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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是喜脉全文阅读

作者:香辣凤爪     姑爷是喜脉txt下载     姑爷是喜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4 官迷

    直到很多年以后,齐三都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情景:初夏的阳光,方平安含泪的大眼睛,气鼓鼓的红脸蛋,手里被攥成了麻花的粉红色手绢,还有她身后低着头的小丫头乌黑的头顶,像是无数个碎片,又像是一副完整的画面,无数次在他脑海里头闪现。

    只不过当时齐三还很年轻,他还不知道自己看见厅堂外的方平安,心脏狠狠被人捏了一下的感觉,有个名字叫“一见钟情”。他只是很惊慌,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看东西也不清楚了,心跳也加快了,就连自己说的话听起来也像是隔了什么似的,不太清晰。

    “李力,跟个小娘们儿计较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飘,说出口的话轻浮中带了一丝调笑。

    “小娘们儿”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所以齐六忍不住回头低声道:“三哥,别这么说!”

    大概是惊讶于齐三的轻浮,李力回头看了他一眼,口中应了一声,眼光中却有几分不赞同。

    碧草冲到方平安身前,一只脚踏进了门槛里头,端着茶盘做出保护的动作,尖着嗓子嚷了起来:“这儿是方家,这是我们家大小姐,你们,你们……”估计是碧草也不晓得怎么说这几个“贵客”,只得叫人:“小瓦哥,张大哥!你们在哪儿呢!小姐让人欺负了!”

    “罢了,不用叫人,爷还不想坐了!”齐三故作潇洒地起身拍了拍袍子,抬腿往外走,齐六本想去瞧瞧方沐阳恢复得怎么样了,可没想到会出这么一茬子事儿,只得也跟着抬腿走人。

    他们出门,碧草挡在方平安身前,两个小丫头满脸警惕地望着他们这一行人,就像某种戒心很强的小动物,惹得齐三有些晃神。

    直到他们走了,碧草跟方平安两个才同时松了口气,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可齐三却笑不出来了,一出门他就把脸给拉下了。还别说,他把脸垮着,跟齐六看起来倒更像是兄弟,李力一看,上前低声问道:“三少要是不高兴,不如让属下给您出出气?”

    齐三瞪他:“爷是那种小气巴拉跟女人斗气的人么?”

    不知道这位怎么一时风一时雨的,李力只得陪了笑,缩缩脖子没敢答话。

    却听见齐三轻声道:“那俩小丫头是什么人?”

    李力想了想,答道:“瞧年纪,大概是小方姑爷的妻子,方家大小姐。”方家的情况他们早就摸清楚了,看那两个小丫头的年纪都能对上,又自称是方家人,其中一个叫碧草,另一个不是方家大小姐还能是谁?

    齐三听见觉得心里没来由地烦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忽然道:“南边儿怪热的,明天咱们就回去吧!”

    自家主子的德行,李力就从来木有摸准过,看了眼旁边的齐六,他眼中虽有几分不舍和黯然,却也跟着点了点头:“该回去了!”

    齐氏兄弟就像来时一样,静悄悄就离开了瑞昌城,没留下一丝痕迹。

    方沐阳晓得了,也只是淡然一哂作罢。本就是偶尔萍水相逢,她这混江湖的,能跟这些皇亲贵胄碰见一次,就见了血,若是常见面,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次呢!

    倒是王大人的承诺很快就实现了。还是金江小溪边的水榭,一顿饭吃下来,那位胡大人便将赵晨视若子侄一般,亲热得不得了。

    方沐阳腿伤没好,只能在家中休养,听赵晨把吃饭时的情景详细描绘了一遍,倒是对那未曾谋面的胡大人高看了几眼。这位胡大人也不知道是真不爱金银之物,还是做个样子,对于赵晨说的“孝敬”也未推辞,反倒是起身对赵晨行礼道:“金帮高义,某代弟兄们谢过了。我们这营中弟兄,多少人受着病痛之苦,无处求医,金帮这份心意,实在太是时候了。”

    赵晨跟方沐阳说:“往年也听他们提过,虽跟南楚那边多年无战事,不过这水上操练的,哪个不是脚上长疮,屁股流脓?几个饷银还不够养活一家老小,哪里来的那么多闲散银子治病?说起来倒比码头上扛大包还要辛苦些。”语气很是唏嘘。

    其实不止如此,就方沐阳所知,他们常年在河上巡河的,年纪稍大,多少腿脚都有些毛病,严重些的,更是骨节变形,手指、腿脚不能弯曲。说白了,就是严重的风湿,搁方沐阳前世都是疑难杂症,上电线杆儿小广告,老军医压箱底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能怎么样?

    这坑爹的生产力!方沐阳买了个包,不过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胡大人高义!

    谁知赵晨话锋一转:“如此看来,这胡大人也不是没什么爱好,只是这爱好咱们给不起,所以也懒得跟咱们接触罢了。”

    “哦?”方沐阳来了兴趣,这赵晨鬼精鬼精的,定然是发现了胡大人什么马脚,忍不住双手撑着床坐直了身子,惹得旁边李巴鱼和赵来顺几个跟着忙活,拿垫子的,塞枕头的,旁边方平安在心里直翻白眼。心说要跟沐阳哥哥好生说道说道,虽说女扮男装不得已而为之,但是男女之间该避嫌的还是得避着,要不然往后该怎么办?

    可怜的方大小姐,你咋不想想你的小姑爷是个女的,你往后的婚姻生活咋个办?

    不过赵晨也没卖关子,看小方姑爷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这才道:“胡大人的命门,不过在个‘官’字。想来也是,明明是正经科举出身,却混到了军中,实在是不幸。更何况水寨里头还有位顶头上司,不管事,可也不挪窝。胡大人大概是一门心思想往上头爬,又不得其门而入。我听王大人的口气,似乎三年前他刚来的时候,胡大人便想与他结交一番,只是被王大人拒绝了而已。如今好容易有了个机会,又怎么会不做足戏份,在王大人面前挣个脸,好叫人看重几分呢?”

    李巴鱼单纯些,不由冷哼了一声,讥笑道:“还当他真是个无欲无求的呢,原来不过是胃口太大罢了。”

    赵来顺也道:“如此也好,既然承了王大人的情,哪里有不还的道理。趁着南楚那边正乱,若是水寨那边妥当了,倒是不妨多往南楚跑两趟,弄些好东西回来。”

    只是方沐阳并没有答话,她托着腮陷入了沉思。白面馒头不过区区一个县令罢了,能让胡大人跟救命稻草似的攀扯上?要说王大人没有任何身份背景,方沐阳是打死也不这么看的,其中一定有些蹊跷。而王大人不过一个区区县令,倒能叫胡大人看到曙光,看来王大人到真是不简单。

    就不知道王大人身后站着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075 心结已解

    就目前来说,方沐阳的问题基本是无解的。不管王大人背后的人也好,王大人的来历也好,都不是她如今可以打听的。

    她是谁?不过是瑞昌城里一个小混混头子罢了,哪里管得到人家当官的头上,官与匪,本就是对立的两方。虽然金帮如今还不算是严格上的“匪”,但是架势已经在这儿了,若是不严加约束,成为“患”,那就不再是为王克礼的政绩锦上添花的那朵花,而是被王克礼宰杀的羔羊。

    方沐阳认得清自己的位置,却也不愿意做那只羔羊,唯有约束和发展。约束手下,不成为瑞昌的祸患;发展势力,能够与朝廷抗衡。

    要不然,不过是在瑞昌这小小一城罢了,放到整个北齐,甚至天下,这金帮的几百张嘴又算得了什么呢?

    夏雨夜无声,到清早起来,也不过是地面润湿了一层罢了。方沐阳一夜未睡,想了一夜。想自己要去往何方,跟着她的金帮、方家众人又要去往何方?

    方平安轻轻推门进来,便看见一灯如豆,在晨光里微微颤抖。方沐阳靠在床上,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未曾入睡的模样,颇有些不忍心,娇嗔道:“沐阳哥哥真是,什么时候想事儿不行,非得晚上不睡?瞧你这眼睛……”

    虽然已经晓得了她是女儿身,可多年的习惯也改不过来,她照旧是唤方沐阳做哥哥。实则也是因为方沐阳在她的心里,真的同哥哥一般,为这个家遮风避雨,撑天顶地。

    方沐阳闻声望来,微微笑道:“没什么,这些日子睡得太久,反倒跑了瞌睡,晚上睡不着了。你扶我起来洗漱了,我想出去转转。”

    说着方沐阳便掀了薄被,作势要下床。

    方平安赶紧上前扶了她的胳膊,不满道:“你逞什么强?这才几日功夫,好容易养得脸上有了血色,又想往哪里去野?”

    方沐阳赶紧求饶:“好妹妹,别唠叨我了,我这天天困在屋里,真是闷得慌,再不出去见见太阳,只怕都该长霉了。”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什么好妹妹之类的话,让她想起某名著中的风流二世祖,实在感觉有些不好。

    可方平安让她这一声“好妹妹”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嘴里虽然还在继续唠叨,手下也没停,扶着方沐阳去了净房,又唤碧草进来帮着她梳洗了,一同出去外头用早饭。

    老方姑爷看着这一对小儿女进来,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自家女儿不用说,在爹眼里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方沐阳也不差,虽说个子稍微矮了点,相貌也比大多数人强上太多,站在一起颇为般配。只是这俩孩子都这么大了,眼看再过两年安娘就该及笄,总该注意男女大防才是。

    他皱了皱眉想要教训两句,看到方沐阳一跛一跛地跳过来,心又软了,叹了一声,不过往后自己多注意着些也就是了。总归是夫人为安娘挑选的夫婿,连名字都改做了方家人,也不怕他翻出什么花儿来。

    于是扬了笑脸道:“沐阳能下床了?那便该是大好了,快些过来吃早餐吧!”

    方沐阳并没有察觉到一瞬间岳父心里就转了那么多念头,笑着答了一声,坐到桌边吃早餐。方平安扶她坐下了,又亲手盛了粥,布了菜给她,看得旁边老方姑爷眉头一跳,赶紧找话岔道:“昨儿晚上赵晨来过,说是有事跟你说,让你起来了就通知他一声。”

    “啊,那就让他待会儿过来就是。”方沐阳倒也没有放在心上,随口问道:“陈家人最近可曾来过?”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这父女俩的心结解开了没有,所以有此一问。

    老方姑爷顿了一顿,叹气道:“来过,可为父没见,让门房给劝回去了。”

    咦,难道老方姑爷醒悟了不成?方沐阳奇怪了,看了眼方平安,显然她也知道此事,而且并不热衷,只是冲着方沐阳点了点头,并没多言。

    方沐阳只好自己问道:“这是为什么?”

    提起这个,老方姑爷的心情就不太好。

    陈家对他有生养之恩,可再多的情义,也在这几十年里头消磨得差不多了。本不过是想着血脉亲情,能拉拔一把就拉一把,也伤不了如今的方家什么筋骨。可听方沐阳说了当年那一遭,老方姑爷就没那个心思了。

    那是方家最难过的一段日子,没成想陈家人不但没有拉拔过自己,还落井下石似的为难安娘。他同夫人拢共就这一个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为难一点?这人心都是偏的,一听方沐阳说的那事,老方姑爷自然一颗心就全偏到了方平安身上,心说难怪安娘不乐意理会他们。不说什么小孩儿心性,小姐脾气,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难受。也难怪方沐阳对陈家人没什么好脸色,当年方沐阳说那什么“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可还清清楚楚得记得呢!

    再者说了,就算是他当年没去方家做赘婿,依旧跟着陈家的人一同生活,这么些年下来,老太太走了,小辈儿们各自都安了家,自家管着自家事,哪儿有那么多帮忙不帮忙的。

    可是这些话当着方沐阳的面怎么好说?老方姑爷只是淡淡道:“树大分枝,各家人管各家事,若是他们真的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我倒也帮扶一把。如今这情形么?也还用不着我强出头。”

    方平安听着这话,得意地冲着方沐阳笑了笑。爹能有这番见解,方沐阳说的当年事是一桩,可自己也费了不少功夫。

    都说近朱者赤,方平安跟着方沐阳这么些年,骨子里头还是有些心软白莲花的症状,可也跟着方沐阳学了一点子小小的狡黠,一点子强词夺理的辩解之词。当然对上方沐阳还有些不够看,可跟老方姑爷说道说道,那还是足够了。

    方沐阳看着就放了心,不由对方平安又高看了几眼,这丫头,确实长大了,嗯,方沐阳怎么有种把女儿养大成人的骄傲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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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蹊跷的人

    刚吃罢早饭没一会儿,赵晨便顶着一头细汗进了方家小院儿。

    方沐阳坐在院子里头,方平安手里拿着个绣花绷子,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见赵晨进来,方平安知道他们有事要说,默默便退下了。

    “急匆匆地找我,是干什么?”方沐阳给赵晨递了杯凉茶过去,好笑地看着他擦汗。

    赵晨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有些蹊跷罢了。你还记得秦七爷么?”

    “自然记得,不是回去了么?”方沐阳点点头。

    秦七爷在他们去南楚的那几天便回去了,人家也有自己的路子,倒是不用金帮操心。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自然是该回去的,有什么稀奇?

    “可这几日,我们发现秦七爷那个随从似乎没有跟着回去。”赵晨坐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热了,说话的声音也轻缓了下来。

    秦七爷的随从?哪个啊?方沐阳真心没什么印象,毕竟大家虽然照面了几次,可到底不是很熟悉,更别提熟悉什么他家的随从了。

    赵晨细细将那人的形容相貌描述了一番,可方沐阳还是没有对上号,只得挥挥手让他说正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探消息这事做得久了,赵晨说话竟有些啰嗦起来,难道狗仔队都是这样么?

    秦七爷倒是回了南楚,可没隔一天,金帮的人便在街上发现他家那个随从,留在了瑞昌,成天进进出出的,说是逛街吧,也不太像,倒更像是在打听什么人似的。这事儿回报给了赵晨,赵晨倒也没放在心上。他们想做生意,南楚人难道就不想把生意往北齐做么?只要没什么异动,倒也不用管他。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刚跟秦七爷搭上线,如果不小心闹僵了,对己方有弊无利,随他去也就是了。

    可这人在瑞昌进出几趟便露出些蹊跷的模样来,他在瑞昌一家名为“如意布庄”的铺子外头看了很久,几乎每天都去,昨日干脆就进了店堂,可晃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买,又出来了。

    赵晨的人手跟进去,说是这人打听一个名叫吴迪的小子。哦,说小子也不对,现在大概也应该是个青年了,可更有趣的是,打听的这吴迪是三年前在这铺子上工的一个小伙计,而且问那个时候这铺子是不是不叫如意布庄,而是叫林芝布庄。

    听了手下人的回禀,赵晨便觉得有些奇怪。接着跟人小子来说,这随从似乎察觉到被人跟上了,竟然就没了影踪,这才让赵晨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起来,匆匆来告诉方沐阳。

    林芝布庄,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似的。方沐阳拍了拍脑门儿,暗恨自己穿越一遭,没像别人一样弄个空间什么的也就算了,居然异能也没有,不说能预知未来,好歹过目不忘给一个吧?好吧,没有异能也就算了,居然连这副身子的过去是个怎么回事儿她也不知道,真是烦。所以说穿越苦逼啊,要是胎穿还罢了,这魂穿最烦。

    说完了之后,赵晨的脸色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告诉方沐阳:“我接着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如意布庄的底细,三年前确实叫林芝布庄,而且,而且这布庄似乎是原来的方家产业。”

    这么一说,方沐阳就彻底记起来了。

    可不是么?当年方家遭难,连田庄铺子的契纸一起都被付之一炬,谁知竟然连衙门里头存的档子都不见了。恰好那个时候她给李大头出头撑腰,竟然截获了一船准备私贩到南楚去的铜锭,聂知行说衙门要奖励她,她便连着方家原来的产业一起,换了码头那块地。其中便有个方家的铺子,民乱之前掌柜的便告辞返乡了,那个铺子,可不就是叫林芝布庄么?

