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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威亚     贵妻谋后txt下载     贵妻谋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风起

    又是一年岁末,这是顾蓁在淮南王府度过的第三个元辰。

    席上的椒柏酒和桃汤依照“旧例”,她各抿了一口之后偷偷转给萧穆。

    萧乘在军中历练了一年,已经褪去少年人的青涩模样,变得稳重许多。

    而萧秋的亲事,却是说了数月也没能说成。倒是她的功夫越来越好了,还得了淮南王许多次的夸奖。

    一家人坐在一起,气氛极其和乐。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顾蕴、阿难、芙蕖和麦娜尔都远在京都,不能和她坐到一处迎接新的一年。

    腊日那天她又办了一场宴会,招待的仍旧是淮南军的将领。席间有好些将领都提起了前年那场宴会上的舞蹈,还想再次观赏。

    但是跳舞的人如今只有一个在这里,叫她如何满足那些将领的要求?

    一家人的宴席还未结束,便有小厮来报说有圣旨来到。

    顾蓁被萧穆牵着,一起前往前厅接旨。她知道,安稳的日子总会结束,她盼望的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淮南王府的人已经来到古梁半年之久,如今朝廷却拿那件事来说事,以淮南王家眷未得旨意私自离京为由,将淮南王贬为淮南郡王。

    亲王和郡王差的可不止是一个字,只说这手中能够握有的兵权,郡王可是连亲王的一半都不及。而那剩下的一半,则要转交朝廷。

    颁旨的礼官双手捧着明黄的圣旨俯身递向淮南王,却迟迟不见他过去接。

    “王爷。”礼官满脸笑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接旨。”

    淮南王对着礼官露出一个笑容,就在礼官以为他要接旨的时候,却见他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去。

    礼官捧着圣旨愣在了原地,随后立即看向王妃:“大长公主,这……”

    “本宫只是一个妇人,这些不属于内宅事务的事情,本宫管不了。”王妃说完,牵着萧秋转身离开。

    而顾蓁和萧穆,已经在她和礼官说话的空隙走向了内院。

    如此,这厅中除了一众家仆和从京城来的人,便只剩下萧乘一个正经主子。

    “二公子,这……”

    “大人怕是没有听说过我。”萧乘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我在这府中的地位,还不如阿秋。大人找我,是真的找错人了。”

    说完,也一甩衣摆,转身离去。从动作到背影,都和淮南王有着莫名的相似。

    剩下的仆人见王府的主子都离开了,自然不会继续在此跪着,纷纷起身回到各自的岗位。

    宽敞的大厅之中只有捧着圣旨不知所措的礼官以及他身后依旧跪在地上的众人……

    “父亲,眼前的情况,要如何应对?”一家人将礼官晾在前厅,又回来继续未完的宴席。萧乘还是第一次讨论政事。

    “能怎么应对,老子还能将一半的兵权拱手让给萧弘小儿不成?”

    “那前面的那些人怎么办?”

    萧秋刚开口,便被淮南王妃打断:“阿秋,你一个女儿家莫要参与政事。”

    淮南王却道:“女儿家怎么了,谁规定的女子就不能参与政事?阿秋莫要听你母亲的。”

    听到淮南王如此说,淮南王妃也不生气:“你们是亲父女,我说不过你们。”

    闻言,萧秋面上的笑意多了些。

    “阿蓁在想什么?”

    突然被淮南王点名,顾蓁也不见惊讶,站起身十分从容地回答道:“父亲,阿蓁在想前厅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置。”

    “处置?嫂嫂莫不是要杀了他们吧?”闻言,萧乘立即接话道:“斩杀朝廷来使可是大罪。”

    “你小子给我闭嘴。”淮南王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个小儿子难道痴傻不成?怎么如今连话也听不明白了?

    见状,顾蓁笑道:“阿乘,如今我们不接圣旨,也是大罪。这样的大罪犯下一宗和犯下多重,已经无甚区别了。”

    “阿蓁别管他,你接着说。”淮南王没好气儿地说道。

    顾蓁看了一眼挠头的萧乘,继续道:“朝廷想要削藩定是不只针对淮南王府,只不过想要从咱们开始罢了。

    父亲,既然如此,咱们何不提前替陛下将愿望实现呢?”

    “你想利用那些宣旨的礼官?”萧穆开口道。

    “他们若是听话呢,就给他们一次机会。若是不听话,那也不一定用他们的人,他们的行头就行。”

    萧乘这下更加疑惑了,这哥哥嫂嫂打哑谜一般地说话,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能明白?

    但是转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还好,还有阿秋和他一起。

    半月之后,另一位藩王镇南王接到了朝廷削藩的旨意。一个月之后,远在云南的滇南王也接到了相同的旨意。

    然后又过了半个月,来自两家藩王的信笺便到了古梁郡淮南王府中。而淮南王府发出的消息,也在同一时间到达另外两位发往府中。

    大齐的三家藩王,几乎是同一时间接到了朝廷要削藩的旨意。

    原本相互之间联系并不算紧密的三家王府,一时间来往信件骤然增多。

    “反了,当真是反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皇帝萧弘直接将三本奏折扔将出去,险些砸着站在百官最前列的宰相、司徒等几人。

    “朕只不过是问罪淮南王,现在居然另外两个也一起上奏反驳,他们这不是暗中勾结是什么?这是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圣上息怒。”宰相石开拱手俯身。

    “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萧弘几近咆哮:“这群乱臣贼子,他们眼里还有朕吗?朕的命令在他们眼里算什么?”

    “圣上息怒。”这次,是文武百官一同拱手下跪。

    “给朕下旨。”整个大殿的臣子加起来也未能平息萧弘的怒火,“朕要削藩,一起削。谁要是抗旨不遵,朕就诛他满门!”

    “陛下,不可啊。”一人的声音从跪满大殿的人群中冒出。

    “谁?谁又在反驳朕,给朕出来!”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从宰相石开的身后起身:“陛下,三位藩王一直担负着守护我大齐边境的职责。若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位出了事,大齐边境危矣。

    所以,还请陛下息怒,万不可降罪于诸位藩王啊。”

    “陈阁老,你也要反驳朕?”

    “启禀陛下,老臣不敢。”陈阁老不卑不亢:“臣之所言,皆是为了大齐朝廷、大齐国土和大齐的百姓。愿陛下矜悯愚诚,听老臣一言。”

    “依阁老所言,我大齐没有了他们就要亡国?”

    “臣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否认。”萧弘冷笑:“那朕就要看看,这大齐的朝廷是不是真的没了他们就不行!”

    “陛下三思。”

    百官的恳请,似乎并未进入萧弘的耳朵:“来人,拟旨,”

    “陛下,边境急报”满地朝臣正欲再次劝谏,被跑进殿内的内侍拦住声音。

    吐谷浑集结兵马五十万,已经迫近两国边境……

    同一时间的古梁郡,顾蓁仔细浏览前线送来的消息。在预想中,三家的奏折一同递到京城,朝廷对于“削藩”一事的回应,半月之内必定会传到各处。

    但是就在联合奏折递出的第二日,吐谷浑卷土重来进攻边境的消息来到淮南王府之中。即刻,刚从豫州战场下来的淮南王父子三人又启程奔赴边境。

    浏览越过深入,顾蓁的眉头就慢慢皱起。

    五十万大军,整个淮南军不过百万,并且是一半驻扎在封地。也就是说,如今边境的军力,两方呈现势均力敌的状况。

    “雁翎,准备行装,我要出行。”沉思许久之后,顾蓁出言道:“尽量简洁些,不要引人注目。”

    “是。”雁翎将手中正在整理的文书信笺交给离芷,从顾蓁身旁起身:“小姐,是否要通知萧充统领。”

    “咱们这次是在淮南封地中,让他派出十几人跟随保护即可。”

    雁翎离开后,顾蓁思衬片刻又提笔写信。整整写了两页纸才将笔放下:“离芷,让人将这两封信送出去。一封送去武陵,交到九叔手中,另一封送去阿蕴的商铺。”

    ……

    “不是已经让雁翎跟你说了,派遣十几人随同便可,你还担负着守卫王府的职责。”

    不过一个时辰,雁翎已经将顾蓁的吩咐尽数完成。傍晚时分,顾蓁走出淮南王府来到已经备好的马车旁。却不期然见到了牵马等候在一旁的萧充。

    “王爷和世子临行前吩咐,一定要保护好夫人的安危。”

    顾蓁想了想,也不再反驳。王妃和萧秋基本不出淮南王府的大门,试想这世上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主仆三人一同登上马车之后,不甚起眼的马车在十几匹高头大马的护卫下快速前行。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办完顾蓁吩咐的事情之后,雁翎仍旧没有想明白顾蓁这是要去往何处,又是所为何事。

    “边境的这场仗,应该会打很久。提前备下些粮草,总归是有备无患。”

    淮南军的粮草一直都储备充盈,但是却并非能支持住三年五载不用征集。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于这场仗而言便是致命的一击。

    况且退一万步而言,淮南军或者说整个大齐的军队将来要面临的战争,不止是外族入侵。不远的将来,粮草必定会更加紧缺。

    “小姐有王爷的私印,信函发往各州不是更容易些,为何要亲自跋涉?”

    闻言,顾蓁顿了顿才说道:“父亲将私印交与我这这件事,各州的官员并不知晓。”

    “小姐想让他们都知晓?”

    顾蓁缓缓点头。

第四十七章 阉割

    建康。

    “头儿。”一个尖嘴猴腮、瘦骨嶙峋的男人曲着背来到一个面皮黝黑、虎背熊腰的男人身旁。

    “干什么?”

    “你看……”男人说着,目光不断地往角落里被捆绑着手脚蜷缩在那里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身华贵,面上即使布满脏污也难掩俏丽面容。他们这群流民集结而成的山匪,何曾见过如此姿色?

    “要是白白把她给放了,头儿不觉得亏大了吗?这样富贵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要是放走了咱们兄弟可是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闻言,虎背熊腰的男人将目光挪到了女子身上。

    尖嘴猴腮的男人见有希望,顿时双目放光:“头儿,你看她连手都那么白嫩,这身上的皮肉说不定一掐都能破皮。这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就是比那最贵的窑子里的婊子都要勾人。”

    “但是给咱们钱的人可说了,从她身上套出钱来就行,人是万万不能动的。”

    虎背熊腰的男人虽是如此说,可目光却一直在女子身体上来回流转。似乎现在蜷缩在那里的,已经是一个不着寸缕的人。

    “头儿,你想想这京城的倾城阁可是一个最下等的姑娘陪一宿都要十两银子。别说那些人,就是那里的头牌儿都比不上这个女人。

    在她身上快活一回,岂不是相当于花了几十两银子?

    而且只要兄弟们轻着些,我敢打赌她不会主动说出去。如此咱们既赚了钱又得了人,你看……”

    虎背熊腰的男人浮肿的眼睛中慢慢透出淫光,脚步不由自主地向着那女子挪动。

    见状,尖嘴猴腮的男人连忙看向屋内另外几人:“兄弟们,头儿要快活了,咱们出去守着。”

    屋子里的男人具发出淫笑,其中一人还大声问道:“头儿,你快活完了是不是也能给兄弟们剩点儿?”

    虎背熊腰的男人已经伸手准备解腰带:“娘的,老子这还没开始呢,外边儿候着去。”

    “好嘞好嘞,兄弟们去外头给头儿守着。”

    “阿三留下,给老子助兴。”

    闻言,先前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瞬间眉眼眯到了一处。在另外几人的艳羡中走向角落。

    地上的女子一直在装作昏迷,此时听到已经来到近前的脚步声,立即挣扎着向后挪动。

    但是很快,就被后面的墙壁挡住,退无可退。

    “哟,小娘子醒了?”虎背熊腰的男人已经将满身衣袍尽数褪去,伸手摸向女子的臀部,“醒了更好,老子更省劲儿。”

    被一只肮脏的手触碰到身体,女子立即剧烈挣扎。

    但是手脚被绑,前面是两具肮脏的躯体,后面是坚硬的墙壁,她再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被两只手抚上身躯的命运。

    “阿三,你快着些,看这小娘子都等不及了。”

    “来了来了。”尖嘴猴腮的男人褪去衣袍之后来到近旁:“头儿,打算怎么玩儿?”

    “把她扒光了放到老子身上,就像你平时伺候老子那样。”虎背熊腰的男人起身坐到一旁的木墩子上,“还有,把她的嘴放开,教她怎么用嘴伺候。”

    “头儿,这小娘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她伺候肯定不如我伺候的舒服,”尖嘴猴腮的男人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解系在女子嘴上的布条:“不如我先替头儿调教一会儿?”

    “要多少钱你们才可以放过我?”

    闻言,两个男人皆是一愣。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能不哭不闹的人,窑子里做皮肉生意的婊子都做不到吧?

