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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是喜脉全文阅读

作者:香辣凤爪     姑爷是喜脉txt下载     姑爷是喜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1 出事

    脚步声响起,帘幕因为人走动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后静止下来。

    方沐阳又呆了大概一分钟,听见没有了声响,忙出来顺着原路回了戏楼里头。

    一见他进来,浩然先生就笑:“躲到哪里去了?莫非彩头都不想要了,那可就便宜我了!”

    方沐阳忙上前拱手哈腰:“您老喜欢拿去玩就是……”

    话没说完浩然先生就翻了脸,索然无味地连声道:“没意思,没意思。”一边说一边从小厮手里夺了放如意的盘子,塞进方沐阳怀里。唬得那端盘子的小厮脸都青了。

    大家又是一阵寒暄,听口气好像是方沐阳出去这会儿,有人将他原来在浩然书院的事情说了一通,这会儿就连李丞相看着方沐阳的眼光都带了几分欣赏和惋惜。到底是读书人出身,对于有天赋的孩子还是挺喜欢的,又因为他终究走上了江湖草莽的路子有些可惜。

    方沐阳应付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一面抬头四处看,不但没有瞧见齐旻,就是齐昱也没有瞧见。想到之前在那房间里头听到的话,便有些焦急。眼睛朝着女眷那边扫了两眼,也没有瞧见一个戴珍珠头面的小姐,心下更加着急。

    丞相府的小厮上前接了如意下去拿盒子,方沐阳趁机拉了那小厮问道:“这位小哥,怎么没瞧见三殿下和六殿下呢?”

    小厮倒是机灵温和,知道他是跟着那两位一同来的,便笑着答道:“三殿下之前说屋里闷,往园子里头去了,六殿下听说三殿下一个人,有些不放心,便追去了。刚走没多大会儿,您从游廊下头过去就是了。”

    方沐阳塞了个荷包给他,见大家已经聊到了浩然书院上头,便跟在那小厮后头出了门。

    王璟却一直盯着他,见他出了门,低声跟身边几个公子哥告了声罪,也跟了出去。

    从游廊出去,迎面便是一座太湖石累就的假山,冬日萧瑟,枯枝从山上垂下,大概夏日里又是一番旖旎风景。方沐阳无暇细看,转过假山,远远便瞧见齐旻正快步疾行,远处水边的六角亭架了隔窗,远远瞧见那窗边站着一个人影,大红挑金的衣裳,似乎就是齐昱的模样。

    齐旻当先进了六角亭,方沐阳担心,慌忙撵上去,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齐旻却满面赤红地撞了出来,摇着头咬牙切齿:“着了道了。”

    里头立着屏风,隐约能听见低低地娇吟声,方沐阳心知不好,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被齐旻捏疼了手,赶忙回神扶着齐旻低声问:“你怎么了?”

    齐旻喘着粗气道:“李五娘这贱婢!居然在自己的茶水里头也下了药。这边不要管了,赶紧去找三哥要紧!”

    可他这副模样,方沐阳怎么能放心离去?抬头四顾,居然一个丫头小厮都不见,抄手游廊上却瞧见王璟。方沐阳也懒得去想他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忙扬声叫王璟过来,央求他去唤人来。

    无论亭子里头的是哪个,若是被人撞破,名声是一定没了,只怕性命也堪忧。王璟出身世家大族,这样的丑事不知见了多少,一看齐旻的样子也晓得他中了招,迟疑了一下道:“这边你们先别管了,我去跟相爷说一声,就说六殿下忘了东西,你赶紧带六殿下出去。”

    说罢扭身便要走,齐旻一把拉住他道:“还有三哥,一定要找到三哥!”

    王璟郑重地点点头,疾步走开了。

    方沐阳只觉得齐旻捏住自己手腕地方愈发疼痛起来,一看齐旻的额头都冒出细汗来,双眼有些无神恍惚,知道他是尽力在克制自己。可又不晓得齐旻到底是中了什么药,忙将齐旻半扶半拖地弄出园子。

    刚出来便碰上了一个相貌不起眼的丫头,凑进来喊了声“姑爷”,帮忙扶了齐旻。

    方沐阳稍稍放了心,知道这是林嘉安插进李府的暗卫,任由她扶了齐旻,低声问道:“六殿下中了药,是李家五小姐下的,你去打听打听是到底是什么药,叫碧珏赶紧出来,把车备上。”

    那丫头送他们出了戏园,微微屈膝闪身而去。

    又有一个小厮上前来扶了齐旻,转过七折八回的长廊,朝着角门那边而去。到了门口,林嘉已经将马车赶到了门口,碧珏立在车辕边,上前扶了齐旻进去。林嘉跟着进来看了看,见齐旻脚步轻浮,面色赤红,额头冒汗,人却已经昏昏沉沉的样子,也拿不准到底齐旻中的是什么迷药。忙驾了车朝着金帮的小院过去。

    方沐阳的手被齐旻捏得生疼,就是人都昏沉了,他手上的劲道却不曾减弱,疼得方沐阳微皱了眉头。他想了想问碧珏:“怎么只有你?李维李力呢?”

    碧珏低声道:“听说三殿下不见了踪影,李力侍卫急得不行,悄悄进去找去了。李维却不知道,我们刚下去没坐一会儿他就出去了,到相府的人过来,也没瞧见人,奴婢就先出来了。”

    虽不用时刻跟在主子身边,也不能这般清怠吧?方沐阳冷冷哼了一声,碧珏则担忧地看了齐旻一眼道:“六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方沐阳回想了一下,估计问题是出在他跟李五喝的那杯茶上头,可为什么齐旻要说李五娘连自己的茶水都下了药呢?他有些不解,只能摇头道:“看来是着了别人的道,还不知道三殿下那头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停住,方沐阳和碧珏猝不及防,摔在了一起。碧珏扶了方沐阳低声道:“姑爷坐好!”说罢便从车窗下头抽了一把剑出来,一掀帘子出了马车,坐到林嘉身边。

    方沐阳暴汗,他一直以为车窗下头的那个是装饰窗棂的……

    外头林嘉看着拦在马车前的黑衣人一言不发,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左右住着的都是高官勋贵,有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京都内行凶?己方不过六个护卫,对方却有三十余人,看来今天这场苦战在所难免。他低声对碧珏道:“我领人杀上去,你驾车冲出去。”

    车边的护卫们也聚拢来,提着手里的武器做出保护的姿态。黑衣人一言不发,举着兵器便冲了上来。林嘉正丢了缰绳从座位下头拿武器,碧珏却已经举着长剑跳下了车,气得林嘉只能一跺脚,一甩缰绳催促马匹往前冲。

    但突围也不是那么顺利,对方的武力值也不低,六个护卫加上碧珏也只能拉住十个人左右,剩余的人守住了路口,朝着马车冲来,林嘉手上的伤还没好全,一手控缰,一手执剑还是有些吃力。

    方沐阳坐在马车里头,双手抓着窗棂才不至于滚落在地上。齐旻狠狠地在车壁上撞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眼中多了几分清明。

    听见外头的打斗声,他声音嘶哑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方沐阳的回答言简意赅:“打劫!”

    齐旻没理会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朝外看了一眼,只是这一动又觉得药性上来了,头晕不已,他使劲在手上咬了一口,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来,感到清醒了很多,当机立断拉了方沐阳:“下车!”

    林嘉在外头也听见了,隔着帘子道:“下车也好!”说着便反手丢了两柄匕首进来。

    齐旻拾了匕首,塞给方沐阳一把,拉着他便从后头跳下了车。

    黑衣人见车上有人下来,立即全部围了上来,幸好这巷子不够宽敞,护卫和林嘉碧珏等站在一排,刚刚好能挡住黑衣人。只是对方人手太多,不知能抵挡多久。

    方沐阳瞧着心痛不已,喉头哽咽还没说出话来,便被齐旻强拉着往前跑去。

    这里都是连绵的公侯府第,占地宽广,各府之间隔着两人来宽的夹道,少有人迹。齐旻似乎对这一块非常熟悉,领着方沐阳钻进夹道里头,跑了不过五十来步,便瞧见一扇虚掩着的小门,两人立刻闪身钻了进去。

    精神稍微松懈一点,齐旻又觉得药性上来了,可这会儿不再是昏沉欲睡的感觉,却是喉头发干,一股火线顺着下腹烧了起来,他忙甩了甩头,提起精神打量眼前这地方。

    这大概是哪户人家的后倒座,与主人的院子有段距离,一般是用来安置粗使下人或是族中远亲的。此刻院子里头一片安静,大概是下人们都去前头当差了,并没有人。

    后倒座一般都不会只有一个门,应该另有一个侧门通向繁华之处,方便下人们外出办差。想到隔着这片儿不远就是京里繁华的灯草胡同,齐旻脚下不敢迟疑,拽着方沐阳穿过院子,搜索另外一个小门。

    还好这些院子的布局都差不多,齐旻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侧门。可后头隐隐传来了兵器相交的声音,显然是黑衣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方沐阳一抬眼,便瞧见门边的竹竿上晒着一溜粗布的衣袍,也顾不得还是半干,忙伸手拽了两件下来。齐旻见他动作心领神会,伸手解了腰带,脱了外袍接过一件黑色的披在身上。方沐阳也顾不得那么多,脱了棉袍将另一件青色的披上身,胡乱系了衣带,跟在齐旻身后出了门。

172 离京

    灯草大街就在王公府邸的背后,做得主要就是府里下人的生意。这几日正是各府忙着办春宴的时候,街上并不是特别热闹。齐旻喘着粗气拉着方沐阳出来一看,便有些傻眼。

    若是人多,他们俩换了衣服汇入人群中,跟来的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现在街上并没什么人,该怎么是好?

    方沐阳也有些着急,不但是因为这里出乎意外地不好躲藏,更因为齐旻的药性似乎又发作了。他走了没两步,便要停下喘两口气,眼神也有些涣散起来。看样子光靠他们脚走,只怕一时还走不回去。况且那些黑衣人不晓得跟林嘉打得怎么样了,更不晓得往金帮去的路上是不是有埋伏,而且齐旻的情况实在是太过让人担心了。

    他往身后望了一眼,赶紧扶住齐旻低下头去。

    一个黑衣人正从他们出来的侧门探出身子,手中的刀刃还在向下滴着血。

    方沐阳双眼发热,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却也不敢多想,赶紧扶了齐旻朝着旁边一家客栈走了进去。

    齐旻勉强支撑着没有露出异样,等方沐阳要了房间,小二领着他们进去,他便支撑不住地倒在正关门的方沐阳背上,将脸贴紧了方沐阳的侧脸,双手环住了方沐阳的腰身。

    方沐阳刚插好门,转身想要扶着齐旻去床上歇着,却被齐旻紧紧扣住,吻了上来。

    意识沦陷之前,方沐阳唯一想知道的,是那该死的李五娘到底给齐旻下了什么药……

    此刻京都已经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洒落在大街上的血迹很快就被人发现,因为周围都是各家勋贵权臣的居所,五城兵马司立即便将这里团团围住了。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几家府邸都有宴请,而宴席最盛大的则数丞相府。

    京兆尹差点急得一瞬白头,这些人他个个都得罪不起,而且现场的血迹一路洒进了旁边吏部尚书,文华阁大学士沈大人的宅子,府衙的捕快跟着追进去却毫无发现。五城兵马司的人立即嗤笑说京兆府的都是怂包,挨着敲开了门要进去搜府,闹得各家都不安稳。

    尤其是李丞相家。

    都准备开宴了,突然王璟跑过来低声说出了事,李丞相跑去地方一看,脸都绿了。自家嫡出的二姑娘不知怎么跑到了花园的亭子里头,看样子是中了下三滥的药,自己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还不停地呻吟。

    刚吩咐了夫人来把人弄走,那头又不见了三殿下,好容易找到的时候,就瞧见王璟扶着昏迷过去的三殿下站在一边,庶出的五娘恬不知耻地光着身子往男人身上蹭。

    李丞相年纪也不小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捧着胸口一屁股坐在地上。

    刚刚打发了客人们,可还没出门就让五城兵马司的围了府,说是前头发生了命案,不让走。紧跟着又要强行闯入,进来搜府。李丞相这口气再也绷不住,眼睛一翻就歪了过去。

    可蹊跷地是,除了一直绵延到沈大人家倒后座院子里头的血迹,却不见人影,也不见尸体。连番追查下来,除了早些时候离开的金帮方沐阳和六殿下,其他人都在,若是再要说线索,只怕就是沈大人家的倒后座院子里头,丢了两件粗布道袍。

    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找到金帮院子的时候,方沐阳正围着桌子吃小火锅。听说李府前头出了事,他惊异地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时候?我走的时候都还没有瞧见呢!”

    再问六殿下,说是之前喝多了几杯,此时醉卧在床,尚未清醒。五城兵马司的人到底也不敢造次,让京兆府的衙役又问了几句话,便收队离开了。

    等到他们一走,方沐阳的神色立即肃然起来,问身边伺候的碧波:“林嘉回来没有?”

    碧波低头道:“人手已经散了出去,还没有消息。”

    方沐阳的脸上难得浮现出戾气来,恶狠狠地道:“赶紧去找,城里找不到,就去城外。人手不够马上从定州调人过来!”

    碧波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金帮在京里的人手本就不多,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除了留下必要的人守着院子,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天色已经黑了,可林嘉碧珏和那六个护卫依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们也一样着急。可就是再着急,也不敢离了方沐阳片刻,对方明显就是冲着方沐阳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过来。

    碧波也没了主意,找到碧文商量了一会儿,两人还没说完,齐昱便带着人上门来了。

    他也没什么多的好说,找到方沐阳便道:“京里不能再留了,你赶紧回去瑞昌,只怕还安全些。”

    方沐阳道:“这我自然晓得,可林嘉他们下落不明,我这个时候怎么能走?”

    齐昱一跺脚:“你要是出了事,他们岂不是死得不值?”

    就连齐昱也认为林嘉等人是已经凶多吉少了么?方沐阳双眼发直,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般近。和上次在武威碰到的情况不一样,那些黑衣人拥上前来,一言不发便拔刀相向,分明就是置方沐阳于死地。既然人家已经动了第一次,难保不再动第二次手。

    方沐阳也明白齐昱说得没错,可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岔了话题问道:“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齐昱冷冷哼了一声道:“敢算计爷,只怕她命不够长。”

    见他不愿多说,方沐阳也不好多问,心里明白那李家五娘估计也活不长了。

    齐昱见齐旻犹在昏睡之中,也不再多言,毕竟天色已黑,宫门快要落锁,须得早早回宫才好安排后头的事情。又嘱咐了方沐阳两句,留下一队近侍帮着搜寻林嘉等人,便匆匆离去了。

    碧波碧文这才进来,齐齐跪下道:“姑爷,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连夜启程,先往定州避一避,再赶紧折返瑞昌得好。”

    方沐阳摇头看了看更漏,叹了口起道:“若是今夜还找不到人,明日我便先回去就是。待到了定州,我亲自安排人过来找林嘉他们。”

    碧波碧文对看一眼,还是碧波开口道:“林管家他们,身份多有不便,还是让我们的人去找吧。”

    方沐阳晓得南楚在京中也有安排细作,可若是非到必要之时,一般不会动用。可今日之事不但牵扯到林嘉等人的生死下落,更关系到自己的安全,所以碧波才敢动用明面下头的人手。

    这种事情他自然不好多说,只略一点头,便魂不守舍地盯着更漏坐了下来。

    碧波自去吩咐安排,碧文则抓紧了收拾东西,预备次日一早就动身。

    今日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凑巧,由不得方沐阳不细细思量。若不是齐旻中了迷药,今日他们也不会早早离开,也会跟着大家一起走。可那些黑衣人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埋伏在了路上。再者因为入李府赴宴,大家都很紧张,林嘉更是早早便将暗卫安插进了李府里头。谁晓得在府里没出什么事情,回去的路上竟然出了事。

    那些黑衣人伸手矫捷,下手狠辣,方沐阳心知林嘉等人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可到底是谁会下如此的狠手来对付自己呢?