    可是问题在于,就算知道了这个铺子曾经是方家产业又如何?原来铺子里头的那些人,掌柜的返乡了,下头的小伙计也换了一茬,根本就不是当年那些人,谁知道那个秦七爷的随从找的人是谁?又是为什么冒着风险留在北齐找人?

    去问老方姑爷和方平安?快别逗了。老方姑爷从来不管方夫人生意上的事儿,那会儿方平安还是个躺在床上,靠着捉个夫婿冲喜续命的病秧子呢!他们俩谁能知道?

    想到这儿,方沐阳对那位还没谋面就死翘翘的岳母大人便有几分好奇起来,一个女人打理生意,还能维持开销,实在是太难得了。

    方沐阳想了想问道:“照这么说来,那人要找的是那个吴迪了?难道现在布庄里头就没人认识么?”

    一个行业便像是一个圈儿,圈儿里也就那么几个人,大小事都是想通的,没道理赵晨的人手都找不出那个人来。

    可事实确实如此。想到这节,赵晨便有几分不高兴:“没有。在城里所有卖布的地方都打听过一遭,倒是有人见过,或是记得这个人,可要说家乡何处,却没有人晓得。好像说是从小就在布庄里头打杂的,后来去哪儿就没人知道了。”

    他本来想说方家应该有人能认识这个人,可转念一想,方家人除了这三位,其他的连烧火丫头都死翘了,谁还晓得这个什么“吴迪”是谁?

    “那就是半点消息也没有了?”方沐阳想了想,便丢开了。一个找不到的人,想那么多做什么?关键是眼下这人,便吩咐赵晨:“吴迪的事情也要打听着,秦七爷这个随从也得盯住,看来只能从这人身上找线索了。若是这人不生事也就罢了,要有个什么,咱们心里也要有个应对之法才是。”

    赵晨有些苦恼,想说这人已经跟丢了,到底没脸说,答应了下来便同方沐阳闲聊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了。

    赵晨前脚刚走,后头便有人来方家拜访,说是有事要见见方家主事人。方沐阳只得在厅堂坐了,一见来人,不由苦笑,真是白天莫说人,晚上别提鬼,刚说起他,他倒找到家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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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蹊跷的事【求首订】

    来人确实是秦七爷的随从,那日还随着七爷同赴金帮的筵席,想来在秦七爷处身份也不低。

    见方沐阳端坐堂上,满脸笑容,大礼参拜,说是给小方姑爷请安了。

    方沐阳有伤在身,也不好随意,只得勉强起身拱手道:“还请恕沐阳无礼,前些日子贪玩,不小心弄伤了腿,实在是不方便。”

    主理一个帮派的小方姑爷贪玩弄伤腿,这话只怕是哄鬼呢!不过来人也不揭穿,依旧笑眯眯地自报家门:“小方姑爷太多礼了,本来就是我叨扰了。我叫吴宇飞,是跟着七爷跑腿的,蒙七爷看重,这次来北齐也带我过来了。本来办完了事儿也该回去了,突然想起我家还有一支亲戚在北齐,想去看看,前些年听说在林芝布庄里头做活儿来着,谁知这次来寻,没找着不说,林芝布庄也换了名字,倒叫我好找。”

    这个听起来倒是挺顺的一个理由。北齐南楚之间的破事儿就跟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谁家没几个亲戚呢?人家有个亲戚在北齐,难得过来一趟,心里惦记,想看看过得怎么样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个时代的房子吧,也没个什么街道门牌号码的,大家都是说某某大街某某店铺,若是换了名字,一时找不着也是正常的。

    可方沐阳怎么听都觉得有一丝不太正常的味儿。

    因此只是笑着倾听,也没答话。

    吴宇飞见他不接茬,也不尴尬,接着说道:“早些年还接到那亲戚的信,说是有个孩子在林芝布庄做活,我就找去了,谁知没找着。小方姑爷是方家的人,不知可晓得他如今在哪里呢?”

    方沐阳摇摇头,一摊手:“三年前我才进方家的门,方家的事情我哪里晓得?”

    吴宇飞又问:“那不晓得如今方家可有人知道这个人不?您别见笑,到底是亲戚,心里挂念。”

    方沐阳心中疑惑更甚,还是把人尽皆知的事实告诉他:“怕是没人晓得。三年前瑞昌民乱,方家上下七十六口,就活了我跟我岳父,还有方小姐,其余七十三人都已经身故。”

    这个消息吴宇飞自然晓得,可还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试探着问:“不知老方姑爷……”

    “嗐,我那岳父念书写字还成,家里的生意是从来不管的,您还别提我那故去的岳母,提起来又是一场伤心。外头生意上的事儿,他哪儿知道啊!不过吴……吴先生,您打听的这个人,也就是店里以前的一个小伙计,别说如今店都转给了别人,以前一个小伙计,谁知道啊!”方沐阳眯了眯眼,愈发觉得有些诡异。

    吴宇飞也不恼,只是神情有些悲怆,叹了口气道:“不过隔了一条江罢了,也不晓得如今人是生是死,我这回去,也没法跟家里长辈交代啊!”

    方沐阳顺嘴说道:“都是缘分。”

    谁知吴宇飞话锋一转,竟然打听起方沐阳的底细来:“说起来小方姑爷真称得上是惊才绝艳了,小小年纪就撑起了金帮这么一大片天,您家中长辈若是晓得,只怕也该后悔将您给方家做赘婿了。”

    方沐阳不接招,笑哈哈地道:“若是没有方家,只怕我也已经饿死了。哎呀,如今日子过得好了,还说往年那些不开心的干什么?吴先生也别伤心了,若是有人晓得那个什么,啊,吴迪的下落,我给秦七爷去信的时候,一并告诉你。”

    没想到他的话里滴水不漏,吴宇飞倒有些惊诧,转念一想,若不是异于常人,哪儿能把金帮的事儿都拢在手里呢?人家都出言撵人了,他也不好再呆下去,客气了两句,便告辞了。

    人倒是走了,方沐阳一琢磨,就觉得更是疑惑起来。

    自己这幅身子从哪儿来的,父母是谁,连老方姑爷都不太清楚。还有,自己是个女儿身,方夫人不会不知道吧?还买回来做女婿?就是外头买回来的,成亲之前总得沐浴更衣啥的,没道理方夫人不晓得。可若是方夫人晓得,那么自己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方夫人把自己跟安娘配一块儿的目的又是什么?会不会跟方家被灭门有关系呢?

    还有今天来打听亲戚的这个吴宇飞,也挺奇怪。都在如意布庄外头晃了好几天了,才进去问。而且被打听的这个人就像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似的,没人说得清他什么时候在以前的林芝布庄干活,也没人说得清他到底是哪儿的人,后来又去了哪里。也不是没找着跟那个吴迪一块儿共事过的人,可真就没人能说清楚。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亲戚来打听他,这亲戚还非要见着主家一面,实在是奇怪。

    还有这林芝布庄,方沐阳只想了想,便不由失笑。看样子,方夫人跟南楚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关系,林芝林芝,林字下头一个之,不是个楚字是个什么?这般浅显的拆字游戏,是当人都是瞎子么?不过看样子隐蔽得还是不错的,至少这么些年都没让人发现过嘛。可这布庄并不是在方夫人手里开起来的,而是祖传的。难道说方家,其实是南楚的探子不成?这方家还真神秘啊哈!

    不怪方沐阳瞎想,她前世就爱看什么谍战片儿之类的,像系列更是她的最爱,脑洞一开,什么都来。

    从头到尾这件事儿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可方沐阳想了又想,愣是理不清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赵晨撒出人手去打听了一遭,也没什么消息,甚至那位秦七爷的随从——吴宇飞,也在两天之后消失无踪。他怎么离开北齐的,什么时候走的,都弄不清楚。

    为这个,赵晨可生了一场气。原以为这瑞昌尽在掌握之中,可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又突然不见了,自己都不晓得,不是人手布置不力是什么?

    除了这件稍微显得诡异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倒是一直都很好。

    九月里,方沐阳的伤就好透了,活蹦乱跳什么事儿也没有。南楚那边儿的局势似乎也稳定了下来,现任皇帝被推翻了,他的兄弟登上了宝位,朝野平定,民间的气氛也松弛下来。按照方沐阳的要求,秦七爷给备的第一船货也到位了,就等着金帮派人接应过来。

    所以方沐阳是真忙。

    这些货她可砸了不少银钱进去,若不能一炮而红,可就完了。但是瑞昌的消费水准和人口显然吃不下这么大量的货,不过这个也早在方沐阳的意料之中。瑞昌有运河连接金江和京城,沿途的定州府更是整个北齐著名的金粉之地,那里就是方沐阳心目中的销货之地。

    前期的事情,早就有人去安排了,可眼看货就要进来了,方沐阳反倒有些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往定州府去一趟。

078 组团旅游好开森

    定州府繁华,甚至与京城并称北齐双城。两座城市隔着不远,却有不同的风貌。京城庄严持重,多年的皇城所在地,连皇城根儿下头的乞丐看人都带着股自豪感。定州热情奔放,离着皇城虽不远,但街头的欢声笑语,往来的人们脸上真挚的笑容,无一不向人展示着什么叫做北方人的豪爽热情。

    小方姑爷伤刚好透就要去定州,赵晨是肯定要跟着的,赵来顺也死皮赖脸地跟上了,一看赵来顺去了,李巴鱼也不甘落后,吵着要去。方平安一看,这怎么行,再怎么装,方沐阳是个女儿身总假不了,跟一群大男人混一块儿算什么?不行,也得去!方平安去了,她的闺蜜李幺幺同学自然也要跟上。

    于是小方姑爷原本寻常的一趟定州之旅似乎就要变成大团队了,这怎么行?!老纸是去出差,不是去旅游,还拖儿带女的,这成什么了?!

    小方姑爷把脸一板,手指头一戳:“你,你,你,都不用去了!赵晨跟上就行!”

    李巴鱼跟赵来顺大眼瞪小眼,这些年这俩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对方都特不顺眼,幸亏是每天都比较忙,只要逮着空闲,就能掐一架。

    回头要训方平安,大小姐没开口,就眼圈儿一红,方沐阳就莫名心软了。娘的,她算是省出来了,她根本就不是把方平安当闺蜜在对待,真的是在养姑娘一样。

    方沐阳看一眼旁边坐着的老方姑爷,意思是您也说一句。

    谁知老方姑爷微微沉吟便道:“咱们北齐女儿也不是非得拘束在闺阁之中,如今家里有我照看,也没什么。沐阳你就带着她去开开眼界吧!”小时候病弱在床,大了又围着自己,女儿想出去溜溜,当爹的还能忍心非拦着不让去不成?

    再者说了,跟着方沐阳出去,总不会有问题的,这孩子让人放心。

    老方姑爷不愧是二十四孝老爸,除了偶尔抽疯一下,其他真没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方沐阳在心里膜拜了一下岳父大人,只得摸摸鼻子,捎带上了方平安。

    得,这下不但是像旅游了,更是蜜月游!

    临走前,冯麻子也跑出来添乱,给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过来,正是他那个不让叔叔进门的侄子冯开林。其实也怪方沐阳,当初她就是答应替冯麻子调教冯婶儿,冯麻子才放过了她。谁知刚答应,冯婶儿就把方沐阳告到了县衙,弄得自己在方后街呆不下去,只得接受了小叔子的好意,搬走了。

    冯麻子也就名正言顺地开始照顾寡嫂和小侄子,几年下来一家人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不过把孩子塞过来算个什么事儿?

    而且这孩子还是方沐阳最讨厌的类型,明明只比她大一岁多,却非高了一个头不止,瘦长瘦长的像跟竹竿儿一样。方沐阳不得不怀疑,当初谁说她跟方平安同龄来着?哦,老方姑爷,说是看见过庚帖的,上头有生辰八字。方沐阳严重怀疑是假的,可身体的变化在那儿,年纪跟方平安相当也说得过去。

    方沐阳牙疼了一回,也就丢开了,带着老婆手下并一个冯开林去了定州。

    冯开林是去定州求学。这个方沐阳还是第一次听说,整个北齐最有名的学府名为浩然书院,就在定州。冯开林十四了,已经过了童生试,可几次考秀才都没考上,所以决定去定州深造一下。

    什么秀才举人的,就算方沐阳到这个世界几年了,还是没怎么弄清楚。不过她也没打算弄清楚,她又不准备走科举的路子,所以这也不关她什么事儿。她就觉得带了一帮子人上路有点烦,尤其是冯开林,她还跟他娘有过节呢,别到时给自己添麻烦就行。

    不过冯开林这小子一如多年前跟方沐阳见面时一样,温文有礼,而且还挺听话,直到定州都没添过麻烦,小方姑爷倒是松了口气。

    这是方沐阳第一次离开瑞昌,一路上新鲜自然不提,因为所有人都很新鲜。这堆人里头,年纪大的赵晨也不过十七,年纪最小的就是方沐阳,据说刚十三,都是少年人,自然是新鲜又热闹。

    不过方沐阳心里揣着事儿,一路上想下来,心里倒有了些想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因此也没跟任何人说,光在心里揣着。

    但是看在其他几人眼里,小方姑爷一路上就闷了些。赵晨生怕他是坐船闷坏了,在定州一下船,安置了住处,便主张歇两天,把定州逛一逛,再去看看这边儿事情的进展。

    左右都已经出来了,也不差这么几天,方沐阳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说好了去定州最出名的酒楼吃饭,可冯开林非背着包袱要走。一路相处下来,赵晨还是挺喜欢这小子的,留了又留,冯开林还是要走。方沐阳就烦了:“想走就走呗,来去自由!”

    这话委实有点不客气,不过方沐阳就是这么一个人,尤其讨厌做作,你要走啊,我要留啊,客套什么?但这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头各有不同。

    方平安不必说了,铁杆的沐阳粉丝,沐阳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赵晨虽然是方沐阳的拥护者,不过经了几年人情世故,听了这话难免皱眉,还是望着冯开林温柔地说:“今晚去书院只怕赶到也是夜里了,何必急于一时?不过吃顿饭的功夫,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倒不如好生休整一番,明早再去吧!”

    冯开林退开一步,微微低头拱手,腰却不见一点弯的:“多谢赵大哥了,只是已经到了定州,不尽快赶到书院实在心中难安。待小生在书院安置妥当了,再来寻诸位,也请诸位给我娘带个平安信。”

    说完又冲众人行礼,转身便走了。

    回头赵晨就冲着方沐阳嘀咕:“小方姑爷,你说你这人,说那些干什么呢?冯开林这孩子我觉得好不错,他娘跟他是两回事儿,你也不是那么记仇的人啊!”

    “咦?你这意思,是以为我跟他娘斗气,牵连上他了?”方沐阳正贪看街景,听见这话,觉得有些奇怪。

    人家都表达得这么明显了,非要人家亲口说你跟别人斗气迁怒么?赵晨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如何作答。别看小方姑爷年纪小,一来不好糊弄,二来时不时抽疯,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原来还是没习惯。索性闭了嘴,不说话了。

    旁边跟着的方平安气呼呼地鼓了腮帮子:“赵晨你瞎说什么啊!沐阳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再说了,沐阳哥哥也没说错,人家想走,你强留人家,人家不也没领情么?”

    这下赵晨彻底把头扭到一边儿,不说话了。方平安简直就是唯方沐阳是从,不知道方夫人地下有灵,瞧见这幕,会不会晚上蹦出来找方平安谈心呢?

    定州府有名的酒楼有好几个,略一打听便知道地方。不过那种特别高档的方沐阳觉得冤枉钱,有的地方带着方平安又不合适,结果绕来绕去,便绕到了浩然楼。听这名字便晓得离着浩然书院不远,基本上是以提供周遭学子的饮食为主,菜色合乎大多数人的口味,加上浩然书院以及周遭求学的人多,一来二去,就给浩然楼扬了名。

    恰逢浩然书院开学收人在即,浩然楼里头可谓是人多为患。跟在小二后头穿过大堂上二楼,方沐阳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早知道来浩然楼,那个冯开林跑个什么跑?不晓得跟着我们一起啊?”

