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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是喜脉全文阅读

作者:香辣凤爪     姑爷是喜脉txt下载     姑爷是喜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6 胡皇后

    对于这位皇后,林暮晴知道的还要多些,忙向方沐阳解释道:“论理说,洗三朝这样的大事,须得夫妇都要到场。看母亲这般紧张,皇后娘娘应该也是会过来的。胡皇后听说倒是个温柔娴雅的,也是大家族出身,只是不晓得长得什么样。要是今日过来,我可得好好看看。”

    方沐阳敏锐地捉到了三个字眼“胡皇后”,忙问道:“皇后姓胡?是哪个胡家?”

    林暮晴嘻嘻一笑:“表姐也听说过胡家?”

    方沐阳点点头:“我倒是听说过一位胡三小姐,不知道是不是跟皇后一家的。”

    林暮晴一拍巴掌:“可不就是那个胡家?!说起来这胡三倒比她皇后姐姐更出名些,只可惜名声太盛,要不然这皇后还不知道谁来做呢!”说着便挨近了方沐阳低声道:“母亲不让我说这些,说是闲言碎语坏了女孩儿家的品性,可那个胡三,啧啧,连表姐都知道,可见真是丢人丢到北齐去了。”

    方沐阳念头一转,便晓得是当初捉弄胡三的事情传回南楚,成了笑话了。可总不能当着林暮晴的面儿说这事是自己干的吧?只得讪笑了两声问道:“那胡氏是怎么做了皇后呢?”

    林暮晴啧啧两声,隐约知道表姐流落在外,对朝中局势并不了解,便掰开揉碎地细细告诉她:“胡氏一族势大,本来就是书香门第,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皇帝表哥还朝的时候,多亏胡氏族人居中接应,方才成事。本来胡夕照大人居功至伟,可他本来就是文华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算得上是位极人臣了,我偷偷听父亲说,就为着安抚老臣。娶了胡三就是。可胡三那个德行,啧啧,幸好是没做皇后……”

    这点方沐阳深表赞同,在她看来。胡三小姐就是神经质加深度洁癖患者,谁娶谁倒霉。

    “父亲说反正是与胡氏一族交好,娶族中哪位姑娘都行,便定了胡大人哥哥,涠洲府尹胡明霜大人的嫡女,胡大小姐。封了皇后之后,又抬了胡大人做景乡侯,再者胡明霜大人本来就是胡氏宗族的宗子,身份上也不会比胡三差多少的。”

    果然是平南王府出来的姑娘,平日瞧着像个小孩子似的贪玩。可政治敏锐度一点都不少。一番话下来,至少方沐阳已经明白,自家皇帝哥哥的这婚姻,不但关系着朝野局势,还为了控制胡夕照的权利。胡夕照有从龙之功。位极人臣,难免权势过大。可是亲哥哥胡明霜做了景乡侯,便正式进入了勋贵序列,整个胡氏家族的地位便都跟着水涨船高,无形中也就牵制了胡夕照。

    但是从大局来说,皇帝依然是对功臣家族照拂有加,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果然玩政治的都不是一般人啊!方沐阳叹为观止。更对自家聪慧的小表妹高看了一层。能有这般的见识,想必就是在京城的贵胄之家里头,也会很吃得开吧?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闲话,外头便喧哗起来。果然秦烺带着胡皇后一同参加小宝宝的洗三来了。

    初次见面,方沐阳忙下了床迎到门口欲要行礼,刚低了头。胡皇后便快步上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妹妹刚刚生产,还不快去床上躺着。都是一家人,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方沐阳忙恭敬地回答:“长幼有序。礼不可废,您是长嫂,又是一国之母,这礼是一定得见的。”

    见他们姑嫂和谐,旁边的秦烺笑着道:“乐安平时见了朕可没这般客气。不过盈盈说得也是,你快些上床躺着歇息,这礼暂且记下,日后再行就是。”

    皇帝陛下开了口,两人自然遵从。方沐阳扶着碧波的胳膊回去床上躺下,仔细打量胡皇后。

    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一双杏眼波光流转,正望着秦烺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相比胡三那种张扬肆意,胡皇后倒显得相貌平常一些,至少没有方沐阳想象的那般美丽,但是她很耐看,给人感觉是个如同春风般柔和的女子。

    而且,从她不时粘在秦烺身上的目光中可以看出,这位皇后嫂子,对自己的皇帝哥哥,已经是倾心相许了。

    秦烺没注意那么多,随意坐了,问方沐阳身子可好。胡皇后则叫了服侍的几位嬷嬷和奶妈,问公主身子恢复得如何。奶妈又将粉嫩嫩的小宝宝抱来给二人看,秦烺皱皱眉,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孩子襁褓之上,道是赠给孩子的礼物。

    胡皇后看着孩子,目光中的温柔浓得能滴出水来,她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蛋,身后的女官捧了一只如意嵌多宝的项圈出来,道是皇后娘娘的礼物。

    方沐阳忽然心中一动,轻声道:“嫂子要是不嫌弃,不妨抱抱孩子。”

    此言一出,连同刚进门的田氏和林华清都楞了楞。

    方沐阳忙解释道:“不瞒哥哥嫂子,我是在北齐野大的,常听人说若是抱了刚出生的小婴儿,一定会带来好运。嫂子抱一下小宝宝,来年也生个大胖侄儿。”

    北齐的确有这种说法,新生儿都是带着天神的祝福下凡的,能给人们带来好运。胡皇后听了这话,眼中竟然现了几滴晶莹,笑着朝方沐阳谢道:“多谢妹妹好意,今日倒沾了小宝宝的光了。”

    说着便伸出手来,奶妈小心地将孩子放进她怀里,她紧张地抱了一会儿,盯着孩子的小脸挪不开目光。

    秦烺瞧着方沐阳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方叹气道:“倒叫妹妹跟着操心了。”

    他明白方沐阳的意思,中宫多年无子,也确实也他的一块心病。因为子嗣不丰,言官们已经好些次上奏要求选秀充盈后宫了。可是经历过宫变的秦烺,又无论如何不愿意在没有嫡子之前弄出庶子来,他自己是经历过那样的人生惨剧的,又怎么肯让孩子再受一次?

    当日洗三,虽然来的亲友不多,仅有秦烺夫妇,林华清夫妇并一个林暮晴,可洗三盆里依旧丢得是满满当当,喜得接生婆不住叩头谢恩。因孩子生在寅时,秦烺给孩子起了小名啸儿,从此庄子上下都称呼小宝宝“啸哥儿”。

    来的人虽然少,可并不妨碍啸哥儿收礼物,连同庄子上头的管事都凑趣地给啸哥儿送了出生礼。他们世代为林家服务,如今秦烺把庄子给了方沐阳,他们当然自认也是方沐阳的娘家人了,一点也不见外。秦烺夫妇俩更是夸张,细腻如肌肤般的精制细棉直接拖了一车过来,说是给啸哥儿做衣服穿。其他什么各色衣料、玩物、吃食更是论车往庄子上头送。胡皇后听说庄子上没几个针线得力的人,直接就从宫内送了五个绣娘过来,专为方沐阳母子俩做衣裳。

    每隔几天,听见田氏说宫里又送来了什么什么,方沐阳都想翻白眼,望着林暮晴吐槽:“难道说陛下准备把宫里的库房都搬过来不成?啸哥儿的衣服本就够多了,哪里用得着那几车衣料?”

    林暮晴正低头逗啸哥儿,第四天上头啸哥儿睁了眼,一双酷似方沐阳的圆圆大眼睛乌黑乌黑的,盯着你看就像会说话一样,引得林暮晴大叫稀奇,成天趴在方沐阳这里玩,都舍不得离去。听见方沐阳抱怨,她笑着回头道:“再有些日子表姐就该出月子了,这天气也凉起来,秋衫也该做起来才是。皇帝表哥和皇后娘娘还不是心疼你没有新衣服穿,哪里是专门赐给啸哥儿的?”

    方沐阳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家常的淡粉色襦裙,套了件窄袖对襟绣竹纹的褂子,也不过是今日刚刚上身。像这样的新衣新裙,她还有一柜子的都没动过。更别提各式首饰钗环,更是多得妆台上都放不下,库里不知道堆了几层架子了。哪里还需要新衣服,新首饰?

    不过看一眼林暮晴,方沐阳轻笑起来:“也是,正好给咱们小表妹做几身新衣裙,到时跟着舅妈去各家做客,闪瞎他们的眼!”

    林暮晴也不推辞,反揽了方沐阳欢呼:“表姐可真好,就是那个浅紫色的茜影纱了,我要做一条十六幅的大摆撒花遍地裙,可好看哪!”

    刚进门的田氏听见,笑着嗔道:“你这丫头,又找你表姐讨要什么?一边玩去,别在这儿讨人嫌了。”

    林暮晴撅了嘴,起身拽着田氏的胳膊不依,方沐阳忙道:“表妹哪里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不过是见我无聊,跟我逗乐子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反正宫里送了衣料绣娘,眼看也入秋了,倒不如叫他们忙活起来。舅妈也想想,您也多做几身新衣裳,也好带着表妹去赴宴。”

    就这段时间,田氏几家亲近的都有送请帖过来,本来田氏就是带着林暮晴进京相看人家的,哪有成天守着自己和小宝宝的道理?

    田氏听见她维护林暮晴就是一笑,也点了点头道:“那也行,我瞧那几个绣娘也闲得很,咱们啸哥儿的衣裳够多了,一时半会儿也穿不过来。不过你也就快出月子了,也得做几件好衣裳好生打扮打扮才是。”

    方沐阳发噱:“我打扮什么,再说我衣裳也尽够了。”

    田氏哪里肯听她说这些,当下便叫了绣娘过来,又抬了布匹进来,一心要把她好生打扮起来。RP

187 喜盈门

    虽然一直在庄子上头陪着方沐阳,但是田氏的消息并未断绝。近来江宁城中大小宴会不断,正是带着林暮晴亮相人前的好时机。江宁与沿海风俗有异,有些衣裳首饰装扮上头也不尽相同,等方沐阳出了月子,她大概也就能慢慢撂开手,给自己女儿打算一番。因此几个女人围着衣料讨论了一会儿,又说起首饰、鞋袜来,不但林暮晴定了好几身新衣服,就连方沐阳也跟着定了不少。

    田氏兴起,第二日便亲自坐车往城中去了一趟,在最知名的几家银楼看了半天,最后定下来一家江宁新开没几年的“金玉楼”,约了他们次日到庄子上头来,看看宝石,再定样式。

    等田氏回来把带的宝石搬出来,方沐阳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什么叫土豪?方沐阳的理解就是有了点钱就炫富的暴发户,可是林家这种积累深厚的一旦爆发起来,更是不得了。

    林家经营着海上的生意,珍珠就不提了,各色宝石都是论着箱数的。一尺见方的小匣子,打开全是宝石,摆了满满一张长案。田氏站在案边拉着方沐阳和林暮晴挑选,嘴里还埋怨道:“早知道新开的这家银楼打的首饰精致好看,就该把家里那一盒带过来。这都不过是些平常货色,随便打几支钗子带着玩罢了,要是拿着做穿家的物件,还是差了些。”

    林暮晴拉着目瞪口呆的方沐阳咬耳朵:“别听母亲的,她才舍不得呢!那都是父亲精挑细选的好东西,哪一回她不是说要打几件传家的好物件?每次拿出来看了半晌又放了回去,也就是说说逗我们玩罢了。”

    方沐阳不想说话,她看着眼前这一排匣子心里已经震撼到麻木了。鸽血红的红宝石,都有拇指大小,随便一颗拿出来也是稀世珍宝,这堆了一盒子是怎么回事?碧绿的猫儿眼,晶莹剔透色彩斑斓的碧玺石,还有什么蓝宝石,祖母绿之类,但凡方沐阳有些印象的宝石这儿都有。这还叫“平常货色”?

    呵呵,呵呵。

    联想到刚跟舅舅相逢的时候,他留给自己的那一袋子宝石。方沐阳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大概在这一家人眼里,珠宝什么的跟彩色的石头差不多了吧,只不过比石头价值高些。现在她可以理解为什么林华清随身会带着一袋子宝石了。

    因为田氏正指着装碧玺石的那个盒子对林暮晴道:“这个瞧着挺漂亮的,你们小姑娘都喜欢。拿去穿几条手链,到时你碰见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就送个碧玺手链便行了。”

    又指了红蓝宝石道:“这个颜色深了些,你回去亲手做几条精致些的抹额,当中把这个嵌了,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喜欢。”

    说着想起一则新近的笑闻,忍不住笑着道:“说起抹额,倒想起个笑话来。陛下不是一直不见北齐人么?也是急慌了头,送的礼物里头居然还有大毛皮子,各家都笑呢!”

    江宁气候湿热,冬天也是阴冷,各家都爱生了炭盆子祛除潮气。可单论寒冷,实在是没有到用大毛皮子的地步。更何况阴雨潮湿,毛皮一类的衣物也不好保存,是以从来没有哪个弄大毛皮子的。可见北齐的好东西,到了江宁也不一定受人欢迎,反倒成了江宁城里头最新的笑话。

    田氏说完才想起来这些上蹿下跳的北齐人都是眼前的乐安公主招婿的缘故引来的,忙冲着方沐阳笑了笑,拈了一颗淡粉色的宝石道:“公主瞧瞧这个,这个是南洋那边过来的,叫什么金刚石,硬得很,不好打磨,不过琢磨一颗出来还是极漂亮的。”

    方沐阳心里敞亮,走过去接了那颗粉红的钻石细细打量,顺着田氏的话头又说起珠宝首饰来,一派和乐。

    回了屋子,她叫了碧文过来,直接吩咐:“近来都躺腻了,你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碧文心中有数,当即便寻了个借口往城里去。

    在庄子外头碰见林嘉,叫他拦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你一趟趟地打着公主的旗号往外头跑,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碧文既不躲闪,也不心虚,直直地回视着林嘉的眼睛答道:“自然是听主子的吩咐,替主子办事。”

    林嘉被她看得有些狼狈,扭头看向一边:“你也小心一些。”

    他的意思是叫碧文行事缜密一些,莫要叫有心人发现,免得连累公主。可听在碧文耳朵里头,却是另一层意思,不由冷笑了一下道:“林大人放心,我心里清楚谁是主子。”

    她跟林嘉不同,不是林氏的家生子出身,而是从小时候作为孤儿被林氏收养,然后作为暗卫培养长大。可偏偏上任没几年,就被甩到方沐阳身边坐了丫头。打从心底来说,碧文更加倾向于在方沐阳身边,当一个明面上的小丫头。

    说完这句话,碧文扭头就走了,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可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直到回来给方沐阳回报最新的消息时,也是兴致缺缺,不怎么高兴的模样。

    北齐的使节团已经被秦烺晾了一个来月了,揣摩不透上意,只得往南楚的重臣家里去打听消息。可偏偏这些大臣们也摸不透自家陛下的意思,谁吃饱了撑的敢多说什么?一个个收礼倒是不手软,提起正事就嗯嗯啊啊跟便秘似的。愁得北齐使节团上下都跟死了爹妈似的,就没一天舒展过眉头。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完全就不是想象的那么回事,这叫北齐人怎么不疑惑。难道这天底下还有比自家陛下更好的人选不成?

    可南楚人不这么看啊。虽然这乐安公主大家伙儿也是刚听说,但是并不妨碍南楚人发扬爱国主义精神,顺便痛击北齐蛮子的颜面。使节团里头不少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茶馆里头自然也有议论这门婚事的。结果就是两厢碰面之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个月都已经发生了三起了。

    现在方沐阳也搞不清楚秦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没说一声就要给她招婿。紧跟着齐旻就派人来了,说实话,方沐阳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

    那些曾经的甜言蜜语还在耳畔,结果转头他就向南楚的公主殿下求婚了。这将方沐阳置于何处?虽说她诈死脱身,可那么漏洞百出的,齐旻难道就看不出来?别的不说,两人都那啥了,发现的尸体是个男的,难道他就没觉得不对劲?

    想了一会儿,方沐阳觉得心里烦闷,干脆撂开不再去想。快要满月的啸哥儿已经比刚出生时长大了一整圈,衣服都紧了起来。果真是月子里的娃娃,一天一个样。前些日子还抱怨啸哥儿的衣服太多,现在方沐阳倒庆幸之前大大小小的做了不少。抱在怀里,啸哥儿也比之前重了很多。

    察觉到落入母亲的怀抱,啸哥儿抽了抽小鼻子,睁开黑溜溜的眼睛,很给面子地往方沐阳怀里拱了拱,又睡了过去。

    这下方沐阳真是什么都不想了,抱着孩子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般,心软得能滴出水来。

    轻轻扯了一下啸哥儿的小手,他顺势握紧了方沐阳的手指,小脑袋又摇了摇,似乎很不满意母亲打搅自己的睡眠一般。方沐阳使劲把手指往外扯,他干脆小嘴一张,嚎了起来,吓得方沐阳立马把手指送回他手里。啸哥儿紧紧捉着方沐阳的手指,满意地停止嚎哭,嘟着嘴继续睡觉。

    可是方沐阳起了逗弄孩子的兴致,一会儿又抽出手指,一会儿又戳戳啸哥儿的腮帮子,搅得啸哥儿不得安宁。哭了几声之后,干脆就睁了眼睛不肯睡,瞪着方沐阳小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话一样。

    旁边的奶妈嬷嬷们看得满头黑线,这位主子……咳咳,哪儿有拿孩子当玩具整的?

