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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威亚     贵妻谋后txt下载     贵妻谋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夜入

    米面铺子后面胡同尽头的这座两进的小院落,出了老瞎子一个看门的,再没有其他仆人。

    老瞎子房里支了一处小炉灶,平日里的吃食自己也能简单地解决。刘掌柜回来居住的时候,他们俩也是各自开火。偶尔让小六子从外面带熟食回来,老瞎子也能跟着解解馋。

    但是自从二小姐住进来,老瞎子的或是质量可是大幅度的提升。每日的早食和晚餐,二小姐身边的那位姑娘都会将他们做好的饭菜送过来一份。

    老瞎子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主仆之别这样简单的规矩还是懂的,一开始连呼不敢。

    可是那位不说话的姑娘却是将饭菜搁下之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天气炎热,第一次送来的饭菜老瞎子没敢吃,放到晚间就已经馊了。但是那位姑娘还是接着送,也是将饭菜放下便离开了。

    老瞎子觉得,若是再不吃那就该是不识好歹了。又不忍饭菜浪费,所以从第二顿开始就吃了下去。吃完之后,摸索着将碗筷洗了,码放整齐等着那位姑娘来取走。

    姑娘送过来的大多是素菜,可是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比外面那些酒楼里的饭菜都要好。老瞎子本就习惯了一天两食,近来这几日自己房中的小灶便都没有开火。

    他在心中感叹,这位二小姐可真是个好人呐。自己没有什么能报答的,只能在看门这件事情上更加认真些。

    虽然知道没什么好看的,因为这座宅院从来不进生人。但他还是每日早起了半个时辰,又晚睡了半个时辰。睡着的时候也比从前更加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好在二小姐或者小六子外出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去将门打开。

    今日晚间吃的饱了些,老瞎子就比昨日又晚睡了半个时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拿着木棍正准备回屋,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响动。

    没了眼睛之后,他的耳朵和鼻子就变得一一般人要好用许多,能听见许多微小的旁人不能注意到的动静。

    这声音是从院墙处传来的,老瞎子屏气凝神,将耳朵对准了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接着又有声音传过来。

    这声音极小,若不是在寂静的夜间,老瞎子觉得自己也听不出来。

    这个时候,莫不是贼吧?老瞎子有些焦急,这院子里可就住了他一个瞎子和两个柔弱姑娘。要是这进的是谋财的贼,丢些东西还好说。可万一另有图谋呢,这里面两个姑娘的名声不就毁了。

    “谁呀?”老瞎子瞬间做出决断,用尽全部力气大吼了一声。

    若是普通的小毛贼,这一声过后也许就能吓跑了。

    若是个江洋大盗,起码能给里边儿的姑娘提个醒儿,说不定能将街坊四邻也招过来。

    老瞎子这么想着,就接着喊:“谁呀?大晚上的……”

    后脑勺一阵剧痛袭来,老瞎子瞬间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一个影子迅速掠过二进的拱门,进入内院。内院漆黑一片,里面住的人看上去并没有听到方才外面的动静。

    利刃刺破空气的声音无比熟悉,在来到近前的瞬间,黑影向后折腰,一枚短箭贴着他的腰腹穿过,钉进了后方的墙壁。

    第一枚还未在墙壁上停稳,紧接着第二枚以和第一枚相同的轨道穿刺过来。黑影来不及直起腰身,索性躺在地上向前滚去。

    翻滚几圈之后忽然从地上跃起,倒真像是一副没有重量的影子。

    与此同时,从前方窗户中又翻出一个黑影,诡异的身法和方才那人格外相似。

    两个黑影瞬间交手,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心中大惊。

    院中的打斗声不可谓不大,对面的房中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两个黑色的影子全程都在贴身缠斗,从远处看去几乎要缠成一体。

    约一刻钟后,两个影子终于略微分开,其中一个的手臂被另一人反背在身后。

    “叫你主子出来吧。”低沉的男声响起。

    可是被钳制这手臂的这人回应他的不是话语,而是继续进攻的动作。

    只见那影子不顾自己的一条手臂还被别人握在手中,直接弓腰翻身,空着的手中突然滑出一道寒光。在骨头脱节的脆响中,前面这人手中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后方人的脖颈。

    后面这人立即松开对方的手臂,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翻折,躲过匕首的同时双手接地双腿腾空,像一把铁钳一样钳住对方腰部。下一瞬紧靠着双手接地的力量,硬生生将对方的身体摔在地上。

    小院的地是泥地,仍旧摔出了一声重响。

    被摔的这人仍旧像感觉不到疼痛的布偶,接地的瞬间便想着翻身跃起。

    但是对方怎会给她机会,就着方才的姿势再次踢出一脚,将这人手中的匕首踢了出去。然后翻身跃起,落地的瞬间将地上这人的脖子捏在自己手中。然后像是提起一件十分轻巧的物件儿一样,将人提在了自己手中。

    “还是不肯出来吗?”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冲着对面仍旧黑灯瞎火一片寂静的屋子。不知是方才的打斗太过尽兴还是什么原因,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兴奋。

    话落,屋内有烛光亮起。紧接着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衣衫整齐但是未戴簪钗的女子从房中出来。

    借着从房中射出的光,顾蕴看见了被人掐着脖子提在手中的阿琉。

    “放开她!”顾蕴提裙疾奔几步,来到近前。

    男子倒是十分配合,立即松开了阿琉的脖颈。

    终于能够呼吸的阿琉在被放开的瞬间一阵脱力,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顾蕴连忙上前搀扶:“阿琉,你怎么样?”

    “小姐,我没事。”

    阿琉跟在顾蕴身边多年,她怎会不知她心性之坚韧。如今说话忍不住拧着眉头,怎么会没事?

    顾蕴顾不得理会对面站着的男人,上下打量着阿琉,想看看她伤在何处。

    “左臂。”男人看透了顾蕴的想法,不甚在意地提醒道。

    顾蕴立即看过去,只见阿琉的左臂确实有些异常,整条手臂都无力地向下垂着。不知道是脱臼还是断了。

    “是她自己扭断的。”见顾蕴瞪过来,男人下意识地解释道。

    “宇文愈,你到底想干什么?”事已至此,顾蕴如何还能保持上次见面时候的客气?

    这个深夜闯入的黑影,正是北朝魏王,宇文愈。

    在顾蕴的手臂稍稍抬起还未来得及挥出之前,宇文愈抢先一步上前握住。

    见顾蕴朝他看过来,宇文愈回应道:“上次便不小心着了二小姐的道儿,如何还能不长记性?”

第一百九十七章 阿琉

    顾蕴发力欲将对方的手甩开,宇文愈也不勉强,直接把手松开了。

    本以为顾蕴不会再想着暗算,奈何女子的心思着实难猜。就在他松手的瞬间,顾蕴借着甩开他的动作将衣袖挥起。

    宇文愈立即屏息后退,却还是难免闻到了一丝异香。这香气和上次的,居然还不同。

    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这个分量已经足以将其放倒。但是对他而言,还不能起到明显的作用,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完全躲过了一样。

    连阿琉都败在了他手中,顾蕴本就没有打算能在宇文愈身上故伎重施。所以对方没有中招,她也并不惊奇。

    “阿琉,你的手臂……”顾蕴不再理会宇文愈,转而看向阿琉。

    缓和了片刻,阿琉的脸色已经恢复许多:“小姐,我没事。”

    她这一声没事,才真的让顾蕴有些相信。

    “手臂怎么样?”顾蕴伸了伸手,也不敢随便去碰它。

    “脱臼了。”

    “你过来。”顾蕴再次看向宇文愈。

    “都说了,是她自己拧的。”

    “过来将阿琉的手臂复位。”顾蕴不去管宇文愈的回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关他的事,鬼才会相信。

    “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她?”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已经上前。

    “阿琉。”顾蕴以眼神示意,阿琉缓缓侧过身,将脱臼的手臂面向走过来的宇文愈。

    他会将手臂复位,顾蕴也是猜的。不过这次的猜测也确实没有错,只见宇文愈只伸出了一只手,握住阿琉受伤的那条手臂,十分轻巧地一推,顾蕴听到了一声骨头响。

    “怎么样?”

    “好了。”阿琉未来得及回答,替她回话的是将手收回去的宇文愈。

    顾蕴没有理他,继续看着阿琉。见到她微微点了点头之后,才放下心来。

    “可还有其他的伤?”顾蕴问道。

    “没有了,小姐。”阿琉回答道,她能感觉到宇文愈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自己身上彻底抽离,但是她却不敢回看过去。

    “去看看老伯。”顾蕴吩咐道。

    “可是小姐……”阿琉有些犹豫。

    “我没事,”顾蕴道:“去看看老伯吧。”

    阿琉低垂着目光朝宇文愈瞥了一眼,然后转身向前院走去。

    “你的婢女,不是家生子吧?”宇文愈缓缓开口问道。

    “干你何事?”顾蕴的语气十分不客气,“魏王深夜闯入民宅,有何贵干?”

    “你可曾查过她的底细,家在何处,还有什么亲眷,是因为什么被卖到南朝为奴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身份特殊,不要轻信他人。”宇文愈并不在意顾蕴的态度,“尤其是跟随在身边的人。”

    闻言,顾蕴笑道:“魏王殿下的意思是,我该信你,而不信阿琉?”

    “我的意思,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宇文愈道:“你那位婢女的底细,你最好还是仔细查探一番。”

    “我婢女,便不劳魏王殿下费心了。”顾蕴道:“殿下来此有何事,还未告知。”

    看着对方面容上的冷色,宇文愈心中微叹。不过也明白点到为止即可,她表面上不领情,却并非没有听见去。以她的聪明,也不是需要别人担心的人。

    但是关于顾蕴的问话,宇文愈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难道要说:“我一时兴起想要知道你住在何处,所以亲自出手探查,查到之后就立即过来了。”?

    “几日前,本王接到了淮南王的来信。”宇文愈道:“你姐姐姐夫邀请本王赴北梁州会盟。”

    ……

    阿琉安置好老瞎子之后回到内院,正好看见宇文愈从对面走来。两人于拱门处擦肩而过,男人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身侧道:“你留在她身边,心中最好没有丝毫鬼祟。”

    阿琉脚步停顿想要说话,转过头来宇文愈却已经走远。

    “小姐。”

    “更深露重,先回房吧。”顾蕴说完,轻轻拍了拍阿琉的手臂,然后首先转身向房中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顾蕴刚在软榻上坐下,便看到阿琉跪在了她身前。原本并未因为宇文愈的话而心生介怀,她用人本就信奉用人不疑疑人勿用。

    可是阿琉这一跪,却让她顿时敛眉。

    “阿琉,”顾蕴开口,“我从未怀疑过你……”

    “阿琉也绝无二心,绝对不会背叛小姐!”阿琉抬头望向顾蕴,目光灼灼,不再出现方才的躲闪和懦弱。

    只有顾蕴能感觉到,在阿琉话落之后,她堵在胸口的一口气才得以顺畅呼出去。

    “既然如此,为何要跪?”顾蕴将垂着的双腿收到软塌之上,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倚着,“有什么话,起来说。”

    连阿姐顾蓁也不知道,她一直十分羡慕阿姐身边有雁翎,有离芷、芙蕖、阿难和麦娜尔。这世间的忠仆多如牛毛,能像雁翎她们几个那样的却如麟角。

    她们几个和阿姐之间的情义,早已经超越了所谓的尽忠和报恩。那是一种全身心的信任,让人羡慕的志同道合、绝不会改变的信任。

    红豆忠于她,奈何私心却比忠心大。

    而寡言少语的阿琉,多次救她于危难,渐渐让顾蕴不再羡慕顾蓁。

    若是要让她经理背叛,顾蕴宁愿是十个红豆,也不希望是一个阿琉。

    “小姐……”阿琉依言从地上起身,头却低了下去,让顾蕴难以看清她的面容。

    “若是有难言之隐便不必说,”顾蕴道:“我要的也不是这些。”

    “奴婢是从离魂冢逃出来的。”

    “那是什么地方?”

    “是北朝宇文家族培养了上百年的组织,用来养杀手细作,专门用于替他们清除异己、刺探情报。”阿琉低声道:“奴婢……也是在离魂冢长大的。”

    “你逃了出来?”