    方平安也低声笑:“早先我们也不知道要来浩然楼啊,不然一定叫赵晨留下他一道。”

    赵晨在后头翻白眼,明明是你老大一句话把人给气走了,这会儿又说上了风趣话,若是等下碰见冯开林,看你怎么收场!

    他们一行人有男有女,倒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浩然书院也不是没有带着小妾侍女来应考入学的,只是有人侧目笑了笑而已。书院规矩严,从来不让带小厮书童,更何况是小妾侍女之流?但是浩然书院规矩严,有些人应考不上,旁边也就开了几家其他的书院,规矩没那么严,给了银子也就让进的那种,结果搞得书院附近鱼龙混杂的。

    因为这个,惹得山长极为不满,去年就听说要将书院往山里清静的方向迁走。只是迁走书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拖到现在也还没个眉目。

    楼里议论纷纷的,除了议论今年开学应试的事情,就是议论书院迁址的事情了。

    小二还没开始唱菜名,方沐阳就已经听了一耳朵,大感有趣。应试也就罢了,书院迁址么,在方沐阳理解,就跟大学搬迁似的,总得有配套工程跟上啊!吃喝玩乐等等,唔,还有什么小卖部饮料摊儿……不知道把脂粉铺子的事情弄完,能不能在书院迁址的事情上头分一杯羹呢?

    其实方沐阳真心想岔了,当这书院跟现代的大学一样呢!人家管理可严格多了,书院里头自有食堂、澡堂等等,所有的时间严格划分,除了过年,基本没有假期,就头悬梁锥刺股一门心思读圣贤书,指望着成文武艺,货帝王家。哪儿有他那么多闲心思啊!

    指了几个小二介绍的特色菜叫他上了,方平安见方沐阳侧头听着发笑,不由低声凑过去问道:“沐阳哥哥,有什么特别好笑的么?”

    方沐阳也不藏私,隐晦地指了指旁边:“正作诗呢,哎哟妈呀,可好玩儿呢!”

079 凑一出《化蝶》

    听见他说作诗两个字,方平安就头疼。

    大概是家族遗传,对于扒拉算盘珠子,方平安上手挺快,如今方家的内帐都是她管着,就连金帮的账务,有时候忙起来也请她帮帮忙。只是这吟诗作赋的,拉倒吧!那是老方姑爷的业余爱好,平时就是让方平安往前头学堂那边去一下,她都得推脱一番,就怕被老爹抓住,给上上文化课。

    用方平安的话来说:“那些字也不是不认识,就是按爹说的那么一排列了,瞅着头疼。”

    为这个,方沐阳笑了好多回,老方姑爷苦恼了好几夜。好在姑娘家也不用走经济仕途,便由她去了。

    这会儿听见方沐阳说作诗好笑,方平安有些疑惑,印象中沐阳哥哥也不是个挺爱学习的人啊!顺着他指的方向静静听了一会儿,方平安也乐了。

    那边儿一桌几个人大概是来应试的学子,也不是吟诗,正在行酒令,听起来更像是顺口溜或者是大白话,比如那个胖子正说:“我的筷子尖尖,我的酒杯圆圆……圆圆……”

    接不下去了,旁边的人抚掌大笑:“章兄又卡住了,快快饮一大杯!”又对坐在胖子下首的青衣男子道:“梁兄快快接上,莫要凉了酒。”

    那个青衣男子笑着敲了一下杯沿道:“小生是坐船来的,只见那船儿两头尖尖,水盆团团圆圆,一盆舀起鱼儿千千万万,一桨撩开水波万万千千。”

    话音将落,劝酒的那人大声叫好,旁边有几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更甚的有一口酒水喷出来老远,直接溅到了方平安的裙子。

    方平安“哎哟”一声跳得老高,刚好撞到端菜的小二,幸亏那小二闪得快,不然菜就全泼到方平安身上的。

    方沐阳赶紧拉过方平安,细细检查一番,见她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旁边碧草已经数落上小二了,可怜那小二撒了一盘子菜,还被碧草数落得低头弯腰,连话都不敢多答一句。

    本来么,赵晨都已经起身,打算拉住碧草叫她别多说了,让小二重新上菜就是。偏有见义勇为的好青年要出来路见不平,愤愤道:“姑娘且住,他撒了菜本就要被掌柜的责罚,你家小姐无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碧草文化水平有限,见那青年身长玉立就先红了脸,听他说话听不太懂就傻了眼,回头道:“姑爷,什么叫多多逼人?我不叫多多啊!”

    “噗!”又有人喷笑。

    方沐阳让方平安坐到自己后头,又叫了碧草过来服侍,扭头见赵晨已经安抚了小二,浩然楼里自然有人来收拾地上的残羹,重新安排上菜,这才松了口气。至于那个路见不平的热血青年,方沐阳没瞧见,也不想惹事,就没理他。

    可有的人就是要刷存在感,热血青年见没人搭理自己,上前一步努力克制着:“这位小兄弟,难道是要仗势欺人不成?”

    见方沐阳还是没搭理那人的意思,赵晨出面了,他站在前头拦住热血青年,微微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是什么意思?”

    虽说这两年以动嘴皮子为主,但是动手的本事赵晨也没丢下,如果有必要,从小方姑爷那儿学来的绝学他还是想展示一二。当然前提是他也听出来这青年并非定州口音,应该是外地人,不怕惹了定州的地头蛇。

    热血青年感叹道:“为些许小事,将人家骂得头也不能抬?这就是贵主家管教的下人?事罢且无忏悔之意,目中无人,实在是对不住这浩然楼的浩然二字。”

    原来这人不是热血,是二比啊!方沐阳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给这人定性就错了,完全就是一个二比嘛!

    从赵晨身后站出来,护住方平安,就一句话:“你是浩然楼什么人啊?”

    二比青年噎了一下,随即正色道:“浩然正气,人皆秉之。小生虽非浩然楼中人,但自有正气在胸,见不得你等仗势欺人的作态!”

    得,还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使者善良的化身了?

    论耍嘴皮子,小方姑爷真没怕过谁,别以为你拽文她就怂了。手一指,小方姑爷开始吸引仇恨了:“你眼瞎啊?你就看见我家侍女训小二,你咋没看见是他把酒水喷到我家妹子裙子上头,惊了我家妹子,他怎么不来道歉?你怎么不去骂他?你就没看见是他们做些狗屁不通的歪诗,惹了人家发笑,才会把酒水乱喷?就你这么个小身板儿,还什么秉天地之正气,别逗了,来龙去脉分不清楚,青红皂白搞不清楚,你当自己青天大老爷断案呢?还是当自己路见不平一声吼啊?你给小二打抱不平,怎么就没给我妹子打抱不平?你就指着我们说道,你怎么不检讨检讨你自己啊?我们仗势欺人?仗了谁的势?欺了什么人?不就是说了小二一顿么?我是打了他,还是灭了他?你看不过眼,你不也就冲着我家侍女出气么?说话文绉绉的,不就是欺负小姑娘没文化么?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怎么不撒泡尿先照照你自己啊?!”

    一席话下来,把作诗的,发笑的,全都绕了进去,人也不多,就附近这三四桌,全部波及了。之前喷了酒水的人赶紧站起来作揖:“小生无心的,对不住,对不住!”

    作诗饮酒的红着脸不服了:“怎么啦?我们喝酒作诗碍着你什么啦?笑话我们就算了,什么叫狗屁不通的歪诗啊?有本事你来一个通了狗屁的看看!”

    二比青年没想到方沐阳战斗力这般强悍,也红了脸只摇头:“歪理!歪理!狡辩,狡辩!”

    哟,这架势是不服啊?小方姑爷躺了这么久,坐船到定州又是约束了十几天,早就骨头缝里发痒了。她左右看了看,抄起一条板凳:“不服来战!咱们拳头底下见真章!”

    方平安吓坏了,赶紧扯方沐阳:“沐阳哥哥,你别冲动啊!”

    赵晨瞧得清楚,闻言轻笑,安抚方平安道:“小姐莫怕,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罢了,还不是小方姑爷的对手。”他算是服了,小方姑爷是标准的冲人短处来,这些书生虽然年纪大些,个子大些,可论打架,只怕不会是小方姑爷的对手,倒是小方姑爷若真是跟人家文斗,才是选错了格斗种类。

    这浩然楼上下用餐的都是学生,见方沐阳抄了板凳,一副街头流氓混混打架的姿势,自然鼓噪起来,纷纷嚷道:“快些放手!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方沐阳顺手放了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行啊!不打架,那按你们说的来就是,谁怕谁啊!”

    咦,赵晨不懂他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了,上前低声道:“小方姑爷,你还真要跟他们斗啊?”

    方沐阳头也不回:“那是自然,娘的,真以为老纸怕了不成?赵晨,不是我说,今儿这一遭咱们不斗,也走不出这个门儿,你信不信?”

    赵晨抬头看了一眼,心下了然。也怪自己之前太大意了,那些学生是外地人不假,可说不定就是附近书院的学生。人家不是地头蛇,可保不准人家有同窗啊!

    红了脸的二比青年站了出来,拱拱手道:“既然这位已经肯了,那咱们就按浩然楼的规矩来就是。”

    众人一听,纷纷叫好。方沐阳倒奇怪了,浩然楼还有什么规矩不成?

    行酒令的几个青年也叫好,那青衣的梁兄站出来道:“小生山水书院梁山。”

    二比青年拱手:“小生浩然书院马识途。”

    这是自报家门了?不过方沐阳快笑岔气了,一个梁兄,一个姓马,再来一个姓祝的,这《化蝶》就凑全了,索性随口报名:“在下江湖野人一个,祝英台。”

    说话间便有小二捧了文房上来,这浩然楼常有书生比试,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些都是常备的。又有金瓶一个,里头是各色题目,马识途拈了一个纸卷,向方沐阳解释道:“金瓶中有各色题目,或限一景,或限一物,或限格律,或限种类,一炷香内完成,供楼内众人品评,谁为最佳则获胜。”

    说罢金瓶转到梁山跟前,他也拈了一题。

    赵晨和方平安都紧张了,小方姑爷的本事自然不用说,可平时说话大大咧咧,骂娘什么的倒是在行,作诗作赋谁听过?连老方姑爷上课他都没去过一次,这会儿文斗,输了怎么办?

    方沐阳一边儿伸手拈题,一边回头笑:“紧张什么?输了走人就是。”反正他名字都报的假的,还怕被人耻笑不成?

    各人都有了题,展开一看,马识途的题目是写节气端午,梁山的是写景物桃花,方沐阳的是写梅,倒是巧的很,都是限景物的。

    小二端来香炉,点上一支线香,比试就开始了。

    马识途定然是个有才的,不过思索片刻,便提起笔来。梁山皱了一会儿眉头,也提起笔来开始写,可是方沐阳双眼微阖,一点儿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后头赵晨急了,已经开始寻思待会儿从什么地方跑路最快。方平安倒不着急,她对方沐阳是一种盲目的信任,觉得沐阳哥哥一定没问题的!

080 装比总要遭雷劈

    不是方沐阳不想动笔,也不是方沐阳肚子里头没有货。论作诗作词的,她有很多可以拿来抄一抄,问题是:她不会写字啊摔!不怕流氓太强大,就怕流氓有文化。为了做一个不让官府忌惮的好流氓,也害怕被老方姑爷抓去搞学习,方沐阳一直欢脱地在野生野长的路子上奔跑着,哪里会想到冒出这么一遭来?

    所以不是方沐阳要装比啊,实在是她不会写字,真心的。钢笔字都跟狗爬的一样,还想写毛笔字?

    一炷香时间还没到,马识途就已经写完了,拿起来看了看,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旁边有人凑了脑袋来看,也跟着点头,显然是做得不错。

    扭头看了眼梁山,还在涂涂改改,倒也正常。山水书院的么,都是被浩然书院拒绝的二流货色,听他之前做的诗也就那样了,不过那个祝英台蛮奇怪,双手环胸,根本就没有下笔的意思。

    马识途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祝兄弟,按浩然楼的规矩,若是输了这比试,可要给参加比试的所有人结账哟!”

    啊?妈蛋!方沐阳不能装淡定了,睁眼怒视:“早怎么不说?欺负我是外地人么?”

    马识途双手一摊:“浩然楼的比试,整个定州府都知道,小生也不知道祝兄弟你居然不知道,小生以为你既然来浩然楼,必然是参加书院学试,所以应该知道浩然楼的规矩才是。”他是不会承认看见这小孩儿吃惊加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的。

    其实早说了方沐阳一样不会提笔写字,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自己收着就好,没必要拿出来吓唬人。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上头,梁山也写完了,拿起来看了一遍,沾沾自喜地递给一起的同学来看,两人跟着点头。旁观的众人看向“祝英台”,见他面前的纸上一字未动,不由露出笑意来。

    青烟燃尽,小二上来抱了香炉道:“一炷香时间已到。”

    马识途是第一个拈题的,自然第一个作答。他拎着字纸踏出,微微向众人颔首道:“小生不才,以节气端午为题,勉强凑得一首,还请众位品评。”

    “又至夏初逢端阳,未尝碧粽先闻香。贪看龙舟欢声乐,不见枝头杏子黄。”

    众人听了言道:“倒也押韵,空有景,差了点情,不过这么短时间里头能做出来,也算是难得了。”

    同梁山一起来的不由面露讥笑道:“你们浩然书院的惯会给自家人脸上贴金,何不听听我们梁兄的再做品评?”

    看样子梁山是得了一首好诗,众人便拱手:“洗耳倾听,请!”

    梁山上前一步,拿着字纸昂首道:“小生拈的题,是以桃花为题。诸位请听:”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方沐阳一听,疑惑地坐直了身子。这不是她在水榭里头装比的时候念给齐氏兄弟俩的桃花诗么?难道这个时候有人已经做出来了?不对啊,那怎么之前自己给齐氏兄弟俩念这诗的时候,他们还一副挺入神的表情,后来隔了几天,白面馒头想起来了,还特意叫了自己过去,把那天念的几句给他抄录一遍。这说明这诗应该没人做过啊!那这叫梁山的货是从哪儿听来的?听他之前作诗的水准,方沐阳绝壁不相信这货是自己做出来的,那唐伯虎还不得哭死么?

    “……花开花落年复年。”吟罢全诗,全场无语。梁山心里有点虚,这还是前几天老爹写来的信上附的,说是新从京里贵人处得来的好句子,并未传开,叫他好生体会揣摩贵人的心意。不是说知道的人不多么?怎么大家伙儿全不做声,难道是穿帮了?

    他正忐忑不安,终于有人长长出了口气道:“好诗好诗,默诵一遍也口齿留芳,实在是难得啊!”众人纷纷附和,朝着梁山点头。

    梁山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字纸空白的小方姑爷道:“那什么祝英台,该你了!”

    方沐阳站起来疑惑道:“梁兄果然做的好诗,只是我有点儿不明白,这诗,怎么都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啊!梁兄,你可别藏私,给我们念完啊!”

    梁山白了脸,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狐朋狗友上前喝道:“你这小子,忒无礼,不知道什么叫做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么?叫你作答呢,你胡搅蛮缠什么啊?我看你一个字没有,怕是肚里没有墨水,写不出来吧!”

    他一个字没动,大家都注意到了,见了这景象,不由笑出了声。

    马识途这二比青年本性还是好的,生怕他下不来台,忙开口道:“你年纪尚小,做不出也没什么,只是往后可不能嚣张行事,

    动不动就欺负别人,要打要杀的,多读些圣贤书,修身养性,莫要太过张狂了。”

    可惜方沐阳不领情,斜眼一瞪:“谁说我做不出啦?不就是写个诗词么,有什么难的?虽然我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可这写诗么,真是那位兄台说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就是写梅么?我还真凑了一首。”

    他个子不高,说话却张狂,自然有人听不下去,鼓噪道:“兀那矮子,闲话少说,快些赋诗!不识字也能作诗了,若真有这样的人,我把这桌子吃下去!”

    方沐阳顺着声音望过去,朝他拱拱手:“您牙口好,慢慢嚼吧!”