    “只要你们能放过我,多少钱都可以。”

    虽然震惊于女子的镇定,但是已经动了欲念的男人,早就是下身支配上身了。这时候,那里还管得了其他的。

    当男人的手撕开自己衣襟的刹那,女子的镇定瞬间破裂,泪水汹涌而出:“别碰我!”

    ……

    “你们说头儿把阿三留在里面干什么?”听到里面的喊叫,守在门外的几个男人眼中又是淫光一荡。

    “不会是想两个一起玩儿吧?”其中一人语气猥琐:“我可是见过阿三伺候头儿的场面,那可是比玩女人激烈的多。”

    “哈哈哈……”一群人的淫笑此起彼伏。

    但是还未等他们主动停下,笑声便在喉头戛然而止。

    尚算隐秘的小山坳中,一群蒙面黑袍人迅速冲进简陋的院落。紧接着便是匕首、长剑等各种兵器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这群人想要反抗,却骤然发觉浑身上下提不起半丝力气。

    留下几人看守院落,剩下的黑袍人立即破门而入。

    正巧看见衣衫凌乱的女子奋力用额头向墙壁撞去,而一胖一瘦两个光着身子的男人,瘦的那个捂着耳朵吼叫,胖的那个坐在木墩子上还未来得及反应。

    “二小姐!”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见状立即向这墙角冲去,将原本直直冲向墙壁的身体撞得偏了些,。

    “二小姐,我是芙蕖。”

    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顾蕴即使在被撞倒在地之后,仍旧下意识地起身再次向墙壁撞去。

    在芙蕖的大喊声中,才渐渐恢复意识,止住挣扎。

    “阿姐,是阿姐过来救我了吗?”听到芙蕖二字,第一个钻进顾蕴脑海中的想法却是顾蓁过来救她了。

    连她自己都忘了,是她说服这群匪徒将以回去取钱的名义将红豆放了回去,实则是吩咐她去别业中寻求芙蕖等人的救助。

    “二小姐莫怕,现在谁都不能再伤害你了。”芙蕖想也没想便伸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然后裹住顾蕴还在发抖的身躯。

    被芙蕖抱在怀中的顾蕴,顷刻间嚎啕大哭起来。

    芙蕖近几年来已经基本没有落过泪了,但是抱着怀中的姑娘,却是竭力去忍都没有忍住。

    小姐若是看到二小姐这幅模样,是不是要心疼到发疯?

    “把他们两个的下身给我切了,不许一刀切完,要一刀一刀慢慢切干净。”芙蕖的语气自带一股魅惑,此时说出的话却仿若地狱修罗。

    “二小姐,奴婢扶你出去。”

    “不。”因为哭得太过声嘶力竭,顾蕴浑身止不住地抽搐:“我要在这里亲眼看着。”

    见顾蕴从芙蕖怀中缓缓起身,侍立一旁的黑衣人不约而同地站到了她和那两个赤裸着身体的匪徒中间。

    “芙蕖,让他们开始吧,我要亲眼看着。”

    芙蕖顿了顿,摆手示意挡住她们视线的几人退下,然后又道:“开始吧。”

    “饶命啊!饶命,饶命啊……”

    “饶命啊!求两位小姐饶命啊,贱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卸了他们的下巴。”

    芙蕖话落,立即有人上前。两声脆响之后,屋内归于一片寂静。

    顾蕴被芙蕖抱在怀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

    从开始到结束,连表情都从未有过丝毫变化。

    “二小姐,我们回去吧。”芙蕖用力架起顾蕴的身子,才知道她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别让他们死。”被芙蕖架着慢慢走到房门处,顾蕴发出沙哑的声音。

    “好,奴婢知道了。”

    芙蕖刚答完话,顾蕴的身子已经完全绵软下来。芙蕖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然无法将完全没有意识的顾蕴接住。

    好在候在一旁的黑衣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顾蕴的胳膊,俯身将其抱在怀中。

    “芙蕖姑娘。”抱这顾蕴的人身长七尺,发出的却是细软的女声。

    “先回别业,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带回去。”

第四十八章 刘擎

    “阿蕴!”

    “小姐,怎么了?”马车之中,顾蓁突然从梦中惊醒,雁翎和离芷立即凑过来。

    看了看周遭的景象,顾蓁才发觉原来是一场噩梦。想要回想梦中的场景,却是丝毫印象都没有了。

    “小姐这是做了噩梦?”

    “嗯。”顾蓁喝了口离芷递过来的茶,压下心中思绪:“这是到哪儿了?”

    “小姐,到越州边境了,天亮时分便能入城了。”

    听完雁翎的话,顾蓁却没了下文。又过了片刻,开口道:“雁翎,最近有阿蕴的消息吗?”

    “小姐,昨日不是才将信函送到二小姐的商铺之中?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等上一个月呢。”

    “对,是我忘了。”顾蓁道将关于越州刺史刘擎的事再说与我听听吧。

    “是。”雁翎转身从马车的暗匣之中翻找出一个微鼓的信封,从中抽出厚厚的一沓信纸:刘擎,贞元元年任越州刺史,时年三十又五。贞元三年调任京都任广武将军,贞元四年再次调回越州。”

    “看来是个难得的人才,不然父亲也不会再将他从京城调回来。”顾蓁道:“此人处事圆滑、长袖善舞,还喜欢处处留情。可对?”

    “是,一字不差。”雁翎翻到后面几页:“据说淮南王麾下一文一武两位官员极好美色,那位文官便是这位刘刺史。”

    “那武将呢?”是人,都有八卦的本性。

    “左将军葛怀毅。”

    “男子大多爱美色,但能如此出名的却着实少见。”

    雁翎继续道:“刘擎刺史虽爱美色,但府中只一位正妻,连侍妾都不曾有过。据传言,越州二十八城,便养着他二十八位红颜知己。每一位都是各个城池之中艳名远扬的女子。”

    ……

    “你是何人,为何会有王爷的私印?”越州刺史刘擎,身材矮胖、天生长有一张笑面。和人说话时习惯性地微眯双眼,但却给人一副忠厚老实的印象。

    “淮安王府府卫统领,萧充。”

    “原来是萧统领,失敬失敬。”刘擎面上笑意更甚:“敢问王爷有何要事,居然派萧统领亲自前来?”

    “是世子妃寻大人,有事相商。”萧充伸手,示意刘擎前行。

    若非突然而至的战事,整个淮南王府如今应该处于一片喜庆之中。因为年前淮南王便已经下令,要在古梁郡为世子和世子妃重新办一场婚礼。

    此消息一出,这古梁郡上下自然明白。如今府中的那位媵夫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妃,将来的淮南王妃。

    虽不明白世子妃找他何事,但聪明圆滑如刘擎,自然听闻了淮南王对这位出自士族的儿媳的看重。

    刺史官邸的大门前,刺史刘擎携夫人吕氏一同来到一辆外表极为普通的马车前。

    未待刘擎开口,雁翎和离芷已经从车内出来,接着便是带着帷帽的顾蓁。

    “越州刺史刘擎携发妻吕氏,恭迎世子妃娘娘。”

    “刘大人不必多礼,世子妃有事相商,还请移步内衙。”说话的是雁翎。

    “世子妃娘娘,请。”刘擎直起身,站在她身旁的吕氏随即来到顾蓁身旁。

    来到内衙之中,顾蓁摘掉帷帽交与离芷。身后的萧充拱手将淮南王的私印奉上。

    见此情景,刘擎心思转了几转,看向妻子吕氏:“这里不用你候着了,先回去吧。”

    “世子妃此次前来,有何吩咐?”

    闻言,顾蓁轻笑:“都说刘大人聪明绝顶,果真不假。”

    从将她当作普通贵妇到视作顶头上司,居然只是从门外走到门内的功夫。

    “世子妃谬赞,下官当不起,当不起。”

    “刘大人不必如此谦虚,实事求是便是最好。”

    “那下官应当是……”刘擎抬头看向顾蓁:“有那么一些小聪明。”

    “吐谷浑此次来攻,依大人看这场仗能打多久?”

    刘擎感觉到一滴汗沿着后背滑下,这位世子妃娘娘,不愧是能接管王爷私印的人。

    这前一句和后一句压根儿不挨边儿又句句都像是绵里针的说话方式,两句话就让他果断弃了混迹官场十余年都不曾失效的说辞。

    “回世子妃,下官只是一个文官,不懂兵事。世子妃此问,着实是难住下官了。”

    顾蓁也不管刘擎的回答:“刘大人,越州今年粮食的产量大概能有多少?”

    “回世子妃,估计约一百万石。”

    “保证越州百姓一年温饱,需要多少粮食?”

    “约……五十万石。”

    “那便请大人备好四十万石粮食,屯在这城中同时帮忙看管。”顾蓁道:“自然,在商言商,银货两讫。”

    刘擎本想说是,但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到底答应了何事:“敢问世子妃,要下官征集如此多的粮食作甚?”

    “军粮。”顾蓁道,“不止今年,往后十年皆要如此。”

    “十年?”刘擎吃了一惊。他确实不通兵事,但是边境的战争怎么也不会持续十年。

    顾蓁看向雁翎,后者将手中所捧的匣子放到;刘擎面前。

    “这是最近两年的粮款,预先支付。”顾蓁又示意离芷拿出已经备好的文书,“这是印有父亲私印的文书,大人一同收好。”

    ……

    直到顾蓁一行离去,刘擎仍旧感觉有些发晕。

    这位世子妃这是要作甚?他在宦海游了十余年,从来都是将别人蒙在鼓里,哪曾出现过如此情况?

    这文书是算是公事,可是这说着在商言商提前付了两年的粮款又是怎么一回事?

    “世子妃娘娘走了?”回到内宅,妻子吕氏迎过来:“她来此是为了何事?”

    “做生意。”刘擎思来想去,觉得这三个字最能概括今日所发生的事。

    “做生意?”

    “总之不是你们内宅妇人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吕氏很想说,妇人过来谈的事情不是妇人的事还能是谁的事。但是看着丈夫再次陷入沉思,她乖乖地闭了口。

    她的出身虽不能和顾蓁相比,但也是越州数一数二的世家。嫁给刘擎算是下嫁。

    所以她出嫁那天起,刘擎便答应吕家,此生内宅只正妻一人,子女皆出自一母。

    二十多年来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刘擎兑现了他的承诺,她也给了他自由——只要不入府、不生子,他在外面有多少红颜知己她都不会管。

    之所以对顾蓁感兴趣,便是因为听说淮南王世子萧穆的院中也只有这一位。碰到和自己相似的人,好奇心总会多一些。

    “小姐,没想到居然会如此顺利。”从刺史官邸离开之后,雁翎喜悦之情难掩。

    顾蓁却道:“这是我们运气好,第一次就碰到了一个聪明人。可是整个梁地有刺史五人,郡守十位。这一趟出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顾蓁不怕遇见狡猾甚至奸诈的官员,却害怕“忠臣”。

    一旦遇到一个将三纲五常看的比天还大比命还重的人,她女子之身便会成为越不过去的坎儿。

    ……

第四十九章 恶心

    “小姐,你醒了。”

    顾蓁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红豆哭肿的一双眼睛。随后,之前发生的事情的画面瞬间涌进脑海。

    “你的腿怎么了?”

    “三日前她过来别业的时候腿骨已经断了,郎中说是跌断的。”芙蕖端着托盘进入屋内,托盘上放着一只药碗。

    “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耽误了时间,小姐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红豆说着,便要扔掉拐杖下跪。

    “不许跪。”

    顾蕴的话和芙蕖放下托盘伸过来的手,同时阻住了她。

    看着红豆再次夺眶而出的眼泪,顾蕴稍微有些不耐:“也不许再哭了。”

    待红豆站稳之后,芙蕖便来到塌边扶顾蕴:“二小姐,先将药喝了吧。”

    顾蕴一连昏睡了三日,并且三日都在梦魇。旁人怎么也叫不醒,只能强行将药汤灌下去。

    喝了药之后,顾蕴再次躺回床榻:“芙蕖,替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那两只肮脏的手在她身上来回摩挲的感觉似乎依旧没有消失,顾蕴险些恶心得将刚喝下的药汁吐出来。

    “是。”芙蕖看了顾蕴一会儿,终究是只道了一声是。

    ……

    直到将全身上下的皮肤搓地通红一片,顾蕴才从浴桶中走出。但是看到架子上挂着的和那日颜色相近的桃红色衣裙,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再次袭来。

    “芙蕖。”

    “二小姐,奴婢在。”候在门外的芙蕖朗声答道。

    “替我准备一身其他颜色的衣裳。”

    芙蕖很快捧着另一套衣物进来,看到架子上衣裙的颜色之后很快明白过来:“奴婢疏忽,还望小姐恕罪。”

    “无妨。”顾蕴接过湖蓝色的衣裙,自己动手穿戴:“将那套衣裳拿出去。”

    “是。”

    ……

    顾蕴将衣物穿戴好,散着头发坐到软塌之上。再次进来的芙蕖身后跟着两名婢女,捧着的托盘上放着数样吃食。

    “我多日未归,陆家那边可有消息?”