    “也不算是逃了出来。”阿琉摇头,“奴婢是在一次任务跌落山谷,大概是同行的人都以为我活不成了,所以任务结束之后直接撤回,将奴婢丢在了外面。”

    “奴婢侥幸地活了下来,醒来却发现已经躺在人贩子的囚笼里。”阿琉回忆道:“后来麦娜尔姑娘路过,把奴婢买了回去。”

    再往后的事情,顾蕴知晓。麦娜尔买回阿琉然后送到了芙蕖身边,为了保护她芙蕖有将阿琉给了她。

    “魏王大概是已经猜出了奴婢出身何处。”阿琉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

    “方才奴婢和魏王交手,”阿琉道:“他似乎……也是出自离魂冢。”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下落

    宇文愈居然能找到她的住所,顾蕴不知道他还查出了什么,雁翎布置在沅陵郡的势力他又探知了多少。这个半道杀出的北朝魏王,让顾蕴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她并不惊慌,因为有一点可以肯定,宇文愈不会将她卖给陈珖。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最希望结盟的,一直都是淮南王府。

    顺着这些,顾蕴大概也能猜出他此来沅陵郡的目的。无外乎兴风作浪、引风吹火、无事生非,将本来就乱的一塌糊涂的南朝搅弄的再乱一些,让淮南王府的局面再被动一些。

    逼着阿姐和姐夫不得不向他求援,然后趁机狮子大开口,或是事后纠缠不休。

    不论过后双方会变成怎样的立场,起码目前来说,宇文愈即使还没有淮南王府正式结盟,也绝对不会和陈珖站在同一阵线。

    顾蕴十分看不透宇文愈此人,他的许多行径都让她感觉到莫名其妙。

    比如明明接到了淮南王府的信函,费尽周折后目的即将达成。他却不立即启程前去会盟,而是继续留在沅陵郡,花费时间和精力探查她的住所。

    再比如距离上次不欢而见并且不欢而散三日后,这人居然仍旧没有离开沅陵郡,并且再次出现在了她的小院中。

    “魏王是有什么夜闯民宅的癖好吗?”顾蕴从房中走出,看到了倾斜着身子倚在院中榆树上的某人。

    这次的时间比上次早了约一个时辰,她并未就寝而是正坐在妆台前准备卸妆。刚刚取下一半钗环,这人就过来了。而且不知此次是从哪里翻墙进来的,并未惊动看门的老伯。

    顾蕴无奈,只好将卸下的钗环再一一戴回去。

    顾蕴从房内走出来的时候,三千青丝居然梳理的一丝不苟,妆容钗环也都一应俱全。瞬间,宇文愈心中没来由地生了瞬间的失望。

    看着对方丝毫不加掩饰的嫌恶目光,宇文愈却既不气也不恼。直起身子走近几步,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顾蕴面前。

    “这是何物?”顾蕴并未立刻伸手去接,而是看着对方问道。

    “你想要的答案。”

    顾蕴犹豫片刻,见宇文愈没有解释的意思,于是之后伸手将他手中的信封接过来。当借着月光和从窗户射出来的微弱烛光看到上面的笔迹之后,顿时心中一凛。她连忙将信封打开,有些慌乱地拿出了其中的信纸。

    信纸和信封上的字出自一人之手,并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因为对两个女儿宠爱的很,顾蓁和顾蕴姐妹二人的启蒙老师,都由父亲顾际棠亲自担任。

    顾蓁从小就聪敏好学,根本不用过多费心。而顾蕴却不同,父亲总说她机巧有余却不思上进。

    有人看着的时候,顾蕴还能静下心来学上片刻。一旦离了人,便如脱缰的野马,心思怎么也无法继续放在功课上。习字的时候尤其如此,所以她的字从一开始,便不能同阿姐相提并论。

    父亲身居要职,自然不能时刻看着她。但是士族中不论男女,写一手端方雅正的字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开始习字之后,父亲一有空便亲自督导,实在抽不出时间的时候,便由二叔顾际棠接替。

    顾际棠和父亲一母同胞,自幼所受的教导一般无二,所练的字体也是同一种。都是笔画严谨、朴厚灵动、丰腴而不失于板刻的行楷飞龙体。

    顾蕴的字,是他们兄弟二人共同教导出来的。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多的同时也临摹过最多的字体,便是手中信纸上的这种。

    而这封信,是以盟友的口吻写给陈珖的,落款是朱群。

    “这个朱群和陈珖一样,是南朝西南地界一个自封的藩王,自称明王。”宇文愈在一旁适时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他如今接受了你们南朝朝廷的赐封,应该算是名正言顺的藩王了。”

    顾际棠居然跑去了西南,没有投靠陈珖而是去投靠了所谓的明王!

    纸张撕裂的声音传入耳中,顾蕴才发觉手中的信纸居然被自己扯烂了。回神之后看向宇文愈:“这封信……”

    “是陈珖的府邸拿出来的。”宇文愈解释道,“你要找的人,根本没有在此处停留。”

    “你有什么目的?”片刻的沉默过后,顾蕴抬头看向宇文愈。

    “这便是我的目的。”

    “什么?”

    “让你知晓真相,”宇文愈道:“你的仇人,找到了一个极大的靠山。明王朱群手中的势力,是陈珖的两倍不止。”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顾蕴道:“想让我帮你做说客,说服淮南王府和你们北朝结盟吗?”

    “淮南王已经主动邀请本王前去会谈,”宇文愈道:“你这个说客虽然十分有分量,但是此时已经用不到。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报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过分冲动只会是以卵击石。”

    “多谢。”顾蕴并非不识好歹的人,虽然面上神情没有过多变化,但是这句道谢说的十分诚恳。

    宇文愈正想回应,又听对方问道:“为何要帮我?”

    “帮你什么?”

    “顾际棠。”

    “怎么,”宇文愈反问道:“你要酬谢吗?”

    “没有,只是想知道你为何帮我?”

    “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变成盟友,”宇文愈道:“变成盟友之后,你的敌人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顾蕴又是一阵沉默,宇文愈再次主动开口道:“既然顾际棠不在沅陵,你也无需继续留在这里了吧?”

    ……

    顾蕴确实要离开沅陵郡,但是却没有说出她要去何处。宇文愈翌日夜间再次来到胡同尽头的小院时,院里只剩下了一个看门的老瞎子。

    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跑了,看来她在沅陵的势力远比他猜测的要大啊。

    “主子,朝中传来消息。”宇文愈回到客栈的时候,黑袍人已经在房内等候。

    “说。”

    “陛下欲为主子赐婚。”黑衣人言简意赅。

    “谁?”宇文愈的声音,明显的冷了下来。

    “陛下的堂妹,清平郡主。”黑衣人道:“日前已经受封为清平公主。”

    “谁提出来的?”

    “礼部侍郎郭佑。”

    “找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北梁州

    北梁州是大齐境内最靠北的一个州,和北朝秦州接壤。州内最北面的一个郡,更是直接夹在了南朝和北朝的分界线上。

    此郡名武兴郡,因为处在南北两朝的分界线上,导致此郡于天下诸州郡中有独树一帜之风貌。大体言说两句,武兴郡实行着南朝的制度却奉行北朝的文化,郡中人上着南朝的户籍,却穿着北朝的衣裳。

    常常出现南北两朝子民因争夺利益结群斗殴的场景,也时常能看见南北一家亲不分你我的画面。

    像每一个跨不同国度而存在的区域一样,小小的武兴郡当中暗中分布着来自各方的势力,互相交织、纷繁错杂。

    总之,这是一个多姿多彩又极难治理的地方。郡守平均每年一换,过来赴任的郡守却又大多撑不到一年。调离或是贬值尚算幸运,直接殉职的郡守也并不稀罕。

    大齐朝廷对北梁州的控制本就不强,在淮南军打下北梁州临近的区域之后,这个地方像是双方都默认一般被一同划入了梁地境内。

    萧穆和顾蓁一行轻车简从,扮作了过路的行商之人。来到一家客栈投宿之时,正巧赶上店内发生斗殴。

    双方人马早就战作一团,周遭的客人确没有想着快速避开是非之地,而是选择驻足观看。更甚者,从客栈外经过原本并未打算进来的路人,因为被店内的场景吸引而走了进来。

    “阿苏。”顾蓁被萧穆护着,避开斗殴的中心来到一处空着的桌椅旁。她并未急着落座,她而是看向了站在顾九身旁的顾苏。

    此次会盟,顾九不再像往日一样留守古梁郡,而是一同跟了过来。而他想要将顾苏带出来历练的想法,也和顾蓁不谋而合。

    “阿姐。”顾苏闻言,来到顾蓁身边,抬头看着她。

    “你猜一猜,这些打架的人当中,”顾蓁的视线停留在前方的“战场”上,问道:“谁是挑头之人?”

    顾苏的双眼从前方那些人身上轻轻扫过,片刻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阿姐,那个,灰白长衫,抱着头钻到了桌子下面的人。”

    “还有那个。”顾苏手指的方向未变,“旁边的那个,黑色劲装,正在试图将方才那个灰白长衫的人逮住。”

    “为何这么说?”顾蓁语气无甚多变化,嘴角却微微扬起。

    “那些打架的人当中,有一半都在跟着那个灰白长衫的人的动作一边出手一边移动,一直将那人围在中间。”顾苏道:“这些人,应该是那个灰白长衫的人找来的打手。”

    “为何是打手,而是不是家仆?”顾蓁问道。

    “那一身灰白长衫用的布料是中等绸布,比寻常百姓穿的粗麻要贵上许多,但是却远远比不上昂贵的丝绸。”顾苏道:“而且看那布料的颜色,也不像是江南出产的。大概是本地匠人仿着江南的丝绸做出来的。

    九叔说过,江南的丝绸名满天下,是士族穿衣的首选。对于一般富裕的人家来说,丝绸算得上奢侈。但是为了充门面,他们也大多也会每年订上一两身上等丝绸做的衣物。

    那个灰白长衫的人要么是没有江南丝绸做的衣裳,要么是有一两身却舍不得穿。总之,他家中并非大富大贵的门户。

    这样的门户,养不起这么多小厮随从。”

    “原来如此,”顾蓁点了点头,“接着说,那黑色劲装的人为何是另一个挑头的?”

    “那人一直追着灰白长衫打,而且身上穿的衣裳布料,是那群人当中最好的。”第二个人分析的言简意赅。

    说完之后,顾苏再次抬头看向顾蓁。

    “说的很对,”顾蓁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对着顾苏笑道:“阿苏比阿姐小时候强多了。”

    再早慧也不过是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小孩子,得到了大人的肯定之后,自然是由衷欢喜雀跃。

    姐弟二人一番你问我答,那边的群架也基本上结束了。

    那个灰白长衫的男人终是被黑色劲装的男人从桌子底下揪了出来,被他请来的那些打手自然很快停手。

    最后灰白长衫的男人挨了对方一拳两脚,躺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那个黑色劲装的男人不是普通人,”顾苏补充道:“他出身军旅,而且上过战场。”

    顾蓁闻言转头看向萧穆,看到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顾蓁揉了揉顾苏的脑袋。他跟随在顾九身边,接触最多的便是百姓民生,且又时常听雁翎或是顾蕴讲一些商场上的事情,所以能判断出不了出自江南还是当地不足为奇。

    但是一个人是不是当过兵,也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的吗?

    “萧统领教离芷姐姐习武的时候说过,上过战场的人用拳脚的时候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总是会找到敌人最大的要害,一拳就能将人打的起不来身,武艺高超或是气力极大的人甚至能将人直接打死。”

    顾苏解释道:“萧统领当时演示的时候,我看到过,和方才那人出拳的方法很像。”

    “而且那个被打的人到现在还倒在地上没有起来。”顾蓁帮他把后面半句补充完整。

    “阿蓁难道忘了,这小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顾九说话的语气,就是与有荣焉的典型。

    “淮南王府果真是人才辈出呀,连个小孩子都能有如此见识。”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出现,淮南王府几乎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来源转头看去。

    只见旁边桌子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那人话落转身,一双丹凤眼含着不明的光芒,不是北朝魏王宇文愈还能是谁?

