比我幸运一点,有个好姐姐。我们没什么不同。

    如果我不离开你,虞阴就会叫她的爹爹将我赶出秦苍,那可是八阁主的命令,谁敢不从......你那么惹人注目,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你再这样肆无忌惮,你会被他们整死的。所以......”

    她眼里燃起奇异的光亮,整个人又激动起来。

    “让我来拯救你好不好?我也可以帮你。你是阁主的妹妹,掌门的弟子,偶尔失误谁敢嘲笑你?

    你看,你都没过六阁试炼,不照样也去了赵庄么?!你凭什么如此幸运,占尽了风头......但是如果你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懂得要潜心修炼,安心上课,虚心求教......对你那绝对是大有益处;而我,既帮了你又解救了自己,对不对?!啊?!”

    她双掌撑在床榻上,大口大口缓着气,面色扭曲,看模样似乎修为正在被广木香反噬。

    但她咬了咬嘴唇,唇上渗出血丝后才继续开口:“阿琚,我死后,你要记着,是虞阴!你所受到的一切伤害都是她操控的,你不要被她的虚伪骗过去了。我不想害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被逼入绝境了!你要记得,你若不除了虞阴,迟早会大祸临头!”

    画面消散,夷姿看得怒不可遏,呸声道:“这奇兰死有余辜,死前还不安分,还要将你推入火坑,看你们斗得死去活来,好让她含笑九泉!”她将镜子收回,“早知道里面是这些畜生,我就不让你看了。”

    华琚叹了口气。

    奇兰有句话倒是没说错,她确实大祸临头,整个秦苍都大祸临头了一番。

    她现在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她之前只知道奇兰往自己吃食中放了重台液,混着夕雾花的香气让她口吐鲜血,修为大乱,吃了苦头还生生错过了六阁试炼。

    当时是个仙都认为是她自食恶果,嘲笑之声日日传入七阁内。

    好在姐姐和师父他们相信自己。

    即使她也知道很多人愈发恨她恨得牙痒痒,可她才不会在意。她更不想追根究底,问奇兰为何要害她。

    她懒得和这样两面三刀的玩意继续有瓜葛。

    不过现在她明白了。

    她也明白了,奇兰是怎么偷盗成广木香和落灵镜了。奇兰在陆压盛会上一路高进,修为飞涨,只需要再胜利一场就可以进入最后一轮厮杀——可惜偏偏遇上了她。

    她虽然从未追究那件事,但不代表一切都没发生过。奇兰向她狠狠袭来时,她当然毫不客气反击,一掌将她拍出战台,贴在一旁的战鼓上,当时就血花四溅,生死不知。

    后来七阁追查出广木香失窃之事,当门徒去捉拿奇兰时,才发现她死在了自己的屋内。

    再后来,就有流言说奇兰之死是因为华琚仙女,虽然版本不一,但都让她的名声更差了。迟到误学已经是微小之事,暗中害人成了她新的形象。

    华琚已经遗忘了这位鲤鱼灵,今日往昔乍然浮现,她才知道当年那只跟在他们身后怯懦的小鲤鱼,心思竟是如此复杂。也不曾想到,她会因为嫉妒自己而心生怨念,走上邪路,最后自取灭亡。

    夷姿看出华琚脸色不虞,连忙安慰:“你可莫自责,她是死有余辜。只是我看后只觉着背后发凉,那心思坏起来,竟是可以这般歹毒——如今秦苍焕然一新,恶人已然自食恶果,我们还是莫要太拘陷于过往了。往事却已成空,我们存活于世的不该沉溺悲伤丢失了自我,让仇者快亲者痛。”

    末了她又捏了捏拳头,眼中狼烟四起,战火蔓延:“这世间险恶,人心难测!连奇兰那样的弱小鱼灵都敢加害于你,更别提那群畜生罄竹难书,天理难容的恶行!”

    她坐到榻上,紧挨着华琚,握紧她的手,道:“上次从花都回来,我就下定决心闭关修炼,要把我的‘红缨’锻造得更好,必须得破了那凤君迁的火境,不能再成为你的累赘了!”