    傍晚时分,宫里又赏了东西下来。送东西的居然是胡皇后身边的女官,正是洗三那日方沐阳见过的。想着是嫂子身边的贴身侍女,方沐阳暗忖莫非是有什么事情,亲自见了那女官一面。细细一问,果然是胡皇后诊出了喜脉,目前只有秦烺和请脉的太医知道。胡皇后总觉得这喜气是啸哥儿带来的,想着乐安也不是外人,便遣了身边人悄悄告诉她一声,也是不将方沐阳当外人的意思。

    方沐阳一听也乐了,忙道“恭喜”。

    女官也高兴,笑着低声道:“娘娘说按着风俗,三个月之内怕惊了孩子,不能大肆宣扬。不过是啸哥儿带来的福气,所以特地送些玩物过来。待过些日子方便了,再亲自来谢过公主。”

    方沐阳叫碧文取了打赏给那女官,也笑着说道:“嫂嫂有了身孕,自然是小心谨慎为上。这是嫂嫂自己的福气,倒是我们啸哥儿沾光。你回去告诉嫂嫂,快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安心将养身子就是。”

    胡皇后对她示好,她自然没有不接着的道理。而且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虽然嘴里说是啸哥儿沾光,可方沐阳心里确实觉得儿子是个小福星,抱着他亲了又亲。

188 三个条件

    皇后有喜,秦烺非常高兴,一挥手,让晾了个把月的北齐使节团入宫了。

    作为副使的北齐礼部侍郎都快哭了。虽说他只是个副使,正使由齐旻的叔叔毅亲王担任,可毅亲王就是挂个名,成日里倒高兴没什么事情,开开心心地考察南楚娱乐行业,真正做事的礼部侍郎大人都快急疯了。

    得了消息,忙从伎楼里头把毅亲王找回来,两人收拾齐整,入宫面圣。

    这边刚入宫,方沐阳这儿就收到了消息。胡皇后虽然不明白这件事情上秦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事关乐安公主的终身大事,还是给她透个信得好。说来这兄妹俩都挺奇怪,一个听说北齐皇帝求娶毫不担心,一个还想着磋磨一下对方,真不晓得这兄妹俩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照着胡皇后的想法,乐安有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就在南楚找个人品相貌上佳,家世略浅薄些的嫁了,对方自然得将她好好供着,做什么要嫁到北齐去做皇后呢?

    嫁做皇后,仅凭未婚生子这一条,也就足够乐安受的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从一开始胡皇后就通过自家的渠道知道了乐安公主的存在,却一直顺着秦烺的意思装作不知道。毕竟在正常人眼中,乐安公主未婚生子,已经就是失了贞节了。若是放在胡氏族里,再是偏爱女儿的父母们,也抹不下这个面子,心狠的可能一碗药便灌下去报个“病逝”,略好些的也顶多族谱除名,当做旁支远远嫁出去。

    但是同方沐阳见面之后,就凭她说的那句话,也足以让胡皇后心中感激,自然待她也就不同。

    消息也就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庄子上头。

    秦烺见了北齐使节,但是表现得并不是很热络。一连见了三次,才算是口头上允了北齐的求亲,但并没有实际的动作,就是北齐派人递上来的礼单都没有收,更别贴八字庚帖这样的东西了。

    啸哥儿满月的时候,秦烺特地抽空带了礼物过来,在庄子上坐了一整天。

    事到如今,倒也没有必要继续瞒着方沐阳,秦烺便直言告诉她:“想要娶我们煊儿,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要是他没坐那个位置,我还打算让北齐把他交出来,入赘咱们秦氏呢!”

    方沐阳听着心里暖融融的。到现在啸哥儿都一个月了,可秦烺从来没有责怪过她,反倒是自责没有早些接她回来,酿成如此后果,像是把所有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挑的意思。

    听秦烺说曾有让齐旻入赘的打算,再想到齐旻那张没啥表情的冰山脸,方沐阳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只可惜世事难料,没想到那个位置竟让他得了。”

    “可不是么?”秦烺嘟囔了两句,看了眼啸哥儿,有些兴奋地问道:“你要是想怎么样,赶紧告诉哥哥,不好生揉搓一下那小子,我这心里都不舒服。”他确实心里非常不舒服,好容易找回来的妹子,还没捧在手心里头捂热,又要给嫁出去。而且嫁到北齐那么远,说不定此生都再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想起来秦烺心里都膈应。

    可又没办法,谁叫那个家伙是孩子他爹呢?

    方沐阳迟疑了一下,想起心病,还是摇摇头道:“哥哥给我把关,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不是先给齐旻透个风……”

    以前隐瞒自己是女子的身份,让方沐阳多少还是有些心理负担,现在不把这个挑明,她不知道以后在北齐宫廷中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地。

    但是秦烺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哼了一声道:“透什么风?告诉他乐安公主就是金帮帮主方沐阳么?嘁……”

    他用一个意义不明的语气词结束了这句话,显然是不打算把有些事情告诉北齐那边儿。

    方沐阳有些头疼,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秦烺身上看到这种孩子似的表情,就像是心爱的玩具被人拿走,不得不屈服所以想使点小坏的模样。在她的面前,秦烺就连皇帝专用的自称也从没用过,一直是用单纯的哥哥的身份对待她。所以有些话方沐阳就说不出口了。

    算了,到时候到了北齐,再使碧文或者谁提前给齐旻送个信吧。

    至于现在,方沐阳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小小的啸哥儿身上。不过二十来天,啸哥儿的脖子便能挺立起来,看到方沐阳便眯着眼睛发笑,满月之后更是会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到孩子一点一滴的变化,方沐阳心里哪里还装得下其他的东西,她觉得自家儿子一定是个天才宝宝,必须好好培养才行。

    但是婚事的进程即使没有方沐阳参与,也照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切都按照民间婚事的程序进行着,不过规格上要比普通的婚事高上很多。附带而来的政治条件也要更多,虽然麻烦些,但是齐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未来的皇后是来自南楚的公主,所以后宫和朝廷里头再也没有人提出关于齐旻私事的任何建议。南楚为北齐提供大量的优质粮食,公主下嫁还会带来南楚的种植技术和新的农作物品种,只要是个清醒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间向齐旻提出过分的要求,免得得罪了即将成为皇后的南楚公主,影响到两国之间的交情。

    不过总是有不清醒的人,比如慈和太后,曾经的李贵妃娘娘。连李丞相都已经放弃了将家中女子塞进齐旻后宫的想法,可慈和太后却对这个上了瘾,非要塞个人进来。别家的闺秀跟她没关系,可娘家人必须来一个跟她作伴。哥哥李丞相不干?李氏族中想要攀高枝的多了去,就算是庶女也无所谓,往后再慢慢抬位份就是。

    只可惜齐旻到底不是慈和太后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对此哂笑一声也就罢了。只要她高兴,隔三差五就招了李氏族人进宫说话又有什么?大不了不往后宫去就是。齐旻打定了主意,竟是连寝宫都不回了,成日就呆在御书房里头,睡觉也挪到了书房的侧殿。这表现倒是让朝中老臣纷纷点头,直说大齐出了位明君。

    齐旻无所谓明君不明君的名声,他只思忖着赶紧混过几年时间,也能卸了这身包袱。又暗暗咒骂齐昱无能,方平安一个小女子罢了,竟然这么久都搞不定。要说齐昱也确实够可以了,因为方平安的缘故耽搁了时间,连皇位都混丢了,现在也扮作个富家公子,跟着方平安不离左右。可是方平安说方沐阳死了,要给他守孝三年,旁事莫提。搞得齐昱哪里都不舒服,又不能把死去的方沐阳怎么样,只得做低伏小地守在方平安身边,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人给叼走了。

    两国议婚的时间太长,消息慢慢传递开来。北齐人晓得了,莫不开口大骂,南楚人则是与有荣焉。只因为秦烺提的几点要求,实在是太给南楚人长面子了。一要求齐旻后宫干净,成婚半年之内不得选秀添人,二要求在北齐京城外为乐安公主单置一个别宫,三要求齐旻至瑞昌亲迎。

    尤其是这最后一条,简直就是打脸。

    北齐综合国力虽然不及南楚,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娶个皇后罢了,还至瑞昌亲迎,谁听说过啊?!

    秦烺垮着脸满不耐烦:“谁家娶媳妇不是新郎上娘家来迎娶的?”

    北齐使节团众人语噎,陛下,那是民间,咱是皇家,能一样吗?

    想了想,北齐使节提了个要求:“久闻乐安公主盛名,只恨未能一见,不知能否有幸拜见公主?”你要新郎亲迎,那咱们相看一下新娘可以吧?

    秦烺一张俊脸拉得老长,就差砸着地面了:“皇家公主岂是尔等想见便见的?!”说罢不耐烦跟他们磨叽,一摔衣袖走了。

    留下北齐使节团众人迎风落泪,这位陛下,麻烦您能讲点理么?迎娶的时候要皇家跟民间一样的礼节,这会儿想要见见这位神秘的乐安公主,您又抬出皇家身份来了。这是玩人呢吧?话说到了南楚这么些日子,宫中就连赐宴都没搞过一次,整得这说亲跟谈判似的,哪儿有这样的啊……

    秦烺可管不着,他觉着爽就行了。虽说啸哥儿长开了,越来越可爱活泼,可一想到久别重逢的妹子,可爱的外甥都要去到千里之外的北齐,秦烺这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方沐阳听说这事之后,也是哭笑不得。胡皇后特意使了人来给她传话,照这么闹腾下去,她想继续在庄子上头躲清闲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出嫁还是得从宫中发嫁,看样子只怕没几日功夫,就得让她搬进宫里去。

    真麻烦!对于那个地方,方沐阳就没有几分好感,不过幸好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想必往后日子也不会太过难熬才是。

    果然没等啸哥儿百天,秦烺便带来了消息。北齐已经同意了他提出的三个要求,两国钦天监开始择算婚期,而乐安公主,也该回宫了。

189 回宫

    从回到南楚,到如今啸哥儿已经过了百日,方沐阳从未踏出过着庄子一步。听见秦烺说回宫的事情,也只是高兴了一下,并没有别的表示。在她的认知里头,回宫,不过是从一个金丝笼子搬到另一个更大的金丝笼子里头。而且那个大些的金丝笼子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陷阱,这叫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相反身边的人,从碧文碧波到林嘉,从庄子里头伺候的洒扫丫头到身边的几个嬷嬷,人人欢喜莫名。

    就连舅妈田氏和小表妹暮晴都很高兴。

    回宫的事情是秦烺亲自过来说的,他说得很直白:“你回来就怀了啸哥儿,也不好挪动。如今已经进了冬月,马上就是腊月祭祖了,总要告慰祖先和母妃在天之灵。再者皇后怀相也不怎么好,我看她跟你倒是合得来,你回去了,她也多个说话的人。”

    方沐阳想了想,便同意了。无论从什么理由来说,她作为顶替了秦煊活下来的人,也是该告慰一番逝去的林贵妃。至于胡皇后的怀相好不好,本不是她操心范围之内的事情。她就不信宫里养了那么多的太医和嬷嬷是吃干饭的。

    回宫那日,是平南王和秦烺亲自来接的,带上方沐阳和啸哥儿的使用物品,丫头婆子,浩浩荡荡装了十几辆大车。方沐阳自己抱了啸哥儿,同奶娘和碧文一车,从西北角的宣华门入了宫。

    宫内不可走马,进了宫门,便有小黄门抬了青翟肩辇,请方沐阳上了肩辇,径直往皇后所居的中宫而去。

    方沐阳抱紧了怀里的啸哥儿,倒也没空闲打量四周,待到了中宫下来,胡皇后扶着近侍女官的手,亲自迎出了宫门外头,闹得方沐阳真心不好意思起来。忙将啸哥儿交给奶娘,自己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了胡皇后,口中嗔怪道:“嫂子真是,怀着身子还乱跑什么。我都进了宫了,还怕飞了不成?值得您巴巴地迎到外头风地里头来?”

    胡皇后拍拍她的手,只笑了笑,就听见方沐阳催促女官:“快扶了嫂子进去,正刮风呢,着凉了可不好!”

    一众近侍宫人皆是瞠目结舌,心里暗自对这位民间寻回来的公主鄙夷不已。到底不是宫里教养长大的,瞧这野性子,皇后特地迎出来给她做脸,她倒好,居然一通埋怨。

    只有胡皇后贴身的那个女官心里明白,赶紧扶了胡皇后往宫内走,脸上笑着求饶:“公主可饶了奴婢吧,这可都是娘娘自个儿安排的,可不关奴婢的事。”

    胡皇后哪里不明白方沐阳的心思,若是真的见礼还礼,少不得要在外头吹上半天的风。听见贴身侍女这样说,笑着拍了拍方沐阳的手:“知道你是真心疼我。可这宫里人多眼杂的……”

    方沐阳不赞同地打断了胡皇后的话:“我明白嫂子的好意,可什么都比不上你肚子里头的孩子重要!”

    胡皇后笑了笑,不再多言。

    进了内殿,一行人分别见礼,方沐阳将啸哥儿接了过来,感觉宫内挺暖和的,便给他脱了外头的斗篷和大袄子,只穿了件薄袄儿。胡皇后早就命人在墙边放了一张又宽又长的美人榻,上头铺了厚厚地垫子,放了各色小玩具,都是布头做的小老虎小鸭子之类。

    啸哥儿已经三个多月了,虽然还不能坐起来,却正是活泼的时候。方沐阳把他一放上去,他便看见身边一个红色的大老虎,伸出小手捉了举着玩。

    胡皇后有了身孕,不敢去抱啸哥儿,只是坐在榻边拿小玩具逗弄他。见啸哥儿穿得不多,不由问方沐阳:“啸哥儿是不是穿得少了些?如今都冬月了,虽不比那边冷,这风吹着也凉得很。”

    方沐阳满不在乎:“没事儿,这小子皮实着呢,就是怕热。又娇气,夜里出了汗就要哭嚷,非得给他擦干了换上干净衣裳才肯睡。再来老人不是说么,养儿不怕难,常带三分饥和寒。”

    胡皇后早就听太医院里的太医说乐安公主的小子长得好,都一百多天了,愣是连风寒都没有闹过一次。她早就有心跟小姑子讨教一番育儿经,只是苦于有了身孕,秦烺看得严实,不让她出宫。这会儿乐安进宫了,姑嫂两个拉着手竟说个不停。

    要说这个,方沐阳其实也没多少的经验,不过有舅妈田氏成天唠叨着,还有几个老嬷嬷一天到晚叮嘱,自己手把手地把啸哥儿拉扯到这么大,多少也有话说。更别提她的前世对孕妇和新生儿的保养与这个时代多少有些不同,以前看着家里的表嫂表姐生孩子也听老妈说了一耳朵。这下胡皇后问起来,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外头小黄门便近来禀报:“启禀娘娘,贵妃、淑妃、贤妃听闻乐安公主还宫,特来求见。”

    她这才进宫多大会儿时间,这宫里的人就都晓得了,果然是消息灵通啊!

    胡皇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扭头对方沐阳解释道:“贵妃张氏,兵部尚书之女;淑妃闵氏,国子监祭酒之女;贤妃赵氏,卫国公之女。”

    这意思就是由得自己决定见不见了?方沐阳轻轻捏了下胡皇后的手,真心觉得这皇后做得真不容易,低声道:“嫂子辛苦了。”

    回头对着低眉顺目等待回话的小黄门便端起了架子:“我刚回宫,尚未洗漱更衣,就不见了。”真是,想见就见,哪儿那么便宜的事?就是去动物园看猴子,你也得买张票吧?秦烺不是对自己好么?恃宠而骄不用在这个时候,还等什么时候用?

    胡皇后讶异地看了方沐阳一眼,自己都已经跟她说了这几位妃子的身份,没想到她并没有因此而对那几个另眼相待,心里也是极为熨帖的。回头朝着呆愣的小黄门皱了皱眉:“还不去,没听见公主说不见么?”

    小黄门赶紧下去传话了,胡皇后这才低声道:“不见也好,那几个……”话说了一半却没说完,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正面评价。

    方沐阳没心情理会她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还是真的不想说什么,只是笑着答道:“这宫里我又没几个熟人,咱们俩说说闲话就挺好,何必来一群生人?我也不习惯应酬客套,倒不如不见省事。”

    胡皇后也微微一笑,她是碍于教养不好议论那几位。自从她有了身孕,皇上来的时候多了,那几位总是轮流挑着皇上过来的时候请安问好,又或者送个花儿朵儿的,别提让人多腻味了。只是秦烺心思没放在后宫,对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印象,还以为那几个是真心孝敬皇后来着。要不是她这宫里防范得严,只怕早就着了那些小人的道了。

    无论乐安公主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心情不见那几个,至少她这番作为,是维护了她这皇后的脸面,胡皇后不能不承这番情谊。

    待秦烺下朝,知道乐安公主还在皇后中宫,也没多想,吩咐将自己的饭也一起摆到中宫去,抬脚就往后宫走。刚过宫门,便碰见娇娇怯怯的闵淑妃和满脸不悦的张贵妃同行,有些讶异,便问道:“这都快用午膳了,你二人往哪里去?”