    相比而言,李府里头那个五小姐弄的事情,不过是后宅里头倾轧的小手段罢了,倒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可一想到这个,方沐阳不禁又暗暗诅咒起来。那个该死的李五娘到底弄的什么药,明明齐旻开始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后来却那么大的劲。青天白日的,这回可叫齐旻看了个清楚。虽然事毕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又昏了过去,可这回的身份是妥妥地瞒不住了。

    方沐阳慌乱不已,枯坐一夜也毫无头绪。天色刚亮,碧波便进来道:“姑爷,都收拾好了,您赶紧出城吧!”

    说完她迟疑了一下,跪下朝着方沐阳磕头道:“碧文服侍您回去,奴婢留下打探消息,还请姑爷一路多保重。”

    方沐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亲手扶了她起来,叹口气道:“保重!”

    当方沐阳带着碧文离开京都,宫中的齐旻似有所感,悠悠醒转过来。守着他的小太监欢喜地跳了起来,忙去禀告三皇子。

    齐旻撑坐起身,望着熟悉的公室呆呆地回不过神。他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中他被人袭击,带着方沐阳逃窜,之后却是将方沐阳压在身下的旖旎场景……可是梦中的方沐阳,却是一个女子。满头青丝铺陈在浅蓝色的背景上,缠绵婉转。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一个这么奇怪的梦,抬手揉了揉头,却发现手上有一圈结痂的牙印。那疤痕已经上了药,散发出淡淡的中药味。梦里,他似乎就是这样咬了自己一口。

    齐旻有些惊疑起来,难道自己不是在做梦?那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似乎,自己应该是在李府的花园里头……

    想到李府的花园,齐旻几乎是刹那间想通了。花园亭中的少女不是梦,被人袭击,带着方沐阳逃窜也不是梦,可是后来到底是不是梦,齐旻就有些不确定了。可是不管怎么,他被李五娘算计了才是正经。亏他自以为机警,趁着李五娘不备将两人的茶水对换了一下,可没想到李五娘给她自己也下了药。

    还有三哥,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173 途中

    早上出了京城,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城门落锁之前进了定州城。

    定州分舵早已得了信,船只也已经备好,并且加派了人手护送方沐阳一路返回瑞昌。不管是理智还是预感,方沐阳都觉得这一路注定是安稳不了的,还是小心一些更好。

    如今的定州城里,谁还记得有什么定州三虎,早就已经是金帮的天下。只因定州分舵位置重要,一年里头倒有八个月是赵晨亲自坐镇守着。只是如今正过年,赵晨还在瑞昌,这边便只有一个后来提拔的毛德管着。

    听说了京里发生的事情,毛德自然清楚此事非同小可,立马就按着方沐阳的吩咐下去准备起来了。这时节河上的船只不多,沿线又是金帮掌控范围之内,方沐阳要返回瑞昌,自然走水路比走陆路更安全。毛德二话不说,便亲自点了人手,和方沐阳身边的人一块儿护送他回去。又点了一队人,亲自带着往京城而去。

    方沐阳上了船,精神略微松懈下来,便睡了个昏天地暗,直到船过了母子峡,这才清醒一些。

    为了跟京里保持联络,每逢有大些的码头时,方沐阳便会吩咐靠岸,将岸上传来的消息取来检阅一番。冬日水浅,行船也慢,方沐阳在安全有了保障的前提下,这才有了精神理一理京中传来的消息。

    林嘉等人依然没有找到,大家都觉得估计是凶多吉少的样子了。碧文还好,只是她通过南楚的暗线也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踪迹,难免有些沮丧。碧波已经偷偷哭了一回,只是当着方沐阳的面掩饰着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方沐阳是悄悄出城离去的,京中还未曾知会任何人。第四日凌晨的时候,又有一帮黑衣人潜进了金帮的院子里头。金帮的人折了两个,伤了六个,却只留下了对方一个人。对方一见被生擒,便咬了藏在牙中的毒药自尽了。碧文等人只差把那家伙给卸成八块,也没从他身上找出任何东西来。

    刀是普通的朴刀,大户人家的护院多用此物,并不稀奇。衣裳也是最常见的九十钱一尺的粗布做的,针脚平常。衣服里头并没有任何腰牌等物件,就是衣服上头,也没有半分多余的暗记之类。

    这番打斗也惊动了齐昱和齐旻,两人来了才晓得方沐阳已经启程返回瑞昌,都没有说什么,便又各自回去了。

    碧文便担心他离开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不晓得那幕后之人会不会对方沐阳下手,提醒他一路多注意一些。同时提到李府自从十八的春宴之后便一直不顺,先是府内两位小姐同时供奉了痘娘娘,一个没能熬过去,另一个则迟迟不见好,送到庄子上修养去了。

    方沐阳瞧着这些琐碎零乱的小事有些烦躁,丢开了纸张走到甲板上头吹吹冷风,也好让自己安静一些。碧波见状忙拿了大毛披风给他系上,低声问:“姑爷,怎么了?”

    他望着渐渐阴沉地天色,低声回道:“不晓得,我这心里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头,却又想不起来的样子。”

    碧文知道他是担心京中的事情,更是忧心林嘉和碧珏的下落,想要安慰他两句,又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得默默站在船头陪着发呆。

    次日便至维州,金帮在这儿也有分舵。方沐阳呆着心里烦闷不过,便下了船随意逛一圈预备散散心,谁知竟在酒楼里头遇见了唐仁,不由惊诧道:“唐大夫,大过年的,您怎么在这儿?”

    唐仁一见,也瞪大了眼睛,跑过来落座问道:“姑爷您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衙门开印便要给您授官么,您怎么……”

    方沐阳不想告诉他太多,只是微微点头道:“京里呆着没意思,而且授官的旨意谁也说不准,我便打算先回家去看看岳父他们。”

    唐仁不明就里,随口便笑道:“这么多人里头,就是小方姑爷您最恋家了,这一趟回去没几天,只怕又要往京里去,何必呢?路上也不好走啊!”

    听见他随口的抱怨,方沐阳也就顺着问道:“这时节是不太好走,您怎么大过年地跑这儿来了?”

    “这也不是没法子吗?城西赵老爷背上长了个疮,我看是血热,偏用了几个方子都消不下去,如今疼得赵老爷晚上都没法睡觉。新方子里头就差‘头顶一颗珠’,这不只好到维州来买么。幸好这是买到了,要不然赵老爷那个病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唐仁也确实有些累,望着方沐阳抱怨了几句。

    头顶一颗珠方沐阳听说过,这药以鲜活的入药最好,制过的药性会减了七成,也难怪唐仁不顾正过年都要跑出来亲自办这尾药材。虽说维州就产这个,可鲜药在这个季节还是很少的。

    方沐阳就点了点头,一个城里住了这么些年,常来常往的,对唐仁的性子他还是清楚。别看他抱怨,可真有事还是跑得超级快的。所以他也诚心诚意地说:“唐大夫妙手仁心,病家遇见您也是有福气啦。”

    唐仁笑着摇手:“小方姑爷就别给我带高帽了,我医术不过平平,就是腿勤便些罢了。本来这次想叫小徒弟来的,可大过年的,人家一年也难得回一趟家,叫他出来也不好。出来也好,我想往定州去一趟,去年铺子里头几味药都用得差不多了,正好去定一批。你既然回去,就帮我把这些药带回去,方子都开好了,叫小万照着入药就行。”

    这自然没问题,若是唐仁要跟着回去他反倒为难,毕竟方沐阳如今自身尚不太安稳。

    两人闲扯了几句,吃完饭也就分开了。方沐阳往分舵去坐了坐,并没收到京里来的消息,心里更沉了一分,眼看天色不早,只得还是回去船上歇息。

    这才离京几日功夫,方沐阳便瘦了下来,眼下更是青黑一片,想来晚上也从来没有睡好过。碧文瞧着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心酸。暖得是主子并没将他们当做外人,而是当做贴心人一般关心爱护着,可林嘉碧珏如今下落不明,主子日夜劳神,反倒拖累了身体。

    想了想,碧文便将就着船上的小炉子熬了些银耳粥,盛给方沐阳道:“主子也不要太过担心了,碧珏他们若是晓得您瘦成这样,也,也不安心的。”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方沐阳便眼眶发热,若不是因为自己,林嘉碧珏又怎么会……

    他接过了碗,默默低头吃着,可吃了一小半实在没有胃口,便和衣卧下了,又是一夜不眠,直到天亮。

174 诊脉

    不知道是不是连日来都没有休息好,又太过担心的缘故,方沐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不仅人瘦得双颊都显了出来,一双眼睛落了眶,还整日里昏昏欲睡,夜里却又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碧波担心不已,接连几波刺客都让她悄悄打发了,并没敢报给方沐阳知晓。眼看离着瑞昌越来越近,碧波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只专心伺候方沐阳。

    离着瑞昌只有三天水程的时候,京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在京外一个废弃的火神庙里头找到了林嘉。只是林嘉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已经请了人医治,并没敢挪动。可信中并没有提及碧珏等人,方沐阳估计他们多半是已经不在了,拿着信纸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碧波悄悄从他手里取了信纸,替方沐阳搭了被子守在一旁。

    舱门被轻轻敲响,碧波出去一看,是船上跟着的自己人,便低声问道:“怎么了?”那人低声禀告:“后头又来了一拨,我们的人拦不住了,您看是不是赶紧带姑爷先走?”

    见碧波沉吟不语,那人着急起来:“他们的目标是在船上,您赶紧带姑爷从陆上走,我们再找人假扮姑爷拖住他们。”

    也没别的法子了,碧波一咬牙,点点头进去唤醒方沐阳,取了平常衣裳服侍他换,轻声把情况告诉了他。方沐阳略一思忖,也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了,收拾了几样随身的东西便赶紧下了船。下船前只吩咐了一句:“挨着往回查,看看是哪里出了漏子。”

    他这一路回来虽未曾遮掩,但是对方居然顺着一路下来,时间把握得这般巧妙,要说没有人泄露行踪实在是不可能。这时节河里的船虽不多,但也不是只有自己这一条船,在路上船也换过两条了。要不是船上或是沿途有人应和,对方怎么能抓着自己不放?

    要是金帮居然出了内奸,那就必须要整顿一番了。

    因为是临时靠岸,也没有马车或是马匹接应。碧波带了十个好手护着方沐阳沿小路前行。再往前最多两个时辰便有个镇子,买上马或者马车就能代步了。

    可没想到方沐阳的身体受不了,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碧波便发现方沐阳面色惨白,嘴唇微微发紫,吓得赶紧扶了方沐阳往旁边坐了歇息,一叠声地问他“怎么了?”

    方沐阳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才走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手足发冷,身上直冒冷汗,胸闷气短的。竟有些喘不上气。这会儿坐下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按着胸口慢慢调和呼吸。

    押后守望的护卫快步上前,对方沐阳和碧波道:“远远看了一眼,船上似乎已经打了起来。那帮人还带着弩箭,看来是必要置姑爷于死地。此地不宜久留。姑爷稍微休息一会儿,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方沐阳点点头,撑着碧波的手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身上没力,腿也发软。碧波一见,只得将方沐阳背在背上,一行人花了快三个时辰才走到那个小镇子。

    赶紧找了个大夫过来。可那大夫吚吚啊啊掉了半天书袋,大家都没听懂。再看方沐阳,已经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那头追杀的人还没解决,这边方沐阳的状况又不是很好,碧波愁眉不展。守到晚上,方沐阳才悠悠醒转过来。看起来脸色好了不少。碧波忙端了粥过来,一边服侍方沐阳吃饭,一面低声将船上的事情禀报一番。

    那些人劫杀了船只,将假扮方沐阳的帮众砍了一刀,踢下水中又补了一轮弩箭。这才扬长而去。

    除了五皇子,还有谁能这么嚣张狂妄?看来这位对那至尊之位是视作囊中之物了。方沐阳灵光一闪,觉得这机会倒是不错,不如趁机给五皇子找点麻烦。况且他一直寻思着回南楚,这也是个机会。

    方沐阳勾了嘴角一笑,吩咐碧波:“那就直接让帮里将我堕河身死的消息放出去,船上找点证据,找不出就弄一点,反正这凶手是五皇子总错不了的,叫他们闹腾就是,可劲闹,弄得越大越好。你再跟平南王联系一下,我就呆这儿不走了,完了直接回去南楚得了。”

    碧波又惊又喜,连声应了下去安排不提。

    在这镇子呆了不过一天功夫,瑞昌前来接应的人便到了。赵晨李巴鱼领着金帮的人一来,便听说方沐阳下落不明。沿着河道找了好几个来回,却只找到假扮方沐阳的那个帮众的尸体。

    紧接着在被袭击的船上又找到了不少的证据,什么没有标记的弩箭,侍卫的腰牌,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大堆,却都将证据指向了京中。

    这处河道隶属青州地界,知府王克礼跟方沐阳可是老相识,又是三皇子殿下的忠实拥护者。听闻此事,立即就捅到了京里,顿时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封赏方沐阳的公文刚刚在吏部用过大印,还未来得及发出来。此事一出,便有御史上言,联系之前京城内的无头血案,请求严查此事。也有反对者称,不过是一件小事,用不着大动干戈。皇帝又一次晕倒在朝会之上。

    而这些都与方沐阳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南楚前来接应的人手只比金帮众人晚了一天,随后一行人乔装改扮,悄悄回了瑞昌。当北齐朝堂上吵做一团的时候,平南王也微服到了瑞昌。

    一见到方沐阳,平南王林华清变吓了一跳。这才几个月没见,怎么人就成了这副德行?再看身边伺候的只有碧波一个,平南王的怒火自然全朝着碧波而去,把个碧波吓得跪地俯身,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方沐阳撑着身子坐起来恳求道:“舅舅别生气了,我身边统共也就剩下这一个,您再给骂走了,我找谁去?”

    林华清忙叫他躺下,心疼地道:“这才多长时间,你就瘦成这个样子,都是这些人照顾不力,若是换了在府里,直接打断了腿发卖出去就是!”

    方沐阳额头冷汗淋淋,瞧碧波跪着也不是个事,忙拉了舅舅的袖子耍赖:“还照顾不力?要不是她,我只怕还没命回来呢,您赶紧叫他起来吧!”

    林华清这才放过碧波,让她先起来,转而询问方沐阳是哪里不舒服。

    方沐阳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一段时间都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晚上也睡不好,吃饭也吃不下,可要硬说是哪里不太舒服,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按前世的说法,顶多也就算是个神经衰弱的症状,可对着林华清,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林华清还以为他是怕看大夫,忙拉了他劝道:“别的什么都先不提,你身子可是最要紧的。请大夫看过没有?”

    方沐阳摇摇头:“急着回来,哪里顾得上看什么大夫?”

    他这番是乔装回来的,本就打算直接回去南楚,又怎么肯多生一番是非?更何况现在对外方沐阳是生死不明的,若是不慎走漏了风声,岂不是不妙?

    林华清自然也明白这个理,沉思了片刻,想起这次带来的随从中有个名唤黄莺的,擅长毒术。自古医毒一家,叫她来请个脉也行,当下便叫人唤黄莺过来。

    方沐阳倒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可是林华清坚持,也只好乖乖躺好了伸出手来。

    黄莺却是个年过三十的中年男子,看起来一副腼腆的模样,进来给林华清请了安,便上前伸出两根指头搭上了方沐阳的手腕。

    他诊了一会儿,皱了眉头不说话,又叫方沐阳换只手。

    这副郑重地模样倒让方沐阳狐疑起来,莫非自己真是得了什么重病不成?