    说罢也走到正中,背了双手朗声道:“我拈的题目是梅花,凑了一首,各位听听!”

    众人起哄道:“莫要作态,快些吟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一首是方沐阳前世最爱,当她还是一枚身患中二病的青葱少年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跟自己作对,所有人都不了解自己,就像这首咏梅中所说的梅花,寂寞无主,被所有人嫉妒。啊,那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啊!

    没想到他真还吟诵了一首有情有景,声色并茂的好词来,而且通篇没有一个梅字,却将梅花的孤傲描写得入木三分,更是合了一帮子清高文人的心情。莫说是二楼的众人,就连下头大厅,楼上雅座,都有人一再吟诵,反复琢磨起来。

    梁山见这小子居然真来了首比自己还好的,不由涨红了脸皮道:“字也不识能有如此文章?抄的,你一定是抄的!”

    文人最恨抄袭剽窃,不过抄这个世界没有的诗,方沐阳真心木有压力。再说这会儿该有压力的也不是她啊!

    众人嗡嗡议论起来,方沐阳双手抱胸,看着梁山冷笑道:“抄?那你且说说,我这是抄的谁人的?你不是说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么?怎么你得了就是天之幸事,我得了就是抄袭了?还有没有天理啦?”

    “说是抄的,我这不识字的小子倒是想起来一事。梁兄你那首咏桃花的诗,怎么不写完呢?要不要我帮你补上?先说好,这回真是别人写的,我听来的,不是我做的哟!”咱俩都是抄,许你抄不许我抄么?来来来,谁怕谁啊?你要光膀子,老纸也敢上!

    本来要是梁山不鼓噪一番,方沐阳也没打算说破,可这人居然贼喊捉贼,就别怪自己落井下石了。他清了清嗓子,从头念到“花开花落年复年”,然后看了面色惨白的梁山一眼,接着念道:“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天下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那日被白面馒头叫去抄录这诗,王克礼就说觉得不够圆满,方沐阳想着装比也装够了,便将整诗抄录给了他,不过略微改动了两个字而已。这样想来,梁山倒不知道是什么人,得到的是半首,多半是从齐三兄弟俩那边儿得到的。

    众人一听,自然明白这才是完整的一首,看着梁山的眼光就不够好了。你丫玩抄袭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人揭穿?这是不是打开方式不对啊?有同情者,更多的是愤愤不平。浩然楼里头的多是学子,哪里容忍得了这个?只听周遭议论声一句高过一句,梁山的脸色惨白,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可身边一同来的那两个同学早就不见了踪影,出了这么个事,站他身边都丢人啊!

    方沐阳看着大爽。你妹,叫你装比,叫你比我高,叫你装风流才子,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装比遭雷劈么?今天老纸就是替天行道,劈你这装比犯!

    不过方沐阳显然忘了自己也是抄袭加装比,而且装得跟过分,不识字不会写字,却能做得好诗。没人认为他是真的不识字,而是藏拙而已。也没人认为他也是抄袭的,要是他也是抄来的好诗,只管将梁山的诗接上就行,何必言明那诗是别人作的?这样光明磊落的胸襟,才是我等君子只为啊!

    二比青年马识途看着装比青年“祝英台”低头拱手:“有才不在年高,祝兄弟大才,小生受教了。”左右他不是最难看的那个,认个输没所谓的。

    方沐阳笑着拱手:“哪里哪里……”

    楼上却有人高声道:“那个小子,你若不识字,不如跟着老夫认认字如何?”

    众人一听,抬头望去,纷纷行礼口称“山长”。方沐阳一听,头皮都疼了,赶紧起身道:“您厚爱了,小子担当不起。”说罢就冲着赵晨和方平安使眼色,赶紧扯呼跑路吧,这饭眼看是吃不成了。

081 装比的雷啊劈了谁

    0081

    听见“山长”这种称呼,方沐阳表示有点伤不起。尼玛,好歹看过那么多的主流穿越文,虽然没有考证过,不过山长大概就是跟校长一个意思了。这里好多书院,不管是哪一个,能开得起书院被称为山长的,必然是其中一个书院的老大。

    看马识途也在躬身行礼,不会这么倒霉,碰见的是浩然书院的山长吧?

    刚还在说梁山装比被雷劈,这下可好,劈到方沐阳的小身板儿了。如果是问他不识字,怎么能作诗,再问问他诗词格律,作诗的心路历程……这不如叫小方姑爷早点去死一死比较痛快。

    方沐阳在心中哀嚎:“谁能搭救我啊……”

    可惜没人听到。

    小丫头片子方平安甚至兴奋地朝着楼上张望,嘴里念叨着:“难道是浩然先生么?若真是见着浩然先生,回去可足够跟爹显摆了,馋死他!”

    方沐阳低声问:“浩然先生是谁啊?很有名吗?”

    换来赵晨和方平安同时瞪眼,好像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一样,那个场景,啧啧,大概跟你问韩粉长腿欧巴是哪位差不多了。

    没等方沐阳表示异议,只见问话的老头子从楼上下来,先是勉励了马识途几句,又转而轻蔑地看了眼梁山,一番作态之后,却发现做咏梅诗的小子竟没回头望自己,只好开口唤道:“那位小兄弟……”

    小兄弟?方沐阳没回神,被兴奋得脸红的方平安捅了一下,才回头傻乎乎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叫我么?”

    其实这位自称老夫的并不老,看年纪顶多四十出头,浓眉大眼,唇上留着短须,深蓝色宽袍长袖,一派高人风范,身上浓浓的书卷气,属于气质型大叔。方沐阳这般无礼,旁边早有书院的学生聒噪起来:“兀那小子,好生无礼,还不快些给先生见礼!”

    看了眼刚上齐的菜,方沐阳起身弯腰拱了拱手。

    这是极不礼貌的,惹得马识途都忍不住呸他:“你这小子,不过做了一首诗罢了,难得我们山长看得起你,你还傲了起来……”

    话音未落,叫浩然先生抬手止住了:“元一,不用说了。年轻人,恃才傲物本是常态,若非如此,又怎对得起一身才气呢?小兄弟,你刚吟的这首诗,可有名字?”

    方沐阳对帅哥的态度一般都不错,行礼的问题么,说实话,她真还不知道见了什么人该如何行礼,平素跟王大人聂大人在一块儿也是随意惯了,并不晓得他这样拱手为礼显得不够恭敬。听见老帅哥问她话,笑着答道:“这位先生,小子随意之作罢了,并没名字,还请先生赐名。”

    浩然先生大乐,显然觉得能为一首好诗命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却之不恭。细思小兄弟的随意之作,字字珠玑,不可添,不可减,不可换,且又直白言志,朗朗上口,倒不如也起个直白的名字,就叫咏梅如何?”

    方沐阳心想,人家本来就叫咏梅,还用您赐名?面上还是恭敬地谢过:“多谢先生赐名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不知小兄弟可有意入我书院?”浩然先生朗声一笑,向方沐阳发出了邀请,顿时周遭一干人等的脸色都变了。

    恰逢浩然书院开学试在即,这时开了这个口,岂不是等于应承这小子免试入学?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要晓得浩然书院名动天下,就是王公贵族也有前来求学修习的,可浩然先生的规矩从来不变,应试入学,不得携带小厮仆从,凡事必须亲力亲为,从没破过例。没想到为这小子破了例,真是羡煞旁人。

    可方沐阳不是来上学的好啵?他为难地朝着浩然先生致歉:“多谢先生厚爱,只是小子目不识丁,无心向学,还是把大好机会让与有向学之心的人吧。”

    “不识字怕什么?老夫教你就是!”浩然先生一开口,旁边人又是一哆嗦。这意思,是要收这小子做入室弟子?虽然都是浩然书院的学生,可是浩然先生的弟子又有不同,即便往后不入朝堂,散漫江湖,那也是一方大儒,声名显赫。

    方沐阳吓得连连摆手:“多谢老先生厚爱,我们吃好了,您慢用!”说罢拖了方平安就走,几人几乎是夺路而逃。

    没想到他不答应,还撒丫子跑人了!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干瞪眼去了。

    目送他们一行人匆匆下了楼,连有人打招呼都没回应,跑得飞快,浩然先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孩子太有意思了,叫什么来着?啊,对了,祝英台。可好像没说是哪里人,浩然先生往下头一看,便见着那个跟祝英台打招呼的少年,点着叫他上来答话。

    被点到的正是冯开林。到了书院,自有接待应试学生的地方,挂了名,寻了以前在书院求学的瑞昌同乡,打算问问开学试的问题,他们几个人便进了浩然楼。没想到还没坐下,就碰见小方姑爷几个匆匆出去。冯开林心中疑惑,打了个招呼,小方姑爷却没搭理他,正奇怪呢,上头有人叫他上去。

    旁边几个同乡一看,激动不已,纷纷起身行礼,低声告诉他:“那是山长浩然先生,快些上去!你小子真走运,还没入学就碰见山长了。”

    又是激动,又是懵懂,冯开林一脚深一脚浅地上了楼。浩然先生带他到了雅座,温声问道:“你是来应试的学生么?刚见你与那祝英台打招呼,你们可是熟识?”

    “祝英台?”冯开林犹如在梦中,喃喃重复了一句,正色行礼道:“学生瑞昌冯开林,正是来参加浩然书院入学试的。学生,并不认识什么祝英台。”

    这下轮到浩然先生奇怪了:“哦?你不认识,刚才你不是还跟他们打招呼么?”

    山长相问,冯开林自然是知无不言:“那个,确实是学生的熟识,只是,并没人叫祝英台。”

    浩然先生好笑了:“名字也是假的?这倒有意思。你说说,那个头最矮的少年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又做何营生?”

    “是。”虽然心里有点疑惑,冯开林还是言无不尽地把小方姑爷卖了个底朝天:“那少年名为方沐阳,与学生是同乡,也是瑞昌人。家住瑞昌城中,他,他是城中富豪方家的赘婿……”他越说越慢,不晓得如何继续说下去。毕竟在大多数人来看,做赘婿是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做了赘婿不说,还连名字都改了,简直就是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面。

    浩然先生了然,心道难怪他要用假名,之前的一丝不快也就烟消云散,而是好奇地问道:“这方沐阳可曾进学?”

    “这……”冯开林回想了一下,小方姑爷会造盐,能吵架,听说打架也挺在行,跟衙门关系也好,跟下九流混一块儿,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就是没听说过小方姑爷上学。于是如实答道:“学生不知,不过老方姑爷在瑞昌办了一个私塾,给蒙童授课,小方姑爷应该,应该是识字的吧……学生确实不是很清楚。”

    浩然先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勉励了冯开林几句,不过是叫他潜心温习,好生备考之类的话,也足够冯开林感动不已。不过临出门前,冯开林迟疑了一下,还是长揖到地道:“山长,小方姑爷若是有不尽之处,得罪了山长还望山长见谅。他年岁不大,又是个小混混,素来不知礼惯了,好在口舌上头占些便宜。山长,您大人大量,莫要同他计较。”

    现在的孩子都这般有趣么?浩然先生摸了摸短须笑了起来:“不会不会,那孩子挺有才的,老夫怎么会为难他?不瞒你说,老夫想收他做弟子,没想到他倒不肯,慌忙逃走了。这么多年,他倒是第一个,有趣有趣。那孩子很好,哪里像是混混了?”

    冯开林一听松了口气,还以为小方姑爷得罪到浩然先生头上了,这才有些口不择言。被浩然先生一说,他倒赧然起来,红着脸补充道:“只是世人都如此说罢了,小方姑爷人还是很好的,他虽为金帮之首,倒也约束帮众,并未曾有过鱼肉乡里,为恶乡邻的事情。便是知县大人,对他也是赞赏有加的。能得到山长的青眼,倒是他的福气。只是他散漫惯了,受不得约束,想来才拒绝山长的。山长莫怪……”

    浩然先生点了点头,将长袖一挥,笑着宽慰冯开林道:“不用担心,老夫并未有怪罪之意,你且好生温习功课,我浩然书院的入学试虽不算难,也不是那般好过的。安心备考吧!”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冯开林松了口气,躬身退出了房间,抹了抹汗暗道,这小方姑爷真是个不安生的,走到哪儿都能惹出一堆事儿来,难道传说中的事精说的就是他么?不行,得打听打听他又干了什么了。

    哪里用他张嘴打听?不出一日功夫,传遍定州府,市井传唱。只是有人说作诗的叫祝英台,有人说是叫方沐阳,议论纷纷的,就连窝在客栈里头的方沐阳一行人也知道了。

    听见祝英台这个名字,方平安又是一场好笑,抱着方沐阳的胳膊直摇:“沐阳哥哥,你怎么就想了这么一个名字呢?”

082 定州三虎

    这个话题不能提,提起来方沐阳就想给自己俩嘴巴子。你说你丫是不是犯贱,给自己起个什么化名不好,叫祝英台干什么?人家是女扮男装去读书,你是女扮男装做赘婿,这种巧合很有趣么?有趣毛线啊!祝英台是化蝶了不错,可是也死了好不?小方姑爷芳华正茂,还不想死呢!

    不过眼下比较苦恼的是无意中出名的问题了,小方姑爷正色道:“不过是随口乱说的罢了,哪里想到那么多。眼下也歇得差不多了,你跟碧草留在客栈好好玩,我要去办正事了。”

    听他提起正事,方平安很乖地保证:“你去吧,我不会乱跑惹事的。”说罢又狡黠一笑:“就是惹事,也一定没有你的本事大,连浩然先生都能惊动。”

    昨天就想问的,当时情况紧急忘记了,这会儿方平安又提了起来,方沐阳自然问道:“浩然先生很有名么?怎么好像连赵晨也知道的样子?”

    “是你孤陋寡闻好不好?”方平安丢了一个鄙视的白眼:“要是让爹知道,非教训你不可。平日在家,爹也经常提起浩然先生的。”

    浩然先生,确切地来说已经不是单指某一个人,而是浩然书院,乃至整个北齐文化的象征符号了。最初的,也是真正的浩然先生,是北齐开国皇帝的先生,并且也是北齐第二代皇帝的先生。作为培育过北齐两代君王的大儒,文化上的素养自然是不用说了,而且为了避免卷入朝堂纷争,浩然先生终身未受一官半职。

    当第二代北齐皇帝登上帝位的时候,浩然先生已经是六十高龄,可他坚持回到了家乡,开办浩然书院,只求能让更多的人能有机会读书。据说此举受到了皇帝的赞赏,浩然书院的门匾上四个大字就是皇帝手书,并用了玉玺。

    自此之后,浩然先生作为浩然书院的山长,并一种特殊的荣耀,由他的弟子继承下来。每一个继承了这个名号的弟子,都会在自己的传人中悉心培养有潜力成为大儒,并能管理书院的佼佼者。待弟子出师之时,正式将书院及浩然先生的名号传承下去。

    现在的这位浩然先生,据说是三十岁便接过了这份荣耀,且潜心于学问,是北齐儒林众人敬佩的名家大儒。在浩然书院这一亩三分地上,就是如今的皇帝来了,也得门前下马,潜心受教。

    方平安说起来那个兴奋啊,眼睛里头满是崇拜之情,显然是让老方姑爷给熏陶出来的。方沐阳听了只是讪笑,尼玛,早知道有那么尊大神在酒楼里,她是打死也不会卖弄的,这下可弄巧成拙了。

    算了,既然发生了就不提了,反正也没打算在定州待很久时间。方沐阳叫上赵晨,一同办她的正事去了。

    定州城有坊有市,但是布局略显凌乱,最繁华的大街上头,也按着路段粗略分出了所售商品的范围。方沐阳早就着人留意着这边儿,但是这繁华的街市还是第一次来,便与赵晨一路慢慢逛着。定州这边帮忙落实铺子的也是当地一个小帮派,算是冯麻子的交情,只是说了一次,人家就给留心上了,可惜这块儿的生意太好,一般很少有铺子出让。难得碰到合适的,便立即告诉了金帮。

    远远瞧见赵晨过来,那人就笑着迎了上来:“赵兄弟,你到了?”