    闵淑妃未语便红了眼眶,张贵妃瞪了她一眼,回了秦烺的话:“皇上,臣妾几个听说乐安公主还宫,便去皇后娘娘中宫拜见。可也不晓得是哪里着了公主厌恶,就是不见咱们。”

    她先是点出去皇后中宫,又说不知哪里让未曾谋面的乐安公主厌恶,不动声色间便给胡皇后上起眼药来。乐安公主都不认识她们,可在皇后宫里,不见她们几个,不是皇后的意思是什么?

    女人间勾心斗角的小把戏秦烺自然不精通,可他也不是傻的,听不出来张贵妃言辞间的小包袱。事涉乐安公主,首先便招了秦烺的厌恶,他看了眼素来“憨直”的张贵妃和“静雅”的闵淑妃,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道:“既然公主不见,那你们就快些回宫吧!”说罢也不去看着两人脸色,吩咐摆驾。

    一进宫门,便听见皇后跟乐安的笑声。秦烺摆摆手,不让小黄门通传,自己走了进去。

    只见内殿当中铺了一块宽大厚实的地毯,方沐阳和碧文各居一角,手里拿着玩具逗弄啸哥儿。啸哥儿睡在当中,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伸手去要,又拿不着,笨拙地翻身朝着方沐阳滚动。只是他到底年纪太小,滚动也很吃力,滚了一个圈儿,便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小手小脚乱摇,活像一只笨拙的大乌龟一样。

    胡皇后坐在旁边矮榻上,指着背对秦烺的方沐阳笑骂:“有你这般做娘的吗?居然拿着自己儿子戏耍,太坏了!”

    啸哥儿似乎听懂了这句话,朝着方沐阳挥动小手,好像也在跟着骂自己娘亲一般。只是说不出来话,只能发出语意不明的“啊”“哦”的声响。

    秦烺也忍不住笑着摇头,听见声音,几个人抬头一看,才发现秦烺过来了,纷纷起身行礼。啸哥儿也翻过身来,趴在地上朝着皇帝舅舅努力昂着头露出傻笑。

    方沐阳上前抱起他,他却朝着秦烺伸出小手。秦烺顺势便从方沐阳怀里把他抱了过来,方沐阳气不过,轻轻在啸哥儿屁股上拍了一下,秦烺便忙抱着啸哥儿闪开,呵斥方沐阳道:“你打他做什么?拿着自己孩儿当玩具一般,我还没骂你呢!”

    方沐阳讪讪地笑了一下,胡皇后赶紧解围:“皇上可用过午膳了吗?”

190 安置

    一顿饭吃下来,宫里的风向又变了几变,而位于风暴中心的几人还都不晓得。

    啸哥儿在皇帝舅舅肩上睡着了,方沐阳忙将他接下来交给奶娘带去睡觉。皇后有了身孕之后也比较嗜睡,吃罢午饭便撑不住午睡去了。偌大一个宫室里头,便只剩下了相对而坐的兄妹二人。

    “走吧!”秦烺站起来掸掸袍子,自有宫人送了斗篷来给他披好,他望着方沐阳道:“皇后身子不便,给你安排的宫室是我叫人收拾的,你去瞧瞧,看看差不差什么。”

    方沐阳自然毫无疑义,站起来跟着秦烺走了。

    这次兄妹二人都没坐肩辇,安步当车沿着宫中整洁的小路前行,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堆宫女、太监。碧文和内廷总管秦公公都落后了几步,让前头那对兄妹好好说话。

    已逝的林贵妃原本居住在景丽宫,到现在那处宫室也还空着,秦烺领着方沐阳过去看了一回。不时指着宫内的陈设、树木说些两人小时候的趣事,试图能够勾起妹子的回忆。他曾听太医说这失魂症也有可能治愈,也曾看到话本传记上头说某人得了失魂症,回到熟悉的地方便又好了的,因此细细说着往事,希望方沐阳能够想起之前的事情来。

    只是方沐阳到底不是秦煊,内里的芯子早就换了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儿时记忆?

    看她满脸懵懂的表情,秦烺叹了口气,在景秀宫转了一会儿,还是领着方沐阳去了给她安排的宫室。

    整个南楚宫廷与沉重的北齐宫廷不同,或许是地处江南的缘故,更像是一座清幽的园林,多了几分清雅,少了几分沉重肃穆。南楚公主们住的园子与后妃的园子并不在一处,由一道御河隔开,位于整个宫廷的西边,统称为西苑。苑内或是依山,或是傍水,分了大小不等的六座宫室。考虑到啸哥儿还小,受不得潮气,秦烺为妹子挑选的是中间地势略高的桃华宫,背后是一片开阔的桃林一直伸延到小山坡,隔着桃林远远能望见翘角飞檐,是与桃华宫相邻的卓华宫。

    桃华宫正殿副殿齐全,大大小小共有五十余间房屋,伺候的下人三百多人。怕乐安初回宫不习惯,秦烺并没有挑选近身的人,而是由着原来的碧文、碧波顶替了女官的位置,再有四位嬷嬷从旁协助,相信也能将这宫室管好。

    知道她不习惯太监伺候,宫内除了四十来个做粗重伙计的小黄门之外,也没有安排近身伺候的太监。

    进了内殿,便可以看出秦烺的良苦用心。一应家具和粗重物什都打磨了圆角,地上铺着厚厚地绒毯,这是怕啸哥儿会走路之后磕着碰着。方沐阳自己的东西都已经由碧波先行带人过来归置好了,随时可以入住。

    方沐阳摸摸圆润的桌子角,回身对秦烺真心道谢:“哥哥有心了,忙着朝政,还要给我打理这些琐事。”

    秦烺摇头表示无所谓:“大部分都是皇后置办的,我不过提了两句,做事都是底下人,我辛苦什么。”他也摸了摸桌角,有些黯然地道:“回来倒是时常可以见面了,只是钦天监已经在合婚期,也不知道这宫里你还能住上几日……”

    虽然不常往庄子上头去,但啸哥儿也算是秦烺看着出生、长大的,想到妹子和外甥就要远离,秦烺心里很不好受。

    方沐阳情绪也有些低沉。回来南楚这些日子,秦烺对她的好是不用言说的。尤其是对于啸哥儿的包容和疼爱,就是至亲的人又有几个能做到这步?更别提为她算计齐旻,只盼着她将来嫁过去能过得好些,亲哥哥能做到这步的本就少见,更别提秦烺身为一国之君,为她任性妄为,也不晓得背负了多少朝野的骂名。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掩饰似的强笑道:“哥哥真是,晓得我生了啸哥儿之后就爱流泪,还来招惹我。”

    方沐阳自从生了孩子之后,性子柔软,倒有些多愁善感起来。可秦烺一直认为是她对嫁到北齐心里担忧,傲然地抬头道:“落什么泪,你别怕,咱们整个南楚给你撑腰,我倒要看看哪个没脑子的敢惹你!”

    “好啦!晓得哥哥最疼我了。不过嫂子有了身孕,你也该多陪陪嫂子才是!”说着方沐阳就把秦烺朝外头撵:“你快回去陪着嫂子吧,我也该换身衣裳歇一会儿了,等嫂子起来,我再过去抱啸哥儿回来。”

    秦烺知道她奔波了一早上也有些疲倦,忙起身道:“那行,你也先休息一会儿。啸哥儿有我看着呢,你放心就是。等会儿我叫御膳房做几道拿手好菜,晚上咱们一块儿吃饭,给你接风洗尘。”

    方沐阳一听就觉得有些麻烦,忙赶着说道:“接风洗尘什么的都罢了,又不是长途跋涉的。我瞧嫂子没长胖倒瘦了,别累着她。”

    秦烺点头表示知道,转身走了。

    碧文碧波上前来,服侍方沐阳脱了衣裳睡下。她也觉得有些累了,叫大家都不用太过操劳,趁着中午先休息一会儿,一挨枕头便睡着了。

    桃华宫空置了好些年,如今又有主子住进来,因为秦烺重视,原来的宫人倒换了大半,新挑进来的都是从内务局精挑细选的。听说公主过来了,一干人等还等着觐见,谁知公主竟没提这事。下头的小宫女小太监难免议论纷纷,几个有眼色的大宫女赶紧喝止:“噤声!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嚼腮?哪个心里不舒坦的,只管报上名来。”

    她们几个一说,谁还敢出声?大家便各自散了。

    碧波同几位嬷嬷在一处清理东西,隔着殿门瞧得清楚,都不由点头,将那几个大宫女的模样记下,以备日后使用。

    待方沐阳醒来,碧文碧波一边服侍她穿衣洗漱,便将之前的事情告诉了她,接着说道:“主子,奴婢们虽然也跟着您好些年了,论这伺候人的活计,到底不如她们。您是不是瞧上一眼,往后也好安排?”

    旁边候着的几个嬷嬷虽见惯了她们之间说话随意,但是听见碧文两个这样说话,还是有些紧张,生怕方沐阳生气。谁知她竟笑了起来:“你们俩还有不如人的时候?别是瞧见人多,想要偷懒吧?”

    碧文碧波自然摇头说不是,方沐阳想了想道:“见是自然要见的,不过活计怎么分派,还是要听听嬷嬷的意见。”

    四个老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人精,安排使唤人自然听他们的更加妥当。这四个从知道她怀孕开始,便一直跟着伺候,主仆间也有几分情分了,领头的王嬷嬷便出来说道:“多谢公主看重,老奴们不过多活了几年,哪里有什么意见?”

    方沐阳摆手笑道:“王嬷嬷又来了。我就是不习惯那些拐弯抹角的,说白了吧,瞧如今这架势,我是要嫁到北齐去的。咱们主仆一场,你们要是有好去处,我便叫皇兄放你们出宫,若是没有,往后跟着我养老就是。”

    王嬷嬷几个对视一眼,笑着行礼道:“多谢公主恩典。老奴几个都是买进来的宫奴,这把年纪了,家中父母亲人也没什么联系了,要是公主使唤得上,我们自然是跟着公主的。”

    也就是说这几个已经都有了心理准备,跟着她一同去北齐。

    既然如此,方沐阳想了想便道:“那边这样,这宫里上下人等,王嬷嬷就领个总管,调教一下。膳食药物,依旧还是陈嬷嬷负责。我和啸哥儿的小库房,就劳烦沈嬷嬷费心。平素的衣裳首饰,还请万嬷嬷照料。至于碧文和碧波两个,你们俩分个工,一个替我管着银子,一个给我看看账本。其余的琐事,便让其他的宫女们负责就是。”

    王嬷嬷等人听了,点头称是,没有不服的。碧文碧波两个跟着她的时间最长,管着最紧要的东西,她们也没有意见。

    哪里知道实际上方沐阳另有打算,是要将碧文碧波手里的琐事腾出来,去做其他的事情呢?

    去到皇后中宫,啸哥儿还在睡觉没醒,看来早间搬家折腾,后来又玩耍半晌,把这孩子给累坏了。方沐阳看了眼睡得跟小猪似的儿子,无语地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脸蛋。啸哥儿皮肤细嫩,劲略大了点,脸上就红了一块。啸哥儿吧唧了一下嘴又睡了,可秦烺和胡皇后都用谴责的目光瞪着方沐阳,倒闹得她有些心虚,把孩子丢给奶娘照料,乖乖跟着秦烺和胡皇后出来吃饭。

    席间秦烺说起她的婚事,原来北齐那边合的日子已经出来了,说是来年三月二十八正是好日子。若是照这个日子算下来,南楚这边二月十二左右便要发嫁,可南楚钦天监算的日子,却是九月二十一适合发嫁。这一下子相差了半年,看来又要有得吵了。

    其实还不是秦烺的意思,只说乐安公主刚刚还宫,兄妹俩才见面没多长时间。钦天监的人又不是傻子,一听就懂,当即就把一年中适宜发嫁成婚的日子一看,嗯,春天,这刚过完年,不合适!夏天太热,取消!冬天太冷,都快过年了把公主往外头撵?不行!唯有秋天稍微合适一点。九月二十一发嫁,还是考虑到北齐天冷,再往后拖就是冰天雪地了,这才勉为其难选出来的日子呢!

191 探亲

    回了宫,对于方沐阳来说日子也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居住地换了,其余使唤人手,生活日常,甚至连啸哥儿的小玩具放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变化。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烺对宫内其他人下了什么命令,桃华宫的日子倒也清净,没有不识趣的人过来打搅。听说张贵妃、闵淑妃都因“冲撞皇后”受了训斥,闭宫不出为皇后腹中的龙子抄经祈福。碧波“顺道”去瞄了一眼,说张贵妃宫中的摆设砸碎了不少,方沐阳一边听,一边嘱咐她不要乱跑。要是真有个什么乱子,她一个就要出嫁的公主也没什么办法。

    碧波碧文只是笑,成日还是高去高来的。不过想想也是,她们俩都是暗卫出身,在宫里瞎跑跑,身手是没问题的。至少跑了几趟,给方沐阳带回来不少八卦听,秦烺也睁只眼闭只眼没说什么,这俩就跑得越发来劲了。

    关于婚期的问题,北齐南楚虽然闹腾得欢,不过秦烺其实已经定了,就照着北齐给的日子送嫁。心里虽然舍不得,但总要顾忌到北齐那头。万一时间拖得太久,生了什么变故,岂不是一番心思都打了水漂?别的不提,听说北齐朝中已经有人在进奏给宫里送秀女了,说是齐旻正值壮年,总不能挡着人家传宗接代吧?

    这是人伦大理,什么都越不过去。

    所以秦烺给方沐阳准备嫁妆,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每次走到桃华宫或是皇后宫中碰见方沐阳稍微脸色好点,平日里一张脸垮得老长,宫里人人谨慎自危。

    脸色不好归心情,但给方沐阳准备的嫁妆都是挑着好的来,生怕她往后受了委屈,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嫁妆单子上头写。

    平南王林华清也给她准备了不少,方沐阳接了单子苦笑。这舅舅对她也是真够实心实意的了,要知道林暮晴也准备出嫁,正是攒嫁妆的时候。想起自从入宫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田氏和林暮晴,方沐阳便想怎么能跟她们见上一面。

    胡皇后虽然有孕在身,但宫务一直掌管在手中,方沐阳想要见谁,总不能越过胡皇后擅自行事,因此便问她能不能请田氏他们进宫来一叙。胡皇后听了后倒帮着出起点子来:“进宫太过麻烦,又要递牌子、换衣裳,一大早就要起身,别累着平南王妃。平南王在京中也有府邸,妹妹若是想见王妃,倒不如直接去平南王府就是。”

    方沐阳听着眼睛一亮:“这样可以吗?我自回来大楚,还没有去过街上呢!”

    胡皇后心里就有些酸涩,摸着肚子笑道:“怎么不行?赶在宫门落锁前回来就是了。你成天闷着也不怕闷坏了去,京畿重地,最是繁华,别到了北齐人家问起你大楚风光,你却说不出个一二来,丢了咱们大楚的脸面。”

    方沐阳晓得胡皇后这话是打趣自己,自然不会生气,笑嘻嘻地朝胡皇后讨了出宫的牌子,忙回身去安排。

    晚上消息便传到了秦烺的耳朵里头,多少有些不高兴。如今两国正议婚,外头对于乐安公主的猜测也愈发得多,这个时候出宫,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他就要后悔死了。

    胡皇后只说了一句话便让秦烺改变了心意。她说:“可怜乐安妹妹,回了自己的家国这么些日子,除了庄子就是宫里,连大门都没有迈出去一步。”

    秦烺沉吟片刻,总觉得自己想要保护乐安没错,可这孩子自从回来便一直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朝他提过什么要求,更觉得是委屈了她。于是次日方沐阳去平南王府的事情,秦烺少不得亲自安排了一番,还对方沐阳道:“若是玩得尽兴,在平南王府住一晚也没什么,使个人给宫里报个信也就成了。”

    方沐阳其实并没那么多心思,也没觉得一直困在宫里有什么不妥。桃华宫宫室众多,占地也广,她的南楚宫廷探险还没开始呢!话说啸哥儿如今白天睡的时间少了,又好动起来,明明外头寒风簌簌,就喜欢指着宫门的帘子“啊啊”叫唤,意思是要出去玩。偏偏每次都要拉上方沐阳,如果方沐阳不抱着他去,他就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方沐阳,委屈地哼哼。但是只要一出门,立马就兴奋起来了。

    亲,你这是准备当演员么?可惜这里没有戏剧学校,戏子也是下九流啊,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所以秦烺虽然说可以在宫外住上一晚,但是方沐阳怎么会外宿呢?不说别的,就是小祖宗的物品就有一大堆,贸然住到平南王府,不是给舅妈田氏平添许多麻烦么?秦烺的好意方沐阳还是能感受到的,盈盈一笑婉拒道:“不了,住到王府又给舅妈添麻烦,还是回来麻烦哥哥嫂子算了。”

    原本心有愧疚的秦烺听见这句话立刻满血复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大手一挥,次日乐安公主去平南王府的礼物就全部准备好了,足足三大马车。

    加上奶妈丫头,还有啸哥儿的随身物品,一行人足足六辆车才装下。

    平南王府在内城,这一带全部住着大楚的达官显贵,仅是平南王府一家的围墙就有二里来长。临近年关,下头庄子上回事的,拉关系套近乎送礼的,将王府侧边的巷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方沐阳怀里抱着不停蹦跶的啸哥儿,撩开帘子瞧了一眼,不由便有几分忧虑:“这就堵上了?咱们车岂不是过不去了?”