    华琚嗔骂她:“你什么时候是累赘了?你这样贬低自己,我会生气。”

    夷姿连忙认错:“好好好,是我说错了,你可千万别气。但是我肯定要闭关修炼,四阁之事也安排妥当,只需门徒照看着就行。我就挑六阁闭关,反正那儿现在没人,我在里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气死那些个畜生!”

第四十三章:滑稽流言惹人烦1

    华琚被她逗笑。虽然她再怎么修炼也破不了上古凤凰的火境,但她不会挫夷姿的士气。

    “那我就等着你浑身上下发光发亮,脚底生风,面上溢彩的从六阁出来。”

    夷姿重重点头,起身便要立即行动,华琚赶忙叫住了她。

    “你等等,有件重要的事,你若不做好,我可真会食不下咽的。”

    夷姿面色一变,“什么事?!”

    华琚装作愁苦,移步到她身边,学着允十的模样扯住她的袖子,颇为乖巧道:“若是在你闭关前没吃到你的留晶糕,那我可真是要馋死了。谁知道你这豪情壮志的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可别真把我给馋坏了。”

    夷姿一阵无言,但心里的怒气消散了许多。她假装恼怒,连哼了几声,华琚依旧笑得乖巧,让她哼到最后都把自己哼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最可爱的天虞神女,本仙子这就去为你取出所有的桃花瓣梨花瓣,然后奔去后厨,必要做出一锅又一锅,够你吃饱吃撑的留晶糕来。”

    见她心情转好,华琚又道:“我傻呀一口气吃完,还把自己撑吐。我要用奚池里的水造一个小水境来,保持住留晶糕的甜香软糯,一个人慢慢吃,除了碧千谁也不给。”

    夷姿欢快吐了口气:“你呀,可真是我们最机灵的淘气鬼。”

    见夷姿彻底恢复了生气,兴致高昂的去做留晶糕了,华琚这才躺回榻上,神色晦暗的看着冷落在一旁的落灵镜。

    她脑子里思绪纷飞。

    姐姐肯定知道这镜子被奇兰拿走了,也知道她后来还偷盗了广木香。奇兰自食恶果,然姐姐再是心善,也不会任由宝物在外流落。

    所以,姐姐早就知道奇兰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

    一面防着奇兰那些挑拨之言不入自己的耳内,不落入那些圈套里,另一面就想着借奇兰之手,用落灵镜搜集那群瘟货的罪证,等待时机成熟将他们一并削了仙根赶出昆仑仙界。

    却没想到,那场陆压盛会引来了太多的波折,到最后一切都面目全非。

    华琚的眉头深锁。她忽然又在悔恨,若是她当初就能看到这镜子就好了。

    可偏偏时过境迁才看到。若是奇兰死后她就能看到,就知道那群瘟货——

    并不是。

    她自嘲一声。

    以她当年自我狂妄的性子,即使看见了也只会认为是那群瘟货不自量力,异想天开罢了,要么当成是看了个笑话,然后将镜子拿回去,不再理会。要么心情不顺,找他们算算账,然后惹出更多的风波,甚至是刺激他们提前叛乱。

    奇兰和瘟货那几句蠢话算得了什么呢?

    是啊,那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哪里是后来要人性命的步步算计。

    所以这镜子到头来依旧是没太多的作用。

    她重新捏诀将落灵镜放回奚池上空,起身走去玲珑塔,静静站在塔前,抬头望着云卷云舒。

    从前她虽然胡混度日,然师父和姐姐的教诲却铭记于心。

    她再是偷懒耍滑,在修炼之事上却未懈怠过一刻,不过是懒得凑那些无聊的热闹,也不在意那些虚晃的名号,成日里懒懒散散,得过且过,偶尔对吃喝玩乐来了些兴致,就被说成贪图玩乐之辈,是最不上进的仙家。

    岂知那些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仙家哪个不是偷偷摸摸的玩乐,远远比不得自己光明磊落。