    他放了手,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沐阳的脸色,又叫他伸出舌苔来看看。旁边林华清心里也有些着急,碧波更急,直接问道:“我们姑爷是哪里不妥?”

    “姑爷?!”黄莺吓了一跳,抖了一下缩回手,站起来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样。

    林华清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爷这脉相,似乎,似乎……”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咽了咽口水看着林华清阴沉地脸色,一咬牙道:“王爷,姑爷这脉相似乎是滑脉。”

    此言一出,林华清顿时脸色黑如锅底,碧波也吓了一跳的模样瞪着方沐阳。

    就剩下方沐阳自己搞不清楚状况了,愣愣地问道:“什么滑脉?”

    碧波不知道端出什么表情好,无奈地低声解释:“姑爷,就是说您这是喜脉啊!”

    喜脉?就是,有孩子了?

    方沐阳面色古怪,不由把手放在了小腹之上,难道说,这里头居然有个孩子了?

    林华清怒气再也按捺不住,一掌拍碎了椅子扶手,盯着碧波质问道:“说,这孩子是谁的?”

    碧波吓得噗通就跪下了,赶紧分辨:“不是奴婢的!”

    这孩子都吓傻了。

    就算方沐阳这会儿心情复杂,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林华清听了也露出一副无语的表情,碧波这才发现失言,忙赶紧磕头:“不是,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沐阳摸着肚子,只觉得肠子都笑疼了,喘着气对林华清道:“舅舅何必问她,问我不就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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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南行

    谁知方沐阳这么一说,林嘉反倒神色复杂起来,蠕动了半天嘴唇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是狠狠瞪了一眼方沐阳,大有“当着人不好说什么,待回去再跟你算账”的意思。

    一直被忽略的黄莺忍不住了,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王爷,那个,属下还没说完……”

    林华清心烦意乱:“有什么等下再说就是!”又低头对方沐阳低声道:“你且好生将养身子,万事都待回去之后再说。”

    可黄莺却没退下,反倒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这位……”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得好,王爷出来得急,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这位得了王爷的青眼,定是不能招惹的。他就奇怪这位怎么穿着男装,却是女子脉相,不过疑惑也只敢压在心底,还是先将事情说明得好。

    含糊了称呼,黄莺赶紧说道:“这位虽是滑脉,可滑脉并不是喜脉啊。”

    纳尼?!这样大喘气是要干嘛?

    跪着的碧波惊讶地抬头,发现平南王跟姑爷也是满脸惊诧。

    黄莺把手收进袖子里头,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道:“这位的脉相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走盘,的确是滑脉无疑。只是这脉相乃是实邪壅盛于内,气实血涌,因此脉往来流利,主痰饮、实热、食滞……”

    话没说完就叫林华清皱着眉头打断了:“你的意思是说,也不一定是喜脉?”

    黄莺红了脸:“这得问问,这位,咳咳,这位的月信,咳咳……”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看碧波。

    这会儿碧波哪里敢隐瞒,顾不得王爷就在跟前,赶紧言明:“如常未变。”

    这下黄莺长出了口气可以判断了:“那便是实热无疑了。大约是连日奔波,忧思过甚,有些食不下咽罢了。属下这就开方子去。”

    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出去,实在是王爷的脸色又黑又红,瞧着有些吓人。

    当着外甥女的面丢了这么大的面子,林华清哪里还坐得住,交代了碧波一声,也匆匆避出去看黄莺开方子了。

    方沐阳又取笑了碧波一回,转身躺下,摸着小腹心中多少有些计较。

    自家事自家晓得,上月的月信倒是如期而至,可这个月的还没来呢!要是真是那么回事儿,只怕就是正月十八那天种下的种吧?回想起那天的荒唐,方沐阳又红了脸。

    不过到底是心里存了疑惑,碧波把药端了上来,她也推了不肯吃。林华清也没勉强,他已经找黄莺问清楚了,又叫人乔装出去请教了好几个大夫,都说这实热食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放开心怀,饮食清淡也也就行了。方沐阳不肯吃,他也只当是小姑娘怕吃苦药,左右歇上两日待他养得好些了就要回去南楚,也无所谓。

    瑞昌城里停了三日,林华清便催促着叫回去南楚。这几天方沐阳一直让他拘在房里没让出去,瑞昌城里可已经闹翻天了。码头上更是愁云惨雾的,好些金帮的帮众都抄着家伙声称要去京城告御状,替小方姑爷讨个公道。

    临走之前,到底不放心方平安父女俩,想要悄悄去看一眼。可林华清不肯放她出去,只答应她会留下人看着那父女俩,便将方沐阳抬上了回南楚的船。

    方沐阳满心郁闷,其实她也晓得方平安父女俩会有人照料,可这心里就是割舍不下。尤其是方平安,也不知道陷在齐昱的坑里能不能出来,她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还在这上头摔跟头,往后可该怎么办得好?

    碧波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心里却有几分暖融融的感觉。这个主子虽说有时候脑子会抽筋,有点不靠谱,可总得来说还是挺好的。跟着她,除了要收拾一点烂摊子之外,相处倒真的不怎么像主仆,反倒像是姐妹间的感觉。想必碧珏临死前,也会觉得踏实。

    悄悄揩去眼角的一滴泪水,回头看睡在床榻上的方沐阳。将养了几日,脸色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瘦下去的肉还没有补回来,瞧着还是有些弱。她不肯吃药,黄莺便说了几味食疗的方子,都是补血养气的,船上也有厨房,日夜不熄火地熬着。

    方沐阳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便被碧波叫醒了。

    这也是黄莺说的,说是白天少睡些,免得晚上走了困劲。当然按方沐阳的思维理解,就是不能睡得日夜颠倒了,所以白天也尽量多起来活动活动。

    若是换了以往,她想把这条船的旮旯都走遍,就是爬到桅杆上去,林华清也不会阻止。可现在大家都觉得她身子不好,成天将她拘在房里,生怕放了她去甲板上又会吹了冷风,受了风寒。所以每天方沐阳的活动就是吃东西,发呆,偶尔看看闲书。

    船行一日,便进了南楚地界,可速度并没有减慢,顺着金江朝下游而去。

    林华清似乎很忙,每夜停船靠岸的时候,便会有人上船拜见,然后领了公文之类的,趁夜送出去。白天的时候,他也尽量抽吃饭的时间过来陪着方沐阳坐一坐,聊一会儿天,试图勾起她对南楚的回忆,可是收效甚微。方沐阳总是一口咬死了自己在方家遭劫的时候受了伤,并不记得了。林华清也只好将南楚的事情一一讲给她听。

    南楚皇姓秦氏,再往前数一百多年,是统治整个大陆的皇族。一百多年前因为夺嫡之争,发生了内战,最后是齐氏趁虚而入,谋夺了半壁江山。秦氏避居金江之南,奉楚王为皇,便是如今的南楚秦氏一脉。

    借金江天堑,江南物产丰饶,以及拥有大型的海港这些便利,南楚的经济相当发达,商人的地位也要比北齐高很多,整个国家都是比较富饶的。国民经济水平上去了,人均消费总值自然也就高,所以南楚从上到下,奢靡成风。

    这点方沐阳极有体会,她一直都认为在时尚这块上头,南楚就比北齐强很多。不过想想也是自然,经济基础决定一切。北齐靠西北那边好多人都还饿着肚子呢,南楚就已经到了讲究吃穿的程度了。就她自己几次到南楚瞧见的,便是普通百姓家里,吃穿用度也要比北齐好上一层。

    可这会儿船到底是要往哪里去呢?方沐阳很好奇。

    目的地是南楚的京城——江宁。

    船过了金州,气温便明显高了很多,空气中溢满了湿润的甜腻,细雨如雾,即使偶尔在船头站一站,不消片刻便会沾湿头发。

    现在方沐阳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穿衣服。

    天知道女子的衣服怎么能这么复杂,一层又一层的系带、汗巾、腰带,各种马面裙,棕裙的穿法都不一样,搞得方沐阳烦不胜烦。好在她现在多少也算是贵族阶级了,穿衣服梳头发这种事情都有人服侍。可方沐阳哪里都不习惯,除了梳头能让别人伺候,这穿衣服就伸手让别人套,真是完全不习惯。

    好处是终于能放开缠着胸的束缚,真舒服!

176 皇帝哥哥

    当方沐阳终于勉强学会了自己穿衣服的时候,船进了江宁地界。

    林华清也不再勉强她必须呆在舱房里头了,放任她可以跑出来细瞧。二月的江宁春风和熙,时常有各种船只从方沐阳所乘的船边往来,人们的衣着或是鲜艳,或是素雅,衬着斜风细雨的背景,便是一副古意的山水画卷。

    金江到了此处,毫无上游会州的奔腾和呼啸,一如上了年纪的妇人,虽然芳华依旧,却更多了几许沉静的味道,恬然自得。船沿着右岸拐进了一条宽阔的支流,沿岸都是青石累就的石梯,两旁白墙黑瓦的房子,有点方沐阳前世去过的江南水乡的意思。又前行了一天,傍晚时分,船靠岸了。

    “这里离着皇城不远,是原来娘娘的一处庄子,你先在这儿安置几天。待过几日,你哥哥再来接你回宫。”说这番话的时候,林华清的语气有些迟疑。好容易孩子回心转意,愿意回来了。可就这么进宫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朝中盯着后宫的人可真的不少,总不能让人抓住了陛下的错处。

    方沐阳点点头:“我明白,不能让他为难。”

    喊一声哥哥倒是容易,可这个哥哥身份特殊,如果让她叫“皇兄”,感觉像是在演什么辫子戏一样,怪怪的。算了,模糊点混过去也就是了,反正林华清明白也就行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问题很快就面临了。

    船停靠的码头属于庄子本身的,上了码头便是笔直整洁的大道通向庄子里头。马车都已经备好了,可还没启程,便有人匆匆过来报给了林华清知晓,当今的大楚皇帝陛下秦烺已经等在庄子里头了。

    林华清大惊,忙把消息告诉了方沐阳,护着她的马车径直回去庄子。方沐阳也没了心思欣赏内部奢华的马车,满心都是疑惑这位从未见面的双胞哥哥会是个什么样的模样,什么样的性情。

    这些问题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一直以来都叫她自己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了。可现在迫在眉睫,再想要忽略是不可能了。她有些紧张地低头看了眼今天的衣着,照旧是她喜欢的浅蓝色棉袍,镶着亮蓝色的宽边,曲裾深衣的样式,一层层在腰下缠绕,如同一层层的水波一般。里头是白色的长裙,微露出黑色的鞋子,鞋头上一颗黑色的珍珠泛着宝光。

    对于她的吃穿用度,林华清一向是拣着好的给她,就像这鞋上的两颗珍珠,居然说个头不够大,不够圆润,也就只能用在鞋子上头做配饰罢了。对此方沐阳只有苦笑的份儿,这都只能做配饰,平南王果然是大手笔!

    不过她也该习惯了不是吗?初次见面就甩了一袋子宝石过来,还有后来又陆陆续续送去的那些衣料首饰,也不知道方平安有没有好好给收拾起来。

    马车停了,方沐阳赶紧收起了乱七八糟的思绪,抻了抻并没有褶皱的裙摆,等着碧波先下车了再下车去。可碧波刚下车,还没撩动帘子,便听见外头一阵整齐的声响。方沐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声响是什么,一只手便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一个男子头戴玉冠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孔,只听见他声音微微有些喑哑地说:“妹妹,到家了。”

    方沐阳怔怔地看过去,听得这句话,心里明白这就是大楚的皇帝,她的同胞哥哥了。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陌生人这样压抑隐忍的热情,即使这个人是这具身体的哥哥,血脉亲缘无法割断。可是,真的很陌生啊,从来没有见过面,一直都是久闻大名的那种好不好!

    她在发愣,大楚皇帝陛下秦烺却是已经忍耐不住,盯着她的眼光炽热又带着悲伤,红着眼眶快要落下泪来,朝着方沐阳伸出手,颤抖着声音唤道:“妹妹?”

    这气氛太尴尬太奇怪了,方沐阳实在融入不进去,只得有些窘迫地挥挥手:“那个,你好!”

    听见这生疏的招呼,秦烺别过头去,颓然地垮了双肩,缩回手去。方沐阳只得自己撩了帘子出来,这才看见外头跪了一地,碧波也跪在马车边上,低头看着地面。

    秦烺似乎这才发现大家都跪着,忙道:“都起来吧!”说着退开了几步,看着方沐阳。

    碧波还没有起来,方沐阳也不是那么娇贵的,自己跳下了车,拍拍裙子,有点不太自在。虽说这女装和男装的区别在方沐阳看来不是很大,但是就实用性上来说,女装还是比男装差点。更主要的是她男装穿习惯了,对这女装还是有些不习惯。

    刚刚站定,碧波便站在了她的身边,落后半步虚扶着她的胳膊。方沐阳有些好笑,可当着秦烺的面多少有些紧张,不敢乱动,只得抬头望着站在旁边的秦烺和林华清露齿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大楚的皇帝陛下身姿如松,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广袖长袍,更显得面白如玉,比他头上的白玉冠还要显得莹润一些。可是这位跟自己的相貌并不是很相像,他的个子要比方沐阳更高一些,身形瘦削却不显得瘦弱,反倒有种精劲的感觉。此刻正定定地盯着方沐阳,却又似乎陷入了回忆一般的样子。

    方沐阳歪了歪头,求救似得看向林华清。可是林华清也不晓得秦烺会跑到庄子里头来迎接方沐阳,原本还打算让方沐阳住一段时间,然后请宫里的女官教导她宫廷规矩之后,再带她入宫与秦烺团聚。

    林华清只得对秦烺行礼道:“陛下,先去庄子里头坐着歇会儿吧?”

    秦烺勉强挤了个笑,盯着方沐阳眼也不肯挪:“是我太心急了,妹妹,咱们,回家吧!”

    见没勉强自己行礼,方沐阳松了口气,却觉得有些怪怪的,低头“嗯”了一声,只等秦烺和林华清走了再跟上去。

    秦烺见状长叹了口气,鼻子有些发酸。转身跟林华清说着“一路辛苦”之类的话,步行进了庄子。

    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是庄园。

    低矮的花墙上装饰着各种图案的漏窗,长廊曲折环绕,下头引了活水形成沟渠、湖泊,并将整个庄园分隔成了数个大小不同的院子,每一个的风景都不尽相同。

    方沐阳打量了几眼,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秦烺身上。

    看得出来,对于这个妹妹,秦烺非常在意,总是频频回头看她。可那眼神却让方沐阳莫名其妙,总是带着忧伤、回忆、悔恨种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回忆和忧伤方沐阳能够理解,可其他的是什么意思,方沐阳就揣摩不出来了。

    鉴于“皇帝的心思你不要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的指导思想,方沐阳淡定地选择了无视,集中注意力放在了好好走路上头。

    穿男装的时间长了,她本来又是个跳脱的性子,走路一向都是一蹦一跳迈大步的,光为这走路的姿势,都不晓得在船上被林华清说了多少次,还是有些不习惯小步缓行。走了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别扭,突然想起“邯郸学步”的那个成语故事,心一横,干脆微微提了裙裾,步伐也迈得大了一些。

    碧波见了,低声提醒:“姑爷!”