    碧文探头看了一眼,也没答话,利索地下了马车。没一会儿就带了一个平南王府的嬷嬷过来回话:“公主来了?王妃已经吩咐了,请您从正门过去,您这边请。”

    于是马车调转了头,又重新回到王府正门。

    田氏已经迎出了大门外,瞧见方沐阳的马车过来,迎上前嗔怪道:“大冷天的,跑出来做什么?叫人带个信,我进宫看你就是。”

    方沐阳还没说什么,啸哥儿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便在车里“啊啊”地叫唤起来。田氏听见这声音,喜得扶了丫头的手上了车,接过啸哥儿抱在怀里就是一顿猛亲,啸哥儿也大方地糊了田氏一脸口水,一老一小就傻乐起来。

    跟着田氏的嬷嬷掩口而笑,吩咐小厮将马车牵进了内院。还没下车,便听见林暮晴问道:“啸哥儿来了没有?”

    田氏抱着啸哥儿下车,林暮晴又欢呼着把他接过去亲热,看得方沐阳都嫉妒起来,拽了田氏的胳膊撒娇:“舅妈偏心,暮晴妹妹也偏心,就只看得到啸哥儿,都不理我了。”

    田氏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眼睛只定在林暮晴身上,嘱咐她小心一些,不要摔了啸哥儿。林暮晴一边答应,一边笑看方沐阳说道:“表姐真是,还跟啸哥儿争什么?你不是他娘么?”

    田氏也说:“就是!都做了娘的还跟儿子争宠,能有点出息吗?”

    说罢母女俩就欢天喜地地抱着啸哥儿进去了,方沐阳无语望天,拖着步子跟了进去,自己懒洋洋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田氏母女两个给啸哥儿脱斗篷,打水擦脸擦手,忙得不亦乐乎。

    啸哥儿好久没有瞧见舅奶奶和表姨,很是兴奋了一阵,可回头没有望见方沐阳,又扬着小脑袋四处寻找。好容易从人堆的缝隙里头瞧见了方沐阳,便朝着她举起小胳膊“啊啊”叫唤。

    田氏和林暮晴顺着望过去,就瞧见方沐阳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副懒得理睬啸哥儿的模样。可啸哥儿毫不气馁,甚至还朝着方沐阳的方向爬了两步,露出一个快要哭泣的表情,方沐阳这才上前来把他抱在怀里,啸哥儿在她怀里蹭了蹭,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又重新露出了兴奋的模样。

    这情景看得田氏也没话好说了,拍了一下方沐阳责怪她:“有你这么当娘的么!”

    话音未落,啸哥儿便瞪着田氏“啊啊”叫唤起来,似乎是责怪田氏拍了自己的娘亲,让他很不爽一样。

    田氏惊奇道:“咦?他这是怪我不该打你?”一时兴起,朝着方沐阳肩上轻拍了好几下,果然啸哥儿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干脆瞪着田氏张嘴嚎哭起来。搞得田氏哭笑不得,林暮晴则干脆在一边笑弯了腰。

    几人嬉闹了一会儿,让方沐阳在主位的软榻上坐了,细细询问起她在宫里的情况。

    看着啸哥儿出生,又陪他长到这么大,田氏和林暮晴心里都是舍不得的。但是到底君臣有别,无论如何担心,也不能跟着进宫里去。回到王府,也只是往亲近的几家走动拜访了一下,可到每一家都会有人转弯抹角地打听乐安公主的情况。田氏心里有些烦,左右临近过年府中事情也忙,便干脆都推了,一心带着林暮晴在家教她打理家务。

    昨日宫里来人说乐安公主要过府里来,一家人都十分高兴,只是又不知道她突然来是做什么,心里多少都有些担心。此时见到了,看见方沐阳气色极好,啸哥儿甚至抱起来又重了一些,田氏和林暮晴这才放下心来。

192 流言蜚语

    不过对于方沐阳突如其来,田氏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想了想见林暮晴正跟啸哥儿玩得开心,便拉了方沐阳的手道:“走,咱娘俩后头暖阁里头说会儿话。”

    方沐阳顺从地跟着进去了,一坐下,田氏便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跑出来了?可是在宫里有谁给你委屈受了?可别忍着,告诉陛下就是。若是有那些不长眼的惹到你头上,先叫人打发了再说。我记得你身边那两个丫头,不是都有几分功夫么,玩心眼不行,直接打出去就是。就是陛下不高兴,还有舅舅、舅妈给你撑腰呢!”

    一番话说得方沐阳心里暖呼呼的,她坐在田氏身边,习惯地挽了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轻笑:“舅妈不用教,陛下护我可紧呢。因为我的缘故,张贵妃闵淑妃如今还关在自个儿宫里抄经,心里只怕都是已经把我恨死了,还用您教呢?”

    田氏惊讶道:“不是说冲撞了皇后娘娘么?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了?不过罢了,左右陛下都已经处置她们了,就不用理会。那你今儿突然跑出来,到底是什么事啊?”

    亲人才是事事将她放在前头着想的,方沐阳笑了一下,继续撒娇:“不过是想您了,所以才出来陪你的嘛,难道您不乐意?我就知道,你心里就只有啸哥儿那个臭小子呢!”

    “说什么呢!”田氏嗔道:“你还真跟啸哥儿吃醋不成?真是出息!”

    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沐阳的穿着,不过是寻常衣裳,除了料子好些也没什么格外的地方。田氏便起身将方沐阳朝外头撵:“你也难得出一趟门,跟暮晴两个出门玩去。啸哥儿留下我带着,你就好好玩一天便成了。”

    说罢不由方沐阳拒绝,拖了她出来便交给林暮晴,随口嘱咐道:“你表姐也没怎么上过街,你陪她逛逛去!”说罢便赶苍蝇似的将他们赶出了门,回头抱着啸哥儿乐呵去了。

    林暮晴任由丫头给她披上披风,看着方沐阳表示同情:“公主,我算是明白您的感受了。”

    方沐阳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这个动作却看得林暮晴一愣,觉得这放在其他女子身上显得轻浮难看的动作,怎么自己公主表姐做起来,却带了一股子洒脱的意思。

    虽然她晓得方沐阳是流落到北齐,在北齐民间长大的,可是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又怎么会有了孩子,为什么陛下会容许她将孩子生下来,这些问题一直让林暮晴疑惑。但是出于身为贵女的良好教养,在父王的暗示之下,她一直保持着沉默。

    突然看到方沐阳做这么个动作,林暮晴却有点按捺不住疑惑了。

    方沐阳也感觉出来了。

    两人带了贴身的丫头婆子出门,同坐一辆马车,这表妹就有些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模样,盯着自己上下打量。若不是晓得这小表妹天真浪漫情窦未开,方沐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抢了她男人了。

    几次问她去哪里玩,她都神思不属的,方沐阳一贯是个有主意的,见她没有心思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便自己愉快地决定了:“先去城里最好的茶楼酒肆坐坐吧!”

    南楚京城江宁是在原来的楚王府基础上扩建的。内城区域基本居住着达官显贵,若是要娱乐,便得往外城去。护卫们得了秦烺的指示,只要注意公主的安全,其余的听任公主安排,自然毫无异议,驱赶着马车径直去了外城最繁华高档的茶楼。

    因为是女眷,马车可以直接进到茶楼内院,另有阶梯上楼至雅间。下了马车,林暮晴才回过神来,打量了一眼清雅幽静的茶楼内院,赞叹了一声:“表姐真行,哪里找到这样雅致的地方的?”

    方沐阳摊开双手表示不是自己的功劳,旁边的茶楼小二伶俐地接了话:“两位小姐,我们绿水楼环境雅致,点心味道也还过得去,各家夫人小姐们都爱来捧个场。恰好今日雪玉班的头牌小红玉正献唱,两位要不要安排一个靠前些的雅间?”

    这小二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声音还是孩童般清脆,几句话便将自家酒楼的特色介绍得清楚,又特地点明了茶楼里头还有优伶献唱。果然林暮晴一听就拉着方沐阳快走,嘴里说道:“哎呀,这小红玉我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可是一把好嗓子,雪玉班难请得很,居然在这儿能碰上!快走快走!”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方沐阳笑了笑,让小二领着他们上楼去了。

    她们一行人明显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家眷,年幼的小二目不斜视,引领她们去了雅间。这雅间是个套房,外间可供下仆护卫休息,里头装饰更加华丽一些,一面临街,一面对着楼里,窗户上都有薄纱,屋里的陈设也是一些精巧细致的玩意儿,似乎是专门做女眷生意的。

    此时茶楼中心的小舞台上,一个穿着戏装的女子正吚吚呜呜地唱着什么,方沐阳听了几句,似乎是南楚某地的方言戏曲,听不太懂。不过那花旦的妆扮、身段确实都挺不错的。

    林暮晴一进门就坐在那边窗前听上了,很是入迷的模样。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是个戏迷,方沐阳笑了笑,让小二将茶楼里头拿手的点心送几份过来,又让给外头护卫和丫头婆子们安排好,便无聊地在屋里打量。

    这跟她去过的其他茶楼都不一样,大概是专门做女眷生意,对于隐私和保密都挺到位的,也不知道老板是谁,想得出这样的好点子。要知道女人的钱最好赚了!

    外头小红玉一曲终了,楼下便响起了小二的声音:“天字三号雅间客人打赏银花一朵!天字五号客人打赏金花两朵!”

    这又是什么名堂?

    垂手侍立的小二看出方沐阳的疑惑,赶紧上前说道:“银花作价五十两纹银一朵,金花作价一百两纹银一朵,就插在架上花瓶中。”

    方沐阳和林暮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齐齐无语。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那瓶子里头插着的绢花是装饰用的呢,毕竟这个时候要找鲜花也不太好找了。还说怎么只有黄白两色,原来就是那黄白阿堵物。不过这么一弄,倒也显得雅致了几分,至少比“赏纹银一百两”之类的听起来文雅一些。

    小二看到她们的脸色,又见两人身上衣着首饰均是不俗,以为是哪里的土豪头次进京,赶紧舌灿莲花地将茶楼的打赏规矩之类细细解说了一番。可没想到两位客人并不是很有兴趣的模样,只好又讪讪地住了口。

    小红玉一曲终了,隔壁的嬉笑声也传了过来,不晓得是哪家女儿聚会,听声音竟然人数不少的样子,颇有些喧哗。

    林暮晴皱了皱眉,显然对旁边的热闹有些烦躁,觉得搅了清净。没想到竟在其中隐约听见夹杂了“乐安公主”“北齐皇帝”的字眼。再看方沐阳,显然也听见了,对着身边那个名叫碧文的丫头一使眼色,那丫头便出去了。林暮晴这才凑近了方沐阳,低声嘀咕:“表姐,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去玩吧?”

    方沐阳难得出门,又正好碰见有人议论自己,心里好奇,哪里舍得走。拍拍她的手背做了个噤声的模样,指了指隔壁。

    林暮晴顿时有种跟别人一起恶作剧的感觉,想起母亲曾说表姐幼年寄居府中,最是个爱调皮捣蛋的,想必此刻又想调皮一番,便捂了嘴笑,不再提要走的事情。

    只听见隔壁一个女子说道:“听说北齐皇帝相貌英伟,年少有为,若不是突然冒出来这个乐安公主,要我说,两国联姻,最有资格的莫非柔姐姐了。”

    “柔姐姐”是哪个?方沐阳看了林暮晴一眼,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林暮晴年纪小,又刚刚进京,对京中贵女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另一个女声接话道:“就是!柔姐姐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公主从册封到如今连面也没有露过,谁晓得长成什么模样?别是长得太丑,所以不敢现身人前吧?”

    “瞧你说的,听说乐安公主与陛下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我远远瞧见过陛下圣颜,英俊明朗,想必乐安公主相貌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流落民间这么多年,大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苦衷也说不定……”又一个声音略低沉些的接了话,言辞间在“见不得人的苦衷”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一副别有所指的意思,惹得众女都笑了起来。

    林暮晴顿时火大,拍了桌子就要叫护卫过去打一番才好。方沐阳忙拉了她顺毛:“跟这些人置什么气,待碧文打听回来都是些什么人再说就是。”

    不过方沐阳很奇怪:“这些人大庭广众之下议论皇家私隐,难道就不怕被治罪么?”

    林暮晴叹了口气道:“听父王说,朝中有些大人们就是爱抓着陛下的事情不放,丁点小事都要上谏。好像是自从先帝之后的事情把这些人给整怕了,成天盯得陛下死紧死紧的。”

    这么一说,方沐阳就明白了,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隔壁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道:“众位妹妹慎言,我们闺中姐妹相聚玩耍罢了,公主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置喙?”

    这声音略有几分耳熟,方沐阳想了想,并没想起来,只觉得这人说话倒是挺有技巧,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祸水引到了自己身上,这不是躺枪是什么?

    果然那些少女叽叽喳喳地嚷道:“公主又如何?事无不可对人言,她遮遮掩掩的,定然是有什么隐情,难道还不让我们知道不成?”

    “就是,两国联姻乃是结百年之好,若是公主白璧有暇,坏了两国邦交,岂不是贻害千年?”

    林暮晴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叫了护卫:“给我去隔壁瞧瞧,是谁在胡言乱语?”

193 胡三的结局

    大家贵女出门,总会带着护卫丫头,林暮晴和方沐阳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林家的护卫都是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加上秦烺从宫内给方沐阳派的护卫,一共也有八人。这几人一站起来,光是气势就不得了。

    碧文已经打探了回来,言明是哪几家的小姐,其中为首的恰好是方沐阳的熟人,胡皇后的堂妹胡三小姐。听说要去找茬,碧文蠢蠢欲动,叫王嬷嬷一个眼风扫回去了,回头对着方沐阳道:“主子,确实不能放任这些小姐胡言乱语,叫护卫们过去也不太合适,不如让老奴过去瞧瞧。”

    她年纪在那儿,也一贯沉稳,方沐阳当然放心,点了点头便让王嬷嬷去处理,又见碧文碧波都露出一副“很想去看热闹”的模样,也点头让她们跟去了。

    旁边林暮晴还在不满地低声嘀咕:“让王嬷嬷去干什么?依我说,直接给她们一人两个嘴巴子,看她们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方沐阳倒觉得好笑,这小表妹还是个性子火爆的,想到舅舅一家本就是武将,倒也符合她将门虎女的身份,也就笑了笑说:“火气那么大做什么?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亲自去动手教训?别脏了手。”

    说话间隔壁便喧哗起来。

    原来王嬷嬷过去求见,外间的丫头见她衣着不俗,不敢怠慢,便赶紧引进了里间小姐们聚会的屋子。王嬷嬷进了屋子,扫视一眼这一群十三四的小姑娘,放开气势对着上首的胡三小姐道:“听说三小姐跟朋友小聚,我家主子特让老奴过来给您请个安。说起来咱们也是沾亲带故的,如今胡家贵为皇亲,三小姐说话行事多少顾忌些皇后娘娘的面子,就是皇后脸面不够大,好歹也顾忌着令尊的官声。这私下里谈论皇家私隐也就罢了,出言不逊只怕会祸延家人,还请胡三小姐慎言。”

    可胡三本来就是个肆意妄为的,秦烺选妃选了堂姐已经让她够不满了,更别提之前名声有碍。眼看着以前交好的闺中好友一个个嫁了人,疏远了跟自己的来往,闲暇只能跟这些依附胡氏生存的小家族和小官员的女儿来往,不过是作为消遣罢了。可这也不代表胡三能容忍一个不知道来历的老婆子对着自己教训,当即冷了脸问道:“不知道贵主人是哪位,我们姐妹闲聊罢了,也值当嬷嬷特地过来说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

    王嬷嬷见过多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心里叹息但凡这样的几乎都没有个好下场,口里还是不卑不亢地答道:“三小姐慎言,老奴虽仗着年长有些逾越,但所言都是为了三小姐着想,您且三思。”她如今是宫里正五品的女官,莫说是胡三这样一品大臣的女儿,本身无品无级,就是胡三的母亲,贵为一品外命妇的胡夫人,也是训斥得的。

    这位三小姐不知进退,王嬷嬷也没往心里去,该说的已经说了,便微微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可胡三向来跋扈惯了,哪里会任由她没头没脑地教训自己?当下帕子一甩,便叫身边的女护卫:“给我把她拦下,我倒要看看谁家的人这么不得了,还能教训到我的头上来!”

    胡大人如今隐为众臣之首,这样言语上的明亏胡三可不吃,一声令下身边五大三粗的两个女护卫便扑了出去。

    碧文碧波守在外头听得清楚,生怕王嬷嬷吃亏,两人一步便蹿了进来,一个扶住王嬷嬷护在身后,碧文已经上前跟那两个女护卫缠斗在了一块儿。

    房间里头众位闺阁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吓得连声尖叫起来。这会儿又正好是小红玉歇场,茶楼里头正安静,一时将整栋楼里大小包间的客人都惊动了。

    方沐阳和林暮晴自然坐不住,几个护卫跟上来,在胡三的雅间外散开,隐隐是将这雅间包围了的意思。本来纷纷探头张望的其他雅间也赶紧缩回了头,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们又掐上了,能坐天字号房的都不是什么一般人,别被沾惹上就行了。

    里头胡三正冷笑着道:“众位妹妹别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婆子,仗着年长就没轻没重地浑说一气……”

    话没说完就被碧文扔过来的护卫砸到眼前,众家小姐早就抱做一团瑟瑟发抖,胡三轻蔑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扬声叫道:“掌柜的呢?拿我爹的帖子顺天府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家不懂事的敢在这儿撒野行凶!”

