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铺垫就是开导前的草稿纸
“我先走了,你自己继续逛一逛。”
“记得别告诉霜月我们认识,不然我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叮嘱几番后,神宫寺咲方才离开,临走前还小心翼翼的左右探寻,生怕草丛里跳出个兄控把她当场gank了。
至于吓成这样么?
白维耸了耸肩膀。
他并未主动去触发对方头顶的感叹号。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每日任务,触发也就随手触发了。
但问题在于,对方头顶的并非普通的感叹号,而是……
【前尘一梦,苏醒在即】
这八个字亮出来,让白维总觉得如果手贱一下会引发某种不可知的后果。
过去玩游戏的时候,不喜欢按照正规主线走,东碰一下西凑一下。
搞不好就开了某个连锁任务,结果一路跑偏,等回头做完几个大型支线回头,发现人物已经好几十级了,而主线还停在原地没动弹过。
更生草的是,这玩意可能是强制的,开了就不能停,一通剧情对话后,地图都给你切了。
“且放一放。”
这么想着的白维走向了林荫小路的另一个方向。
……
顺着相反方向离开的神宫寺咲走出没几步距离,迎面碰上了明国留学生的队伍。
两名高一级的学姐负责带队,道路有些逼仄,她主动停下步子,站在一旁让开道路。
“谢谢。”黑发的明国女子致谢。
另一侧的白发女子则是微微颔首,不善言辞但也有所表示。
人群擦身而过,没什么过多交集,仅仅是眼神交汇了一下。
近距离观赏到了纯白的发色,嗅到了发丝间的淡淡梅花香气。
神宫寺咲眨了眨眼睛,等人走远后,自言自语:“真漂亮的头发,像是英灵似的,说起来,以前巫女长说过,现人神大多会随着承载的力量限度提升而导致头发产生渐变色。”她用手勾了勾自己的短发,抿着嘴:“看来我还没达到这个境界啊。”
走出林荫小道,她正要离开,忽然听到翅膀扑腾的声音,肩膀一沉,一只鸽子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瀛洲的动物很多都根本不怕人,特别是这群鸽子,压根不怕被炖成汤。
她站定身体,耳畔传来某种回音。
“轮换时间到了。”
“去B2区域巡视半小时。”
“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记得立刻汇报。”
神宫寺咲压低声音:“了解。”
通过灵性中枢搭建而成的通信网络并不能覆盖太远的范围,只能用于数公里之内,这种灵力网络通过式神进行串联,几乎是单方面的传达指令。
鸽子从肩膀飞出,神宫寺咲站在白杨树下悄悄挺直背脊,像是伸了个懒腰。
敛去慵懒的神情,她迅速去更衣室换了学生服,带上了背包。
一旦指令到来,她便没权利拒绝,因为她是神宫所属的巫女。
此次负责极东大学的安防巡逻,也属于实习考核,是神宫的要求。
在权责范围内动员尽可能多的人,也包括她这个就读的大学生。
任何国家都拥有具有特殊力量的人群,负责处理非常规且高危险的问题。
这类人群通常以家族、宗派的方式进行传承。
放在明国,就是仙家宗派或是驱魔世家。
放在欧罗巴,龙裔、血裔、女巫、狩魔人,皆属此类。
瀛洲内的则是巫女、神官、僧侣、阴阳师等。
随着时代发展,每一种有传承的独特的力量体系,早已具备自上而下的一套规则。
巫女分为两种,舞姬和剑巫,前者是以术法为主,后者是以剑弓为主,各自侧重不同。
樱岛一共五大神社,相当于五座高等学府,见习巫女会进入大神社择选自己未来方向,从大神社出师后的正式巫女会被允许进入神宫,在神宫下挂职考核,因为巫女对资质要求很高,所以人员短缺,神宫内的正式巫女人数还不到五百人,剑巫更少,仅九十七人。
神宫隶属于幕府治下,独立在官方机构之外运作,与阴阳寮是同级单位。
这类组织,本质上和大明的夜行卫、特别安全行动组在性质上是高度相似的。
大多仙家宗门,也需要挂靠官方赋予的身份才能允许在尘世中行走,否则就只能待在山里诵黄庭烧高香。
年仅十七岁便从稻荷神社中取得了剑巫完修证书的神宫寺无疑属于年纪轻轻的天才。
在神宫的历史中也不常见,被破格允许就读极东大学完成学业也证明了其年轻的资本雄厚。
加以历练磨砺,将来注定会成为神宫里的‘大柱’之一,成为现人神也并非不可能。
刷履历也是顺手为之,这次的安防巡逻,也不过只是凑个人数,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这么多人,如果真出了意外也不该由她来顶上去。
抱着这种心思,她开始了并不严肃也不太认真的散漫巡逻。
巡逻X
闲逛√
……
无人注意到的一条阴暗的小道。
曾经作为园景的一部分,如今已经沦为极东大学偏隅的阴暗角落。
在高层建筑拔地而起后,采光被遮的一点不剩的阴暗道路早已鲜有人迹。
神情阴翳的三人站在这里,面面相觑。
中年人:“其他人不会来了,消息已经走漏,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这块地方或许很快也要被发现。”
穿着学生制服的青年急忙道:“有内鬼?”
做清洁工打扮的中年妇女摇头:“绝无可能,肯定是一个据点被打掉了,提前走漏了计划。”
“那接下来怎么办?”青年问:“撤?”
“当然是执行计划。”中年人说话斯斯文文,但眼神如同木偶般呆滞:“神也是如此希望的。”
“黑河教授,人手不够的啊。”青年劝说:“至少再等等……”
“有备用的方案。”中年人拿出皮箱,放在地上:“这箱子里是神的赐福。”
“是?”青年咽下一口吐沫:“什么?”
“纯净之血。”中年人抚摸着皮箱,露出痴狂的神色:“打开箱子就能净化方圆百米内的所有生命……我在上面用了些特殊材料,能一定程度隔绝感知,但效力有限。”
他将箱子放在地上,看着其他两人:“你们谁拿着它,去吸引注意,我趁着这个机会去执行计划。”
青年脸色唰的惨白:“一旦打开这个箱子,那岂不是持有箱子的人也……”
“能被神血净化,是吾等的荣耀。”黑河面无表情。
……疯子!谁想被这种毒血弄死,我想要的是钱!
青年的学生咬牙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只要配合让你们进来就行了,执行计划应该跟我无关的!”
“你以为你还有逃脱的机会?”中年妇女哈哈大笑。
“既然选择了加入,你就已经是信徒了。”黑河也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新下君,一起踏入崇高的领域吧,神也是如此希望的……”
青年学生后退了半步,似乎是想要转身逃走。
黑河事实盯着学生:“你,纯度不够啊!”
幽暗小径的地面突然伸出数十藤蔓和树枝,如同活物的血管将其手脚缠缚,
新下尖叫:“快放开我,你这疯子……!”
话音未落,黑河教授的右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脸上,将学生的脑袋压的偏向一侧,左手拿着针剂高高举起。
“就让我来为你注入精神……”
“引领你变得崇高,踏入升华的领域!”
“不,求你……教授,饶命,我可以把钱还给……”青年双腿颤抖,求饶不止。
“我原谅你了,迷途的孩子……”黑河教授笑容和语气如同传教士般温柔谦卑宽容。
他的动作却时毫不留情,针剂刺向青年学生的脖子,深红色的药剂随着按压灌入颈部动脉,漆黑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动,顷刻间漆黑的色泽透过皮肤线路出来,仿佛肉色的皮肤一下子变得惨白,而青色血管变得鲜明。
“敬仰神吧!”
狂信徒松开手,举起双手:“今日,便是神怒之日!”
第三十二章 狂信者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集中了半数防卫力量的重点防护区域内搞恐怖袭击?
答案是疯子。
什么样的人最为疯狂?
答案是愚昧无知的狂信徒。
这个世界上其实不缺乏狂信徒。
众所周知,世界上信徒占比最多的国家,不在欧罗巴的教权国家神圣教国,而在半岛国家大寒。
这个国家,几乎被宗教侵蚀了政权民众根基,传教士在这里横行无忌,宗教信仰成为底层人口宣泄不满的一种方式,因而底层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信仰宗教,只不过,这种宗教未必是合法合规的宗教,很多在其他国家被当做外道邪教的宗教也能在这个地方聚集数量恐怖的信徒。
自然而然,它就成了某种存在最喜欢的国家。
这种存在来历混沌,存在形式难以名状,亦不属于源初造物。
它在东方被称为域外天魔;被欧罗巴称之为邪神,是文明之敌,生物之敌。
世界上七成以上的邪神信徒都源自大寒,九成的邪神传教士都来自大寒。
如今邪神势力仍能长期活跃于历史舞台上,大寒半岛的宗教信仰功不可没。
借此等方式,这个弱小的半岛国家竟也获得了众多小国梦寐以求的‘神秘’。
这种来自外域的未知神秘更是一种不可控的危险,一旦爆发或许会吞没半个世界。
瀛洲是遭受邪神入侵灾害最严重的国家。
因为靠得实在太近。
也因为他们的防卫力度始终追赶不及,总是死伤惨重。
因而,瀛洲人对邪神最为深恶痛绝,也最为了解邪神的可怕。
那是文明之敌,人类之敌,当天诛,杀无赦。
……
今天是个好日子。
午时的阳光正好。
并不刺眼,也不晒人,深秋季节的午后,会让人想要好好的睡一觉,或者走在枫叶铺就的道路上,感受着季节变化的盎然。
一阵风吹来,拂起了地面的落叶,吹过了女孩的面颊,她的视线却也一动未动,慵懒从眼眸深处褪去,呼吸如同风箱吹过预热的火炉,艰难的吐出温热的气流。
今天是个好日子,或许适合慷慨赴死。
神宫寺咲的视线不敢移开,死死的盯着几步之外的人影。
仅仅只是走过一个拐角,仅仅只是不经意的惊鸿一瞥。
她或许很希望自己没有看见,没有注意到这名步履蹒跚的人,这样就能继续保持美好的午后心情。
可惜她还是看到了。
无比分明的看见并且记住了,苍白皮肤下的血管流淌着活性的漆黑。
她能感受到那种危险的气息,能嗅到血肉腐烂放在臭水沟里发酵了数月的糜烂味道。
不是单纯的恶臭,而是伴随着生命的腐化。
腐化是邪神因子的性质中最为醒目的特征。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尖叫,也没有第一时间失神很久。
神宫寺咲按住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摘下背包,从背包里取出婴儿拳头大小的袋子,挂在了手腕上,拿出三枚折叠成三角形的符咒纸张攥在手心,最后才握住了背包里的木刀,其他的东西她也来不及寄存到合适的地方,直接将背包丢向一旁草丛,步伐稳定而缓慢的跟上了前方的人影。
一只鸽子落在了她的臂弯上,然后触电般迅速飞离。
神宫寺咲从袋子里倒出纯白色的米粒,咽下一半生米,另一半放在唇齿间缓慢咀嚼。
稻荷大神是掌管丰收的神祗。
经由稻荷神赐福的大米具有寻常的稻米所不具备的功效,是神社巫女常用的灵性消耗品。
直接服用可以恢复灵力。
人群正在被驱散开。
即便仅仅只过去了三分钟时间,神宫寺也觉得太漫长。
“快点。”
“再快点。”
她这么想着,一边不近不远的保持着距离,一边暗暗观察着对方。
对方步履蹒跚,看上去就像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弱不禁风的废柴,只需要一记闷棍就能解决。
不论从哪个角度观察,那都是个普通人。
是啊,普通人,邪神信徒几乎都是普通人,但他们带来的疯狂和灾害,都令人印象深刻。
神宫寺注意到对方突然停了下来,她也立刻不再靠近,闪身来到建筑物的后方,拿出随身携带的梳妆镜,通过镜面发射观察。
在镜面中,青年抱着手里的皮箱,僵硬着脖子回过头来。
他的一双眼睛黑里透红,眼神从麻木变得癫狂,面部肌肉绷紧,咧开嘴,身体对着前方,而脖子几乎要扭转一百八十度的看向后方。
“为什么……”
“要跟着我!”
他沙哑的嘶吼道,声音形成实质般的冲击,将路径上的草木摧残,撞在了建筑墙壁上,砖石崩裂。
被发现了!
神宫寺咲头皮发麻,梳妆镜从手里掉落,玻璃碎片划破了指尖,疼痛感传来,她立刻攥紧拳头。
彼时一只鸽子停在了她的肩膀上,声音回响起,是熟悉的上峰。
“没事,已经过去了八分钟时间!他现在插翅也难逃!”
“你发现了对方,你做的很好,立刻撤离,优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神宫寺探出脑袋看去,极东大学里的便衣和防卫力量都已经聚集在了一起。
原本就数量极多的人群被悄悄的聚集在了这里,警视厅、阴阳寮、或者神宫,不论是来自哪一个机构,都在信息统筹下,将邪神信徒团团包围住。
普通人和学生已经被疏散,这群防卫机构的职员们卸下伪装,警视厅的人持枪警告。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匍匐在地!”
“举手投降,不然立刻击毙!”
呵斥声不断。
青年的学生表情扭曲着,皮肤下的黑色血管膨胀,如同毒虫,甚至有的血管已经承受不住膨胀而直接爆开,他手背上满是漆黑的血。
“哈,哈……”他喘息着,弯着腰,口中流淌出涎水:“你们,你们,快点,救……”
砰!