    可叹她这不争不抢,不卑不亢的性子还是引得诸多仙家骂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最喜欢起事的,就是那群瘟货。

    即使是一跃成了季舒真君的弟子,她也没有骄傲自满,反倒是更加辛勤修炼,时不时就会被燕绥用各种仙法收拾一番。

    那段时间,她常常灰头土脸出入七阁和九阁,不像是去修炼,像是去哪个泥坑水坑里裹了几大圈,门徒们的窃窃私语又传入七阁里面。

    夷姿安慰她,道那些个弱不拉几的仙灵们要是去燕绥手下转一圈,能活着出来就该谢天谢地了。他们不知其中艰辛就只知道动动嘴皮子,愚蠢至极。将来在陆压盛会上,除了让他们大开眼界,还要让他们好好受些教训,知道你这个掌门弟子可是名副其实的。

    而姐姐对她愈发上心,但凡逮住她,便让她跟在自己身旁,嘱咐她仔细观摩身为一阁之主是如何处理阁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的。日落之后,还会询问她近日所学感悟,忙得她脚不沾地。

    是以,她如今处理起七阁的日常事务,上手又快又熟练。

    她静下心想了想,夷姿的话没错,都已经三百多年了,他们不该沉湎过去。如今大仇已报,她应该按着师父和姐姐的意愿真真正正做自己,而不是永远陷在仇恨之中度日。

    她心中宽解不少,转身朝着拱门下道:“可是背完书了?”

    碧千小心翼翼探出自己的小脑袋,一只手还折弯了几簇枝条遮掩自己的脸,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在绿叶后面无辜眨巴。

    瞧见阁主的笑容,知道她心情好了许多后,立即蹦了出去,跳到她身边,搂住阁主的腰肢,头搁在她的肩上,欢快的蹭着,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她五分撒娇五分委屈,道:“阁主,我已经背完一遍《秦苍内训》了,好长啊。我背着背就发现自己已经违规了好多条。比如门徒每日应在卯时起,吸晨曦之精华,可我每次都是抵着辰时到五阁,没吸过一次。我真的太懒散了!”

    华琚揉揉她的脑袋,心想:她当年靓丽的身影能巳时出现在五阁学堂,赶上上午的课业就已经是难得的给面儿了,好在八阁的老仙君们见多不怪,心胸宽广,比那赵庄老学究们好多了。

    不过这话刚到嘴边她立马吞回肚子里,双手搭在碧千的肩膀上,让她站直站好,装得深沉,语重心长道:“碧千,你如今不仅是五阁的学子,更是我们七阁女仙,要勤奋学习,免于懈怠,成为秦苍杰出的仙家!这一点,阁主相信你是能做到的。”

    碧千乖巧且郑重点头。

第四十四章 :滑稽流言惹人烦2

    华琚含笑看着她,这孩子太好带了!

    要是换成她自己,她可能会出手先打几顿,再饿几顿,好好的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了才能放出去。

    墙头传来一阵大笑。

    华琚仰头一看,允十正驾着多红云停在半空。

    他头发梳得齐整,不像之前总有几根耷拉在脑门前,可衣服却松松垮垮,衣襟半开,两边衣袖一长一短卷在手臂上,还撩了半截衣角塞在腰带里,露出来的长靴上沾着不少水渍和泥渍,形象愈发堪忧。

    他手里拎着个大水桶,一跃而下,人立得稳当,桶里的水却将盖子撞开缝隙,荡了不少出来,湿了他一脚。

    不过他毫不在意,将桶一放,双手交握着笑嘻嘻往前凑。

    “呀呀呀,仙子的教导可真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怕是还没睡醒,竟然从你嘴里听见‘勤奋好学,免于懈怠’这样的词儿,真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

    华琚凉凉一笑,道:“你这务农务得真是敬职敬责啊,要不要我去帮帮你?翻土翻水翻翻你?”

    允十当即又是摆手又是摇头,退到那水桶旁边安静装乖。

    碧千伸长脖子往他身上闻了闻,然后蹲到水桶旁边,瞪圆了眼珠子,道:“允蛇,你这里面可是送给我的吃食?好香啊!”