    前头秦烺和林华清耳聪目明的,自然听得分明。林华清大急,撇了秦烺一眼,果然见陛下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却抿紧了唇,没说什么。回头一看方沐阳的德行,也只能微微摇头,不好说得什么。

    庄园虽大,但是以精巧细致的景致为主,况且停靠的这处码头本就属于庄内的范围,因此走了没多远,便到了主院“丽水香榭”。林华清将下人们都留在了院子外头,三人一同进了主屋。

    进门林华清便让秦烺坐了上首,自己大礼参拜下去,可还没跪下便叫秦烺扶了,看得一边的方沐阳心里一紧,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个沉稳的黑衣青年是一国的皇帝,整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人。

    她这边发愣,秦烺却是盯着她又叹了口气。林华清欲言又止,秦烺伸手阻止了,走到方沐阳跟前站定,轻声问道:“妹妹,你是在怨我么?”

177 初次会面

    哀怨的眼神,哀怨的语气,这是要上演琼瑶阿姨的言情戏码了么?

    方沐阳虎躯一震,鸡皮疙瘩顺着小腿就爬了上来,胳膊上的寒毛齐齐起立敬礼,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却一不小心踩到裙摆,趔趄一下。幸好秦烺及时伸手,才免了跌坐在地上的尴尬。

    林华清见状忙打起了圆场:“那个,陛下,还是先坐下再说吧!”

    秦烺看了眼妹妹,几年时间不见,那个跟在自己后头的小尾巴长得陌生而又熟悉。她越来越像死去的母妃,可看着自己的眼神和挣脱开的手臂,都在诉说着陌生和抗拒。

    秦烺有点接受不了。离开宫闱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是襁褓中的幼儿,已经知事明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分开的那一晚,母妃拿来他的衣服亲手给妹妹换上,而与他同年的妹妹脸上并没有一丝慌乱,反倒嘱咐他这个哥哥:“路上多小心。”

    盯着自己的眼光太过炙热,可惜方沐阳实在不知道他跟这副身子本尊之前的事情,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局促地低头选了个自认为最安全的词唤道:“陛下……”

    秦烺微微挑了下眉毛,挺直了有些颓废的背脊,点点头欣慰地道:“妹妹长大了。”随即关切地问道:“一路上累了吧?我帮你收拾了以前你最喜欢的荷香听雨,你先去歇歇,一会儿咱们吃饭。”

    这样最好不过了,方沐阳松了口气,转身出了大厅,自有人领着她往已经收拾好的院子里头去了。

    秦烺盯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言语。

    林华清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死寂而悲伤的气息,忍不住出言道:“陛下,她吃了很多苦,说是,对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秦烺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叹气:“不记得了?也好。舅舅,您也累了,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林华清摇摇头,知道有的事情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朝着秦烺行了礼,便退了下去。但愿这兄妹俩能好好相处吧,大楚皇室血脉单薄,若是不能互相扶持,只靠秦烺一个人,担子也实在太重了些。

    荷香听雨里头,碧波已经等候在了里头。方沐阳的身份虽未公开,可这处庄园本就是林家所有的,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人人都是带着祈盼热切的目光看着她。进了屋,侍女们便殷勤地上来服侍,方沐阳摆摆手叫她们退下了。一群侍女心有不甘,碧波却晓得这位心里正烦,况且就是不烦的时候,也不是很喜欢人贴身服侍。忙上前将侍女们打发了,这才回身伺候方沐阳洗漱。

    这一处庭院里头有个面积颇大的池塘,初春荷叶还未露出嫩角,各色锦鲤在水中悠闲地游动。用于起居的屋子相对倒显得小巧很多,里头全部是黑色的檀木家具,镶着螺钿,富丽堂皇而又低调内敛。

    方沐阳洗了把脸,碧波便开了一人多高的衣柜,请她挑件衣服来换。她摸了摸身上的棉袍,觉得并没什么必要更换,可是等一会儿还要去跟秦烺一起吃饭,不换又有些失礼。可看看那一柜子各种华贵面料制作的衣裙,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伸手摸了两把,还是决定不要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坐船的时间太长,整个人都有些懒懒地提不起精神来。碧波等人只当她是前段时间亏损了身子还没养好,只有方沐阳自己心里清楚,有点不对劲。

    说好的大姨妈没有如期而至,这个问题有点点大条了。算算日子,上次齐旻被下药那回,似乎不是安全期,中奖的可能性不是一般地高。只是……这个中奖率未免有点点高了,人家买了一辈子彩票也不见的能中五百万,她好像跟齐旻也就两次,难道就中奖了么?

    方沐阳只能自我安慰是水土不服,说不定过几天大姨妈又来了呢?可是到底心里有点疙瘩,加上今天突然见到秦烺,心里乱糟糟地有点闷得慌。

    她不知道本尊这身子跑到北齐,还连累方家上下惨遭横祸,到底中间还有什么曲折。不过看秦烺的样子,多半也能猜出来。双生子,一个男丁被送到平南王府上,衣食无忧,最后还成功反攻,夺回大位。另一个却仓皇逃至他国,最后客死异乡。唔,严格来说是没错的,本尊可不是已经死了么?她只是个不幸穿越的倒霉鬼罢了。这中间难以言说的猫腻,方沐阳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无非是狗血烂大街的丢卒保车的戏码。只是刚好她便是被丢弃的那个卒子。

    如果是原来的本尊,一位金枝玉贵的公主,会怎么样?在北齐屈辱地活下来,抑或是在归国无望的绝望中死去?当她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对选择抛弃她,保全哥哥的亲生母亲是否有那么一点怨恨?

    方沐阳不知道,也懒得去猜。倒不如咬紧了牙根说是忘记了前事更好些。如果她坦言原来的大楚公主已死,而她只是一抹来自异世的幽魂,不知道秦烺是该杀了她为死去的妹妹报仇,还是该庆幸因为她这具身子才能存活下来呢?

    这种问题太复杂,方沐阳觉得以自己的智商不足以应付,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比较好。而且咬定忘记了之前的事情有诸多的好处,她可不敢保证自己的习惯与那位公主是一样的,万一有什么破绽,失忆两个字不就可以交代一切了么?

    方沐阳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便倚在榻上瞌睡了过去。

    荷香水榭临着池塘,即使平时维护得很好,总是免不了有点潮湿。待碧波替她挑好衣服,用暖炉烘过,熏了香之后过来,便瞧见她一只手搭在脸下,一只手搭在腹部,正睡得香甜。

    碧波嘴里发苦,取了薄被替她搭了,寻思着该怎么办。作为贴身服侍的,方沐阳有什么不妥她哪里能不知道?虽然不晓得那件要命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可眼下这情况看来,多半就是那件事没错了。可恨那个黄莺,还说什么滑脉是食滞,可现下看来,不是喜脉是什么?

    人在眼皮子底下也能出了这种事情,要是王爷追究起来,只怕自己小命都要不保。

    碧波守着方沐阳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是该投案自首地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瞒着更好。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门外侍女轻轻叩门,说是前头已经摆饭了。

    叫醒了方沐阳,碧波帮着她换了身浅蓝色绣云纹的棉袍,欲言又止。方沐阳也正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晚餐,心不在焉,便没有注意到碧波的异样。

    身着宫装的美貌侍女领着主仆俩到了用餐的院子,左绕右拐的长廊弄得方沐阳都有些头晕了。这哪里是一座庄园,分明就是个迷宫嘛。如果只是说个名字,她大概摸上一整天都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平面图或者其他什么地图之类的玩意儿,要是住在这里,她大概天天都要迷路。方沐阳忍不住吐槽,为什么就不能在路口竖个指示牌呢亲!

    厅堂里头支着一张不大的圆桌,秦烺和林华清已经坐下在聊天了。看样子君臣两人还是感情挺好的,之所以要用君臣来形容这关系,是因为方沐阳没进门就发现林华清面对秦烺的表情,要比面对自己郑重得多,带着敬意的样子。哪里是跟自己在一起时温良无害带着宠溺的模样?

    见到方沐阳进来,林华清一扭头,又是那种宠溺的眼神,却没有说话。倒是秦烺站起来笑着说:“煊儿,衣服合身吗?”

    他的态度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方沐阳有点不太适应,微怔了一下,扬着笑脸点头:“很合身,多谢陛下。”

    秦烺露出一点受伤的神色:“煊儿,我是你哥哥,不要跟我见外好吗?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哥哥,不可以吗?”

    为毛大楚皇帝陛下总是要演言情剧的样子呢?亲你是长了一颗玻璃心吗?难道接下来你要带我去看星星看月亮看雪看风吹么?方沐阳立即机(nao)灵(can)地一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吃饭?我饿了。”

    秦烺陛下石化了,方沐阳施施然走到桌边坐下,懒得理会皇帝陛下。本来还有的那么一点敬畏之心,在陛下接二连三地言情戏码攻击下已经没有了。就是方平安,经过她多年调教,也没有再露出过这种纯情小白莲的表情,没想到居然能在皇帝陛下的脸上再次领略。

    本以为秦烺陛下会不高兴,谁知没过一分钟,他就笑着坐回了桌边,眉飞色舞:“煊儿还是跟以前一样嘛!”

    好吧,陛下您不但是纯情小白莲,还散发着浓浓的小M气息。

    方沐阳无话可说,转而看向门外。侍女们步履轻盈地将冒着热气的菜肴送上桌,她看了看,桌上几乎不见河鲜,大多是青菜和肉类,顿时觉得食指大动。要说这些日子坐船,除了不能到处走动有些受限制而不爽,更不爽的就是天天吃鱼,都要吃吐了有木有?

    秦烺舀了一晚熬得发白的羊肉汤,放到方沐阳跟前殷勤地说:“煊儿,快喝点汤,袪祛湿气,坐了这么久的船……”

    可惜方沐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抿了一口便捂着嘴从秦烺身边冲了出去,扶着廊下的柱子不停地呕吐。

    秦烺话还没说完便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回神,瞪着林华清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178 我要这个孩子

    方沐阳不适,这饭也没法好好吃了。

    急于表达爱妹之情的秦烺幽幽看了一会儿方沐阳的背影,见下人们极有眼色地上前送水,碧波轻轻帮她拍着背顺气,扭头看着林华清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回来的路上都已经将养好了么?”

    君王的威严挟着淡淡的怒气倾泻而出,林华清赶紧离座下跪:“臣知罪!”

    秦烺不悦,我妹子不舒服,你知罪又能怎么样?何况这还是自己亲舅舅呢!只得说声“罢了,舅舅起身吧,朕也是心急了。”

    看着年轻的帝王,林华清起身,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忙起身吩咐人去请太医。

    一桌子刚整治好的饭菜也没人有心情去碰,簇拥着方沐阳回了房间。

    吐过之后她倒觉得没什么了,忙说大概是水土不服,有些累了。心里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知道只怕是瞒不住了。

    果然诊断结果一出来,秦烺和林华清集体傻眼。

    尤其林华清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之前不是请过一次脉吗?该死的黄莺不是说滑脉不一定是喜脉吗?现在又说是喜脉是个啥道理?

    被恶念诅咒的黄莺生生打了个响亮地喷嚏,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耳朵便继续低头研究自己的毒药去了。可立在林华清眼皮子底下的碧波就没那么好运了,差点被瞪出个洞来。

    秦烺脸色铁青,看着斜靠在榻上的方沐阳又舍不得发火,只能反复问一句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沐阳却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这块肉揣在自己肚子里头,又不是绑了个枕头,说取下来就能取下来的。心情也没那么紧张了,抬头看天:“就是这么回事啊!”

    “煊儿,你怎么能这样……”秦烺本来想训斥她两句。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怪她什么?怪她在外漂泊,所以无人教导;怪她行走江湖,所以弄出这样的事体?

    他哪里有什么立场去怪她?这可是他唯一的,受尽了苦楚的亲妹妹!

    在方沐阳这里接二连三地受到打击。秦烺苦笑一声,心情说不出地郁闷。尤其是看着方沐阳一副老神在在满不在乎地模样,更是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年。只得颓然地坐到一边,问她:“孩子是谁的?”

    方沐阳扭头看窗外,摆明了不想说。

    秦烺叹气,又问:“你待如何?”

    方沐阳早就有了想法,回头郑重地回答:“我要把他生下来。”

    “不行!”秦烺还在思考,旁边的林华清已经忍不住吼了出来:“你说得轻巧,生下来?你可知道一般女子未婚生子便是失了名节世人会如何看待?这孩子又如何在世上生存?更何况你是一国公主,如此行事。置皇家脸面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

    他说得没错,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如果云英未嫁便被发现有了孩子,下场也只有沉塘。若是父母疼爱些的,也只能灌一碗药下去,堕了那块祸根,从此青灯古佛长伴一生。更何况她的身份是大楚的公主,是如今的大楚陛下的亲妹妹。刚刚经历过萧墙丑闻的大楚皇室可再也经历不起任何的波折,否则那岌岌可危的颜面就会荡然无存了。

    可方沐阳却嗤笑了一声道:“舅舅也说是一般女子了,我是那种‘一般女子’么?”她说着话。头低下去,双手捂上了并没有任何变化的小腹,抬头坚定地道:“我的孩子,我定能护他周全!”

    林华清呐呐不能言语。

    这种表情太过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在另一个人脸上看到过。他那早逝的姐姐,这对双胞兄妹的母亲:林元娘。记得当她生下这对双胞兄妹。宫内众人向先帝建言,说双生子在皇家乃是大凶之兆,要求处死其中的女婴之时。林元娘也是双手环抱两个孩子,坚定地对着先帝道:“若是臣妾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岂不是枉为人母?既然上天开眼。恩赐臣妾成为这两个孩子的母亲,臣妾便定要护得他们的周全!”

    言犹在耳,甚至连内容都差不多,语气表情更是一样地坚定,另林华清有种又见到亡姐的恍惚,忍不住红了眼眶,别过头去。

    方沐阳看向秦烺,言辞恳切:“哥哥,虽然前尘往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不是任人欺辱的弱女子,能护得住自己,也能护得住孩子。若是这事会为皇室蒙羞,我宁愿永世隐姓埋名。你就只当我已经死了就是!”

    “荒唐!”秦烺按捺不住,一掌击在几上,长身而立满脸傲然:“秦煊,你为护孩儿周全可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朕身为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么?什么叫做当你已经死了?你且安心休养,旁的事情交给哥哥就是!”

    年幼之时,他需要妹妹为自己牺牲,如今他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如果还护不住妹妹,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妃了!秦烺血性男儿,怎么肯让妹妹一再忍让?凭什么他秦烺的妹子,大楚最尊贵的公主还要忍气吞声地活着?不就是个孩子么?上头几辈儿的公主们干的荒唐事多了去了,秦煊不就是想护着自己的孩子,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有什么不对?

    热血上头的大楚陛下满怀斗志,好生安慰了妹子一番,又嘱咐庄子的管事好好照料方沐阳,眼看天色已经黑了,这才摆驾回宫。也不叫方沐阳出来相送了,而是抓了林华清一起,商量怎么处理这事。

    都上了车,他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刚才煊儿叫我哥哥了?”

    陛下,您的反射弧还真不是一般地长啊!

    不提秦烺和林华清如何回去运作,方沐阳则是过起了悠闲地养胎生活。

    秦烺特意从宫里调了几个老嬷嬷过来,负责方沐阳的生活起居。从饮食到衣物各处都照料得仔细精心,过了一个来月,等方沐阳跟她们熟悉了之后,碧波便被林华清调走处理别的事情去了。

    除了贴身服侍的老嬷嬷,厨房里头伺候的,庄子里头伺候的,都是秦烺精挑细选的人手,还有两位太医也长期住在庄园里头,照料方沐阳的身体。

    精致体贴的照料让方沐阳并没有任何的不适,这段时日过去,她也发现了,除了羊肉、牛肉、内脏这样膻味比较重的她闻不得,闻着就有些想吐之外,其他什么孕吐头晕之类的症状她全部没有。

    如果还要说个不适应的地方,就是身边的这些人全都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为“公主”,态度也少了跟碧波等人相处的亲昵,而是多了一分恭敬和谦卑。不过这也没办法不是?

