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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是喜脉全文阅读

作者:香辣凤爪     姑爷是喜脉txt下载     姑爷是喜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1 飞来横祸

    京中方平安接到方沐阳的回信,绽开笑颜欢呼了一声:“看,我就晓得沐阳哥哥一定会支持我的!”

    旁边碧草也是欣喜,只是另一个婢女碧环清清冷冷的,反倒泼她的冷水:“姑爷倒是支持,只是眼下这情景,只怕姑爷支持,也是不成的。”

    方平安闻言,便露出了几分苦恼之色,朝着碧环讨教:“那你说,眼下如何是好?”

    碧环叹了口气道:“婢子也不晓得,且缓两日,看黄老板那边怎么说吧。”

    方平安也只得跟着叹气。碧草跟着她的时间虽长,却不如碧环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有见识,有能力,这几年上头,她虽亲近碧草,却更加倚重碧环。

    碧环是真心无语,三年前暗部调她过来跟着服侍方沐阳,却被方沐阳说身边人手太多,反倒扎眼,给了方平安。也是晓得她身上有功夫,方平安常在外头行走,要她保护方平安的意思。

    原本想么,大家小姐,就是出门做生意,也不过小打小闹罢了。没成想这位方小姐经商上头倒真是很有一套,借着金帮的势头,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谁知这次到京城,原本都跟黄老板谈好了,将两个铺子一同盘下来,只是方平安有些犹疑不决,给方沐阳写信征求意见,拖了十来日。

    就这么十来日的功夫,事情便出现了变化。

    黄老板跟方平安也合作了两三年了,彼此倒是信任,也晓得方平安是金帮护着的人,开价倒也公道。谁知就在前几日,成国公府的找上了黄老板,要买这个两个铺子,说是给小姐备的嫁妆。

    成国公府是五皇子的母家,这位小姐也是打算亲上加亲,许给五皇子的正妃,日后便是堂堂正正的皇妃。这份来头,黄老板可得罪不起,但铺子,又确实许给了方平安,倒叫黄老板两头为难起来。

    不知怎么,成国公府听说这铺子的买家是方平安,前两日便来了个婆子,先是明朝暗讽的将方平安说教了一番,接着便道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做生意,叫方平安不要买这铺子,小心吃了官司走不脱人。

    方平安在瑞昌顺风顺水,哪个时候受过这种气,要不是当时碧环拉着,早就一杯茶泼到那个婆子脸上去了。

    也是那个婆子用错了方法,如果是跟方平安轻言细语地解释一番,说明是家里的主母为小姐搜罗的嫁妆,说不定方平安也就放手了。毕竟这京城颇大,找个铺子而已,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可是被她说教一番,方平安反倒一股倔性上来了,非就认定了这两个铺子不可。

    本来也是,这两个铺子就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头,又是正好相邻,却又是两个独立的小院儿。铺子的位置、人气都是特别好的,要不是黄老板的大儿子犯了事,急着拿钱去打点,也不愿意把这两个祖传的铺子卖了出去。

    不过卖了这两个铺子,黄老板也还要做别的营生,如今金帮遍布大江南北,少不得要打交道。这次如果得罪了方平安,往后跟金帮打交道他也要掂量一下。可这头又是成国公府,若是得罪了,又怕儿子在监牢里头受磋磨。转念一想,成国公府虽说是豪门贵戚,实则早就败落了,要不是这几年五皇子在六部领了差事,成国公府跟着光鲜了些,只怕比三四品的京官还不如。

    再者说了,人家方小姐买这铺子,给的价格极合黄老板的心意,那成国公府虽然想买铺子,却是仗着权势把价格压了又压,黄老板自然更加倾向于把铺子卖给方平安。

    趴在炕上翻了一夜烧饼,又是心忧儿子的事情,次日早上黄老板急吼吼地跑去见方平安时,嘴角一串亮晶晶的潦浆泡。

    方平安唬了一跳,忙叫碧草倒盏清心败火的莲心茶来,又问黄老板:“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国公府的人又去逼迫你了?若是不行,这铺子我不要也罢,别连累了黄老板一家。”

    黄老板听见这话,差点感动得落下泪来,忙摆手道:“并不是为这个,方小姐别担心。小老儿想了一夜,还是决定将铺子盘给您,不冲别的,往日您待我的情分,我都记在心里。我这祖传的铺子,就是寻个下家,也该寻个心好的,凭什么便宜了国公府的人去?”

    方平安闻言大喜,黄老板便叫了中人来,两人立契过户,忙个不停。

    旁边碧环阻拦不及,隐隐有些担心,想了想,便叫碧草在一边伺候着,自己走到一边给瑞昌传信回去。

    这头方沐阳刚送走高升的王克礼,便接连接到了碧环的两封信,看了第一封,便蹙紧了眉头,再拆开第二封一瞧,惊得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碧波见她大惊失色,忙问出了什么事。方沐阳沉着脸道:“让碧珏叫赵晨几个过来一趟,让碧文去请林管事,你去收拾东西。安娘在京城出事了,我们赶紧上京去!”

    碧波几个大惊,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忙出去送信。

    赵晨与李巴鱼倒是正好在一路,赵来顺却是出去了,一时没找回来。方沐阳竟是片刻也等不得的样子,将事情分派下去。如今金帮主要是以控制码头和货运为主,前几日金江上游的会州那边有点小麻烦,原本说让原来的会州分舵调几个人到瑞昌来,把瑞昌这边的人手分派过去。如今方沐阳要上京,自然就暂时不能动弹。

    新任的瑞昌知县听说是刚从户部调任的,原来是一位侍郎,因在部里不太如意,托人活动到瑞昌来做个县令。新县令不日便要到任,只是赵晨搜集的资料来看,这位新县令老爷是个贪财的。刚到任,方沐阳作为金帮老大就不在,难免新县令借题发挥一番。所以方沐阳特别嘱咐赵晨,若是无事,多往县衙聂知行那边跑两趟,若是新县令有意刁难,就把胡将军请出来。

    安排这这头,又叫林嘉安排上京和留守方宅的人手,碧波几个则赶紧收拾东西,次日一早,方沐阳便上了去定州的船。

    她要出门,只是人手安排上麻烦一点,用船却是无碍的。因为各地都有分舵的关系,与各地的卫军、衙门、关卡上的关系都极好。一条小船日夜赶路,不过三天功夫,便到了定州。

    下船换马赶往京城,第五日上头,便到了当日方平安入住的客栈。

    这一路实在是够累的,可方沐阳心里担心,一到客栈,就把碧环叫来问话。

    见周围没有外人,碧环单膝跪下低头道:“有负主子安排,还请主子责罚。”

    方沐阳有些不悦:“闲话就别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环不敢起身,细细把前因后果讲给方沐阳听。

    原来黄老板打定了主意要把铺子转给方平安,一早就来跟方平安立契,又叫人出去寻个中人来。谁知成国公府一直盯着这事,听说方平安要买铺子,竟然带了人冲进来,将黄老板和方平安都捆了。硬说那两间铺子是黄老板答应卖给成国公府的,却被方平安强逼着要买,给方平安身上栽了个“仗势强买”的名头,报了官,将人给送进了京畿府的大牢里头。

    黄老板和方平安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下了大狱。碧草跟着给抓走,碧环一人忙前忙后,各处打点,还好一直拖着,盼到了方沐阳过来。

    听完前因后果,方沐阳也不敢停歇,直接用林嘉的人手,去细细打听这成国公府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又打听到底黄老板的大儿子犯的是什么事情,再有京畿衙门的大牢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各种细节,不一而足,直忙到三更方才歇下。

    次日一早起来,又急着找林嘉散出去的人手回话,又思量京里还有哪个认得的亲朋故旧能帮得上忙,竟是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碧文几个吃惊,才发现方平安在主子心里的份量这样重,办事更加细心稳重不提,更是上前劝道:“姑爷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别光忙着搭救小姐,反倒累坏了自己,这事儿可托不了别人。”

    方沐阳忧心忡忡,两个眼眶都落了下去,一对青黑的眼圈映在下头。她微微点头道:“那就随意弄点东西先来吃,待会儿我先去京畿府里一趟。安娘这丫头娇生惯养的,从来没吃过苦头,算起来她也进去四天了,还不晓得怎么样了。”

    碧文几个腹诽,若论娇贵,谁能越过了眼前这位去,可是到底不敢在脸上带出来,应声下去准备不提。

    方沐阳是真的不放心,方平安就跟她一手娇养大的女儿一样,这下突然来了这么场祸事,怎么叫她不担心?就是往年瑞昌打饥荒的时候,她也是尽量弄来鱼肉青菜,让方平安和老方姑爷都能吃饱穿暖。可入了监牢,又有成国公府的人打过“招呼”,谁晓得方平安在那黑黢黢的牢里头过得什么日子?

    想到这里,方沐阳心里更是焦急,耐着性子叫碧文几个收拾了东西,便往京畿府去了。

122 池鱼之殃

    京畿府的大牢,常年昏暗不见天日。虽说距离京畿府不远,可大街上的热闹繁华居然一丝也传不到里头来,一进去,就感到一股寒意袭了上来。

    方沐阳先是忍不住打了个冷噤,接着想到方平安居然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好几日,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领路的女衙役看不清脸,圆滚滚的身子几乎挡住了前头灯笼的亮光。方沐阳跟在后头,碧波碧文抱着包袱,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这里头除了阴冷,就只有细细的抽噎声,方沐阳有些晃神,就听前头衙役说:“就这间了。”碧文赶紧上前,笑着塞了一个荷包给衙役。

    那女衙役把荷包凑近灯笼瞧了眼,又掂了掂份量,心里高兴,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一丝谄媚:“公子爷,小的这就给您开门,您往旁边让让。”

    方沐阳一眼就瞧见角落里头缩着的方平安,碧草护在她身前,两人都是散乱着头发,身上的衣裳也有些脏。她眼眶有些发热,忙使劲眨了下眼,亲手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银票,塞进女衙役手里:“劳烦这位大娘了。不知道您这儿有没有干净些的房间,能不能给我妹子换一间?”