连续数次警告无效,于是有人果断开了第一枪,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
无情的子弹顷刻间将人体打成了漏血的破袋子。
青年学生脱力的跪倒在地上,伤口血流不止,他双手抱着箱子,将死之时,眼中是茫然,也是绝望。
他其实不是邪神信徒,只是利益熏心,被利用了,他还想活,可惜没人听得下去他想说什么。
“没人会救我……”
青年发出沙哑的哭泣声,流出漆黑的血泪,表情瞬间狰狞:“那就一起死吧。”
他绝望的打开了箱子,皮箱开启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什么东西破裂了,血红色的雾气从容器里涌出,仿佛掀起的尘埃沙土,以极快的速度吞没了方圆百米。
举枪射击的警视厅特警,胸有成竹的阴阳师,以及没来及规避的其他人,尽数被笼罩在血色浓郁的雾气中。
已经布下了结界的阴阳师们本以为十拿九稳,却见到红雾直接透过了灵力结界,扑面而来。
“结界,无效?”他们表情错愕,面面相觑,仅仅数秒之后便倒在地上,翻成了死鱼眼。
神宫寺咲掩住口鼻,不断剧烈咳嗽,双眼变得一片赤红。
“这,这是……”
“污秽之血……遭了,如果不快点净化的话……所有人都会异化。”
肺部和皮肤和红雾产生接触,均传来灼烧般的疼痛,神宫寺贴着墙壁,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
她无法驱动灵力,感受着身体逐渐的麻痹和脱力,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我会死吗’的念想。
在意识几乎断绝的前一刻,恍惚间,仿佛幻觉在眼前轮转,镜花水月里传出一声叹息。
——笨狐狸……
第三十三章 仙狐追忆
……我真傻,真的。
……我他妈就该早点扛着霜月回家的。
白维看着红雾升腾的场景,内心一万句MMP呼之欲出。
瀛洲这水平不太行啊。
都知道会有恐怖袭击,没考虑过对方直接firethehole?
挨打了这么多年居然就这点防范意识?
难怪常年来被邪神信徒摁着打,丢人,老丢人了。
东亚怪物房里怎么出了你这只哈士奇?
就不能学学明国直接轮班制吊打,边境炮火轰鸣十年时间不停歇,集团军挨个拉过来就当是练兵了。
每次抓到邪教徒传教士直接拖到大寒边境炮决。
炮决完了,还拉着喇叭放‘今天是个好日子’‘恭喜恭喜恭喜你’来回嘲讽。
夺笋呐。
现在民间盯着邪教徒各种举报五十万都上瘾了。
山上仙家、某些地祗都会不定时的出门打个野,提着几个邪教徒传教士去给官方部门当伴手礼,领个奖旗回家,顺带刷一刷自己声望值。
看看,什么叫全民参与?
白维的心理活动很丰富,各种看不起,但身体还是很老实的拉开距离。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性质到底是什么,但一看就很危险,搞不好蹭一蹭就去世。
眼下红雾形成了战争迷雾区域,他也不方便冲进去救人。
即便大致能把握神宫寺的位置,也不敢贸然闯进去。
谁让我现在是个菜鸡呢……朕的帝国已经亡啦。
不提昨日之勇。
白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挥出剑气劈入其中,却像是刀子切入水流,即便暂时出现缺口,很快也会弥合。
抽刀断水水更流。
他甚至想着要不要拿个绳子绑成圈,学着西部牛仔丢出套索……可这里没有绳子,也没有套索。
“只能试一试让她自己走出来了。”
望着红雾间若隐若现的靛紫色的感叹号。
神宫寺每多待一秒,危险就更多一分,她的血条也支撑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了。
血雾侵蚀着灵魄,须得争分夺秒。
白维闭上眼睛,将意识集中在了感叹号上,想着一只手握住感叹号,用力捏住,将其触发。
【前尘一梦,仙狐追忆】
也就在感叹号被触发的瞬间,白维的意识海里嗡鸣一声,他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像是赤足行走在沙地上。
左边是潮汐,上面是星光,右边是一望无际的绵长海岸线,
一路走来留下的脚印不断蔓延,在潮汐中被掩盖,被填平。
只不过,仍然有什么被铭记了。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道灿然的星辉,像是一枚流星划过极昼。
……
【编号37,唤醒】
……
从梦境的世界中恢复自我的意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白维经历了太多次的人生,哪怕记忆被封印,前尘往事也难以拘束他的自我意志。
我即是我。
我即唯一。
我知我在沉睡,可是……
为什么我还是没醒呢?
白维打量着四周的陌生环境,他确认自己仍然位于记忆中,在这里,甚至连时间流都是混乱的,就像是四周布置着固定了流程的电影,一切按部就班,偏偏它的每一寸角落都真实细腻。
这份记忆既没有半点违和,又没有半点压抑,因为它属于白维自己,行走在这片地方,记忆和意识本身就像是枝叶相连,形成了共生。
白维沉下心,于是时间开始流动。
他坐在火堆旁,眼前是一群江湖侠客打扮的人群,此时是一场宴会,觥筹交错。
白维独自坐在火堆旁边,仅仅是看着车队上的标识,他便想起了这群人的来历,也想起了自己的来历。
猎人,大荒域,妖魔种,猎魔团,考古队……
一人坐下,在篝火旁,拍了拍白维的肩膀:“这次的收获相当不错,马上也快到终点站了,明天大伙就分道扬镳了,我看你实力不错,真不打算跟着咱猎魔团一块?这可比考古队赚多了。”
这人背着一把大的离谱的剑,是猎魔团的团长,也是横行大荒域中的众多猎人之一。
白维不置可否,仅仅是摇头:“工作就是工作,我得回去了。”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倔,一个人想走回去可不容易,光是补给……”又一名猎人喝多了过来劝说。
白维面无表情。
猎人团长有些遗憾:“行,你决定了,我也不强求,什么时候想通了回来找我也可以,这次收获这么多,你可以多拿一些。”
听到这句话,白维有了点反应,他说:“其他的我可以不要,把那个给我就行。”
“哪个?”猎人团长循着白维的视线看过去,一挑眉:“你要那个做什么?那就是个累赘。”
“其他报酬我可以不要。”
“……行。”猎人团长走向车队,不多一会儿,就提着一只笼子回了边上,把笼子放在了沙地上:“它是你的了,不过你得当心,这玩意可养不熟,最多能当个观赏品,也值不了几个钱。”
等人群逐渐散去,篝火庆祝结束。
白维坐在一块挡风岩石的下方,掀开了笼子的防尘布,一只樱花色泽毛皮的小动物从笼子里缩了缩身体。
他仔细看了看笼子里,旋即露出笑容:“果然,我没认错……是仙狐,还是幼年期的小家伙,这要是被他们察觉到了,你少不了要被扒皮抽骨,毕竟已经是几乎灭绝的种群了。”
瘦瘦小小的仙狐就像是一只雪貂,虚弱的叫了两声。
白维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株碧绿色的植物,摘下叶子,放在笼子边上。
它立刻一口咬住,不肯松嘴,想来是已经饿坏了。
仙狐喜食灵株,饮甘露……记录中所言是对的。
白维对着它说:“吃了我的东西,以后就得听我的话。”
仙狐龇牙咧嘴。
“你现在或许听不懂人话,但你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我会教你这些。”白维慢慢的说着:“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白,你可以称呼我为白先生,我是一名珍稀动物保护专家。”
起初,它不会说话,也很不信任他,只能把它放在笼子里,人工搬运。
然后,它逐渐进步,学会了分辨人的言语,学会了最简单的字词意思,开始掌握读写。
白维将仙狐从笼子里放了出来,一人一狐居住在一起大约五十天时间,建立了最初的信任感。
仙狐的灵智大约相当于十岁多的孩子,聪明也狡诈,也有点钻牛角尖。
在白维准备好了东西要离开的时候,它就躲在角落里怎么都不肯走。
可即便孩子再如何拒绝,此地也不适合久居,总归要搬家。
再然后便是漫长的旅途了。
……
“你问我为什么要准备这些?当然是为回去做准备。”
“光是抵达大荒的此地就用了两年半,单人回去时间只会更久。”
……
“你很奇怪为什么非得回去?”
“真是只笨狐狸。”
……
“一个人的旅行是孤独的,我也这么觉得,若是没人陪着,该有多寂寞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倒在回去的路上,你一定……”
“别咬,我不说了还不行?疼疼疼!”
“先生,坏!”
“……你会说话了?”
第三十四章 愿你一千岁
漫长的距离,恶劣的环境,艰苦的跋涉,旅途遥遥。
大荒域中危险无数不在,这片领域中有太多的不确定。
不过只要生活勉强过得去,人总归能够往前迈进。
白维和仙狐沿着来时的路缓慢前行,路途中彼此成了彼此的心灵陪伴。
当仙狐学会了说话时,白维是惊喜的,他没想到它这么快就能学会说话。
这一路漫长,有谁能陪着说话,谁又在意到底是不是人。
……
“你学的很快,下次别学这么快了。”
“为什么?”
“我快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为什么?”
“毕竟你只是小狐狸,没必要学太多复杂的事,你将来还有很漫长的时间。”
“……为什么?”
“再问为什么,把你毛撸光。”
……
“我饿了。”
“我也是,上次吃饭,好像还是在上次。”
“已经五天了。”
“别说了,我能忍住不把你炖了就已经很难了。”
“我饿……”
“行了,别叫了,我记得前面有湖泊,可以摸鱼吃。”
“唔……”
“你好歹是只狐狸,为什么不发挥点野兽本能?”
“我如果发挥野兽本能,早就咬你了。”
……
“啊,吃饱喝足,这次一定要购买足够的补给再回去,我看看啊,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了,还是很快的嘛,才过了一年左右。”
“还要再走两年吗?要命哦。”
“哈哈哈,看开点,或许要不了两年,我们就都得死在路上。”
“嗷呜!”
“嘶!你是狗吗,动不动就咬人!”
“福利是犬科!”
……
“先生。”
“昂?”
“大家都有名字,你为什么不给我取个名字呢?”
“别问,问就直接李狗蛋。”
“这还是算了。”
“懂了吧,别人给你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最好的名字,要么由父母赐予,要么自己取。”
“自己想吗?好难啊,一想事情头就好痒。”
“头痒就是要长脑子了,笨狐狸,世界上哪有事情是简单的?我一人一狗,我像是很容易吗?”
……
“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喵喵喵?”
“外语学得不错,但没用,自己下来走,多大了还赖我身上!”
“明明先生三个月前不是这么说的。”
“冬天和夏天能一样么!谁大热天围个狐皮围巾?还有,我确定,你是长大了一圈,跟破脸盆差不多个头。”
“?”
“可能终于是脱离幼.年期,进入成长期了,但距离成年,还有很远。”
“成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仙狐成年后,会变得非常的成熟。”
“先生又说废话。”
“废话,我又不是仙狐,我怎么知道,我只清楚,仙狐寿九百,近两百岁才成年的仙灵之兽,而你满打满算也才刚刚十岁左右,慢慢熬着吧你。”
“嘤嘤嘤……”
“不过,书里提到过,成年后的仙狐会很好看,真的很好看……真希望能有机会目睹一番。”
“我成年后给先生看。”
“……真是只笨狐狸。”
“嗯?”
“我说的是……好啊。”
……
旅途总会迎来终点,每一天都距离憧憬的目的地更近。
白维加快了脚步,甚至有些隐匿都没能顾及,只想着快些回去。
行百里者半九十。
距离最后十分之一的路程,突然间戛然而止,被迫中断。
猎魔团横亘在前方,堵死了白维回乡的道路。
“哟,小哥,快三年不见了吧。”
猎魔团长的脸上添了几道伤疤,更显得凶戾,他的左手没了,换成了义肢。
队伍里的人员也减员到了不到十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每一个人都用憎恨的眼神盯着他。
白维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想跟你说说,丢了那条狐狸之后,我们是怎么知道那条狐狸有多值钱的,想说说,你一个人撬走了足以让我们几十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后,我们为了找到你都去了什么地方……但现在见到你,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猎魔团长握着了手里的刀,低沉的咬牙说:“把它交出来,我放你走。”
白维回应他的是冷笑,他可不信这群人说的话,三年不见,他们已经被利益熏心,彻底沦为奴隶。
他们认为是白维夺走了他们应有的财富,殊不知仙狐本就是无主之物,它是仙灵之兽,从来不属于任何人。
无需解释。
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维当然跪不下去,也不是被一句话就能喝住。
他选择了对抗,独自一人与整个猎魔团为敌,在大荒域的最后一段路程上,展开了一段互相角逐的围剿和反围剿,互相猎杀、互相追逐。
他杀了近一半的人,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到了最后一段的路程,他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猎魔团追着他进入了一片荒漠。
他们在荒漠里走了三个月,弹尽粮绝,回头也是死,不回头也是死。
猎魔团陷入内讧。
这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办法。
到了最后时刻,白维在绿洲里和猎魔团长进行最后厮杀。
双方拼完了全部武装,仍然是白维更加走运,他把刀子递进了这个人的心脏里。
猎魔团长到最后一刻也不明白了。
他死死抓着白维的脖子,沙哑的问。
“你为什么这么贪婪?”