    赵晨笑着点了点头,站在方沐阳身后半步介绍道:“这位是定州三虎的风流虎蒋信蒋三爷,这是我们小方姑爷。”

    早就听说瑞昌金帮的老大是个半大的娃,可亲眼见到,蒋信还是惊了一惊,但他也是老江湖了,掩了异色笑着拱手为礼,嘴里吹捧着方沐阳:“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见了小方姑爷,可叫我们这些老骨头怎么活啊?!”

    方沐阳自然晓得这不过是一句恭维而已,也笑着说道:“定州三虎威震天下,刘大爷可好?郑二爷可好?三爷您可别这么夸我,我晚生后辈的,您要多提携。日后在这边儿的生意,也要您多照顾才是!”

    花花轿子人抬人,几人说笑了两句,蒋信便领着方沐阳几个往那处铺子走去,嘴里介绍道:“自从得了信,咱们就留意上了。可小方姑爷您是不知道,这定州城里,但凡好些的地段,好些的铺面,都是那些个达官显贵家的,一般情况下,都是长租,少有换铺子的。也是赶了巧,上个月咱们场子里头有个小崽子手风不顺,接连输了一千多两银子,便将铺子质押给了咱们。我一看吧,哟,这铺子位置是好得很,就做主先帮您留下了。喏,到了。”

    说话间便到了他说的那处铺子,确实是位置极好的。正对面是银器店,银器店左侧是一个茶楼,右边是个小小的点心铺,生意火爆,还排着长队。铺子这边左侧是个成衣店,右侧是个布庄,中间夹着的铺子大门紧闭,上头的牌匾落了灰,“李记香粉”几个字儿倒是还挺清楚。

    繁华街市,周遭基本都是做女客生意的,这铺子的生意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蒋信一摆手,跟着的下人便上前来开了门,请他们几位进去。

    屋里摆设架子都是齐全的,连架子上的胭脂、香粉等物都还好好摆在原处,只是落了一层灰而已。方沐阳随意打量了一下,心里倒是极满意的,随手从架子上拿起一盒香粉打开看了看,挑了点擦在手背,跟从南楚弄的货比对比对。

    蒋信还在继续介绍着:“这铺子的主家来头不小,不过平素行事倒是挺和善的,我也打过招呼了,这会儿也该到了。”

    赵晨听了一愣:“这铺子还有主家?”

    蒋信笑了起来,到底是年轻人,江湖阅历浅,便细心解释道:“赵兄弟有所不知,这定州城里头的铺子,动辄就是万金,还有价无市,一般人想买也买不到的。这个铺子的主家,来头可不小,是宫里娘娘的产业,只不过托了娘家照管而已。这样的铺子,根本就不是价不价的问题了,有这么个来头,谁平时也别想欺了你去。若不是那小崽子输了钱,哪里会将这铺子让出来?”

    他倒是说得轻描淡写,可这么淡淡几句话里头,透露的意思还真不少。拿方沐阳的口气,那就是信息量很大。一来么,是说铺子有后台,一般连官府都不会来乱搞的。要知道平素这街头上的生意,除了偶尔有小混混来收保护费,官府的衙役也是要收的,只不过不叫保护费,而是份子钱,意思么,都是一样的。

    二来定州三虎弄到这铺子的过程,只怕也不怎么美好,好好的,怎么就会迷上赌博,输了铺子?瞧这铺子里头的香粉质量,也算上乘货色,这女人的生意,不说是日进斗金,总是不会亏钱的。还偏偏犯到了定州三虎的手里?呵呵,要是这里头没有猫腻,方沐阳就是很傻很天真了。

    不过总是承了定州三虎的人情,或者说是冯麻子的人情,赵晨还是很感谢的,笑着接口道:“铺子再好,没有三爷照顾,哪儿轮得到我们几个乡下小子?”

    蒋信一听,就笑着摆手道:“别别别,你们要还是乡下小子,我们定州三虎就该睡土里去了。我可都听冯麻子说了,你们金帮如今在瑞昌可是一方独大,跟官府都常来往。哪儿像我们,说到底,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混混罢了,若不是乡邻给几分面子,活命都难!”

    方沐阳笑了笑,并没接话茬,反而问道:“三爷有空没?待这儿弄完了,咱们一处吃个饭,晚点儿您看刘大爷钱二爷什么时候方便了,也让后生小辈去拜访一下?到了定州,总得拜拜码头才行啊,不然回去冯老大也该揍我了。”

    蒋信笑了起来:“本该我们尽地主之谊,哪里需要小方姑爷做东了?只是不太凑巧,这不正好是浩然书院开学应试么?我那大哥、二哥都往那头去了,我两个侄子读书上头倒是不错,我大哥二哥是想方设法要供出两个文曲星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即使小混混、大流氓,人家也是有追求有梦想的,而且显然定州三虎都对这个事儿特别自豪。方沐阳故意惊呼了一声:“浩然书院?哎呀,那可真是不得了,啧啧,虎父无犬子,两位少爷一定都是高才……”

    差点说漏了嘴,说成高材生了,幸亏外头来了人,打断了他的话。

    蒋信赶紧跑了出去,弓着腰冲着来人打招呼,看样子来的人身份不低,值得蒋信都要去巴结一番。

    还没进屋,蒋信就赶紧介绍道:“李管事,这是我两个小兄弟,特意从外地赶来的,来来,赵晨,快来给李管事见个礼。”

    没叫小方姑爷,是因为他也觉得让小方姑爷去见礼不太合适。可谁知小方姑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向大门那儿,赵晨也是吃了一惊,随即镇定的样子。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瞧,蒋信瞧见后头还有两个少年人,而李管事也腆着笑脸跑了过去。

    更叫人不明白的在后头,那两个少年人见到小方姑爷两人也是吃惊的样子,矮些的那个收了笑脸皱起眉头:“小方姑爷,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个话方沐阳也想问好吧,她没好气地挤了个笑脸:“三少,六少,好久不见啊!”

083 天降孽缘

    套用某知名纪录片的说法,相逢,既是缘分,有的是令人击节赞赏的相见恨晚,有的则是佳偶天成的天作之合,可是看见齐三和齐六,浮现在方沐阳脑海里的只有金光闪闪俩大字:孽缘!

    这尼玛不是孽缘是虾米?

    上次也没见几天,她就首次受伤,还来了大姨妈,被逼无奈跟方平安分享了自己是个姑娘的秘密。这次都跑到定州了,居然还能遇上,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的事儿。

    所以她脸上的笑容真是勉强得就快挂不住了。

    倒是李府的那管事,没想到这矮子居然认识自家少爷,吃惊地看了齐三一眼,只见齐三齐六也客气地跟方沐阳见礼:“小方姑爷可好了”

    旁边李会忍不住就乐:“小方姑爷,好透了没?”

    幸灾乐祸的口气实在是太过明显,齐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才略微收敛了一些。

    见他们不是一般地熟稔,蒋信也有些吃惊。作为地头蛇,他当然晓得李府有两位少爷带着护卫上门做客,对外虽然说是旁支的堂少爷,可是那架势,倒比服侍自家的少爷还要殷勤。

    这两位也是闲不住的主儿,刚到李府没两天,就搞得鸡飞狗跳的,连累李府一位小姐落了水,两位少爷关了祠堂,这两位好像也让李府的大老爷给关进了书房里头。想想,好像还几天吧,怎么又出来晃悠了?

    李管事给两位少爷问了安,回头看方沐阳几个也是满脸花,拖着蒋信的手很是和蔼:“蒋爷,也不给介绍介绍,这几位是谁啊?”

    蒋信受宠若惊,在李府管事的眼里,他们平素连个屁都不算,什么时候值得人家称一声“爷”了?脸上笑开了花儿,殷勤地说道:“瞧您说的,是我几个乡下兄弟,不敢当什么介绍。那个,赵兄弟,过来给李管事见个礼。”

    他们寒暄地热闹,齐三却颇有些不耐烦,点着方沐阳叫他过去,嘴里对李管事说道:“老李,你办正事儿,爷也不耽搁你了。这是爷的朋友,你给照顾着点儿,用心办好了就行。爷就先走了!”

    说罢一拉齐六,叫上方沐阳,转身就走。

    方沐阳只得给赵晨丢了个安抚的眼色,示意他自去办事,拖拖拉拉地跟着齐三齐六出去了。

    齐三看着方沐阳嘿嘿笑:“小方姑爷,这定州也有几个好馆子,爷还没吃尽兴,就不让爷出来了。正好找着机会出来,你陪爷吃饭去!”

    方沐阳不开心,也只能打叠精神应付着:“这还没到吃午食的时候呢,有什么好吃的?”

    齐三斜着眼睛看过来,别说,还有点儿威严的意思,小方姑爷顶着他的目光瘪了瘪嘴,看得齐三一乐:“得了,爷也不过是逗你玩。不过你可不厚道,那个什么祝英台,是你吧?上次的诗没给爷念完,得罚你接着念。”

    方沐阳一听,就晓得前几日在浩然楼的事情也传到了这两位的耳朵里头,耷拉着头答应了,心里恨不得再给自己抽几个嘴巴子,这嘴,就是管不住,唉!

    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方沐阳抬头一看,碰上齐六关切的目光,不由楞了一下。这冰块脸什么时候有表情了?

    齐六没想到方沐阳正好抬眼看来,觉得有点尴尬,咳了一声问道:“小方姑爷的腿,好了没?”

    “好了,都好透了,能跑能跳的!”方沐阳点头答了,顺口问齐六:“六少的伤也该好了吧?”

    齐六只点点头,旁边李会不满地小声嘀咕道:“早就该好了!要不是那天抱你,又扯开了伤口,连疤都留不下……”

    提起这个,方沐阳不由脸一红。尼玛前世今生头一遭,让人给抱回去的!尼玛公主抱啊啊啊啊啊!而且那天还来大姨妈啊啊啊啊啊!还沾到别人衣服上头了啊啊啊啊啊!

    齐六自然不晓得方沐阳心里正有万头草泥马呼啸奔腾,只是扭头盯了李会一眼,他便闭了嘴不敢多言。旁边李全拍了李会一下,这小子,就是太年轻了。人家小方姑爷可是为了救六爷才受伤的,就记着落水的那点儿破事儿,不停奚落小方姑爷。你说你上眼药也得有点儿技巧啊,这么嫩,以后还怎么混?

    没走多远,齐三就嚷嚷着热,随便在街边找了家看起来挺高档的酒楼就抬脚进去了,开了雅座坐下,上了茶水,这才笑着问方沐阳:“小方姑爷,那什么桃花诗,咏梅诗,您是不是给解释解释?”

    方沐阳一缩脖子,嘿嘿直乐:“瞧您说的,哪儿有什么解释啊?上次那个,咱们不是没说完么?接着聊就是,这咏梅诗什么的,不都是让人给逼出来的么?三少您想啊,我那不是让人给逼到那个份儿上,能出这种风头么?名字我都没敢报啊!”

    他这装模作样的,倒是惹得齐三笑出了声:“得了吧,小方姑爷您是什么人啊?还怕浩然书院么?我可是都听说了,人家老头子都发话了,说你不识字,就教你认字。能让浩然先生教认字,你绝对是头一份儿的!”

    这口气里头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嫉妒,让方沐阳听着心里禁不住琢磨起来,难道这两位跑到定州来,也是来求学的?

    脸上还是惶恐,连连摆手:“哎哟喂,三少,六少还不知道我?我要是想认字,我老岳父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可我就是个粗人啊,你说叫我码头上扛大包都行,识字这个苦差事,还是免了的好。”

    旁边李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齐三也哈哈大笑:“算了吧,就你那个小身板儿,还扛大包呢!你有大包重么?别让人听了笑话,堂堂金帮的小方姑爷要去码头扛大包,哈哈哈……”

    倒是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齐六道:“小方姑爷,能得浩然先生青眼,可是机缘难得,你要慎重。”

    方沐阳听得出来他是真心的,拱了拱手苦笑道:“谢谢六少抬举,可我真不是那块料。”

    书院?得了吧,那什么祝英台在书院女扮男装就读纯粹就是个戏剧题材好不?想想浩然书院的规矩,不允许带小厮,一视同仁,凡事亲力亲为,真要在书院读书,那什么洗澡拉尿的,大家都一起,能不穿帮?更别提女人的各种不方便。所以像这样的集体活动,方沐阳觉得自己还是省省得好。

    齐三也说:“不过那个死老头子既然能开这个口,肯定是觉得小方姑爷你有灵气,有实力,要不你也去浩然书院的开学试走一遭?不管成不成,你在浩然先生那里挂了号的,说不定就中了呢?”

    方沐阳望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三少,您就别逗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那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再说了,你叫我一个小混混去书院跟那些书生一起读书,我怕是酸都酸死了。”

    这家伙说话就是有趣,齐三跟着笑了起来:“我也是觉得他们太酸,可我娘非叫我过来试试,说若是能成为浩然先生的弟子最好,要是不行,进浩然书院也是好的。唉,真是愁死人了……”

    真的是冲着浩然书院来的,印证了心中的猜测,方沐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附和:“我也觉得您该发愁……”

    齐三一瞪眼:“怎么?你也觉得我不是读书的料?”

    方沐阳摆手:“我可没说您不是读书的料。我是觉得吧,这读书做学问跟我们跑船差不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死读书的不一定有用,这读书也要看天赋的。再说了,读书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考科举,为国效力么?这为国效力的法子多了去了,干嘛非要读书才行?要我说,读了书的,也不一定能做个好官,干嘛非得往里头挤呢?”

    见他没被自己吓着,反倒洋洋洒洒来了一大篇,齐三来了兴致:“读书也不能说是为了考科举吧?可要是不读书,又如何能做官,做好官呢?”

    这就是古人,哦,不对,应该说阶级不同看到的东西就不同了。方沐阳叹了口气:“三少,读书自然有做学问的,可那是少数,就跟疯子一样,全心全意扑在搞研究上头。大多数人读书不都是为了科举,有个官身么?可有了官身又如何?会读书的,不一定会做官。不说别的,就说我们王大人吧,真是个好官。县里的农耕、水利、人口、商业,甚至是修城墙,建河堤,他都是要管的。可怎么修城墙,怎么建河堤,哪本书上有这个?”

    说着说着,顺便没忘了稍带上王克礼,也算投桃报李吧。王克礼那么迅速就把水寨那边儿的事给方沐阳解决好了,方沐阳不介意在适当的时机给他说点好话。

    果然齐三附和道:“王克礼是挺不错的。可你说的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不读书,怎么能做官呢?”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儿麻烦。方沐阳看了看,这房间里头除了自己和齐氏兄弟俩,也没别人,想到他们可能身份高,金帮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这才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两位,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本来这国事,我们升斗小民是没资格谈论的,更别提我只是个小混混。所以我说了,两位爷就别怪罪我,只当是咱们喝茶聊天,行不?”

    齐三呵呵直笑:“瞧你说的,本来就是闲聊嘛,随便说而已。”

    齐六却谨慎地多,朝着李力使了个眼色,李力微微点头,出去了。

084 趋吉避凶

    在方沐阳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上,科举制度延续千年,形成了一套严格的选拔人才的制度。跟她前世的那套东西相比,北齐和南楚奉行的科举制度只能算是初级版本,还有很多不够完善的地方。当然这个方沐阳是肯定不会说的,不然又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她只挑了针对齐三问题的稍微露了点。

    “也是我自个儿瞎想,两位,您看我家老岳父,那是真正做了学问的人,好像以前也考过秀才的,考上没考上的我忘记了。可你要他去做官,那就是害人了。我家那个老岳父,谈诗论词写写字儿,都行,你问问他,知道怎么做饭不?分得清鲤鱼鲫鱼不?他都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去做一个县的主官呢?那不是害老百姓吗?”方沐阳斟酌了一下,还是踩一踩自家岳父比较安全。

    老方姑爷正收了书吩咐下课,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想这天快寒了,别是着了风寒吧……

    齐三和齐六想了一下,不由有些微窘,好像,他们俩也不会做饭,不过能分清鲤鱼鲫鱼。齐三点头,齐六亲自执壶斟水,示意方沐阳接着说。

    “可是做主官,尤其是像一个县的县令大人,您想想,那可不是做饭那么简单的。什么水利啊、农事啊、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得很,就是逢三六九放告的时候,有人打官司,多少也得懂刑律吧?”