    女衙役笑着点头说去安排,碧草听见了方沐阳的声音,哭着喊了声“姑爷”又叫方平安:“小姐,姑爷救你来了。”

    牢房里头其他的女犯人有的开始哭泣,有的在一边嬉笑,各种难听的话都蹦了出来。还阻拦着碧草,不叫他们上前。

    碧波将脸一沉,一脚踢得牢门作响,厉声喝道:“都滚开!”

    其他几个怕了。这才低头让开一条路,让方平安主仆两个出来。

    女衙役已经收拾好了一间单独的房舍,圆脸上堆满了笑,请他们过去。

    方平安一出来,方沐阳就瞧见她眼神有些恍惚,嘴唇青白。心下担忧。旁边碧文瞧见主子脸色,忙从包袱里取了件斗篷出来,替方平安披上,扶了她朝收拾好的单间过去。

    她拢了拢斗篷,抬头没说话,眼泪就滚了下来。方沐阳心里也不好受,牵了方平安的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呢,咱们过去说。”

    方平安这才哽咽着点点头。缓步过去了。

    女衙役在后头锁了牢门,冲着里头乱嚷的犯人吼了一句:“闹什么?!”见里头的犯人鹌鹑似的缩了不敢做声,满意地点点头,摸摸袖袋里放着的二十两银票,笑开了huā,也就不去管方平安他们做什么了。

    单独的房舍也比之前那间好不了多少。不过墙上有个一尺见方的小洞,些许阳光从里头漏出来,显得亮堂温暖许多。

    方沐阳仔细瞧了方平安的脸色,知道她大概是吓坏了,安抚了几句,忙又问起当日的情形。

    喝了。方沐阳带进来的热汤水,方平安想了想,细细讲述了一遍。

    当时她跟黄老板已经立了契约,照着惯例,需要有牙行的人作为中人为证。接着去官府上档子就行了。可没想到中人没来,等来的是凶神恶煞的衙役,和国公府趾高气扬的管事,根本就不听他们的分辨,拿铁链锁了人便走。之后他们便被投入了大牢里头。也不知道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至于成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方平安刚到京城没多久,也还不是很清楚。

    方沐阳无法,从女牢出来,只得又去男牢那边探望黄老板。

    使了银子进去,男牢的环境倒比女牢差得多,一丝阳光也没有,更没有人哭泣哀嚎,反倒给人感觉更加阴冷可怖。

    见了黄老板,他身上也没什么损伤,只是精神非常不好。方沐阳一问,原来他卖这铺子,本就是大儿子在外头吃酒的时候不小心打伤了人,对方要他拿出十万两银子来赔,他也是没办法,才打算卖了祖传的铺子。可没想到卖铺子又招惹了成国公府,实在是祸不单行。

    黄老板久居京城,对里头的门门道道更清楚一些,他苦着脸对方沐阳道:“小方姑爷,若是平时,便是吃一点亏,我这铺子成国公府要买,我也就舍了。可我儿子还等着这钱救命,成国公府又压价太低,我才决定了卖给小姐,没想到居然连累了小姐……”说着便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方沐阳叹气:“事到如今,旁的也都别说了,你只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老板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大儿子在外头吃醉了酒,与人争执,混乱间将一个少年推下了楼。那少年是户部郎中王家的嫡幼子,素来得宠。王郎中本倒没什么,不过一个五品官罢了,可他家夫人却是左丞相李家的孙女,所以这下麻烦就大了。最后王家索赔银两十万,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为了凑钱,黄老板只好卖掉祖传的两间铺子,跟方平安都已经谈好了,作价三万八千两,另有从方平安哪儿拿的货,有八千两左右,方平安原价收回来。谁知成国公府为女儿搜罗嫁妆,听说这两间铺子要卖,也上门来谈,但是只肯出一万五千两银子,还要包括那些胭脂香粉和成衣铺子里存下的绸缎在内。

    两厢对比,自然是方平安给出的价格更合适,救子心切的黄老板自然就更加倾向于卖给方平安。本想着一大清早去找方平安把事情办了,谁知成国公府居然有人盯着,直接找上门来。什么“仗势强买”的罪名,不过是成国公府随意捏造的罢了,他家是勋贵,又是五皇子的母家,马上还要再出一位皇妃,京畿府哪里敢得罪,赶紧开了牢房先将两人给丢了进去。

    他断断续续说完,方沐阳却愁眉不展。照理说,这不过是小事罢了,只要将铺子让出来,也就没事。而且成国公府的目的是铺子,把方平安也抓了做什么?

    黄老板瞅了小方姑爷一眼,低声道:“连累小姐,都是小老儿造的孽,也没想到成国公府这般跋扈,居然连方小姐也牵连进来。”

    方沐阳还是有点不太明白,总觉得这件事情里头有什么关节是被忽略了。身边碧波伏身在她耳边道:“姑爷,出去再说。”

    看来他们大概知道些什么。方沐阳哑然失笑,她也是急昏头了,竟顾着在这儿问,倒忘了身边还有一群南楚细作,探听北齐的事情最是拿手,便点点头,宽慰了黄老板几句,回去客栈。

    屏退了众人,碧波方道:“姑爷,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这成国公府是五皇子的母家,但是逼得黄老板卖铺子的,看着是王郎中家,实际上却是左丞相李家。”

    见方沐阳面露不解,碧波又道:“左丞相李家,是三皇子的母家。两位娘娘不对盘,两位皇子也是面和心不合的。而且听说,这次为诸位皇子选妃,虽然是悄悄进行的,不过也有风声,说李娘娘要为三皇子挑一位娘家的侄女做侧妃呢!”

    得,方沐阳一拍脑袋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李丞相的人设计了黄老板,高额索赔,逼他手里祖传的铺子。结果还没等到手,就被方平安插了一杠子,跟着成国公府又插了一杠子,方平安就糟了池鱼之殃。

    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方沐阳有点郁闷,如果是因为这种关系,那这案子只怕是一天两天还解决不了的,要先等那两位皇子的母家争个高低上下之后,方平安才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可方沐阳一天也不想等,方平安的底子不好,难得这几年方沐阳又当爹又当妈地把这闺女身体也调养好了,脾气性格也给别过来了。在大牢里头再呆上几天,不得把这娃给吓坏吓傻么?

    今天瞧方平安那个脸色,就隐隐有点病态,再拖几天,还不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

    入了秋,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方平安那个小身板,在冷冰冰的大牢里头怎么呆得下去?

    方沐阳抱着头开始想,朝里有什么人能说得上话。这几年金帮势力慢慢大了,方沐阳也没忘了广结善缘,凡是走水路用过金帮船只的,金帮分舵所在地的,各位大小官员都有打点。可这一旦出了事,方沐阳就发现要往更高的阶层递消息,走门路,金帮的底子还是太浅薄了些。

    听着她在一边儿喃喃自语,旁边碧文几个都跟着着急。倒是林嘉打听了消息回来,进门听说这事,不由问了方沐阳一句:“姑爷,上次不是看您跟六皇子挺熟的么?”

    方沐阳楞了神,她倒真把齐六给忘了,也有点不乐意去想的意思吧。不过,齐六是六皇子,那齐三不就是三皇子么?好么,绕来绕去忘了正主了。

    不过,听说皇子们都还没有出宫建府,就算想要见上一面,也有些无从下手。更何况,打从心底里头来说,方沐阳就不想跟各位皇子打交道,所以她摆摆手道:“找他?倒不如直接找齐三,只不过京城里头我们根基还是浅了些,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林嘉笑了:“姑爷,您放心,属下有办法帮您约人出来,您看是直接找三皇子,还是先见见六皇子呢?”

123 想方设法

    跟林嘉这帮子人呆的时间久了,看他们围着自己打转,居然又一次忘记了人家的专业。人家是南楚的细作,探子,而且是精英级别的有木有?要合理利用啊有木有?

    方沐阳捶了自己一下:“那你去安排吧!”

    碧文几个忍笑,林嘉打着千儿退下去了。刚吃过午饭,便来回话,说是已经妥了,三皇子傍晚时分会去京城有名的酒楼“荟芳馆”吃饭,到时方沐阳过去搞个“偶遇”就得了,三皇子身边自然有人会帮着引见。

    只不过说这话的时候,林嘉脸上带了一丝难色,迟疑了片刻道:“只是听消息,好似今日三皇子是去荟芳馆见什么人,就不晓得会不会坏了三皇子的事,反倒不美。”

    方沐阳哼了一声:“既然是偶遇,肯定就不晓得他是去干什么的。难道还要挑个他合适的时间么?我等得起,安娘也等不起了。”

    有这话便也行了,其实方沐阳也没指望一见齐三就能把方平安从大牢里头给放出来,她如今是病急乱投医了。要不是在京城里头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哪里至于为这么点子小事就去找齐三?