    “奴婢将小姐带回别业的那日就拜托了张府的舅夫人,舅夫人已经向陆家抵了帖子,说小姐近几日会住在张府。”

    已经出嫁的女儿哪有住在娘家舅母家的道理?可是这也是唯一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想来陆府也不会有人去管她的这些事。

    “小姐,奴婢已经自作主张审问了那些匪徒。并且派人顺藤摸瓜,查出了一些端倪。”芙蕖看着顾蕴,有些欲言又止。

    “是何人指使?”

    “小姐知道?”

    “那日听到了几句。”顾蕴将手中的粥碗放下:“况且几个小小的山匪,也不会一开口就是二十万两银。”

    “是谁?”顾蕴再次问道。

    “奴婢将其中一名匪徒派去接头,然后又暗中派人跟着和他接头的那人。”芙蕖顿了顿:“那人,进了陆府。”

    意料之外,芙蕖并未从顾蕴脸上看到多少惊讶之情。眼神下移,却见她手中的丝帕已经被两根食指绞得变形。

    “我知道了。”许久之后,顾蕴只是平静地给出了四个字的回答。

    “奴婢等三人听候小姐吩咐。”顾蓁离开京城之前对她们三人叮嘱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替我照顾好阿蕴。

    “这件事是不是已经告知阿姐了?”顾蕴并不想顾蓁知道这件事,但是却也明白怕是消息已经送出了。

    “信函已经送出。”

    “知道了。”顾蕴点头,又一次沉默许久:“你这里是不是有许多离芷调制的香?”

    ……

    “阿蕴。”甫一进入张府,顾蕴便被陆氏搂在了怀中:“怎么回事?怎么会遇到山匪呢?可伤到了哪里?”

    “舅母,阿蕴没事。”顾蕴反抱住陆氏的手臂,一起向里面行去:“不过是一些求财的匪徒,是阿蕴胆小受了惊吓,便在阿姐的别业中住了几日。劳烦舅母为我打掩护。”

    “你无事便好。”看见顾蕴气色不错,面上的笑容也不算勉强,陆氏稍稍放下心来:“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安神汤,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菜。阿玳稍后也会过来,你们在此用过膳再一同回去。”

    “就知道舅母最疼我了。”

    ……

    “红豆呢,怎么没有跟着你?”一同坐上马车离开张府,张玳才发现顾蕴身旁跟随的人不是红豆而变成了一个身形比一般男子还要高挑的女子。

    “伤着腿了,我将她安置在别业养伤。”顾蕴道:“我没回去的这几日,府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倒是没甚特别的。”张玳回答道:“母亲的帖子是当日傍晚送入府中,想来也不会引起怀疑。”

    芙蕖将一名匪徒放出去接头是午后,也就是说背后指使的人已经提前知道她“逃脱”了,银钱并未到手。如此一来,陆氏傍晚送过去的帖子只会让她们觉得她是受了惊吓。

    芙蕖对于时刻的把握,也巧得很。

    “我极少见你出府,这次怎会被山匪盯上?”

    “几日前铺子中出了一些问题,我便带着红豆出去看看。”顾蓁冷笑:“可能是运气不好,一出门就遇到了匪徒。”

    三日前她本来和往常一样用过早膳之后准备开始处理商铺中送来的账簿,红豆却突然跑进来说有人传话京中的一处商铺无缘无故被封了。

    她一时着急,也没有细问,带着红豆便出了门。连负责赶车的车夫并非往常那一个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马车突然停下,看到周遭的景象之后她才发觉,他们已经行到了京郊。

    她的商铺都开在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这车夫怎么把马车驾到了京郊?红豆正在问责,却突见一群六七个男人跑过来将马车围住。

    而那个车夫,却是在慌乱中自行逃跑了。

    再后来,便是她和红豆被绑,匪徒要她们拿出二十万两银赎身。

    细细观察了周遭的景色,顾蕴猛然发觉离那匪窝不算太远的地方便是顾蓁的别业所在。

    如此想来她的运气还不算差,若不是芙蕖赶巧正在近旁,就算红豆将银子送了过去,看到的恐怕也会是她的尸身。

    “你平安无事就行,不然阿蓁定要亲自跑过来。”

    恐怕这次,阿姐也会亲自过来。在她过来之前,她要将事情都做完。

    “你三日没有回府,陆邻居然连问询都不曾有一声。”

    “表姐莫气,他若是问了,反倒不好隐瞒过去。”

    看着顾蕴的态度,张玳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阿蕴,你们夫妻如今的情分就这样淡?”已经淡到他忽视你你也不在乎他的程度?

    “这样不是很好?”顾蕴道:“我们互不干预,相敬如宾。”

    “可是正常的夫妻,哪有真正相敬如宾的?”

    “那是表姐和阿阶阿兄,不是谁都有你们那样的福气的。”

    “我记得阿燕说过,可是陆邻先对你倾心才会让大伯母前去提的亲。”

    顾蕴却道:“兴许他曾经确实觉得我还不错,但是同时也觉得其他人也不错。”

    “你是说被他抬进府中的那个云柳?”张玳道:“她不过是一个妓女,你想要对付她岂不是有千万种法子?”

    顾蕴轻笑:“表姐,莫要想着为我出气。不是我斗不过她,而是不想斗。若非陆邻上了心,凭她一个弱女子怎能进到陆府之中?”

    张玳了然:“你这是对陆邻寒了心。”

    “也并非能如此概括。”顾蕴道:“本就不甚上心,又何来寒心之说?

    表姐,夫妻能过成你和阿阶阿兄那样并不容易,阿蕴再次祝表姐能和夫君携手白头,一生和睦。”

    ……

第五十章 妇道

    “已经嫁作人妇的人却在娘家舅母家过夜,这陆府是容不下你吗?”顾蕴刚刚步入院子,陆邻的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

    顾蕴瞥了一眼,略过他继续前行。

    却不妨被陆邻一把抓住手臂:“我在跟你说话!”

    “阿琉。”

    顾蕴话落,只见她身后的侍女两步跨到近前,十分轻巧地便将顾蕴的手臂从陆邻手中拿出。

    “放肆!”陆邻隐在衣袖下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同时阵阵剧痛传来。

    得到自由之后,顾蕴连眼神都不曾给到陆邻,转身继续前行。

    陆邻见状又将另一只手伸向她,却被阿琉一个手刀劈开。

    顾蕴进到屋内不过片刻,便再次走出。却见陆邻依旧立于院中。

    “你要作甚?”见再次被顾蕴无视,陆邻声音中夹杂着怒气:“刚回到家中吗,又要出去吗?”

    “商铺中有些事务要处理。”

    “商铺商铺,你心中除了商铺还有什么?可还记得你的身份,哪家的世家妇像你这样不思相夫教子,整日出去抛头露面?”

    “我说过了,你若是容不下,我们和离也可。”

    闻言,陆邻发疯一般冲向顾蕴。但是在即将触碰到顾蕴之前,再次被阿琉推向一旁。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陆邻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要忘了你们是谁家的人?”

    顾蕴发声,被陆邻的喊声唤来的几个仆妇顿时停下了动作。这些人,都是顾际棠为顾蕴挑选的陪嫁之人,即都是从顾家出来的人。

    陆邻是主子,但是顾蕴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

    “顾蕴,你想如何?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如何?”

    “不如何,只要你不近我一尺之内,我们自然能相安无事。”顾蕴道:“还有,不要干涉我的事。”

    “你是陆家妇,是我陆邻的妻子!”

    “这世上任何身份都可以改变,唯一不变的是,我是顾蕴是我自己。陆家妇这个身份,我并非非要不可。”顾蕴并未因为争吵而忘记正事,说到此处便转身继续前行。

    院中剩下呆立在原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陆邻,以及各司其职的仆妇。

    顾蕴乘着张玳的马车出了陆府,直到深夜才回来。但是此时,陆府已经下钥。

    “小姐,怎么办?”

    “回京郊别业吧,明日出来也方便些。”

    于是,马车又掉头跑向京郊……

    如此情况一直持续了四五日,这日傍晚,顾蕴总算是在下钥之前进到了陆府之中。

    甫一进门,陆夫人身旁的嬷嬷便来到她身前:“三少夫人,夫人唤你去问话。”

    此情此景已经她在预料之中,所以带着阿琉十分从容地去往主院。

    “顾氏,你好大的胆子!”

    顾蕴嫁进陆家一年有余,还是第一次见她总是高雅端庄的婆母发这么大的火气。

    “跪下!”见顾蕴仍旧泰然自若的样子,陆夫人当真是怒上加怒。

    “母亲,为何要跪?阿蕴可是犯了什么错。还请母亲明示。”

    “你不守妇道,多日不曾归家又从不向母亲请示,如今居然有脸问母亲你犯了何事?”顾蕴每次来见陆夫人,总能在一旁看到俞氏。

    “母亲息怒,大嫂息怒。”顾蕴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一般,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实在是商铺最近出了极大的麻烦,阿蕴也是不得已。还望母亲宽恕。”

    “呵呵。”俞氏冷笑:“你一句不得已,便能将所有罪责尽数免去吗?”

    “阿蕴,阿蕴愿意将功折罪。”顾蕴依旧不曾下跪,而是走近两步来到陆夫人近前:“母亲,最近商铺中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并且还赚回了许多银两。前些时日阿蕴手头着实不宽裕,所以才无法答应母亲的要求。”

    这下,陆夫人和俞氏的面色都变了一变。

    只听顾蕴继续道:“如今阿蕴手中能拿出的银钱,约有三万两。大忙不能帮,但小忙总是帮得上的。”

    ……

    “小姐,三万两银子可是能买下几个不小的商铺了。”

    “你懂经商?”顾蕴看向一脸心疼的阿琉。这银子还没出去呢,她就心疼成这个样子。

    “奴婢跟着芙蕖姑娘看过一些。”

    原来如此,顾蕴道:“不必心疼,银子这不是还没有出去吗?”

    三万两银子,不过是她为那两人画下的大饼。她怎么可能会白白将挣来的银子送给一心想要害自己的人?

    阿姐说她天真倒是真的,不然也不会被人一个不入流的小招数就算计进去。

    不过,她不傻。

    从主院回到自己的院落,夜幕已经笼罩下来。顾蕴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屋内的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阿琉,今日和我一同宿在房内。”

    “是,小姐。”芙蕖姑娘将她派过来,便是为了贴身保护二小姐。

    顾蕴忽略屋内的人,径直走向内室。阿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你若是再上前,莫怪阿琉对你不客气。”顾蕴将手中的外袍交给阿琉,看着起身走过来的陆邻道。

    “怎么,我如今连进这间房的资格都没有了?”陆邻的声音阴阳怪气:“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卧房,你还是我陆邻的妻子。”

    “你翻来覆去地说这些话有何用处?”顾蕴已经有些不耐:“我已经说过了,不要近我一尺之内。你若是没有地方可住,我搬到别处也可。”

    “顾蕴!”陆邻怒吼一声,随后又强压下怒气:“我过来,是想心平气和地将话说开。我已经将姿态放得如此低,你却还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我觉得,我许久之前便已经说开了。”顾蕴坐到一旁的软塌之上:“但是若是你没有听明白的话,今日再议一次也无妨。”

    “你先出去。”陆邻对着阿琉吩咐道。

    但是后者并无任何行动。

    “阿琉是我的贴身侍女,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陆邻的面色瞬间有些难看,但也没有再要求:“你说,你到底为何要如此?你心中有何怨气?”

    听着陆邻后面一个问题,顾蕴着实想要冷笑。她心中的怨气,足以让她想毁了整个陆家!

    “我自幼便骄纵惯了,性子便是如此。你若是觉得我因为经商要时常抛头露面不好,完全可以不用容忍。”顾蕴道:“我再说一遍,我们可以和离。”

    “你莫要答非所问。”

    “那你要问的到底是什么?”

    “你……”接下来的话似乎难以启齿:“你的妒性怎地就这么大,我不过是纳了一个妾,你便要一直这样折腾下去吗?”

第五十一章 流匪

    两人新婚之时,顾蕴对他的态度绝非如此。那时的她也曾温言软语、撒娇耍赖,也曾让他感觉到她对他的心意。

    可是自从她发觉了云柳的存在之后,便是瞬间改换态度,每次见他都是拒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呵呵。”这下,顾蕴当真是忍不住冷笑出声:“陆邻,也许你说对了,我就是妒性大。所以,我容不下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也不屑于如此。

    如今,我可是说开了?你可是听明白了?”

    顾蕴如此直白,反倒让陆邻不知如何应答。

    “云柳眼看着也要生了,你就莫要将心思放到旁的地方了。毕竟,那是你的亲生骨肉。”

    “士族男子,那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身为正妻,不该有容人的雅量吗?”

    见他还要纠缠,顾蕴当真是一丝耐心也没有了:“你是世家郎君,我也是世家贵女。比起从小受到的宠爱,我不比你少半分。

    既然我不比你低贱,为何一定要我容忍你而不是你容忍我?凭什么这天下都是男子犯错女子来容忍?