    齐三摇摇头:“这个你就说错了,但凡读书人,必然是懂刑律的。哪个没读过大齐律呢?”

    方沐阳也摇头:“但是懂是一回事,会不会判又是一回事了。那什么,计划跟不上变化,要灵活应对处理啊!比如说吧,金江大水,淹没了田地,要组织救灾,该怎么办?”

    齐三想了想:“自然是等朝廷的赈济和恩旨了。”

    方沐阳讥笑,这才是真实的何不食肉糜呢!

    “请问三少,什么样子算大灾,是由朝廷赈济的?上报到朝廷要多久?朝廷分派又要多久?赈济粮到瑞昌又有多久?能落到灾民手里的能有多少?”

    这个问题的确把齐三齐六都给难住了,后头李全冲着方沐阳挤眼睛,示意他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方沐阳也觉得自己顺口一说地,说得有点儿过了,叹了口气颓废道:“两位别想了,是我一时无状,出口不太妥当。只是当年瑞昌真的是太惨了,本来只有一季的灾,愣是闹了两三年,死了不少人,想起来心慌。”

    众人这才想起来,他就是那年瑞昌闹灾才被卖给方家做赘婿的,不由多了几分同情,齐三也摇头道:“罢了罢了,不怪你,只是照你这么说,我倒是糊涂了,难道读书人不能当官了不成?”

    这位钻牛角尖了,方沐阳赶紧道:“那倒不是,当官的必须读书,只是有些方面,从书里也求不到,嗯,怎么说呢?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齐三咂摸了一下,还是没太明白,外头李力敲了敲门进来禀报道:“三少,李管事过来了,说是事情已经办完,该回府了。”

    齐三叹了口气,懊恼地嘟囔道:“真是没天理!”

    说着就向方沐阳诉苦:“你说冤枉不冤枉?又不关我们什么事儿,他们家小姐没体统,掉进了池子里头,少爷没规矩,拉了我们兄弟去喝花酒,倒连累我们俩关书房。今儿要不是硬讨了这差事,还出不来呢!”

    这话没头没脑的,方沐阳哪里敢接话,只是嘿嘿傻笑。

    齐六拉了齐三一把,低声唤“三哥!”

    齐三这才没多说了,只是问了方沐阳几个住在哪里,说过几天再找他玩,这才跟着李管事走了。

    他们走了,赵晨蒋信跟着进了屋,蒋信看着方沐阳满是笑意:“小方姑爷,哪儿认识的贵人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大造化呢!”

    方沐阳拱拱手:“您抬举了,以前在瑞昌见过一面罢了,谁知道人家还把我们这样的小人物给放在心上呢?”

    他自贬,听在蒋信耳朵里头却是说不出地舒坦,心里更对这冯麻子夸了又夸的小方姑爷看重了两分。也懒得挪动,干脆就在这酒楼设宴,叫人去请了两个哥哥过来,好生招待小方姑爷。

    定州三虎是三个人,风流虎蒋信行三,霸王虎郑铎行二,老大笑面虎刘奎,都是定州城的大混混,不止控制着定州码头,连带定州城私下里的赌馆、伎楼都控制着五分之四,官面儿上也有交情。早些年霸王虎犯了事,跟冯麻子在同一个石场打过石头,交情很是深厚。

    本来冯麻子托付过来的事儿,他们自然尽心。只不过听说金帮的老大是个半大的娃,难免就看轻了两分,所以两个老大都没出面,只让老三出面应付一下。谁知老三说这小方姑爷跟李府的贵客也有交情,而且还颇为熟稔的样子,两人这才上了心,急忙赶了过来。

    这样的应酬,本来方沐阳是极不喜欢的,可是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嘛,就得按着规矩来。一顿饭吃到了掌灯时分方才散了,方沐阳和赵晨都喝了些酒,赵晨还好,方沐阳是醉眼迷蒙,已经睁不开眼了。

    回了客栈,方平安一见就怪赵晨:“怎么让她喝了这么多?”

    赵晨也不好答话,加上醉了,只是嘿嘿直乐。

    方平安没办法,打发小二做了醒酒汤,亲手服侍方沐阳喝了睡下。又怕她喝醉了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连碧草都撵出去了,亲自在旁边陪了一夜。

    次日清晨方沐阳醒来的时候,便瞧见方平安趴在床边,心里挺感动的,忙推了推她:“也不怕着凉,赶紧上来睡!”

    方平安迷迷糊糊地抬头,见她醒了,忙问:“你醒了?头疼不疼?想不想喝水?你说你也是,一个女儿家,喝那么多酒干什么?真当自己是男子汉了?万一喝醉了,说漏了口,你说该怎么办?你在外头行走,也不多留个心眼,要是让人占了便宜,往后你怎么着才好?”

    方沐阳本来就头疼,听她这一唠叨,哪儿还敢多说什么,忙接了方平安递过来的茶盏小口喝着,听她说到往后怎么办,忍不住一口茶呛在喉咙口,咳嗽起来。闹得方平安上前又是拍胸口,又是抚后背的,忙活半天。

    这孩子是真缺心眼还是假缺心眼啊?有时间关心方沐阳的往后,怎么不关心关心她自己呢?不过方沐阳还是很感动的,至少比以前的圣母病好得多,就行了。

    铺子的合约赵晨已经跟李府的人签了,租金一年一百六十两,三年一付,定州三虎做中人。今日赵晨一早就起来去办了,想来顶多中午也该完事了才是。

    方沐阳想,等到赵晨回来,他们就该收拾收拾回瑞昌了。

    尼玛定州这地方太凶残了,“祝英台”的事情不提了,那两个齐家少爷,身份肯定不低,碰上了就没好事。在灾难发生之前,赶紧跑路是正经,趋吉避凶嘛,动物本能。

    方沐阳森森地觉得,远离大人物,过好小日子才是正经。

    但是她显然忘记了神马叫天意,神马叫孽缘,就是说她呆在客栈哪儿都不去,麻烦一样会来找她的。

085 叫你得瑟!

    歇了一整天,方沐阳才算是缓过劲来。这酒再好,也是酒,喝了上头。睡在床上觉得像躺在怒涛汹涌的大海上似的,飘摇不定。还有头疼,像有人在脑子里头敲鼓,还是架子鼓。再来是口渴,这些别人也有,可方沐阳还多了一样:拉肚子。

    拉了一天,又睡了一天,方沐阳才觉得好点。晚上别人都快睡觉了,她饿了,叫了客栈的小二,熬了碗白粥,一边吃一边听赵晨说缴纳租金的事情,顺口跟方平安扯着胭脂水粉的瞎话。

    按方沐阳的想法,这个铺子自然是要交给方平安来管的。方平安本来在经商上头就有点天赋,也是方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交给她交给谁来?更何况这女子的东西,有个女主事出面,总比她这假男人出面得好。不过有些细节方面还是要跟方平安交代清楚。

    一碗粥还没喝完,门就被拍响了。赵晨皱了皱眉,起身开门一看,竟然是冯开林,这才露了笑脸道:“你怎么来了?可吃过了?”

    冯开林气喘吁吁地,脚上身上都是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过来。他定了定神,摇了摇头道:“多谢赵大哥关心,不忙着吃饭,我是来找小方姑爷的。”

    听说是找自己的,方沐阳惊讶地回头问:“找我干什么?”

    冯开林走到她跟前就是长身一礼:“小方姑爷在浩然楼给我们瑞昌人长了面子,只是小生不解,为什么你不留真名,偏说自己是什么祝英台呢?”

    旁边方平安一听就咯咯地笑了起来,伸手推了呆头鹅一般的方沐阳一把:“看,出名了吧?”

    方沐阳瞪她一眼,回头望着冯开林满是疑惑:“这有什么关系吗?本来就是逼不得已,游戏而已,有什么不妥当?”

    他这态度太过轻慢,气得冯开林一跺脚:“小方姑爷,你说你……唉,说你什么好呢?你那诗,就是浩然先生也说是极好的,偏你藏头露尾,哪里是君子所为?”

    方沐阳生气了:“我本来就是个小混混,不是什么君子!都说了是游戏之作了,你急吼吼地跑过来质问什么?”

    冯开林往旁边空着的凳子上一坐,叹了口气道:“这几天都快吵翻天了,你不知道吧?就你那两首诗,我们瑞昌同窗都快跟定州的干架了。定州的说你是剽窃,咱们瑞昌的肯定不依啊!今天差点就打起来了。我过来就问你一句,那首诗真是你做的么?还有那个桃花诗,其实也是你做的吧?”

    方沐阳翻了个白眼,这些读书人都是吃饱了撑的,不就是一首诗么?用得着吵架打架么?

    看他这态度,冯开林愈发生气,一拍桌子吼道:“小方姑爷,这可关系着我们瑞昌同窗的面子,你怎么能这般轻慢!”

    方沐阳真火了,站起来一脚踏到了凳子上头,指着冯开林就开骂:“什么面子?什么轻慢?不过是一首诗,值得你们这样动气么?还跟人吵架打架,出息了啊你!你千里迢迢跑到定州来,就是来跟人吵架的么?就你这模样,还求学?浩然书院要是收了你才出鬼了!”

    冯开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外头还有其他的同窗,只是没有拜见,不好进去,等着他请小方姑爷出来而已。听见冯开林被骂,外头的人忍不住了,跳进来指着方沐阳道:“你这般作态,必然那诗是剽窃而来!心虚了吗?心虚又为何要做下如此下作的事情?辱没我等瑞昌学子的清名?”

    赵晨也火了,这一开门儿进来就找茬,哪儿来的道理?大手一挥就将那几人往外推,那些人那里肯依,非要方沐阳给个说法。

    方沐阳气笑了:“说法?老纸给你们毛线说法!诗以言志,诗以寄情,你们自己辩不过定州学子,就跑我这儿来撒气,走遍天下也没这般道理!我心虚?我心虚毛线?老纸别的没有,好诗好词随便一大堆!随便几首也压死你们这些穷酸!”

    尼玛,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老纸站在光辉灿烂的五千年中华文明肩上,随便丢几首出来都压死你们这些没见识的!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其他客房的人,听见她这句话,便有人不高兴了:“小矮子,大话别说太满,何必出口伤人?”

    人站在外头,方沐阳也瞧不见是谁,随口答道:“那你怎么不说他们欺负我?我好好吃饭我招谁惹谁了?这饭都没吃完,跑来就把我一顿骂。我说你们要是有本事就跟人家辩,辩不赢该抄家伙抄家伙,该干架就干架,跑来欺负我干什么?什么时候我们瑞昌人是窝里横的软蛋了?不敢朝着别人开刀,竟冲着自己人来?”

    这么一说,几个瑞昌学子也有点羞愧,冯开林更是红了脸低下头来。

    可方沐阳还是不肯罢休,继续骂道:“还一口一个‘小生’,有你们这样的读书人么?修身养性克己复礼,你做到什么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修养都做不到,还指望读书入仕为国效力?别开玩笑了,要是大齐都是你这样的,只怕也……”

    幸亏方平安手快,捂住了方沐阳的嘴,不然她后头那句“离亡国也不远了”就蹦了出来。

    叫方平安这一打岔,方沐阳一个激灵也醒悟过来了。尼玛,这可不是言论自由的时候,说这种话,就等着下大狱吧!

    方平安心有余悸,悄声说:“幸亏素日咱们都在一处,晓得你要瞎说。你也省省,少说点,不要得罪人家了。”

    方沐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被拦住的瑞昌学子整了整衣襟,走过来给方沐阳行了个礼,直起身说道:“小方姑爷,听你说话,哪里是没有读过书,不识字的人,你又何必遮掩,莫非是有什么苦衷?”

    咦,我刚才说什么了么?方沐阳回想了一下,奈何刚才说话太快,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什么,只得摇头糊弄道:“没读过书,可我老岳父带孩子,平素也听他念叨两句,随口说说而已。”

    那人脸皮涨红,这听人家带孩子的都能说出这种水平的话,那他这寒窗苦读的,确实应该去死了。只得继续问道:“不知小方姑爷的岳父是……”

    “自然是老方姑爷啊!”方沐阳答得理所当然,因为瑞昌人就是这么叫他们翁婿俩的。

    问话的人气得眼睛翻白,以为方沐阳又是在戏弄他们,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去扶冯开林:“学弟,不理他们了,藏头露尾,行事畏缩,非我正派人所为,更当不上君子二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告辞便是。”

    冯开林有点为难,拉住了这位学兄的胳膊道:“他们翁婿皆是方家赘婿,所以一贯称呼是那样没错。元兴兄求学几年有所不知,老方姑爷开了个私塾,教授蒙童启蒙,小方姑爷倒也没有隐瞒。”

    司马元兴已经在浩然书院求学四年未曾回过瑞昌,自然对最近瑞昌的事情不甚了解,听冯开林一说,晓得是自己误会了,颇有些尴尬,回身对着方沐阳又是一礼:“是小生误会,还请小方姑爷莫见怪。”

    误会算是说开了,可方沐阳还是不高兴,没好气地说:“坐吧,你们这大晚上急吼吼地跑过来,就是为了质问我?”

    同来的几个瑞昌学子都进了屋,闻言齐齐拱手道:“还请小方姑爷往书院一聚。”

    这下连赵晨方平安碧草几个都吓了一跳,方沐阳更是惊讶:“我一个小混混,去书院干什么?不去不去!”

    冯开林忙道:“小方姑爷,小生求你了,务必往浩然书院一行。你是不晓得,那梁山自然是不用说,可马识途乃是书院里头的二流,却没想到你那首诗得了浩然先生的青眼。好些人都不服气,马识途乃是定州人,更是不服,几次要找我们瑞昌的讨个说法。偏小方姑爷你那日用了化名,行事不够磊落,更是落了他们口实。唉,这几日……”

    旁边几个瑞昌学子七嘴八舌地也说上了,无非就是瑞昌的学子处处被人找茬,皆因小方姑爷的诗做得太好,招了人妒恨,连累了原本在书院求学的瑞昌学子。今日冲突更甚,定州学子堵在饭堂里头,硬是不准瑞昌学子吃饭,两边险些打起架来。幸亏书院的先生及时赶到,否则就是一场恶斗。

    瑞昌学子思来想去,倒不如把那“祝英台”小方姑爷请到书院来,与书院里头不服气的人明明白白地斗上一场,好叫他们输个心服口服,免得成日生事。

    自古以来,就有文无第一的说法,文人更是要面子,爱争输赢。方沐阳一听到“文斗”两个字就火大,可方平安在旁边两眼放光,竟然低声撺掇起来:“去嘛,去嘛,叫他们也开开眼,看看我沐阳哥哥是最棒的!”

    方沐阳真心无语了,斗,斗毛线啊斗!诗词随便剽窃几十首都没问题,可是亲,如果人家要比写字呢?要比圣贤书呢?要追问诗词典故的来历呢?文人比斗的花样多种多样,谁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说不定到时拿个棋盘出来下几局都可能!

    越是想,小方姑爷的眉头皱得越紧,恨不得能跳起来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再把对面这些热血青年挨着抽一遍!叫你得瑟!

086 文字游戏而已

    接下来,小方姑爷算是亲身体验了一遭什么叫做舌灿莲花。几个瑞昌学子挨着上阵,以冯开林和司马元兴为主,其余几个为辅,从文学地位到瑞昌的面子,挨着给方沐阳说了一大堆好话,归根到底,意思就是:如果方沐阳不去,往后瑞昌学子就无法在浩然书院立足。如果方沐阳要跑,瑞昌学子只能跟着他一起夹着尾巴灰溜溜回瑞昌去!

    你这样,对得起人民对得起瑞昌对得起金江对得起整个大齐么?