    真正叫方沐阳不习惯的,是她似乎被隔绝在了这座庄子里头,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好,不过她也知道毕竟在这边人生地不熟,身边又没有了自己的人手,有的事情只能慢慢来。

    怀孕到四个月上头,江宁已经是温暖潮湿的梅雨季节。方沐阳的小腹微微凸出,早已不能穿那些束腰的衣服。庄园里的针线房按着她的喜好,做了宽袍大袖的齐胸襦裙,正适合这季节穿着。

    这些日子她能吃能喝的,皮肤养得细腻温润,嫩白里头透着健康的红。早起便胃口大开地吃了一碗粥一小碗面条几个杂粮馒头,喜得照顾她的嬷嬷们都暗暗点头。

    她们也是在宫里伺候一辈子的人了,像这位性情好,不挑嘴还愿意听她们指导的主子,真是往上数三十年都找不出一个来。瞧这位能吃能喝,健步如飞的模样,肚子里一定是个听话的孩子。

    吃过了早饭,照例是要去院子里头逛一圈。

    一个来月的时间,她早就把这处庄园摸清楚了。大小院落共有十九个,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名字,各处景致都不一样,称得上是美轮美奂。除了这些有名字的院子之外,还有供仆人休息的裙房、后罩房以及小院子、附属的仓库无数。方沐阳所谓的搞清楚,也只是将庄园内有名字的院子草草看了一遍,要是算上所有的建筑,走一遍也要花不少时间的。

    所以方沐阳所谓的逛一圈,不过是沿着院中的游廊散散步罢了。这细雨纷飞的季节,又成天在园子里头关着,方沐阳觉着自己再不走动走动,估计身上也要长霉了。不过行进在山水画一般的抄手游廊之上,方沐阳实在没有什么伤春悲秋、吟诗作对的心情,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倒是开心得很。

    不愁吃穿就等着长胖的日子,这不是方沐阳童鞋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么?

    一到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就被迫背上了一副重担,接着又是为了金帮的事情到处奔波,其实小方姑爷真的很累有木有?现在这样混吃等死,才是方沐阳想要的生活嘛!至于其他的那些,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方沐阳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些想念方平安父女俩,更有些思念齐旻。

    摸摸肚子,她在想,如果齐旻知道自己有个孩子,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

    ps:

    感谢亲们的小粉红,么么哒~~~~z至于那个全部都是**的番外,唔,是因为作者君卡情节,所以换脑子写的脑抽番外。。。。RP

179 旧人

    也不知道现在北齐是个什么情形。方沐阳走得累了,只一个眼神,随行的陈嬷嬷便从小丫头手里取了锦垫放在游廊的扶手栏杆上,扶着她坐下歇息。

    这样周到的服侍是方沐阳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如今的习以为常,期间几位嬷嬷的功劳是最大的。比如现在,方沐阳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顺势坐下之后,便自顾自地开始望着庭院发呆。

    几位嬷嬷也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子除了爱发呆,有点嗜睡之外,并没有任何不好伺候的地方。呆在这庄子里头,可比在宫里轻松得多。而且陛下也说了,若是服侍得好,往后就放她们出宫养老了。

    她们都是宫奴出身,能活到现在,无一不是人精,听了这话自然是欣喜万分,伺候这位也就更加用心了些。

    方沐阳并不知道身边几个嬷嬷的心情,自从前些日子感受到孩子的胎动之后,她才真正有了种初为人母的感觉。腹中有个小宝宝,与她血肉相连,难免也就思念起孩子的父亲来。

    正发呆,庄子的管事媳妇进来禀报,说是有人求见。

    这倒是意外,常往庄子来的平南王也好,皇帝也罢,都是自己来了就来了,哪里有什么求见不求见的?方沐阳诧异地问是谁,没想到管事媳妇居然卖起了关子,说是见了就知道。

    方沐阳托着腰起了身,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前头走去。

    一进门,果然是惊喜。厅堂里头候着的居然是林嘉和碧文,见了方沐阳进来,两人齐齐半张了口,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方沐阳也是一惊,随即摸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对于吓到了林嘉和碧文相当开心,所以很亲昵地问道:“林嘉,你的伤不是很重么?好些了没有?碧文不是留在那边的么?怎么也回来了?”

    听到她问话,两人这才微微回神,林嘉收敛了惊讶肃然答道:“回殿下的话,属下清醒之后便回来了。如今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担忧殿下的情况,赶紧过来跟殿下请安的。”

    一口一个“殿下”让方沐阳听着略有不适,不过她自动翻译林嘉的话意思是很担心自己,也就没管了。转而问道:“那你就这么回来了,瑞昌和北齐那边是怎么个情况?”

    “这……”林嘉一听,面露难色,看了看碧文。

    碧文嘻嘻一笑,冲着方沐阳乐道:“主子您不知道,他就一直养伤,外头的事儿什么都不清楚,您问他还不如问我呢!”

    听见她这话,林嘉回头瞪了她一眼,却没反驳,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方沐阳瞧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人多当面也没好说什么,只微微点头,又叫下人们上茶安排点心。几个嬷嬷都是人精,规规矩矩地退下去了。

    碧文这才起身,将方沐阳走了之后金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

    金帮的人都以为方沐阳遭遇伏击身死,很是愤慨,幸而查明伏击方沐阳的是五皇子所为。一番彻查下来,牵扯了不少五皇子历年的恶迹,搞得大齐皇帝陛下都没了办法,只好传令让三司会审。如今还没审完,不过五皇子也没什么好处了,最好也就是个贬为庶人,圈禁终身的下场了。

    金帮里头李巴鱼顺理成章做了帮主,有赵晨兄弟几个扶持着,倒也还稳当。

    说到这里,碧文忍不住白了方沐阳一眼,颇有些不平地道:“要不是您整天不着调,也不常往帮里去,李巴鱼哪里就那么容易能坐稳帮主之位?”

    方沐阳换了个姿势,浑不在意:“这不是好事么?总不能因为我不在,金帮就散了吧?再说李巴鱼本来就是码头上出身,一家人都扎根好几代了,再有赵晨几个帮衬着,让金帮安稳下来不是挺好么?”

    说着她眼睛看向林嘉:“京里到底是怎么了?一下子就把五皇子牵扯出来了,不太对啊……”

    林嘉苦笑一声,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眼光在她凸出的小腹上定了定道:“六皇子殿下,听说您受了伏击,那个,身故了,就……”

    话说到这儿也足够明白了,无非就是齐旻听说方沐阳死了,发了疯。自古来这夺嫡争位,大家都有些不干净的首尾,不过为着史书上的百年名声,明面上的面子还是不能少的。偏偏这位六皇子,也不知道是着了自家主子的什么魔,竟然不管不顾地全给攀扯了出来。出手那个狠辣,就连朝中的老臣都瞠目结舌。眼看皇帝震怒,六皇子又发了疯,底下的人不敢懈怠,这才能这么快就弄成三司会审的局面。

    而且,那还是他离开北齐京都的时候,这都过去个把月了,说不定结果都已经出来了。

    至于方沐阳肚子里头这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大概就是齐旻的孩子吧?林嘉不敢肯定,其实他回到江宁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期间就为了这个事情,平南王和陛下前后询问了他十几次。林嘉都快疯了好不好?他受伤昏迷之后的事情,根本就记不清楚,哪里晓得这位主子是怎么回事啊?

    林嘉一直盯着她的肚子,方沐阳又不是没知觉,瞬间记起来肚里这个孩子就是林嘉受伤那天种下的,脸上不由有几分发烧,掩饰似地端起茶碗喝了口水,不好再问什么。

    碧文忙嘻嘻笑着凑上前道:“您别担心,六皇子倒是极有成算的,原来还以为他没什么班底,可谁知道一动起来,居然就将五皇子给扯进去了。”

    林嘉撇撇嘴小声嘀咕:“这些皇子哪个是没什么心眼的……”

    碧文离得近,正好听见,扭头便瞪了他一眼。林嘉忙住嘴,转眼去看窗外。

    两人的互动看在方沐阳眼里,不觉有些奇怪,但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扶着碧文的手问:“那你们之后是准备怎么着?碧波也让王爷调走了,我身边都是些老嬷嬷,也没个特别熟悉的人,有些无聊。”

    碧文笑着答道:“今日来看您,就是王爷发了话,依旧叫奴婢伺候您,您可别嫌奴婢烦就行了。”

    方沐阳有些奇怪,碧文碧波,包括死去的碧珏,都不是一般的丫头。往年在北齐也就罢了,如今回了南楚,为什么还要跟在她身边做伺候人的工作?由不得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那不是委屈你了?”

    碧文有些腼腆地答道:“奴婢,想像您说的,好好过日子……”

    山水画的院落里头,碧文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看得方沐阳有些恍惚。这丫头,好像今年也有十九了吧?

180 新闻

    时间过得还挺快,转眼这丫头跟着自己就三四年了。当时那个总是对自己忿忿不满的小丫头也开窍了,方沐阳摸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沉默的林嘉,心里开始感慨起来。

    难道是孕妇都比较多愁善感么?方沐阳自己也不知道,本来想打趣两句,可是林嘉一副严肃的表情,她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只能悄悄问碧文:“你跟林管家怎么回事?”

    碧文脸更红了,难得露出了小女儿撒娇的姿态,跺脚不依:“主子……”

    正说着,嬷嬷过来了,说是陛下和王爷到了,请公主过去。

    方沐阳只得放下这岔,扶着碧文往回走,心里却觉得碧文一定是跟林嘉有什么,不由朝着林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笑得林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明白她又是在搞什么。

    秦烺和平南王是带着圣旨来的,因为方沐阳怀着身孕,又是一家人,直接免了跪拜,把圣旨塞进了她手里,笑嘻嘻地道:“总算把名分给定下来了,煊儿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就不用理会了。”

    一句话说得方沐阳昏头昏脑的,打开圣旨一看,华丽的骈文搞得她有些眼晕,只好问平南王:“舅舅,这个……”

    林华清苦笑了一下,赶紧解释:“陛下封您为乐安公主,享嫡长公主的品级。对外只说您一直为皇室祈福清修,不得打搅。所以您就安心在这儿住着,不用担心外头人的骚扰就是。”

    要说秦烺也确实是煞费苦心了。这几个月他时不时地往宫外跑,皇后嫔妃的意见可都不小,连带着朝廷里头不少人都跟他打听皇帝一天到晚在做些什么。

    自从出了宫乱,秦烺对后宫就挺严苛的,对外戚限制也比较大,底下的人也不敢翻出什么花样来打听皇帝的事情。但是林华清身为当今皇上的嫡亲舅舅,也是在朝中为官的,打听到他这儿的人就比较多了。

    之前没有给方沐阳明确身份,他也不好说什么,可是自从北边的消息过来,这位陛下就把自己关在御书房生了好几天的气,出来便下了一道圣旨。朝野上下掉了一地的眼睛珠子:这位乐安公主,不是失踪很多年了么?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真的还是假的?人在哪儿呢?

    这些秦烺都顾不上了,先把嫡亲妹子的身份定下来是最紧要的。至于朝廷里头那些人,让他们闹腾就是,他都君权独掌了,哪里还有耐心跟他们继续磨叽?

    方沐阳可不晓得其中的缘由,又打开圣旨看了两遍,总算看到自己的名字——秦煊。不过这个名字往后可没什么人叫了,都得称呼公主才是。

    下人们纷纷拜见公主,口称恭喜。秦烺开心,吩咐管事按着等级打赏,这才转身对着方沐阳笑眯眯地说:“煊儿先在庄子住些日子,宫里人虽不多,可还没庄子上舒坦,等你身子好了,再搬回去不迟。”

    对于深宫内院,方沐阳本能地排斥,赶紧摆手道:“不用了,收拾起来也麻烦,我就住在这儿也挺好的。”看了看两人的脸色,秦烺很开心,林华清则一副有些忧虑的样子,想起以前林华清说自己回来朝中会有点麻烦,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就下了这么道旨意,哥哥,这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秦烺有些愧疚:“一家人,说什么麻烦?倒是哥哥对不住你,都这么久了,才给你一个名分。要是母妃在天有灵,也会骂我没有保护好妹妹的。”

    方沐阳囧了,这位到底对自己的身份有多在乎啊,都把死人给扯出来了。还有这什么名分不名分的,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呢?

    所以她赶紧说到:“哥哥你也想太多了,我在这儿住着也挺好的。名分不名分的,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我知道哥哥心疼我就好了。”

    谁知这话一说,非但秦烺没有轻松的表情,就连旁边的林华清也露出了一副心虚的模样,秦烺更是直接扯开话题:“那个,煊儿,天色也不早了,你吃了午饭没有?要不哥哥陪你一起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午饭?方沐阳看了看天色,离中午还有一会儿呢,不过她是孕妇,胃口也好,这会儿也觉得有点饿了,便随意点了点头。不等主子们吩咐,旁边的嬷嬷便极有眼色地下去准备了。

    方沐阳还是觉得奇怪,转而问林华清:“舅舅,你们过来之前难道没有用膳么?”

    南楚朝廷逢五才是大朝会,文武百官齐聚上朝,平时秦烺都是处理一下六部的公文即可,并不用很繁忙。今天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事,论理秦烺和林华清过来之前应该刚用过早膳不久,怎么会突然又提用午膳?

    林华清没有答话,却转头看了秦烺一眼,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得,稳了稳才开口道:“公主,臣前几日刚接到北边的消息……”

    北边?那就是北齐那头了,他这么慎重,可见是跟自己有莫大关系的事情,方沐阳也有点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望着林华清。

    “北齐皇帝十五日前驾崩了,继位的是六皇子齐旻。”林华清说完,一屋子人全把眼光投到了方沐阳身上。

    结合碧文、碧波还有林嘉的话来看,方沐阳腹中孩子的爹,多半就是齐旻了。本来这位是最不被世人看好的,秦烺也有些不高兴,可是听说两人相悦,也有些无可奈何随便煊儿的意思。但是如今齐旻继位为北齐皇帝,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

    方沐阳目瞪口呆:“怎么会是齐旻?三皇子齐昱呢?”齐昆被三堂会审,估计继位的可能性为零了,那么齐昱继位就是铁板钉钉,齐旻也就是跟着喝汤做个平安王爷的命,怎么突然齐旻就成了皇帝了?

    秦烺皱了皱眉:“煊儿别急。老皇帝驾崩很突然,听说齐昱却突然不见了踪影,国不可一日无君,北齐群臣便推了齐旻继位。如今他已经登基,改年号为明德了。”

    这实在是大新闻,方沐阳有点缓不过神。

    齐旻登基为帝,齐昱却失踪了?那李贵妃能没点算计?怎么会就让齐旻白白得了这个皇位?大皇子五皇子还有宫中、朝中诸人也肯?这也太突然了吧……

    脑子里头乱糟糟地,方沐阳也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了,就傻呆呆地坐着不动。

    秦烺看她半天没了反应,有些慌神,叫了她两声,又去拉她的手,只摸到一手的冰凉。忙高声宣御医进来看诊,嘴里不住安慰道:“没事没事,不就是个皇帝么?如今屁股都还没坐稳呢,你要是不高兴,哥哥叫人把他绑来给你出气就是!”

    方沐阳听见这话,就是心里乱得很,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叹息一声道:“关我什么事!”说完转念一想,不对啊,哥哥这口气……方沐阳狐疑地盯着秦烺:“哥哥,你都知道了?”

    秦烺摸摸方沐阳的手,见没那么凉了,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

    方沐阳一下子脸就红了,她还以为就没人知道呢,闹了半天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只是怕她难堪没当着她的面儿说什么罢了。

    这么着,秦烺倒是找回了一点儿小时候做哥哥的感觉,拍拍方沐阳的手道:“煊儿放心,既然他敢招惹你,甭管他是皇帝还是贩夫走卒,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好容易把妹子接回来,就这么又让她嫁出去,秦烺才不肯呢!