    找齐三倒是没什么,如果引来了灾星齐六,只怕她又要平白遭什么难。

    方沐阳想了想,吩咐碧波几个开了箱子收拾衣裳,妆扮起来好去“偶遇”齐三。

    荟芳楼是个私房菜馆,就在外城靠近内城的边儿上,位置倒是清幽。方沐阳自己搞的水榭也是这个类型的。只接受预定,也不晓得林嘉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搞到今天下午的位置。方沐阳带了林嘉和碧波,早早便过去了。为了赴约。方沐阳难得花心思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玄色暗绣水波纹的长袍,头发只束了个发髻,用一条同色同款的发带系了,通身上下只佩了一枚羊脂白的玉佩。打扮简单,人看起来也清爽。邪邪一笑,带了三分痞气,却又比京城里头常见的纨绔多了几分英气,很是俊俏。

    碧文几个帮着她梳妆的,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主子穿男装都迷死人了,不晓得换回女装有多漂亮!”不过这话他们也只敢私下里说说,万不敢拿到方沐阳面前说,惹她心烦。

    进了雅间,坐了没一会儿,林嘉就瞧见荟芳馆里安插的人递了个眼色。低声告诉方沐阳:“三皇子来了。”

    方沐阳立即起身往大门去,正好齐三从外头进来,两人面对面就撞见了。

    三年不见,齐三脸上的婴儿肥倒是消了不少,个子也要高了很多,气度温文大方。只是瞧见站在一边等他进去的方沐阳时。眯了眯眼,停下来道:“这位,瞧着有些面熟啊!”

    方沐阳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耐烦地拱手:“三少别来无恙,定州一别也有三年了!”

    齐三笑开了花,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小方姑爷!我是说瞧着就面熟呢,你什么时候跑京城来了?怎么不找我玩儿呢?”

    方沐阳满不耐烦地摔开手:“得了,三少,你又没给我留你家的地址,要不是今天碰上。我还不知道您是住在京城呢,上哪儿找您玩去?您也是来吃饭?那就吃去吧,别理我。”

    她就是吃准了齐三的德行,你要是太过恭敬,他反倒疑心。不如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倒也是方沐阳的本心。

    果然齐三吃她这一套,重新亲热地挽了方沐阳的胳膊,笑嘻嘻地道:“是我不对,那你这是恼我了?别恼,今儿你吃饭我请了,好不?”

    后头跟着的也是方沐阳的老熟人,齐三的侍卫李力上前笑道:“两位爷,这还是人家门口呢,进去再说吧!”

    方沐阳摇摇头:“你们吃,我这儿等人呢。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正在这时,林嘉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姑爷,人家说不来了。”

    方沐阳立刻满脸惊异和沮丧:“不来了?是不是你不会说话,把人家给得罪了?再去请,一定要请到。”

    不用说,这是林嘉和方沐阳安排的一出好戏,果然齐三就皱着眉头不高兴了:“你请的谁啊?比爷还重要?”

    方沐阳叹了口气:“成国公府的,您就别管了,快吃饭去吧,别饿着您了。”

    齐三更加不高兴,心说成国公府的算哪根毛?这方沐阳怎么就不识抬举呢?旁边李力见主子脸色不好,也有点急,低声问道:“小方姑爷,您是约了成国公府的哪位啊?既然人家不来,要不您跟三少先进去,总不能都在大门这儿杵着吧?”

    方沐阳只好调头朝里走,一边走一边嘟囔:“请的成国公府的赵管事,唉……”

    这下李力也不高兴了,一个国公府的管事,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这小方姑爷好没眼色,怎么能因为一个奴才让自家三少不高兴呢?

    齐三跟成国公府的本来就是对头,听说方沐阳请的人是成国公府的,心里就不高兴,再听是个管事,扭头就炸毛了:“一个管事,不过奴才秧子罢了,你小方姑爷贵为一帮之主,还跑到大门口去迎?不觉得失了身份?!哼!”

    方沐阳垂头丧气地拱了拱手:“不跟你吵,今儿没心情。要是得罪了三少,还请您见谅。”

    齐三不干了,拖着方沐阳朝自己定的雅间走,嘴里小声问道:“你跟成国公府到底是怎么了?瞧你这样儿,哪儿有一点往日的威风。这个子是长了不少,怎么胆子反倒小了?”

    进了屋,便将方沐阳按在凳子上坐下,非叫他说个子丑寅卯出来。

    小方姑爷“迫于无奈”,只得把方平安在京城买铺子,却被成国公府的安了罪名,丢进大牢的事情说了,末了唉声叹气:“人家都说京城里头是侍郎遍地走,郎中贱如狗,小姐得罪了国公府的人,我这什么帮主,也不过是个江湖草莽下九流的,能有什么办法?好不容易今儿跟成国公府的一位赵管事搭上了话,谁知人家这个时候居然失约。那大牢里头又阴冷又潮湿的……唉……”

    齐三霎时就跳了起来,气冲冲地道:“真是反了天了,成国公府的也太欺负人。李力,拿爷的名帖去京畿府,叫先把方小姐送回去。”

    李力恭声领命,出去吩咐跟着的随从去办了,面上暗露喜色。最近五皇子正跟齐三别苗头,恰好就来了这么桩事情撞进齐三手上,简直就是天意。

    回头齐三看见方沐阳疑惑的神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道:“那个,上次你不是跟六弟一块儿往武威走了一遭么?我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到底也是亲兄弟。那个……这事儿你放心,我一定管定了。”

    好吧,既然上次的事情齐三也晓得,这也就是表明身份了。方沐阳配合地瞪大了眼,又惊又喜地拜下身去:“参加皇子殿下。”

    齐三安然受了他一礼,又赶紧亲手把方沐阳扶了起来,爽朗地笑道:“不用这样,你我本来就是意趣相投,君子之交,搞成这样,反倒见外了。”

    方沐阳腹诽,要是不见外,刚拜下去的时候没见您扶我一把,这会儿头都磕完了,装什么好人呢!脸上还是诚惶诚恐地笑着道:“草民不敢,以前是不知道,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莫怪。”

    齐三笑道:“不怪,不怪。你也别跟我见外,还是叫我三少就好,这在外头,多少也有些不方便。再说叫什么殿下,反倒生分了。”

    方沐阳只得半推半就地称了一声“三少”,又道心忧方平安,怕她在牢里受了委屈,想要赶紧回去看看。齐三也没强留,只要他留了在京里住的客栈地址,便挥手放行了。

    事情果然顺利得很,方沐阳倒是高兴,林嘉几个却高兴不起来。

    凭什么?他是大齐的皇子,这位还是大楚的公主呢!而且是唯一一位!要不是朝里那些老顽固成天瞎叨叨,平南王早就把人给接回去了,哪儿用在这儿给一个皇子行大礼?

    想起这个,林嘉几个哪里高兴得起来?却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方沐阳自己本来就不想回去南楚的事实。

    回到客栈里头,方平安果又去请了大夫来给方平安和碧草看诊,又开了补身的汤药喝着,忙活了一晚上。

    晚间宵禁前,黄老板也来了。莫名其妙地又被放了出来,黄老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听到方小姐也没事了,心里估摸着是小方姑爷想了法子,使了力气,便赶紧过来拜谢。

    方平安这次是真吓坏了,这还是方平安第一次直接地面对这样红果果的陷害,森森地明白神马叫“民不与官斗”。不是斗不过,而是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头,人家根本不需要出面,只一个管事几句话,便将事情定了下来,人抓了进去。也不告诉你怎么着,也不说要升堂提审,就是拖,也能将你拖垮。

    若是衙门里头的人心再黑一点,就是方沐阳有万贯家私,也经不起衙门里头那些人敲髓吸血地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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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无题

    送走黄老板,又小意温存地安慰了方平安一番,一群人这才洗漱睡下。

    之后大概也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既然齐三拿自己的名帖去把方平安和黄老板都弄了出来,这前因后果自然有人向他去禀报,至于齐三会怎么处理,那就是他的事儿,不关方沐阳什么事了。

    只不过动向还是得留意着,不用方沐阳吩咐,林嘉自然调动人手去办。只是承了齐三的人情,方沐阳倒不好一走了之,怎么都要向人家道谢才是。

    果然齐三回了宫里的居所,下头的人便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报了上来,搞得齐三头疼不已。说了半天,其实就是自己的外家跟五皇子的外家别苗头,方平安夹在中间不明不白地遭了秧罢了。他已经是成年皇子了,早就移出了内宫,这会儿宫门也落了锁,倒不好去给母妃请安。他想了想,写了个条子交给心腹小太监递进内宫去。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要给母妃提个醒,虽说他对那个位置并不是很在意,但也不想看到因为这种小事让父皇生气,连累的母妃。

    齐六进来,正好跟那心腹小太监擦身而过。他也听说了这件事,所以进门便问道:“三哥,听说你今儿给小方姑爷帮了个忙?”

    齐三也不瞒他,苦着脸道:“正好碰上了,我是说居然在京城里头碰见方沐阳。幸好是我早早碰上了,要不然惹下大祸来,只怕触怒了父皇。又连累母妃。”

    齐六也是李贵妃抚养长大的,虽说李贵妃别有图谋,但是平心而论,李贵妃对自己也还不错。不过李贵妃家里的那帮子人。多少还是有些看不惯,便顺口接话道:“确实如此,母妃每日在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偏那些不省心的,不给母妃脸上添光也就罢了,还在外头胡作非为。到时传到父皇耳朵里头。母妃的日子怎么能好过?这次居然还招惹到金帮的头上,这不是胡闹么?”

    齐三叹口气,这种话,齐六能说,他不能说,那是他正经的外家,说了不好的话,倒显得他薄凉了。再说这事情,未尝没有丞相府的人在后头推波助澜,如今还只是风传要选他家的女儿做侧妃。便如此嚣张,若是真放任李家坐大,只怕将来还不好收拾了。别的不提,难道他们就不知道金帮的事情,也有自己的手笔在里头么?这不是成心跟齐三作对?