    “我叫允十。”

    “哦,淫蛇,你这里面可是送给我的吃食?好香啊!”

    允十:“......”

    华琚捏了捏额角,道:“碧千,这是你在学堂里学到的?”

    碧千点点头,笑眼弯弯,道:“是呀,同窗跟我说,衣衫不整,笑脸迎面,弯腰哈头,贼眉鼠眼的人,就是‘淫贼’。”

    她指向允十,“就他现在这副模样,半分错不了。”

    华琚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那些扰人清听,不堪入目的书册。

    允十嗟叹一声,担忧不已。

    “原以为是我们那时的岁月,没想到这岁月也忒清白了点。仙子啊,这碧千要是被教成了个书呆子,没了活泼鲜艳劲儿,那可怎么办?”

    华琚走过去,摸摸碧千的小脑袋,道:“她还小,心性单纯好些。再者,碧千聪慧机敏,连燕绥都夸赞过,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她朝那木桶努努嘴,“这里面是什么呀?一股子水腥味。”

    允十打开盖子,乐呵道:“是鱼腥味!夷姿仙子不是要去闭关了么,我准备给她补补身子,她嘴里念叨着什么‘鱼’,面上还穷凶极恶,看来是非常想吃鱼了。这不,我买回来的鱼苗刚好长到巴掌大,肉质最是鲜嫩,赶紧就拎过来,给大家尝尝鲜。”

    水桶里游着乌泱泱的小鱼儿,看得碧千都快把头埋了进去。华琚赶紧提起她的后衣领,免得她弄湿自个儿脸庞。

    允十这次算是歪打正着,碧千许久没吃到鱼肉,馋得很。夷姿则是在为落灵镜的事愤愤不平,不是想吃鱼,不过吃上一些也能让她发泄发泄,也有助于闭关。

    “算你有点良心,赶紧去弄吧。夷姿就在后厨,要做留晶糕,你去帮忙,两个人做出一桌美味来,我们今个儿好好把酒言欢。”

    有肉吃,有酒喝,有人聚,允十开心得满面通红,抱着木桶撒丫子往后厨奔去,因此没有听见华琚后面的话。

    “碧千,我们走,去九因观叫上师兄,回来后我们还没有好好的吃顿饭呢。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也叫那燕绥一声,不给他小肚鸡肠的机会。”

    碧千抱着华琚的臂膀连连欢笑。

    待允十对着夷姿做的一桌珍馐美馔垂涎欲滴,眼放绿光时,华琚带着淮不予,燕绥和碧千缓步而来。

    他吓得嘴都忘了收,大家吃得开怀时,他一直在思考这段时间自己这个三阁主有没有恪尽职守。

    “允九满,你近日领着门徒在一阁种地养鱼......”

    允十急忙放下碗筷,飞快认错,哭丧了脸:“掌门掌门,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带着门徒胡闹,不务正业!”

    华琚看着他,脑子里冒出“胆小如蛇”四个字。

    淮不予道:“我非是责备你。”

    他讷讷道:“啊?那您的意思是,我做得好?”

    淮不予颔首,“你此举意义甚好。”

    允十惊喜的静待下文,淮不予却收了声。

    华琚轻咳一声,师兄就是这样,不会多言,夸赞旁人一句已经是难如登天了,只好让她来解释解释了:“一阁至三阁的门徒大多修为低弱,寿命不过百余年,从前多是依凭着上面的仙君进入秦苍,无所事事,甚至还会仗势欺人,耽误正事,实在糟糕。

    师兄很早前就想整治这些个不良风气,可那些人个个嘴脸精明,最会面上一套背后使坏,太难治理了。

    可自从你当了三阁之主,又把关了招门徒那关,该治理的治理,该收拾的收拾,该滚蛋的滚蛋,他们那些个小心思哪里能瞒过你那双滴溜溜转的小眼睛。

    如今的一二三阁到处清清爽爽,焕然一新。你还带着他们种田养鱼,不仅让他们明白有劳有获,还让我们秦苍能吃上新鲜的吃食,自然是有功劳的。”

    允十听得面红耳赤,激动地抱着饭碗,难得谦虚起来:“应该的,应该的,我一定要会再接再厉!”