    对付北齐,能用的法子太多了。更别提齐旻继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想跟他唱对台戏的人多了,秦烺并不介意小小地给他再添点乱子。自古皇帝登基,必然是要大婚的,可他齐旻招惹了自家妹子,想娶别人家闺女,先问问他这当大舅哥的同意不同意吧!就是想娶煊儿,也得先过自己这关!

    秦烺已经草拟了N多种方案打算为难刚刚登上皇位的齐旻,只是先别让煊儿晓得就行。

    看着御医请过脉,说没有什么大碍。秦烺和林华清陪着方沐阳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打道回宫了。

    身为一国之君,秦烺的零碎时间也并不是很多,现在想要对付齐旻,更是要早早计划起来才行。

    方沐阳也没挽留,送了秦烺和林华清出门,她一颗心全都放在了齐旻为什么会继位,而齐昱为什么会消失的问题上头。问林嘉吧,林嘉也不清楚,一个多月之前他就回来了,哪里晓得最近北齐发生的事情?

    再问问碧文,也只知道林华清他们是从碧文碧波等人嘴里推测出自己跟齐旻的事情,其余的也是一概不知。

    这种完全失去掌控的感觉让方沐阳很不好受。

    她想了想,摸出贴身佩戴的金帮小令。看来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动用金帮的能力查些事情了。只是还要慎重一点,她还不想自己在南楚的事情过早地暴露出去,而且现在身子日渐沉重了些,出门也不太方便,该怎么去跟金帮的联系上呢?

181 迟来的消息

    方沐阳并没有惆怅多久,虽然碧波被隔离审查,好歹碧文回来了不是?她自己不能出门,不代表说碧文也不能出门。打着为公主购买小东西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出了庄子。

    虽然说大家对这个理由表示了各种怀疑,公主用的东西都是陛下和平南王送来的,比宫中内用只好不差,还有什么值得上街去买的?不过鉴于公主殿下的与众不同,所有人很有默契地表示了缄默。

    当然也有人跟在碧文后头,不过碧文是什么出身?只在街上绕了三两趟,便很容易地甩开了后头跟着的尾巴,径自找上了金帮在江宁的分舵。

    最初听见方沐阳吩咐的时候,碧文也是有些惊讶地。金帮在北齐势大她晓得,毕竟分舵的发展还是林嘉出了不少力气。可什么时候金帮在南楚也有分舵了?他们居然一点也不晓得,看来方沐阳私下里的底牌还不少。不过正因为如此,对于方沐阳的信服之心又上了一层。

    自从上次齐旻在南楚出事,方沐阳便觉得有必要在南楚也将金帮的势力铺展开来。其实这些事情一直在做,之所以瞒着林嘉,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毕竟林嘉他们都是正宗的南楚人嘛,她这种无节操无国界的觉得随便搞搞无所谓,只要方便行事就好。但是人家知道了会怎么样,方沐阳可不敢保证。

    所以隐秘的南楚金帮分舵,林嘉碧文这些人,还真的不晓得。

    江宁的金帮分舵,只是一家看起来不打眼的伎楼,在众多的江宁花楼里头,顶多能排个中等。不过也正适合金帮的隐藏。进了楼里,拿出金帮的小令,碧文几乎没有费任何功夫,便打听到了方沐阳想要知道的消息。

    方沐阳刚刚歇了午觉起来。碧文便回来了。

    相对于之前秦烺和林华清语焉不详的点滴解释来说,金帮传来的消息就要切实可靠多了。

    十五日之前,五皇子齐昆的案子审得也差不多了,年老病弱的北齐皇帝陛下翻看着卷宗。心边怒起。他还没老呢,这一个个的,都忙着拉拢朝臣,私营结党,难道是等着他早死不成?还没缓过神来,又说五皇子生母跪在御书房外头,恳求见皇帝一面。

    御书房可是外廷了,内宫妃嫔无事不得出入,可这时候五皇子生母为了给儿子求情,跪到了人来人往的御书房外头。岂不是挟制北齐皇帝陛下?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好大喜功不服老的皇帝陛下一定会赶紧让她进去,五皇子的事情也就有着落了。可是这位皇帝陛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叫宠妃一气,直接就昏了过去。

    北齐宫闱大乱。太医院的御医们联手施救,最终也没能将皇帝陛下抢救回来。

    皇帝宾天了。

    按理说,大皇子圈禁,五皇子身陷囹圄,六皇子跟个隐形人似的,肯定就是三皇子继位了嘛!可惜的是,一个月之前。三皇子跟母妃李娘娘怄气,一怒之下离宫出走,这会儿还不知道人在哪儿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无法,只得推了六皇子齐旻继位。至于齐昱,大行皇帝停灵到第九日上头才赶回来哭灵。皇位还能有他的份儿?

    方沐阳听着一阵白眼,这算不算是捡来的皇位?

    特么齐旻运气也真是好到逆天了……方沐阳腹诽了几句,转而疑惑:“齐昱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闹什么离家出走的把戏?”

    “这……”提起这茬,碧文就红了红脸,这其中的缘由实在是香艳了些。她虽然是暗卫出身,见多识广,可是这里头的过程,说起来也会脸红的好吧?

    稳了稳心神,碧文尽量平静地说道:“说起来也跟李丞相家正月十八办的宴会有关系。”

    李丞相家女儿太多,嫡女三姑娘想要许配给三皇子做正妃,庶出的六姑娘比齐旻年纪略小,定给了他,中途冒出来个小方姑爷,李丞相也想嫁个女儿过去,便定下了五姑娘。

    唔,女人多了,又正当婚嫁之年,麻烦就来了。

    五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伎楼里头助兴的东西,下在了茶水里头。齐旻虽然临时换了杯子,可还是着了道儿,这位五姑娘自己给自己也准备了迷药,当然是没那么烈的。嫡出的三姑娘那边她也下了猛药,自己则找上了三皇子齐昱。谁知齐旻一进亭子,见三姑娘状况不对,立刻在方沐阳的帮助下退了出来。

    等外人得了信,去找齐昱的时候,李五喝了猛药,正对着齐昱脱衣纠缠。

    这下李家姑娘们的闺誉算是全毁了,李五当晚就被灌了药,一领破席丢去了乱葬岗,李三也发了疯,要死要活。李夫人哭天抢地,请李娘娘做主。

    为着李家的助力,李娘娘权衡之下,要齐昱出孝便赶紧跟李三完婚。

    齐昱自然不肯,先不说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方平安,就是他没有心上人,也断不肯娶一个已经毁了名誉的女子。

    于是齐昱跟李娘娘打起了擂台,母子俩闹得跟仇人似的。二月中出了孝期,李娘娘便向皇帝请旨要给齐昱和李三赐婚,齐昱又跟李娘娘大吵了一架,隔日便出了宫,不见人影。

    方沐阳听完半晌无语,这算不算是李五作死引来的蝴蝶效应呢?只是这蝴蝶效应实在有些诡异,李五自己没得好处,没想到居然便宜了齐旻。

    可不是便宜了是什么,不但得了皇位,甚至……

    方沐阳摸着肚子,低声道:“居然也连累到我了……”

    碧文听见,赶紧抬头望天,表示自己不存在。

    方沐阳叹了口气,觉得腰有些酸软,招手叫碧文过来,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又开始散步。嘴里不经意地问道:“你过去金帮,没有别人发现吧?”

    碧文听着一笑:“开始倒是有人跟在后头,不过奴婢转了几个圈子,便将人甩脱了。”

    方沐阳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在心里暗忖跟着碧文的,到底是哥哥的人,还是舅舅的人呢?

    另一头,听说方沐阳遣了碧文上街,最后却把人给跟丢了,不知道碧文到底出门干嘛。秦烺脸色阴沉,盯着地上的暗卫恨铁不成钢:“那个碧文也是暗卫出身,早几年就不干私下的事儿了,怎么你们这些前辈还不如个小丫头了?!”

    跪在地上的暗卫不敢吭声,心里也有些羞愧,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秦烺烦闷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这才问另一个负责消息的暗卫道:“北齐那边儿现在如何了?”

    暗卫低声禀报:“六皇子差不多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北齐朝中并没什么大的动荡,只是听说最近正联名上奏,请立皇后。”

    秦烺听着勃然大怒:“立皇后?!他还敢立皇后?臭小子……”

    话没说完,那暗卫继续禀奏:“只是北齐皇帝已经拒绝了,说是刚刚出了太后的孝期,如今先帝刚刚过世,他身为人子,要为先帝守孝以正天下伦常。”

    这句话听着还舒坦一点,秦烺收敛了怒色,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可心里清楚,齐旻这些话不过是借口,皇后意味着后宫的管理和皇室宗祠的延续。正当位的皇帝为死去的先帝守孝,顶破天也就二十七天,真要是规规矩矩地守,不是乱了套?

    不知道齐旻是心里有自家妹子,还是真的想要守孝?秦烺磨了磨牙,心里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北齐皇帝很是不以为然。他自己也是年幼登基,那个时候朝政动荡不稳,老臣新贵还不是一股脑地上奏请他立后。最后自己不也是顶不过压力,从老臣中间选择了一位名媛淑女立为皇后了。

    什么婚姻,不过都是为了稳定局势罢了。

    如今北齐朝政安稳,不过是因为李丞相带头支持罢了,当时他们也是没了选择。齐昱下落不明,让李娘娘名下的齐旻继位,总要比让被圈禁的大皇子,或者品行有亏的五皇子来继位好些吧?

    接下来,估计也就该逼迫齐旻立后了。

    秦烺一边思忖,一边露出一个阴测测地笑容来。

    不是要立后么?干脆就帮北齐把水给搅浑点不是更好?双手一拍,一个主意就上了心头,叫了内侍进来拟旨:“广告天下,朕要大贴皇榜,为乐安公主择婿。公主性情娴雅,温良恭谦。只要是青年才俊,不计出身,均可往礼部报上名帖。”

    内侍看了眼自家皇上,愣了一愣,随即安静地退下去了。

    全然不管这样一道旨意会在民间掀起什么样的风潮来。

    而养胎中的方沐阳则一无所知,得到了北齐的消息,又跟金帮分舵联系上了,心情大好。连带着食欲也更加好了起来,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肚子越来越大,皮肤也日渐白皙光滑。

    如今的方沐阳,身着宽袍大袖的系胸襦裙,挽着简单的发髻,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痞气和邪气,看着就跟任何一个要做母亲的妇女一样,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知道齐旻如今日子好过,而齐昱则被封了王爵,方沐阳就彻底不上心了。连带碧文成日里专心伺候,也没有再出过门。RP

182 局势

    整个夏天便在悠然养胎的生涯中过去了。

    方沐阳无所事事,成日除了吃就是睡,对于腹中的孩子,完全没有秦烺和林华清的紧张。那两位隔三差五就往庄子上头跑,今天送几卷话本,明日又带几本曲谱。方沐阳表示自己对音律一窍不通,秦烺还特意从宫中乐坊送了一个乐师过来,专为给方沐阳抚琴。说是孩子多听听音乐,能够更加聪明。

    对此方沐阳除了森森的汗颜之外,别无多余的表情,倒是对自家哥哥的事情有些感兴趣,不过打听之后,方才晓得自家哥哥膝下只有一名年方两岁的公主,其余的妃嫔皆无所出,一后四妃九嫔的配置也还没有满员,目前只有一位皇后,两位妃子,低级的嫔、美人倒是有那么几个。

    难怪秦烺会对自己肚子里头的娃这般上心了,出了爱屋及乌之外,更多的是对新生命的期盼吧?

    只是日子一闲下来,难免就会胡思乱想。比如自己到底对齐旻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又比如方平安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各种问题给了方沐阳神游的空间,大家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地发呆,只当是孕妇情绪化的一种表现,倒也没人打搅。

    没人打搅有几层意思,一来方沐阳乖得很,从未提出过要如此这般的要求,在庄子上住了好几个月,连大门都没有踏出去过一步。二来庄子里头的人都是秦烺严格挑选过的,确保任何不想让方沐阳知道得话不会传进来。这样以来,这庄子倒成了一块真空地带似得,里头的消息出不去,外头的消息也进不来。

    也不是完全进不来,自从碧波跟大楚金帮分舵的接上了头,只要方沐阳想要知道的,金帮就会把消息给碧波。她手里持着方沐阳给的小印,代表着一定的权限,金帮总舵那边也确认了她是曾经服侍过方沐阳的。因此只要不是干系重大的机密之事,但凡碧文问起,大楚分舵的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消息多是关于北齐那边的,身边的事情反倒忽略了。等碧波听说乐安公主招婿的消息,还怔楞了片刻,待回了庄子方才想起来。这位乐安公主,不就是自家主子么?

    主要是下人们素来称呼方沐阳都只有简单的“公主”二字,至于在碧波和林嘉眼中,主子就是主子,不管是金帮帮主还是有了公主名号,对他们来说,方沐阳就是主子。

    这消息,碧波不敢不提。

    方沐阳听完,瞠目结舌:“什么?我在招婿?!谁说的?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碧波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谨慎地回答:“外头都知道了,说是天下英才汇聚京都,礼部收到的帖子都已经堆成山了。”

    她怕给主子带来尾巴,连皇榜都没敢去看,听说了这个消息便匆匆回来了。不过瞧大家伙儿议论纷纷的样子,并不像是作假。

    方沐阳很是意外:“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可我这么个连面都没有露过的人,也会有人上杆子地撵着想要做驸马?”

    就是因为面都没有露过,才显得神秘呢!碧波腹诽了一句,不敢答话,只能微笑。这话谁敢作答?要给公主招婿的是她的皇帝哥哥,可看方沐阳的意思,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秦烺再来的时候,就瞧见方沐阳摸着肚子,满脸郁闷的模样,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方沐阳抬头问道:“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这话从何说起?”秦烺也郁闷了,这好端端地,怎么突然问起这么个不着调的问题。

    谁知方沐阳脸上的泪珠刷就下来了:“若不是哥哥嫌我烦,怎么会急着将我嫁出去?如今人人都晓得乐安公主欲择一佳婿,偏我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哥哥要是嫌我烦了,我自己一边去凉快就是,不敢碍了陛下的眼。”

    秦烺一时语噎,手忙脚乱地摸了帕子出来给方沐阳擦脸,嘴里安慰道:“哥哥怎么会嫌煊儿烦呢,唉,没跟你商量是哥哥的错。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岁也不小了,招婿也很正常的好吧……”

    方沐阳推了帕子不接,随手一抹脸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秦烺:“我这副模样,你要我嫁给谁去?坑人呢!”一边说,还一边挺了挺已经不小的肚子。

    秦烺满头汗,他总不能说放出这个风声,是给刚刚坐上了大齐皇位的齐旻听的吧?

    这个时候的齐旻,也是满头汗。

    匆匆坐上皇位,政事都还未理顺,朝臣们便都紧逼着他立后。李贵妃,哦,不对,现在是慈和皇太后,也是成天追问齐旻立后的事情。这且不提,三个月孝期一过,今天邀约众家闺秀赏花,明天邀约众家闺秀品画,宫里夜夜笙歌,次次都要邀请齐旻到场。

    一次两次的,齐旻去了,可实在受不了那股子花粉味儿,后来也就渐渐避开了。

    但朝臣上奏请立皇后的折子却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齐旻看到这些折子就心烦,不但有把自家闺女夸得天上地下的,还有请求皇上选秀的,种种嘴脸,令人欲呕。

    只有少数几个大臣袖手观望,李丞相便是其中之一。皇上选立皇后,庶女是肯定没门儿的,可李家的几个嫡女,一个已经定了婚期,入秋便要成亲了,一个年纪尚小,唯独一个年纪相当,原来准备嫁给三皇子齐昱的,又精神错乱,成天在家要死要活。光顾着新君登基的事情李丞相都忙不过来了,还要担心家里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情参合什么立后的事儿。

    可是慈和皇太后不干。皇位让这小子得去了,老娘不顺心,难道不能娶个老娘顺心的皇后回来么?