他以为白维和他一样,都是为了仙狐带来的庞大利益或者虚荣才这么不惜一切。
他错了。
白维懒得解释,就这么看着他不甘的咽了气。
这一战之后,他也没了多少多余的气力,只能在绿洲里修养。
可每一天过去,情况都变得更糟。
大荒域的沙暴快来了,这片绿洲持续不了多久,他得离开,得转移,不然他和仙狐都会死在这儿。
他也不清楚还要在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地方。
走到最后,他终于是走不动了。
坚持了一个月,仿佛血都要流干。
仙狐拉着他往前,咬住他的衣袖,把他往前拖动。
白维靠着仅剩的意志力往前挪动。
等到了第三天的夜晚,他再也动不了了。
冰冷、虚弱,疲惫渗透到每一块骨头,所有气力被全部耗尽。
漫长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他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
唯独仙狐不想放弃,疲惫的小兽不断拖曳着他的衣袖,想要将他带出这片地狱。
它嘤嘤嘤的叫着。
但它没有力气,它那么瘦弱,不可能拉得动白维,即便他几乎要流干所有的血。
它努力了很久,用力的几乎要折断骨头。
可他还是倒在荒芜的地面上纹丝不动。
“起来,先生,起来……”
仙狐发出如同幼.童般的哭泣声。
“先生,不要睡,不要睡……”
它一遍遍舔舐.着青年脸上的伤口,神色焦急,连往日光鲜的皮毛也褪去了美丽的颜色,变得枯黄。
白维很想就这么闭上眼睛,永远的睡过去。
可抬起眼睛,见到它,他内心又不自觉的涌出一股新生的力量。
这股力量,并不能支撑着他走完剩下的那段路,却足以让他说完一些没能来及说的话。
“……笨狐狸。”
仙狐抖了抖耳朵。
“先生!”
“我要走了。”他轻声说:“我要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这次,不能带上你了。”
“你得自己走了,就按照太阳下落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了,把我的行囊带上,字你都认识。”
“去我在地图上画出来的地方,那里……很安全,有我的朋友,有你的同族,和其他的仙灵……”
它怔住了,望着青年,朝夕相伴了三年,这是第一次面临分离。
它下意识的摇着头,哭着问:“先生,你不要我了?”
“别哭丧着脸,笨狐狸,我本来也只是你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啊,不可能陪你到最后的,我死了,你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我之所以要回去,也就是为了送你去你的家乡啊……”
白维语气很缓慢,也很轻,说话的气力甚至不足以吹起蒲公英。
仙狐垂下头,哭了,哭的很伤心。
白维伸出手,揉捏着它的小脸:“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名字么?”
它只是哭着,听不下其他。
白维语气越发轻慢。
“千岁……你的名字,叫千岁。”
“好好活着,活到一千岁。”
他伸出手,轻轻的拥住仙狐,眺望着高空,视线逐渐涣散。
“书里说,仙狐长大后是世间绝美,披彩霞为衣,着白霜为饰,引落樱为冠……”
“你要遵守约定,好好的活下去。”
“让我看到你长大后的样子。”
仙狐千岁藏在他的怀里,身躯轻微颤抖着,它能听到每一次之后的心跳都变得更加轻缓。
它只能答应,用力的答应:“嗯,我答应你,我会遵守约定,我会好好的活下去。”
青年满意的浅笑着:“那我就放心了。”
就像是等待这句话等了很久:“还有最后一件事。”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贴在它的耳畔,低声说:“等我死后……”
“把我吃了吧。”
第三十五章 世界上最残酷的诅咒
“我们现在束手无策。”
一句冰冷的结论,丢在了沉默的室内。
“束手无策?”
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攥紧了拳头:“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做束手无策!”
他拍着桌案,勃然大怒:“十三名特警都在里面,我要求你提供给我解决方案,而不是这四个字的废话!”
然而面朝着警视厅高层的分析官仅仅是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我很遗憾。”
“但对于这红雾,我们的确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现在能做的并不是如何去救下被困住的人,而是考虑如何不让它的灾害继续扩散。”
砰!愤怒的中年警官踢翻了凳子,几乎遏制不住怒意冲上去。
但他被拦住了,拦住他的是旁侧的老年人,老人穿着朴素的和服,头发花白,但不显衰老。
仅仅只是抬手就将孔武有力的中年人挡住了:“藤井警视……请冷静些。”
“你让我怎么冷静!”
“年轻人……别忘了,阴阳寮里的几位也在里面。”老人语气低沉道。
藤井握紧拳头,旋即放开,深深看了眼积威深重的老人:“是我僭越了,土御门阁下。”
“无妨,老朽也觉得蹊跷。”老人道:“只不过,这红雾诡异,连阴阳寮的阵法都挡不住,被迅速侵蚀,恐怕是纯度极高的污秽之血。”
“所以才要赶紧救人!”藤井急忙开口,十几名特警都是抽调来的骨干力量,这么平白损失实在太教人心痛,死的不明不白,根本没办法交代。
“幕府那边的意思怎么说?”土御门看向分析官:“仍是要求吾等按兵不动?”
分析官回应道:“提交的所有备用方案都未能生效,此次灾害等级高过预期,所以……”
“即便老朽愿意亲自上阵也不行?”
“我相信土御门大人的能力,但您的躯体贵重,谁也不清楚,对方的袭击是否到此为止。”分析官摇头说:“控制灾害为最优先,然后再考虑救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
“你该说放弃救援试试?”藤井咬牙切齿。
“我只是不希望将有生力量进一步消耗,高浓度的污秽之血会侵蚀一切生命,即便让巫女连续净化三天时间也未必能降低其浓度至安全阈值。”分析官就像个传话筒,一句一句的复述着:“除非二位能提供一套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否则我作为幕府职权的代言者,需执行‘止损’策略。”
冷静的分析官阐述自己的道理,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的感性,只有理性。
就像是医生看到已经坏死的病灶,选择切除就是唯一的选择,哪怕要多流一些血。
至于谁在流血,他并不在意,幕府也不在意。
和邪神信徒对抗,哪有不流血的道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以及为这群将要死去的人在葬礼上献上一朵白色的葬花。
就连这种事都已经腻了。
分析官凝视着阴阳寮和警视厅的负责人,面无表情。
单纯的止损的决策没有什么可被质疑的,无法接受这份损失的是警视厅,是阴阳寮。
阴阳寮作为华族豪门的座上宾已经很久了,遵循着严格的家族传承制度,几乎演变出了种姓制度,很多有天赋的孩子被挑选出来,从五岁就要送去阴阳世家接受培训,最后改名易姓变成养子,如此才有资格成为阴阳师。
阴阳术本质上已经成了垄断的家学。
土御门为首的十二族把持着阴阳寮的话语权,通过一代代联姻将利益牢牢绑定在一块,成了牢固不动的特殊阶级,就这么持续了数百年。
直至这一代幕府将军贵为上位英灵,有意打通华族垄断之势,打算推行阴阳私塾,改制阴阳寮,触动了这群阴阳师的基本利益,土御门为首的这群阴阳师们才被迫的站出来,为了彰显存在感,表示阴阳寮不需要改制也能守卫一方平安,想方设法的推行面子工程,刷声望做政绩。
警视厅的这位警视,爱护部下不是坏事,可惜身为一般人被抽调到这次的护卫任务里,想必本来就是大家族的人,长期在一线和邪神信徒对抗的特警们早该习惯了,为人手损失而痛心,代表他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也只当做是来刷刷政绩。
和这两人相比,反观那位‘神宫’的负责人,则是一言不发的安坐着。
神宫名下的剑巫和神官,不知战死了多少。
真是格局之差。
分析官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内心的鄙夷,他开口道:“既然二位没有办法,那么就……”
“等等。”
沉默的神宫负责人忽的开口。
一袭漆黑丧服,被黑纱遮面看不出年岁几何的女子皱起眉头,错愕的起身。
“那是什么?”
被红雾笼罩的区域中,正渐渐的映出浅淡的樱花色。
……
神宫寺咲做了一个梦。
很漫长,又很短暂的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漂亮可爱的小狐狸,和一名不修边幅的青年走过一段旅程。
温馨的旅程、艰难的旅程、共患的旅程、有趣的旅程、绝望的旅程。
直至结束到来的那一刻,她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睁开了眼。
神宫寺咲跪坐在地面上,双目变得通红,窒息般的疼痛也不及此时心口的疼。
她低垂着面容,看向自己的双手,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却如此的模糊。
她张了张口,艰难的呼吸着。
“那不是我……”
她小声的自我安慰着,想从这场幻梦中醒来。
“那不是我所经历的事,只是受到了一点前尘往世的影响……”
她这么重复的说着,自我安慰,用力的擦了擦眼角,正要起身,却踉跄了一下。
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却险些摔倒在地,这时耳畔传来一声调笑。
“笨手笨脚的……”
“你啊……”
“真是只笨狐狸啊。”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像是熟悉的青年就在眼前,她甚至看到了对方伸出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握住。
却什么都没抓住。
手心里,空空如也。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望着不复存在的身影,表情变得神伤、绝望,自我安慰自我暗示都在崩溃的心绪浪潮之中被冲垮。
如针的刺痛贯通了心脏,无法遏制的伤痛化作眼泪夺眶。
就像当初那只无助的仙狐,她捂着自己的面容,哀伤恸哭。
恸哭的女孩并未注意到,在她的背后浮现出了仙狐的虚影。
华美的狐衣,美丽的身段,虽昙花一现,但难以形容其美。
千年仙狐,美不胜收。
或许真的活了一千年那么久。
可它也在哭,哀伤的哭着,就和它年幼时一样。
神宫寺咲痛苦的捂住心口,针刺般的心痛的仿佛要咳出血来。
她知道,那只仙狐不是她。
她也知道,她就是那只狐狸。
那个名字是一个诅咒,一个残酷的诅咒。
不论往后再活多少年,哪怕真的活到一千岁,它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座沙漠了,走不出那场没有终点的旅途。
仙狐虚影落下的眼泪化作纷飞飘零的樱花花瓣,它昂起的身姿好比千年的樱花树,花瓣散落飘零,落在她的肩头,将女孩的发梢染上少许樱色。
这股樱花飘零的绝美风景并不只是好看,它甚至驱散了红色的污秽血幕,净化了每一粒悬浮的血珠。
神秘只会在同等神秘之下被抵消。
而苏醒了前尘追忆而被唤醒的神秘,这种神秘通常意义上被称之为……
英灵之理。
第三十六章 没人能阻止我摆烂
过去的记忆残留,一点点被唤醒。
白维睁开眼,如同看了一场烂柯樵的漫长棋局。
过往的亲身经历在真灵中被唤醒,就像是深潭中的死水重新泛起涟漪。
有一瞬间,他的情绪失控了,但又过了一瞬间,他又静默下来,气质更加沉练,像是经历过一块漫长岁月打磨过的山岩,变得光滑而坚韧。
他站在原地,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才彻底压制住了真灵的律动,没办法这么简单的快速消化掉这些记忆,只能暂且压下,再通过时间一点点重新收拾。
毕竟也是曾经的自我,重拾起来,难免会有些感怀伤秋。
但眼下不是回忆过去的好时间。
白维看向神宫寺咲的方向,就如他所想的那样,女孩此时已经挣脱了生命危险。
【前尘追忆,仙狐苏醒】
【仙灵之理:杀生樱】
樱花色泽飘零的花瓣已经驱散了邪神的血污,同等的神秘之间会互相侵蚀和抵消。
污秽之血的力量正在从常世中被抹除。
但这也意味着苏醒的仙灵的力量也是危险的。
……杀生樱……
听着可不想是什么好掌控的理,似乎也很危险,如此漂亮的樱花,却飘零的杀机十足。
白维放下了靠近过去的念头,贸然接近苏醒初期的仙灵很危险,搞不好就被咬一口而去世。
他隔着较远的距离,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收回目光。
“笨狐狸啊……”
青年摇着头,在人群汇聚之前,转身走开。
这样大的动静根本遮掩不住,好奇的人群很快就朝着这边围过来,但很快就被四周的便衣们拦住。
柳生霜月听到了喧哗声,也来到了剑道场馆外,遇上了逆着人群走回来的白维。
“哥,发生什么事了?”
“樱花开了。”
“什么?”小姑娘歪着脑袋,现在不是十一月吗?
“桜が咲いた。”白维说。
咲字,指代着花开。
听到兄长这么说,柳生霜月更加好奇的在人群后踮起脚,可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丧气的回过头。
“哥?”
左顾右盼,原本安安稳稳站在这儿的青年又不见了,气的她一跺脚。
老哥难道不是来大学看我的吗?怎么尽顾着跑出去独自逛该了!
……
如果彼时白维知道柳生霜月在想什么,觉得高呼一声误会。
他可不是到处闲逛,而是注意到了一件事。
周边几乎所有人的脑袋上都浮现出了一枚感叹号。
红色的感叹号正在一点点的朝着深红色和漆黑色转变。
分明就是‘危’字正在朝着‘死’字转化,速度比百毒网盘的进度条跑的还要快。
很显然有什么更加危险的东西在极东大学里,而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
这意味着之前的血雾恐怕只是个诱饵,标准的声东击西的战术,用更大的响声掩盖另一种声音。
“真麻烦。”
“我明明只是想要度过平静的普通生活罢了……都打算开摆了,偏偏还给我整这么多麻烦事。”
白维轻轻揉着眉心,在走廊上踱步往前,逆着人群。
他一个外来者,一个明国人,退一万步,也只是灭亡的帝国人。
邪神信徒的事,轮不到他来插手。
他只要拉着柳生霜月离开这里,之后不论这里死多少人,都与他无关。
无血无泪,生性薄凉,他怕是连一滴泪也不会流。
都说好了这一世开摆,做人岂能言而无信?