    燕绥举起酒杯,向淮不予道:“还是师兄任人唯贤,安排妥当。”

    华琚不甘示弱:“就你会说话?”

    他也寸步不让:“就你会挑事。”

    夷姿赶忙往两人的盘里各放一枚留晶糕,道:“多吃点,多吃点,凉了就没那么甜糯了。”

    淮不予将杯中的酒酿一饮而尽,也难得问人:“你们二人此次想置气到何时?”

    燕绥挑眉,华琚不语,碧千挨着允十默默大快朵颐。

    夷姿细声细气道:“你们能不能在我闭关前和好?我马上就去闭关了,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允十连到她的眼神,当即会意,连忙接嘴:“是呀,八阁主,你和自己的师妹置什么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面那些蠢货现在说仙子说得有多难听,多离谱——嗷!”

    华琚两眼望去,定在允十那张涨红的脸上,凝眉道:“说我什么?”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连碧千都停止了咀嚼。

第四十五章:滑稽流言惹人烦3

    她看向淮不予。

    秦苍掌门依旧是沉着冷静的模样,只是手里捏着酒杯避开了她的眼光。

    她笃定道:“好,师兄是知道的。”

    然后她看燕绥一眼,燕绥嘴角勾笑,神色不善。

    她就说刚才一路走来,他怎么半句冷嘲热讽都没有,看来这怒气转移到那些个蠢货的蠢话上了,他的死亡名单里又多了倒霉蛋。

    她扳开捂在允十嘴巴上的那双素手,道:“夷姿你别挡了,都说到这个份上,就让我这个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主角听听,是什么有意思的话。”

    碧千赶忙举手:“阁主,我也不知道啊!”

    “你在五阁,听到的消息最是杂乱,只有知道的多与少,没有知不知这一说。”

    碧千哼唧起来,眼神真挚:“真的阁主!本来有几个倒霉玩意儿在说,可我都没听清他们就被授课仙君狠狠惩罚了,然后我就再也没听见了。”

    “哪位授课仙君能止住这些野火烧不尽的小道消息?”

    碧千睁着大大的水眸,天真一笑,指道:“就是燕绥啊!现在整个秦苍都没人会说您的坏话呢,也知道外面的人是嫉妒您的美貌与实力才胡乱说的。”

    华琚颇有些惊诧看向燕绥,他却垂下眼皮盯着盘子的留晶糕。

    她知道八阁之主肯定是会亲自前去五阁教授课业,可她没想到燕绥这般会管教学徒。

    她还在奇怪,最近关于自己的流言怎的越来越少了,没想到是这厮的功劳。

    淮不予眼含暖意,夷姿轻轻笑出了声,拍拍碧千的头当做嘉奖,允十更为直接,夹了一条最肥美的鱼放到她的盘子里,慈爱道:“乖,慢慢吃。”

    “好的,淫蛇。”

    夷姿彻底笑开了声。

    鉴于“淫”这个字儿自开天辟以来就没有一丁点的好意头在里面,华琚煞有其事教导了碧千几句,最后定下了“允蛇”这个称呼。

    “这个名字嘛,才体现了你名字的精髓,有名有姓,还能知道你是蛇仙,简直太好了,太贴切了。”

    允十幽幽道:“曾经你也这么说过,就在五阁学堂内。”

    华琚抖抖衣袖,自满道:“哦,原来我年纪轻轻就颇有见地了。”

    允十幽幽之声里添上哀怨:“然后我就同意了你的见地,直到方才,我都叫‘允十’。”

    夷姿已经弯腰笑到到了桌底,还不忘拍拍他的大腿表示慰问。

    华琚干笑几声,道:“我这叫推陈出新,意义非凡。一阁的后山坡搁了几万年都没人去动,现在不也被你整日倒腾过来倒腾过去,重获新生了吗?可见世间万物都是在变化之中的。给你换个更加厉害的名字这事,你就不用太感激我,乐善好施,实乃我秦苍之道,不足挂齿。”