    见他沉默,齐六便扯开了话题道:“不过这些日子左右也无事。上次见着小方姑爷还是三年前了,明儿找他玩去!”

    齐三知道他心情,都是皇子,自己这没什么才干的都领着职司,偏老六身上没什么事儿,成日里只能瞎逛,脸上不露,心里没疙瘩是不可能的。他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成,明日你等我下衙,完了咱们一块儿过去。说起来。这小方姑爷真有趣,性子直爽,难怪能把一群乌合之众给规整起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次日散了朝,往户部衙门里头逛了一圈儿。齐三碰见王郎中,也只笑了笑,没说什么。出来便见齐六一身寻常服色,牵着马等自己,兄弟二人便往客栈去了。

    方平安刚刚起身,昨天回来之后喝了药睡下,她倒是美美地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早上睁眼看见都日上三竿了,方平安还有些羞赧,谁知方沐阳说:“本来你身子就不好,多睡会儿,养足精神也是好的。”硬按着她又多躺了一会儿,方才让她起来。

    出门在外,总是不便。方沐阳总觉得客栈里头熬得粥也不够黏稠,小菜也不够清爽,盯着方平安吃完了,便跟她商量,不管此间事情如何了结,都要先回去瑞昌休养一阵子。

    方平安低头想了想,觉得那两个铺子也没什么指望,再加上受了惊吓,心里也有些后怕,当即便毫不含糊地点头答应了。

    今日方沐阳哪里也不想去,一来她总觉得方平安还没休息好,二来这事情到底怎么处置的,她也很关心。便决定就在客栈坐着不出去,只叫林嘉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心里盘算着让方平安将养几天,便立即回去瑞昌。

    不过这次的事情也给方沐阳提了个醒,以前她总有意无意地将京城给忽略了。如今看来实在是太傻了,就算她不主动招惹什么,也挡不住人家会拿她做刀子。瞧着金帮的家业倒是大了,到底根基不稳,这京城里的动态也不能忽略。金帮再是人多势众,在那些贵人眼里,也不过如同蝼蚁一般,想戳一指头,便可以伸手去戳。就像这次,出了事,竟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最后还是找到齐三那头。

    可不能每次有事就靠齐三吧?眼看老皇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几位皇子也开始明争暗斗,除了占了长子名分的大皇子,便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呼声最高。若是将金帮跟三皇子绑到一处,万一三皇子失利,金帮岂不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方沐阳细细思量,外头却来报,说齐三少齐六少来找她,不由便有些头疼。

    倒不是她过河拆桥,可齐三这么大摇大摆地就跑来了,是生怕别人不晓得他跟金帮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么?

    腹诽的意思就是只能悄悄骂两句,方沐阳还是笑嘻嘻地把齐三齐六给请了进来,作势要行大礼参拜:“草民拜见三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

    齐六一个箭步上前就把方沐阳给扶住了:“不用多礼。”

    方沐阳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看,齐六多实诚,哪儿像齐三那个坏水儿直冒的。

    齐三也笑着说:“昨天不是都说了么,在外头不用这么多礼,你也太见外了。”

    在外头?意思是某些场合该行礼的还是要行礼么?方沐阳摸了摸鼻子,转身道:“请小姐也过来吧,总要当面谢过救命恩人才是啊!”

    碧波忙去传话,方平安也正呆着无聊,便过来了。只是听见碧波小声嘱咐说齐三齐六是皇子身份,到底拘谨了许多,低着头也不怎么说话。

    方沐阳本来在跟齐三寒暄,一双眼正盯着齐三看,发现自从方平安进屋,齐三的表情就有点不对劲。她一思忖,忍不住就想给自己一下,怎么就忘了那一茬了!

    ps:

    过渡章节,卡文卡得厉害,主要是一想到如何虐男主思绪就飞扬到月亮上头去了。。。。然后各种肉会被河蟹吃掉,什么样的肉汤才能喝,这是个问题。。。。Ro

125 喝酒喝酒

    那还是三年前初创定州脂粉铺子时候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方沐阳在定州书院一战名声大显,只好赶紧跑回瑞昌去躲避,留下方平安一个人在定州。最初定州的铺子也不是没有人找麻烦,多亏了齐三镇日去坐着,挡了不少的麻烦。记得后来见到方平安和齐三的时候,方沐阳还在想,难道是齐三对方平安有了什么兴趣,又觉得两人太小,应该不可能,自己就把自己给说服了。

    可现在方沐阳不敢这么想了。这个世界的人,心智都成熟得早。尤其是想齐三这样深宫里头磨砺着长大的,更是比常人更加成熟些。再者说了,这个世界的男孩女孩,都是十五岁之前便开始议亲。方平安放在一般的富贵人家,及笄之前都会把亲事给定下来。若是有了什么情思遐想的,也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齐三的身份。一个有竞争力的皇子,进一步就是九五至尊,退一步却是败寇囚徒,就是封个什么王,也不过是一辈子囚禁在封地上的命。方沐阳还是想让安娘嫁个老实本分的夫君,舍不得让她参合到那些不见血的阴私里头,

    唉,闺女大了,真是烦啊!

    方沐阳瞧着齐三悄然一动的神色,心里各种吐槽,再回头看方平安,也是霞飞双颊,这下就更不好受了。

    好在齐三还算清醒,记得今日主要是来邀约笼络方沐阳的,便改口提起出去往哪里去玩。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邀请方沐阳去外城有名的荟芳馆,那荟芳馆后院是个整治得颇为清爽的花园子,包下来,方平安也有地方可以散心。别的酒楼嘛,总是有女伎陪客,方平安一块儿便有些不方便了。

    齐六瞅了齐三一眼,好笑地叹口气,上前拉了方沐阳领头出门。齐三落在后头,对着落后一步的方平安吞吞吐吐:“方小姐……”

    方平安目不斜视,正安排碧草碧环安排车辆,带些要用的东西,听见齐三叫她,侧身敛衽为礼:“殿下有何吩咐?”

    齐三苦恼:“方小姐,这是怪我了?可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的……”

    方平安微微退后了一步,摇头道:“殿下多虑了,您是天潢贵胄,民女不过是草芥而已,当不起什么隐瞒不隐瞒的。只是乍见当日的齐公子原来是三皇子殿下,有些错愕罢了。”说罢不等齐三回话,便先走了出去,一脸笑容地催促碧草。

    齐三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见到方平安,他便下意识地认为对方会生气,这会儿果然方平安生气了,他却没觉得轻松,只感到头疼起来。

    荟芳馆的后花园名为“撷红”,如今正值花季,满园子鲜花争奇斗艳,当中的赏花亭里已经摆下了酒筵。几人都只留了贴身的人使唤,遥遥听着远处的琴声,嗅着花香,品着美酒佳肴,确实是惬意。

    方沐阳主动举杯:“敬三少,这次沐阳有难,多亏了三少解围,若不是您,只怕小姐还要在牢里头受苦,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方平安淡淡一笑,也附和着端起了酒杯。

    齐三却道:“举手之劳,也不值个什么,倒是方小姐受惊了,这一杯权作给方小姐压惊吧!”说罢一仰头,满饮了一杯。

    方沐阳见状也只得一口喝了,方平安也用袖子掩了口,把这一杯满饮了。

    旁边齐六得了齐三的眼色,也端了酒杯,朝着方沐阳举杯敬道:“我们哥俩迫不得已隐瞒了身份,也多谢小方姑爷不跟我们计较。”

    方沐阳饮了,随后笑道:“六少真是开玩笑,这些不过小事罢了,我们认识这么些年,到也是有缘,更称得上是君子之交。日后三少、六少只要有所吩咐,沐阳无所不从。”

    齐三听见这话,偷空看了看方平安的脸色,见她笑容僵了一僵,心里知道她还是对这事有些不满,暗暗叹了口气,转而叫大家吃菜不提。

    方沐阳瞧得分明,心里暗自警醒,晚些回了客栈,一定要对方平安多提醒几句。既然已经晓得了齐三的身份,该装的还是要装一下。谁知道万一不小心惹恼了齐三,又是什么后果?

    还好吃了没几口,方平安便说没什么胃口,要去园子里头逛一逛。方沐阳见她食不下咽的模样,晓得她累得很了,身子也有些不适,便叫碧草碧环服侍着,让她随意逛逛。

    谁知方平安刚走,齐三便说要起身更衣,顺着方平安出去的那条路出去了。方沐阳在心里竖了个中指,特么要泡妞也不要当着老纸的面走得这么急好不好?总归老纸名义上还是方平安的老公啊!你要不要当着别人老公泡别人老婆,还做得这么明显?

    方沐阳这时候多想自己也有X战警的异能,直接盯着就能把齐三给灭了多好,要不是碍着这会儿席上还有一个齐六,说不定她就头脑发热追上去了。

    直到齐六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扭头就撞进了齐六的双眼里。

    见了鬼了,青天白日的,她怎么会觉得一向冷冰冰的齐六眼里全部是笑意和温柔?

    方沐阳忙收敛了心神笑道:“小姐刚刚从那种阴冷的地方出来,身子还有些不适,我有点担心,让六少看笑话了。”

    齐六无所谓:“人之常情,哪里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不过小方姑爷和小姐感情甚笃,叫人羡慕啊!”

    方沐阳更加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齐六说过这样的长句子来的?上一次好像还是她到南楚去,被他连累了受伤的时候吧?不过话说回来,三年不见,不止齐三有了变化,齐六的变化其实也不小。

    个子长高了,看起来更加壮实了,脸上虽然还是面瘫样没啥表情,不过底子真心不错,小脸长开了,活脱脱一个大帅哥。放到她前世,当个什么明星的都不用搞海选,直接走在街上大概都会有人塞名片的那种。

    本来这几年身边来去的都是男人,加上小受气质和书生气质浓厚的老方姑爷熏陶,小方姑爷对于帅哥的鉴赏能力进一步加强。可是仔细瞧瞧齐六,还是忍不住有些失神,只看见齐六红唇张合,说了什么,她真没听清。

    大概是发现方沐阳有些走神,齐六眯了眯眼,眉头微皱了一下,问道:“小方姑爷,你怎么了?”