倘若换在十分钟之前,他或许真的会这么做。
或许是真灵的记忆带来了影响,白维最终还是选择了折返,走上了这条独自逆行的路。
逆着人流,走了不远距离。
在林荫小道上遇到了明国的留学生们。
夏陀和江木等人,因为此时迷了路正头疼着。
其他留学生已经被察觉到危险的高年级学长领队们带去了安全地方,他们是漏下的那批人,四处张望着。
“之前我看到那边有个人,过去问个路?”江木随口说。
夏陀也点头,几人转身,头顶的血色感叹号几乎瞬间转化为纯黑色。
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生死边缘。
“喂。”白维喊了声:“路在这边。”
突如其来的声音喊停了这群留学生。
江木已经伸出手触碰到了偏僻小道,衣服上蹭到了某些红色颜料,他收回手来,惊讶道:“白兄……”
夏陀也拱手道:“白兄,一会儿没见了,吃了吗?”
白维无语片刻,抬手指向一出方向:“刚刚有人在找你们,很急,还是赶紧过去吧。”
“哦哦……”
留学生们再抱拳,应答后小跑着离开。
头顶的感叹号也从漆黑的死亡边缘被拉了回来,褪色速度很快,代表着他们和其他留学生汇合后就不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明国人还是靠谱的,在生命安全上,并不会信任瀛洲而是自己确认保障。
这些留学生的危险也解除了,伏笔回收。
“看来……危险的源头就在这内部。”
他虚着眼睛打量入口,采光极少导致这片地方显得阴气森森,让人完全不想踏进去。
“麻烦。”
“自找麻烦。”
“都多大岁数了,还想着当正义使者呢……之前打极道是为了好玩,现在可不算是吧?”
他埋怨着自己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然后很快这股怒意又落在了阴影深处的危险源头上。
“不能好好在家里呆着,小日子过得不错,就出来找刺激?”
“还是吃太饱了,就该丢到西伯利亚去挖土豆。”
“淦汝娘,今天不把你打的连你妈都不认识,我黄金马桶倒过来坐!”
白维揉了揉手掌,骨骼噼啪两声,并拢中指和食指,一把朴素的兵刃从虚无之中被抽出,自宽敞的衣袖中滑落,缓缓落入掌心。
这是一把刀,并非是武士刀或者小太刀,而是一把汉代环首刀。
造型朴素,和剑很相似,直刃长刀,开单刃。
汉刀,环首刀,无名的兵器。
平平无奇的刀,配平平无奇的人,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白维也委实不喜欢所谓浪人浪客的浮夸喧哗做派。
他就这般稀松平常的提着刀,踏入阴影,逆光而行。
……
“你们几个!”
“我说了什么,说了不准乱跑,你们还小学生出去春游们,连基本规则都不知道守着?”
“想上厕所?就一小会儿鳖不住么?不能拿个塞子塞起来么,用绳子绑起来!”
薛寒泪对着几个偷偷溜出队伍的留学生们一通发火训斥。
一顿痛骂之后,薛寒泪松了口气:“不过,没事就好,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行了,走吧,先去汇合,无心,你负责带队,我担心还有……嗯?你怎么了?”
云无心蹙着眉头,盯着江木。
江木小同学被仙家盯着,浑身绷紧,瑟瑟发抖,弱弱道:“我,我,我没钱,等我回去拿点岁供……”
云无心沉默一会儿,缓缓道:“你的身上,有异味。”
第三十七章 你的纯度不够啊!
“已经是最后阶段了。”
“很快,很快……”
“这片罪恶之地将会被神的怒火清洗。”
阴影覆盖的极东大学的仓库里,唯一能见到的一束细小的阳光洒在了中庭上。
黑河教授狂热的凝视着水池中扭动的漆黑之物。
就像是一滩淤泥汇聚而成,但它又确是具有生命。
仪式名为邪神召唤。
但它因为缺乏祭品,注定会失败。
然而,即便是失败的仪式也可以被利用,哪怕邪神的意志只通过一小部分,在现实世界留下一小部分的残片,也足以带来毁灭。
邪神信徒痴狂的凝视着正在变得愈发活性化的邪神残片。
只是突然间传来的异样声响打断了他的凝视。
“有人来了,去……杀了他。”黑河教授对着那名清洁工打扮的妇女说。
“是。”邪神信徒露出笑容,从一旁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剔骨刀。
转头冲出了仓库区。
很快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些嘈杂的爵士乐。
它持续了不到短短十秒,立刻偃旗息鼓。
登台唱戏的角色还在预热嗓子,突然间就被截断了唱腔,拔掉了话筒。
呲呲呲……尖锐的金属摩擦着地面,发出细碎的声音,由远及近。
到了仓库门口,传来咚咚两声的礼貌敲门声。
青年反手提着汉刀走了进来,刀上半截染着血,他将剔骨刀抛过来,兵器滑落到黑河的脚下。
“叨扰了。”
“现在……是走流程,还是直接动手?”
白维打量着幕后黑手,彬彬有礼的问询。
【黑河旬】
【极东大学法制学副教授】
【福音教会高级传教士】
【邪神受眷者】
【综合等级:27】
【生命值:73%】
【异化值:65%】
【友情小贴士:危险度高,但处于虚弱状态】
他正在给自己放血,这是他陷入虚弱的直接原因,邪神最喜欢的就是物质世界的祭品,血肉祭品,所以信徒既是子民,又是食材,通过牺牲自己进行召唤仪式并不罕见。
“你不是瀛洲人。”黑河教授低沉的说。
“我是明国人。”
“那就走吧,这件事与你无关。”传教士的视线落回到邪神碎片上。
“哦,好的,打扰了。”白维转过身,退出了仓库。
三秒后,他又走了进来:“你以为我会这么点头答应然后告辞三连?”
“不离开就死在这儿。”黑河教授面无表情:“我的报复对象仅限于瀛洲,和你无关,你又何必为那群人搭上性命,根本不值得……”
“嚯?”白维双手抱胸,瞥了眼他不断下滑的生命条,以及涨幅突破百分之五十的召唤仪式,不急不缓道:“看来你有很多故事要讲……那就先走流程,你说说看,为什么这么憎恨瀛洲?”
先话疗试试,等对方白给多一点血量。
“呵,也没什么可说的。”黑河声音沙哑道:“我所想要的,只是报复这个腐朽的国度而已,这个平民百姓在豪门贵族下难以喘息的国度。”
“你身为极东大学的副教授,已经算成功人士了吧,半只脚跻身上流社会。”
“哈哈哈……”黑河沙哑的笑了:“这种身份,不过是个名头,是我隐姓埋名了几十年才得来的,为的就是今天降下的神怒。”
“……”白维看了看四周:“就你一个人?”
“本来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可惜,有的死在半途,结果还是由我来亲自执行。”黑河不断放血,声音变得虚弱且疲倦,但眼中的凶光越来越亮。
“你自己就是瀛洲人,却痛恨这里?”
“正是因为是瀛洲人,才痛恨这个国家腐朽的制度!”黑河猛地低吼:“该死的幕府!该死的武士!该死的世袭贵胄地方豪族!”
他发泄了情绪,语气低昂道:“我是地方一处豪族的私生子,我的父亲是幕府一位公卿的子嗣,他不想继承家业,逃了出去,流浪到了一处小渔村和母亲成婚相恋,之后才有了我,只是好景不长……那位公卿还是找到了他,并且逼迫我的父亲杀死我和我的母亲。”
“贵族的血脉不可以被玷污……他是这么说的。”
“我的父亲不肯屈服,自杀相逼迫,迫使对方让步,让我和我的母亲逃过一命。”
“这是暂时的。”
“在我和我的母亲回到老家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幕府公卿豢养的供奉,那群‘剑豪’。”
说到这里,黑河沙哑讽刺的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听着像是哭。
“两个人,屠了整个渔村,一百七十三口人……只是为了让他们永远闭嘴。”
“我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他们临死前的哭嚎声,哭喊着要让我为他们报仇雪恨!”
“直到现在,我都能听得到……他们就在我身边,一时一刻都不能安息。”
中年人的表情扭曲起来,他捂住耳朵,状若疯魔。
“所以,我要报复。”
“毁灭才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幕府、公卿、剑豪,律法之外的存在,无法被审判的阶级。”
“我教授了这么多年律法,却发现他们永远是看不见的透明人,于是我决定放弃这条路,换一条更加快捷,更加方便的道路。”
他高举双手,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流淌在衣着上,染红了他失去血色而显得苍白的皮肤。
“我要摧毁这座极东大学,要让他们痛到骨子里去,要让他们一代人的精英们全部死绝!”
“神,也是如此希望的!”
“它,正在注视着我伟大的复仇!”
狂热的呼喊着邪神的名讳,他跟前的漆黑水池中,淤泥般的触角正在活过来。
黑河凝视着白维:“不要试图阻止我,明国人,回去,回到你的国度,永远不要在踏入这里!”
被传教士以凶戾目光凝视着的明国人则是态度敷衍的很。
“嗯嗯嗯……”
“行行行……”
“是是是……”
等敷衍完了之后,他才抬起头,瞥了眼对方头顶的血条……【60%】
又瞥了眼邪神召唤进度条……【80%】
“你说完了是吧?”白维掏了掏耳朵:“哎呀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时候反派总喜欢稀里哗啦的倒垃圾,就像是呕吐的垃圾桶似的,根本没完没了的,所以也就听了一小部分而已……其实我对你的过去并不是很感兴趣啦,无所谓的这种小事。”
这敷衍的态度令黑河表情扭曲,他咬牙切齿道:“小事……你管,这叫小事!这可是神圣的复仇!”
“别生气,别生气蛤……伤身体。”白维摇头叹息:“这也是实话嘛,比你惨的人,我真的见过很多了。”
传教士捂着脸,嘶吼道:“傲慢的狂徒,你这明国人,能明白什么!”
白维保持着微笑:“我很明白的,我很懂的……你所经历的,已经看的太多,甚至觉得麻木了。”
“闭嘴!”黑河气急败坏。
“仅仅是被人否定就这么怒气?”白维摇头:“我无意去批判你的道路是正确还是过错,但就事论事,有一说一,你这所谓的‘复仇’……就像是稚童的玩闹,疼了就打回去,过于幼稚和流于表层……你的纯度不够啊!”
传教士被彻底激怒,拾起地面的剔骨刀:“明国人!!”
“来。”白维站直了身体,弹刀而庆:“以前革帝国命者的身份,我送你一程!”
第三十八章 逝者自瞑目
敌人等级略高。
不过问题不大,对方虚弱大残血。
优势在我!
白维手持汉刀,往前一步,旋即猛地侧过身,避开刺过来的剔骨刀。
挥刀振袖,见切立斩,剔骨刀当即脱手,落向地面。
嗯?
这招见切有点眼熟,怎么这么像戚家刀……算了,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黑河教授在刀剑技巧上明显就是外行人,招式狠厉,但多余动作非常多。
仅仅是三个回合的交锋,白维就将距离彻底拉近。
旋即横刀挥砍。
无名的环首刀锋利,切肤入骨,直接没入皮肤之下,黑河教授的外衣顿时破开一道缺口,紧接着皮开肉绽,血珠子从切口里溢出,但仅仅溢出了少许,鲜血便化作漆黑色,如同触手般刺向白维。
漆黑触手险些触碰到了他的侧脸。
白维急忙一个滑步,改换了剑路,单手拍击地面,右腿横扫,试图击溃对方平衡。
咔……!
他踢中了脆弱的小腿,并且用力的很,已经听到了碎裂的骨折声。
【骨折】
伤害词条都已经显示了出来。
但立刻这个词条瞬间被覆盖。
【骨折】→【异化眷属】
即便是骨头折断,但他硬是颤都没颤一下,甚至大步流星的走上来,以折断的右腿扫向白维的面门。
人影倒飞而出,撞上仓库里堆砌的木桌木椅,当即杂乱的灰尘纷飞。
“嘶……”白维拍了拍肩膀的灰尘,抖了抖发麻的手臂:“你这……已经不算是人了吧。”
“是神赐福了我!”黑河教授的声带都开始发生变化。
异化度直接跃至百分之八十。
除了皮囊之外,或许他的内部作为人的部分已经全部被替换了。
信仰邪神的眷属都会变成什么模样,想必也不用多说,总归不可能保持人样。
“你阻止不了仪式!”
“今日,我将执行伟大的葬送!”
邪神眷族嘶吼着扯开衣服,皮肤下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某种物质。
他朝着白维压近,逼近,狂暴嗜血的杀戮欲望无法遏制的填满脑海。
【仪式进度:85%】
白维的视线在黑河和仪式两者之间来回交换,片刻后,咋舌一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连一点偷懒的时间也不给……”
弹指敲打汉刀,兵刃仿佛流淌过一阵清澈的水流,刀吟震动。
邪神眷属咆吼着往前,白维也同一时间不退反进。
两人面朝彼此,发起冲锋的态势,一者疯狂,一者冷静。
攻击交错而过的瞬间,或者说,在攻击碰撞之前,黑河的躯壳上已经崩裂出血花。
黑红色的血液从伤口里溢出,这次并未能立刻恢复过来。
他眼瞳剧烈收缩,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他眼里滴落血泪:“剑气。”
白维横刀:“算是吧。”
“你也是,原来你也是……”黑河教授捂着脸,发出沙哑低沉的笑声:“你也是剑豪!”
他永远忘记不了,一个村子被屠杀殆尽时,那群幕府的剑豪们挥动的兵器有着斩断钢铁的锋锐。
那是他今生的梦魇,也是他忘不了的记忆。
在他即将完成复仇的最后一步,又有一位挥着剑气的人出现在他之前,要阻止他。
不得不说,就像是注定的宿命。
邪神眷属的躯壳上燃烧起了凄厉的黑色火焰:“你是剑豪,你想杀我……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在他眼中,白维已经和那群剑豪没什么区别了,仅剩的理性也不足以判断。
报仇!