    外城生意好的,哪个不是跟内城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瞧见王嬷嬷的做派时,掌柜的心里就有些疑惑,再瞧见林暮晴和方沐阳出来,更是打定了主意没敢往前凑,这会儿听见胡三点他的名,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掩了耳朵只当没听见,躲在楼下一声不吭。

    里头碧文碧波已经放倒了胡三的护卫,扶了王嬷嬷出来,朝着方沐阳看了一眼,便站到了后头。林暮晴一马当先进了雅间,鄙夷道:“这不是胡大人家的胡三小姐么?您这一嗓子喊得,我还以为胡大人去了顺天府做府尹了,按说胡大人可是我大楚的肱骨之臣,一个顺天府尹岂不是埋没了胡大人的才华?”

    打了下仆来了正主,胡三擦擦手斜着眼睛看向林暮晴:“我爹官运亨通,倒不劳这位小姐操心了。没来由地教训我一顿,又打了我的护卫,还不知道您是哪位呢。”

    方沐阳站在旁边打量着胡三小姐,见她依旧是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您这话意思,是拼爹么?跟这位拼爹,那可真是呵呵呵……

    林暮晴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嘀咕道:“胡大人有你这么个女儿,也真是可怜了……”声音不大,恰好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众人脸色不由怪异起来。这位还怜悯上胡大人了?到底是哪家的小姐?若是说身份贵重,如今大楚皇室人口凋零,除了乐安公主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未嫁女了。可若是说哪家勋贵的小姐,年纪似乎又有些对不上。

    这满屋子的小姐,除了胡三身份高些,其他都是些五品左右的官员之女,哪里会认识平南王府的小姐?不过也不是没有精乖的,胡三身边的丫头眼尖,瞧见外头护卫带的刀上是平南王府的标记,忙低声告诉了胡三。

    若胡三是个明白人,说两句软话也就罢了,偏偏胡三就不明白。心想你是陛下的表妹,我堂姐还是皇后呢,大家都是外戚,彼此彼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下站起来草草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平南王府的林小姐,早说啊,这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的,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匪贼寇呢!”

    其他几位小姐一听,顿时白了脸,总算是明白人家为什么找上门来了。平南王府,那这不就是乐安公主的舅舅家?当着人家的面儿说乐安公主的坏话,也难怪人家生气。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软了腿跌坐在地上,嘤嘤低泣了起来,胡三横了一眼,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平南王府又怎么了?难道我们胡家就是软柿子,好惹的么?

    被人叫破了身份,林暮晴也不恼,胡三不说,她也准备拿着平南王府的牌子砸人的。皇帝表哥想什么她不知道,表姐性子好懒得跟她们计较,可不代表她林暮晴是泥做的。当即轻笑了一声道:“既然三小姐知道我是谁,多的话咱们也就不说了,今儿这事暂且记下,若是往后我再听见你议论乐安公主,只怕这‘毁谤皇族’的帽子扣下来,你爹也帮不了你。”

    胡三一窒,这才记起来那老婆子过来的时候说的话,原来是议论别人叫别人听了一耳朵,也有几分羞恼,只哼了一声没说什么。眼看着林暮晴带着一大堆人扬长而去,气得跺脚。

    次日胡大人便因为“治家不严”受到皇帝的训斥,甚至还罚俸三个月以示警戒。钱是小事,可胡大人的面子却被狠狠踩了一把,颇有些下不来台。这治家不严的罪名让胡大人有些莫名其妙,回家仔细一问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又闯了祸,把胡大人给气得要死,再也不提舍不得独生女儿的话,让胡夫人选了个清白人家的读书人,远远打发胡三嫁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林暮晴跟方沐阳出了茶楼,方才气哼哼地道:“表姐你拉我做什么?我都恨不得能打那胡三几个大耳光,难道你就不生气么?”

    方沐阳哪里会将这样的女子闲话放在心上,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别搅了我们逛街的兴致,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林暮晴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道:“表姐,说实在的,你跟皇帝表哥到底怎么打算的?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把你藏着,不让你露面吧?”

    这个问题方沐阳也不知道。回到南楚之后就发现有了身孕,之后生下啸哥儿,这一连串的,她也确实不好现面于人前。如今连小姑娘们聚会都拿着自己做谈资,可想而知外界对于自己这“乐安公主”的好奇心有多么大。可也不知道秦烺到底是怎么想的,莫说是人前现身,就连宫里也是将她护得严实,入住桃华宫才短短的日子,宫外探头探脑的小宫婢、小太监就已经抓了好些个了。

    回宫之后,真的要跟秦烺好好聊一下这个问题了。

194 年前

    姐妹俩还没回去,秦烺、胡皇后就得到了消息,平南王府的消息更早一些,甚至连哪些小官员跟胡夕照走得近,有瓜葛,所以跟胡三关系亲近的,都已经打听了出来。田氏非常生气,要林华清出面给方沐阳讨个公道。林华清一点也不着急,笑嘻嘻地将那些资料誊抄了一份夹进折子里头道:“急什么?这种事情还用你我操心?自然有陛下圣裁。”

    果然次日胡夕照胡大人就被当堂训斥,罚了三个月的月俸。那些跟胡三走得近些,当日也在雅间内的女孩,她们的父亲也被训斥、贬职。秦烺借此机会将六部低层官员清洗了一番,安插了不少心腹进去。

    胡夕照也是人精,明白了事情经过便将胡三远远打发嫁了出去,等到秦烺腾出手来打算收拾胡三的时候,才发现胡三已经远嫁。不过秦烺护短,即便这样也做了一番布置,不叫胡三这辈子好过就是了。

    倒是胡皇后为这事伤了心,再是关系一般,可也是自己嫡亲的堂妹,她心里恨得不行,又不好说什么,对着方沐阳就格外感到愧疚。可这种事情又不好说得,除了对方沐阳的衣食住行更加上心关切些之外,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方沐阳看在眼里,反倒借带啸哥儿过去玩的机会劝慰胡皇后:“嫂子如今月份愈发大了起来,又掌着宫务,操心的地方本就不少,些许细枝末节的,就不用再费心了。您好生将养着,给哥哥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事呢!”

    胡皇后听进去没有且不提,身边的宫人都是松了口气。传到秦烺耳中,他只是淡然一笑。自家妹子又岂是那些深闺娇养长大的凡俗女子,她能在北齐从无到有弄出一番事业,又怎么会为女子之间勾心斗角的小事挂怀呢?

    不过胡皇后存了心事,身上便有些不好。秦烺想了想,夜间悄悄将方沐阳的底细给她透了几分,叫胡皇后别把她当做一般的女子对待,她的心思也不在女子争风的小事上头。

    谁知胡皇后知道了,却觉得心疼不已。本是皇家贵胄,金枝玉叶,却为了秦烺牺牲这么多。操持起乐安公主的事情来,更是事无巨细不提。

    方沐阳真心乐了。前世看过那么多宫斗小说和影视剧,哪个嫔妃不是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怎么轮到自家哥哥这儿,就摊上了一个这么善良大度的皇后呢?不过转念一想,左右自己不过再待几个月也就要离宫出嫁,胡皇后除非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跟自己作对,平白惹得秦烺不欢喜。如今她贵为皇后,又有孕在身,算得上是后位稳固,又怎么会做出连自己都觉得傻的事情呢?

    再想到自己也是要嫁给齐旻做皇后,方沐阳不由就有些头疼。这日跟啸哥儿玩了一会儿,见他昏昏欲睡,方沐阳便将啸哥儿放在榻上看着,叫了碧文碧波过来,低声吩咐:“眼看开年我便要出嫁,你们俩都跟我一块儿好些年了,有的事情我也不瞒你们。寻个合适的机会,你们俩出去,给瑞昌那头送封信,交给安娘。等我到了瑞昌,自然是要跟安娘见上一面。还有如今帮里的情况,也给我细细打探一下。”

    碧文两个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神色。碧文性子沉稳些,随即便低头思量如何行事去了,碧波则兴冲冲地道:“公主早就该做安排了才是。您在那头经营多年,就这么丢了,奴婢都替您觉得可惜。不过小姐那头,您是怎么个想法,多少还是给我们透个底,奴婢们也好行事。”

    她一面说,眼光就落到了榻上的啸哥儿身上。

    方沐阳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清楚,顿时也明白了她们担心的是什么,歪了歪头道:“有的事情说开便罢了,有的事情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过啸哥儿的事情,确实该早做布置。”

    得了她的准话,碧波也晓得如何行事了,当即便点头应了,与碧文一同退下行事不提。

    转眼便是腊月中了,京中各家都开始闭门守户,准备过年的事宜。宫中更是繁忙起来,不少人提着心吊着眼成日往桃华宫的方向瞧。乐安公主自从回宫便深居简出,可这眼看就是大祭,乐安公主总不能再沉寂着,不与宫中众人见面吧?

    可是与马上就要到来的大祭相比,更叫方沐阳操心的,是碧文碧波两个丫头的婚事。从南楚过去跟着她的三个丫头,碧珏已经丧了命,碧文碧波如今已是她的心腹。她自己已经有了儿子,马上又要跟齐旻成亲,难免就对碧文两个更加操心一些。联想到前些日子碧文似乎对林嘉有些好感,让人打听了一下,林嘉一直跟着平南王挣军功,如今已经是官身,却没有妻室,难免就动起了心思。

    这日恰好碧波碧文一同过来回事,王嬷嬷等人极有眼色,早就领着人抱着啸哥儿退了出去,只剩了她们主仆三人说话。

    碧波先将金帮的事情回了一遍,如今李巴鱼领头,上头有官府罩着,下头有赵氏兄弟帮衬,金帮的事情依然井井有条。距离方沐阳离开的时日不久,并不曾有什么大的变动,算得上是安稳。只是方沐阳若是回去还想插手,只怕有些困难。借着方沐阳遇害的契机,金帮上下好生整治了一番,开了不少墙头草和地痞流氓出去,行事愈发严密起来。

    而负责与方平安联络的碧文则一直有些犹疑不决,只是打着故人的旗号给瑞昌送了些年礼过去。方平安和齐昱都着人调查过,并没有什么收获,估计正疑惑着。

    听说齐昱在瑞昌,方沐阳倒是有些吃惊:“不是说三殿下封了王爷,如今给先帝守陵么?”

    “大约是个幌子罢了。”碧文提起来露出一分欣羡的神色:“听说就是因为急着讨小姐欢心,所以才耽搁了回去给大行皇帝尽孝,要不然这北齐皇帝还不晓得谁来做。北齐陛下对这事也心知肚明,替他遮掩呢!”

    方沐阳有些错愕,没有想到齐昱居然对方平安情深至此,不过她更关心的是方平安:“那安娘呢?可曾应允?”

    碧文摇摇头,偷看了方沐阳一眼:“方小姐说要为亡夫守孝三年,一直未曾点头。如今三殿下化名李公子,买了隔壁李家的房子,成日看着呢!”

    这话让方沐阳听着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方平安明明晓得自己是个女子,还说什么守孝?估计多少还是顾忌着齐昱的身份,不肯低头吧?到底是方家底子太薄,所以方平安也没有底气。不过如今无所谓了,当朝皇后的妹子,这靠山她是做定了。

    提起这个,方沐阳便顺水推舟地看着两个丫头问道:“过完年我也就要出嫁去北齐了,你们俩是怎么想的,也给我透个底如何?”

    碧波笑得没心没肺:“奴婢无所谓,主子去哪儿,奴婢跟着就是!”

    碧文则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随即端正了道:“奴婢既然跟着主子,自然听主子的就是。”

    这跟没说有什么两样?方沐阳以为是两人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干脆摊开来说道:“我是想着,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若是看上哪个,我就去求了哥哥,替你们做回媒人就是。咱们相伴几年,不说主仆情分,我倒是真心看你们跟姐妹一样,也希望你们俩过几年松散的好日子。”

    碧波真还有些懵懂,闻言摇摇头:“主子,奴婢是买断了身契的,当初若不是家里过不下去,也不会卖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反正主子说怎么样,奴婢照办就是。”

    方沐阳啼笑皆非:“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岂能我说了算?你们自己也该有个主意才是。”

    碧波便点头:“那奴婢回去好生想想再回主子。”

    看样子是真还没有开窍似的,方沐阳叹了口气,又看向碧文:“你呢?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听说最近陛下和皇后正在给我挑选陪嫁随侍的人选,你可有什么主意?”

    碧文咬着下唇,不肯出声。碧波以为是因自己在场,碧文脸皮薄不好说什么,也起身告退了出去,留下碧文与方沐阳单独相处。

    她一直不说话,方沐阳也不催她,打量她脸上神色变了几变,忍不住低声问道:“碧文,你心里怎么想的?林嘉……”

    刚提了林嘉两个字,碧文便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脸色也绯红起来:“主子快别说了,”

    抬眼看见方沐阳诧异的眼光,碧文脸上绯红更甚,声音却低了下来:“主子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奴婢哪儿配得上林大人。原先是奴婢不自量力痴心妄想,若真要主子出面说这个,岂不是连累主子没脸?您还是别提了吧……”

    方沐阳奇怪了,难道林嘉有什么不得了的么?要是觉得身份差异,林嘉本身就是林府的家生子,要不是立下战功,还是跟着平南王的小厮一个,又哪里会比碧文高贵什么?

195 备嫁

    看见碧文脸上露出的愁苦之色,方沐阳于心不忍,低声承诺道:“你也别提什么身契、奴婢的话,只要你跟林嘉两情相悦,我便是求陛下做主又有何妨?”

    碧文跪下冲她磕了个头,红着眼圈道:“让主子为奴婢操心了,奴婢心中有愧。只是跟林大人的事,绝无可能,主子就不要再提,让奴婢服侍您一辈子吧!”

    方沐阳自然不解,之前在庄子上的时候,这丫头不是一副对林嘉倾心暗许的模样么?林嘉也对她别有不同,这才进宫多长时日,好像也没出什么事情,怎么就变了呢?

    她坚持不肯,方沐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这里可没有什么人权啊自由的,奴仆就是主子的私有物,就连婚姻大事也同样是掌握在主子手中。方沐阳不过是觉得两情相悦应该有个美好的结局,既然碧文不愿意,那边算了。

    只是王嬷嬷后来晓得了,难免觉得碧文有些不识抬举,私下里跟沈嬷嬷聊天提起,说起这事颇有些看不惯碧文碧波的意思。沈嬷嬷叹了口气,诚心劝道:“老姐姐,你这段时间也太顺了些,且不提那两个丫头是跟着公主一路从北齐过来的。就是他们的名字,你且想想,原先皇后身边有个叫橙香的,是个什么来历?”

    王嬷嬷这才如梦初醒。橙香是先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女官,宫变之时更是护着先皇后力战而死,当夜死在她刀下的叛逆足足五十余人,后来被陛下追封了“忠勇夫人”的封号,灵位都是进了宫中英烈祠的。自此之后王嬷嬷等人均不敢再过问碧文碧波的事情不提。

    转眼便是腊月里头,秦烺不提宫宴的事情,方沐阳自然乐得装作不知。她打从心底里头没有把南楚宫闱当做家园,若不是因为秦烺是她亲哥哥,只怕这宫门她都不愿意进的。自古宫闱就是个肮脏混乱之处,左右年后就要嫁到北齐去。有功夫跟宫里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还不如留着精神到时去应付北齐宫里的众人。

    腊月三十祭祖,面对秦氏列祖列宗,方沐阳倒是没什么感觉,跟在秦烺后头上了香,叩了头也就出来了。倒是给追封为皇后的林妃娘娘上香的时候,面对那副画像,方沐阳很是发了一会儿的呆。在秦煊的身体里醒来,她就已经决定顶着这幅身子好好活下去。只是面对人家的生母,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抱歉。

    生养一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她现在已经体会到了。啸哥儿已经四个多月,长了两颗白白尖尖的小牙,成日就是流口水咬东西这一件事情,就不晓得要多么操心。随着孩子年岁渐长,需要操心的地方也就更多。如果失去啸哥儿,方沐阳不能想象是什么样的心情。而一位母亲,面对刀光剑影,却为了保全一个孩子不得不牺牲另一个孩子,这种抉择和决断,又需要多大的心力去支撑?况且需要牺牲的那个孩子,还是之前她用了所有能量保全下来的。

    林妃,是一个值得敬佩和尊重的母亲。

    方沐阳认认真真给林妃磕头上香,默默祝祷,秦烺跪在一边泪流满面,不发一言。

    岂知这事在宫里宫外又是一阵喧哗议论。自古女子一生只有一次机会进祠堂,就是新婚走进夫家的祠堂,在族中宿老的见证下,由族长将这女子的名字记入夫家的族谱。而女子进自家祠堂是从来没有过的,若是庶女,族谱上有没有名字都不一定。

    因为秦烺带着方沐阳入宗祠祭祖之事,跟着过年歌功颂德的折子一起上来的,全是弹劾跟劝谏的折子。

    临政多年,秦烺第一次大发脾气:“我秦氏嫡支一脉如今只有两人,难道不允许朕的亲妹入宗祠,是要朕开了宗祠让外人进来么?!”