    于是因为立后的问题,皇帝与朝臣的不和,皇帝与皇太后的不和,皇太后与朝臣的不和,成了一个解不开的三角难题。

    皇太后要求是出身高贵,配得起皇家称号的女子;朝臣们的要求当然是自己派系的嫡女,通过联姻与血脉稀薄的皇室结成同盟,皇上的要求……

    皇上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么,必须是那个人。

    近身服侍的人人皆知,却又人人不敢提的一个人。听说那人身死的时候,还未继位的皇帝竟然晕厥了过去,醒来之后便一改以往在人前面冷但无害的模样,彻底将五皇子拖了下了马。

    有内侍曾经在皇帝的书案上撇到一张小像,画中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勾着嘴角坏笑着看向画外的人。年轻的皇帝陛下无事时便会对着那张画像一整天,也不用人近身伺候,就那么坐着发一整天的呆。

    齐旻总觉得方沐阳没有死,没有见到他的尸体,便下意识地拒绝去相信这个消息。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若不是当日自己中了李五的甜梦欢,而是立即将方沐阳保护起来的话,方沐阳便不会星夜联程赶回瑞昌,自然更加不会遭到齐昆的毒手。方沐阳的死,也有他的责任。

    每当空闲下来,他便会对着方沐阳的小像发呆。

    甜梦欢的药效温和,是顶级伎楼才有的助兴之物,也不知道李五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药初时使人昏昏欲睡,之后效力发作,让人如堕梦中。至少对于齐旻来说,那是一个混乱而又迷醉的梦。

    梦中方沐阳肌肤如雪,在他身下娇喘呻吟,光是回忆便让齐旻难以自拔。可叫人混乱的是,那记忆中的方沐阳分明是女子模样,胸前不堪一握的娇雪,细腻的触感似乎仍然残留在掌中。

    齐旻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之后看过几次太医,都说这药并没有什么残留的症状。

    那一次的记忆,便如同一个谜一般,越是思念方沐阳,就越是混乱,搞得齐旻以为自己神经出了问题。他也不是没有试过亲近别的女人,可是一靠近那些女子,眼前便浮现出方沐阳带着嘲讽的笑容,登时便没了兴致。

    齐旻想,自己大概是中毒了,而解药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这皇位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要不是齐昱跑了,怎么也轮不着他。所以齐旻想着,干脆先顶上一段日子,等到齐昱那头安稳下来,再把皇位还给齐昱就是。至于自己,大约要浪迹天涯去寻那味名为“方沐阳”的解药了。

    可是没想到三个月一过,齐昱便打着给父皇守灵的名号,又溜走了。朝政诸事刚刚上手,齐旻一时也撂不开,这日子就在朝臣不停地吵闹中渡过。南楚也跟着添乱,之前说好的粮食、布匹、食盐的交易居然陡然就给停了,这还没完,居然连北齐的药材也不要了。

    朝臣们忧心不已,毕竟这可是去年刚刚定好的约定,怎么说改就改了?礼部派人去跟南楚的官员交涉,人家怎么回话的?我家陛下高兴!

    千金难买老纸高兴!这答案太过无赖,北齐人接受不了,可又没办法,礼部尚书胡子一把了,愁得一晚上就揪掉了一半。没过几天又听说一个消息,说是南楚皇帝的同胞妹妹,年幼失散,如今好容易找回来了,南楚皇帝正贴了皇榜,广招天下俊杰为佳婿。

    北齐朝野瞬间轰动了,朝臣和后宫首次统一起来,这什么北齐公主,不正是给咱们年轻的陛下量身打造的皇后人选么?北齐南楚联姻,什么贸易什么粮食什么食盐,那都不算事儿啊!

183 舅妈

    不得不说这位南楚公主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妙了。

    身份?没话说,全天下上哪儿去找身份如此尊贵的未婚少女?你说北齐的那几位公主?得了吧,新皇继位到现在,除了封养母李贵妃为慈和皇太后,追封亲娘为慈懿皇太后之外,其他的后宫妃嫔统统成了太妃,至于公主们,还没有一个得到封号的。

    家世?这个不用说了,南楚皇上的唯一嫡亲妹子,家世还用说?比北齐皇室都要来得正统,真正的皇室后裔啊!

    相貌?没见过,可是听说南楚皇上相貌英俊,同胞妹子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年纪?这个更加相配了,新皇正是弱冠之年,那位听说也是二九佳龄。唔唔,年龄相当,才有共同语言,这年纪又好生养……

    满朝文武一思量,放眼天下,还就真没有比这位乐安公主更加适合的人选了。

    其实北齐国内也不是没有貌美适龄家世好的女子,可问题在于,如今的北齐朝堂上是公然结党,李贵妃母系,以李丞相为首的一伙高级文官;武将里头被齐旻收服的年轻将领,自认有从龙之功,也是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五皇子母族为首的老牌勋贵世家,如今齐旻都登了帝位,五皇子贬为庶人,必须捏着鼻子认下来。还有零零总总的各色投机分子,自认纯臣不肯乱参合的低阶文官……几个派系各有各的人选推荐,每个派系里头又各有争斗,就为个北齐皇后的位置,成天闹腾不停。

    还有不肯服老的慈和皇太后,以前就跟其他几位皇子的母亲成天掐架,现在又为各自推选的皇后人选继续掐上了。

    所以横空出世的南楚乐安公主,简直就是一剂拯救因为立后而混乱的超级好药。

    好药好疗效,提议迎娶乐安公主,缔结两国百年之约的上奏一出来。顿时赢得前朝后宫,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之声。

    齐旻还没反应过来呢,礼部便已经将提亲的使节团人选都落实好了,礼物也都整治了出来。甚至包括日后这位公主嫁至北齐,何处迎接,何处歇息,如何上京,何处发嫁,统统给拟了一个章程出来。

    齐旻瞪着厚厚一摞本子傻了眼,这帮子专业人士干起活来不是吹的,这才一个晚上,他都还没考虑好呢,下头的大臣们就都给弄妥当了。要是练兵赈灾收税能有这个效率。估计早就灭了南楚天下一统了。

    左右思量了两三日,迎娶这位乐安公主确实利大于弊。至于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人,少不得委屈公主两年,待他稳定了局势。卸了皇位,公主另行聘嫁就是,顶多再多补偿公主一些就是嘛。

    于是齐旻大笔一挥,八月初二,前往南楚求亲的使节团便整装出发了。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想过的问题就是,南楚会将公主嫁给北齐皇帝么?

    “嫁!当然要嫁!可朕的妹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娶到的!”秦烺听见这个问题。瞪着平南王满脸不忿,转而又懊恼道:“都是朕不好,放任煊儿在外苦了这么些年,要是朕没那么多顾忌,早些接煊儿回宫,也就不会有这么些事情……”

    平南王林华清忙抚慰妹控皇帝:“皇上。当初不也是没办法么?”

    君臣同时叹了口气,不愿意去回忆秦烺最初继位时的情形。秦烺的帝位是打下来的,生生从庶兄手里夺回来,说是血洗宫城也不为过。一应跟着伪帝的大臣都被安上“附众谋逆”的帽子,抄家灭族。京城三日之内连斩了两千余人。数万人充入奴籍、发配荒岛。即便如此,登上帝位之后,秦烺还是要跟伪帝余孽斗,跟朝中心思深沉的大臣斗,清理宫闱,稳定局势。那样的情况,如何能接秦煊回来?

    静默片刻,林华清定了定神,接着问道:“南楚求亲的使节团已经过了金州府,约莫还有半个月就到江宁了。皇上要如何处置,还是要拿个章程出来。”事关外甥女,林华清自然格外上心些。

    秦烺点点头:“这个自然,舅舅不用操心。近来朕的事情也不少,庄子上不能常去,煊儿快要生了,舅舅还是多看看煊儿。前些日子南边的交趾送了些新鲜芒果过来,舅舅带些过去,让表妹和舅妈也尝点。”

    想起妹妹那如同球一般大的肚子,秦烺便有些胆战心惊。他的宫内如今只有一位低阶美人所出的公主,怀孕的时候他是从来看也没有看过一眼的,哪里知道女子怀孕如此可怖?再跟太医打听,说是女子生产极为凶险,当时就把秦烺吓得白了脸。

    林华清也不推辞,大大方方谢了恩,径直便出宫往庄子上头去了。

    夏末的时候,平南王妃便带了小女儿过来京城,也住在庄子上,方便照顾方沐阳。林家根基在南边沿海,恰好世子的亲事又是今年春末,平南王领着朝廷的差事,不过回去看了一眼就走。可是王妃却不能一走了之,办完亲事,再准备上京,各种杂事一拖,便拖到了夏末方至。

    夏天刚过完,方沐阳的肚子便如同吹气一般猛然涨了起来。她一直没有什么孕期的表现,这个时候竟然也出现了孕吐的情况。宫里来的老嬷嬷倒是有经验,笑着告诉她:“孩子长大了,顶着了胃袋,略一动弹便让人不舒服。”

    方沐阳摸摸肚子,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

    如今她已看不出半分男儿洒脱的模样,头发松松挽了高髻,不用金钗银钿,只用缀了珍珠的发带系起,身上是一条桃红的晕染系胸襦裙,从下摆极深极艳到胸前已经淡至微白,胸前白皙一片,披着广袖月牙白的对襟衫,腹部高高隆起,言笑间全是温和。

    平南王妃田氏正陪着她在回廊间散步,一边轻声告诉她:“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要经常走动。我看你肚子这般大,只怕孩儿个头不小。不过好在你的骨架子也不小,生产应该也费不了什么力气。”

    田氏十六岁上头嫁给林华清,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二子和女儿也是双胞胎,可见这双胞胎遗传的并不假。按照田氏的话说:“若是问我如何处置妾侍通房,我可没有半点经验,可这生养孩儿,我倒是能说得出个子曰来。”

    林家是沿海的大户,素来注重家声,几辈人都没有妾侍通房的说法。田氏自己也是大家世族出身,说没经验不过是炫耀同林华清的感情罢了,方沐阳当然懂得,当时便捂了嘴笑:“舅妈这话若是让舅舅听到,定然觉着您是在表扬他呢!”

    看到舅舅两口子感情好,方沐阳自然也高兴。自从怀了这个孩子,那些争长斗短,尔虞我诈的阴暗心理便去了七分,只恨不得身边的人,眼见的事情,个个如意,样样顺心。而且舅妈过来还有一样好处,是舅舅同皇帝哥哥都无法提供的,那就是女人间的八卦心思。

    天下没有不八卦的女人,只分这八卦能说不能说罢了。

    就比如林华清曾经提过的,秦煊幼年曾经在林府长到五岁的事情,个中原委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公主会养在舅家。林华清和秦烺从来不提起,偶尔方沐阳问起,也是避开不提。这下田舅妈来了,打听起来便容易得多。

    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隐秘,田氏便低声告诉她:“咱们的说法,是说双生子不吉利,互有妨碍。当时贵妃娘娘生下你和陛下,宫中便有人拿这个说事。一儿一女,先皇自然要保儿子。谁知贵妃娘娘慈母心怀,楞是挣扎着下床,把你夺了过来,而后又对先皇长泣,说是不在一路长大,总不会妨碍什么。这样便将你送回林家抚养,后来五年过去,你和陛下虽偶有小病,但都是无灾无痛的,什么不吉利有妨碍的话自然站不住脚跟。娘娘思念你,便又接了你回宫。”

    说着就歪了楼,伸出双手比划道:“你送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舅舅刚成亲还没三个月,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好,只能我来照顾你。哎哟,我一个刚出嫁的小妇人,哪里懂照顾孩子?把你抱着还哭个不停,哄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停声,急得我满头是汗,好容易将你哄住了,才发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撒了泡尿在我裙子上。可怜我刚做的湘绫撒花裙子,才上身就让你一泡尿给撒没了……”

    方沐阳正在心里勾勒林贵妃的形象,对这具身子从未谋面的母亲,她实在是有些好奇。可听到后头,忍不住就满头黑线。舅妈,我这都要生娃了,您能别提奶娃时代的黑历史了不?

    可惜田舅妈兴致正高,完全没有收到方沐阳怨念的小眼神,兀自说得痛快:“刚会走路,就显出坏来,专往丫头裙子下头钻,闹得院子里成天鸡飞狗跳的,小丫头瞧见你就躲……”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久没人聊闲话,田舅妈说起来就有些停不住,根本不需要方沐阳应和,一个人就说得很开心了。

    好在此时搭救的人来了,少女走进亭子瞧见这场景,无奈地一摇头:“母亲,您歇会儿,喝口茶润润喉咙吧!”RP

184 生子

    这少女便是平南王林华清唯一的女儿,小名娇娇,大名林暮晴。她身材修长,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笑起来两颊深深的小酒窝。

    几乎是一见面,方沐阳便觉得这表妹可亲可爱,再一接触,她性子也来得直爽大方,显然被平南王夫妇教养得极好。

    “表姐,我母亲平素也没什么人聊天,所以见了你话略多了些,你可别嫌她烦。”对着方沐阳行过礼,林暮晴笑着替自己母亲赔礼。

    方沐阳哪里会怪罪自己舅母,忙摆手表示不在意,笑着答道:“表妹太客气了,要不是我身怀六甲的,害得你们也只能陪我呆在庄子上,耽误妹妹的大事了。”

    平南王妃带女儿上京,一方面是受王爷的托付前来照顾即将生产的方沐阳,另一方面也存了替女儿相看亲事的意思。林暮晴就快及笄,可是随着林华清封王,暮晴的身份也高贵起来,反倒在南边不好说亲。京里少年俊杰更多,选择余地也就更大些。

    不过方沐阳就快生产了,平南王妃哪里还有心思带着女儿各处赴宴相看?到了京城只给几家亲近些的送了消息,便一头埋进庄子里头照看方沐阳。林暮晴起初陪了些日子,到底年幼坐不住,得空便往城里去玩。

    今日便是刚从京里回来。

    她笑嘻嘻地显摆从街上买回来的花篮、花环什么的,听着田氏略带埋怨地答复方沐阳:“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你一家人,如今你肚子里头这个最大,便是撵我也不走呢!你要真是过意不去,待娇娇定了亲事出嫁的时候,厚厚地送一份添妆来就是了。”

    提起婚事,林暮晴倒是半点羞涩也不见,反倒凑上前嬉笑:“就是,到时表姐别小气就行了!可别像北齐的蛮子,还来求亲呢,听说礼物连一船都没装下,就来几十号人……”

    林暮晴并不晓得方沐阳之前的事情,只是听说这位表姐幼年与皇帝表哥失散,前些日子才寻了回来。至于是怎么有了身孕,夫家又是何人,她一个未嫁女子,自然不会有人对她说得详细。可是田氏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听说北齐人也来求亲,惊得抓了女儿的胳膊问道:“北齐人到江宁了?你看见的?”

    “还没进京呢,说是快了。今天在茶楼喝茶的时候听人说的,那人跟北齐求亲的使节团同一天出发的船,说是在瑞昌码头上瞧见了的……”林暮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紧张,转念一想,是呢,被求亲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公主表姐么?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表姐都快生产了,这会儿北齐皇帝居然使人来求亲,难道他就不嫌头上的皇冠是绿色的?

    只看过坊间话本的单纯小郡主啊,你是不晓得神马叫做艺术来源于生活,更不晓得有时候生活会比艺术更加狗血滴。

    方沐阳微微有些窘迫,耐着性子听小表妹嘟囔京城里头的热闹,又央求田氏重阳带她去登山。田氏哪里敢答应,眼看方沐阳生产在即,说不定重阳节就得在庄子上照顾月子了,哪里有空登什么山?