    “让我死了算了……”方沐阳已经被轰炸得双眼无神,只能把这句话不停嘟囔了。

    方平安跟赵晨在旁边听得清楚,肚子都快笑疼了。小方姑爷天不怕地不怕,总算有人让他为难了。

    叫书生们说得头晕眼花,方沐阳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应付的。都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可这几个书生,起码一个人能有七百只鸭子的战斗力,小方姑爷寡不敌众,只得允诺明日跟着他们去一趟浩然书院,书生们才满意地出门。

    可这还不够,生怕小方姑爷跑了似的,几个书生凑了钱,就在客栈里头开了一间房,决定等小方姑爷一起来,就拉着他走,免得横生枝节。

    方沐阳那个愁啊!他只是个小混混而已啊,用不用这么夸张啊?就是灯多亮了一会儿,外头都有人敲门:“小方姑爷,还是早些就寝吧,明日必有苦战,养精蓄锐才是正经!”

    苦战你妹啊!是你们要战不是我要战好吧!可恨赵晨和方平安,一个个笑得贼兮兮的,摆明是准备看小方姑爷出丑啊!所以说要低调,不要卖弄!前世弟弟说得好,几个卖弄婆娘生了好娃的?

    一大清早,就有人敲门,洗脸水端到跟前,早餐摆到桌上,真是好享受!可是一屋子人盯着你洗脸吃饭,算个什么?小方姑爷垮了脸,把他们统统轰了出去,这才得了片刻安静,喘了口气。

    真是,被逼得就差跟狗一样了!

    小方姑爷心里不快活,自然是磨磨蹭蹭。吃了饭,要洗手。洗了手,要如厕,各种拖延。

    几个书生看着天光大亮,心里急得不行,不停催促。

    可小方姑爷还要喝一盏茶再走,他们也急得没办法,只能跳脚。

    所以看到李会过来的时候,小方姑爷真是眼前一亮,恨不得扑上去给他来个香吻了。

    李会吓了一跳,小方姑爷踹他两脚他倒觉得正常,可对着自己笑得像花儿一样,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他紧张地后退一步,双手架在胸前:“小方姑爷,你干嘛?”

    方沐阳上前拉住他的手直摇:“李会啊,怎么有空过来了?是不是三少找我有什么事儿啊?你尽管说,我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会搞不清楚了,晕乎乎地答道:“啊,是三少叫我过来的……”

    话没说完,就被方沐阳推着朝外走,他还一边走一边照着后头挥手:“各位,失陪了啊!我这儿有贵客,咱们那破事儿就改日吧!”

    几个书生哪里管这么多,七手八脚就上来抢人,司马元兴年纪最大,对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李会作揖:“这位兄台有礼了,烦请禀告贵主人一声,今日小方姑爷要去我浩然书院论战,若是贵主人无事,也可至书院一观,旁的事,还请拖延两日再说!”

    小方姑爷鬼哭狼嚎:“不带这样玩儿的!李会,李会!你家三少找我,你敢放他鸽子?”

    虽然不明白“放鸽子”是什么意思,但是李会也晓得自家主子左右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让李大老爷押在书房闲得无聊,昨儿出来放风碰见小方姑爷,今天就来找他,逗个乐子罢了。

    不过什么是“浩然书院论战”?这个乐子显然更大。李会也不管小方姑爷被那群书生抢走了,赶紧脚底抹油,溜回去报信。

    方沐阳那个恨啊,刚还觉得是一根救命稻草呢,闹了半天是派来逗老纸的!这逗比!

    这些书生都比方沐阳年长,力气也大得多。方沐阳倒是有心想拍两个,可是没那个胆子。如果真的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打了,估计往后回瑞昌也不用混了。能到浩然书院来念书的,那都是瑞昌读书人里的金种子。本来读书人就金贵,再把金贵里头的金种子给拍趴下了,就是王大人也救不了他。

    几个书生把小方姑爷夹在中间,后头缀着的是打算看好戏的赵晨方平安和碧草。前头的满脸着急,后头的倒是悠闲,还笑嘻嘻的。加上书生们还跟路人说是浩然书院论战,引得不少人都跟了上去。等到了浩然书院大门口的时候,跟着的人已经不少了。

    昨夜说动了小方姑爷,便有瑞昌学子连夜回书院报信,加上正是入学试在即,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一大早,马识途等一帮定州学子便等候在了门前,还有其他不服气要比试的,门口就围了一大堆人。

    管着纪律的先生不敢大意,赶紧把这事儿报了上去,谁知山长浩然先生竟然一笑:“难得他们还有这份闲心,就当是放松好了,由他们去吧!”说罢还招呼了几个其他的先生,一同前去看热闹。

    浩然书院果然宏伟,大门前牌坊、碑亭一应俱全,可方沐阳根本没时间看上两眼,就被拥进了书院的广场里头。一进来,其他的瑞昌学子自然站到了他们这边,跟定州学子对峙。虽说都是书生,可气势上也跟两军对垒差不多了,方沐阳就头疼,乖乖龙个冬,这下该怎么收场得好?

    他没管司马元兴跟对方的问答,兀自打量着书院。只见这空阔的广场大概有前世的篮球场两个大小,地上铺着石板,两边都是双层的木质长廊,此刻已经挤满了人。定州学子背后是书院的又一重大门,远远能看见里头又是一进广场,还有绿荫。

    双方你来我往,不过都是些明着问好,暗里斗气的话。方沐阳翻了个白眼,问身边的冯开林:“能给找个地方坐坐不?站着不累吗?”

    冯开林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闻言红着眼睛转过头来,没好气地斥责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坐!”

    方沐阳无所谓地吐了一下舌头,扭头看后头,见方平安在赵晨的护持下站在后面人群之外,碧草正跳着脚往里头看,不由微笑。还没笑到一半,就瞧见骑着马匆匆赶来的齐三齐六。齐三正咧着嘴笑得欢,显然是极喜欢这热闹。

    就知道李会是赶回去通风报信了,她见书生正打嘴仗打得兴奋,偷偷转身准备去找方平安,想要找个地方安置她。天气还热,方平安的身体底子也不好,别在人多的地方挤坏了,回去跟老方姑爷可没办法交代。

    谁知刚抬脚,就让人一把拽了回来,冯开林气急败坏地吼道:“小方姑爷,你是想逃跑么?”

    对方也鼓噪起来:“藏头露尾,非君子之为,临阵脱逃,更是小人行径!哈哈哈,司马元兴,你们瑞昌人也不怎么样嘛!乖乖认个错,滚回瑞昌去吧!”

    司马元兴也回头瞪他,方沐阳脖子一缩,指了指外头:“我不是看见我家人来了么……”

    话没说完就叫冯开林打断了:“耽于女色!”

    诶,小方姑爷不高兴了:“喂,你什么意思?是你们押着我过来,又不是我自己愿意过来的。是你们要跟人家比斗,又不是我要跟人家比斗,你搞清楚好不好?”

    司马元兴按捺了脾气,转身对着方沐阳长揖到地:“小方姑爷,为了我们瑞昌学子的脸面,今日之战在所难免,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方沐阳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他这样也不好发脾气了,咽了嘴边的话没好气地摆摆手,表示不计较了。

    定州学子跟瑞昌学子争吵了好一会儿,还是在方沐阳的身份问题上夹缠不清,方沐阳火了,这么吵下去,得争到什么时候?站出来双手叉腰,昂着头冲对面的定州学子吼道:“叽叽哇哇半天说不清楚,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祝英台是我,方沐阳也是我,怎么着了?”

    两边的人都是一愣,随即马识途出来拱手道:“当日在浩然楼,你自称是祝英台,如今又叫方沐阳。名字乃是父母所取,岂可随意更改,如此两面三刀,又是何意?难道是视我浩然书院如无物,随意取乐的么?”

    方沐阳挖挖耳朵,没好气地说:“少在那儿拉大旗,我叫什么名字,浩然书院管不着吧?再说我叫什么名字,碍着浩然书院什么事儿了?我明天又改个名字,难道就得罪浩然书院了?你有病吧?”

    马识途噎了一下,确实他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浩然书院也管不着。只是他们觉得被人戏弄了,被人看不起了,人家做得好诗,却连真名都不愿意留下,不是看不起他是什么?

    马识途吃瘪,自然有人盯上,一个黑脸书生站出来作了个揖,随即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方沐阳翻了个白眼:“目前还叫方沐阳。”

    “那为何前日自称祝英台?”

    “以前叫祝英台。”

    “名字乃是父母所赠,小兄弟这样,连姓名也视为玩物,随意更改,对得起抚育你的父母么?”这位准备讲人伦大义了。

    方沐阳讥笑一声,摆摆手道:“别扯那么多,祝英台的爹妈早死了!如今我入赘方家,自然就是方沐阳。父母对我有生育之恩,方家对我有再生之恩,都是父母,用哪个名字都对得起人。不用哪个名字,也没得罪任何人。你们是有病吧?就这么细枝末节屁大点事,老是夹缠不清的,是知道比不过,拖延时间么?”

    这话实在是太糙了些,可对方愣是没想出来如何反驳,只得又退了下去。倒是旁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是一块滚刀肉啊,难怪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呢!

    对方又出来一人:“那,这位方兄弟,当日你在浩然楼做《咏梅》一诗,又说自己不识字,岂不是自相矛盾?还是看不起我浩然书院的学子,有意欺瞒?又或者实际上从哪里看来的好诗,据为己有,以为己用?”

    这就是明晃晃地打脸了,已经言明怀疑方沐阳做的诗是剽窃的。不用方沐阳说什么,瑞昌学子就气得大叫:“无礼!”

    方沐阳嘿嘿地笑:“这《咏梅》的名字,还是浩然先生给赐的,你是说浩然先生没见识,连剽窃的诗都给命名么?”

    有大旗,不用白不用,傻子才不用。你妹啊,你们校长都说是好诗,还腆着脸上来要给取名字,你说这诗是剽窃的,这不是打了浩然先生的脸么?

    对方脸一白,显然是忘了这一遭,强撑着昂头道:“你先解释解释,不识字,如何做得诗?”

    方沐阳都不忍心看他的表情了,笑着答道:“不识字,为什么不能作诗?我还有大白话的诗呢,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等对方回答,他便朗朗吟诵道:“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说罢挤挤眼睛:“去年下雪的时候我一个扛包的兄弟做的,就叫咏雪,还挺押韵!”

    这诗一出,不少人想了想,都笑喷了,齐三最夸张,笑得滚下了马,抱着肚子喊“哎哟!”

    定州那人气坏了:“这哪里是什么诗?分明就是个打油诗!”

    方沐阳立即抓住他的漏洞反驳:“唉,打油诗也是诗啊,它怎么就不是诗了?”

    定州学子纷纷叫嚷起来,旁边木质长廊上站着的浩然先生也指着方沐阳在笑:“这小子,够坏的。不过这诗虽俗,倒是将雪景描写得极真。妙!”

    他说好,旁边其他几个先生自然不敢说不好,都陪着笑了一回。

    定州学子中又出来一人,显然是个领头的,他从后头出来,不少人都向他拱手为礼。司马元兴低声告诉小方姑爷:“这是书院的优等生,定州王璟,也是定州王家的嫡子,定州学子向来以他马首是瞻。”

    方沐阳点了点头,看这王璟果然是世家子的风范,又高又帅,还挺有气质的,不由就有些失神。

    对于帅哥,方沐阳的抵抗力实在是低。

    对方一开口,她却惊醒了过来,没别的原因,这王璟正在换声期,那嗓音,真心不好听。

    王璟一脸严肃:“方兄弟,诗乃雅事,岂可随意污之,你这样,实在是对先贤太过不敬了。”

    方沐阳觉得这些人简直是读书读疯了,冷笑一声道:“什么雅事俗事?诗歌诗歌,诗就是歌,自然是言情载物抒发志趣,哪里还有什么俗雅的分别?先秦《诗经》也是从民谣来的,难道说就不雅了?”

    这个世界蛮奇怪,地理与方沐阳前世的世界大不一样,可文化差不多。先秦诸子百家汉乐府什么的都齐全,可到了魏晋那会儿就变了,也没有五胡乱华,更没有盛唐了。不过知识结构差不多,这《诗经》也是读书人必读的。

    听他这么说,王璟自然不认同,沉着脸道:“胡说!一个字也不识的小子,还敢谈诗论经,真是可笑!”

    哎呀,方沐阳又忍不住想翻白眼了,尼玛在她那个前世,就是几岁的娃也会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诗经算什么啊?就他还当个宝贝一样!

    想起这个,方沐阳又有些好笑,随口问道:“那照你这么说,不识字的还不能作诗了?来来来,现场来一个给你瞅瞅,这作诗,不过就是个文字游戏,偏你们还当个宝一样!”

    这话一说,全场皆静,王璟更是气红了脸。

    只见方沐阳随手指了一个人,叫他:“你随便说个词。”

    那人看了王璟一眼,见他朝着自己点头,想了想说:“黄鹂鸟。”

    方沐阳一拍手:“我住的客栈前头就有,昨儿还在柳树上头闹腾呢!烦死了!嗯,有了!”

    这人实在是太合适了,递的话茬都这么合适,方沐阳随口就来:“两个黄鹂鸣翠柳。”

    浩然先生远远听见,笑道:“倒是押韵,不过极平常。”

    场中方沐阳又指了一个人,还是王璟身边的,叫他说个词。那人看了王璟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抬头一看,说:“天!”

    众人随着他的动作望上去,正巧一群大雁飞过,方沐阳又有了:“一行白鹭上青天。”

    “对仗工整,有点意思。”浩然先生评价挺中肯的,可场中王璟的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

    这次不用方沐阳点,有人自告奋勇地跳出来了:“西山!”

    西山便是浩然书院的后山,不信他还接得上,跟前头的完全不相干了。

    方沐阳道:“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南楚万里船。”

    唔,只将两个字小小改动了一下,要不然到时又不好糊弄。

    将这全诗念了一遍又一遍,浩然先生也惊异了:“有意思,真有意思。”不知道这是在说这首诗,还是在说方沐阳这个人。

    王璟脸色灰败,没想到他最引以为傲的诗才在这个人面前竟然跟游戏一般。可怎么想也想不通,这诗听着确实全是大白话,可凑一块儿,那意境,那画面感,实在是不同凡响。

    难道说世上真有天才,真有不识字却可做作诗的天赋么?

087 老头子是尊称

    这首诗不长,只有短短二十八个字,每一句分开来看,确实都是直白的大白话,可是放在一起,那韵律,那情景,如同一幅真实的画卷一般展示在各人面前。

    来到浩然书院的,都不是无才的庸碌之辈,仔细一咂摸,更是品出些不同的味道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南楚万里船,好豪迈的情怀!

    难道真的如同这矮个少年说的一般,诗,不过是文字游戏么?

    当面正对着的王璟更是难受。在定州,说他是天之骄子也毫不为过,王家是定州第一大世家,他是王家的长子嫡孙,是在万众瞩目中来到这个世界的,更是在众人的肯定中长大。从来没有人能这般轻易地击碎他的自信,让他恼怒,却发不出火来。仔细品味这平凡而又叫人惊奇的二十八个字,王璟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换了自己,是做不出来这样优美的一首诗来的。

    可这并不代表王璟就此认输了。他咬了咬嘴唇,倔强地盯着方沐阳,眼底泛起血色来:“我不服!”

    “不服再来就是!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小方姑爷说得轻松,浑不觉身边的瑞昌学子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若作诗只是连不识字的人也会玩的文字游戏,那他们这些书生苦读岂不是一场笑话?

    场中寂静,浩然先生皱了皱眉,朝着身边一个先生使了使眼色,那人会意,走下楼来高声笑道:“在下虽不才,也想试试这位小兄弟的诗才!”

    见是先生,众人赶紧分开一条路,纷纷行礼。

    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周,无甚大才,蒙山长不弃,在书院混口饭吃。前几年我家幼弟去边关当兵,一直想写一首出塞送给他,苦无好诗。既然小兄弟诗才好,不如帮在下做一首?”

    出塞诗?方沐阳觉得今天简直就是自己的幸运日,华夏诗歌长河里头,描写出塞的简直是一抓一大把,这位周先生太可爱了。

    方沐阳赶紧行了个礼,谢过人家送来的好枕头,谦虚道:“只是游戏之作,要是凑得不好,先生可别打我板子!”