    天子一怒,大过年闹得京城人心惶惶,好几个原本就让秦烺看不顺眼的御史直接就被丢进了大狱里头。

    结果因为这事,连胡皇后都有些不安起来,忍不住对方沐阳抱怨:“这些人也是,看着过年也不让人快活几天,非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也怨不得陛下不高兴。再是说破天去,也不过是帝王家事,他们怎么就喜欢指手画脚大发议论呢?”

    方沐阳则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何谓“帝王家事即国事”,不禁对即将嫁到北齐多了几分忧心。

    最后还是平南王一家人进宫,林华清给她解了疑惑:“之前因为胡夕照闺女的事情,陛下处置了几个人,这是胡家在反弹呢!借题发挥,小题大做罢了。”

    好吧,方沐阳默。其实不是谁都爱盯着皇帝的后院,只不过是皇帝跟大臣之间的博弈罢了。看来胡氏虽然拥立秦烺登上了帝位,到底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也难怪胡皇后有些烦闷,夹在家族与丈夫之间,这日子确实也不好过。

    林华清借机反问方沐阳:“若是你嫁到北齐,日后我大楚与北齐有了龌龊,你该如何?”

    方沐阳想了想道:“不如何。国家大事,与个人无关。若是我一人可以左右两国之事,简直就是贻笑大方。我持身正,任凭外界变幻也莫奈我何。若是北齐容不得我,我也自有退路。”她的想法简单得很,两国之间的较量,她一个人没办法解决,没有听说过个人能对抗国家机器的,所以她只需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就行了。

    林华清赞赏地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这就对了,无论何时,一定要给自己留条退路。”说罢悄悄递给她一个小盒子,若无其事地离开。

    晚间方沐阳独自一人时才打开了盒子细看,有北齐京都郊外的一处庄子,还有留守的庄头、庄户、下人等名册;还有瑞昌的一处庄子,青州的一处码头,这都是舅舅留给她的“退路”,看他慎重的模样,只怕是连秦烺都瞒了的。

    这个舅舅,真的对她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二月初,北齐迎亲的使团从齐京出发,南楚京城里头给乐安公主的备嫁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无数金银珠宝从秦烺的内库搬出来进行整理,宫内造作司分成两班,一班给公主打造新首饰,一般负责给旧饰翻新。针线局上也是日夜不休,就连南楚有名的织造坊也停了所有的其他单子,专为公主出嫁织造衣物、衣料。

    闵淑妃瞧着眼热,忍不住在胡皇后跟前嘀咕:“公主这一出嫁,怕是要带半个大楚走吧……”

    这眼药上得也太不高明,胡皇后怜悯地斜了她一眼,虽说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到底这眼皮子还是浅了些,没见赵贤妃张贵妃都没吭声,她倒出人意料地当了回出头鸟。都不用胡皇后说什么,自然有人把这话传到了秦烺的耳朵里头。

    “小家子气!”秦烺最近心情不好,更是听不得人说一点乐安公主的坏话。就是将所有的财物都陪嫁给了乐安又如何?难道这宫里还能少了她一个人的吃穿用度不成?随便给闵淑妃找了个借口,说是最近闵家老夫人身上不好,闵淑妃挂念祖母,在宫里小佛堂给祖母斋戒祈福。得,闵淑妃顿时就从锦衣玉食跌落到顿顿喝菜汤穿麻衣的日子里头去了。

    张贵妃听说,暗道活该。这女人平日看着不吭不响,最是喜欢玩些读书人的弯弯绕。别人不晓得,她张贵妃出身兵戎,见多了一场仗打下来,从将领到小兵个个富得冒油的。就是陪送了一半的财货给乐安公主又怎么样?陛下总不会苛待自家人。相反从陛下待公主的情分也看得出来,是个念旧重情的,何必去在这些金银俗物上争什么?

    张贵妃想了想,从自己的体己里头寻了三样好的,命人用锦盒装了,去到胡皇后处,奉上笑道:“虽说公主仍需静养,到底是陛下的妹子,我大楚最尊贵的公主,此番远嫁北齐,公主也受苦了。臣妾有几样玩物,送给公主添妆,还请皇后转交。”

    打开锦盒,一串十八子的珍珠手钏,最难得是那珍珠个个圆润,大小一般,珠上的花纹宛若罗汉,显得弥足珍贵。一对紫檀阴沉木的香炉,不用焚香也带着淡淡的雅致香味,还有一套猫儿眼的头面首饰,都是千金难得的东西。

    既然是送给乐安公主的,胡皇后只好代为收下,交给秦烺过目,看是否能够转交乐安。

    秦烺见了倒是开怀:“张氏倒是乖觉了几分,这些东西勉强也能入眼,就放进乐安的嫁妆里头吧!”之后便往张贵妃宫里多歇了几日不提。

    且不说秦烺那头后宫又起了什么波澜,这边方沐阳看到厚厚如同书册般的嫁妆单子,头都大了。这还是上了单子的,平南王给了她庄子下人,舅母又给她塞了几十万两银票,林暮晴也偷偷塞了一包首饰珠宝,还有胡皇后私下给的,秦烺私下塞的,都能装满几个大木箱子了。

    管着方沐阳私库的碧文碧波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时间出宫去帮她安排去瑞昌的事情。方沐阳瞧着不是个事儿,又叫了分管着库房的沈嬷嬷来帮忙,这才略微好了些。

    她离开南楚多年,林华清和秦烺都有心补偿,出嫁前塞了一大把,连带之前赏的各种东西,已经堆满了桃华宫的一排库房。又因御赐和私下赠与的不同,分作私库和小库房、大库房。各种东西又多又杂,直忙到二月中,方才理顺。

    方沐阳发现,真到了有钱的时候,什么珍贵的珠宝,高档的衣料,银两金子,都不过是账本上的一行字迹罢了,倒没有最初得到林华清给的那一袋子珠宝时一般激动。这头东西理顺,她便寻思着如何跟秦烺商量提前去瑞昌的事情。

196 潜行

    二月二十二,在北齐迎亲使节团催了又催,出动各种手段之后,乐安公主出嫁的队伍终于从江宁出发了。

    队伍相当庞大,共动用了千料大船二十艘,百料大船一百二十余艘,装载着公主的凤驾、仪仗、随侍宫人、护驾军士,浩浩荡荡地向瑞昌进发。平南王林华清携带王妃田氏送嫁,大楚陛下更是一直将公主送出江宁城门。沿途撒土扫尘,拱香花鲜果,简直是比得上皇帝出行了。大楚陛下秦烺自从还朝以来,还从来没有大张旗鼓地出行过,所以这场热闹叫江宁城的人津津乐道了好些年。都说皇室无亲情,皇帝是亲爹娘兄弟都能煮来下酒的人,偏生一贯手腕铁血的秦烺是个情深义重的皇帝,无形中又为大楚皇室加了不少分。

    而实际上,方沐阳在清点好了自己的东西之后,早在二月十六便已经带上啸哥儿乘小舟离开了江宁。

    送嫁队伍中的林华清夫妇俩也是命人假扮的,本尊也在方沐阳的船上。这也是跟秦烺商量之后,秦烺的条件之一。能有亲舅舅在一边守着,秦烺才放心些,要不然真的就让方沐阳自个儿撒丫子跑了,他会担心的。

    说起来这兄妹俩都是有些无法无天的主,虽然说服秦烺让方沐阳颇是耗费了一番气力,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总得来说,秦烺这个妹控是名副其实的,他所做的一切决定,并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行自私之事,而是光明正大地袒护自家妹子。

    外出流落那么多年,跟群臣角力,弄烦了,说接回来就接回来;方沐阳有孕,想要生下这个孩子,那就生呗;为方沐阳的婚事谋划,给她封乐安公主的名号,更是与群臣舌战了一番。有这么一个哥哥,方沐阳也不愿意把关系弄得太僵,心里已经做好了如果秦烺不同意,便是作罢也无所谓的准备。

    谁知听见她说要先行到瑞昌,处理一下私事,之后与送亲的队伍汇合,秦烺只是静静思索了片刻,开口便道:“也不是不行,反正这宫里也没几个人认识你,臣下和平民更是不晓得你是哪位,就是找个人替代一下礼仪什么的,也不是大事。只是你若要先行一步,就让平南王陪着你一路。说起来方氏救你一场,搭上全家性命,虽是为君尽忠,不过也实在难得。我倒想亲去见见老方姑爷和方小姐,不过想来也不方便,就让舅舅代我去看上一眼。”

    让林华清跟着一起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见老方姑爷和方小姐的提议,真心让方沐阳吓了一跳,忙摆手道:“还是不用见了,那位方夫人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不过老方姑爷和方小姐却是半点也不晓得。如今我嫁给齐旻,安娘身边还有个齐昱,少不得要把身份透露一两分给他们。舅舅去看望什么的就算了,如果露出慰问之意,又平白给方家添些事端,还是免了吧!”

    对于方家,秦烺倒是真心想要抬举一二,不过死去的方夫人也罢,之前的方老爷也罢,都是大楚的钉子。何为钉子?就是常年掩饰身份生活在对方国家的暗探,他们不比细作,是长年累月在别的国家生活,深入当地,莫说是至交好友,就是至亲之人也不见得知道这人的真实身份。如果暴露了方家倒是事小,牵连到在北齐的其他布置,便得不偿失了。

    秦烺是个妹控不错,但是在身为哥哥的同时,他也是一国之君,需要考虑到整个国家机器的运行。就是乐安公主出嫁北齐这件事,多少也有些算计在里头。北齐与大楚的联姻是他一手促成,虽然不舍亲妹子出嫁,但是真正事到临头,如何在这场联姻中为国家谋取更多的利益,才是为君者应做的事情。大楚强大,就是乐安最强大的后盾,任凭北齐宫廷如何,谁也无法撼动乐安的地位,也是对乐安最有力的保障。

    想到嫁了人,成为皇后,乐安往外头跑的日子就更加少了,秦烺便也没有再坚持别的,只是一定要林华清夫妇陪着乐安一块儿,又拨了一队精锐的护卫,这才放行。

    其实方沐阳想得真没那么复杂,只是她好歹跟安娘一场姐妹,如今安娘又跟齐昱纠缠不清,到时从别人嘴里晓得她的身份,还不如自己告诉她,所以决定先去瑞昌见见方平安。

    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想法,就是钦天监算的那个日子,二月二十二,难道老纸又这么二吗?呸!

    所以方沐阳提早溜号了。

    他们一行人扮作商贾,林华清夫妇是原来瑞昌的人,早年逃难到大楚,如今大楚北齐交好,带着守寡的女儿和外孙回来瑞昌寻亲。人口什么的都是对得上的,只不过这家人实际早就在早年的民难中死绝了而已,大楚的细作早就将琐事安排妥当,方沐阳等人只需衣锦还乡便行。

    方沐阳也不再穿男装,一年多的时间,穿女装也习惯了不少,更何况带着孩子,男装反倒惹人注目。

    到了瑞昌,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南楚公主出嫁,要大齐皇帝亲迎,虽然群臣们很有意见,不过民间还是蛮欢喜的。这年头本来娱乐项目都不多,唱个大戏都能引得一城人来看,更何况是这样的大热闹?虽然皇帝还在半路上没到,但是瑞昌城里已经张灯结彩,码头上都扎着红绸,远远望去,一条红色的长龙汇入城中,形成一片喜气的海洋。

    船靠码头,方沐阳抱着啸哥儿在船头一看,便暗暗点头。

    她离开瑞昌之前,瑞昌的码头已经分作民用、官用两大片。民用码头又分了客船、商船,此时远远看去,人头攒动,井然有序,并没有一丝乱象,显然李巴鱼等人将码头这块儿维护得很好。

    碧文碧波倒有些紧张,她们俩原来时常陪着小方姑爷在码头上出入,很怕突然碰到个熟人露了馅。不过方沐阳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们俩这次穿着护卫的装束,扮作女护卫,一身利落的打扮,腰间挎着剑,头上也没带首饰,而是用巾帼束发,看起来英姿飒爽的模样,跟原先低眉顺目的小丫头模样区别可有些大。再者说了,就是瞧人,外人一看是女子,也没有盯着脸不放的道理,便是觉得有些面熟,也不会往深里想。

    而方沐阳自己穿了一身粉红绣穿花蝶的春装,梳着妇人头,这一年多来的保养,就是皮肤都显得比往常白嫩许多,更别说成天多吃少动的,人也比往常胖了些,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一碰面就能认出是小方姑爷的,估计还是没有。

    下了船,先往事先租好的客栈去安置。碧文碧波不方便露面,方沐阳便叫了大丫头白荷去方家递帖子。她这趟出门,带着的人可真不少,四位嬷嬷带了王嬷嬷和陈嬷嬷,四个大丫头带了白荷白梅,留下沈嬷嬷万嬷嬷和白菊白蕊跟着大队车驾。另外还有服侍啸哥儿的乳母两人,这还是精简过的,依着秦烺的意见,恨不得叫她把贴身服侍的人手全部带上才好。

    方平安正好在家,瑞昌这两年愈发繁荣起来,又隔着南楚近,她的脂粉铺子拿的全是南楚那头上好的货色,这些年倒不常往京都和定州去了,只留在瑞昌居中调度。再者去年方沐阳出事,她也很是伤心,不太想动弹。跟着齐昱这没脸没皮的又缠了上来,更是想走也不好走脱了。

    听说有人递帖子,她倒奇怪起来。生意上的事情,帖子都是递到商行里头去的,可没有往家里丢的习惯。她以闺阁之身从商,本就没有几个朋友,像李家的幺幺本来也挺谈得来,只是李幺幺出嫁之后,倒是往来少了。而且细数几个有限的朋友,可没有会提前上门递帖子这种做派的。拿在手里一看,带着淡淡清香味的淡青色竹纹洒金纸,上头的字是极平常的端正小楷,上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没头没脑的,方平安便问碧草:“送帖子的人呢?”

    碧草已经跟服侍老方姑爷的小瓦定了亲,他们两情相悦,方平安便做了主,只不过因为方沐阳的事情,没有成婚罢了,合家上下照样依旧称呼。

    碧草道:“来人是个丫头,送了帖子就走了,说是她家主人今日刚到,需要休息,明日再来。不过看穿着打扮,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姐差上几分,头上用的虽是银钗,也是咱们瑞昌没瞧过的新样式。奴婢闻着她身上的香粉味儿,倒有些像是紫玉簪的样子。”

    紫玉簪方平安的铺子里头也有卖的,小小一盒要八十两银子,就是在南楚,用得起这样香粉的也不是寻常人家。可一个丫头都用着紫玉簪,这家主人是谁,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方平安铺子里头的货物来源,都是当年方沐阳牵线弄下来的,要说底细,方平安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双方有契约在,不怕对方糊弄罢了。她早就有心往南楚走一遭,又一直没有时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张帖子,倒叫方平安有些迟疑。原来方沐阳的那个什么世交的叔叔,就是方沐阳出事之后,也没跟方家断过联系,逢年过节的礼物都是没少过的,甚至今年还要厚上两成,这个也叫方平安疑惑。而且那位世叔的底细,就是李巴鱼几个也不清楚,便是想要联系也联系不上。

    所以拿着这张帖子,方平安只能想到齐昱了,支使碧草道:“去那边说一声,叫他给我打听打听,这帖子的主家是谁?”

    碧草微微一笑,并没多说什么,方平安自己倒先红了脸,啐了口道:“不是成日显摆他有多能耐么?且看看他能否在人家进门之前把底细给我打听出来。”

197 相见

    得到消息说方平安要自己帮忙,齐昱别提多来劲了。他也是不容易了,当然更多的人看来是因为迟来的叛逆期。要知道古代可是没有叛逆期这个说头的,尤其三皇子齐昱殿下,含着金汤勺出身,虽然不是从皇后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可李贵妃是什么人?用宠妃形容都不够,大家私下里都说她是权妃,真正掌握着后宫大权,与前朝的李相爷呼应,把持了北齐实际上一大半的权利。

    原本来说,虽然有竞争者,可是三皇子殿下继位的可能性也是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因为母族的关系。正是因为他有可能荣登大宝,所以李妃娘娘一直对他管教得很严,同时也很溺爱。这个有点相矛盾,但确实是存在的。一方面每天天没亮就起,去上书房念书,晚上回到宫室还要再念两个时辰,就是齐昱年岁大了,搬到了皇子的住所,身边人也是李娘娘安排的,成天将齐昱看得四紧。另一方面来说,李娘娘对儿子的溺爱简直到了毫无底线的地步,就拿六皇子齐旻来说,生母是个宫奴,天生就遭了皇帝厌弃,任何一个已经有了孩子的嫔妃都不愿意沾上,但是因为齐昱喜欢,李娘娘便也将齐旻接来一同抚养,只当是给儿子养了个宠物一般,丝毫不去考虑什么其他的事情。

    齐昱也一直以优秀的皇位争夺者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他心里的苦楚,并不比齐旻少。在李娘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高压政策下,因了李家姑娘的导火索,这场母子间的大战终于爆发了。

    其实归根到底吧,只是因为母亲姓李,需要李氏宗族出力,巩固她的地位;而儿子姓齐,已经有了大半把握能做皇帝,又岂能容得大权旁落,受旁人辖制?就是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过当时齐昱没有想到这么高大上的理由,他只是凭着生为皇子的政治敏感度拒绝了李娘娘,有点儿小委屈:还当皇帝?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就算是当上了也憋屈!