    你问我为何妒性这么大,那我若是像前朝公主那般在府中养上几个面首,是否也能问问你为何不能容忍?”

    “你……”陆邻指着顾蕴:“如此不堪入耳的话你也能说的出口?”

    “阿琉,送客。”顾蕴话落,不再理会陆邻。

    陆邻一个文弱书生,阿琉要钳制住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谁料还未待阿琉出手,陆邻就首先向她扑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眼睛凶狠得吓人。

    顾蕴此时却没有心思去看他的眼神,因为在陆邻的手触碰到她的瞬间,她便止不住地恶心、颤抖。

    “阿琉!”

    ……

    “小姐,你没事吧?”将陆邻扔出门外之后,阿琉赶紧来到顾蓁身旁。

    “没事。”顾蕴缓了缓,才将颤抖压下:“快到软塌上休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知道阿琉就守在身旁,顾蕴一夜也算睡得安稳。翌日晨起,她早膳还未用完,俞氏便带着侍女来到她院中。

    “阿蕴,咱们今日要去何处呀?”相比昨日,俞氏的态度可当真是有天壤之别。

    昨日顾蓁答应她和陆夫人,会将自己的钱拿出来补平陆家商铺的亏空。

    但是这三万两银子实非小数目,只装运便需要几十个大箱子。

    今日,俞氏便要跟随她一起去将部分银两取出,然后投放到陆家的商铺之中。

    “嫂嫂莫急。”顾蕴笑道:“今日要去的地方离得比较远,在京郊。我让人将银钱都放到了京郊的别业中。”

    说到京郊的时候,顾蕴特意看着俞氏的面色。但是,她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这是已经将算计人当成了一种习惯,还是本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们不乘一辆车吗?”将顾蕴带着阿琉前往另一辆马车,俞氏开口问道。

    “嫂嫂的马车回来的时候还要载着几个箱子,坐不下这么多人的。”

    “还是阿蕴心思细。”俞氏笑了笑,便接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

    ……

    马车一前一后行至京郊,被突然冲出来的流匪堵住了去路。行在前面的马车快速冲出了包围,后面的那辆则没能逃脱。

    “发生了何事?”马车骤然停下,坐在里面的俞氏险些载个跟头,所以语气十分不妙。

    侍女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却是瞬间白着脸将头缩回:“夫……夫人,是流匪。”

    “什么?”俞氏的脸色也瞬间惨白:“怎么会遇到流匪?他们呢?”

    还未等侍女回答,已经有人进入车内,将俞氏一把拉出。

    “你放开我,放开……”喊声骤停,俞氏被人一掌劈晕扛在了肩上。

    “啊……”缩到角落里的小丫鬟,也被人一掌劈晕然后拉出马车。

    “大哥,这车上就这俩婆娘,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那也不亏,这马车不是也能值不少钱吗?还有这婆娘身上的行头,怎么也能买他个百十两银子。”被称作头儿的男人说道:“芙蕖姑娘介绍来的生意,怎么会亏待咱们?”

    “头儿,这两个婆娘和马车都带回去,那赶车的人呢?杀了?”

    闻言,车夫立即跪倒在地大声求饶:“求各位爷饶小的一条命,小的只是的赶车的。求各位爷饶命,饶命……”

    但是未等他说完,一柄钢刀已经从他脖颈处扫过。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那人捂着脖子缓缓倒下。

    “芙蕖姑娘可是特意交代,你的命不能留。”这个倒下的车夫,正是几日前将顾蕴主仆带到京郊的那个。

    “二小姐,已经得手了。”芙蕖步入房内:“那二人要如何处置?”

    “自然是以牙还牙。”顾蕴道:“告诉那些人,就在这京城之内,找一家接待贩夫走卒的妓院,将人送进去。”

    “是。”

    芙蕖走后,顾蕴放在案下的手骨节泛白,指甲深深埋入掌心的皮肉。

    这是她第一次算计人,但应该不会是最后一次。

    阿姐在她的及笄礼上对她说:“阿蕴一定要活得无忧无虑、光明磊落。”

    她本来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是走到现在才发现,那些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念想。

    “阿琉,你是怎么来到芙蕖身边的?”

    “回小姐,奴婢父母早亡,家乡遇上灾年,哥嫂便拿奴婢换了粮食。”

    果真,又是一个可怜人。

    “你恨他们吗?”

    “自然恨。”阿琉回答道:“所以在被人贩子带走之前,奴婢找来毒药放到了家中的米缸内。”

    说着,她将顾蕴紧紧攥住的手慢慢掰开:“所以小姐不必觉得自己下手重了,那是恶人该有的恶报。若非如此,之后再次面临危难的,便是小姐。”

    ……

    “今日刚送过来的,绝对是极品。两位爷当真是好运气。”

    “爷的荷包也是好运气,白天刚塞满,晚上就又瘪了。”

    “瞧爷说的,这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嘛。享用了美人儿,不是比什么都值当……”

    俞氏从昏睡中醒来,隐约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不断靠近。意识逐渐清醒之后,又觉浑身发热、四肢绵软无力。

    恰在此时,一只冰凉的手附上了她的脖颈。她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并且带着它往自己的胸口处放……

第五十三章 和离二

    而此时的三房,陆阶与张玳房中。陆阶听到外面的动静,忍不住想出去看看。

    立刻被张玳止住:“别人家的事,你去作甚?看好你女儿便可。”

    “阿蕴为何要与堂弟和离?”陆阶十分疑惑,据他所知陆邻对顾蕴可是十分上心,当初是硬求着陆夫人去陆府提亲的。

    “还能是为何,觉得不想再一起过了呗。”婚后的张玳,也开始捻起针线拿起布料,将做姑娘时最讨厌的女红变成了经常上手的活动。

    “阿邻看上去并不想和离。”陆阶一便将女儿抱在怀中逗弄,一边和张玳闲话:“他可是一直都对阿蕴十分上心。”

    闻言,张玳似是轻笑似是冷笑:“你们男人的心胸当真‘宽广’,这左一个上心,右一个倾心,不久便能装下三宫六院。”

    见妻子有延伸话题的趋势,陆阶连忙澄清:“你可莫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我的心中可只能装下一人。啊不对,是两人。”

    听到前一句,张玳还比较受用。但是后一句:“两人?”

    陆阶将怀中的女儿举到张玳面前:“这是第二个。”

    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着娘亲面上渐渐露出笑容,也跟着笑起来:“娘亲。”

    ……

    陆邻先是去到顾家后又去到张府,终是没能见到顾蕴的影子。

    在城中一家酒肆中喝酒喝到天黑,才被小厮搀上马车赶在下钥前回到陆府。

    往日总是明灯到深夜的院子,如今却是一片漆黑。陆邻甩开小厮的搀扶,晃晃悠悠地进到卧房之内。

    “阿蕴,阿蕴……”喊了两声没人应答。

    “呵呵……”陆邻喉间发出笑声,就这么矮身坐到了地上……

    “阿邻?”几盏烛火闯进黑暗中,陆邻抬头,看到了陆夫人的身影。

    “你在这里作甚,也不过去看看你儿子?”仆从将房内的烛火尽数燃上,周遭的景象也瞬间清晰。

    往常也没觉得特别宽敞的屋子,如今怎么这么大呢?

    “什么儿子?”

    “你的儿子,云柳给你生的儿子。”陆夫人过来拽陆邻,自然闻到他满身酒气:“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却不得清净。”

    如今俞氏不知去向,顾蕴却也赶在这个关头提出和离。

    她因为府中一个接一个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三个儿子却有两个都喝成醉鬼。

    “哦,云柳生了。”只是接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

    陆邻被陆夫人从地上拉起,突然问了一句:“母亲,阿蕴为何要与我和离?”

    陆夫人扶着他的手明显地一僵,随即回答道:“你们夫妻间的事,我如何能知道?”

    ……

    “阿玗表兄。”见张玗进到院中,顾蕴起身相迎。

    “阿蕴,找我有何事?”

    “表兄这么聪明,应当猜到才是。”顾蕴语笑嫣然,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和夫君和离的女子该有的样子。

    “陆邻苛待你了?”

    “说是苛待倒也不算,只是我不想继续和他做夫妻了。”顾蕴道:“所以,和离一事还请表兄多帮忙,请官府尽快判下来。”

    张玗一直都知道,顾蓁顾蕴两姐妹虽然性格中不乏骄纵,但从不胡闹。虽然顾蕴如今什么也不说,但必定是在陆家受了委屈。

    陆家和他的外家同出一脉,他不能动。但是陆邻,他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娘家哥哥不就是这个作用吗?

    “放心,包在我身上。”张玗看向顾蕴:“可是和离之后,你打算如何?”

    顾蕴如今虽然从陆家搬了出来,但是既没有回顾家也没有去张家,而是独自住在郊外的别业之中。

    她想如何,张玗还真猜不出。

    只见顾蕴面露笑容:“我想阿姐了。”

    ……

    “顾兄,不过是小儿女之间闹了别扭,过不了几天就能和好。”陆氏家主即陆邻的父亲陆汾亲自来到顾府。

    “阿邻已经知道错了,让他跟阿蕴认个错,两人就还是恩爱非常的小夫妻。咱们两家的姻亲,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断了。”

    陆汾从踏进顾家的大门便是一脸笑意,但是顾际棠却始终不辨喜怒。

    “顾家和陆家世代交好,自然不会因为这桩事便断了联系。”

    “如此才是正理。”陆汾笑意更甚:“阿蕴在何处,让阿邻当着顾兄的面亲自认错。”

    站在陆汾身后的陆邻来到顾际棠面前,俯身拱手:“叔父,都是陆邻之错。”

    “是阿蕴从小被养的骄纵,贤侄何曾有过错?”

    听到顾际棠的话,陆家父子心中具是一咯噔。

    未待陆汾回话,顾际棠继续道:“阿蕴顽劣,实在不能胜任陆家妇。所以才自省其身,深觉应当让贤退位。”

    “顾兄此话何意?”

    顾际棠笑道:“这和离的文书,由官府操心判下来即可。不过是小儿女间的事情,如何能亲自劳烦陆兄跑这一趟?”

    ……

    从顾府出来之后,陆家两父子的面色都十分难看。

    陆邻是因为意识到,他和顾蕴是再没有复合的可能了。

    而陆汾,则是因为觉得羞耻无比又愤怒至极。堂堂士族的主母,居然能做出强抢儿媳嫁妆的事情。

    此事若是传将出去,叫他如何面对士族众人?

    “还有你,正妻还未有子嗣居然一个妾侍首先诞下子嗣。”陆汾看着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之意怎么也挥之不去:“你叫顾家如何能不气?”

    顾府厅堂之上,陆汾不顾脸面一再纠缠,直逼得顾际棠将给陆家的遮羞布完全掀开。

    “兄长虽然已经亡故,但是阿蕴还是我顾氏女,并非孤身一人可以任人欺辱。

    婆母强抢儿媳嫁妆以贴补家用的事情,恕在下实在是孤陋寡闻,从未听说。

    再有,陆兄喜得佳孙,请恕顾某不能上门道贺了。”

    “是儿子的错。”

    “如今知错又有什么用,陆家和顾家的姻亲是断定了。”

    回到陆府之后,陆汾对妻子自然也无甚好脸色。

    陆夫人却反驳道:“断了就断了,这世家也不止他顾氏一家,出身高贵的女儿更是不止她顾蕴一个。以阿邻的相貌才华,还愁正妻之位无人可继不成?”

    “你懂什么?”陆汾怒道:“如今大齐的士族确实不止他顾氏一家,但是像他们这样好的姻亲,你却是再难找到第二家。”

    吴郡四大姓氏朱、张、顾、陆,朱家如今动向不明,张家似有意一直保持中立。只有顾家抢先一步搭上和淮南王府。

    如今的大齐还叫大齐,说不准一觉醒来就已经改朝换代。而最牢固的隐蔽,只有兵权。

    大齐兵权最盛的却不是朝廷,而是淮南王府。有了顾氏作盟友的淮南王府,更是如虎添翼。

    随着顾氏的靠拢,势必会有许多二流三流世家也归入淮南王府一方。时日越久,那便是大势所趋。

    不过五日,官府的判定已经下来,准许陆氏陆邻与顾氏顾蕴和离。自此两不相欠,各自婚嫁互不干扰。

第五十四章 离京

    将和离文书细细浏览一遍,顾蕴才将其交给阿琉让她收起。

    “小姐总算是和陆家不再有半分干系。”

    听到阿琉的话,顾蕴却轻轻摇头:“哪里能这么轻易就了断。”

    当日将她送到那群山匪手中的,可不止是俞氏一人参与。她不想主动去害人,却决不能让人欺负了却不还手。

    “阿琉,收拾行囊,我们离京。”

    “离京?”阿琉疑惑,小姐方才不还说着要向陆家讨债吗?