    连叫两声,方沐阳才回过神来,心里对自己不齿,赶紧举杯道:“走神了,走神了,我自罚一杯。”

    齐六叹了口气,也不阻止,跟着他饮了一杯,又指了几个荟芳馆有名的菜叫她品尝:“记得小方姑爷对这吃喝上头,也是极有研究的。就是现在,三哥还时常念叨在瑞昌与小方姑爷初见的情形,只是那首桃花诗最终却是在定州才得了下半阙,三哥每每说起来,都还怪小方姑爷藏私呢!”

    方沐阳挟了一筷子菜,忍不住笑道:“年少无知卖弄罢了,哪里值得三少和六少一再说起?”

    齐六却道:“若是仅凭卖弄,也能让浩然先生念念不忘,那我也想去卖弄一番。小方姑爷不知道吧?上次我同三哥去拜见浩然先生,想要入书院读书,谁知浩然先生只跟我们聊了几句,便说我们兄弟俩都不是那块料,莫要污了书院的地,便拂袖而去。要不是浩然先生的名头在那儿,指不定三哥会叫人拆了书院呢!”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方沐阳翻了个白眼,这些人随便一句话抖搂出来,都是秘密。可她不是街头巷尾的八婆,更晓得什么叫做“知道越多死得越早”,因此不敢答话,只嘿嘿笑了两声,拿起齐六身前的小壶替他斟酒。

    一入手,方沐阳就知道这壶空了,难怪齐六话多了起来,这是进入醉酒阶段了不成?

    齐六也顺手去拿酒壶,却捉到了方沐阳的手上,只觉得触手温热,就好似李娘娘宫里那柄上好的温玉如意一般,愣了愣神。方沐阳已经挣脱开来,把酒壶留在齐六掌心里头。他一摇,原来是空了,叫李会:“去,再拿些酒来!”

    李会半点不含糊地下去了,方沐阳劝道:“饮酒嘛,微醺就好。六少还有事,就不要喝得太多了。”

    齐六摇头:“不多,我自己的酒量自己晓得。”

    后头李会回来听见,便站在方沐阳身后低声道:“小方姑爷,主子心里不舒坦,也难得有个机会喝上两杯,您别管他。”

    看来齐六在宫里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什么宫心计啊,某某王朝啊,哪个龙子凤孙的日子是舒坦的。远了不说了,就说自己吧。以前是平南王叫她回去南楚,她不乐意回去。后来觉得还是回去算了,可不好回去,这一直拖到现在,那边也没个准信。

    说实话,对于回去南楚,恢复身份这件事情,方沐阳多少都已经不报希望了。何必呢?回去便是重重宫墙,各种规矩,倒不如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的,也乐得自在些。

    方沐阳也就不说别的了,提了酒壶,给齐六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

126 酒醉屁话多

    本来方沐阳只是觉得齐六大概有点醉了,可听了李会的话,她几乎也就确定了齐六是醉了。

    有的人,酒量虽然不错,酒也没什么问题,可要是心里存了事情,就是同样的酒喝着,也醉得比平日快上几分。

    眼见自家主子已经露了醉意,李会低声对方沐阳指了指旁边的碧文道:“小方姑爷,您看……”

    方沐阳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怕齐六说了什么,让多余的人听了去,对自家主子不利。这小子虽然有点二,不过倒是忠心。方沐阳点了点头,冲着碧文使了个眼色,碧文微微颔首,便退了下去。

    无所谓,就她知道的,除了明面上跟着她的碧文,暗地里还有两个人跟着她。若是有个什么事,就算碧文不在,至少她的安全也是无虞的。

    李会朝着方沐阳感激地点了点头,也退到了亭子外头守着。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齐六又给自己灌了两三杯下去,冰块儿脸上颜色不变,只是方沐阳刚好对着他坐着,一眼就瞧见他一双耳朵都已经红了。

    方沐阳忙劝:“六少别光顾着喝酒,您不是说这八宝鸭是荟芳馆的拿手好菜么?您也吃点。”

    齐六点点头,夹了一块鸭子放在碟子里头,勾了勾嘴角自嘲道:“这还是三哥告诉我的,如今三哥少有时间过来,我倒是成了荟芳馆的常客了。”

    方沐阳可不想参合到皇家的事情里头,打定了主意不接话,只是评论菜肴:“这八宝鸭味道确实不错。只不过我久居瑞昌,倒觉得京城的菜都太过油腻了些,不怎么清爽可口。”

    齐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上次去瑞昌,也觉得小方姑爷那个水榭做的菜是挺好的。跟着三哥吃过了这么多地方,倒是水榭的菜肴叫人念念不忘,只是不知道下次再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方沐阳赔笑:“这有什么?六少随时过来,沐阳都是欢迎的。”

    齐六斜着眼看她。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笑来,腮边两个酒窝浮现出来,竟然添了几分稚气。方沐阳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特么的,平时冷冰冰的,陡然一笑就这么可爱,萌得叫人恨不能把他捉进怀里揉上两把,真是……难怪齐六一天到晚端着张冰块脸了……这特么太逆天了有木有!

    方沐阳忍不住就想,要不你特么赶紧醉了算了,让姐摸上两把也好。谁知道明天酒醒了。这厮又变回冰块脸去,太可惜了!

    可齐六说出来的话就不可爱了:“只怕你欢迎也是不行的。如今大局未定,李娘娘又怎么会放我出去?什么大婚、建府,不过都是个笑话罢了。你看看,如今连五哥都领了职事,只有我成天闲着。这京城内外哪里的菜好。哪里的景致美,我才不想知道呢!可还是只能知道……”

    这下方沐阳连翻白眼的劲都没有了,咂了口杯子里的酒,觉得好像也还好啊,并不是特别浓的那种,齐六怎么就突然喝醉了,还到胡言乱语的阶段了?

    齐六还在喋喋不休,说他长到现在都十八了,没过过一天随心所欲的日子,小时候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敢欺负他。后来养到了李娘娘名下,那些下人待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三年前去武威查访陈家军的事情,又遭人弹劾,结果弄到现在,一点职权都没有。若是个闲散皇子。起码还能风花雪月一番,可他连走两步路都有人跟着,想闲散都闲散不起来……

    方沐阳扭头去看守在外头的李会,也不知道李会听见齐六的抱怨没有。从名字上头来看,这李会只怕也是齐三母亲安排的人,难道齐六就不怕这些话传到李贵妃耳朵里头去?

    碧环正好过来,见亭子里头只有方沐阳和齐六两个,李会都守在外头,微楞了一下,也就立在亭子外头禀报了。说方平安觉得有些累了,先回客栈休息,让方沐阳不要担心。

    走了也好,方沐阳点点头,至少她这会儿应付齐六都有些吃力,再多个方平安,真心有点猴不住啊!

    齐六确实已经醉了,眼神有些涣散,双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别说,平素冷冰冰的齐六醉了,倒更让人觉着秀色可餐。

    方沐阳可耻地吞了一口口水,上前低声道:“六少,别喝了,我叫厨下去做碗醒酒汤来!”

    齐六一把就捉住了她的手,摇头笑道:“这点酒而已,小方,你也太小看我的酒量了。来来来,再喝上三百盅!”说罢不由分说,便把酒杯塞进了方沐阳的手里。

    方沐阳见他脸上虽然有了醉态,可手还稳着,看来也醉得不是很厉害。

    可醉得不厉害,之前唠唠叨叨说那么些话是干什么?方沐阳扭头又往外头李会的身影看了一眼,再回头看齐六,便有些吃不准齐六到底是不是醉了,这些宫闱里头长大的娃哪个是没有心眼的?说不定人家这些话是特意说给李会听,好传到李娘娘耳朵里头去的也说不准呢!

    这么想着,方沐阳却觉得齐六更加显得可怜。年幼丧母,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闱里头长大,身边一个知心贴心的人都没有,能平安长大已经是不容易了,还得在外头端着一张冰块脸。不招惹麻烦,麻烦还要来招惹他。这孩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就看他那张俊脸,日后肯定也会有少不了的麻烦,难怪他说大婚、建府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呢!

    眼看日已西斜,桌上的菜肴都已经冷了,可齐六还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方沐阳也喝了不少,这会儿酒劲上头,头也晕了起来。可还是不见齐三转来,只得叫来李会问:“你们三少怎么还不回来?”

    李会低头答道:“三少之前过来了的,见您和六少正喝得兴起,也就没说什么。先行回转了。”

    得,原来这小子跑了!把个齐六留给了自己照料,他也真能放心,难道就不怕自己把齐六给卖了。

    想完这茬,方沐阳自己都忍不住好笑,谁卖谁还不知道呢!这在大齐的京都里头。她能卖了大齐的皇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甩了甩头,觉得有些晕乎,头就被齐六给掌住了:“你别摇头,摇得我也头晕……”

    方沐阳这会儿已经喝高了,也忘了那么多顾忌,直接伸手把齐六的手巴拉下来:“别摸我,烦死了,正头晕呢!”

    齐六亮着酒窝凑过来,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头晕?我有法子治!”

    湿热的气息吹在方沐阳耳朵眼儿里,莫名就让方沐阳觉得一股子燥意。她干脆伸手一推,齐六没坐稳,从凳子上跌坐在地上,嘴里还嚷着:“头晕呀,再喝两口,绝对就不晕了!”