    “魏王已经来了许久,”萧穆拉着顾蓁落座,“一直坐在邻桌。”

    “见王妃和小公子说的正起兴,在下不敢打扰。”

    顾九起身,宇文愈坐到了他方才的位置,和萧穆顾蓁对面而坐。他对顾苏的好奇,显然还未消失:“不知这位小公子,出自哪家?”

    “顾家。”顾蓁回答道:“顾家长房,顾横流。”

    “原来是王妃的幼弟,难怪小小年纪便聪颖过人。”宇文愈随手从腰间摘下一枚玉玦,递向顾苏:“这是见面礼,还望横流不要嫌弃。”

    看了顾蓁一眼,顾苏双手接过宇文愈手中的玉玦,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士族礼节。

    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宇文愈给顾蓁的印象绝对不包括平易近人或者自来熟这些方面。首次见面便对顾苏如此,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魏王一人前来?”顾蓁问道。

    这人似乎极喜欢独来独往,她不相信宇文愈出门会真的不带任何侍卫,但是每次见他又确实都是独自一人。

第二百章 遇袭

    “独来独往惯了,”宇文愈道:“身边跟着人反倒不自在。”

    “魏王洒脱。”萧穆开口道。

    宇文愈没有继续接话,而是问道:“在此处?”

    “正是。”萧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点头道:“便在此处。”

    “很好。”宇文愈道:“史书上记载的古往今来的会盟之地,要么是庄严华丽的九重华阙,要么是生死攸关的阵前敌后。

    王妃将地点选在这闹市中的客栈酒楼,着实别具一格,也着实别致风雅。”

    这个地点的选择明显双方都极为满意,但是武兴郡这家明不见经传的客栈,注定要一直名不见经传,始终与青史留名挨不上边儿。

    宇文愈话音方落,未及顾蓁或是萧穆开口,客栈门口以及四周的窗子同时发出动静。

    上一场热闹刚过去,留在大堂中客人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听见这动静,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打起来了。第二想法是,又有热闹可以消遣了。

    但是看清楚闯进来的是什么人之后,第三个也是唯一剩下的一个想法只有两个字——快逃。

    当整个大堂被持刀蒙面的黑衣人围起来的时候,淮南王府一行人以及宇文愈也着实吃了一惊。

    他们不过刚刚抵达武兴郡,连小二送到桌上的几盏茶还未晾凉。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接到的消息?是刚刚赶到还是早就守在了这里?

    黑衣人冲过来的瞬间,顾九伸臂将顾苏护在怀中,顾蓁则被萧穆拉到了身后。

    萧充和离芷护在顾九和顾苏左右,宇文愈已经一跃而起跳入人群之中。和萧穆的大开大合不同,他身法极其诡异,杀人的效率却奇高。以落地点为中心,很快由数具尸体占领了一片方圆。

    上一刻还在看热闹的人群,此时无不是抱头鼠窜。整个客栈的大堂都是兵刃相接或是受伤惨叫的声音。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守在外面的十几个淮南王府府卫却无一人冲进来。

    原因自然只有一个,他们也被困住了。

    顾蓁和萧穆此次轻车简从,本就是为了躲避别人的耳目。却没想到反倒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而将自己陷入了危境。

    萧穆护着顾蓁退到一处墙角,一时间刺客难以攻破,他们也再不能移动半步。

    “萧充,护着九叔和阿苏先走!”顾蕴很快看清眼前的局势,这些黑衣刺客应当是领了命令,主要想取他们二人以及宇文愈的性命。所以顾九和顾苏那里,受到的攻击并不如另外两边严重。

    顾蓁直接大声喊,黑衣人也没有改变意图。所以萧充和离芷护着顾九和顾苏很快向大门处转移,接着步出客栈消失在了顾蓁的视线中。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围到了他们确切来说是萧穆面前。顾蓁这是第一次亲眼见萧穆大开杀戒,不愧是从战场上练出的功夫,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毫无花哨,目的都是直取敌人性命。

    手持长剑挡在顾蓁面前,仅仅是一夫当关,却隐隐有了万夫莫开的气势。

    刀枪降临,因为有一人挡在她面前,顾蓁心中没有丝毫畏惧。一边老老实实地在萧穆身后躲着,一边以目光扫遍整个大堂。

    宇文愈顷刻间挥剑斩杀了数个黑衣刺客之后,后续再围上去的人便隐隐有了畏惧的姿态。仅仅是心理上毫厘的差别,表现在招数和进攻上,却如千里般明显。起码顾蓁这个对武功丝毫不通的外行人,已经能够明显地看出来。

    从而她能够判断出,这些人不是专门培养的死士,甚至不是府卫家将。私心太重,所有人最担心的都是自己的命,而将任务放到了第二位。

    也因此,他们三人面临的危机大大减半。若是围在这里的都是死士,他们此刻能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恐怕都要另说。

    宇文愈一脚将一名黑衣人踢出窗外,跟随这黑衣人身体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一颗弹丸一样的物件儿。

    随即,窗外传来爆竹声响。

    “他发了信号!”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句话犹如催化剂一般,大堂内的战况骤然变得激烈。

    任萧穆的武艺再高,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后面还护着一个顾蓁,最有效的杀人路数并不能完全施展。所以在宇文愈的信号放出去约半刻钟后,萧穆的左肩中了黑衣人的一剑。

    顾蓁心中大骇,却知道此时自己不能上前。只能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地站在萧穆为她设下的保护圈内。

    一刻钟后,宇文愈身上也开始挂彩。不过相比于今日死在他手中的人,他身上那几道小伤口甚至不值一提。

    顾蓁一边紧盯着萧穆不动如山的身姿和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一边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

    萧充他们若是顺利逃了出去,此刻援兵差不多也该到了。

    这武兴郡名义上属于南朝,实际上却是个无主的地方。因为此间分布的势力来自无法探查的各方,数十年来,没有哪方势力敢说在此处称霸。即使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官府,也只能算这些势力其中的一支。

    淮南王府在这武兴郡中存在的势力,便是郡中的驻军。

    萧充一旦得以突围出去,一定会去调配官府驻军。官府管不了整个武兴郡,但是想要击溃某一支暗中的势力或是对付眼前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能撑到驻军到来,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但是看着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顾蓁竭尽全力也难以压制心中的慌乱。

    “萧穆!”

    一把长剑,刺进了萧穆的右臂。

    “我没事。”

    萧穆左手左手接过从右手掉落的长剑剑柄,和之前同样凌厉的招式从另一手中挥出。

    端看他流畅的动作,也许真的会有人相信他那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我没事”。

    亲眼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受伤,顾蓁仿佛瞬间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回到了那些没有尽头的无助里。

    就像眼睁睁看着她无比挚爱的父亲躺在棺椁中被人抬回顾宅,那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让她崩溃。

    “啊……”顾蓁再也顾不得不能给前面保护她的那个人添乱,攥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嚎啕。

第二百零一章 蕴蒸

    “我没事。”听到顾蓁的声音,萧穆自然知道是为何。他无比心疼,想要立即将人揽入怀中安抚。可是却决不能有丝毫的分心,只能再次强调道。

    听见顾蓁的哭喊声音时,宇文愈在竭尽全力夺人性命的时候分心瞬间用于一愣。

    萧穆这家伙命可真好啊,受伤了会有人难过,死了会有人伤心。

    这一分心,就导致他背上多了一道口子。

    身体的反应快过思想,在痛楚从后背传过来的同时,他手中的剑早已改变了方向,已经准确地刺进他身后那人的心脏。

    而且他还不思悔改,将剑抽出来的瞬间又分了一次心,将方才未想完的话续完——但是他有软肋,我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援军终于到来。

    首先是看到宇文愈发出的信号赶过来的人,然后是萧充带来的武兴郡的驻军。

    局面瞬间逆转,在大批人马的压制下,已将伤亡过半的黑衣刺客只能变成落入渔网的小鱼。渔网收紧之后,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不再有。

    他们这些真真正正的外乡人,再一次见识到了武兴郡的与众不同、光怪陆离。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发生了刺客杀人事件的客栈,连着无辜之人一起躺了三四十具尸体的大堂,居然在官府将尸体清理走之后,半个时辰之内恢复了正常的营业。

    而这半个时辰,是客栈中的跑堂小二用来将地板清理干净、把坏掉的桌椅替换掉的时间。

    刀枪、刺客、死亡,这些对于武兴郡的百姓仿佛已经司空见惯。除了没有丝毫畏惧,他们甚至连不论南朝还是北朝百姓都有的忌讳都极其看淡。并并没有出门遇到血光是多么晦气的事情,也没有想着要。

    因为洗的并非一尘不染而留下些许血腥痕迹的地板,后续来到客客栈内的所有客人都恍若未见地踩了上去。

    被宇文愈用尸体砸坏还未来得及修理的窗户,窗棱上说不定还挂着血迹和皮肉。但是此时,旁边也早已有人落座,所谈论的自然是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和杀戮。

    “卑职救驾来迟,请王爷降罪。”到任不足半年的武兴郡郡守有些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若不是家中得罪了权贵,他怎会被发配到这个鬼地方,还要受刑一样当着这的郡守。

    “速速清查那些是什么人。”萧穆开口道。

    “是,卑职……”

    “萧兄,”宇文愈开口打断道:“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如将这些人交给我。”

    萧穆和顾蓁对视一眼,然后冲着宇文愈点了点头。

    “今日无功无过,”萧穆对还跪着的武兴郡郡守道:“领兵回府吧。”

    “多谢王爷。”武兴郡郡守如蒙大赦,“王爷,卑职已经派人去请城中最好的郎中,还望王爷不嫌弃,随卑职到寒舍疗伤。”

    “不必了。”萧穆淡淡地回应,对方也不再敢多言。在萧充的示意下,领了兵马迅速离开。

    而宇文愈的人,也已经将被捕的黑衣刺客悉数带了回去。

    “九叔他们已经去了?”顾蓁看向萧充。

    “是。”萧充点头道。

    “将马车赶来,我们也快些过去。”顾蓁双手拖着萧穆的手臂,吩咐道。

    “是。”萧充奔向一旁,他们原本乘坐的马车还停在街角处。

    “魏王不回去疗伤?”顾蓁看向宇文愈。

    这人一身绛紫衣裳几乎被鲜血浸透,看着也吓人的紧。

    “在下在武兴郡暂时还没有落脚之所,”宇文愈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如今又收了这一身的伤……”

    “魏王也一同过来吧。”看着萧充已经将马车赶过来,顾蓁不欲再和宇文愈周旋。说完之后,扶着萧穆首先上了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宇文愈这厮给人的感觉都有些改变。

    蕴蒸。

    马车在一处郊野停下,宇文愈向四周望去,见面前的这座宅院被包围在密林之中。极其简单的茅草柴扉,挂着一个粗朴的牌匾。上书:蕴蒸。

    字写的笔走龙蛇,细观之下还有着三分雅致,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这座宅院一看就是自己动工建造的,虽然算不上宽敞宏伟,但却有着沅陵郡那座小院所没有的格局和气韵。

    离芷、顾九以及顾苏都等在门口,见第一个从马车上下来的是宇文愈,皆是一愣。看到萧穆被顾蓁扶着下车,立即疾走向前。

    “宅中有备好的伤药,”顾九说道:“没有请郎中。”

    虽然明白顾九的打算,但是顾蓁还是担忧地看向萧穆。

    “无妨,”萧穆眼带安抚:“都是小伤,上些伤药即可。”

    两人身上大都是刀剑划伤,伤口并不深,抵达蕴蒸的时候早已经停止流血。但是萧穆右手手臂上那一处,却是贯穿伤。

    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是毕竟被兵刃刺穿了皮肉。所以当日夜间,便发了低热。

    蕴蒸中仆从侍卫一应俱全,宇文愈被顾九安排在一处客房,提供了上好的金疮药和细心的仆从,然后便没再见过萧穆夫妇的面。

    但是住在此处既不必担忧衣食冷暖,又不必警惕自身安危,他每日安心养伤,同样不急着其他的事情。

    北朝魏王和南朝淮南王的首次会盟,松缓到犹如儿戏。

    直到五日之后的傍晚,顾九才敲响了宇文愈的房门。彼时他刚从外面回来,未来得及换下的衣裳衣摆处还沾着一些泥泞和血腥。

    这人满身的伤口还没有好全,如今又出去沾了血腥。

    “顾先生过来找本王,是有何事?”宇文愈开口问道。

    “王爷和王妃有请魏王殿下到花厅一叙。”顾九语气平和,既无傲慢也无拘谨。

    他们夫妇二人总算是想起来本王还在这里了,宇文愈心想道。对顾九说的却是:“劳顾先生等候片刻,容本王更衣。”

    “不敢,下官在门外等候,稍后替魏王爷引路。”顾九说完,转身步出门外。

    顾九在门外不过等了片刻,宇文愈已经一身清爽地走了出来。看向顾九道:“劳烦顾先生。”

    “魏王爷请。”顾九摆手,二人稍稍错开半步,一前一后而行。

    “顾先生,”宇文愈闲话家常般地开口道:“此处可是贵府二小姐的别业?”