    “京城已经不需要我亲自看着了。况且,我要去接阿姐。”

    ……

    “阿蕴离京了。”放下手中的信笺,张玳看向陆阶:“我说她上次同我乘一脸马车为何要说那些话,原来是算好了那是离京之前最后一次见我。”

    “离京?她要去何处?”

    “回武陵,或是去寻阿蓁吧。”

    路寻将女儿交给张玳:“我才想起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去去就来。”

    张玳伸手接过女儿,看着陆阶匆匆走出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平日里上朝还要嫌累的一个人,怎的今日沐修却要去处理公事?

    ……

    “怎么了?”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下,顾蕴看向阿琉。

    “小姐,陆家三公子在前面。”阿琉将身子撤回车内:“一人一骑,就挡在前方官道上。”

    “派人过去让他让开。”

    阿琉亲自下车,片刻后回来:“小姐,他说若是没有见到你,他便不会离开。”

    “那就想办法让他让开。”

    接着,陆邻连人带马一起被绑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看着车队从他面前绝尘而去。

    而顾蕴,始终未曾露面。

    “小姐,陆三公子看上去十分伤心。”阿琉来到顾蕴身边不过十几日,所以并不清楚顾蕴为何要同陆邻和离。只以为她是因为恨陆夫人和陆家,连带着也恨陆邻。

    听到阿琉的话,顾蕴却闭上了眼睛,不作答。

    陆邻说他心中有她,顾蕴是相信的。

    但是她更加确定,他心中也有云柳。往后,可能还会有更多人。

    因为在陆邻的认知中,一个男子可以爱很多了女子,甚至可以同时爱很多个女子。

    但是顾蕴不这么认为,她是个生意人,平生最讨厌吃亏。等价交换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让步,想得到她的心,也必须要用一颗完整的心来换。

    她也不是非要特立独行,若不是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她和陆邻应该也能做一辈子的表面夫妻。

    如今看来,只能说是他们两人没有那个缘分罢。

    半月之后,马车行进安州境内。但是他们行到城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

    “看来今夜又要露宿了。”顾蕴向外看了一眼之后,将挑开的帘子放下。

    “小姐,喝杯茶暖暖身子吧。”经过月余的修养,红豆的伤已经无大碍。

    近些时日,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顾蕴身旁伺候。

    “阿琉,吩咐下面的人找处地方休憩吧。”顾蕴一边接过红豆递过来的茶杯,一遍吩咐道。

    但是未等阿琉应答,城门处却突然传来声响。

    顾蕴连忙掀开车帘,果真看到了原本紧紧闭合的城门,此时正缓缓打开。

    就在两门之间的空隙刚刚容得下马车通过的时候,便见一辆外形简单朴素的青布马车从里面跑出来。紧接着,是一长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护卫。

    是什么人,居然能让已经下钥的城门特意为其开启?

    看着青布马车即将行到跟前,顾蕴心中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阿姐!”

    顾蕴大声呼喊,奈何马蹄声太过嘈杂,以至于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

    “快去追上那些人!”

    “是。”顾蕴话落,阿琉直接坐到马车最前头,代替了马夫挥鞭驾马而起。

    身后有人追过来,萧充自然立即便察觉到,遂调转马头朝着顾蕴的马车前来。

    “我是顾蕴。”顾蕴在阿琉开始驾马之后,也跟着坐到车厢外面。此时见前方队伍中有人过来,便大声自报名姓。

    ……

    “阿蕴。”

    被人用指甲划破面颊她毫不在意,身处匪窝她甚至也能保持镇定。

    如今却因为顾蓁轻轻的两个字,奔跑到顾蓁身前的顾蕴一下子扑倒在长姐的怀中,瞬间大声嚎啕。

    “别哭了,阿蕴。都是阿姐不好,是阿姐没有照顾好你。”顾蓁一下一下抚摸着顾蕴的后背。

    陆邻,还有整个陆家,你们别想好过!

    ……

    “阿姐,陆家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马车之中,顾蕴将头从顾蓁怀中抬起,“所以,就无需阿姐费心了,阿姐安心忙自己的事情便可。”

    “我当时看重陆家家门清净,才同意你嫁进去。没想到却是害了你。”

    “阿姐莫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听到顾蓁的话,顾蕴的反应比方才更大了一些,“这世上唯一不会想要害我的人,便是阿姐。”

    见状,顾蓁收住话头,转而言之:“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做生意。”顾蕴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见她提到生意之时眼中顿时有了光芒,顾蓁才略略有些放心。

    “正好,雁翎你们两人可以经常探讨,看看怎么才能将他人的钱财尽数揽入自己的腰包。”

    顾蕴轻笑,遂又说道:“阿姐来信让我在大量购入粮食,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现在各地的商铺都在尽力购入,阿姐需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阿姐,发生了何事?”

    ……

    为了尽快赶到京城,顾蓁一行几乎日夜兼程。

    如今姐妹二人会合,自然不需要再马不停蹄。两人直接进了安州城内,宿在了温远之的官邸。

    翌日天亮之后,才启程返回古梁。

    见到顾蕴安然无恙,顾蓁心中悬了许久的石头总算放下。只想着日后她们姐妹二人生活在一处,她定不会再让阿蕴受任何伤害。

    可是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顾蓁从未想到,她再次回到古梁郡,迎接她的居然会是这样的情景……

    “阿秋如今在练武,说是要做一位女将军呢。”顾蓁牵着顾蕴的手,迈入淮南王府的大门。

    走进门内才发现,外表没有任何变化的淮南王府,里面却是一片凄清肃穆。

    甚至,挂上了一条条白幡……

第五十五章 双棺

    顾蓁脸上的笑意迅速褪下,抓着顾蕴的手也逐渐收紧。

    “府中发生了何事?”

    “回世子妃,小的不知。”

    不知?这满府的白幡挂到了大门口,门房居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世子妃,王妃和郡主都在正堂。”进到府中之后萧充便带着人马离开,但此时却再次返回到顾蓁身旁,“请世子妃尽快前去。”

    原本心中就已经大为不安,此时见到萧充的神态,顾蓁立即提裙想正堂跑去。

    “王妃,阿秋!”

    “嫂嫂!”萧秋一身缟素,眼镜哭得红肿。见到顾蓁回来,仿佛看到了黑夜中的明星。

    淮南王妃也看过来,却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阿蓁,你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随即,便见她缓缓从地上起身。然后,猛地冲向摆放在正堂中央的一口棺木。

    “王妃!”

    顾蓁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便亲眼看到淮南王妃的头颅和黑漆漆的棺木重重地相撞,喷洒出的血液将棺木染出大片的鲜红。

    “母亲!”

    萧秋原本背对着淮南王妃,听到动静后转身却看到了大片的鲜血和倒在棺木旁的淮南王妃。

    “母亲,母亲……”萧秋趴跪在地上,将淮南王妃的身子搂入怀中。

    “母亲,母亲你看看阿秋,母亲……母亲,你不能丢下阿秋母亲……”

    但是不论她如何大声呼喊,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顾蓁浑身僵硬地冲到淮南王妃的身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没有,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热。

    ……

    淮南王的遗体是昨日送回古梁的,从和敌军拼杀的战场上,被军中将士暗中护送回来。

    来到淮南王府之后也仍是秘不发丧,所以除了这所宅院中的人,大齐的百姓并不知道镇守边境二十余年的淮南王萧温,已经亡逝。

    这些,顾蓁都是从护送淮南王遗体回来的温昭处得知。

    一向身体强健极少生病的萧秋,怀抱着她母亲的身体哭晕在她父亲的棺木旁。

    淮南王府正堂前的棺木,瞬间从一口变作了两口。

    几乎处在木然之中的顾蓁,一边听着温昭的禀报,一边机械地吩咐各项事宜。

    “世子妃,还有一事。”温昭拱手俯身。

    “何事?”

    “世子失踪了。”

    离芷和雁翎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搀扶住顾蓁,她才不至于站立不住。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失踪了?”顾蓁的语气在旁人听来不见波澜。

    唯有和她近身接触的雁翎和离芷二人知道,她此时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温昭仍旧弯着身子:“回世子妃,世子和王爷一同御敌,之后便不知所踪。”

    “小姐。”雁翎担心地唤了一声。

    顾蓁却已经听不进外界的任何声音,只觉眼前一片昏暗,浑身提不起半丝气力,周遭的所有都变得虚幻起来。

    “小姐,小姐……”

    意识再次回归的时候,顾蓁发觉她已经被雁翎和离芷扶到了一旁的坐榻上。

    但是随即便挣扎着起身,两位长者的遗体还在堂前眼前,她如何能坐得下去?

    ……

    一连两日两夜,顾蓁不眠不休地处理着淮南王府内外大小事务。

    顾蕴和雁翎等人劝了无数次,也没能让她有片刻的休息。

    第三日傍晚,淮南王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仍旧决定秘不发丧,即使有人想要嚎啕痛哭,都要极力忍住心中悲痛。

    “离芷,何事?”顾蓁抬头,却在下一瞬陷入了一片黑暗。

    “阿姐睡过去了?”看着离芷从房内走出,顾蕴问道。

    离芷点头。

    顾蕴呼出一口气,抬步走进房内。

    一连三日两夜不眠不休的顾蓁,终于在离芷的迷香之中昏睡过去。

    顾蕴就守在床榻旁,片刻之后雁翎走近。

    “何事?”顾蕴将雁翎拉倒外间,声音压得极低。

    顾蓁不曾休息,雁翎又岂非不是如此?所以此时也是面色青白,有着掩不住的疲倦。

    “阿姐睡着了。”

    听到顾蕴的话,雁翎的面色倒是有些缓和。

    “若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就交于旁人去做,你也去休息。”

    “回二小姐,是小姐吩咐准备行囊一事,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行囊?”顾蕴大惊,萧穆失踪的消息,淮南王府只有顾蓁主仆三人知晓。

    “阿姐要去哪儿?”

    “边境。”

    ……

    “离芷。”醒来不过片刻,顾蓁已经猜到事情原尾。

    从外间走进来的,除了离芷还有雁翎和顾蕴。

    “行囊备好了吗?”顾蓁看向雁翎。

    “回小姐,已经备好了。”

    “出发吧。”说着,顾蓁已经从榻上起身。

    顾蕴过来按住她:“阿姐,如今可是子时。”

    即使雁翎用了迷香,也不过只是让顾蓁昏睡了几个时辰。

    “午夜正好,出去也能不引起百姓的注意。”顾蓁拂去顾蕴的手,踩上木屐。

    “雁翎和离芷跟着我,阿蕴你就在这府中陪着阿秋。”

    顾蕴拉住顾蓁即将走出房门的身子:“阿姐,边境如今正在打仗。”

    “我知道。”

    “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该不顾自己的安危。”

    “我知道。”

    “况且如今府中的情况,你走了之后谁来管?”

    “我知道。”

    顾蓁握住顾蕴的手:“但是阿蕴,我一定要去边境。”

    她用了三天的时间,将一应事宜安排下去,保证边境的战况不会传到大齐,保证淮南王府和整个梁地半年之内都能安稳无尤。

    为的就是边境之行。

    “阿姐,到底是为何?”见顾蓁态度坚定,顾蕴却急躁起来。

    “你就不要管了,安心住在这府中,替我照顾好阿秋等我回来。”顾蓁说完,继续向外走去。

    “阿姐!”原本保持着理智的顾蕴,伸手紧紧拉住顾蓁的手臂:“阿姐要去也可以,我也要去。”

    “不要胡闹!”顾蓁疾言厉色。

    顾蕴不见退缩:“阿姐就算不带上我,你走之后我仍旧有办法离开。”

    “嫂嫂,我也要去。”这边顾蕴不依不饶,那边萧秋也通过拱门走进院内。

    不过几日光景,小姑娘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只是身形消瘦许多,眉宇间的气息也变得极为凌厉,杀伐之气呼之欲出。

    原本眉宇间的干净柔和,竟是在一夕之间尽数消退。

    “嫂嫂,我要报仇。”

第五十六章 棣棠

    “小姐,二小姐和郡主万一中途跑出来怎么办?”

    “温昭若是看不住两个小丫头,那他的武将生涯也该到头了。”

    同样是顾蕴在安州见到的那辆青布马车,连后面跟随的人马都没有改变,此时正向西一路疾驰。

    “让萧充停下。”马车快速行进,车上几人身子都是止不住地晃动。

    雁翎以为顾蓁是受不住颠簸想要休息片刻,所以立即去到车厢外吩咐驾车之人停下。

    萧充来到马车旁,见顾蓁从车内出来:“夫人,有何事吩咐?”