    得。这两位看来都喝高了。李会在旁边瞧得分明,不禁有些头疼。齐六在宫里本来就不受待见,要是醉醺醺地回去,明天指不定还有多少难听的话等着。他叹了口气,准备去叫两碗醒酒汤来,谁知齐六竟然叫住了他道:“菜都凉了,叫换几个热菜来,今天我可得跟小方好好喝上一遭!”

    听听,都叫上小方小方的了,这位可不是醉了么?

    李会想了想。还是领命去了。齐六的处境如何,他这跟在身边的侍卫再是清楚不过了,齐六在宫里,虽说记在李娘娘名下养着,可真能看得起他的没什么人。谁叫齐六的亲娘是皇帝从外头带回来的美人呢?到底什么来历没人知道。不过大家私下里都传说那位美人是出身伎楼,上不得台面的女伎罢了。

    一进宫,就给封了嫔,不知惹了多少人的妒恨。好在那位生下齐六就去世了,没遭什么罪。只是可怜齐六,连亲爹皇子老子都不怎么待见,宫人们更是捧高踩低的,哪里会真心以待?

    尤其这几年,就更加明显了。

    大齐的皇子,年满十二岁便搬离内宫,十五岁便可出宫行走,根据各自的才能分派职司。可齐六到了十五岁上头,什么职司也没有,还是三皇子开了口,才给指了件事情去做。结果事儿办得不合皇帝的心意,直到现在,五皇子都领了六部的职司了,齐六还是一件正经事情也没有,成日闲散着。

    跟着这样的主子,别人都说李会倒霉。可李会却觉得主子可怜,难得今天能松泛一日,左右天色也晚了,倒不如让齐六尽兴一回。左右一日不归,也是齐三约出来的,万事自然有齐三挡在前头。

    想到这节上头,李会便照着齐六的命令,重新叫厨下整治了几个清爽的小菜,拿了酒过来。

    方沐阳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可看着眼前的事物却更加清晰。小菜果然美味,可酒却没了酒味,一仰头一杯下去,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只是齐六靠得太近,让她觉着有些热。

    齐六早就蹭到了方沐阳旁边坐着,勾着方沐阳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端着酒杯一仰头就是一杯。

    嘴里还在絮叨个不停,可他说的什么,大概他自己也不怎么清楚了。

    李会见这两人都醉得很了,只得吩咐荟芳馆将平日待客的厢房收拾两间出来,送这两位爷先去安置。天色已晚,就是赶回去,这会儿宫门也落了锁,反倒招人闲话。

    于是方沐阳起了身,齐六也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拉紧了方沐阳的手,继续小声絮叨。

    到了门口,齐六却突然身形一正,回头冷着脸朝李会道:“我跟小方聊天,你站远些!”

    李会这会儿吃不准齐六到底是不是醉了,只得远远地守在厢房门口。夜色渐深,也不见齐六出来,倒是有些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下李会更不敢进去了,自己在偏院寻了个耳房和衣卧下。

    ps:

    泪奔。。。。偶明白大家没看懂是咋个回事了,我,我太兴奋于吃肉,我把126忘记发了,我先把127发出来了。。。。吃肉是127,这才是126.。。。。对不起。。。Ro

129 蒸发的铜船

    临走之前,金帮会州分舵出了点小麻烦,本来方沐阳是决定把会州分舵的几个人调到瑞昌来磋磨一阵子,只是刚好自己要出门,这事儿就给搁下了。

    谁知也就是这么二十来天的功夫,会州分舵出乱子了。

    会州位于金江上游,与巴州毗邻。金江从巴州到会州的那一段,水势湍急,又有无数急流险滩,暗礁滩涂之类,每每行船,必须用当地熟悉水势的船工,所以会州、巴州当地的船工人数颇多,在当地也有一定的势力。

    自从开始扩大金帮的势力,李巴鱼便将会州、巴州之地列为重点吧州还好,当地山民虽然彪悍,却也淳朴,听说跟着金帮能吃上一碗安宁饭,巴州的几个船帮便都投了金帮。

    可会州人狡诈,本来当地的船帮就有大小数十个,彼此对立,金帮过去之后,也只收服了其中三成,两家最大的一直是个观望的态度。毕竟金帮势大,轻易他们也不敢得罪,只是想着强龙不压地头蛇,对金帮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会州最大宗的生意,是出产的一种牛毛纹的檀木,号称金丝檀,huā纹贵气典雅,历来是大齐上流社会的最爱。会州罗氏便是经营檀木的皇商,除了定期供应内宫,也有不少是销往南楚。自从金帮分舵到了会州,罗氏便将这宗生意交给了金帮,毕竟到了瑞昌地面上,往南楚过去的生意都是金帮把持的,何必交托几家。坏了跟金帮的情分呢?

    问题便出在这上头。

    船帮都是靠着金江水吃饭,罗家的生意又是大宗,金帮一来,便垄断了过去。自然惹得另外几家船帮不喜。可要为这个跟罗家交恶,其他几家船帮背后的人也不愿意。毕竟这生意上的事情,船帮的人自己去说,是谈生意。可背后的主子们去说。未免便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谁也不乐意去干。

    第二宗大生意,其他的船帮也插不进去了。这便是铜,会州有个铜矿,往年铜锭都是直接陆路送进京都,自从金帮的船开到会州,自然也就得了这宗生意。

    虽说利润没有运送檀木的厚重,可铜乃是朝廷专营的,金帮如今隐隐也是御用的意思。这铜锭走水路要比陆路运输量大。费用更低。风险更低,自然也就交给了金帮。

    方沐阳上京之前,因为码头上抢生意。会州分舵与其他几个船帮在码头不大不小地干了几仗,好在阵势都不特别大。会州府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方沐阳也晓得会州分舵那边有几个人有些不对,只是刚刚将会州的船帮收服过来,不好惩治,只想着将他们调到瑞昌开开眼界。

    会州的生意虽大,可是跟瑞昌的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头。让这些人过来瑞昌看看,什么叫做大生意、大场面,再回去会州,也就更有底气,更能拿得住场面。

    可是临时出了方平安这事,便给搁置了下来。毕竟小方姑爷不在,人家会州的几位过来了,显得也怠慢了不是?

    没想到就这么二十来天,便出了大事。

    金帮承运的两船铜锭,连船带人带货物一块儿,都没了。

    两条船,上头有金帮的人手一共十八人,押运的官兵四十人,整整两千斤的铜锭,两条平底大船,全没了。连影子都没有。

    李巴鱼已经赶去会州了,这边留下赵晨等着方沐阳回来。

    九月初八从会州码头起运,十二过了会州下头的险滩鬼见愁,十四日上头过了三丈峡,拉纤的船工便接了上去的船回转。原本十七便应该到会州下游的蔡家河码头添补给。可蔡家河码头一直等到十九日上头,也没见船。消息传回会州,会州分舵派了人手、船只顺流而下,蔡家河码头是个小码头,人手不多,可也派了几个人顺着河岸往上找。足足搜寻了五日,愣是连一块木板都没见着。

    到方沐阳回来瑞昌,已经是九月二十八了,还是连这船的影子都没见着。

    “船是小事,可上头一共五十几个人,两千斤铜锭,又到哪儿去了呢?可曾问过往来船只?”方沐阳皱着眉,颇有些不解。

    赵晨也道晦气,摇头说:“从十四日到十九日,从蔡家河上行船只二十一条,从会州下行船只十九条,都没有见过咱们那条船。细细打听了一遍,最后见过咱们那两条船的,是从会州出来的,也是咱们的船,运的是唐大夫要的药材,十五日在金牛峡进峡口的地方碰见了。因他们带的药材,吃水没那两条船深,走得也快些,所以擦肩而过,先入了金牛峡。再之后,就没人见过咱们那两条铜船了。”

    方沐阳沉思:“也就是说,咱们那两条铜船,便是在金牛峡到蔡家河一带出的事,时间便是十五日之后,十九日之前。那一带可曾细细搜索过?”

    赵晨便道:“自然搜索过,沿着河岸方圆两百里都派人寻了,莫说是船,就是木头渣滓也不见一丝。那一段河道都是高深的峡谷,支流虽多,但是没有一条可容咱们的铜船进去,两边也没什么深林、村落,两条大船,两千斤的铜锭,便是藏也没处藏啊!”

    方沐阳抿着唇,仔细想了想,到底没有去过那段河道,光是想也没什么头绪,不禁有些烦闷。

    赵晨苦着脸道:“若是旁的东西,也就罢了,可这两船铜锭丢了,只怕会牵连到咱们整个金帮。好容易挣下这么大的家业,别一锅就给咱们端了吧!”

    看他愁眉苦脸的,方沐阳只好安抚他:“官府里头怎么说?如今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你着急什么?李巴鱼不是已经过去了么,难道官府就没派人过去?”

    说起这个,赵晨更是上火:“姑爷快别提了,咱们瑞昌新来的县令赵大人,就是个不管事儿的。消息回来,咱们自然就去报了官,谁知赵大人说,不是在瑞昌地面上出的事,他管不着,也不派人去找。我说去府衙报备一声,他倒生气了,说什么越级?现在居然没人理会这事,您说怎么办?”

    这倒真是奇怪了。照说这两船铜锭可不是小数目,没道理朝廷不理会。这货、人、船全都没了,难道就没个人吱声么?

    旁边林嘉低声道:“这事干系非同小可,只怕赵大人也是怕担干系,不敢擅专,为今之计,只有咱们自己先找找,再看官府怎么处置吧!”说着朝方沐阳使了眼色。

    方沐阳会意,跟赵晨闲扯了几句,便叫他先出去了,转身问林嘉:“这事难道还有别的说法?”