    “是。”顾九无意隐瞒,直言道。但是给出回答之后,也不再多言。

    “大门上的那块儿牌匾上的字,是她写的?”宇文愈一边前行,一边问道。

    “这个,下官不知。”顾九道:“下官对经商之事一窍不通,还请魏王爷见谅。”

    宇文愈欲再开口,便听顾九道:“魏王爷,到了。”

第二百零二章 结盟

    宇文愈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蓁将一杯茶水放到萧穆面前。萧穆欲伸手去拿,但是却习惯性伸出右手。

    于是立即被顾蓁止住,然后又端起案上的茶杯,亲自放到了萧穆左手中。

    从战场上下来的男人,哪一个不是皮糙肉厚铁打的身子?这点儿小伤别说端个茶杯,就是让他弯弓射箭都没什么问题。宇文愈在心中如是想道。

    但是看着厅中的那对儿夫妻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他只能无声地撇了撇嘴角,然后跟着顾九一起进入花厅。

    微微侧转头看了看顾九,后者目不斜视,明显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模样。

    见宇文愈被顾九带着走进厅中,萧穆本欲起身相迎。但是被顾蓁按在坐榻上,她自己则从坐榻上起身,对着宇文愈摆手道:“魏王,请入座。”

    宇文愈冲着顾蓁以及坐着的萧穆拱了拱手,已经不愿意说什么了。

    “听闻威望今日出去了?”厅中众人皆落座之后,顾蓁道。

    “是。”宇文愈道:“去看看从那些刺客身上审处了些什么。”

    “可有收获?”这次说话的是萧穆,“谁派的人?为了杀你还是为了杀我?”

    “拿钱办事的江湖人,”宇文愈道:“提前拿到了钱,并未见过背后雇主的真实面目。”

    “你我,”宇文愈看了看萧穆又将视线转向自己,“都是目标。

    不过,这次是我这里露了风声,人是跟着我过来的,连累萧兄和王妃遭了池鱼之殃。”

    “内部的人走漏了风声?”萧穆问道。

    “是。”宇文愈并不欲隐瞒,遂直接点头道。

    闻言,萧穆不再继续问下去。

    “萧兄和王妃找在下过来,”宇文愈问道:“是为了何事?”

    “结盟。”顾蓁回答道。

    宇文愈面上笑意显露,看着顾蓁和萧穆,等着听他们接下来的话。

    “淮南王府希望魏王能够出兵十万,”萧穆道:“入南朝相助淮南军。”

    “好说。”宇文愈曲起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除此之外呢?”

    “魏王的兵马仍旧由您麾下北朝将领统率,”顾九道:“但是要归属淮南王府统一调配。”

    “你们想用我的兵马对付元叙的的人?”宇文愈问道。

    萧穆不置可否。

    顾九继续道:“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这个道理想必魏王爷要比在下清楚。淮南王府向您借的兵马,自然要用到淮南王府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但是魏王爷自可放心,不论是北朝兵马还是淮南军,只要归淮南王府统一调配,淮南王府自然会一视同仁。”

    宇文愈没有正面回答,看向萧穆接着问道:“这是第二条,还有呢?”

    “没了。”萧穆开口道:“说说你的条件。”

    其实若是说真的约法三章,能列举出来的远远不止三章。借兵之前的约定倒在其次,打完仗之后的事情才更加麻烦。

    虽然宇文愈借兵给淮南王府有在北朝朝堂之上和元帝制衡的缘故,但是打完仗之后他会干净利落地把兵撤回去,这话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

    这就是当时萧弘向北朝借兵,顾蓁听闻之后忍不住大骂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他们自己也会走到这一步,明知道后患无穷却也不得不走。

    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政途上,承诺和约定在利益面前都会变得不值一提。战后的事情现在提出来,就算白纸黑字签订了条约都不过是走个过场。

    “我只有一个条件,”宇文愈道:“我的兵马要放到西南战场,对付明王朱群。”

    “魏王和朱群有嫌隙?”顾蕴问道。

    “有。”宇文愈点头。

    花厅一时间陷入沉默。

    “以朱群为首,整个西南所有接受招安的起义军加起来,也不过有十万之众。”顾九说道。

    “萧兄是怕在下整治了朱群之后将你们南朝的西南占为己有吗?”宇文愈将话挑明。

    萧穆不置可否。

    “那里和我大魏中间隔着你们南朝的半壁江山,”宇文愈道:“我就算想要讨要好处,也断断不会看上西南。萧兄莫不是以为,在下想另起炉灶、占山为王?”

    “那为何偏偏是西南?”这次开口的是顾蓁。

    “已经说过了,有仇。”宇文愈道。

    见顾蓁用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看着自己,宇文愈无奈补充道:“王妃就不必问我这个仇是怎么结下的了,我的兵马放到西南,不会对淮南王府产生任何害处。”

    “你们提出一个条件,在下也提出一个条件。”宇文愈道:“并且最终的获益者,是淮南王府。

    萧兄,王妃,顾先生,请仔细思虑。”

    说完之后,宇文愈端起面前的白瓷茶盏,开始悠然品茶。这次的会盟到这里,算是基本结束了。双方目前能够讨论的,也只有这么多。

    “一言为定。”

    “萧兄爽快。”宇文愈放下茶盏,看向萧穆:“从此刻起,淮南王府和我魏王府,便是正式的盟友了。”

    齐历天元八年秋,在武兴郡郊野的一处别业中,大齐淮南王府和大魏魏王府的主人正是结盟。这个盟结的,当真有些轻率,又是那样的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以至于当后来今日坐在此间花厅里的几人合起来掌控了几乎整个中原之时,民间还在将今日的这次会盟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且分为不同版本,每次说起都觉津津有味。

    “所借兵马的饷银,皆有淮南王府承担。”顾蓁道:“所用的兵刃,也由淮南王府向北朝购买。”

    “王妃大度。”宇文愈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再送淮南王府一个人情。不只是我所派遣的十万兵马,只要淮南军需要,我大魏所产的兵器铠甲,皆以原价的八成向淮南王府出售。”

    “多谢。”这个谢字,萧穆说的诚心诚意。淮南军的兵器装备虽然并未面临紧缺的局面,但是有了宇文愈这个承诺,无疑让他们大大地增添了底气。

    “已经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兄弟,大可不必言谢。”宇文愈道:“在下即日便启程返回大魏,调兵遣将入南朝相助。

    不知萧兄可王妃可订好了十万兵马如今的路线?”

    “从北梁州入境。”萧穆道:“然后经巴州、渠州、邻州一路南下。”

    大齐的疆域图,顾蓁早已烂熟于心。在萧穆不见停顿地说出这些地名的时候,她立即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宇文愈的十万兵马要走的路径。

    然后得出或者说看出一个共性——那便是萧穆所说的这三个州,都不归属于梁地淮南王府管辖。也就是说,宇文愈的兵马到达西南直面朱群之前,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扫清障碍。

    因为这一路之上,皆是被起义军占领的地界。十万兵马要达到西南,首先就要将一路之上的阻碍清理掉。

第二百零三章 北归

    “萧兄难道是欺我是北朝人,不懂你们南朝的疆域分布?”宇文愈面露半分笑容,道:“这一路上过去,我的兵要踏过的岂止万水千山。”

    “要去西南,这条路是目前最近也最容易到达的路径。”萧穆道:“地势平缓易行,沿途关隘也最少。”

    “明明有更为畅通的一条路。”宇文愈说道。

    顾九接话道:“魏王殿下,乱世之中护一方百姓安宁实非易事。师之所处,荆棘生焉。还望殿下体恤我等属官多年来的殚精竭虑,怜悯梁地百姓这得之不易,守之更加不易的些微安宁。”

    “萧兄打得好算盘。”宇文愈道:“既想要我出兵帮衬,却又不肯让我的人从你的地盘借道。”

    “一路之上时有淮南驻军相应,”萧穆道:“里应外合拿下巴州、渠州、邻州,并非难事。”

    “梁地子弟多入伍征战沙场,家中只剩老弱妇孺。”顾蓁道:“将士们在前线保家卫国,护好他们的家眷,淮南王府义不容辞,更是顾蓁分内职责。

    扪心而问,忍心打破那些老弱得来不易的安稳吗?”

    宇文愈从进门开始,心中就已经暗下决定——往后他绝对不会再傻到一个人和别人一家子谈判。对面坐着的那对夫妻,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更甚之,此刻夫妇二人都将所有的灯油用到了他身上。

    而且谈判就谈判,只是动动嘴还能累着不成?

    萧穆再次习惯性地用右手去拿茶盏,再次被时刻关注他的顾蓁止住。然后她拿过茶壶将空了的茶盏添满,亲手递到萧穆左手中。

    宇文愈不禁怀疑,若非有他和顾九这两个外人在此,顾蓁会不会直接端着茶盏递到萧穆嘴边。

    他也端起茶盏,用宽大的衣袖掩住自己下撇的嘴角。又不是刚刚成婚的小儿女,都老夫老妻了,用得着这么腻歪吗?

    不行,再在这里坐下去,宇文愈觉得他要牙疼。

    于是放下茶盏,看向对面那对夫妇:“一言为定。”

    闻言,萧穆将目光从顾蓁身上转过来,看向宇文愈道:“一言为定。”

    ……

    蕴蒸这座小院热闹了几天,在双方人马一同离开之后,再次回归平静。

    武兴郡一处隐在贫民窟中的破烂院落里,绛紫衣袍的男人步入门内。满身的华贵和周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本人却没有丝毫注意。

    “主子。”数十个灰黑衣衫的人迅速从房内奔出,整齐化一地跪在紫袍男身前。

    “可查到了那些人的底细?”宇文愈眼眸微眯,视线下垂。

    “回主子,”其中一人回答道:“并未。

    被抓的那些人皆已混迹江湖多年,既无籍贯也无定所,有些人连名字都是化名。并且超过半数的人原本并未在武兴郡,是拿了钱之后才启程过来的。

    他们此次前来刺杀,也并非受雇于任何组织,而是有不明身份的人暗中将他们集齐。只说了要杀何人,并且提前给了丰厚的酬金。

    在行动开始前的几日,出钱的人就已经不曾露面了。当日围攻客栈,是有人在主子过去之后发出了信号,将这些在城中游走的刺客召集到了那里。”

    “这么说,是查不到幕后指使了?”宇文愈语气平常,却压得地上这些人难以直起脖颈。

    “那便不必查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既然已经没用了,就快些处理掉。”宇文愈道:“启程回朝。”

    “是。”众人应声,立刻有几人起身返回房中,片刻后前面的房屋你传来闷声惨叫。

    两刻钟后,平民窟的一角忽然起火。周遭的人立即拿水去扑,却发现这火怎么也扑不灭。

    直到整座宅院可燃的东西都燃烧干净,火势才自己慢慢降下去。确定不会危及自身之后,再也无人前往关注。在平民窟尤其是武兴郡的平民窟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死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那些能吃饱穿暖的人都没有闲心去管,他们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更是没有精力去管。