    顾蓁吩咐,在外一律称她为夫人。

    “如此走下去太慢了,你挑三个人出来,载着我和雁翎离芷。”

    “夫人不可。”

    “照我说的去办。”顾蓁不容置疑,话落便已经从马车上下来。雁翎和离芷自然也紧随其后。

    片刻之后,一行人弃了马车,十八匹骏马疾驰而去。

    顾蓁长到将近二十岁,骑马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又是一路疾驰,身子自然受不住。

    七日后到达平武郡之时,几乎不能下地行走,是被离芷和雁翎搀着进入房间之中的。

    顾蓁惊奇于两人同样是不会骑马的女儿家,怎么就能比她好这么多。

    雁翎作答:“奴婢跟着商队往返了一趟西域,练出来了。”

    见两人要把她往床榻之上扶,顾蓁却道:“将我扶到坐榻之上吧,然后将地形图拿出来。”

    这平武郡位于大齐和西域的交界处,是个规模极小但是人口却十分密集的地方。

    并且,这里虽然归属于大齐,其中来往的人员却是有一多半的都是五官深邃、瞳仁呈现各种颜色的西域人。

    几年前雁翎从西域返回,因为战事在此处停留,顺便在此也设下了一家商铺。

    当时只想着生意,却没有料到还有如今的用处。

    “小姐,如今正在打仗,所以去往西域的道路都被封了。”雁翎道:“我方才询问了商铺中的人,近一个月以来连货物都不能运送了。”

    “能够被官府查封的都是官道。”顾蕴的手指在地形图上一寸一寸地移动,“定会有他们察觉不到的小路。”

    但是她也明白,这样的小路往往不会出现在地形图纸上。

    所以在一连浏览了三遍还没有找出头绪之后,顾蓁抬头看向雁翎:“这铺子里有没有熟悉此处地形,又能信得过的人?”

    雁翎跟她说过,为了让这间商铺稳妥快速地立下来,当初开设商铺的时候她翎就雇佣了许多本地人以及数个西域人。

    如今的铺子中只有一小半是她当初从京城带来的人,剩下的人要么在此土生土长,要么常年来往于中原和西域。

    想要找出一个熟悉地形的人并不难,难的是可信。

    雁翎沉思片刻,回答道:“商铺中的人都是当初匆忙之中招来的,奴婢虽然知道他们的底细,但忠心与否却不能肯定。”

    “小姐,奴婢想起来一个合适的人。”

    “谁?”

    “棣棠。”

    ……

    男子一身士族郎君的打扮,本就宽松的广袖长衫因为他未将衣带系紧而让人觉得一阵风便能将其吹掉。

    傅粉何郎。

    这是棣棠走近之后,顾蓁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

    雁翎说,这棣棠算是平武郡的百晓生。只要是你能问出的问题,就没有他回答不上来的。

    此人以答疑解惑赚钱谋生,从不沾染生意却从不缺少银钱。

    一人独居在偏僻幽静的居所,过得好不快活。

    她当时在此处开设商铺,也是经人介绍得知了这么一位人物。

    而后,花了重金向其询问了一些问题。

    雁翎之所以还记得他,便是因为觉得她那几百金没有白花。

    “棣棠先生。”雁翎上前几步:“我家夫人有事相询,遂请先生出山。”

    “一别经久,雁翎姑娘别来无恙。”

    闻言,雁翎轻笑:“多谢先生还记得雁翎。先生,请。”

    棣棠坐到顾蓁对面:“夫人有何疑惑?”

    “我想过境,前往西域。”

    “哦?”棣棠也不问缘由,直接道:“夫人一行有多少人?”

    “这个重要吗?”

    “这除了官道之外的道路,大多崎岖蜿蜒。若是只有夫人和身后两位姑娘,一切都好说。

    但若是去的人多了,总要挑些好走的路不是?”

    “好走的路和难走的路,有甚区别?”

    “这好走的路自然走的人多,难走的路行人便少,便是区别。”

    “那我要难走的路。”

    闻言,棣棠眉毛微挑:“这难走的路,价格也高一些。这也是区别,方才忘记说了。”

    “难走的路,不应该便宜吗?”

    “夫人也知道,物以稀为贵。这人迹罕至的道路,能够踏上的人自然也屈指可数。当然,也该贵一些。夫人还是慎重考虑较好,毕竟只要是在下指的路,就一定是对的路。”

    顾蓁仍旧道:“我选难走的路。”

    棣棠看着对面隐在白色帷帽中的女子,片刻后笑道:“既然如此……请问夫人准备何时出发?”

    “先生只需将路线告知即可。”顾蓁示意雁翎上前。

    “先生,这是字据。”雁翎拿出一张纸放到案上,“银钱过后奉上。”

    “雁翎姑娘的财力,在下从前便已经领教过。”棣棠只是瞥了一眼案上的字据:“只是这次,在下不想要金银。”

    “宝石珠玉也好说。”

    “非也,非也。”棣棠笑着摇头:“这些是女儿家喜欢的物件儿,在下孤身一男儿,不需要这些。”

    “那先生到底想要什么,如此才能告知路线?”这次说话的,是顾蓁。

    “我想要一个人。”

    “谁?”

    “你。”

    “你放肆!”雁翎的面容瞬间动恭敬转为愤怒。

    听到这句话的顾蓁却没有感觉到怒意,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先生觉得我像是给人为奴为婢的人?”

    “谁说要你作奴婢了?”棣棠认真地看着顾蓁:“我想要你……做我的夫人。”

    雁翎欲起身,却被顾蓁按住:“先生说笑了,我已经嫁做人妻……”

    “能嫁就能离。”顾蓁的话被打断:“二嫁之妇也不少见。”

    漫上笑意之后,凤眼越发显得狭长:“在下觉得,夫人也不应该是迂腐之人。”

    “这就更加可笑了,你我可是头次见面,甚至你连我的容貌都未曾见过。”顾蓁不慌不忙:“先生若是想要加价,直接找雁翎商议便可,我们定不会还价。

    但是如此这般的玩笑,还是莫要再开了。”

    “我是不是玩笑,姑娘应当听得出才对。”对顾蓁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夫人”变作了“姑娘”。

    “那就无甚好谈的了。”顾蓁吩咐道,“雁翎,送客。”

    棣棠却不动:“姑娘不好奇我为何对你一见钟情?”

    “请。”顾蓁并未答话,雁翎却已经起身准备送客。

    “那也不好奇萧穆如今在何处?”棣棠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一句话,一只素白的手从帷帽内伸出,“等等。”

第五十二章 和离

    “还真是个尤物。没想到在这么下等的窑子还能看见你这样的货色。”

    身上的热意越来越难以忍受,下身的反应也越来越清晰。俞氏已经成婚数年,自然知道她此时想要的是什么。

    “你怎么比我还急?”

    这下子,俞氏的意识才回来一些。待看清正将头埋进自己胸口的男人之时,心中立即大骇,然后就伸手去推那颗已经将她胸前的衣物拱得凌乱不堪的头颅。

    但是她此时浑身身下提不起一丝力气,这个举动反而更像是去抱男人的脖子。

    “放开……放开我。”

    “呲……”俞氏身上本就单薄几近透明的衣物被一把撕下。

    “放开我……”仅剩的一丝意识,让她伸手去推男人的胸膛。

    但是这一切在男人看来,都是在欲迎还拒。

    “别急呀小美人儿,爷会好好疼你的。”男人十分急切地将俞氏的头揽过来,两人的唇舌开始纠缠。

    俞氏的口中,仍旧不断重复着“放开我”,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缠上了男人的身子。

    ……

    门外,穿着深紫色斗篷的女子和这处妓院的老鸨面对面站着。

    待听到屋内有了动静之后,老鸨开口道:“姑娘放心,方才进去的那位客官也是这里的熟客。并且,有着那么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保证让里头那位都尝尝。”

    “将人看住了,不到两个月决不能放走。”

    “姑娘也不看看贱婢是做什么的,自然不会发生这种事。”

    穿着斗篷的女子微微动作,侍立在她身后的婢女便将手中的木匣子打开递给老鸨。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六枚金锭,足足六十金。

    这下,老鸨自然笑得牙不见嘴:“姑娘出手真是大方。”

    “两个月后,将人送到城中陆府门前。”

    “是,是,贱婢一定照办,保证将姑娘的吩咐办得不能再好了。”

    ……

    “小姐,王府送来的信函。”雁翎捧着一个匣子来到房内。

    顾蓁一行出来二十余日,梁地境内的五位刺史拜访了三位,如今正在荆州的一家客栈内休憩。

    而那些原本要给她的信件都要先送到王府,再由王府转送到她手中。

    “这是从武陵过来的。”雁翎将最上面的两封拿出来交给顾蓁:“下面这封是从二小姐的商铺中过来的。”

    顾蓁大概能猜到信函的内容,无非是告知她已经在设法征集粮草。顾九的信确实如此,顾蓁放下之后又将顾蕴的信拆开。

    但是不过须臾,却是神色大变——这封信不是顾蕴写的,而是芙蕖通过顾蕴的商铺送过来的。

    但是写的内容,却是有关顾蕴。

    “他们好大的胆子!”顾蓁直接从坐榻上起身,怒目圆睁:“雁翎,立即启程,去京城!”

    “小姐,如今您可不能去京城。”雁翎虽然被顾蓁的样子吓住了,但听清她的吩咐之后也没有失了理智:“请小姐三思而行。”

    顾蓁也知道京城此时对于她无异于龙潭虎穴,但是一想到信中的内容,她便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发誓要护她一生平安顺遂的妹妹,她在这世上最最疼爱的人,那群人居然敢将这么对待她!

    “小姐若是离开了,淮南王府和整个梁地该如何?”

    顾蓁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过了约有一刻钟,终于开口道:“去京城。”

    梁地可以没有她,她却不能没有阿蕴。

    ……

    最近几日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绕不过陆家,正是朱、张、顾、陆四大世家之一的陆家。

    末流世家尚且被普通寒门百姓所仰视,更何况是像陆家这样的门户。并且,世家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之就是盘根错节、不可分割。

    陆家长房的大少夫人被山匪劫持,不知去向已经半月有余。

    如此,便牵扯到大少夫人的娘家,吏部侍郎俞青山。而这吏部侍郎,又是宰相石开门下。

    若只是这一桩事,还不足以传遍街头巷尾。更加让京城百姓感兴趣的,是同样出身顶级士族的陆家长房三少夫人正在和陆家三公子闹和离一事。

    虽然这大齐并非没有过夫妇和离的例子,但是此事发生在顾家和陆家这样两个平日里仿佛活在云端的世家,那可是比公主和离都要引人瞩目啊。

    “你主子呢?”阿琉带着人刚进入院门,便被陆邻拦住。

    “小姐自然在家中,奴婢是奉命过来取东西。”

    “什么东西?”

    “自然是小姐的嫁妆。”阿琉看向身后跟着的几人以及院中正在洒扫实则都竖着耳朵的仆妇:“不论是人是物,只要是小姐的嫁妆,一律取回。”

    “放肆!”陆邻看着开始动作的众人,大声怒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顾蕴她如今还是陆家妇!”

    “你们先做自己的事。”阿琉吩咐完,众人不在管陆邻各自开始忙活起来。

    像他们这样世代为奴的奴仆,从生到死都是主家的仆人。而他们的主家,从来都只有顾家。

    “顾蕴呢?让她来见我。”

    闻言,阿琉轻笑:“陆三公子,我们小姐说了。既然你不愿意和离,那便由她提出。她如今不是陆家的人,自然不会再回来。”

    “现在我们还并未和离,她还是陆家的人,是我陆邻的妻子!”陆邻接近咆哮:“她为何要如此做?她到底有什么不满?只因为我有了云柳吗?那不过是一个妾侍,如何能让她如此忌惮?”

    阿琉本不欲理他,但看着陆邻仍旧以为顾蕴是因为妒性太大才提出和离,她又忍不住要说上几句:“陆三公子若想知道小姐为何要和离,不妨去问问陆夫人都做了些什么?”

    “母亲?难道是母亲逼她与我和离不成?”陆邻对阿琉的话嗤之以鼻:“好,她不过来,我自己过去找他。”

    阿琉看着陆邻气势汹汹的背影,只是嘲讽一笑,继续监督着众人将顾蕴的东西悉数搬回。

    看着基本上所有的东西都搬完了,阿琉最后抬步向拱门走去。但是刚走出没两步,便险些被一个冲将进来的小丫头直直撞过来。

    “公子,公子……姨娘要生了,公子……”小丫头进到院内便大喊,可是如今的院中只有她和阿琉两人。

    “别喊了,你要找的人不在此处。既是临盆,你应当去主院寻夫人才对。”阿琉好心提醒一句,随即继续前行。

第五十七章 下落

    “你到底是何人?”一直平稳的顾蓁,语气终于有了变化。

    棣棠此时已经起身:“不请我坐下吗?”

    “你为何知道萧穆?”