    好言好语劝了林暮晴一会儿,反正她也是小孩子心性,转眼又找到新的乐子,自顾自地玩去了。田氏不放心,跟着过去嘱咐女儿不要乱跑。

    方沐阳得了闲,唤了碧波过来,低声嘱咐一番,着她去打听北齐使节团的事情。

    消息接二连三地传了回来,只不过金帮到底底子薄了些,打听来的也不过是些大众化的消息。什么北齐使节团有多少人啦,据说带了一尊三尺来长的整块青玉雕的观音像做聘礼什么的。不过议论最多的,还是对新上任的北齐皇帝陛下,齐旻同学的。

    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说齐旻同学母妃出身卑微,不过是一个宫婢,因为生子才抬了嫔位,可惜受不住福分早早就去了。可齐旻同学那叫一个天赋秉异,在吃人不见血的皇宫里头隐忍不发,最后击败了所有竞争者,轻轻松松得到皇位。期间各种版本的传说故事,什么齐旻同学是天赐之子,母亲只远远见了皇帝一面就怀孕了;什么齐旻同学双耳垂肩,手长过膝,说话犹如滚雷,身高一丈二云云。

    碧波脸色古怪地将街上听来的传闻讲给方沐阳听,笑得她眼泪都出来了,抱着肚子喊“哎哟”。哎妈呀,连处NV怀孕都出来了,以为齐旻是耶稣上帝还是咋的?手长过膝?那不是大猩猩吗?

    方沐阳笑着笑着,哎哟声就变成了呻吟:“快叫嬷嬷,我要生了!”

    碧波吓得跳起来往门外冲,叫门槛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侍女们乱作一团,幸亏田氏早有准备,居中指挥,将方沐阳抱去了早已准备妥当的产房,急招产婆进来伺候,又赶紧叫林嘉往宫里送信。

    方沐阳疼得脸色惨白,还挣扎着隔窗谢过田氏:“多亏舅妈在,要不然还不晓得乱成什么样。”

    田氏又好笑又心疼,仔细叮嘱她:“留着力气生孩子吧,说那么多干什么!”

    可妇人头胎,本来就生得慢。待秦烺和林华清赶来,天色已经黑尽了,方沐阳还没到生产的时刻,正叫了一碗阳春面在吃着。

    男人不好进产房,秦烺隔着窗户问了几句,知道她一切都好,这才放了一半的心。转头郑重谢过田氏,又嘱咐带来的太医仔细候着不提。

    阵痛发作得愈发急促,方沐阳冷汗淋淋,疼得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几乎是本能地按照产婆的指挥吸气呼气。一直到寅时初,方才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儿。

    众人一夜未眠,听见产房里头传来的婴儿哭声,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产婆给孩子清洗妥当,抱出产房来笑道:“公主生了一位小公子。”

    秦烺手一抬:“赏!”看也不看孩子一眼,便急着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田氏赶忙上前接过孩子细看,听见嬷嬷出来回话道:“公主很好,只是力竭睡着了。”

    秦烺摸摸额头苦笑道:“原不知女人生孩子这般恐怖。”他的后宫里头如今只有一位公主,就是公主出生,他也没有守过,只是生了之后内侍过来说一声罢了。听见里头妹子痛了一整夜,不知是不是双胞胎的问题,竟觉得自己也跟着生疼一般。

    林华清好歹有经验些,忙劝了秦烺道:“公主母子平安就是好事,陛下,眼看就快天亮了,您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

    宫里朝中确实还有不少事情待处理,秦烺沉吟片刻,叫来嬷嬷亲自敲打了一番,又好生拜托田氏,这才念念不舍地先行回宫去了。

    只洗了把脸,朝会便开始了。议了几件事情都没个结果出来,礼部尚书又启奏道:“陛下,北齐使节团再次求见,还请陛下安排个时间。”

    这位神秘的乐安公主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可皇帝一纸诏书下来,搅得礼部上下焦头烂额的。这会儿连北齐皇帝都派人求亲来了,论家世论个人,谁都比不过北齐皇帝啊!礼部尚书觉得这北齐皇帝简直就是太合适了,而且是求娶公主做元后,原配嫡妻,几个登了帝位的皇子原配的位置还是空着的?也就北齐皇帝这个奇葩了。

    可自家皇上更奇葩,接了国书就放了没理会,这会儿听见礼部尚书的话,居然眼一瞪,突然就生气了:“理他们干什么?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朕忙得很,哪里有时间理会他们?!”

    朝臣集体黑线,不知道自家陛下是抽了哪门子疯,突然说要给乐安公主招婿的也是这位,人家最合适的妹婿人选来了,晾着不理的也是这位。难道北齐皇帝陛下得罪了自家皇帝?

    不得不说朝臣们无意中真相了。自家妹子挣扎一夜才生下了孩子,可齐旻都不见得知道。再想到“方沐阳”身死还没一年,齐旻就有心情来求娶“乐安公主”,真是个无情无义的臭男人!

    可是……给乐安公主招婿,不就是为了引得齐旻求亲的么?秦烺陛下您到底在想什么啊!

    方沐阳可不晓得朝堂上的事情,她生产耗尽了体力,一直昏睡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除了身下还有些疼痛,手脚有些酸软无力,倒也没有别的不适。床边碧文正守着,见她醒来,惊喜地唤了声“主子”,便赶紧叫了经验丰富的嬷嬷进来伺候。

    奶妈又抱了孩子进来给方沐阳看,田氏也赶紧过来问要不要吃什么,屋子里头顿时热闹喧哗起来。

    方沐阳接了孩子抱在怀里,瞅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心里有些嫌弃,又有些奇怪的感觉。自己肚子里头那一坨,真的就变成这么个小娃娃了?

    田氏见她皱眉头,笑着说道:“别瞧他现在红红的,皱皱的不好看,过几日便长开了。瞧这孩子的眼睛线儿,就知道是个大眼睛的漂亮娃娃。”

    方沐阳也不接话,自己散了孩子的裹被,翻了小手小脚仔细瞧。还好,不多不少,这些日子她有桩心事对谁都没说,那就是这孩子是在齐旻中了迷药的情况下得来的,天晓得那什么迷药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还好,至少目前看起来是没有的。至于视力听力智力什么的,就只能往后慢慢瞧了。

185 洗三

    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方沐阳只觉得这娇小的人儿实在是有些恐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折了孩子的骨头。旁边奶妈低声告诉方沐阳应该怎么抱孩子:“头稍微托着点儿,让他枕着您上臂,另一只手托着屁股就行了,哎,对……”

    这孩子个儿真小。方沐阳抱在怀里掂了掂,扭头问田氏:“舅妈,孩子生下来多重啊?”

    “七斤四两,个头可不小呢!”田氏笑得牙根都露在外头。

    方沐阳又轻轻掂了下,不满地嘀咕:“才七斤多啊,我成天都吃,怎么个头也不算重嘛。”

    田氏捂着嘴一笑,低声道:“已经算很重了,听说也有孩子生下来八斤、九斤的,可哪个当娘的不是九死一生?孩子个头太大,当娘的就吃亏呢!往年我们族里有个媳妇儿生了个八斤多的胖小子,可当娘的愣是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你呀……”

    说起这头,方沐阳也醒悟了。毕竟这里医疗技术相对落后,产妇生孩子都是靠自己奔,要是孩子个头太大,可不是危险么?又不能用剖腹产的手术什么的,难怪怀孕的时候几个嬷嬷对自己的饮食和活动格外上心了。

    想起这节,她忙点头诚心谢过了田氏的教导,又抱了会儿孩子,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奶水!

    方沐阳就没觉得有涨奶的感觉,艾玛这太奇怪了。

    将孩子放在自己床边,让下人们都先出去了,她这才红着脸问田氏:“舅妈,我,我,没有奶。怎么办?”

    田氏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没奶就没奶呗,还省了喝焦麦芽的功夫。又不是没有奶妈,宫里送了三个过来服侍小哥儿呢。哪儿就需要你自己喂奶了。那是穷人家请不起奶妈没法子,咱们这样的人家,要是还需要自己喂奶,不是成了笑话!”

    话虽如此。方沐阳扭头看着儿子的小脸,心里还是有些愧疚。记得以前是听谁说过来着,母亲给孩子哺乳,也是母子交流的亲密途径之一,可惜自己居然没有奶水,宝宝,对不起了……

    孩子还在沉睡,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半张着,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田氏坐在床边瞧着,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听话体贴娘的。哪像我家老大刚生下来那会儿,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成天都需人抱着,一撒手就哭个不停。”

    方沐阳看着自己的孩子,越看越爱。心里琢磨了半天,想了想道:“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先起个小名叫着吧……”

    话没说完就让田氏打断了,拦了她的话头道:“着什么急,明日就是洗三了,陛下一定会过来给孩子起小名的。大名待上族谱的时候有他父亲呢,你急什么。”说完想起这位的父亲约莫还不晓得孩子的事情,脸色变了变。呐呐地住了口,不好往下说。

    什么洗三,什么陛下给孩子起小名?方沐阳听得满眼蚊香圈儿,抓着舅妈求知若渴:“舅妈,为什么要陛下为孩子起小名啊?”

    田氏也乐得岔开话题,忙与方沐阳说起南楚新生儿的习俗来。

    南楚自诩正统。一向遵从古礼。孩子出生之后的第三日,称为三朝,办“三朝酒”,主要接待娘家亲眷。由接生婆为新生婴儿“洗三”,意味洗去污秽。迎接新生。亲朋好友会将祝福的礼物丢进洗三盆里,作为答谢接生婆的报酬。之后孩子的舅舅为孩子取名,表示孩子人生的开始,并意味着孩子与舅家的关系亲密。同时娘家人还会为产妇和新生婴儿送来坐月子的一应用品等等。

    方沐阳听完更加迷糊,田氏忙安抚道:“你不用管那么多,庄子上早就备下了,如今你就安心休养便是。”

    听见这话方沐阳松了口气,她本来就不耐烦处理这些琐事,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是最好的,便再次谢过田氏:“幸亏有舅妈操持,要不我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办。”

    田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说这些做什么,你跟我闺女也没什么区别。可惜娘娘瞧不见……”说着忙挥了挥帕子,又扬了笑脸:“瞧我说这些做什么,大喜的日子呢!你快歇息一会儿,吃过晚饭,咱们就挪进屋子里头去。”

    产房污秽,用了院中的一间偏房。之前方沐阳昏睡着,田氏也就没让人挪动,现在她醒了,精神也还不错,也该搬回正屋里头去才是。

    吃过了晚饭,自有老嬷嬷打了温水进来,服侍方沐阳擦拭了一遍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衫。方沐阳自觉身子不错,略走几步也不很吃力,便由得嬷嬷们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地,自己走回了屋子里头。

    总的来说,方沐阳自我感觉还是蛮不错的。前世工作的时候去看过刚刚生产完的同事,剖腹产,据说是家里人要求正生,结果十四个小时都没能达到生产标准最后还是剖腹挨了一刀。去看望的时候那个女同事已经是生产完的第五天了,还躺床上有气无力,连吃饭都靠人喂,虚弱得像根脱水小白菜。

    自己这情况,不知道算是哪一种,不过方沐阳觉得大概跟嬷嬷们孕期对她的饮食和运动控制有很大的关系,能在生产完的第二天就自己走回去屋子,算是不错了吧?

    屋子里头已经收拾齐整了,正对着床榻的窗户紧闭,两侧的窗户打开来便于透气,但是怕微风吹到床榻那头,在两边拦了屏风。相对来说,床榻一块儿就是个比较封闭的空间了。要是把雕花架子床上悬着的层层帐幔全放下来,那就完全是个密闭空间了。

    本来奶妈带着孩子在隔壁屋,但是方沐阳不放心,便在室内又添了一张榻,方便奶妈晚上小睡。至于孩子,这么大的娃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十个时辰在沉睡,搁在方沐阳枕头边儿就成了。

    唯独让方沐阳比较紧张的事情也没有发生,都说月子里头不能洗头洗澡,可刚搬过来之前。嬷嬷就让方沐阳用温水擦身,还给换了衣服。头发也用湿帕子包着擦了一遍,然后立马用熏笼蒸干。熏笼里头放着不知道什么香料,头发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儿。很淡,而且不刺鼻。

    想想也是,嬷嬷们都是服侍宫内贵人的。生了小孩,就算是坐月子期间,皇帝也会过去探望。要真是蓬头丐面的,冲撞了皇帝陛下怎么办?还有个罪责叫“御前失仪”呢!就是衣衫不整,身有异味的都算,所以在伺候月子这方面,嬷嬷们有的是办法让方沐阳干净舒适。

    但是因为有了小婴儿,房内所有散发着味道的器具全都拿出去了。就连案上供着的一尊檀香木雕像也取走了,就怕对小宝宝有影响。被子上只有淡淡的皂角和阳光味道,方沐阳嗅着这干净的气味,侧头凝视着自己的小宝宝,还以为白天睡多了会睡不着。结果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次日早间,是让小宝宝哭闹给惊醒的。把孩子交给奶妈喂奶、擦洗,方沐阳则坐在床上由碧波碧文服侍着用温水漱口净脸。还没用早餐,太医便进来给这母子二人请了脉,直说方沐阳身体底子好,小宝宝也健壮,并不用什么特殊的补品。多吃些补气养血的东西,食疗最好了。

    刚吃完早膳,田氏便带了林暮晴过来瞧方沐阳,见她精神头好,又听碧波说太医诊过脉,并不用吃什么补药。心里高兴得不行。可扭头一看,自家女儿已经扑到了床边,看着新生的小宝宝目不转睛,还忍不住伸手去戳孩子的小脸蛋,忙吓得伸手拍了林暮晴一下。口里斥责道:“没轻没重地,别弄伤了宝宝。”

    林暮晴也不恼,嘻嘻笑道:“母亲,你瞧他睡得多沉,小嘴儿还吧唧吧唧的。”

    方沐阳侧头一看,果然小宝宝被人打搅了睡眠,吧唧了两下小嘴唇,像在吮吸什么似的,心里不禁一乐,也伸手戳了戳孩子的小脸蛋。

    田氏无语,自家这个女儿一向娇养,都快及笄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怎么方沐阳都当了娘了,也还跟个孩子似的。伸手把孩子抱起来交给奶妈,转头警告这表姐妹俩:“小宝宝皮肤娇嫩,哪儿经得起你们拿手指戳?要是不小心划着了孩子的脸,破了相怎么办?”

    方沐阳和林暮晴只得乖乖低头听训,偷偷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田氏拿他们俩没办法,只能扭头告诉奶妈:“今儿天气不错,也没什么风,带哥儿去檐下晒晒太阳。”又叮嘱林暮晴:“娇娇莫贪玩,好生陪着你表姐。”

    今日秦烺要来,庄子里头的事情都是田氏铺排着,方沐阳晓得她还有事要办,忙点头道:“舅妈快去忙就是,我会小心的。”

    田氏一走,林暮晴便拍拍手道:“母亲就是成日里担心这个,操心那个的,今天又没几个人,不晓得她忙活什么。”

    方沐阳有些歉疚:“都是我的事儿拖累了你们,要不然这么好的天气,外头逛逛也好啊!”

    林暮晴极为善解人意,笑着说道:“天天出去玩儿,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还不如在屋子里头坐着轻省。不过母亲今日这般紧张,莫非今天西三朝皇后娘娘也要来么?”

    方沐阳哪里知道这些,自从来到南楚,她成日里见的就是秦烺和林华清几个,就连田氏母女俩也是最近才见到的。至于秦烺的皇后,平日里连听都不曾听见秦烺提过一句,莫非帝后不合?RP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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