    直到数月之后的一场大雨,将大火留下的废墟冲开,灰烬之下焦黑的尸体被雨水冲出来。这片平民窟又多了一个共人们茶余饭后咀嚼几日的新鲜话题。

    原来几个月前的那场无声燃起的大火,居然烧死了二三十个人。

    当然,这是后话。

    不出所料,宇文愈离开北梁州的过程算不上顺畅。仅仅走出武兴郡,便先后遭遇了两场刺杀。

    第一波和在客栈遇到的那群人一样,一看就是江湖上的野路子。第二波却是经过严格训练和筛选的专业杀手。

    但是护卫在宇文愈身边的这些人,具是出自离魂冢。不论是刺杀还是反刺杀,他们才是行家。所以虽然看上去被人围追堵截有些狼狈,他们返回北朝的进度却是丝毫没有被延误。

    宇文愈的自觉告诉他,他返回魏王府之前,不会仅仅只遇到这两次刺杀。

    果然,在到到达北梁州最北侧,距离北朝仅仅有一线之隔的地方,第三批人马出现了。

    而且这一次,幕后之人显然下了足够的本钱,拦在前方的人马比前面两批加起来还要多。而且个个持枪驾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阵前迎敌。

    只不过少了两军对阵之前的叫喊和交涉,双方人马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冲到了一处。

    宇文愈身下马匹被两根长枪刺穿了脖颈,一声嘶鸣令人心颤。

    马匹倒地前一瞬,他首先以手接地,蓄力拍地而起。绛紫色的身影在另外几根长枪来到之前瞬间跃起,鬼魅般绕到了一个敌人的身上。

    右腿横扫向对方脖颈,却并非意图将人踢下,而是将那人的脖子夹到了自己腿涡之中。然后以右腿为中心,整个身形都压在了那人的肩上。

    宇文愈身体在空中翻转,右腿腿涡里的脖颈应声而断。

    把尸体踢到马下之后,落身跨坐在马匹之上。同时拉紧马缰一个跃起,左手拔下了斜插在地上的一根长枪。

    宇文愈那日在客栈之中杀人,手中一把长剑犹如黑白无常勾魂的器物,所到之处鲜有生还。若是顾蓁此刻也在此处,看到手持长枪杀人的宇文愈,定会又有一番新的结论。

    原来会杀人的人,什么武器在他们手中用途和威力都相差无几。因为它们的使命只有一个——饮血夺命。

第二百零四章 坠河

    身边的随从被数量巨大的黑衣刺客冲散,始终无法聚拢。

    好不容易有几人突破重重封锁来到了宇文愈身边,其中一人喊道:“我等替主子开路,主子快些离开。”

    话落,这几人不约而同排成一线,替宇文愈杀出一条道路。

    “主子,快!”一人大喊道。

    宇文愈一枪挑开一人的身体,夹紧马腹策马前行。

    “跟上来!”跑到出口前,宇文愈转头大喊道。

    但是话音未落,便察觉前方一股劲风袭来。

    他下意识向后翻折腰身,一柄长枪从身体上方扫过,堪堪擦过绛紫衣袍的前襟。宇文愈微微侧转头,熟悉的衣料映入眼角。

    他心中一凉,但是未及多想,思绪便立即被小腹处的痛意拉扯过去。

    原来方才那一枪不过是虚晃的一招,同一时间放出的暗器才是重手。离魂冢惯用的手段,他居然栽倒在了这里。

    思绪岔开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宇文愈并不去管腹部的伤,而是就着弯腰躺在马背上的姿势猛拉缰绳调转马头,坐直身体的同时手中的长枪已经刺了出去。

    “主子!”众人惊叫,是因为看见宇文愈用长枪刺穿了自己人的身体。

    “主子,你受伤了?”离他最近的一人首先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立即反应过来。

    宇文愈并未应声,将长枪抽回之后再次投入战场。他已经感觉到从伤口处向外不断蔓延的麻痹之感,暗器有毒!

    宇文愈没有功夫因为手下出了叛徒而伤春悲秋,但是同一时间对于其余人的信任也瞬间丧失。他没有再走他们为自己开出的路,而是迅速选择了一处薄弱点,单枪匹马闯了过去。

    不论是是对方还是己方人马,显然都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举动。趁着这一瞬间的措手不及,他已经连挑两名刺客,闯到了包围圈的外围。

    最后一击!

    长枪直接被宇文愈留在了敌人的身体里,然后就见一袭绛紫色身影冲出了重重包围,鬃毛染了血的马匹向外疾奔而去。

    刺客被剩余的随从拦住大半,却还是有几人打马追将过来。

    追击约有一刻钟,几名刺客亲眼看着前方那一袭紫袍直接纵马奔向水流湍急的河道,一人一骑共同坠入水中。

    不过瞬息,当后面的人将马停在河道边沿之时,不只是宇文愈,连他所骑的马匹也被水流冲走不见了踪影。宽阔的河道之上,只剩下河水撞击石头产生的白色水雾。

    ……

    “怎么了?”马车甫一进入北梁州境内就停了下来,坐在马车中的顾蕴抬眸看向阿琉。

    阿琉转身走下车,片刻后返回,附在顾蕴耳边耳语了几句。

    “先去蕴蒸。”眼眸流转片刻,顾蕴吩咐道。

    “是。”

    车队继续前行,一日后到达武兴郡。然后分作两路,一路押运货物前往各个商铺,一路前往郊野。

    顾蕴一行在蕴蒸门前下车的时候,已经进入深夜。

    “小姐。”管事已经在门外等候,看见顾蕴下车立即俯身行礼。

    “人在何处?”顾蕴由阿琉扶着,从马车之上下来。

    “在客房。”管事回答道:“还是前些时日和王爷、王妃一同过来时所居的那间客房。”

    “说说事情的经过。”顾蕴由管事引着,向客房前行。

    “人是五日前过来的,”管事回答道:“小的听见的动静来到门外的时候,人已经昏倒在地。那一日距离他和王爷王妃离开,不过也就三两日的光景。”

    “昏倒?”顾蕴问道:“他受伤了?”

    “是。”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客房门前,管事上前将门推开,“腹部中箭,看样子还落了水。”

    顾蕴来到床榻前,躺在上面的男子双目紧闭,睡梦中眉头也不见舒展。他们进来的动静并不算小,他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只听管事继续道:“伤口并未在要害之处,但是那箭上淬了毒,是一种极其少见的毒药,请来的郎中并不知如何化解。

    只能先将短箭从他体内取出,然后用金针刺入穴道,让其体内的毒无法蔓延。”

    “从何处请来的郎中?”顾蕴问道。

    “回小姐,从城中医官请来的。”管事回答道:“当时这人危在旦夕,小的情急之下来不及考虑甚多。不过人并未放归,如今还在此处。

    医馆中的人也并不知晓他来了此处。”

    “嗯。”顾蕴轻声应道。床榻之上的这人明显是遇到了截杀,刺客既然还未找来,便说明他过来的时候已经经身后的人甩干净,之后去城中请郎中过来也确实没有泄露风声。

    所以蕴蒸,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一直在昏迷,从未醒过?”顾蕴问道。

    “是。”管事回答道:“每日除了喝药,只能进食一些汤水。”

    就算身上的毒控制的极好,一直这么下去恐怕会先饿死。

    顾蕴吩咐道:“将郎中唤来。”

    “是。”管事迅速退出房间。

    “小姐,王爷和王妃恐怕还不知晓此事。”房门被关上之后,阿琉上前道:“是否要传信会古梁?”

    “他受伤之后跑来了这里,看来和阿姐他们会盟很是顺利。”顾蕴道:“若是如此,那姐夫此时应当在等着北朝兵马过去。”

    可是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人,这个样子哪里还能调兵遣将。

    “先传信回去,将情况告知阿姐。这们这里尽量处理,她也要先有个准备。”顾蕴吩咐道:“不要用飞鸽,派人快马前去。”

    “是。”

    “还有,”顾蕴又问道:“给雁翎传信,我记得她识得一位精通岐黄之术的友人,居所似乎也离此地不远。”

    “是。”阿琉道:“奴婢这就去。雁翎姑娘前些时日也来了北方,距此也不算远。”

    阿琉出门的时候,管事已经将郎中带了进来。

    当知道顾蕴是这里的主人之后,郎中面对她明显带着畏惧。

    外出行医却无故被人扣下,起初郎中也是一腔怒火。大怒之下就往外闯,但是却连蕴蒸的大门都没能摸到。

    后来又想着暗中逃出去,但是三番两次,无一成功。

    他在武兴郡土生土长,自然知晓此处的不同。要是在别处,一个大活人失踪必定有人报官。可是这里,无声无息就没了踪影的人多了去了。

    就算有人报官,官府也不一定去管。因为这武兴郡的地头蛇数不胜数,官府只能算其中一条。有许多势力,是官府也不敢得罪的。

    好在他确定自己从不曾得罪过什么人物,这里的人似乎也真的只是请他过来替人看伤。除了不能走出这座院子之外,一直是以礼相待。

    可是他要诊治的病人,身上的毒却不是自己能化解的。郎中惜命,特别害怕这些人一怒之下,会让他给这个受伤的男人陪葬。

第二百零五章 秘毒

    “不必害怕,”顾蕴道:“事情结束之后,自会放你离开。将你叫过来是想了解他的伤情,你且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郎中从地上缓缓起身,始终不敢把头抬起来。

    “他中的是什么毒?”

    “是一种北朝的秘毒,”郎中回答道:“小的也只是听人提起过,此次还是第一次见。所以不知名姓,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

    “听谁提起过?”顾蕴追问道。

    “北朝的一位医者,人称明先生。”郎中回答道:“小的是前些年跟几个同行一起到各地会友,那明先生是小的友人介绍而来的。医术十分高超,于医道一途的见解也极为独到。”

    “那人现在何处?他既然提起过此毒,可说过他是不是会解?”

    “小姐恕罪,明先生虽然精通岐黄,但是并不开馆行医。称号也是旁人给的,真实姓名罕有人知。小的和他也只是有一面之缘,对于此毒也只交流了寥寥数语。”

    “将他介绍给你的那人呢?”

    这回,郎中没有立即答话。

    “放心,我的目的只是解毒,你和你的那位友人,我都能保证安好无恙。”顾蕴道:“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总有办法找到他。但若是耽误了解毒……”

    管事连夜带着郎中去寻他那位认识明先生的友人,此时已经过了子时,顾蕴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本来十分疲倦,可是到了此刻又没有睡意。

    听见里间传来些微的响声,她从外间走过来。

    床榻之上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双拳紧紧攥住,看上去一副与人殊死搏斗的架势。郎中说这毒就算不蔓延,在体内停留的时间久了也会伤人神志,最初的表现便是陷入深深的梦魇之中。

    他这是,魇着了?

    宇文愈挥手,一把将盖在身上的薄褥掀开了大半。

    此时已值中秋,而且北梁州地域偏北,蕴蒸又设在郊野,夜间不时会寒意沁人。顾蕴走近两步,伸手将被他掀开的褥子轻轻拿起。

    但是手甫一靠近宇文愈,便被他一把抓住。而且下了死劲,顾蕴的手腕立即传来痛楚。

    宇文愈抓人,许是梦魇中无意识的举动。而顾蕴将他的手大力甩开,同样是下意识的反应。一下子没能甩掉,便再次用力猛地挣脱开来

    “嗯。”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声痛呼,脸色也更加苍白了许多。顾蕴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方才牵动了他的伤口。

    下意识地想喊阿琉帮忙,可是转头才发现阿琉还未归来。顾蕴待手腕处的痛意没有那么明显了,才再次上前拉起方才没能盖上的褥子。

    许是伤口处的痛意让他老实了下来,这次宇文愈倒是没有攻击她。顾蕴一边将褥子拉到他的肩膀处,一边心想道:这人的防备心也太重了。

    但是转念一想,他受了伤之后却是首先跑来了蕴蒸,这个他只不过停留了几日用作和人谈判的地方。他这是太过相信淮南王府这个盟友,还是实在无处可去了?

    顾蕴觉得,应当是后者。

    或者说是权衡利弊之后,发觉此时只有淮南王府最不想要他死。

    那他这身上的伤……是被亲近之人所害?看他那日和阿琉动手的场景,外人应当极少能近他的身吧。

    管事带着郎中以及他那位友人于次日清晨回到蕴蒸,而雁翎的回信也紧跟着通过飞鸽传送过来。如阿琉所言,她果真也来了北方,虽不在北梁州却也离此不远。

    回信中言,和她相熟的那位医者也是北朝人士,她正在设法联络,让顾蕴带着伤患前往北朝和北梁州紧邻的秦州天水郡和其会合。

    而据郎中的这位友人所说,那位明先生也住在天水郡。顾蕴不禁怀疑,难道雁翎所说的那位医者友人和这明先生是同一人?