报仇!
冲动呐喊着,日夜叫喊不歇的亡魂们呐喊着。
怨念愤怒嗟叹血泪,化作漆黑的凄厉火焰,在他的身上缠绕缠袭,随着拳头砸下。
白维仅仅试图阻拦,便被击退了十几米,难以言说的厚重压力就这么盖顶而来,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腰腿骨头会被直接压断。
再度定睛一看对方头顶刷新出的新增buff词条。
【冤魂一百,不得解脱!】
……焯!
……开个剑气而已,居然把他逼到三阶段了?
仪式还在继续,眨眼就跳到了88%。
再拖下去,这颗炸弹就要爆了!
白维压低身形,如猎豹突刺,汉刀宛若一贯长虹,气刃牙突!
剑气刺入邪神眷属的肩膀,汉刀一扭,肩胛骨和筋肉直接搅碎,一条手臂被废。
可他丝毫不惧疼痛,或许也已经没有痛觉了,用已经废掉的左手扣住汉刀,扣住兵刃,举拳再砸。
白维不敢硬接这一记。
看似只是普通的下砸,但这一拳头里蕴藏着上百怨魂的怨念和愤懑。
一人之气不足以承百人之愤。
果断松开汉刀,往后退去,试图是要拉开距离。
“你要逃跑么!”黑河咆哮道:“堂堂剑豪居然丢弃自己的武器!”
他当真是以为自己再和噩梦里屠戮了全村的剑豪厮杀。
白维轻叹一声,仅仅是错开身位后,立刻折返,用很快的速度,做了一个虚假的机动。
黑河狂笑:“这就对了!来和我厮杀!我要将你杀连碎肉都不剩!”
然而他梦寐以求的厮杀根本不会有。
白维扬起右手,锋锐的刀上反射着黯淡的日光。
黑河的表情凝滞了。
那不是汉刀,而是他抛下的剔骨刀。
瞬间高昂爆发的炁催动人体爆发出恐怖潜能,刀光也随着暴涨的速度而变得无比绚烂。
旁观之,像是高天上闪过的雷霆。
……紫电一闪!
破空的一刀甚至超过了剔骨刀的承受能力,这把普普通通的兵器切入邪神眷属的躯壳时布满了裂痕,崩裂后随着碎片而炸开的气刃带来了沉重的二次伤害。
黑河的躯壳接连重创,执念催动他抬起手想要抓住那绚烂的刀光。
他抓住了。
抓住了只剩半截的剔骨刀。
白维松手,握住环首,再换刀。
抽刀,横切,转身,素振。
血水挥地,如笔墨一掷。
头颅飞起落下,血花绽放。
黑河的无首尸体死死地抓住了剔骨刀的断刃,往前走了两步,无力倒地。
落在地上的首级,看向了青年的背影,这一刻,他竟不再有什么不甘,至少这次他没有独自苟活到最后。
耳畔再度传来了细细碎语声,但这次,不再怨毒的咒骂,而是有些怀念的嘈杂声响,伴随着长辈们的谈笑声,孩童们的喧哗声。
他闭上了眼睛。
燃烧的漆黑火焰也缓缓散去。
【逝者皆安息】
在白维的凝视中,这一行词条也随风逝去。
这世界上总有些人,只要活着就无法解脱,死亡或许才是他们渴望的终点。
第三十九章 黄金大权
【你经历了一场死斗】
【你得到了剑术的领悟】
【你的剑术水平大大增加了】
【剑术等级提升,当前19级】
……
打怪就升级,这恒河里,但白维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头顶的LVUP的图标上。
【召唤仪式95……96%】
“没中止?”
“已经彻底活性化了么。”
此时的水池已经朝着外侧溢出大量的积水,积水呈现出浑浊的色调,并且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是香味还是臭味的气息,但充满了一股独特的生物的气息。
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的那股羊水味道。
硕大的漆黑感叹号几乎填满了视野,这感叹号直接穿模超过了房顶,一柱擎天。
【不可直视的混沌】
词条中的字体也呈现出奇妙的扭曲,每一个字都变得诡异难辨。
仅仅是多看了几眼,他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理性正在跌落。
危险!
退避!
生命本能如此警告。
“放任不管,别说极东大学,或许附近十几公里都会形成污染区……没办法了。”
白维先是皱眉,旋即舒展。
到了这一步,继续藏也藏不住。
……送佛送到西。
……先试试看过去留下的后门,是否还有效……
他缓缓闭上眼睛,在心底进行观想,想象自己投掷了一枚硬币,一枚硬币抛入空中,反转下落,落入水面,水面泛起涟漪,涟漪产生共振,扩散,扩散,继续扩散……触碰到岸边,复生连环……水面涟漪不断,波纹交错,形成网络,这便是意识与意识的交互,物质世界的背面,灵界的存在想象。
灵界中充斥着大量的以太,被称之为迪拉克之海。
物质世界当中想要搜寻丢失的东西并不容易,但通过灵界进行定位就很容易。
在充斥着以太的灵界海洋中,空间的坐标并没有意义,一旦形成坐标锚点,就不会轻易发生沉降。
自己要做的,仅仅只是将意识下沉到曾经埋下的锚点。
迪拉克之海的深度分为数个层级,照光层,弱光层,无光层,深渊层,莫霍层,古登堡层,地心层。
正常人的梦境处于照光层,和现实有所映照;一旦进入弱光层,就多少会获得一些能力,最常见的是能看见某些东西,以及获得少部分灵力。
无光层的深度对常人而言,是足以致命的,这个级别的深度,往往寄宿着很多非人之物常人魂魄一旦进入无光层,就有被鬼神入侵的危险;深渊层,更加致命的深度,该领域长期徘徊某些精神构造体,譬如说‘魔鬼’,譬如说‘监视者’,瀛洲数量众多的鬼神,神州的神话古物,皆属于该层级,他们不会轻易死去,只是被历史遗忘了。
而往后的,基本上不会有人潜入。
灵界无比危险,深渊之下,藏着的是无尽虚无,还是灵长类的综合意识阿赖耶,也根本无人可知。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如今白维也没能力潜入无光层以下,他也是预计到了这个情况,所以留下的坐标锚点,位于弱光层,好处是容易找得到,坏处嘛……
待会儿就知道了。
前世白维在灵界中打下了三个锚点,两个在弱光层,一个在无光层。
选中了最近距离的一处锚点,意识开始潜入,如同投入水面,能感受到水压正在一步步强化。
对自身的灵魂强度,白维有充足自信,不用停顿,一口气潜入水下。
搜寻,定位。
以太海中风平浪静,弱光层浅海,安静悬浮着一枚被定格的锚点。
它看上去平平无奇,如同一块废弃的钢铁块,根本不会有谁注意到。
锚点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连接上什么。
指尖触碰锚点,白维五指攥紧,哪怕不再有用黄金瞳的绝对武力,他也是那位帝王。
【请输入验证代码】
白维念出傲慢的字眼:“屈膝吧!”
【验证通过】
钢铁的锚点投射出一道光芒,穿过了以太海弱光层,打通了物质界的坐标节点。
【恭迎您,陛下】
听到这句语音,白维不仅不伤感,反而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得了吧,朕的帝国早亡了。”
浅笑间,藏着一丝怀念的意味。
因为录入了这句话的人……是夏绿蒂。
是陪伴了白维最长久的那位灰发女巫。
可五百年岁月流转而过,没人能抵得过岁月的磨损。
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件死物,一件保险。
为了防止自己没死成而做了一道保险,给自己留下了一点帝王时代的老本,方便之后直接冲去教国找教皇玩摔角,一命换一伤还是做得到的,尽量给同盟国拉扯一点发育时间。
只是没想到莉莉安奴这么争气,面对不死的帝王,反手一剑创世螺旋碎片当场给他扬了骨灰,于是这件临时的保险再也没派上用场,就这么一直留到了五百年后。
三道锚点。
第一道是留给自己的;第二道是黑色蔷薇会的后门;第三道……
第一道锚点,它藏匿的是一道残留的权能碎片。
“验证关键词——白维。”
【验证通过,第一阶段解锁】
“验证关键词——黑色蔷薇。”
【验证通过,第二阶段解锁】
【最终阶段即将展开】
【警告:启用该权能碎片将会导致灵界海洋暴动,产生多次回响,后果难以预知】
【如果执意发动权能,请通过最终验证】
“验证关键词……”
白维在这儿稍稍停顿。
“再见了,夏绿蒂。”
【最终验证结束】
【黄金大权,权能展开】
灵界海洋深处,传出无垠回响。
声浪如同鲸歌,回荡在灵界海洋的深层。
现实位面之中,白维睁开双眼,眼瞳深处映照出黄金色的辉煌光芒。
他伫立于此,却如同端坐在黄金宫殿的恢弘王座上。
仅有数息的时间,黄金大权在握。
换做其他人,光是熟悉这种力量的用法都需要很久的时间,短短几秒只能仓促的挥霍。
而对于持有者的白维,运用这股力量不需要任何的额外思考,几乎化作本能。
他仅抬起手。
啪嗒~轻轻的打了个响指。
【召唤仪式99%……中止……】
水池中即将满溢而出的黑泥,悄无声息的在金黄色的辉光之中湮灭而去,洒落作遍地粉尘。
眼瞳金色光芒不复的青年轻松的叹了口气,完全没有自己浪费了足以压垮小国政权的恐怖核威慑的自觉。
他扬起唇角,将汉刀赛回衣袖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旋即双手抄着口袋,走出了这片阴凉的背光区。
来时背对阳光,离开时面朝太阳,或许是温度正好,他在午后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慵懒的打起了哈欠,像只憨态可掬的东北金渐层……而在现实世界难以察觉的灵界海洋中,正酝酿着一场浩瀚的风暴。
回响如钟鸣,总有些人能够听得到。
第四十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京都,幕府。
当一个人成为了一国的掌权者时,其身上的所有色彩都会被无限淡化,被留下的特质往往只剩下权利本身。
特别在这个人知晓自己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影响上亿人时,祂就更需要抹杀自己作为人的特质,留下的仅仅是为了‘幕府将军’这一名号而存在的个体。
幕府便是幕府,将军就是将军,世代承袭的名号,早已不需要前缀,更不需要似乎血统高贵的天皇世家的认同,血统并非最重要的条件,继子也可以继承。
最重要的是素质,要在战火飘摇的世道中保持小国中立谋求之道,需要的不仅是隐忍,更是能承受重压的大心脏,以及一人守国门的强大武力。
因而,作为两百年来樱岛幕府唯一的上位英灵,祂早在满十岁时,就注定会坐上幕府将军的位置,以最为殊胜的身份,统领天下大权,应许臣民宏图前景,每一代的将军,最为注重的便是瀛洲的安全和平稳。
这一代更是尤甚,祂的起丶极高,故而眼界也极高,寻常的对手都不能称之为对手。
试想,你执掌一国大权,手下武将文臣躬身效忠,国力蒸蒸日上,此等情况,除了隔海相望的东西两方外,对手几乎寥寥无几,可再如何寂寞,也不能出手,只能留在这天守阁里,看着不变的日升月落潮涨潮跌。
不爆炸的核武,才是好核武。
今日的将军也一如既往,祂有时什么事都不用做,只坐在天守阁最高层,迎接幕府上下的朝拜即可。
结束后,祂便换了个方向,面朝大海,拿起彩色的团子,慢条斯理的咬上一口,眼中静默着排遣着无聊。
这份平静本该一直持续,倏然间,有一声回响突兀的传来。
并不是很刺耳的声音,仅仅只似是音叉在耳畔微微一震,继而迅速远去。
手中的彩团子掉落在地。
幕府将军霍然起身,天守阁上原本晴空万里,骤然间翻滚起层层乌云,乌云深处,有赤光破空而去,如怒龙般划破云层,穿过天空,分别落向七个不同方向。
赤色的雷光撕裂天空,留下醒目的色彩,劈落在瀛洲其他七座不同造型的天守阁上。
天守阁的顶端,承接赤色雷霆的正是一把把造型迥异的兵刃,兵刃上刻着幕府将军的代纹。
回响声再度传来,将军走到天守阁边缘,指尖环绕赤雷,眺望远方。
在天守阁下方,上百人早已跪伏在地,惊惧着将军举手投足的赫然天威。
回响连续响了三次,随后便再无动静。
幕府将军却不敢放松神色,祂仍是如临大敌的面朝东方,俄顷又转向西方,长站不坐。
……
柳生霜月忽然间有些耳鸣。
她不太舒服的捂住耳朵,被长袖遮住的手腕上,有云纹若隐若现。
不远处,已经黯淡的樱花色光芒再度开始微微闪烁,宛若生灵呼吸。
……
明国,邵伯湖畔。
有名穿着素白色长裙的少女正在牧羊,忽然间的回响声穿过这片绿草如茵的丰沃草地。
她轻轻抚摸额前的鹿角,听着这声回响,不知为何,竟有些酸涩感涌来。
旋即止住泪水,轻轻揉了揉眼眶,少女轻轻一叹,继续牧羊。
走动之时,被长裙所遮掩的足下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
……
妖国。
佩戴玉面的大妖踮起脚尖,折下兰香花枝。
狐耳轻轻抖动,她附身靠在栏杆上,对着湖面下轻轻问。
“你听到了吗?”