    于是齐昱撒丫子就跑去方平安身边献殷勤了。

    身后肯定会有人追,所以齐昱就在北齐绕了几个圈子,结果先皇薨逝,一时半会儿居然还找不到人,最后还是齐昱在地方上瞧见家家披白,说皇帝大行了,这才屁滚尿流地往京都赶。晚了,皇帝大行都好些日子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唯一能做皇帝的就是六皇子齐旻,人家已经称帝登位了。齐昱封了个福王就到头了,李贵妃经营了半辈子,结果为他人做嫁,更是不待见齐昱,恨不得生生撕下他一块肉去。

    齐昱倒想得开,没所谓,不做就不做呗,他看齐旻也没那么快活。尤其是方沐阳死了之后,齐旻跟个活死人也没多大区别,两相比较,他更是觉得要把方平安抓牢了才是,屁颠屁颠就跑到瑞昌守株待兔了。

    旁人看来,福王齐昱殿下这是抽疯,方沐阳觉得是迟来的叛逆期。所以次日方沐阳过去的时候瞧见齐昱也在,一点儿也不奇怪。

    齐昱正给方平安陪小心,那帖子又没具名,仅仅碧草说的那些情况,一天时间下来,瑞昌每天进出的人那么多,他又不是带着大队人马招摇过市的,人手上有限,哪儿能那么快查出帖子主人的底细?

    方平安就冷笑他成天说大话,老是当着自己面儿说什么有求必应,比佛祖还灵验,这真有事儿找他帮忙,他倒没辙了。齐昱便陪着笑哄她,两人正说话,外头门上进来报,说是有人求见小姐,昨日递过帖子的。

    自从方沐阳出事之后,方平安可不好意思继续用着金帮的人手来看门。李巴鱼等人也清楚,收了金帮的人手回去,只时不时过来转悠一圈,但是门上伺候的都是方平安重新买的家人,所以并没见过方沐阳。见轿子停在门口,随侍的护卫精干,丫头婆子都衣着不凡,不敢耽搁,忙去回了小姐。

    听说正主来了,方平安心中虽然疑惑,也不敢怠慢,忙迎了出去。方家老姑爷腿脚不便,不能出迎,又不晓得来客身份,齐昱便厚着脸皮也跟着迎了出去。

    一见轿子旁边站着的碧文碧波两个,两人便心下生疑,觉得颇为面善,再一细看,方平安捂着嘴差点惊叫出声,齐昱也皱着眉头问:“碧文碧波,竟然是你们?”

    碧文一笑,同碧波一起行礼道:“见过方小姐,殿下。外头风凉,进去说话吧!”

    方平安看了纹风不动的轿帘一眼,疑窦更深,还是命人开了大门,让他们一行人进来再说。

    齐昱对着方平安使了个眼色,同她进去内厅,低声道:“碧文碧波去了哪里,怎么又来了?”

    方平安摇头:“她们本来就是沐阳哥哥的世叔给的,后来沐阳哥哥出事,她们便各自请去,我也留不住……”说到这里,方平安微微蹙眉:“难道是沐阳哥哥那世叔家的人来了?”

    齐昱道:“我瞧她们一行人多是女眷,就是几个护卫也是散在外围的,莫非来的是女眷?要不我还是先回避一下,我留个人在外头,有事你只管吩咐就是。”

    方平安点点头,她也满头雾水的,不过对方看样子是女眷,齐昱留着确实不合适。

    齐昱便回头同碧文碧波道:“你们先聊,我在这里有些不合适,先出去一下。”

    轿子还没停稳,碧文碧波一左一右护在两旁,闻言笑道:“早先不知道殿下也在,不过主子说了,既然也在,那便一同见见也好。”

    连我也要见?齐昱疑惑了,这人谁呀?

    轿子停稳,四个轿夫领了赏银退了出去,王嬷嬷上前掀起轿帘,方沐阳抱着啸哥儿走出来笑着唤了声:“安娘!”

    她今日梳着妇人发饰,因为抱着啸哥儿,所以打扮得倒也简单,头上只插了一支赤金嵌宝牡丹钗,身上则是同样牡丹纹样的浅鹅黄通袖半长褙子,露出下面淡青色的罗裙,显得很是素净。可惜啸哥儿不够赏脸,乍一见这许多生面孔,忙抱住了她的脖子把脸埋进去乱拱。

    厅里一片寂静。

    方平安和齐昱都是见过方沐阳,而且极熟悉的,一打照面如何认不得这张脸。只是方平安早已知晓她是女子,惊得是怎么死者复活。而齐昱则更多了一层惊吓,死了复活不算,居然还变成了一个女的?!

    他们两人目瞪口呆,表情倒是相似。方沐阳瞧着一乐,把啸哥儿交给乳母抱着安抚,上前握了方平安的手,又低声唤道:“安娘……”

    方平安哇地放声大哭起来,像往常一样冲进她的怀里,眼泪止也止不住。

    哭声惊醒了齐昱,可是眼前的事情太过诡异,他也只“你,你”了两声,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干脆站到一边仔细打量方沐阳。

    待方平安哭声稍歇,碧文这才上前道:“小姐哭什么?姑爷这不是回来了么?”

    这一声“姑爷”带着打趣的意思,惹得方平安刚止住的泪水又跟着下来了。方沐阳低头瞧见自己肩头湿了一大块,有些无奈地说道:“早知道就不穿这身了,瞧着眼泪鼻涕的,揩了我一身,倒又跟小时候的哭包一样。”

    方平安懒得计较她说自己哭包了,肿着眼睛连赞了方沐阳三个好:“好,好,好,原来你没死,倒连累我白白伤心一场!怎么也不来个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将鬓边簪着的一朵白色绢花扯了丢下,踩了一脚,似乎是在泄愤。

    方沐阳瞧她穿着一身白,还带着白花,似乎是给自己守孝的模样,心里怎么能不感动?又是一块儿长大的,早就有了泪意,强忍着道:“当时情形不好,怕连累家里,我这不是立马就回来了么?”

    方平安不肯罢休,连声追问:“少来哄我!三皇子去年就下了大狱圈禁了,陛下也早就登基了,你要是个有良心的,干什么拖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不待方沐阳回答,她又惊叫:“难道是受了重伤,养到这个时候方好?”

    方沐阳神色有点尴尬,转口道:“瞧你这一脸糊的,赶紧打盆水洗洗,也让我换件衣裳,这鼻涕眼泪的,啧啧,还是这么爱哭……”

    方平安赧然道:“人家这不是见了你,一时激动来着么?”挽了方沐阳的手便朝里走,嘴里絮叨道:“也是,咱俩好好说说话,你的院子还是原样,就去你屋里说就是……”

    两人携手而去,竟然将齐昱忘了个干净,晾在厅里就不管了。

    齐昱先是大惊,这方沐阳怎么死而复活了?继而疑惑,死而复活也就罢了,怎么还变成了一个女人?跟着哈哈大笑,六弟啊六弟,就算你做了皇帝,可这眼神真不咋地,以为自己是断袖分桃之癖,没成想小方姑爷就是个女儿身啊!紧接着又垂足顿胸,不好,马上就是齐楚大婚,陛下要亲至瑞昌迎亲,这个节骨眼儿上方沐阳回来,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才好!

    这么一想,齐昱就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要回去安排。谁知还没走到方家门口,就叫方沐阳带来的护卫给拦下了。

198 我不是来捣乱的

    齐昱不是蛮干的粗野人,一看这几个护卫的姿势和站的位置,就觉得对方来历不太平常。再说他现在理论上应该给先皇守着皇陵,在瑞昌一直是假借了身份低调行事,更因为对方是方沐阳带来的人,因此只是拱手极客气地道:“主家有事,我就不打搅了,还请诸位抬抬手。”

    领头的护卫也拱手笑道:“福王殿下稍坐,我家主子既然说也要一并见您,您又何妨稍等片刻呢?”

    齐昱想了想,冲着身边的侍卫略点了点头,返回厅里坐了。

    对于方沐阳的事情,他也挺好奇的,只是皇帝已经在往瑞昌来的路上了,他还是觉得给自家六弟提个醒得好。

    之前是太过惊讶方沐阳死而复活由男变女的事情,这会儿仔细打量跟着方沐阳来的下人,他倒看出几分不同来。

    方沐阳此番过来,带的人不多,八个护卫,碧文碧波两个也是护卫装扮,另有一个年轻的丫头,一个妇人。之前离开的那四个轿夫行事进退也极有章法,这几个护卫一看就是行伍出身,之前那几个女子也都衣着上佳。这方沐阳到底是往哪里去了一遭,通神做派竟然跟哪家贵妇差不多。

    不过想起她跟六弟齐旻的事情,齐昱还是满头包,只盼望这方沐阳不是回来找事儿的,要不然齐楚联姻在即,如果坏了这场婚事,这天下可就真容不得她了。

    里头方沐阳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见方平安也重新梳洗过了,精神焕发,只是一双眼睛还肿着,盯着自己目不转睛,不由有些好笑:“怎么?莫非我换了件衣裳就变得貌若天仙了,你都挪不开眼了不成?”

    方平安仔细打量,注意到方沐阳梳着妇人头,惊讶地问道:“你还嫁了人了?”说着又埋怨她:“天大的事情,难道就不能跟我说一声?便是我不顶用,难道金帮还不够你折腾的?非让我们以为你死了,害我哭了好几天呢。一走就是一年多,你还晓得回来!”

    方沐阳忙赔笑:“我这不是回来就马上来看你了么?”

    方平安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看了眼她的法式,还是忍不住又追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嫁人了么?”

    方沐阳闻言有点尴尬,干笑了一声摇摇头,转而对碧文道:“把啸哥儿抱过来。”

    “啸哥儿是谁?”方平安不明白方沐阳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刚问了一句,便瞧见方沐阳随行的妇人抱了个孩子进来,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沐阳抱过儿子,见他精神还好,便托着他的小手朝着方平安摇晃:“来,这是小姨,啸哥儿给小姨打个招呼吧!”

    啸哥儿半岁,正是爱笑得时候,听见母亲让他笑,便张开了小嘴朝着方平安咧着嘴傻笑,一道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方沐阳取了帕子给儿子擦口水,一面给方平安解释:“他刚四个多月,正长牙呢,这两天口水流得有点厉害……”

    话没说完,方平安两眼一闭,身子就朝后软倒,嘴里还嘟囔着:“我不行了,这怎么儿子都出来了……”

    方平安本来就是个小姑娘,虽说这些年操持生意涨了些见识,乍见死了的人又站在自己面前,不但没死,还又莫名其妙地生了个儿子,这刺激也太大了一些。好在她很快稳住了心神,低头默默一算,猛抬头问道:“四个多月,那这孩子是去年十月里头生的?那他爹是谁?”

    “呵呵……”这个着实不好说,方沐阳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道:“福王殿下还在外头呢,总不好将他晾着,不如出去一并说吧。”

    有的事情,反正是要说,与其瞒着,倒不如说开了好些。就是她想瞒着方平安,可齐昱这层总是瞒不过去的,若是日后回宫见着了她,又添是非。左右齐昱正好也在,干脆一次解决比较好。

    齐旻对齐昱还是比较看重的,想来就是齐旻对自己的隐瞒有些不满,先把齐昱争取过来,到时也多个人帮自己说话不是?

    听她提起齐昱,方平安脸红了红,却没反对,跟她一起出了内院屋子。

    到了厅里坐下,方沐阳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去年正月我离开京城,这里头的事情殿下也知道,只是当日船到青州,路上一直有五皇子的人沿途追杀,我们便行了李代桃僵之策,临时换了陆路返回瑞昌,船上则由帮众假扮我,继续返回瑞昌。谁知五皇子丧心病狂,竟然将我座船上的人屠杀殆尽。恰好当时我又身子不适,所以我身死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后来的事情方平安也知道,微微点头接道:“后来李大哥和赵大哥他们查过,帮内确实出了投靠五皇子一派的内奸,因你之死,将帮中上下清洗整治了一番。”

    这内情齐昱也不晓得,闻言蹙眉问道:“那后来小,咳咳,后来你又去了哪里?现在这节骨眼儿上又回来做什么?”

    方沐阳还没说话,方平安就竖了眉毛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沐阳哥哥是专程回来捣乱的不成?这儿是方家,你要是不乐意看见沐阳哥哥就给我滚,少在这儿唧唧歪歪!”

    齐昱有些狼狈,不过这话他怎么也要说的,端出皇子气派,露了威严直视方沐阳道:“小方姑爷,我不问你为何女扮男装,也不问你消失的一年去了哪里,这些且待以后再说,只是瑞昌即将迎来两国盛事,想必你进了城已经知道了。陛下对你,咳咳,确实是有心的,只是你这个时候回来,时间可不太好。若是因你之故搅乱了两国联姻的盛事,这罪责你可担待不起!”

    方平安恨不得扑上去撕了齐昱那张嘴,心里却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不敢去看方沐阳的脸色,只狠狠地瞪着齐昱道:“叫你滚你是听不见还是怎么?是不是要我叫人把你丢出去你才舒服?”

    方沐阳不愿见他们两人因为自己的事情起了隔阂,忙道:“安娘急什么,先坐下再说。”

    在跟秦烺等人相处几个月,方沐阳又哪里会惧了齐昱,端茶喝了一口,做出娴雅端庄的姿态微笑道:“殿下一心为皇帝考虑,足见兄弟情深,乃是大齐之福。也不殿下,我正是为两国联姻而来。”

    齐昱以为她的意思是要来捣乱的,冷了脸起身道:“若是如此,那么就请莫怪小王失礼了。”他已经盘算好了,怎么也不能让方沐阳破坏了齐楚两国联姻,如果需要的话,他不介意直接把方沐阳抓了软禁起来,等到瑞昌盛事结束,帝后返京,再让她出来。齐旻这个人,齐昱还是比较了解的,虽然看着脸上冰冷,心里却最是重情。自己老娘做了那么不厚道的事情,如今都搬进了宁寿宫得封慈和皇太后,对于方沐阳这个人,原来以为是男人就不顾世俗观念,要知道方沐阳是个女人……

    齐昱不敢想象后果,就是拼着跟方平安永世不能结为伴侣,他也不能让方沐阳出现在齐旻面前,搅合了两国联姻的大事。

    方沐阳微微一笑:“敢问福王殿下准备如何失礼?”

    齐昱从宫廷腥风血雨中拼杀出来,也不是吃素的,闻言露出一丝嗜血的狠厉。若是永绝后患的话,自然是一刀杀了最为妥当。可要真是这样做了,只怕方平安也不能留,要不然方平安将事情捅穿,就真的无法收场。但是对方平安下手,齐昱又真心做不到,因此只能收拾了杀人的心悻悻道:“小王有处庄子,物产丰饶景色秀丽,不如请你过去先住上一段时日,待此间事了,任由你海阔天空就是。”

    这是最好的办法,等过了这段时间,齐旻跟大楚公主木已成舟,方沐阳再跑出来,是要封妃还是为妾,都是齐旻的事情,跟他齐昱没半点干系。

    方平安急了:“齐昱你混蛋!”

    方沐阳却一点不急,颇有些遗憾地说道:“福王殿下的主意倒是不错,那庄子听您这么说我也觉得很想去,只是我若去了,只怕此间事倒真是要耽搁了。”

    听在齐昱耳朵里头的意思,却是威胁,他不由叹了口气,看在方平安面子上好言劝道:“沐阳,你我认识一场,虽然以往不晓得你是女子,但我自认为我们兄弟都不曾亏欠与你。如今齐楚两国联姻势在必行,要是因为你的缘故,搅乱了这场千古盛事,势必引得两国反目成仇。你看这瑞昌愈加繁华,难道就没有你的一番心血?如果因为你执意乱来,齐楚兵戎相见,生灵涂炭血流千里,难道你就不会内疚,不会心有不安?即使你真的见到了陛下,你就肯定他一定会成全与你的儿女私情置这天下与不顾,置万民与不顾,置祖宗基业与不顾?”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难得难得。”方沐阳极给面子地鼓掌:“认识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知道福王殿下还有这么一副好口才,真是令我惊讶。不过福王殿下你耳朵有问题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来捣乱的了?”

    齐昱斜了她一眼,眼神很清楚地写着:你出现在这里就是捣乱!嘴里还是问道:“既然你不是来捣乱的,还是去我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吧。”

    唉,这就没法沟通了,方沐阳翻了个白眼,缓缓说道:“可我若去你了你的庄子,你大齐陛下这婚事就真不成了。总没有新郎都到了,新娘不见的道理吧?再者福王殿下打算藏匿大楚乐安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齐昱没反应过来,方平安觉得怎么突然又扯上了大楚的公主,更是一头雾水。

    唉,人生寂寞啊!方沐阳更郁闷了。

199 唱大戏呢!!

    哪怕是过了几十年之后,福王齐昱殿下老得腿脚都不利索了,回想起这一天,都只能感叹说:“这是我一辈子里头受到惊吓最多的一天。”

    当时整个厅内的所有人都傻了。齐昱带着俩侍卫,方平安就一个人,碧草被拦在后头收拾还没过来,也就是看没有外人,方沐阳也才敢这么随随便便大喇喇地就把话给说出口了。

    他们几个一脸震惊合不上嘴,就是王嬷嬷这样的老人精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第一次发现自家公主还有些恶趣味,倒是比以往在宫里瞧着活泼一些。但是很快王嬷嬷就会发现,相对而言,她还是喜欢原来住在桃华宫的那个公主的。

    闲话不提,齐昱到底心理素质强硬一点,很快就回了神,皱着眉头道:“你什么意思?”