    见到顾蓁的反应,棣棠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来晚了一步呀。”

    在顾蓁再次发问之前,棣棠紧接着说道:“不过你若是想要救萧穆,就不得不答应我的条件。”

    “萧充。”

    “夫人。”一直候在门外的萧充听到顾蓁的呼喊,立即来到房内。

    “你这是要做什么?”棣棠看了一眼直接站到他身后的萧充,然后又转向顾蓁

    “不要让他踏出这处宅院。”

    “是。”萧充话落,便向着棣棠出手。

    棣棠自幼负有盛名,于头脑智谋一途从未服过任何人。长大之后更是轻松将庙堂高官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是是人都有弱点,他便实打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并且他也从未预想过,顾蓁会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应对他。更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被一个武夫按在手下的一天。

    “慢慢问,我想总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顾蓁看向萧充:“押下去审问。”

    “等等。”

    “这就要交代了吗?”

    棣棠哭笑不得:“怎么,你还真的想要审问我不成?”

    “你说呢?”

    “顾蓁,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是想将你变作我的夫人怎么办?”棣棠说的半真半假,玩笑之中又有无法忽视的认真。

    老头子的话他本来并不在意,如今却是有些动了心思。

    这样的女子,才能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

    “拖下去。”棣棠一直留意顾蓁的反应,却没有察觉到丝毫想象中的娇羞。

    一个女儿家被如此“调戏”,居然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你当真不想救萧穆了?”棣棠绝对相信,顾蓁是真的想要审问他。

    怪他过于自负,出门不带护卫已经养成了习惯,如今想要后悔却已经来不及。

    “说。”

    “你准备就让我这么说?”

    “萧充……”

    “好好好,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于是从来不知冒犯为何物的棣棠公子,在一间商铺的后院被一名武夫反拧着胳膊,一个接一个地回答问题。

    “你到底是谁?”

    “棣棠,如假包换。”

    顾蓁也不在意他的名字到底是真是假,接着问道:“你为何会知道萧穆,又为何会知道我要找他?”

    “淮南王世子的大名边境百姓怎会有人不知?况且几日前我还见过他。”棣棠回答道:“至于为何知道你要找他,见谅不能告知。”

    顾蓁自动忽略了后一句:“他在何处?”

    “在可汗的王宫之中,而且几日后便会成为可汗最疼爱的女儿九公主阿娜叶的驸马。”

    想象中的暴怒或是哭泣没有看到,棣棠反而听到帷帽之中的女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说的可属实?”

    “自然。”棣棠动了动已经有些发麻的手臂:“你能不能让他把我放开,你想听什么我知无不言。”

    “这样你才更会知无不言。”雁翎冷声道。

    “他可有受伤?”

    “从战场之上被抓回去的俘虏,怎会完好无虞?”

    “如何才能到可汗王宫?”

    依照顾蓁的问法,棣棠已经能猜出他接下来要问什么了。无非是“伤的可严重?”、“是否有性命之忧?”等。

    所以听到她的问题之后,棣棠准备好的答案硬是停在了嘴边。

    “有求于人,还要这么对待我吗?”他的手臂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

    “先将去往王宫的路径告诉我。”

    “你总要放开我,我才能给你画下来。”

    顾蓁摆手,棣棠的手臂才得以解放。

    “长了这么一双好看的手,容颜自然也不会差。”

    棣棠话落,便有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雁翎的眼中满是凶光:“你若是再敢轻薄,别怪我不客气。”

    “在下一直以为,雁翎姑娘是个极温柔和善的人。”

    棣棠不甚在意,却在一句话没有说完的时候感觉到颈部传来的痛意。

    “雁翎,给他拿纸笔。”顾蓁出言,匕首才从棣棠脖颈处离开。

    他看着走到一旁取纸笔的雁翎,又看向一直侍候在顾蓁身后几乎不曾动过丝毫的离芷,最后又转向隐在帷帽之内的顾蓁。

    一圈儿看下来之后,雁翎的纸笔也已经放到了他面前。

    “劳烦棣棠先生与我们同去。”狼毫落在白纸前的一瞬,顾蓁开口道。

    棣棠笑了笑,接着运笔。

    不过片刻,一张标注详尽的路径跃然纸上。

    “看来在下要成为人质了?”

    一直未曾动过的离芷起身来到棣棠身旁,伸手将案上的纸张拿起。

    同一时间,一股异香萦绕在棣棠的鼻翼。

    顾蓁仔细研究纸上的路线,和脑海中已经记下的平武郡的地形相比照。

    这条路,确实没有出现在之前的图纸上。但是对比之后,也真的能走得通。

    “萧充,将他带上,我们即刻出发。”

    “是,夫人。”萧充将已经昏睡过去的棣棠拉起扛在肩上,转身走出去。

    “小姐,这份地图可信吗?”

    “应当可信。”顾蓁帷帽取下。

    “可是那棣棠……”

    “那人身上有诸多的谜,但我们却来不及细查了。”至于棣棠一开始说要娶她的事情,顾蓁早已抛诸脑后。

    这人怕是早就等着他们来此,至于目的,她并不关心或者说无暇关心。

    即使被人当作刀枪用来攻击敌手,最后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便可。

    ……

    一行数十人先是融入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的街道,后又消失在丛林覆盖的山路之中。

    山路崎岖,他们连马匹都不能骑,只能靠着双脚前行。

    如此看来,倒是昏迷的棣棠最为轻松,一直都是被人扛着前行。

    这个人的心思太过深沉,若非如此顾蓁也不会让离芷将其迷晕以防万一。

    从晌午行到日暮,他们仍旧没能走出密林。顾蓁下令停止前行,一行人直接坐在林间空地上休憩。

    离芷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用干净的树枝叉起在已经燃起的火堆上烤热。

    “小姐,还受得住吗?”雁翎拿着水袋来到顾蓁身旁。

    出发之前,他们特意将步履换成了胡人常穿的皮靴,但是几个时辰下来也已经出了水泡。

    她已经如此,更何况顾蓁。

    “无妨。”顾蓁接过水袋喝了一口:“今夜在此处歇息,明日傍晚便能进入西域边境了。”

    与此同时平武郡郊外一处宅院当中,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

    “主子呢?”

    “今日中午说要去给人答疑解惑,没有让人跟着。”

    “答疑解惑怎会到现在还不回来?”

    “这里可是中原,还不快去找?”

    ……

    一群黑衣人隐入夜间的平武郡,却注定找不到他们要找的人。

    因为他们的主子,此时正躺在一处不知名的荒山之中。

第五十八章 艾伊城

    清晨被从树叶上滴下的露水叫醒,顾蓁恍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待在王后河的日子。

    那时候不分寒冬酷暑,每天都是赶在天亮前便起身忙碌。

    回到家中之后,这还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尝到露水的味道。

    “无妨。”顾蓁刚刚有了动静,一旁的离芷也从睡梦中醒来。接着便伸手为她将盖在身上的毯子向上扯了扯。

    “萧充。”顾蓁起身,看向背对着她站立在不远处的萧充和其他几个护卫。

    “夫人。”

    “启程吧。”

    “是。”萧充领命,走到一旁集结队伍。

    “离芷,去将棣棠的迷香解了,然后再让萧充用绳子将他绑起来。”

    已经走出这么远,顾蓁也稍稍放下心来。再则是不想护卫们这么辛苦,还要轮流扛着一个男子行进。

    在深山老林中,量他一个文弱书生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姑娘,你这是从何处买来的迷药?”转醒之后的棣棠,第一句话便是向离芷问询迷药的出处。

    若不是形容有些狼狈,他自然甚至有些悠然的姿态完全不像是强行被人虏过来的人。

    山路着实难行,三个女子能撑下来凭的全部都是毅力。

    “姑娘,在下走不动了。”

    第三次听到同一句话,顾蓁隐隐有些后悔把那人唤醒了。

    “萧充,将他敲晕扛着走。”忍住怒气,顾蓁吩咐道。

    见萧充走过来,棣棠连忙喊道:“等等!”

    顾蓁转身,却没有言语。

    “再往前走便会出现许多岔路,我的地图虽然画得详细,但也没有那么详尽。姑娘让人将我敲晕,就不怕迷路?”

    “照你这么说,是一开始就料到了自己会被抓过来,还是本来就没有打算告诉我们正确的路径?”

    闻言,棣棠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又无奈笑道:“女儿家还是不要这么聪明才会比较惹人喜爱。”

    “正好。”

    “你怎么如此难缠?”棣棠当真是头一次和人说话感觉到头痛。

    “彼此彼此。”顾蓁语气淡淡,其实是已经累得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萧充。”

    “别,在下又有力气了,能自己走。”见萧充已经举起手臂,棣棠立即改口。

    顾蓁不愿再花力气和他纠缠,遂忽略他再次赶路。

    谁知走了不到一刻钟,当真遇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并且这几条路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显然不是踏出来的山路。

    谁会在这深山老林中修路?

    顾蓁转身看向棣棠,直觉告诉她和这人脱不开关系。

    “走哪条?”

    棣棠想要前行,却被萧充制止。

    “我不过去要如何指路?”

    “左边还是右边?”对于此人,顾蓁有着发自内心的谨慎小心。一路以来都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默了片刻,棣棠吐出两个字:“右边。”

    前行不到两刻钟,又一个三岔路口出现在众人眼前,并且和方才那个基本没有差别。

    这些人为修建的道路比之前的山路好走的多,但是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却并不算快。

    因为每隔二三里,便会出现一个路口。

    有的需要左转有的需要右转,毫无章法可寻。

    而随着不断地行进,顾蓁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心中对于棣棠的忌惮也愈发地多。

    原本预计傍晚便能到达,一行人走到夜幕完全降临才走出密林。

    “小姐,我们到西域境内了。”见到熟悉的风貌,雁翎立即确定他们已经走出了大齐的土地。

    和那片密林相连的,居然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不时夜风吹过,顾蓁能明显感觉到黄沙掠过脸颊的触感。

    难道要在这里再过一夜?

    顾蓁想要转身看向棣棠,但被离芷扯住手臂。

    棣棠原本也等着顾蓁向他问路,但看着那个对他用过迷香的姑娘对着顾蓁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他们便再次开始前行。

    这姑娘居然认得此处的路?

    棣棠今日一天的挫败感,比从前二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离芷在前方带路,走了不过两刻钟眼前的景象便发生了巨变。

    寸草不生的荒原之中,居然也能孕育出一座人群往来不息的小城。

    离芷告诉她们,这里是她幼时生长过的家乡,用中原的语言唤作艾伊城。

    虽然已经入夜,但整座艾伊城灯火通明,不算宽敞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顾蓁一行人来之前已经换上了西域人的服饰,所以此时走在人群中并不突兀。

    跟着雁翎来到一家客栈之中,为了所有人都能安稳地休息,离芷一扫衣袖,再次让棣棠陷入昏迷。

    “小姐,奴婢去请个郎中过来。”脱去皮靴之后,顾蓁所穿的棉袜已经和脚底的皮肉粘到了一起。

    “不要节外生枝。”顾蓁伸手拉住雁翎,“用我们带来的金疮药涂抹便可。”

    “可是小姐这伤实在……”

    “无妨,不过是走得多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顾蓁道:“快些帮我上药吧,然后赶快为自己疗伤。”

    这二人的伤想必也不会比她轻。

    “离芷,这里既然是你的家乡,那你可还记得家在何处?”

    正在为顾蓁上药的离芷手抖了抖,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直都忘了问你,你当初是因何到了中原?”

    离芷仍旧没有抬头看顾蓁,只是将低着的头轻轻摇动。

    没有听到顾蓁再次问话,二人抬头看去,却见她已经仰躺在榻上睡着了。

    两人轻轻地将顾蓁的腿抬上床榻,而后来到外间轻手轻脚地为自己处理伤口。

    但是还未来得及坐下,房门便被重重拍响。

    “夫人,离芷。”

    离芷立即跑过去将门打开,果见一脸焦急的萧充站在门外:“离芷,夫人呢?”

    “何事?”这么大的动静,顾蓁自然被惊醒。

    “夫人,有乱军攻城!”

    比之中原,这西域的政权分布更是纷杂。各方势力之间的倾轧和争夺也极为频繁,像今日这样突如其来的攻打也是常事。

    “夫人,这里距离城门太近,我们要快些离开。”

    三个女子被十几个护卫护在中间,随着人群向外涌去。

    走到客栈大门的时候,萧充的手臂被一人拉住。

    “雁翎姑娘,怎么了?”