湖水涌动,赤色的鳞片贴近湖面,暗金色的眼瞳睁开。
“不准去。”玉面妖摘下一片花瓣。
半截赤色拨开湖水,水浪翻滚似鱼尾弄潮。
“或许是陷阱。”
她说:“我不信明国人,更不信英灵。”
湖面下的赤鳞徐徐安静。
……
同盟国,血裔驻地。
只披上一件外衣的鲜血公匆忙奔入办公室,打开通信塔:“连线,接通首相!”
通信屏幕中,浮现出一张诧异的脸。
同盟国秘书长,尤里乌斯·炎魔正在享受着它的下午茶时光。
“夏莎部长,您不是正在公国度假?这个点还不休息?”
“怎么还睡得着!”血裔的执政官脸色没有半点血色,苍白着脸色,难看至极,甚至没时间遮掩自己的胸有沟壑:“我刚刚做了一场梦,我的梦境一向很准。”
炎魔若有所思,点头说:“于是,你梦到什么了?”
“我长话短说,我在梦里,看见了一双黄金瞳!”
“诸位,或许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教国,还有至今都并未完全消散的帝国余孽……”
“恐怕,那群自称蔷薇会的疯子们也要归来了。”
炎魔顿了顿:“这的确是坏消息,不过黑色蔷薇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彻底停止活动了。”
“我还梦到了别的。”夏莎坐在椅子上,抱住膝盖:“我梦到导师了……”
炎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无奈的摇头道:“夏莎,那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如果下次只是做噩梦,别给我打电话了,我怕那边冰霜巨人那边误会。”
“你特妈的!”血裔的执政官痛骂:“你就是不信老娘!”
……
教国,大圣教堂,神像下。
一名身穿白金色长袍的女子跪在地面,她闭着双眼,眼眸上蒙着白色的布,神色既圣洁,又慈悲。
“我听到了天启。”
……
灵界海洋,深渊层,悬浮着漆黑的蔷薇花,本是一片黯然的它,此时悄然点亮了两瓣。
……
剑道场馆。
“哥……你刚刚去哪了?”
“人有三急。”
“可刚刚那不是厕所的方向啊。”
“我有说过我急的是这方面吗?”
“……”
“好了,不逗你了。”白维抬手一点妹妹的额头:“我要回去了。”
“这就走了?”
“没什么好看的,反而麻烦事不少,嗯,今晚我买菜下厨,记得早点回来。”
“噢噢……”柳生霜月懵懂的点头,旋即喊了声:“对了哥,我……”
她突然想到刚刚感受到的奇怪记忆,望着白维的背景,只觉得突然间那么的似曾相识,像是另一个人。
“怎么了?”白维回头问询。
“唔,路上小心。”她还是没说出口。
“好,那是得当心,霓虹的车是移动的穿越设备来着……”白维说着闲话走远了。
……不论如何,兄长就是兄长,其他的事不是那么重要……
柳生霜月将多余思绪抛下,这时再轻轻抚摸着手腕,白皙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浮现的云纹也悄然消退。
……
离开极东大学的校门时,白维将证件递给门口的人员。
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白色。
白发银眸。
明国仙家从左方迎面而来,白维顷刻间顿住,俨然大受震撼,但他立刻掩盖住了神色,若无其事的右转。
云无心停下脚步,看向前方人影,却因为对方转身,只隐约看见一道眼熟的背影。
“怎么了?”旁侧的薛寒泪问了句。
“……没事。”她立刻收回视线:“我们得快点找到这股气息的出处。”
摊开的掌心赫然是江木先前触碰到某物后的衣袖。
第四十一章 你这英灵之理保熟吗?
“就是这里了,气息之前一直藏的很好,我居然没有察觉到……”
云无心凝视着背光的那片区域。
薛寒泪畏缩道:“既然查出来了,也就撤吧,这事交给瀛洲方来处理。”
云无心点头:“我也想这么办,只不过……看来我们来迟一步了。”
“什么?”
“这里的气息正在消散。”云无心银白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的光景里,是自然正在恢复的生机。
她继续说:“而且,还有一股血腥味。”
不等薛学姐的回答,她主动迈步走入了道途中间。
薛姑娘一跺脚:“哎呀,你,哎,我真是……嗐!”
她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古滇玉默念着什么什么保佑。
短短几步距离,云无心突然停下。
“你在看……呀!哪来的脚!”薛寒泪一惊一乍。
云无心拨开一旁的草丛,低头看去,中年妇女的尸体躺在地上,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血腥味是从这里飘出来的:“她已经死了。”
“这,这……”
“嗯,从伤口来看,对方杀她只用了一招,是冷兵器,刀或者剑,普通冷兵器的伤口不会这么精准,如果是菜刀,豁口也太细了。”云无心蹲下身观察了几眼。
“你又不是来查案的。”薛寒泪摸着手臂:“快点走吧,这地方好渗人,都死人了,说不定是邪神信徒干的好事,咱们还是……”
“如果是邪神信徒,大抵不会把尸体留在这儿。”云无心摇头,她看了眼中年妇女:“而且这个女人明明是清洁工打扮,却不像是清洁工,她的手很干净,甚至很细腻……”
“你的意思是,她是混进来的?”
“更深入点,说不定她就是邪教信徒。”
“嗯?”薛寒泪这下突然不怕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她为什么死在这儿了?内讧?”
“不像,邪教信徒哪怕死了,也大多会被作为材料献祭,浪费血肉违反了其教会信条,除非又是新的信仰门庭。”云无心捏着精致下巴,视线落在了道路尽头的仓库上。
“我说你不会想要……”
“嗯。”
“别啊,我求你了!”薛寒泪一把拉住云无心,蹲在地上,像只不肯前进的倔强阿柴:“你要珍惜生命啊,鬼知道哪里有没有陷阱。”
“我想应该没事,你看地上。”云无心指着地面,一条血迹顺着道路衍生,地上还有被什么隔开划过的痕迹,她确定了:“有一个外来的人,在这里杀了邪神信徒,然后提着,不,拖着刀一路往前……他要么死在里面,要么已经离开,不论是哪一者,都意味着这里的危险已经不高了,因为我们很显然是来迟了。”
白发的仙家自言自语道:“我真的有些好奇了。”
言罢,抖了抖袖子便挣脱了薛寒泪的手,大步流星的朝着仓库走去,冰冷的霜寒气息萦绕着她宽敞如鹤翼般的衣袖,食指中指并拢,霜白色的寒气凝聚为虚幻的剑形。
站在仓库门前,寒霜剑符探路,虚掩的门被推开。
“没有陷阱……”她往前走了几步,略微黯淡的光线中,她迅速看见了地上的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
薛寒泪追过来,扶着墙壁才有力气行走。
“这不是黑河教授吗?”她说:“我听过他的公开课,怎么死在这儿……”说着就要去触碰这颗首级。
“别碰!”云无心拦住,她仔细看了看:“这颗脑袋可不干净。”
薛寒泪立刻闪电般的撤回小手:“怎么不干净?”
“这位黑河教授,可能就是邪神信众,而且是相当高级的……”
“传教士?”薛寒泪哭丧着脸:“我们快走,快走吧!”
云无心掩住口鼻,在空旷的地上来回踱步:“很重的气味,还有这种布景,他临死前肯定在举行什么仪式,猜不到是什么但必然危险,可他失败了……不,是被打断了么?”
目光停在地面上的交手痕迹,再看向破损翻到的桌椅,然后落在漆黑的血色,以及那把断掉的剔骨刀上。
祂赢了。
而且,是完胜。
甚至,几乎无伤。
“……厉害!”云无心抿着嘴唇,低声称赞。
“什么厉害?”
“单枪匹马,独自一人发现了邪神信徒的阴谋,又独自一人,击溃了几乎异化的传教士,更是毫发无损的离开了,怎么能算不上厉害?这样的实力和眼界,放在宗派里做人间行走也足够了。”
“不,不是内讧么?”
“邪神信徒之间的内讧太少见,而且时间太巧合。”云无心说:“况且这次是极东大学的教授犯案,很难被人察觉到,恐怕之前校门口的骚动,就是为了掩盖他举行仪式的痕迹。”
“啊这。”薛寒泪张着嘴,急忙摇头:“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就只有一个人察觉到了?还主动阻断了这场邪神信徒的仪式?这也太夸张了……”
“这个现场给不出更多的解释了。”云无心摇头说:“我是如此推断的。”
“那祂人呢?”薛寒泪左顾右盼,也好奇的问:“邪神传教士的献祭仪式每次爆发,最少一次受害者也是一千多人,这放在明国,可是好大一份功劳。”
“放在瀛洲也是。”云无心托着下巴:“可人的确不见了。”
“会不会是瀛洲幕府的……”薛寒泪也知道幕府肯定暗中有很多爪牙。
“如果是,你以为我们还走的进来?早该被封锁了,可以肯定和幕府无关。”云无心说到这里再度停顿。
“你又想到什么了,别卖关子,快说快说。”薛寒泪催促道。
“仅是推测……”云无心喃喃道:“我猜测祂或许并不是瀛洲的人吧。”
两人走出了仓库,薛寒泪说:“我们得通知一下瀛洲官方和校方。”
云无心点头:“今日运势不错,好运连连啊,真希望这种好运气能一直保持下去,至少在我们毕业前。”
薛寒泪深有同感:“说起好运,我看了最近杂志,说好运是粉红色,今天看到樱花了,算不算好运气?”
云无心说:“算是吧,只不过那不是樱花。”
“不是吗?”
“那是英灵之理的具象……大抵是初次觉醒。”
“哦,原来是这……嗯???”薛寒泪瞪大眼睛,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英灵……之理!”
……
“情况检测结果出来了么?”
“出来了,但……”
“直说,说结论。”
“并不是英灵之理,至少没有通过检测仪式,推测是某种灵力的应激反应。”
“荒谬!灵力的应激反应能中和掉污秽之血?再去检测!”
此时,管控室内,最为淡定的分析官反而最为暴躁。
一旁的警视、阴阳师则显得尤为从容不迫,时不时用视线去打量几眼穿着葬服的女子。
神宫的葬仪缓缓开口:“分析官阁下,如果得不出结论,也希望你不要太折腾那孩子了,她过去也接受过测试,只是没有具现英灵之理,这次恐怕只是个偶然和意外……”
分析官按着眉心,坚持道:“请允许我再多做几次测试,瀛洲已经二十七年没出过新的英灵了,你们知道对我们而言,哪怕仅仅只是次位英灵,哪怕是错过了最佳觉醒时机的英灵也尤为重要……”
葬仪退让了一步:“再一次,我就得把她带回了,那孩子现在看上去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不管她是不是英灵,都是神宫培育多年的剑巫,对神宫非常重要。”
“多谢理解。”分析官挥了挥手,让手下赶紧准备最后一轮测试。
他也是多次目睹英灵之理的人,着实不明白,那个神秘度分明就是英灵之理,为什么就测不出来?
一块黑色的甜品,吃着像巧克力,闻着像巧克力,看着像巧克力,那它不就是巧克力吗?可偏偏还就不是!
……
电车上,白维摸着下巴。
【已确认缘者双方远离,愿力计时立刻归零】
【仙灵之理·杀生樱,归于静默态】
【重新激活此理,请等待七十二小时】
“原来如此,这是个羁绊技能啊。”
第四十二章 夜深忽梦生前事
夜深人静时。
神宫寺咲却久久难以入眠,辗转反侧着。
每次闭上眼睛,每次浅浅入眠,总会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仿佛总会感受到熟悉的人就在近处,抬起手轻抚她的头发。
梦里,她不是人,而是那只可爱的仙狐。
……笨狐狸哟……
那个人总是这么称呼自己。
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永别。
她却总是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记不得他的模样。
画面来的太快,也太过于纷乱,太过于繁杂。
总在不知不觉中就醒了过来,眼角泪痕湿了又干。
索性不再入睡,秉烛夜游,走出屋子,来到神宫庭院里,一棵樱花树上围绕着注连绳,在四道鸟居的拱卫中随风轻轻摇曳树枝,这并不是开花的时节,这颗古樱也早已几百年不曾盛开过了。
“睡不着么?”
神宫寺咲看过去,刚刚试图坐下,又条件反射式的起身。
“花仪大人……”
“无妨,坐吧,独自二人时,不需这么拘谨。”
穿着葬服的女子按住女孩的肩膀,就近坐下,两人坐在木廊过道。
“我还是会做梦。”神宫寺咲轻声说:“闭上眼睛,都是那副音容笑貌,我是不是……”
“不是。”九重花仪肯定的说:“你并未觉醒英灵之理。”
“嗯。”
“但这不代表,这份记忆是舶来品。”年长的葬仪低声说:“能看到前世今生的,并非只有英灵啊,关于这方面的故事,你应该也听说过。”
“转世续缘么?”神宫寺咲低声说:“我以为那是骗人的童话故事。”
“故事都有其原型,自是有真也有假,只不过那些故事的结尾往往听着教人不快意。”九重花仪温柔道:“去惦记一名死去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所以那些故事也会劝说人要学会放下。”
“花仪大人也认为,那只是梦境,不需要在意吗?”神宫寺轻轻的问。
葬仪看向中庭的樱花:“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穿着葬服么?”
“神宫葬仪的规矩?”
“不,即便是规矩,也不会要求一人一辈子都穿着葬服,只是在正式场合需要如此打扮,即便如此,历代的葬仪也并没有多少人会真的一辈子穿着葬服。”九重花仪轻声说:“将葬服穿了十年以上的历代葬仪,只有初代葬仪,和我这一代罢了……我当然也并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打扮。”
“那是,为什么?”