    方沐阳勾着嘴角笑得邪:“福王殿下耳朵不好使么?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难道还要我拿出身份牌子来不成?”

    齐昱又一次领教了方沐阳的嘴皮子功夫,一张脸皱到了一块儿:“你怎么又成了乐安公主了?”

    这话王嬷嬷可不爱听了,少不得插嘴道:“请恕老奴多嘴失礼,我们公主本来就是陛下的嫡亲胞妹,福王殿下此言欠妥。”

    方沐阳乐了:“王嬷嬷免礼,虽说当着福王殿下的面儿有些失礼,不过殿下也不是外人,不会与你计较,下次莫要再犯。”

    带着老嬷嬷一块儿就是这点好,多妥贴啊!

    齐昱一瞧这老嬷嬷的做派,就知道的确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行礼的姿势走路的步伐说话的口气措辞都跟尺子量出来的一样,自然不会怀疑了。只是忍不住拿手按着额头,不知道这算什么事儿,颇觉头疼。

    方平安自然要维护方沐阳,震惊之后扭头就冲着齐昱发火了:“你今天专程来找不痛快的吧?本就没说要见你,巴巴地赖在我家干什么啊?快点儿滚吧!”

    饶是齐昱脾气再好,也受不了方平安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没脸。可方沐阳这事儿实在是勾得他抓心挠肺,又只能硬着头皮坐着,绷着脸拿着王爷架子就是不走。

    方沐阳倒是准备一次把话说清楚的,安抚了方平安道:“安娘莫恼,殿下心里有疑也在所难免,只是事涉我大楚皇室家事,其中缘由不好细说。”说罢转向齐昱:“只是我今日过来,也不曾想会碰见福王殿下,想着既然殿下在此,少不得一并把话说清楚了,免得大家心生隔阂。陛下那头,福王殿下尽管告诉陛下就是,我自问心无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是没有见不得人的,如今两国婚约缔结,齐旻都在路上了,不日就到瑞昌。当时都拿定主意娶乐安公主了,难道这会儿因为乐安公主就是方沐阳所以悔婚么?只怕齐旻会高兴傻了才是!齐昱想着就满心愤愤,也不知道这方沐阳有什么好的,就是穿着女装也没半点女子的温柔娴雅,偏他那个冰山弟弟就瞧上了,原来就为了他不肯纳妃立后,如今倒好,一下子心愿得偿。他在中间去说,说什么?说个屁!

    于是齐昱便道:“公主此言差矣,齐楚两国联姻那是天下盛事,岂有小王在中间多嘴多言的地方?之前若有得罪之处,公主宽容,见谅则个。”

    要不然怎么说皇室出身的人足够不要脸呢?齐昱转脸就承认了她的身份,毕竟这种事情方沐阳没必要也没可能行骗,但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你们俩折腾去,我就不参合了。

    方沐阳微笑,心里暗骂死滑头,转脸却叫碧文:“去把啸哥儿抱来。”

    碧文便在万众瞩目当中抱着小公子闪亮登场了。

    方平安已经见过了啸哥儿,因此很期待齐昱看见啸哥儿的表情,坐在方沐阳身边端了杯茶,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啸哥儿一大早起来,已经玩得有些累了,被母亲抱在怀里,闻到熟悉的气味,就想倒下了睡觉,抓着母亲的衣襟直哼哼。齐昱不明白方沐阳又要做什么,不发一言,脑子里头已经如同一团乱麻。之前方沐阳下轿的时候,似乎怀里就抱着这个婴儿,这会儿又把这孩子抱出来,是要做什么?

    方沐阳把啸哥儿抱在膝上坐好,举起他的一只小胖手给齐昱打招呼:“来,啸哥儿见过你王叔。”

    晴天霹雳啊!

    “你,你,你,这,这是什么?”齐昱语无伦次了。

    方沐阳抬头,一脸无辜:“这是我儿子,小名叫啸哥儿,虽然他最近有点流口水,是因为他在长牙,但是这也不妨碍什么,看我们啸哥儿是个多么可爱的小宝宝唷~~~”

    “不是,你刚说的让他叫我什么?”齐昱真的头疼不已。你特么突然就活了,突然变成女的,突然又是公主,突然又特么蹦个儿子出来了!!!!

    这是唱大戏吗?

    齐昱的第一感想就是后悔今天跑到方家来干什么,早知道情愿出门之前被雷劈了都好啊!

    一国公主,马上就要跟我国陛下成婚了,你特么突然就蹦了个儿子出来,这是拿我们大齐脸面当坐垫啊?这怎么能忍?可问题在于,这儿是瑞昌,是方家,人带的八个护卫还在外头伺候着呢,难道还能喊一声抓人就把方沐阳给捆起来么?

    方沐阳听见他声音越来越大,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轻声些,啸哥儿要睡觉了。”

    怀里的孩子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抓着母亲的衣襟不放手,方沐阳轻轻在孩子背上拍了两下,啸哥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进入了睡眠。

    齐昱也没辙了,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下来,揉了揉脑袋问方沐阳:“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平安觉得齐昱真的是够蠢,难怪坐不上皇位,这完全是先天的智商有问题,忍不住点拨他一句:“啸哥儿四个来月了。”

    可惜男人没有女子心细,听了也没往心里去,反倒是冷笑:“呵,都四个多月了啊!”心里怒吼:你特么孩子都四个多月了你还存心嫁到我们大齐,这南楚皇帝是脑子被驴踢了,专门给我们大齐送一顶绿帽还是怎么?想打仗啊?这换谁谁也不能忍啊!不行,这方家不能呆了,赶紧回去给陛下报信吧,这还亲迎什么?派大军过来准备开战就行了!

    念头一转,齐昱就坐不住了,起身告辞:“你们也难得见上一面,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方沐阳也不会拦他,任由他走了,自己好跟方平安好好说话。北齐迎娶的大队已经在路上,明日便可抵达瑞昌,迎娶礼在瑞昌举行,但是正式的婚礼会在京都。只要在正式的婚礼之前见到齐旻,把话说开,基本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齐昱嘛,随便他怎么跟齐旻说就是。

    齐昱出了方家,带着侍卫,拉了匹马就跑到新修的瑞昌行宫去等着齐旻了。这样重大的事情当然不能写信,圣驾马上就到瑞昌,他才不会傻乎乎地跑去路上。只是当圣驾到了瑞昌,见到齐昱的时候,不少随行大臣都挺纳闷:“福王殿下怎么在此?”

    齐旻已经有了身为帝王的威严,淡淡扫一眼道:“齐楚大婚盛事,朕命福王先行至瑞昌打点,难道不妥?”

    谁敢说不妥?弟弟结婚哥哥帮忙本来就是常情,何况帝王之家如今这一辈儿里头也就剩这兄弟俩了,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情分也不比同胞兄弟差,哪个臣子活腻歪了敢叽叽?顶多腹诽了两句,也就退下了。

    齐昱见无关人等退下,不等齐旻问什么,就上前低声道:“方沐阳还活着。”

    “真的?”齐旻大惊,一把捉住齐昱生怕他跑了一样:“消息可是真的?”

    齐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还不敢叫唤,呲牙咧嘴地答道:“人我都见过了,自然是真的。”

    然后齐昱就见自家六弟当今大齐的皇上冰山脸咔咔咔就碎了,竟是虎目通红,随时都要滚下泪来的样子。不过齐昱想到自己当时的震惊,也好不到哪里去,难免存了一分看看笑话的阴暗心理,没接着往下说。他今天受了多少惊吓,一定得满满地还给齐旻才行,要不然岂不是白吓了一场?

    谁知齐旻也顾不得休息了,换了衣服只待了两个侍卫就拉着齐昱要去见方沐阳。齐昱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当皇子的时候,玩个微服啥的,你特么现在是一国之君,瑞昌鱼龙混杂,要是在他手上出了事儿,只怕明天御史就得说是他福王有心谋反了。

    吓得齐昱膝盖一软真给跪了,好说歹说才劝住了齐旻,倒是忘了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兄弟两个说了一晚上的话,最后定下在举行迎娶礼之前由齐昱偷摸着安排两人见一面。齐旻满心都沉浸在方沐阳死而复活的喜悦里头,齐昱则是为好容易打消齐旻微服出宫的念头松了口气。等到晚上回去自己的窝里,齐昱方才想起来还有三件重大消息忘了给齐旻说,心里又忐忑起来,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200 见面

    方沐阳那头,是拜托方平安去通知的。

    当天与方平安聊了几句,捡着能说的告诉了方平安,方沐阳便问:“你与齐昱,到底是准备怎么着?”

    方平安咬着嘴,沉默了半晌方道:“我这身份,跟他云泥之别,难道还能有什么想头不成?自从你出事的消息传回来,我也就死了那份心。他们家太高贵,我可攀不起那个高枝。”与成为王妃相比,还是命更重要,方家到方平安这里,也就这一根独苗了,依着老方姑爷的意思,是给方平安另行招赘,不能断了方家的香火。但是齐昱怎么都不可能入赘,方平安也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两厢权衡,心下自然有了计较。

    “可是没想到那个没脸没皮的竟找上门来,我不见他,他便干脆将隔壁宅子买下来,日夜守着……”方平安说到这里,红了脸低下头去。

    方沐阳心里叹气,暗道烈女怕缠郎,方平安小时候就是个没主意的哭包,就算是现在大了,骨子里头的个性是变不了的。想必是齐昱日夜缠着,又松动了。她看着方平安长大,也不能就这样放手,便低声告诉她道:“你若是想与他在一处,我自然给你想办法就是,如若不想,我也能有法子处置他,关键看你怎么个想法。”

    方平安闻言大惊:“你要对他做什么?”

    方沐阳翻了个白眼:“看来是不用问了,这还没个眉目呢,胳膊肘就已经拐出去了。”说罢不待方平安辩解,哄啸哥儿一般拍拍方平安的背:“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必然叫你称心如愿就是。”

    又嘱咐方平安暂时不要把消息告诉老方姑爷,眼看天色不早,这才略微收拾了回去歇脚的客栈。

    晚间方平安便亲自过来传话,说是齐昱那头安排好了,请方沐阳明日去李府见个面。李府就在方家隔壁,是齐昱置办的宅子,这瑞昌城里头虽然热闹,若论安全,齐昱肯定觉得是自己的地盘上更加保险一些,定在那里倒也正常。

    次日前去李府,方沐阳倒没有带那么多人,只带了碧文碧波并几个侍卫,抱着孩子先去方家同方平安汇合,然后就过去了。

    齐旻一大早就召见福王齐昱,说是有事密谈,实则换了衣服,同齐昱一道溜了出来。齐旻脸上明晃晃的黑眼圈,明显是一夜没有睡好,齐昱看了,心里有点忐忑,路上想要跟齐旻把事情说清楚,可齐旻急着见到方沐阳,只顾赶路,齐昱说话他完全就不答话,不接话,叫齐昱怎么说得下去。

    进了府里,方沐阳还没有到,齐昱又屏退了左右想要跟跟齐旻说清楚,谁知刚开了个头,外头便通传,说方小姐来了。

    齐昱想,这次是真的死定了。留下齐旻在屋里,赶紧出去迎人,实则趁机溜走了。

    方沐阳一样是进到李府里头才下轿,齐昱主动朝她行礼,领了她进去道:“在里头花厅,您自去吧!”说罢便拉了方平安便走了。

    方沐阳含笑致谢,虽说已经跟齐昱说过了,但是真的要面对齐旻,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抱着啸哥儿拍了拍,这才推门入内。

    齐旻在里头简直要把门盯出洞来,谁知门一开,进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少妇,一时竟楞住了,不明白齐昱出去迎人,怎么方沐阳没来,倒先来了个抱孩子的女人,匆匆撇了一眼并没注意,伸长了脖子朝她身后看。

    方沐阳哪里晓得齐昱并没将该说的说出来,这会儿见齐旻心不在焉的模样,无端心里便有些不悦,哼了一声道:“还看什么呢!”

    听见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齐旻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过来:“沐阳,是你?”

    这一看,虽说穿着女装,梳着妇人头,模样也有些微改变,可这不是方沐阳的脸是哪个,当即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张着嘴都合不上了。

    方沐阳又是好笑又是恼火,上前一把将儿子塞进了他怀里,嘟囔道:“这小子越来越沉了,你抱着。”

    “啊。”齐旻无意识地回应了一声,低头就发现自己怀里被塞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正张着嘴望着自己嘿嘿傻乐。

    齐旻懵了,重见爱人的憧憬和喜悦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脑子一时还回转不过来,忙收紧胳膊抱住孩子,又惊又疑:“这孩子哪儿来的?沐阳,你,你做什么穿着女装?”

    方沐阳揉着胳膊坐下,欣赏齐旻这难得一见的呆萌表情忽然有点爽的感觉,随口答道:“我本来就是女的,自然要穿女装。这是你儿子,你说从哪儿来的,啧……”

    她是真没想到齐昱没把昨天的事情说全,还以为齐旻已经知道,只是向自己求证罢了。

    可齐昱没有说啊!信息量太大,齐旻一时真的有些接受不了,低头看了眼孩子,又抬头看了眼方沐阳,顿时一种被欺骗的侮辱感浮上心头:“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方沐阳正爽,抿了口厅中备好的香茗,反问了一句。

    骗什么?还用说么?齐旻更是火大,他一直以为方沐阳是个男的,发现自己对方沐阳起了心思,说服自己是个断袖,也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的好吧?可以说从决定喜欢方沐阳,要跟他在一起开始,实际上他就完全掐断了对皇位的妄想。虽说最后登上皇位的是他,但是之前他确实想不到皇位会落到自己头上的。

    骗什么?明明没有死,却欺骗自己,害得他这一年多来伤心欲绝,每每对着方沐阳的小像暗自神伤,悔恨自己那会儿没有亲自护送方沐阳返回,悔恨自己没有庇护方沐阳的实力,才使他遭遇不测。

    结果呢?他没死,他是个女的,齐旻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被方沐阳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果是以前倒还罢了,但是已经成为了皇帝的齐旻在与朝臣和后宫的不停争斗中早就不是之前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六皇子,可以说,各种针对他的行为里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欺骗。

    齐旻怒发冲冠,恨不得抓着方沐阳的衣领问问她到底是存的什么心,可刚一起身,怀里的啸哥儿就吓得抓紧了他的衣襟,瘪着嘴“啊啊”地叫起来。

    方沐阳虽然坐着,眼睛一直就粘在他们父子俩身上,眼见齐旻冒着寒气猛一起身,吓到了啸哥儿,立刻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一把夺过孩子轻轻拍着安抚他,扭头对着齐旻低声呵斥:“干什么?摔着孩子我跟你没完!”

    哟,你还有理了!齐旻想发火,可是看着方沐阳哄孩子不知怎么又有点心虚,也不由低声回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说完就发觉不妥了,怎么好像有点示弱服软的意思呢?

    方沐阳见啸哥儿没有哭闹,这才柔声对齐旻道:“我若不是不得已,也不会以男装示人,你说我骗你,可你看看啸哥儿,到底是你损失了,还是我?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碰见那一摊子破事,你可知道我生下啸哥儿,吃了多少苦头,你倒凶巴巴地有理了……”

    齐旻转念一想,也是,男装示人行走江湖本就不易,而且,而且好像是自己毁了人家清白在先。想到这儿齐旻就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特么都滚过床单亲热过几回,居然弄不清方沐阳的性别,这不是方沐阳乔装技术高明,分明就是自己蠢啊!

    这么说来,记忆中跟方沐阳在一起的时候,那些香艳旖旎的场景,都是真的,而不是自己记错了?齐旻觉得脑袋里头乱哄哄的,还是弄不清楚,看着啸哥儿问道:“那这孩子……”

    方沐阳斜了他一眼:“去年正月十八。孩子是十月初七的生辰。”

    好吧,齐旻懂了,具体情形如何,他自然会去查证,眼下还是重见方沐阳的喜悦更多些,上前将他们母子俩紧紧抱住:“罢了,回来就好了。”

    既然说开了,方沐阳自然也就不再瞒他,两人挨着坐下,方沐阳从当初南楚宫廷动乱开始,直至现在的事情全部细细给齐旻说了一遍。齐旻不时插上两句,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就是惊涛骇浪。

    方沐阳不但是女子身份,为自己生下了孩子,齐旻就在愁马上要迎娶大楚乐安公主,该如何安置他们母子俩。谁知方沐阳竟又坦诚自己就是大楚乐安公主,也是因为这身份才女扮男装流落北齐,因缘际会拉起金帮,与自己相识。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对于如今的齐旻来说,真是没有比方沐阳更加适合后位的人选了。

    可是让齐旻生气的在于,明明昨日齐昱就晓得了,却愣是只告诉自己方沐阳没死,其他的一个字也没说。这不是存心看自己笑话么?一边跟方沐阳讲自己如何白捡了这皇位,一边在心里暗暗思量该如何整治齐昱一番。

    另一边,齐昱正拉着方平安不放:“安娘啊,你一定得跟沐阳说说好话,叫她搭救我一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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