    “他身上的毒还能坚持多久?”顾蕴问道。用金针封闭穴道,绝对不会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果然,只听郎中回答道:“连续施针已经五日,最多还有五日,这金针拦截的法子便不能用了。”

    “可还有其他法子阻止毒素蔓延?”顾蕴拧眉。到达天水郡,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七日有余。况且宇文愈目前这个样子,恐怕连马车都不能疾行。

    体内的毒素一旦难以控制,就算找到了能解毒的医者,也只能剩下冷尸一具了。

    郎中和友人对视一眼,然后看向顾蕴道:“倒是还有一个法子,比金针的效用要长一些,差不多能拖上半月之期。只是……”

    “只是什么?”顾蕴问道。

    “只是这法子极其凶险,”说话的是郎中的友人,“一般人的体质是难以承受的,稍有不慎不仅不能续命,更是在催命。原本用金针还能拖延几日,这个法子一旦失败,便是连一刻钟都拖不到。”

    “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对方解释道:“还是用金针渡穴之法,只不过所用的金针都要提前淬了毒。先以普通的银针封住心脉,然后将淬了毒的针刺入各处大穴,将新毒直接注入。

    再通过特殊手法,将毒素引着朝血流相反的方向而去。两种毒素在人的血脉中相遇,能一时阻住对方的去路。”

    “凶险在何处?”顾蕴问道。

    “一是在于这新注入体内的毒必定要和原本的毒毒性不相上下,才能拥有抗衡之力。”郎中解释道:“那位公子所中本就是剧毒,想要以毒攻毒自然也要用剧毒。

    此法本就极其凶险尚且不说,端看病患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便是一大难题。每一种剧毒进入人体内,对人的消耗都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就算是成功了,他也可能因为自身承受不住而毒发身亡?”顾蕴听明白了两位郎中的意思。

    后者点头。

    “若是他撑得住,这法子能助他到达天水郡?”顾蕴再次问道。

    “是。”郎中谨而慎之地点了点头。

    “那就用。”顾蕴速下决断,看着两位郎中道:“都需要什么器具和药材,让下人跟着二位一同前去采购。

    既然毒素对身体的消耗极大,是否越早施行越好?”

    “是。”见顾蓁行事果决,郎中答话也比方才干脆不少,“只是所需的毒药在一般的医馆药铺是买不到的,大约黑市上才有。”

    “要用哪些药物,先生列个清单交于我即可。”顾蕴道:“只要是这武兴郡中有的,最慢一日便能拿到。”

第二百零六章 施针

    别处的黑市是黑市,武兴郡的黑市则和明市差不多。因为官府从来不会压制黑市的发展,更甚之偶尔会暗中替其解决一些问题。

    毕竟在武兴郡这个特殊的辖区,按照朝廷律法收税是从来收不满的。养活官府的银钱,超过半数由黑市商人贡献。而只要来武兴郡做生意的商人,无不是脚踏明市黑市两条船。

    这是武兴郡独有的规矩,只想做“正经”生意或是完全不做“正经”生意的人,都难以在这里混的长久。

    而顾蕴和雁翎以从郑家勒索的三家商铺为起点带领手下的生意正式入驻武兴郡,已经将近两年。不说已经成为一条新的地头蛇,但也在此处混得如鱼得水。

    寻到郎中需要的药物,不过用了半日的时间。

    两位郎中细细商讨过后,于傍晚开始动手。

    “小姐,”郎中道:“若是施行此法,需伤患在整个过程中保持清醒,成算才会多一些。”

    “那便唤醒他。”

    宇文愈之所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是因为各处大穴被金针封住。阻止了毒素蔓延的同时,也让他陷入了昏睡。

    郎中依言,动手施针将其被封的穴位一一解开。

    宇文愈记得自己倒在了蕴蒸的大门前,期间大约有人不断围绕在身边,但是他一直昏昏沉沉难以醒来。不料再次睁眼,居然看见顾蕴站在自己面前。

    他眉目微动向四周打量须臾,大约反应过来此时自己的处境。

    “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多日昏迷过后骤然开口,声音沙哑到他自己都十分陌生。

    顾蕴没太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解释道:“你身中剧毒,这两位先生在设法延缓毒发的时间。”

    然后,又向其叙述了一遍所要使用的方法,以及此法的凶险。将郎中之前对她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宇文愈。

    期间两位郎中一直站立在一旁,对于宇文愈的反应,不可谓不惊讶。

    这人听着自己身中剧毒,又听着他们即将施行的延缓之法,居然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全程连神态都不曾有过变化。仿佛这毒是在旁人身上,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现在开始吗?”顾蕴问道。

    “好。”宇文愈点头,见顾蕴欲转身,他问道:“你去哪里?”

    “外间等候。”顾蕴道。

    “就在这儿等着吧。”宇文愈说道。

    顾蕴向他看过来,。

    宇文愈解释道:“万一我撑不住,临终也总要交代些遗言。你离得近一些,也方便一些。”

    顾蕴自然直到这人是在胡扯,他能让自己轻易死了?

    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留在里间。

    见顾蕴在一旁落座,宇文愈又道:“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出兵相助你姐姐姐夫,就一定会做到。就算我暂时不能动,待到了秦州,你让人拿着我的手书去见驻军统领……”

    “先顾着眼前吧。”见郎中都要动手了宇文愈还是一副喋喋不休的模样,顾蕴开口打断他。

    闻言,宇文愈不再开口。

    金针刺进身体根本没有痛感,可是淬了毒的针,就是另一回事了。宇文愈的心脉被封住,感觉却还在。当第三跟淬毒的金针进入身体之后,他虽然没有声响,额头鼻尖却开始冒汗。

    当然,顾蕴坐得离他远一些,是看不见这些的。

    她只知道,宇文愈安静了片刻之后,再次带起了话头:“你救了我的命,这么大的恩情,我要如何回报呢?”

    这话要是芙蕖听到,许是会插科打诨地回一句:“救命之恩自然是用命来回报才适宜,话本中的才子佳人不都是以身相许吗,公子不如也如此报恩吧。”

    可是从顾蕴口中听到的却是:“不用你报恩。你死了,淮南王府的援军就没了。”

    “一码归一码,”宇文愈道:“就算你救我是为了你姐姐姐夫,可是对我来说你就是恩人。有恩不报,非君子所为。”

    “你是君子吗?”

    顾蕴先是听到一声轻笑,然后听宇文愈道:“似乎不是。我不是磊落君子,可是这恩……也是要报的。”

    宇文愈话语停顿的同时,顾蕴听到郎中和友人交流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怎么了?”顾蕴转头问道。

    “没怎么。”宇文愈回答道。

    “没问你。”顾蕴道:“先生,施针可还顺利?”

    “小姐放心,”是郎中的友人在答话:“到了一处大穴,我二人才谨慎一些。”

    顾蕴无声点头,又听对方道:“这位公子心性非常人所及,施针过程比预想中顺畅许多。”

    话落之后,郎中又拿起一根金针,和友人对视一眼之后,缓缓向宇文愈的身体落下。

    自方才那一声停顿之后,隔了许久,宇文愈才再次开口:“想好要我如何报恩了吗?”

    “你若是记得今日这番恩情,”顾蕴道:“那就当好淮南王府的盟友,不要半途出了岔子。事成之后,也请看在这份恩情的面上,莫要狮子大开口。”

    “怎么都是为别人说话,你自己就没什么心愿吗?”毒素被注入大半,宇文愈原本苍白的嘴唇开始发紫,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紫转黑。说话的声音,也难以控制地低沉下来。

    但是这一问,没有得到顾蕴的回答。

    整个过程并不复杂,施针之后让金针在人体内停留一个时辰,然后再拔下来,就算结束了。最考验的,还是病人的承受能力。

    “一个时辰过后,便能取针了。”郎中扎下最后一针,被友人扶着离开床榻。两刻钟的施针过程,他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

    “这一个时辰,金针上的毒会缓缓进入人体,这位公子要遭受极大痛楚。”友人替郎中解释道:“成与不成,端看这一个时辰了。”

    “多谢先生,”顾蕴道:“还要劳先生在此处等候。”

    “无妨。”郎中被友人扶着在一旁落座,“小的也是头次遇见心志如此坚定的病人,能将这法子用成,也是小的的幸事。”

    顾蕴理解,行医之人就算不是医痴,能够凭自己的本事看好一个疑难杂症,或是将前人不曾成功过的方法用成了,也能让其产生极大的成就感与自豪感。

    顾蕴想了想,起身走近了床榻。只见宇文愈双眼微睁、薄唇紧抿,唇色已经变成有些渗人的紫黑。脖颈和额头青筋突起,手臂因为有针而只能放松。

    赤裸的上身刺了几十根金针银针,不算细密却能看得人头皮微微发麻。

    吸引住顾蕴目光的,是从这人身上难找出一块巴掌大连续没有伤疤的皮肤。从细短到粗长,从新伤到旧伤,密密麻麻的疤痕在针下交织。不如棋盘规整,却比之要细密错杂许多。

    这位表面上在北朝朝堂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魏王,背地里不知承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磨难。难怪连见惯生死的医者,都要忍不住说一句此人心性之坚韧实属罕见。

    “好看吗?”

    顾蕴的神思被忽然流入耳中的声音唤回,抬眼见对方已经完全睁开了双眼,正看向自己。

第二百零七章 天水

    预期的羞怯完全没有出现,还得到了一个打击性的答案。

    “不好看。”顾蕴十分平静地回应宇文愈的话,然后才抬头看向他,问道:“可还受得住?”

    “受得住怎样?受不住又怎样?”

    见对方还能这么说话,顾蕴已经不用再听到回答了。

    “你这是……被人暗算?”顾蕴又问道。

    “是。”

    顾蕴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欲转身离开,却被宇文愈叫住:“怎么不继续问下去了?”

    顾蕴脚步顿住,抬眼看向他。

    “不想知道是被谁暗算吗?”宇文愈问道。

    “不想。”顾蕴如实回答道。

    “为什么?”宇文愈追问。

    顾蕴本懒得和他解释甚多,但又怕此人多做纠缠。于是说道:“不想让你活的人这么多,被人暗算也不稀奇。”

    顾蕴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我对你的事情不好奇。

    可是耐不住宇文愈似乎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问道:“你都没见过我几回,怎么知道很多人不想我活?”

    顾蕴十分清楚,他这是明知故问。北朝魏王宇文愈是个怎样的人,他在北朝朝堂的地位以及和北朝皇室的关系如何,不说童叟皆知,但也是天下共晓的事情。

    想要他死的人,说不定比想要除掉淮南王府的人都多。

    但是顾蕴,还是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每个人接得住多大的尊崇,就要受得住多深的怨怼。

    你手握滔天权柄,替多少人开辟了坦途,就挡了多少人前行的路。有多少人爱你,就有多少人恨你。

    站在众生之上的人,没有谁能活得轻松自在。”

    “你说的不对。”宇文愈道。

    顾蕴一怔,下意识地问道:“哪里不对?”

    宇文愈忽然面色发紫,没有回应顾蕴的话。顾蕴见此也再顾不得答案,转头喊道:“先生,他这是怎么回事?”

    郎中和友人虽然在歇息,但是也时刻关注着这里的情况,闻言立即起身跑过来。伸手在宇文愈的脖颈左右探了探,又查看了一遍金针的位置。

    一口提着的气松了下来,看向顾蕴道:“无妨,这是金针之上的毒素慢慢渡进体内的正常反应。这个时候,最是难熬。”

    顾蕴点了点头,心想着离一个时辰还早,便示意两位郎中再过去休息。

    郎中只说这个过程极其难熬,但是床上那人一声不吭,顾蕴也难以知晓他此刻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还能撑下去。

    在床榻边站了片刻,见对方拧在一起的眉毛似乎稍微舒展了一些,心想着应当是没有那么难受了吧。

    她站的久了,就想去一旁坐坐。哪料刚刚有动作,宇文愈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的两个小外甥,如今可会走了?”