“是为了缅怀,是为了不让自己忘记。”九重花仪话音是那么温柔缱绻,却听得出非同一般的执念:“我认为,能长久的去思念谁,是一件很美的事……强迫自己忘记,强迫自己放下,只是在将昨日的自己狠狠的埋葬……从这方面而言,我或许会很羡慕你。”
“我吗?”
“思念和记忆已经跨越了时间和生死的约束,而这一点是我也无法做到的吧。”
葬仪或许是发自内心的艳羡,或许只是高情商的安慰,她说到这里便主动起身,结束了交谈,飘然离去。
神宫寺咲抓住胸口的衣服,低头思索。
“因为我一直在抗拒,所以才看不清他的样子?如果我选择了接受这份记忆的话,是不是可以……但这样一来,我会变成另一个谁么?会变成那只狐狸?”
即便那是上辈子的自己,内心也会产生一定的抗拒,下意识的抵触,让她无法真正融合获得的记忆片段。
所以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
“哎……”神宫寺咲郁闷的叹气,逃过一劫是好事,但总觉得事态变得更麻烦了,不是英灵,还多了一份没什么意义的记忆,既然是上辈子的事,记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经死了啊,不存在了,甚至被‘你’亲口吞吃了。”
她抱住膝盖,自言自语。
“除非……”
不自觉的想起九重花仪所说的‘转世续缘’,她走神了好一会儿,将通红的脸埋入膝盖之间。
……
“哎哟,你脸红了啊。”
“你这样,谁能不脸红!”
“来,让我康康!”
“哥,不要!”
“听话,让我康康!”
“就算是哥,我也……”
“不给看,我就直接动手了啊。”
“呀!”
白维掀开了柳生霜月的袖子,看着上面一道道青紫,不由得摇头:“你说你是不是有点练习过度?防具也不穿,就算是实战练习,这么下去能不出问题么?”
柳生霜月红着脸,却不是害羞,她十二岁就和白维认识了,当时也没太多男女大防的意识,到了现在,白维有了,但她显然还没有建立起来这种授受不亲的观念,之所以不让看身上的青紫,还是觉得太难看,以及很丢人。
“跌打药酒擦过了?”
“还没有。”
“拿过来,我帮你擦一擦。”白维倒出跌打药酒给她上药,同时催动真气进行温敷治疗:“你和那个女生打的还真是够激烈的。”
“一般是我赢的。”
“我看没那么容易,对方也不差,你的优势还是有些取巧成分。”
“我新学的招式就是给她准备的,才不是什么取巧。”
“即便如此,你也太过于盲目进攻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伤的比她重。”白维叮嘱:“她的慎重打法适合你学习,有时候进攻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选择防御更容易看清对方的攻击路数,二话不说直接开莽,一旦是真剑胜负,以为你有几条命?”
柳生霜月听进去了,只听进去了一半,她不开心的挑起眉毛:“哥,你怎么老帮着那个胸大无脑的说话!”
白维:“……”
他瞥了眼自家妹妹的头顶,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有‘防闺蜜’的感叹号或新词条。
柳生霜月皱眉:“哥,你不会跟她说过话了吧?”
白维松开手:“好了,擦完了,明天就能消肿。”
“哥!”妹妹抓住他的手腕虚着眼睛,像极即将炸毛的小猫:“你到底跟没跟她说话?”
“这很重要吗?”白维一时语塞:“你真以为我两句话就能刷爆她的好感度?”
“这可说不准,她或许早就有所预谋……”
“瞎扯。”白维弹了下柳生霜月的脑门:“这辈子,我熟悉的女性有几个,你不都清楚的很?”
霜月不情不愿的撒开手,她当然清楚,不清楚还能这么紧张吗?
况且瀛洲和明国不一样,这里男人的社会地位比女性更高,一名明国来的优质男性,都算得上是金龟婿啦。
在这普遍‘有工作不家暴’就是好男人的瀛洲社会……着实是能压死一片。
过去柳生霜月压力还不大,因为白维自从麒麟赛一蹶不振后就蔫了,变得很丧很宅很二次元。
一旦和这方面沾了点,再帅气的外表也救不回来社会评价。
然而,苏醒后的白维已然脱胎换骨,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尊贵典雅、沧桑忧郁、沉稳干练、温和知心,丰富的社会经验提供气质人设的一键切换,连柳生霜月自己都时而觉得哥变得陌生,但更帅了。
她的防御性和警惕级别都拉高了一整个层级,却还是觉得不太够,眼下没什么证据,只能暂且作罢。
白维见她没追问,也松了口气,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管控别人了。
这方面和年轻时候的莉莉安奴真像啊……都是自幼缺爱的可怜孩子,生怕亲人会离开自己身边。
“放心吧。”白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柳生霜月的头发。
“?”
“在你组建新的家庭前,我是不会走太远的。”白维的笑容像极了老父亲。
咯崩……似乎听到了哪根弦崩断的声音。
第四十三章 一封来信
“哥,我去上学了。”
“路上小心。”
“今天你不一起来吗?对外开放是最后一天了。”
“不去了,没什么意思。”
“好~”
柳生霜月开开心心的出了门,只要兄长不跟年轻漂亮的极东大学女性碰面就是好事,她能开心一整天。
只是她没注意到,白维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目送妹妹离开的背影,白维不自然的叹了口气,他的确是想到了谁。
往后只要极东大学里还有那个人在,他便不太可能会去主动接近。
谈不上畏惧,而是不想去自讨麻烦。
免得丢人现眼,显得自己像只被戳到旧伤口就会龇牙咧嘴的野狗……得注意形象啊,亡.国之君陛下。
白维换好了心情,打算懒散一天时间,回头注意到门口的邮箱有被打开的迹象。
邮箱这种东西现代人没少见,但基本上都是时代的眼泪了。
然而在江户很常见,经常被放入报纸、牛奶、信件什么的。
他摸了摸,旋即拿出了一封干净的信封,带回家里裁剪开,打开折好的信纸,一行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
“敬爱的前辈:”
“不知道您受到这份信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很抱歉,我没有任何事先通知的情况下,就擅自写了这封信。”
“这是第一次写信,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词不达意……”
“如果您并不厌烦,愿意将这封书信看完,我会十分荣幸。”
“多亏了前辈的帮助,我和母亲才脱离了过去地狱般的生活。”
“十分感谢,即便说多少遍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
“母亲和我回到了姥姥居住的小镇子,这里位于北海道。”
“因为靠近北方,所以很冷,这边的天气已经开始下雪了,但我很喜欢雪,所以没问题。”
“姥姥留下的房子很小,但仍然能住人,简单返修后,加了点棉被和火炉,已经是温暖的家了。”
“北海道的人们很好,比起江户,这边也有很多好看的地方,冬天有雪景,春天有樱花,据说还有薰衣草花海,我没看到,但特意买了明信片,将来会继续投递明信片给您……如果前辈不嫌弃的话。”
“从学校办理了转校手续,经过三天时间,我现在已经初步适应了这边的生活环境,接下来不用去打工,只需要卯足精神好好学习就好,这都是托前辈的福。”
“似乎我一直只顾着道谢了,希望不要让您感到有心理负担。”
“我很喜欢现在的环境,但我并不想就这么沉溺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希望希望可以报恩,将来能为前辈派上一些用场就最好不过了,虽然您可能并不需要。”
“下一步的目标是考上极东大学,这很难,我知道很难,我不是柳生姐姐这样的天赋天才,但我还是想考上它,请前辈见证,勉励我!”
“呼……光是写出这些文字,就让我汗流浃背了,回头再看一遍,只觉得无比羞耻,但这就是我的真心实意,希望前辈不要笑话我这个小姑娘的不谙世事。”
“写信给前辈,一是为了报平安,二是为了这件事。”
“最后还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仓库……那个夜晚后,我连续做了好几次的噩梦,梦里总会梦到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看着不像是人类,也很……可怕,或许只有我遇到了,但或许前辈也遇到了。”
“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我特意去了一趟北海道里很有名的神社,求到了御守,放在身上,果然就再也没有做噩梦了,我特意多求了一枚,据说是薰衣草制成的,很灵验,御守附在了信中,这当然不算是谢礼和回礼,只是很小的心意,请您收下吧。”
“到这里,该说的都说完了,如果您能拜读到这里,我深感荣幸。”
“祝愿前辈和柳生姐姐的身体健康,万事顺心。”
“您不成器的后辈,关铃字。”
……
看完信笺,从袋子里倒出了一枚薰衣草制成的御守,以及一张画着雪景的明信片,背后是手绘的小人。
白维托着腮帮:“没想到她居然会写信来。”
写信互相联系是比较古早的方式,现代人的日子过多了,几乎不习惯这种墨迹的交流。
不过写信往来也有一种古早时期的浪漫,因为交流的时间维度被拉长了,信上写的文字才经过深思熟虑,经过推敲打磨,才更加耐读,也更加能体现人的真心真情。
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里,信件就是人类互相往来的远程联系方式,也有许多人靠着这些来排解寂寞,慰藉自己内心的相思之情。
这封书信上凝聚了她的真心实意,也看得出她鼓足勇气邮递出这封书信时的认真憧憬,猜得到她等待回信时的忐忑和期待。
这下可不得不回一笔了。
白维找出信纸,开始写回信。
回什么?
当然是写没什么营养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期待你的明信片啊,相信你一定考得上啊,你送的御守很喜欢啊……等等之类的话。
他并不是不想写点有深度的,这女孩很好懂,从这封信里就能轻易的分析出她的人格模型以及写这封信的动力。
这姑娘毫无疑问是……
懂得知恩图报!
可问题在于,他不是那么了解关铃,双方说到底也仅仅是泛泛之交,甚至萍水相逢,而且白维是个复杂的人,太复杂了以至于早已习惯性的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写信的目的是交流信息,或者交流感情,没话题也要创造话题,总需要一方来扮演主动。
白维写了几百字后就停下了,扫了一眼自己写的口水话,别说真情实感,敷衍都流于文字上了。
于是他撕掉了信纸,打算认认真真回一封,但这次也是写了一半就开始不对味了。
内心涌出一股不自觉的厌烦来,情绪也流于纸面上,透着一股浓郁的暮气。
“我的确……很讨厌写信。”
“做帝王的时候,写信也不是自己写,不重要的都交给宫廷秘书;重要的秘信几乎都是灰猫代笔,她的字比我写的好看很多,还会写华丽的皇族专用的文体。”
“帝王的确不会对人敞开心扉,但单单是因为帝王心术,所以不想写信?”
“应该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是因为……”
白维抽出了书桌旁的书柜,书柜里陈列着一沓竖着放置的信件,另一旁是数量多达上百的明信片,都被精心收纳在了相册里。
“说个故事。”
“我曾经有个笔友。”
“好了,说完了。”
他将抽屉合上,没意识到用了几分力气,却听到了很沉重的一声响。
原来心情不自觉的烦闷起来,人是很难自我察觉到的。
“我也是被过去影响的太深,这也很正常,哪怕是半睡半醒着,这二十年来,我也是我啊。”
白维将关铃的信和明信片放入了左侧的空白抽屉里。
继续伏案开始回信。
压制好情绪,收敛一下敷衍感,丰富一下行文。
结束。
检查了三遍,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将内容没多少丰富,但情感还算到位的信塞入信封。
白维想了想,该附赠什么礼物好一点。
左思右想没什么好的想法,于是他打开了钱包,赛了十万円进去。
然后觉得塞太多了,又拿回来五万。
然后还是觉得太大方,毕竟都给过了,又拿回来四万円。
孤零零的一张纸币躺在信封里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嘲讽。
他灵机一动,开始折纸,把它折成了葫芦状,完成后还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相当不错。
最后放入一张从明国带来的明信片,封上信。
“搞定……寄信去。”
第四十四章 说书唱戏劝人方
“白当家的,要出门?”
刚刚离开家门口没一段距离,迎面碰上了山田。
白维倒也不讨厌这个跑业务讨生活的中年人。
“你来的有些不巧,我要出门一趟,今天没茶喝了。”
“啊,那还真是不巧……”山田摸了摸越发稀疏的头顶,笑道:“您家的茶味道是很好。”
“特意来一趟,是公司那边给出答复了?”
“倒是没有,还在讨论中,真田组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所以不是什么大事,本就是顺势来一趟。”山田自嘲道:“说些可能没什么作用的话。”
白维也不在意的笑了笑:“看来你也挺不容易的。”
“哎,彼此彼此吧,您就这么出门没关系么?”山田顿了顿说:“要不,我配着您把事情办了吧,只要我在旁边,真田组的人应该不会……”
“真田组算个锤子,他们现在为医疗费的事焦头烂额呢。”白维这句话用的是中文。
“什么?”山田没听明白。
“我今天正巧没什么事情,只是寄一封信。”
“也好,那便一起吧,我这边正巧也是同一个方向。”
……
寄信的事很快就办好了,白维回头看向等待着的山田。
中年人脸色上有着明显的疲惫之色,黑眼圈比较重,更重要能感觉出他的虚弱。
单纯熬夜不至于这么虚,有别的理由导致了他的身体状况急速下滑。
比其他更好的证明就是他头顶已经亮起颜色的感叹号。
淡黄色的感叹号。
白维已经差不多明白,感叹号就相当于是‘危险值’的提醒,越接近于红色代表越危险,如果彻底变成漆黑色就代表无限临近于死亡。
呈现出黄色意味着已经在危险边缘游走了。
【山田寅次郎】
【综合等级5】
【状态:妖气感染】
“你还好么?”白维问了句:“看上去像是生病了,考虑去医院看看?”
“有打算去,大抵是这段时间劳累过度了。”山田笑了笑:“不打紧。”
“我打算去花扇町的神社参拜一下,你要不要一起跟来?”