    雁翎快速地朝萧充比划了两个手势然后又看向顾蓁。

    “按照她说的做。”顾蓁说道。

    随后,十几人逆着人群进入一条不甚显眼的街道。

    此时,马蹄声和喊杀声已经充斥整座小城,似乎顷刻间便要杀到近旁。

    跟着离芷所指的方向,众人快速却不慌乱地穿过一条条街道,很快来到一处十分恢弘的建筑前。

    此时正有大队的兵将从中冲出,向着城门或者说敌军的方向而去。

    待兵将尽数出动之后,离芷直直地冲向大门……

第五十九章 穆娜

    未待顾蓁吩咐,萧充已经跟过去。

    见突然有一名女子闯入,守在大门两旁的兵将立即持枪阻挡。

    离芷对着萧充使了个手势,后者出手攻向门卫。

    趁着空隙,离芷跑进了大门之内。

    “过去帮忙。”顾蓁话落,围在她和雁翎四周的十几名护卫中的两人去到萧充身旁。

    守在大门处的护卫本就只有六人,而萧充三人却是经过重重筛选才得以成为淮南王府的府卫。所以摆平他们,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萧充,在此处等候便可。”见萧充欲向里冲去,顾蓁出声制止。

    “夫人,离芷……”

    “不必担心。”

    离芷既然会带着他们向此处跑来,自然是对这里十分熟悉。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当就是离芷的家了。

    离芷冲进去不到一刻钟,便再次回到大门处。不过出来的不止她一人,身后还跟着一位一看就是西域血统的年轻男子。

    “诸位客人,请进。”这男子的中原话居然十分流利。

    离芷来到顾蓁身旁,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牵起顾蓁和雁翎的手向门内走去。

    ……

    “多谢夫人收留穆娜。”

    被离芷牵着来到极具西域风情的大殿之内,一名衣着华贵、年近天命的男子从座位上起身。

    “这是我们的父亲,艾伊城的城主。”先前那名年轻的男子介绍道。

    “城主安好。”

    “此处十分安全,夫人安心住下便可。”面对顾蓁,城主的态度十分和善,“今夜有敌军入侵,还望不能盛宴款待。”

    “城主客气。”

    “木孜,送夫人去休息。”城主对着方才那名年轻男子道。

    顾蓁跟着木孜前行,离芷十分自然地跟在她身旁。

    进到房内之后,自有婢女过来侍候。木孜离开之前,用西域的语言对着离芷说了几句话。

    离芷的反应却格外冷漠,连眼神都不曾给过木孜一个。

    见离芷如此,木孜叹了口气,神色十分落寞地转身离去。

    上金疮药之前,顾蓁脚上的水泡被全部挑破。想着那样可以好的快些。

    但是却没有料到会遇到如此突变,一阵跑到此处,换上的新棉袜已经被血水浸透。

    方才还不觉得很明显,此时放松下来确实一阵火辣辣的痛楚直钻心头。

    看向另外两人,自然亦是如此。

    “离芷,可否说说你的身世?”从木孜的话可以得知,离芷是这艾伊城城主的女儿。

    但是她不论是对待这艾伊城的城主还是少主母子,都一反常态地冷漠。若非遭此突变,顾蓁觉得她连城主府都不会踏入半分。

    ……

    艾伊城是西域边陲的一座小城,和平武郡一样是中原人和西域人混居的地方。

    此处弱化了种族歧视,反而拥有两族血统的人更是因为相貌出众而受到追捧。

    城主的第二任夫人便是远近闻名的混血美人,更是被艾伊城的百姓尊称为“艾伊夫人”。

    艾伊在西域的语言当中代表着月亮,月神也是艾伊城的百姓最为尊崇的神女。

    艾伊夫人的美貌,由此得以估量。

    据传言,曾经有敌军兵临城下,却因为见到艾伊夫人的美貌而主动退兵。

    一时间月神转世的美名更加深入身心。

    但是上天不怜,如此美貌的女子居然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离世之时还不到四十岁。

    据传言,艾伊夫人离世的时候,面容体态和双十年华的少女无甚区别。

    而更加让人叹息的是,就在艾伊夫人离世不久,她唯一的女儿穆娜公主也因为思念亡母郁郁而终。

    对于这些民间的传闻,穆娜只是想要冷笑。

    她的母亲确实美貌动人,也确实“劝退”过敌军。

    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套上了谎言的外壳才看起来如此梦幻完美。

    以美色退敌倒是真的,但是却不像传说中那样敌人只不过见了她母亲一面就心软退兵。

    是人都有欲望,而男人的欲望怎会仅仅止步于观望。她的母亲,是用自己的身体取悦了敌军的首领,从而保住了艾伊城。

    而亲手将她送到敌军面前账下的,是她的夫君。出谋划策的,是她视若亲自的艾伊城少主。

    穆娜永远记得十五岁生辰那夜,她听说母亲远行归来,满心期盼地跑到母亲的寝宫。

    却只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母亲的身上有无数道的伤口,脖颈处的那道还有鲜血从中缓缓渗出。

    穆娜公主不止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自幼更是以歌喉和舞姿闻名艾伊城。

    但是自十五岁之后,她却是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听下面的婢女说,母亲身上的伤口都是自己用匕首划的,交错纵横,数都数不清。

    幼时的她总是以自己的美貌为傲,却在成人之后才真正听懂母亲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女子还是莫要太过貌美。

    整个城主府一片缟素之中,她偷偷跑出府,跑出了艾伊城。

    先是变作奴隶后又沦为舞姬,离芷愈发体会到何谓美貌带来的灾祸。

    孤苦无依、受尽屈辱的日子中她哭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后悔过跑出艾伊城。

    这世上最疼爱她的有三人,父亲、母亲和兄长。最后是她的父亲和兄长将母亲送作了敌军首领的玩物……

    在城主府中修养了两日,顾蓁便要启程离开。棣棠所说的那个可汗的王宫,和艾伊城不过隔着两个城池的距离。

    “少主,离芷不愿留在此处。”见木孜过来,雁翎挡到了离芷身前。

    “我知道。”木孜停下脚步,对着离芷说完几句话之后便让开身子。

    而艾伊城的城主,除却来到城主府之时见过一面,后来便再未出现在他们面前。

    离开艾伊城之后,雁翎将木孜那几句话翻译给顾蓁听。

    “穆娜,父亲不只是我们的父亲,还是艾伊城的主人。他肩上担负着整座城池中所有百姓的性命。

    你……能否再去见他一面?

    父亲他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离芷的脸隐在雁翎脑后:“若是母亲能够原谅你们,我也会。但是你觉得,母亲会原谅你们吗?”

第六十章 王爷

    “她可是即将成为西域的驸马,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沦为弃妇?”

    棣棠刚说完,就感觉到手臂处一阵剧痛。然后便是萧充满含威胁的眼神射了过来。

    “我不过好心提醒,如何连实话也不让人说了?”棣棠姿态极为放松:“不如你还是跟了我吧?我不嫌弃二嫁之人。”

    顾蓁自动忽略他的话:“过来救你的人在何处?”

    闻言,棣棠面上的笑意有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恢复:“当真是在一起越久,我就越是喜欢你呀。”

    棣棠话落,他们周围瞬间多了数十名西域人,手中皆持短匕。

    “放我离去吧,不然你们也逃不掉。”棣棠看向顾蓁。

    “若是将你放走,我们恐怕更加寸步难行吧?”

    “我说过,绝对不会伤害美人,这一点你可以相信。”

    “我倒是真的不敢相信。”

    棣棠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你如何才能放我离去?”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顾蓁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装着红色的粉末,“不如让你的人跟着咱们一起走?”

    “姑娘的算盘打得倒好。”

    “你应该见识过离芷的香,这一瓶可是更多了些其他的效用。”顾蓁走进两步,“先生是个极聪明的人,应当最会审时度势。”

    在顾蓁伸手去打开琉璃瓶之前,棣棠挥手,围在他们周围的人立即散去。

    一场小小的插曲之后,一行人继续前行。

    在城邦之中前行的时候,棣棠的人还能隐在人群之中暗中随行。

    但是到了两城之间的荒漠地带,他们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不远不近地跟在后方,看上去倒真像是顾蓁一行的护卫一样。

    这些跟随在棣棠身边的人,何曾如此憋屈过?但是主子都在旁人手中,他们又能如何?

    几天之后,终于到达了棣棠所说的王城。

    “这下能将我放了吧?”棣棠看向顾蓁,“再往里走,你们这样会招来麻烦的。”

    顾蓁示意,萧充挥剑将绑着棣棠的绳子斩断。

    “我长到这么大,就只有你能让我吃这么大的亏。”棣棠一边伸展麻木的手臂,一边对顾蓁道:“也就只有你能让我这么心甘情愿地栽跟头。”

    他每次说话都透着轻浮,若有似无地冒犯。对此顾蓁早就见怪不怪:“如何才能见到萧穆?”

    闻言,棣棠却是轻笑:“你要找的人可是在王宫之中,怎会这么轻易就能见到?”

    “淮南王府能帮你做什么?”顾蓁从来都不觉得此人当真是凑巧被雁翎想到。

    或者即使雁翎没有去找他,他应当也能有办法来到她面前。

    “你想与淮南王府做交易。”顾蓁道:“让我见到萧穆,并且护送我们返回中原。你的条件是什么?”

    棣棠此次是真的叹了口气:“说交易多伤感情呐,不过是互相帮忙而已。”

    “你的条件。”

    “你既然已经猜到我想做什么,为何还要将我一路挟持到此处?”棣棠并不直面回应顾蓁,“一起前行不是更快些?”

    因为不想你如此舒适,顾蓁很想将心中真实的想法说出,但最终只给了对方一个不明其意的眼神。

    棣棠轻笑摇头:“我是注定要在你手中栽跟头,罢了罢了。我的条件稍后再说,先说说你的要求。”

    “已经言明。”

    “让你见到他已经十分艰难,再将你们护送出西域,你可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那可是阿娜叶公主看中的驸马。

    而且姑娘应当不清楚,阿娜叶公主可是可汗最疼爱的女儿,极有可能会成为王储。

    帮你从她手中抢男人,可是和未来的王储或者说可汗作对。姑娘的要求,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阁下的条件,难道不会强人所难?”顾蓁整张脸都掩在头纱之中,只露出一双杏眸。

    “说吧,如何才能帮我?”

    “如此说来,倒也不是不行。”棣棠猛地将身子凑近,本想吓吓顾蓁,却首先被一把匕首挡在了脖颈处。

    “退后。”

    “女儿家还是和善些比较讨人喜欢。”棣棠十分识时务地后退,“雁翎姑娘着实凶悍了些。”

    雁翎将匕首收回,懒得理会他。

    棣棠讨了没趣,径自将话题拉回:“送你们出去,实在有些为难啊。”

    “我们此时已经踏入你布好的局,所走的每一步想必都在你的计划之中。”顾蓁道:“你一直都清楚我的要求,却想要在你的条件之上再讨些好处,不妨明说。”

    “姑娘这是任我宰割?”

    “在你的地盘,我还能如何?”

    “什么都能答应?”

    “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

    这下,棣棠不再推阻周旋:“好说,在下想要的不过是姑娘一个承诺,日后姑娘莫要食言即可。”

    “什么承诺?”

    “日后再说。”

    顾蓁十分不喜如此被动,但却不得不接受。

    ……

    跟着棣棠,众人来到一处府邸。这座府邸,比之艾伊城的城主府甚至还要恢弘许多。

    而府中的仆从不论中原相貌还是西域相貌,说的一律都是中原话。

    他们对棣棠的称呼,是王爷。

    顾蓁猜过棣棠在这西域的真实身份,但首先就将王嗣排除在外。

    他这一副十足的士族郎君的样貌做派,哪里有半丝西域人的影子?

    “在下是继子。”和顾蓁并肩走到府内,棣棠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却解答了顾蓁所有的疑惑。

    “府中已经备好客房,姑娘跟着下人前去休息即可。”

    “何时能去王宫。”

    “在下也要梳洗准备一番。”棣棠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

    “主子,是属下无能,请主子降罪。”

    棣棠穿着宽松的长袍,披散着头发走到外间。侍立在那里的人立即跪在地上,不敢将头抬起。

    “是她太过聪明。”

    棣棠走到坐榻之上:“近日王城之中可有什么动静?”

    “回禀主子,阿娜叶公主三日后大婚。”

    “哦?萧穆同意了?”

    “可汗亲下旨意,三日后大婚。”

    这么说,是没有同意。怎么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呢?棣棠微微摇头将脑中思绪理清:“递上折子,明日我要去向母亲请安。”

    “是。”

    直到从屋内走出,这王府之中的暗卫首领才真切地感觉到主子果真没有降罪。

    如此大的疏漏若是放在从前,他绝对免不了去刑房走一遭。

    这王府之中所设的刑房,足以将普通百姓吓得瘫软在地。

    可是这次被人劫持了这么久,棣棠的心情却似乎比平常还要好上几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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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妻谋后介绍:
顾蓁是顶级士族武陵顾氏长房嫡长女;
顾蕴是顶级士族武陵顾氏长房嫡次女;
雁翎是身有胡人血统的异瞳奴隶;
萧秋是军权极盛的淮南王府的小郡主;
离芷是从西域流浪到中原口从城邦公主沦为奴隶的哑女;
芙蕖是长于青楼、委身商贾,又从奴隶贩子手中被会馆买走对的舞姬;
阿难是出身顶级士族宇文氏的舞姬;
朱明莲是出身朱氏的世家贵女;
萧允是二世而衰的大齐王朝的长公主;
……
这是一个关于乱世中一群出身个性各不相同的女子发生的跌宕起伏的故事。
(男子群像同样出彩,但是甘当绿叶配红花。)贵妻谋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妻谋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妻谋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