    顾蕴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片刻的疑惑之后略微想通,这人怕是难受的紧了,想要靠着说话分担注意吧。

    “他们不过才半岁,如何能走?”顾蕴示意阿琉给自己搬了个凳子过来,就在离床榻不远处坐下。

    宇文愈见此,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一下。但是下一瞬,又被充斥着五脏六腑浑身血脉的痛楚压了回去。

    “那要到何时才会走路?”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顾蕴也陪着说下去:“听乳母说,最早也要过了周岁。”

    “周岁?”宇文愈道:“可要抓周?”

    “你还知道抓周?”

    宇文愈失笑:“我不知道婴儿要周岁之后才能走路,是因为极少见婴孩。但是周岁的时候要抓周,还是知晓一些的。”

    ……

    两人你问我答,所说的都是一些没有内容的闲话。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也就过去了。郎中过来取针。顾蕴这才发现宇文愈方才像毒人一般的模样已经褪去,恢复了下针之前的苍白。

    不像下针之时那样麻烦且费时,郎中取针的速度非常之快。半个时辰才扎完的针,半刻钟就全部取了下来。

    “成功了,成功了!”郎中和友人兴奋难以自抑,一时间连他们还被人限制着自由的事情都忘了。

    “小姐,成功了。”郎中转过身,正式向顾蕴说道。

    “辛苦先生。”顾蕴微微颔首。

    郎中连道不敢。

    顾蕴看了一眼半是昏睡半是清醒的宇文愈,然后问道:“他现在可能启程出发?可受得住马车的颠簸?”

    “无碍。”郎中回答道:“这位公子现在除了身体虚弱一些,其他已与常人无异。只要在半月之内将体内的毒化解,便能恢复如常。”

    “阿琉。”顾蕴转头看向阿琉。

    后者会意,转身走出房门。

    “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顾蕴道:“这一路之上,还需要二位先生照料。待寻到明先生,我会派人送两位一同归来。

    二位出诊的诊金,已经命人送到二位家中。也已经告知贵府家眷,两位会晚些时日回去。”

    顾蕴一番话,让两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他们也不敢拒绝她的安排。

    从蕴蒸的人在黑市上寻找罕见药物的速度,两个郎中已经知晓,这些人不是他们这些籍籍无名的寻常百姓能惹得起的。

    不管心中是否愿意,对于顾蕴的提议都表示赞同。

    阿琉半个时辰之后带了四个小厮抬着担架进入房中,将宇文愈抬到门外已经备好的马车之上。深夜到来,同样也在深夜离去。一行三辆马车,乘着月色驶离蕴蒸。

    从来到蕴蒸到离开,正好十二个时辰,顾蕴也已经整整一日一夜没有合眼。但是她常年在外经商,早已不是那个每日用膳就寝的时间都分毫不差的士族小姐,所以并未有支撑不住的感觉。又因为担心变故,直到天亮时分走出武兴郡,她仍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为了节约时间,一行人吃穿住行都在马车之上,当真是日夜兼行、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九日赶到了天水郡主城。

    但是马车到达城门前的时候,朱红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这里不是在南朝,顾蕴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没有让车队急忙赶过去,而是选择在城外等上一宿,明日再进城也不迟。距离半月之期还有五日,时间尚算宽裕。

    马车刚停稳车厢便被敲响,阿琉开门出去,从外面接过来一块精巧的玉牌。上面浮雕有繁复的蟒纹云纹,过于繁复的纹路,倒是把中心的文字遮住了。

    仔细辨认才能看出,令牌中间有一个魏碑书写而成的“魏”字,另一面则是一个“均”字。

    这是宇文愈的均令!

    这块儿玉牌管事拿给顾蕴看过,是从宇文愈身上拿下来的。她当时没有注意,略扫一眼之后只以为这是一块装饰用的玉牌。当时还在想,人都落水了,玉牌居然还能留在身上。

    没想到这居然是北朝魏王的均令。

    在北朝,魏王均令与圣旨无异。

    “魏王说,向城门官兵出示此令牌便能过去。”阿琉将小厮的话转达给顾蕴。

    顾蕴这才反应过来,这天水郡是宇文愈的地盘。

第二百零八章 解毒

    车队顺利进入天水郡主城,然后由郎中的那位友人引着,向着明先生的居所而去。他们自南门而入,这位明先生的居所却在整个城池的最北面。所以众人抵达之时,已经入夜。

    小院并无牌匾,坐落在胡同最深处,看上去和顾蕴在沅陵郡暂居的那间院落很像。只不过此处隶属北朝,院落建造结构都是典型的北方规制,和南朝有着明显的差别。

    阿琉带着郎中和他那位友人,亲自上前扣门。片刻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童露出脸来。

    “客从何处来?”小童问道:“要找何人?”

    “从南边来,过来访友。”郎中的友人回答道:“明先生可在?”

    “出门了,还未回来。”小童道:“找他何事?”

    “救人。”阿琉道。

    “客人在此处等候片刻。”小童话落,院门便被关上,阿琉等三人被拒之门外。

    “姑娘莫怪。”郎中的友人解释道:“这是明先生家中待客的规矩,不经过主人同意,外人是不能进入的。”

    阿琉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前面两辆马车分别是顾蕴和宇文愈乘坐,此时两辆马车都没有动静。

    过了片刻,大门再次被人打开。此次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男子。穿着低调简单的灰白长衫,阿琉却能一眼就看出是极其上乘的面料。

    “来人可是顾家二小姐?”男子开口便问道。

    “敢问阁下是?”阿琉反问道,

    “雁翎姑娘已经来信,说近日顾家二小姐会前来寻医。”年轻男子先解释了缘由,然后又回答道:“在下凌恒。”

    “凌公子,敢问您和明先生是……”郎中问道。

    “师徒。”凌恒笑着解释道。然后看向阿琉:“病人在何处?”

    “凌公子稍等片刻。”阿琉话落,转身走向马车。

    顾蕴从马车上下来,来到凌恒面前:“凌公子便是雁翎所说的友人?”

    “正是。”凌恒道。说完之后,拿出两只小小的竹筒交与顾蕴。

    顾蕴拆开来看,正是雁翎亲笔。所用的竹筒也是她们平日传信专用的,上面刻着从顾氏的家族图腾鸾鸟变换而来的暗纹。

    顾蕴看完,将竹筒连同其中信函一同交还给凌恒:“兹事体大,顾蕴难免多问一句,凌先生见谅。”

    “无妨。”凌恒十分善解人意,一片和善地说道:“出门在外,谨慎些也是应当的。病人在何处?”

    “入内看诊吧。”顾蕴道。

    “也好。”凌恒道。

    顾蕴挥手,中间那辆马车的车夫敲了敲车厢的门,然后便看见一名小厮扶着一个罩在黑斗篷里的人从中出来。

    凌恒侧身,让一行人进入院内。

    他略微打眼看了一眼穿着斗篷的人,便立刻知晓此人身体已经虚弱到极点。被小厮搀扶着走路,脚步仍旧有明显的虚浮。

    “凌公子是明先生的高徒?”听完郎中的介绍,顾蕴理所应当地这么认为。

    只见凌恒但笑不语,而跟随在他身边即首先去开门的那位十二三岁地小童道:“非也非也。这是我师父,明先生是我师兄。”

    顾蕴惊讶,但更加惊讶的是郎中和他的友人。

    眼前这位凌公子看上去还未及而立,而明先生却已经过了耳顺之年且成名已久。凌恒说他们是师徒,所有人自然会理所应当地认为凌恒是明先生的徒弟。

    “此事说来话长,稍后再议。”凌恒看向顾蕴道:“二小姐现在可放心将病人交给在下了?”

    心思被人看穿,顾蕴也不觉无措。坦荡解释道:“是公子过于惊才绝艳,叫顾蕴误会了。”

    “无妨,救人要紧。”凌恒脾气极好,“换作我,自然也希望将病人交到更为稳妥的人手中。”

    双方没有过多寒暄,一路走到房内便停下了交谈。宇文愈由小厮搀扶着除去了斗篷,躺到了软塌之上。

    凌恒上前为其把脉,手指只在起腕间停顿了瞬间便转头看向郎中和顾蕴,“你们给他用了以毒阻毒的法子?”

    “是。”顾蕴示意郎中上前解释。

    郎中解释完,凌恒又问道:“后面用的那种毒可带了解药?”

    “有。”顾蕴说完,阿琉上前将一个玉瓶放到凌恒旁边的小几上。

    凌恒打开闻了闻,然后便要给宇文愈服下。

    郎中忍不住开口道:“先生现在便要解毒吗?”

    “今日先解一种。”凌恒动作不停,一颗药丸被魏进宇文愈口中。没有听到顾蕴阻止,他便顺从地将药丸吞下。

    “可是一旦一种毒被化解之后,另一种会立刻蔓延至心脉。”郎中说道。

    “不会。”凌恒似乎没有觉得被冒犯,一边铺开银针一边解释道:“两种毒一同解,极易在体内留下余毒,到时后患无穷。

    今日先化解一种,用药将这一种的毒素在体内的留存清理干净之后,再解另一种。

    至于阁下担心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说完,他已经出手将一根银针刺入宇文愈的手腕。至于如何保证另一种毒在体内不会发作,并没有做过多解释。

    此时郎中才反应过来,从而感觉有些无地自容的意味。他一时情急,居然忘了眼前坐着的这位是明先生的师父。这话一出口,便免不了班门弄斧的嫌疑。

    不过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也无人在意这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凌恒和宇文愈身上。

    只见宇文愈连上衣都未脱下,凌恒下手如飞,一根根银针直接隔着衣衫被刺入穴道。几十银针被他迅速扎在宇文愈身上,又迅速取下。

    银针全部取下的瞬间,宇文愈闷咳一声,发黑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凌恒不见嫌弃,直接拿过帕子为其擦拭干净。接着又走到一旁桌案边,拿笔蘸墨在已经铺好的宣纸上写下药方,转交给侍立在一旁的小童:“去熬药。”

    “是。”小童麻利地接过药方,快步跑出门去。这些事情,显然已经是做惯了的。

    “他中的是什么毒?”凌恒从案后走回宇文愈身边,顾蕴才有机会询问。

    郎中和他的友人,更是竖直了耳朵准备聆听。

    “大魏皇室的一种秘毒,”凌恒说着,看了宇文愈一眼。

    不过后者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还是没有力气回应,总之没有任何反应。

    凌恒继续道:“是元家的不传之秘,除了皇室的人无人知道配方。自然,解药也只有皇室的人才有。”

    “那先生要如何解毒?”顾蕴直言道。

    “我并未说过我会解此毒。”

    听完凌恒的回答,一屋子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他。

第二百零九章 压制

    “不过我知道怎么压制它。”凌恒说话居然大喘气,“也可以说是解毒,只不过不能根除。”

    “如何才能根除?”顾蕴问道。

    “找到解药,然后再来找我。”凌恒回答道:“我配的药,能够每次在毒发的时候将其压制住。但是只要不是中毒之后立即服用解药的,毒素在体内就一定会有残存,日久弥深。

    所以拿到解药之后若想彻底将体内的毒素拔除干净,还是要到我这里走一趟。”

    找到解药,这四个字说的容易,实现却难如登天。顾蕴想道:宇文愈中的是只有北朝皇室才有的秘毒,下手的是谁不言自明。让一群一心想要他死的人反过来救他,岂不是痴人说梦?

    不过这就不是她需要担心的了,将宇文愈带到此处,作为盟友她已经仁至义尽。

    只要能暂缓毒发,十万兵马便能顺利被派驻到南朝相助淮南王府。剩下的事该由淮南王府和北朝魏王府交涉,她所做的已经够了。

    “药需要两个时辰才能熬好,”凌恒看向宇文愈:“公子今夜暂且歇在此处,明日清晨再施一次针,第一种毒便能拔清了。”

    “多谢。”宇文愈道。

    凌恒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其他人:“在下领诸位去客房吧。”

    郎中和友人以及阿琉跟着凌恒去认房间,顾蕴则留了下来。见此,宇文愈朝她看过来:“何事?”