“花扇町么……可以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顺道去另一个地方。”山田扶着膝盖起身,险些一个趔趄栽倒,被白维抬手托住。
“多谢。”山田虚弱的叹了口气。
妖气感染和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烧差不多,去神社参拜用灵气净化一下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山田还是坚持先去另一处地方,白维出于对感叹号的好奇也顺势跟了上去。
……
来的地方是花扇町的一处墓地。
墓地中,摆放着数量很多的石碑,瀛洲人多地少,人死后基本都是火化然后放入石碑中,越大的城市墓地越紧缺,买下一立方米的墓地都相当不便宜。
所以也有人会选择将家里人的骨灰放在家中时常祭拜,譬如柳生霜月就是这么做的。
瀛洲人认为死去的亲人都成了佛,所以是寺庙做的丧葬生意,自然这群和尚就很有钱,反而阴阳师、巫女并不会经手生死相关的生意……但神社会做和婚姻相关的生意,各司其职了属于是。
山田来到墓地的角落,放上鲜花和香烛,带上贡品,安安静静的跪在了墓前开始祈祷。
他所参拜的并不是亲人的坟墓,上面写着的是‘吉野氏’的名字。
同时,这墓碑上残留着怨念。
放眼看去,这片墓地中残留执念和怨念的数量其实不少,生死之前哪有那么多的洒脱呢,留念凡世很正常,但这座墓碑上残留尤为强烈,甚至形成了白维能看见的词条。
【怨气枷锁】
萦绕的怨气形成了锁链,如同枷锁般牢牢的箍在了山田的肩头上。
跪地祭拜死者的他却看上去像个被押送的囚犯,并拢双手举在身前,被枷锁拷牢,卑微的祈求着谅解。
墓主人一点都不欢迎他的到来。
等待祭拜结束,山田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差了。
“久等了。”他才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
“坐着歇一会儿吧。”白维拾起贡品,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瀛洲的贡品祭拜完是会拿走的,不拿走也只是给乌鸦或者其他动物吃。
因为是他拿的,墓主人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并不是无差别的侵蚀周边的所有人。
“谢谢。”山田接过水瓶,喝了口,缓过一口气,他轻轻摩挲着麦茶瓶子上的凹凸痕迹:“白当家的,您什么都不问呢。”
“每个人都有故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我不太喜欢追问别人的秘密,也希望别人不要追问我的。”白维的回答很是高情商。
“是啊,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被人追究反而心情不好。”
山田低着头,他的倾诉欲望已经达到了顶峰,将这些故事说来也很自然。
“我每次来祭拜后,心情都不会变得更好,但我还是时长会过来,如果不来的话,就会渐渐的忘掉,我担心自己会忘记,一旦逃避了一次,往后就会一直视而不见。”
他的喉咙滚动,艰难的咽下吐沫后,如同给自己扣上荆棘的的头冠那样,沙哑着声音说。
“吉野一家人,是……被我害死的,是我害了他们一家人,让他们家破人亡。”
眼睛一恍惚,眨眼间,似乎就回到了八年之前。
八年前的山田是刚刚加入公司的销售员,野心勃勃,对金钱社会地位有很强的渴望。
他每天都在外面跑业务,不断的为公司进行地皮储备,为了让顾客签下售地契约,几乎什么都敢说,什么承诺都敢许下。
为此他做了不少亏心事,也在条约中加了小的陷阱,要点回扣什么,但最多也就承受几顿痛骂,低头送礼就算过去了,他靠着这份死皮赖脸成了公司的中间阶层,爬到了不错的位置。
就在他事业进展顺利时,却碰到了一个钉子,起初他不算很在意,想着靠过去的办法糊弄过去,但对方的坚持远比他想的要难缠。
这就是吉野一家人,说是一家人,但只有父女两位,他们经营着一家和菓子店,老字号,在附近颇为有名,但他们的店铺已经被规划为开发的一部分,如果要绕道而行,就要重新修改计划,这是一笔巨大的投入,代表过去很多的收地都变成无效征地。
山田用了足足几个月时间软磨硬泡,统统被拦下,即便开出了高于市面三倍价格都没能拿下,理由就一个——这家和菓子店已经三百年历史了,将军大人都称赞过,绝对不能让,这也是吉野妻子的遗愿。
当时的山田听不下这些话,在他看来对方只是贪婪,可自己也实在给不出更高的价格了,左思右想,面对上层压力,他选择了这辈子自己最为后悔的一个选择。
他主动请求公司的另一个部门出手帮忙。
原本山田以为,最多是动手打人,或者把店铺砸了,加点威胁什么的。
但他错了。
当时真田组也同样野心勃勃,刚刚成立的他们想要通过凶狠确立威信,在关东联合里打响自己的名声。
接到了新活,自然就想着怎么狠怎么来,从起初的威吓到随后的砸店,即便如此吉野家还是坚持营业,甚至激起了邻里的愤怒,好几次把极道打跑。
这让真田组长大发雷霆,最后选择了绑架的方式逼迫吉野屈服,原本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但事态失控了。
即便吉野老头签了字,他的女儿也没能安然无事的回来。
从结果来看,他的女儿并非是被真田组的极道而是被一群不良少年玷污了。
——这在瀛洲其实不算罕见,年轻女子被流氓绑走的事屡见不鲜。
这群少年统统被送入少管所,这背后有没有真田组的报复,没人知道,但吉野家的女儿的人生已经毁掉了。
她选择用一根白绳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在女儿死后,吉野老头也半疯癫了,他在一个大雨夜冲进了真田组的事务所里。
那场大雨之夜,山田从公司庆功宴上醉醺醺的回来,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吉野老头。
他跪在地上,知道了前后的事,亲眼看着这个老人咽了气。
直至临死之前,他用仇恨的视线盯着山田,死不瞑目。
第四十五章 三条大道走中央
听完了山田的故事,白维也仅仅是发出一声叹息。
他不做评价。
人世皆苦,如火宅苦海,谁都想不到自己的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或是一念天堂,或许是一步地狱。
他可以说一句‘这不是你的错’,但这句话说出来也显得虚伪。
山田当然有错,他错在急功近利,错在没考虑后果。
但他并非首恶,也并非罪大恶极且不知悔改的穷凶极恶。
这件事给山田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往后在公司的运营策略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对应是,他的事业戛然而止,地位没有继续提升,仅仅作为普通的业务员,迎来了颓废的中年。
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孑然一身。
每周一次前来墓地参拜,每一次都被罪恶感压垮。
这样的恕罪够不够,白维没资格断言,但已逝者还觉得远远不够……天知道这样的折磨还要持续多久。
“走吧,去神社参拜一下。”白维说。
山田谦卑的笑了笑作为应答。
……
花扇町的人烟不多,但热闹时很热闹,因为这里有艺伎在夜晚表演,交了门票钱才能进去看。
白维也见过几次,却不认为那群把脸抹成苍白色的艺伎哪里好看了。
他在一块石牌前停下步子,抬起头,前方有朱红色的鸟居,再往前便是神社。
踏过鸟居的同时,能清晰的感受到空气里的灵气更加充裕。
鸟居和注连绳能构建出简单的结界,搭建出的领域,偶尔被称之为‘神域’,实际上在号称八百万鬼神的樱岛,这所谓神域也仅仅是从地面抬高一层地基的高度,远远比不上不周墟、昆仑山或者教国的千年大教堂,帝国的空中庭院和苍白城堡……差距就像是紫禁城和一室一厅的公寓。
凑合。
能住。
饶是如此,这股灵气好歹是封存住了,比自然肆意流逝的外界好很多,有屋子和没屋子的区别很大。
没有屋子,不行!有屋子,行!
拾级而上,进入神社,白离拿起木勺,从一旁石池中取水洗手,刚刚倾倒下来,就有一只白色的猫跳过来,舔了舔.他掌心流下的水,毛发被打湿也不在意,只是晃了晃身体,抖了抖水滴。
神社没有更正式的名字,通常被称为花扇神社,在神社神龛遍地开花的樱岛,小神社并不罕见,这里供奉的神也不是常见的大神,而是猫。
这个神社供奉着猫,也养了足足二十多只猫,不怕生人,还会缠着要吃的,一个个养的肥硕实心。
白维的脚下不一会儿就多了好几只猫,有的伸出爪子捞他的鞋子,有的咬着裤子拉扯,很是熟稔。
被一群猫儿拱卫着,白维走过参拜道,正前方就是神社,有投钱箱、左边是放置绘马板的架子,右边是一棵树,树上挂着白色的签纸。
午后的时间,神社里没有人在,白维也没见到那位喜欢偷懒的刁蛮巫女。
投了五円钱,摇晃铃铛,合掌参拜。
山田在一旁也诚心诚意的参拜,心怀愧疚罪业之人,总会更加笃信神鬼。
随着这次参拜,他头顶妖气感染的debuff也消散了。
他衷心道:“我感觉轻松了不少。”
白维点头:“可惜我身上这道御守不能送给你,你下次可以去更好的神社求一枚御守。”
山田挠了挠头:“那可不便宜啊。”
简单参拜后走出神社,刚刚穿过鸟居后,突然听到尖锐的猫叫。
在神社外的道路上,有只硕大的大橘弓起腰身,炸毛威吓,嗓子眼发出低沉的‘哈哈哈’声,而它的对面,则是三色花猫,这是三花猫皮毛有些干枯,很明显是一只老猫,眼角有很深的泪痕,看上去是很久没有被清理过了,但脖子上挂着项圈。
不同于大橘的反应过度,它没有炸毛,也没有弓起腰身,而是看向了两人的方向。
“喵呜——!”大橘继续往前压迫。
三花猫晃了晃尾巴,回头跳上围墙,消失在转角处。
大橘这才作罢,晃了晃脑袋,回头走向鸟居,一旁的猫儿们也保持着围观,没敢靠近。
山田看着有趣,他想摸一下橘猫,结果被尾巴抽了一下。
“这猫可真凶。”
白维蹲下身,伸出手挠了挠橘猫的下巴:“谢谢你把它赶跑。”
“喵~”它抬起爪子,暗示着什么。
“这次没带小鱼干,下次一定。”
橘猫立刻变脸,追着喵了两句,骂骂咧咧的走开。
白维撸了会儿免费的猫,山田主动告辞:“我下午还有工作,先走一步了,下次还会继续打扰,和白当家的待在一块儿,心情不由自主的会很轻松。”
白维打量了一番山田:“如果你能给我介绍漂亮姑娘的话,我会更欢迎你。”
山田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些店铺。”
“我说的可不是店铺。”白维摇头:“皮肉生意强颜欢笑,在明国这行业早就被取缔了。”
“是我误会了。”山田想了想:“您想说的难道是相亲?”
“直接谈结婚还太早了,我只是……”白维说:“有点蠢蠢欲动,想要找个女朋友。”
“呃……”
“我二十岁出头,找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吗?难得来了异国,找个当地的女朋友怎么了?”
“啊这,只是没想到您这么出色的人物,居然还是单身。”
“你这话是在找茬么?”白维挑眉。
“咳咳,单论人际关系这块,我还是知道很多的,年轻漂亮待字闺中的女性也有,您真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介绍。”山田一改态度,这是拉近距离的好机会,他常年跑业务,对很多客户的家庭情况人际关系了若指掌:“譬如说,有位春晓机电的千金,风间华,那可真是高贵大方又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
“哦哦哦,你这不是挺懂的么……细说!”白维拍着山田的后背,热情道:“我送你去电车站。”
只要谈到某些话题,男人的友谊总是能够快速拉近,山田这种人总可以迅速的成为别人的好哥们。
拿着旧印的那种。
离开的路上,白维始终注意到有什么在跟着二人,不紧不慢的。
……
夜色渐渐暗沉,笼罩大地,山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家,一间普普通通的单身公寓,他的出生并不富裕,这么多年来的积蓄不少,却没有精力去换更好的地方,以前也幻想过大房子,但现在已经不再追求这些。
家里不算脏,但有些乱,独自一人居住没心思打扫,和他过去整洁的外表形成鲜明比对。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开始面对自我,一堆心思情绪涌上来,审视、对比、怀疑、自嘲。
他洗了一把脸,望着自己呆板的目光,只觉得现在的他很是可笑,活着,却丧失了精气神。
就连最初向高处攀登的欲望也消失了。
“这么活着,是挺没意思的。”
他自顾自的说了句,拿起手边的啤酒,打开一罐,就着简单的食品,开始犒劳奔波一天的自己。
吃完后,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频道,听着搞笑艺人们的相声表演和综艺节目。
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的睡着。
梦里,他又梦到那个老人死不瞑目的眼睛,吓得睁开眼,一身冷汗。
来到洗澡间,他盯着自己满是血色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问:“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很想一拳砸向镜面,但很快又松开了手,愤怒化作苦涩。
作祟的不是鬼,而是人心,不肯放过他的,其实是自己。
独自发了一会儿呆,他坐在沙发上久久难入眠。
突然间,门外传来了敲打声,有野生动物的叫喊。
笃笃笃……响起敲门声,山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过去,门外没人。
他走回来,刚刚坐下,门外又响起敲门。
再看,还是没人。
他正转身,门再度响起敲门声。
他烦躁了,立刻打开了房门:“是谁!”
可这次门外站着人影,那人穿着高中生的水手服,头发垂落,眸子暗红:“是我。”
山田一瞬间冰冷了血液,指尖颤抖:“吉,吉野……幸子。”
和八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半点衰老的死者冲着山田露齿一笑,语气冰冷且死寂:“该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