    允十嘶嘶道:“我可真是信了仙子你的——”

    他嘴边将“鬼话”、“胡话”、“瞎话”“扯话”、“酒话”、“醉话”几个词轮番换了个遍,觉得就算全部说了出来都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委屈和愤懑,于是闭了嘴,拿起筷子一口气夹了四五块留晶糕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心情才明朗起来。

    华琚故作惋惜,其实夷姿已经做了好多放在她屋子里了,允十拿的那几块,还不够她塞牙缝呢。

    还没等允十将留晶糕吃进嘴里,她的惋惜之情就消失的一干二净,换了副审视的面容看着他,淡淡道:“谁也不要打岔了,我们来听听,关于我这个修罗仙子的故事,如何?”

    她倒是十分想知道那些流言。

    毕竟编排她“残杀无辜,作恶滔天,死有余辜”已经过了几百年,都是些陈词滥调,听得人耳子起茧。

    既然有了新故事,她自然要见识见识现在的那些仙家们长进如何。

    允十一下噎住,暗暗擦了好几把冷汗,才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一说修罗仙子归来后,表面闭关修行,不见外客,实则在背地里密谋复仇,等待时机。终于,她等到祸斗族之乱,自己连夜奔向南境,趁机痛下杀手,接连斩杀了当初伸张正义的文武圣人,嫁祸给丹穴凤君,一石二鸟,坐观虎斗,心机深沉。

    允十抖肩摇头,学着小人嘴脸,道:“他们还说,祸斗族之乱就是你挑起的。理由是,为什么祸斗族三百年内都没叛变,你一回来就闹事,时间太巧了,跟你脱不了干系。”

    碧千气呼呼道:“他们脖子上那颗脑子是木头做的么!”

    “怎么会是木头做的呢?这个故事编的有头有尾,有里有外,有模有样,可信度十分高。”

    碧千扑到华琚怀里,满眼心疼,道:“阁主你还笑!那群该死的坏人!”

    允十接着道:“还有一说,道修罗仙子回归后,因为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内心羞愧,这才闭门谢客,安心修炼。”

    碧千昂起头,气道::“罪孽深重,这是人话?”

    华琚捏捏她的脸,心平气和道:“管他人话鬼话,蠢话笨话,反正说得不是真的我,我要跟这些流言较真,较到最后是能说明我蠢。”

    燕绥发出一声嗤笑,她冷笑回应。

    这一说是说修罗仙子确有悔改之意,可惜她自小偷奸耍滑,恃强凌弱,仙根浑浊,没几日就受不了闭关清修的苦闷,便出了秦苍,到北海秋宴上预备肆意玩耍,恰巧遇着了丹穴神府的一位女仙,瞬间暴露本性,想一泄解约愤恨。于是仗着自己的修为高一截,打得那女仙半死不残,一位路过的九阙仙宫的女使上前宽劝竟也遭到牵连,两人双双身受重伤。

    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修罗仙子悔过自新之言只能是贻笑大方。

    华琚点评道:“这流言八成是那修姱整出来的,这是她的惯用手段,打在我身上照旧不痛不痒。要知道,我从前就时常‘欺负’许多丹穴神府的女仙,威名响彻整个丹穴神府。这一版本论起来整体情节比之前那故事平淡许多,没甚新意,吸引力不够。”

    允十连连点头,“仙子真是洞察秋毫,这个版本的确不如第一个畅销,不过沾着您那破婚约的事儿在众多流言中占了一席之地。要知道,旧情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永远不愁没市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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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醒:披着仙侠外衣的言情1v1,夫妻强强联合搞事情,非正统修仙升级流】
因果循环,道法自然。
那么,如何做一名正经仙?
上万年来昆仑仙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重归而来的华琚握着以前的金手指和现在的金手指淡然一笑:很简单,正不正经,由自己说了算!
本文又名《修罗仙子与大剩金仙的腻歪日常》、《今天是谁的马甲掉了呀》正经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经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经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