    “此处可有信得过的人?”顾蕴问道:“在何处?我派人去通知,让他们过来接你。”

    “没有。”宇文愈摇头。眼角有些微红,也不知是困了还是施针之后的反应。

    “天水郡不是在你的封地吗?”顾蕴问道。

    “是。”宇文愈道:“但是没有信得过的人。”

    “封地属官?驻军将领?难道没有一个人能过来接你?”顾蕴显然是不信。

    “知道我身上的毒是怎么来的吗?”宇文愈忽然问道,然后自顾自地回答:“是在遭到刺客截杀突围过程中被人暗算导致。”

    他看向顾蕴:“暗算我的人,是被我带在身边作随行护卫的人。”

    顾蕴无言,被心腹之人背叛的滋味,她略微领略过。

    宇文愈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不用替我难受,他也算不上我的心腹,只是一个护卫而已。”

    顾蕴不再接话,转回方才的话题:“那你要如何回去,单枪匹马?”

    “常言道送佛送到西,”宇文愈道:“你就既然已经将我送到了这里,不如直接送回邺城。”

    “我还有旁的事。”顾蕴拒绝。

    “旁的事,什么事?”宇文愈追问道。

    “生意上的事。”顾蕴道:“凌公子的药能压制住你身上的毒,你且在此处将身体养好,然后再行返回。”

    “那可就要多花费许多时日了,”宇文愈道:“你姐姐姐夫不是急着要用兵吗?”

    闻言,顾蕴顿住。

    宇文愈见此,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期待。但是看向顾蕴的眼神,却什么也不显。

    “雁翎不日便会过来,她的商队此次似乎要去邺城临边的一个郡。”顾蕴道:“届时你扮作商队中的人,跟着他们一同过去。”

    宇文愈眼中涌现一丝晦暗,不过很快消失。不再纠结于此事,而是再次看向顾蕴问道:“你是否经常在外经商?”

    “如你所见。”

    “那定是积累了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脉。”宇文愈道:“你在北梁州的根基,似乎比你姐姐姐夫这对名义上的领主还要深厚。那间蕴蒸,也是你的产业吧?”

    顾蕴不答,宇文愈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凌恒也是你在行商时认识的?”

    “不是。”顾蕴摇头。

    “不是?”

    “嗯,他不是我的朋友,”顾蕴道:“是雁翎认识的人。此次请他出诊,也是雁翎在中间协商。”

    顾蕴解释完,便不欲再继续话题。于是主动开口道:“夜已经深了,魏王安心安歇,我会让人在外面守着。”

    说完,转身离开。

    宇文愈的目光隐晦地落在她的背影之上,直到顾蕴迈出门槛,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有些奇怪,平日里在自己的府邸,外有重兵把守内有暗卫无数,居然不如此刻独自一人躺在不相识的人家中让他来的安心。

    这种安心之下,让宇文愈很快进入梦乡。朝堂上的争斗、身边人的背叛、回去之后要面对的烂摊子、连身上还留存着尚未除尽的剧毒,都被他暂且抛之脑后。

    期间被小厮叫醒喝了药之后,再次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清晨听到陌生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睁眼之后,其中的迷离瞬间被清明掩去。

    以凌恒为首,还是昨日的那帮人,相继进入房中。

    凌恒二话没说,便伸手过来探宇文愈的脖颈。然而在手指触碰到他的前一瞬,被他出手阻住。

    宇文愈此时才惊觉,自己因为施针用药已经丧失了许久的内力和灵敏都回来了。去抓凌恒探过来的手,是他长年累月形成的自卫习惯。反应过来之后,才缓缓松开。

    “无意冒犯。”宇文愈道。

    “公子的身体看来恢复的不错。”凌恒看上去没有丝毫介意,继续方才的动作将手指放在了宇文愈脖颈处的脉搏上。

    片刻之后收回手,对着宇文愈道:“毒素已经拔除九成,再施一回针,喝一副药,便能清除干净了。”

    “多谢。”宇文愈道。

    “不必。”凌恒不论说什么,永远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从小童手中接过两个瓷瓶,递向宇文愈:“这是压制你体内另一种毒的药物,每次察觉到不适之时服下一颗,能暂时阻止毒发。

    这里一共二十颗,大约能撑两个月。”

    “若是两个月之后仍未拿到解药,会怎样?”问话的是顾蕴。

    “若是无法拿到解药,在药物用完之前便要回来寻我。”凌恒回答道。

    “为何不多配一些?”顾蕴问道:“撑得时间就一些,也更多一些胜算。”

    “这已经是最大的量了。”凌恒耐心解释道:“第一阶段能用此药压制,但是此药并非真正的解药,用到一定剂量之后便会失去效用。

    公子若是不能拿到解药,便要在那之前赶回来,我再行替公子配制下一阶段的药。”

    “第一次能撑两个月,”宇文愈问道:“第二次呢?”

    “这要视公子的身体情况而定。”凌恒道:“中毒之人的体质不同,所用药物的效果也不一而足。

    不过一般而言,随着中毒时间越长,药物的效用就越短。

    直到最后,无药再可压制。”

第二百一十章 阚伯周

    宇文愈在凌恒府中养伤的第三日,雁翎赶来。同时带来一封通过各地的商铺传来的密函,顾蕴看了密函之后即刻启程离开了天水郡。

    凌恒替宇文愈进行第二次施针的时候,宇文愈没有看到顾蕴的身影。忍着心中的一问直到施针结束,才开口问道:“你们二小姐呢?”

    他询问的是顾蕴派来贴身照料他的小厮,小厮回答道:“二小姐一早便动身离开了。”

    “离开?”宇文愈猛地从软榻上弹起来,直起身之后还有些苍白的面容上顿现阴鹜。

    “何时离开的?去了何处?”

    “小……小的不知。”小厮被他的态度吓得下意识后退。

    好在去而复返的雁翎及时到来,拯救他于水火之中。接到雁翎的示意之后,小厮仿佛多生了两条腿,一瞬间便跑了个没影儿。

    面对雁翎,宇文愈同样没有好脸色。可是雁翎却不是方才那个小厮,对于宇文愈的目光仿若未见。进门之后自如地说道:“魏王爷,二小姐临走之前已经将您的情况悉数告知。明日商队便会启程北上,自会护送魏王爷安全抵达邺城。”

    “不必了。”宇文愈本想追问,但是也明白站在他面前的这名女子不是普通的奴婢。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束手无策的感觉,促使他开口的话语难掩戾气。

    “给我一匹快马即可。”

    雁翎的目光在宇文愈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点头道:“好。”

    她转身迈出房门的瞬间,宇文愈的手捏住了刚刚喝完药之后被他放置在一旁的药碗。“咔嚓”一声,药碗被骨骼分明的手指捏成碎片。

    手指的痛楚让宇文愈清醒过来,随即一抹自嘲涌上眼角眉梢。

    ……

    其实顾蕴所去的地方离天水郡也不是太远,是处在秦州和西域之间与西域接壤的岷州。

    雁翎给她看的那封信,是用西域文字再加上特殊的加密手法写成。手法不是太过复杂,但是知道的人却只有三个。她、雁翎以及两年前在西域结识的阚伯周。

    当时顾蓁身在建康,给雁翎传信让她去往西域并想尽一切方法将棣棠身在建康的消息传给西域可汗。

    雁翎通过友人介绍,找到了赋闲在家的王爷阚伯周。而顾蕴那一趟正好跟随,和阚伯周此人一见如故。

    他们三人合作,在西域朝堂之上很是掀起了一番风雨。二一直蛰伏于棣棠威势之下的阚伯周,也在短短半年时间将棣棠手中的权力抢过一半,足以在朝堂之上何其分庭抗礼。

    棣棠被逼回西域,顾蕴和雁翎也返回中原,但是和阚伯周之间的联系却未中断。两年来在阚伯周的帮助下,梁地和西域的生意来往愈发频繁。淮南军充裕的军饷之中,不可说没有这位朋友的一份力。

    而雁翎这次收到的密信,其中内容却让顾蕴心中大骇。

    这封信并非从西域发出,写信的地点是岷州境内的一家商铺。而信上的内容不过四个字——西域易主!

    与此同时,古梁郡的淮南王府和淮南军前线,几乎同时收到了西域边境传来的战报——西域军队大举进攻。

    境内的纷飞战火尚不知何时才能熄灭,边疆又燃起了滚滚狼烟。乱了百年的九州大地,似乎要迎来一次爆发。

    在岷州看到阚伯周的时候,顾蕴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近日应当是和大夫郎中的缘分极深。前脚刚送走了一个中毒的宇文愈,后脚又迎来了昏迷的阚伯周。

    “他这是怎么回事?”顾蕴看向站在阚伯周身旁的西域人,这是他的贴身侍从,同时也是心腹之一。

    “主子中了暗算,已经昏迷不醒多日。”侍从的的中原话本就说的不甚流利,再加上心急如焚,一连串说下来顾蕴勉强能听懂这人也是中了暗算。

    “你说。”顾蕴看向此处的管事,这是一位身有中原和西域血统的中年男子。

    管事回答道:“这位公子是五日前来到此处的,出示了二小姐的信物,所以属下就将其收容在这里。”

    “他昏迷几日了?”顾蕴问道。

    “两日。”管事回答道:“本来还能自如行动,两日前病情才加重。属下不敢声张,这位公子也交代了一定要小姐来到在做定夺,所以只找了铺子中略通医术的人看了看,没敢在外面找郎中。”

    “糊涂!”顾蕴斥责道:“人命关天的事情,岂同儿戏?速速将城中最好的郎中找来,不要流出风声即可。”

    “是,属下这就去。”管事应声,立即外出去寻郎中。

    顾蕴走到近前,伸手翻过阚伯周的下巴,将他的后脑露出一部分。昏迷不醒,大多是头部受到了创伤。

    果真,顾蕴在他的后脑右侧看到了一处已经结痂的伤口。伤处做了简单的处理,看上去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谁干的?”顾蕴让阚伯周朝向左边,一面压着后脑处的伤口。然后转身看向他的贴身侍从。

    “棣棠!”这两个字,倒是说的洪亮又清晰。

    “你先别急,,慢慢说给我听。”顾蕴道。

    从侍从的口中,顾蕴大概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在西域朝堂之上,原本阚伯周已经能和棣棠平分秋色、两相制衡。但是阳谋可破,阴谋难防。谁都不会预料到,棣棠会毫无征兆地发动宫变。

    阚伯周、西域可汗以及一众王室成员,都被打得措手不及。

    西域可汗惨死于棣棠的母亲郑妃宫中,然后棣棠反过来狠狠地咬了王室成员一口,以谋反为由一日之间屠尽王室成员。

    阚伯周来不及调兵反击,在一众心腹的护卫下才得以逃出王城。但是途中遭到敌军的追杀,正好伤在了头部。

    整个西域已经在棣棠的掌控之中,他只能逃来中原。而在中原最为相熟的人,自然是顾蕴和雁翎。

    于是他便抛弃好走的官道,从连绵不断的山林戈壁中穿过西域和中原的边界,来到了北朝的岷州。

    阚伯周识得顾蕴手下商铺的标记,甫一入中原地界,便找到了这家开在边境线旁边的玉石铺子。

    “放心吧,你家主子不会有事。”侍从说着说着从满心愤懑变作了无限担忧,居然当着她和阿琉的面泪流满面。顾蕴看不过眼,只能轻声安慰道。

    侍从突然跪倒在地,在顾蕴尚未来得及阻止之前向她磕了几个响头。情急之下说出的是西域话,顾蕴听不懂却也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翻译成汉话无非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当牛做马结草衔环的辞藻。

    顾蕴亲手将他扶起来,看着他道:“我和你家主子是朋友,你不必如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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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妻谋后介绍:
顾蓁是顶级士族武陵顾氏长房嫡长女;
顾蕴是顶级士族武陵顾氏长房嫡次女;
雁翎是身有胡人血统的异瞳奴隶;
萧秋是军权极盛的淮南王府的小郡主;
离芷是从西域流浪到中原口从城邦公主沦为奴隶的哑女;
芙蕖是长于青楼、委身商贾,又从奴隶贩子手中被会馆买走对的舞姬;
阿难是出身顶级士族宇文氏的舞姬;
朱明莲是出身朱氏的世家贵女;
萧允是二世而衰的大齐王朝的长公主;
……
这是一个关于乱世中一群出身个性各不相同的女子发生的跌宕起伏的故事。
(男子群像同样出彩,但是甘当绿叶配红花。)贵妻谋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妻谋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妻谋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