    林嘉点点头,上前低声道:“京里的消息回来了,似乎皇帝昏迷不醒,如今朝廷里头正乱着,谁会有功夫理会这两船铜?再者说了,这铜不是别的东西,若是哪位皇子有心谋反,两船铜,就是两船钱,可以干不少事儿了。所以这事儿,姑爷您要么就撩开手别管了,参合进那里头去,只怕是不好。”

    方沐阳明白了,林嘉的意思,是如今京城里头乱起来了,几位皇子的争权夺利只怕都到了明面上头,各自蓄力较劲。这不见的两船铜,在这以铜钱为主要货币的时代,可不就是两船钱么?不管是谁,都不会嫌钱多了扎手。

    可是铜先不提,这里头还牵扯了金帮的人和船,方沐阳怎么可能放开不管?

    看来她就不是个安稳过日子的命!她摇摇头道:“他们的事儿,我们参合不了。可这两条船上,还有几十条人命呢!要是我不管,岂不是寒了大家伙儿的心?你准备一下,看样子要是不好,我还得往会州走一趟才行。”

    林嘉张了张口,又闭了嘴没多说什么。

    其实林嘉很想点明,这事儿看起来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铜锭,大可以劫了船上的货物扬长而去,可现在连船带货全都不见了,对方的计划里头肯定是安排了金帮的戏份的。只是之前他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京城里头,倒不晓得究竟是哪位布的局,居然把金帮也算计了进去。

    现在方沐阳要往会州去,他也是拦不住的,只能祈祷这次方沐阳能带着金帮全身而退,不要再横生枝节了才好。

    转眼便进了十月,可那两条船还是一点下落都没有。方沐阳怎么还坐得住,带了赵晨和林嘉,便先行赶往会州。这些日子朝廷里头一点风声都没有,瞧着倒是一派盛世安宁的模样。可方沐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心下不安得很。

    尤其是那天跟齐六那个啥了,但凡齐六是个正常的,就算不追过来,起码也该有句话什么的。当然方沐阳可想不到,齐六都跟她那个啥了,还以为她是男人,正为自己性向有问题暗自苦恼,更是堵死了李会的嘴,不许他泄露一丝半毫。

    因此林嘉的人手在京城里头,也没打探到任何消息。几位皇子全部深居简出,京里的气氛也渐渐凝重起来。看来老皇帝确实病得不轻,这北齐的天,只怕就快变了。

    ps:鞠躬感谢磨叽宝儿童鞋、ashara童鞋、1900童鞋打赏的平安符,感谢霏筠箐卿投出的小粉红。再次为发漏了126章造成大家阅读的不便表示歉意。。。。

130 入山寻船

    出了瑞昌,沿金江逆流而上,河道渐渐狭窄起来。过了三阳关,两侧的山势如同刀劈斧凿一般,更显险峻。金江在两岸夹缝中静静奔腾,水势也愈发湍急起来。

    到了蔡家河码头,再往上便是重重险滩和暗礁,号称“四十八鬼门”当地俗谣唱道:“金江河水弯连弯,九步不离一个滩。滩滩急,弯弯险,个个都是鬼门关”。

    到了这儿,方沐阳等人便弃舟登岸,打算沿着河道走上去。这两条千料大船连影子都没有,不实地看过一番,方沐阳怎么都有些难以相信。

    蔡家河码头的金帮分舵只是个堂口,堂主也是瑞昌金帮里头出来的老人,名唤陈大娃,往年常跟方沐阳一同去南楚弄私货,很是相熟。听了方沐阳的打算,他苦笑着摇头:“小方姑爷,这事儿您就别想了。从蔡家河往上,到会州为止的这段河道,光靠两条腿根本就没办法走过去。尤其是金牛峡里头,河道两边都是光秃秃的山崖,莫说是人,就是鸟都站不稳,无处落脚。再往上,便是二十八寡妇、三丈峡、上下竹坝、鬼见愁,都是险滩,两边没处落脚的,怎么走?”

    这一段河道,方沐阳不熟,赵晨也不熟,自然要听陈大娃的。方沐阳便问:“那若是不从河道走,从岸上走呢?”

    陈大娃摇摇头:“那就更难走。若是沿着河道走到会州,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这见鬼的会州。真是穷山恶水,山上都是石头,好多地方也不过长了些青苔灌木,连个树林子都没有。从山上下去。根本就没有路通到河边。所以好多住了人家的山头,低头就能瞧见金江,却也没水吃。”

    “山路难行倒也罢了,这边山里野物还多。前些日子咱们找船。沿着河道上去细细搜寻,但凡是能靠船的地方,便停下来搜索一番。谁知竟然不小心惊了山里的野物,两个兄弟被野猪拱了,现下还躺着呢!”

    “还有这金江的支流,也是特别多。宽的能有三四丈,窄的不过一两尺,好些支流平日都是干着的一条干沟罢了,到了下雨的时节。水量便增大。成了河。这山里的天气。又说不定,晚间还是一条沟,早上起来就变成一条河。山路。也不好走啊!”

    方沐阳听着头皮发麻,这特么都是什么路啊!完全乱七八糟的有没有?河道里头不能走。那就只能从岸上走,可岸上走过去huā的时间太多,前些日子大家急着搜寻那两条船的下落,根本就是没有走过的。

    想到这里,方沐阳反倒更加确定要从岸上走一遭了。说不定就是没有走过,错过了什么,两条大船连人带货的,总不能什么都没有留下吧!

    林嘉一听方沐阳的打算,也觉得头痛无比。

    山路难行,自然不好有太多的人服侍,本来这次出来,方沐阳就只带了他和小厮打扮的碧文。如果上了山,暗卫不好隐身,也做不到随时护卫,可显了身形还叫什么暗卫?上次在京城让方沐阳独自空了一整个晚上,林嘉就够担惊受怕的了。这下上山下河的,再要是出点什么纰漏,不用王爷说什么,他自己都想撞死算了。

    赵晨也反对,可是反对无效。其实赵晨的反对比较微弱,他也知道这两船找不回来后果严重,虽然小方姑爷也很重要,但是船找不回来,只怕命都要丢掉,相比而言,还是船找回来比较重要的。。。。

    讨论了一天,最后小方姑爷拍了板,找!

    水路不好走,就走山路。沿河道上去,遇到不好走的地方,就上山,然后到下一个地方再下到河边。先从蔡家河码头到会州搜索一边,再下来搜索另一边。她就不信这个邪了,又不是大卫魔术,尼玛整整两条大船,几十条人命就人间蒸发了不成?

    陈大娃找了个熟悉当地的老船工,说是三十来岁,瞧着倒有六十岁的模样,黑瘦矮小,佝偻着腰,脸上的皱纹深得跟水沟似的,一笑就只有俩字形容:猥琐!

    老头子是当地人,媳妇是从会州娶回来的,常年两地跑着,山势水路都熟得很,本名没几个人叫了,都叫他山老大。

    这就是一路上的导游了方沐阳默默给自己点根蜡,她怎么看这山老大怎么有点不靠谱,不冲别的,就冲他那副巴结的模样,完全不像那种技术型的人才。想想前世出去旅游碰上的那些高端导游,哪个不是高冷高冷的?

    压下抱怨不提,方沐阳也晓得这会儿不是挑剔这个的时候,这世界交通不便,通讯靠吼,有个熟悉路的人带路就不错了,哪儿来那么多挑剔的?好多人一辈子都呆在一个小村子里头连县城都没去过呢!

    打点了行装,除了赵晨和林嘉、碧文,再有金帮的人手十余个,当中混了一半是林嘉的手下,再牵了六匹马,一行人就上路了。

    这马也跟方沐阳见过的其他马不同,这些马个头矮小,四肢粗壮,是山民专门用来驼货物的驮马,骑是不可能的。像方沐阳的个头,这些马比她还要矮点,像齐六那种个头骑上去,只怕双脚都是拖在地上的。

    这会儿居然又想起齐六来了,方沐阳脸一红,低了头跟在大部队里头,低头不言。

    赵晨和林嘉都以为她是担心失踪的船和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整个队伍里头就只能听见山老大咋咋呼呼的声音。

    这老头儿确实对这片山林非常熟悉,从蔡家河码头出发,离了镇子上山,走了不过半日功夫,山上的山路也渐渐稀疏起来,到了第二日,就完全跟野林子似的,根本就没有路,全靠山老大超人的记忆力沿着山势往前走着。

    这些山大多没有名字,只有少数有人聚集的小庄子附近的山头才有名字。越往高处走,林木也就越稀少,等到了山顶上,差不多就是光秃秃的石头,连草都很少有。山老大祖父曾经是个草药郎中,小时候他常随着祖父进山采药,对这些光秃秃的山头也挺熟悉,据说那些悬崖峭壁上生长的,竟有大半都是草药。山老大一路上舌灿莲huā地介绍着,什么草可以治蛇咬,什么草又能治棒疮,什么草可以退热散热,如数家珍,倒叫方沐阳心中生了几缕敬意。

    走了两天,路上连人烟都没见着一丝,兔子倒是碰见不少,这日走到山顶,山老大指着山脚叫他们看,底下就是金江。方沐阳问:“这是哪里?”