    “好说好说!”周先生眯了眯眼,充满回忆地说:“我家幼弟自幼好武,只想投身军伍报效君王,只是他年纪实在太小,那日从军,在下念念不舍,一直送他到了最北的卫城方才离去。记得离别那日细雨纷纷,唉,实在是愁煞人啊!从军入伍,也不能携带什么东西,只喝了一碗壮行酒,他便走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对了,上一次收到他的家书,还是在驻守青阳关的时候,也不晓得现在跟着军伍到了何处……”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方沐阳,心里揣摩这人要么从家书入手,要么从从军入手,倒是平庸的题材,且看他能做出什么好诗来!

    方沐阳肚子里头快笑翻了,周先生,其实您是老天爷派来送经验的吧?还是系统发的,不用打Boss就掉的大把经验啊!这尼玛完全是为了套的啊!其实你也是穿越的,是为了让我过关特意来搭救我的那个托儿吧?

    这还用想什么?方沐阳张口就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当然了,此渭城非彼卫城,此阳关非彼阳关,不过口头念的,倒不怕有什么出入。

    又是一首有情有景,言志抒情的好诗!

    这下莫说出题的周先生,就是浩然先生也攥紧了栏杆,不晓得说什么好了,望着方沐阳的目光更加热切起来。

    不用浩然先生招呼,又一位书院的先生走了出来,狡黠地笑道:“在下也想求一首诗,小兄弟能试试不?”

    方沐阳心里有点打鼓,可输人不能输阵,还是笑着道:“那我试试。”

    那人狡猾地很,抬头看了看天说:“太阳特别大,连云都给晒变色了。可又刮着北风,下起了大雪……”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看你怎么接。

    方沐阳心里快笑死了,脸上倒是淡定得很:“十里黄云白日醺,北风吹雁雪纷纷。”

    那人话锋一转:“前面这小子,可知道我是谁么?”

    方沐阳接得快:“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不但做了诗,还回答了这位先生的话,其实方沐阳并不晓得这人是谁,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众人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璟站在后头缓了过来,手里的拳头却暗暗攥紧,这个方沐阳,到底是什么人?

    浩然先生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此子有大才,必入我书院!”这个“必”字,可不是肯定的意思,而是带了强制性的。说完浩然先生就疾步下了楼。

    方沐阳觉得也可以了,转身对痴痴呆呆的司马元兴一干人耸了耸肩:“行了吧?够给面子了吧?能走了吧?要是再把你们山长那个老头子招来,我可就要倒霉了。”

    跑到人家的地盘,欺负了人家的学生又欺负人家先生,不倒霉可能么?

    大家伙儿还震惊在方沐阳的急才之中,哪里注意到他这句话,却被走近的浩然先生听了个正着,忍不住骂道:“方沐阳,叫我老头子的,你还是第一个呢!”

    瑞昌学子一听这声音,大吃一惊,赶紧转身请安。司马元兴更是一边行礼,一边替方沐阳赔罪。

    浩然先生摆了摆手:“不用你赔罪,方沐阳,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骂我是老头子?”

    方沐阳叹了口气,掐媚地笑着答道:“您听错了。”

    司马元兴赶紧阻止他:“快给山长认个错,怎么能瞎说呢?”

    浩然先生板着脸:“给老夫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骂老夫是老头子,要不然,罚你在书院扫地三年!”

    其实是想拐带方沐阳在书院读书。

    可小方姑爷两张嘴皮儿一翻就是道理,他说:“这,小子真没敢骂您,我这不是奉承您吗?按着小子理解吧,这学海无涯,达者为先,您的成就,自然当得起一个‘老’的尊称。”

    浩然先生嘴角翘了翘:“继续说!”

    “头嘛,自然是为首,您是浩然书院的山长,可不就是他们的头么?还有这子,先贤不都是说话‘子曰子曰’的?一定是个好词,错不了。所以这老头子是对您的尊称,哪儿能是骂人呢?”

    “哈哈哈!”浩然先生长笑起来,这孩子,又机灵又有天赋,还有几分急智,他看着真是爱得不行,一定要把他留在浩然书院才行,这样的孩子,不读书才是浪费呢!

    于是浩然先生又一次向方沐阳发出了邀请:“许你免试入我书院,嗯,就跟着老夫,干点儿磨墨倒茶的粗重活儿吧!”

    绕了半天还是要把老纸绕进书院么?方沐阳脸上的苦色都能滴出黄连汁子来了,他左右看了眼,不确定浩然先生的话可信度有几分,但肯定老头子是真瞧上自己了。可方沐阳怎么敢到书院来念书?

    他把嘴一瘪:“老头子,可不带这样的。打了小的出来老的,还要强迫我给你干活儿?不行不行!”

    这臭小子,浩然先生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人家想进浩然书院想得打破了头,他倒好,推得远远地,好像浩然书院是刑部大狱,有进无出一样!

    可浩然先生实在爱他的才华,将脸一板道:“老夫说的话,敢拒绝的,你还是头一个!此事不容商量!”

    方沐阳就快哭了:“那怎么行?我还有小媳妇儿要养活,我老岳父还是个瘫子,家里就靠我啊!”

    哟,还是个孝子!浩然先生更舍不得了,不但又才,还有德行,留下留下。大手一挥:“这有何难?将他们接来,一同养活就是!”

    “我还没说完呢!我就是个小混混也就罢了,可我手底下还有一群小混混,没了我,他们怎么办?”方沐阳干脆耍赖了。

    浩然先生哪里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为了不进书院,恨不能把自己贬低到泥里去,脾气也上来了:“哼!我浩然书院从没有求着人家来的,你倒是头一个!好大的胆子!”

    这话一说,场上的众学子纷纷弯腰,临近的几个瑞昌学子更是急得不行,连道:“先生息怒!”

    可小方姑爷就是头犟驴,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那种。闻言也不装苦瓜脸了,双手抱胸就仰头哼:“还就不爱念书了,您怎么着吧?”

    “你,你,你,你……”浩然先生气得胡子直哆嗦,这混不吝的臭小子,到底是从什么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太不给面子了。

    眼睛一转,浩然先生就有了台阶,长袖一挥道:“这样吧!你不入我书院也行。我这书院正待扩大,门口也要修一修,不要你作诗,你给我大门上做一副对子,若是好,这浩然书院大门为你敞开,任你来去自由,可好?”

    浩然书院大门口的对子,可是要展现给天下学子看,代表了浩然书院的脸面,更要让天下学子认同才行。

    司马元兴捏了一把冷汗,悄悄扯了一下方沐阳的袖子,示意他适可而止。

    谁知方沐阳竟然问道:“老头子这话当真?”

    浩然先生胡子一翘:“自然当真!不过你要是做不出来,或是做出来的让老夫不满意,你也就别想离开浩然书院一步!”

088 落荒而逃

    适合浩然书院大门上的对子,还别说,小方姑爷心里真有那么一副合适的。反正已经剽窃了那么多,也不在乎多这么十几个字。可他还是装作很苦恼的样子,低下了头。

    浩然先生看着心里这才舒坦了些,臭小子,也叫你为难为难。看他之前做的诗,无非都是写景抒情,确实像是文字游戏似的。可这做对子就不同了,十几个字,得有内涵,有思想,还要工整,还要押韵。莫说是他这么个小屁孩儿,就是浩然先生自己,到现在也没拟出一个合适的对子来。

    方沐阳装作苦恼的模样,也无非就是让浩然先生心里舒服一点。总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总得给点时间让人家缓缓嘛。

    一炷香功夫过去,小方姑爷还是没吭声,浩然先生摸着胡须笑了起来:“实在想不出也就不用想了,我书院里头有住所,倒不如先叫童子带你去瞧瞧,住下来慢慢想,想好了再走就是!”

    方沐阳翻了个白眼:“不用了,我还急着赶回去呢!您听听,看这个行不?”

    说罢他挺胸叠肚,一字一顿地念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这小子是妖孽吧?在场众人都有这个想法,浩然先生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不好,实在是这对子太好了!

    可是在想把这孩子留下,浩呢!来一篇,立马放你走!”

    方沐阳大叫:“你耍赖!”

    浩然先生无耻地学着方沐阳的口气回答:“就耍赖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吧?信不信老夫一声令下,即刻把你押在书院终身不让你出去一步?”

    好吧,看来得祭杀器了。

    方沐阳长叹一声,缓缓念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罢看都不看开始发痴的老头子一眼,飞快地挤出人群逃跑了。

    这是著名的北宋哲学家,理家学说创始人之一的张载,在宋神宗二年,出任崇文院校书的时候说的,被后世称为“横渠四句”。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众多读书人的梦想和理念,方沐阳就不信这个大杀器会无法打动一代名儒浩然先生。

    浩然先生痴了,书院学子痴了,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沐阳已经跑出去好远。

    这臭小子,浩然先生气得笑了起来,想到“为天地立心”那四句,似有感悟,匆匆回了书房。

    方沐阳说话的声音低,除了浩然先生和跟前的几个瑞昌学子,其他人根本就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前头的人群拥挤,后头的又打听消息。可偏偏浩然先生跟那几个学子都痴了,一时回不过神,竟没人阻拦方沐阳,叫他如同一条泥鳅一样钻进了人海之中。

    跑出来瞧见方平安,他就赶紧招手:“快跑快跑!”

    齐三跳出来大叫:“哪里跑!”

    方沐阳懒得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客栈收拾包裹,快些回瑞昌是正事。至于定州铺子没弄完的事情,叫赵晨留下来看着就是,他是一天也不想在定州多呆了。

    可他不想理会齐三,齐三又怎么肯放过他?扬鞭上马便追了过去,齐六等人呼啦啦地一同跟上,倒把方平安几个丢在后头吃了一脸的灰。

    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方沐阳跑得气喘吁吁,齐三却悠闲地牵着缰绳,居高临下地问他:“小方姑爷,你后来跟那老头子说的什么?”

    因为两人都在场中对话,倒不似最初斗气似的喊话那么大声音,齐三等人并没听清前面说的什么,真是好奇地抓心挠肺。

    可谁知方沐阳只顾着低头奔跑,也不理他。

    齐三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他还是不理。倒叫齐三生出几分怒气来,扬起马鞭打了个响鞭,喝问道:“你慌什么?快些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

    方沐阳没好气地抬头瞪他,却发现没有看见方平安和赵晨,急得大叫起来:“赵晨呢?小姐呢?”

    齐三也随着他的目光往后头看去,嘴里嘟囔道:“着急什么,又丢不了……”可是看见那个跟在马屁后头的身影时,声音却渐渐低了。

    方沐阳生怕方平安出事,一边叫着“赵晨!”一边朝后跑去。

    方平安也晓得他是担心自己,顾不得抹脸上的灰尘,笑着抬手叫他:“沐阳哥哥!”

    两个半大的孩子跑到了一路,互相拉着对方的手仔细打量。一个是担惊受怕,就怕安娘受了委屈;一个则是兴奋不已,跟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笑个不停,嘴里全是夸奖赞扬方沐阳的话。

    齐六瞧着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可齐三心情却莫名差了起来。他怒气冲冲地吼道:“站在路中间说什么话!还不快走!”

    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大吼起来,方沐阳以为齐三是生气自己没打理他,也没在意,瞧着方平安并没什么不妥,这才放心丢开手走到前头,同赵晨商量。

    可齐三就是在旁边打岔,不停地催促方沐阳快些走。

    方沐阳也晓得后头的人怕是快追上来了,但是方平安走路就那么快,能怎么样?反正打定了主意即刻返程,也就不在乎了。倒是齐三急得抓耳挠腮,一会儿纵马跑上几步,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催促方沐阳两句。

    齐六不晓得他是发什么疯,上前安抚道:“三哥,这儿离城也不远了,你急什么?要不叫李力先去城里酒楼寻个位置,咱们到了马上用餐就是!”

    齐三扭头瞪了方沐阳几人一眼,双腿一夹马腹人就冲出去了:“那我先去,老地方!”

    齐三摇摇头,李力等人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说的老地方是兄弟俩来了定州之后常去吃饭的一家酒楼,倒不是定州城最有名的,但是糖醋鲤鱼做得极好,很是合齐三的胃口,每次只要能出来,必要过去吃上一盘。地方也还算清净,齐三径直要了包间,方沐阳等人一进门,便有小二将打好的洗脸水捧了进来,方平安和赵晨这才洗去了脸上的灰尘。

    正是十三岁的小姑娘,身子、脸蛋都将将长开。这些年方家的条件不错,方平安的身子也好得多了,养得白白胖胖的,刚疾步走了路,两腮一片嫣红。

    齐三只看了一眼,竟把一双眼沾了上去,目光就移不开了。

    方沐阳开始并没发现,可方平安感到有人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心里就有几分不高兴,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方沐阳一看,齐三竟跟着歪了歪脑袋,不由有些好笑。难道这齐三竟然看上了方平安不成?

    光这么想就觉得不可能。虽然不晓得齐三兄弟俩的真实身份,但一定是非富即贵,说是哪家王侯公子也不一定。方平安虽漂亮,也还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顶多也就算个小家碧玉了。看惯了各色美女的大少爷能瞧上她那小嫩葱?

    再说了,齐三多大年纪?依着方沐阳看,顶多也就十六七岁,脸上还有点婴儿肥都没消呢!用方沐阳一贯的话说,是毛都没长全,就知道看小姑娘?再说方平安也就十三,身子都刚刚抽条,那啥,还是一马平川呢!

    要是放在方沐阳前世,就是个高一的看上了一个刚小学毕业的,这可能么?

    所以方沐阳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他一笑,两只圆眼睛就弯成了一弯新月,加上他本就生得俊俏,更是看着喜气。李会在旁边羡慕地说:“小方姑爷今儿可真威风……”

    这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就是赵晨都只敢坐了半边身子不敢吭声,所以他一出声,好几个人都瞪了过来。

    李会吓得一缩脖子,往李全身后躲了。李全李力俩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决定回去好生再操练一下这小子,不过跟着主子出来办了几趟差,就有点得意忘形了。主子和蔼,可他们也不能失了本分。

    不过李会的话倒是打破了僵局,齐三咳了一声,将脸转到一边,齐六赶紧问道:“小方姑爷,你后来跟浩然先生说的什么啊?”

    这个问题大家都很好奇,方平安也盯着方沐阳催促:“沐阳哥哥,快说嘛……”

    方沐阳郁闷地说:“别提了,一时不察铸成大错,今天老头子非叫我留在浩然书院,还给我出了两道难题。幸好我才思敏捷,要不然可就没法回瑞昌了。”

    说罢嘱咐赵晨:“定州的事儿你留下看着,我跟小姐今晚就走,连夜赶回瑞昌去。”

    赵晨并没多问,略一思索便道:“黄昏时分有客船往瑞昌,我这就去办。”说完施礼出去办事了。

    齐三等人追问:“什么难题,你倒是说说!”

    方沐阳喝了口茶,便将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反正已经告诉了浩然先生,旁边也不是没人听见,最迟明天,这些话只怕就要传遍定州了。

    几个人都被镇住了,久久无语,只有方平安大声叫好,满脸与有荣焉的红光:“我就知道我家沐阳哥哥是最厉害的了!”

    齐六在往南楚去的船上听他吟过一句诗词,晓得这小方姑爷并不像表面那么粗鲁,可是听见“横渠四句”依然震惊,一时回不过神来。齐三则直接呆住了,想想笑了起来:“这次小方姑爷可赢得干脆,看那帮穷酸还说得出什么来!我看我也没必要去浩然书院读书了,倒不如跟着小方姑爷回去,跟着你学几年得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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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是喜脉介绍:
防火防盗防穿越,就怕穿越成苦逼!
不是苦逼是什么?姐是女人,为毛成了冲喜小夫婿?
家财万贯,烧了!美型岳父,瘫了!小媳妇,完全就是圣母白莲花!
日子不好过啊!这位大爷,能劳烦您滚远点不?搂搂抱抱像什么话!姑爷是喜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姑爷是喜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姑爷是喜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