    山老大答道:“二十八寡妇,这是蔡家河上来的第一道滩。水浅的时候倒没什么,水要是大了,就是一处险滩,连绵有好几里,紧要处有二十八道,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儿。”

    方沐阳点点头,拉着林嘉走近看了看,只见底下的金江如同一条丝带一般,晓得这里起码有千丈之高,心想如果掉下去,只怕连个全尸都找不着,感叹了一句,便凝神顺着金江细看两边的山势。

    眼风扫过,却瞧见山老大正把身子探出悬崖外头,伸长着手去摘下头一株草药,瞧得方沐阳冷汗直冒,又不敢高声惊叫,怕惊了山老大反倒掉了下去。

    只见山老大佝偻的身子似乎生了胶一般,双脚卡在一处岩缝里头,身子微微向下探出,一双手都放开了,正小心地把那株草药连根挖起。

    得了草药,他腰部微微用劲,便缩了回来,低头小心地把草药收进行囊里头。抬头见大家都瞧他,赶紧挤着皱纹赔笑。

    方沐阳没好气地说:“山老大,你也小心着些,这么高,摔下去可怎么得了?”

    山老大咧嘴露出一口黑乎乎的牙齿笑:“小方姑爷费心了,我从小就做这个,再是熟不过了,真要是太过危险我也不敢去不是?不过这药不常见,要是发烧了用这个,连叶子带根捣碎了,喝下去保管退烧,而且对咱们男人啊,还有一桩好处,嘿嘿”

    他笑得猥琐,方沐阳翻个白眼,懒得理他。眼光落到金江边的一条白色细缝上头,指了问山老大:“那是什么?”

    山老大定睛一看,摇摇头道:“大约是个山沟子,这样的山沟子实在是多,要是下几天雨,就变成一条瀑布,要是天干着,就是这样一条山沟。”

    方沐阳点点头,又问道:“那这样的山沟,两岸多不多?”

    山老大道:“多,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像您指的那样的,不过一人来宽的,这两边加起来怕是几百条呢!”

    方沐阳看那条山沟直通河边,却是直上直下的,所以多问了两句,听说这种一人来宽的相当多,也就叹了口气没放在心上。众人在山顶歇息了片刻,便又继续往前走。

    一连走了五日,再看金江,却刚走到二十八寡妇滩的尽头。实在是山路难行,瞧着倒是没多远,走起来没有半天一天的可到不了对面。

    除了林嘉和金帮众人体力好些的,方沐阳和赵晨几个都累坏了,这一日见天色不好,山老大说是只怕要下雨了,大家便早早停下,找了个地方扎营露宿。

131 山神爷发脾气

    天色渐晚,山老大说瞧这天色,只怕晚上有雨,不如早些寻个地方扎营露宿。众人便勒住了马匹,如同往常几日一样找了一处干爽平坦的地方预备扎营,却被山老大阻止了。

    他指了一处地方,却是在往山顶去的一处平台上头,那里离着林嘉原本选定的地方有些远,地势也极陡峭,金帮里头便有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林嘉想了想,到底山老大是熟悉这山势的,还是听他的算了。又费了一番功夫爬了上去,人倒还好,只是那几匹马牵上去颇费了一番功夫。

    刚刚扎好营帐,倾盆大雨便落下了。雨势太大,火也生不起来,众人只好将就着吃了些干粮便各自入睡。到了快天亮的时候,雨势方才小了些,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这时林嘉便有些埋怨起山老大来。雨势虽然不大,可地上经过冲刷之后,原本就没有什么泥巴的石头更加光滑,踩都踩不稳。昨夜上去倒是方便,可这会儿怎么下去?人倒是可以搀扶着下来,马怎么办?总不能丢下马匹不管,东西就没办法了。可也不能人把马也背下来吧?

    山老大却不觉得,直接跟方沐阳道:“下雨路滑,山路难行。咱们也在这山林子里头钻了好几天了,不如今天就歇息一天。我看这天也下不了多久,顶多明天也就晴了,咱们明天再走吧。”

    方沐阳还没说话,旁边赵晨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虽说下雨,也不是不能走,这山老大却非叫我们多留一天,莫非有什么蹊跷?要不,我来问问?”

    方沐阳回头看他一眼,晓得他是担心。如果这人不是很可靠,把他们引到这荒山野岭的,真是死了也没地收尸。可如今这状况,方沐阳却宁愿相信山老大的生活经验,安抚地朝赵晨点了点头,吩咐多休息一天。

    没一会儿,林嘉也过来说起这个问题,方沐阳想了想道:“如今这状况,多一天少一天也没什么,要是不放心这个山老大,林管家派两个人看着就是。另外再派两个人出去瞧瞧情况。”

    林嘉微笑着低声道:“属下已经安置人手了,若是这个山老大有什么不妥,咱们就先下手……”他说着,做了一个向下切的手势。

    方沐阳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不过是下了场雨,何必这样疑神疑鬼的,先看看再说吧!”

    他们一帮子人疑神疑鬼,担心不已,山老大却快活自在。他在这山林里头跑了一辈子,熟悉不过,这下着小雨湿漉漉的也拦不住他到处窜,跟着他的人没走几步,倒追不上了,反倒要山老大回头拉他们一把。

    看着灰头土脸的两个手下,林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方沐阳却在一边好笑,其实不怪这两位高手。南楚地处平原,就是有山,也不过是一些小山丘罢了,哪个时候在这样的高山丛林里头行进过?她路上仔细观察过,山老大一双赤脚,脚趾却比一般人的显得更加长一些,有力一些,显然是常年生活在山里的民族自行进化的一种特殊本领。当山老大在岩石上行走的时候,他的脚趾像楔子一般嵌进那些石缝里头,确保他能在石头上站稳而不摔倒。这种先天的优势,加上山老大后天的经验,怎么能比得了?

    完全没有可比性嘛!

    教训了两个手下一通,林嘉想了想,还是对方沐阳道:“姑爷,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尽早走为妙。”他没有明说的是,自从昨日下雨,他便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说不清是来自何处,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妥当,直觉要出什么大事一般。

    方沐阳看了眼已经放了晴的天空,雨后的天空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得透明,山间的空气也非常清新。她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道:“左右已经不早了,收拾一下,明天就上路吧!”

    山老大在旁边听了,也道:“如果晚上不下雨,明天便可以出发了。”

    晚间篝火烧起来的时候,林嘉派出去的两个人才回来。这两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脸上全是泥,就像在泥潭里头打过滚似的。整整一天,他们也不过往前走了大概十几里,实在是山路难行。

    晚上刚刚睡下没一会儿,外头便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惊得众人都跑了出来。林嘉想要派人前去查看,却被山老大阻止了,两人低声争执了两句,终归山间太黑,路也不好走,林嘉只得作罢。

    山里的声响持续了差不多一整夜,等到第二天起来一看,原本他们选定的那处露营地点,已经被山石掩埋。山老大赶紧跪下,冲着山里磕头,说这是山神爷发了脾气了。

    方沐阳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也不得不承认山老大的生活经验确实丰富。这就是泥石流嘛!被日晒风吹松动了的山石,经过暴雨淋湿浸泡,滑落了下来。如果他们在低洼处宿营,只怕早就被埋在了山石之下。

    收拾了东西,一行人继续上路。因为之前下雨和泥石流的缘故,路越来越难走了。

    五天之后,他们方才走出了那片山林,看到前方的小山村时,就连素来沉稳的林嘉也禁不住松了口气。

    在山村找了户人家投宿,一行人这才能洗个干净。从山里出来,大家伙儿都成了泥猴,进村的时候没少惹人笑话。方沐阳这次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蜀道难”,暗自有些后悔带出来的人手太少,应该多找些人手,分批进山搜寻,大概搜寻起来速度也要快一些。

    刚洗漱完了,换了身衣服出来,却听见林嘉带回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除了他们,还有一行人也在搜寻这两条船的下落,对方的来历不怎么清楚,三天前曾经经过这个村子,打听过情况。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方沐阳皱眉问道。

    林嘉遗憾地摇摇头:“不清楚,主要进村的路只有一条,村里人只晓得他们进来询问了一遭,之后便出去了。至于是往下游,还是往上游走到都不怎么清楚。不过……”林嘉顿了顿,低声道:“只怕这些人是敌非友,他们一行最少也有三十人,可这么多天过来,愣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属下有些担心,姑爷,咱们不如就此回转吧!”

    方沐阳好笑了:“你怎么知道对方就不是好人?既然他们也是来找船的,说明咱们目的一致。至于最后的目标是什么,后头又是什么人的手笔,在找到这两条船之前都不重要。至少他们在找这船,就说明他们不是把船藏起来的人,不但不是敌人,多少还算得上是朋友。要是能遇见,倒不如一同行事,人多也要快些。”

    这话方沐阳说得轻巧,可她真碰见了另一队找船的人之后,立即变了脸色,恨不得扭头就走,把舌头吞下去算了。

    叫你特么多嘴,什么是友非敌,什么一同行事,行你妹啊!

    这特么荒山野岭的,雨天路滑的,还有山神爷动不动发脾气的泥石流,怎么就没压死丫的?

    没错,另一队领头搜寻船只下落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小方姑爷“妖精打架”的齐六皇子殿下。

    你妹啊你妹!这是特么什么孽缘啊!

    远远地瞧见对方那一队人马,方沐阳就在一群泥猴子里头一眼认出了齐六来。吓得方沐阳转身就躲到了队伍后头。

    可他们这边儿,拢共不过十几个人,六匹马,能躲到哪里去?

    齐六跟林嘉和赵晨都是打过照面,认识的,远远瞧见便迎了上来互相致意。听说是小方姑爷亲自带队,齐六立刻在金帮的一群人里头看见了躲在后头畏畏缩缩的方沐阳。

    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由红了脸,别过头去。

    林嘉有些奇怪了,之前在京城的时候,这两位不是还好好的么?还一起喝酒到天亮来着,这中间好像也没出什么事儿啊,怎么见面反倒互相不打招呼了?

    天知道这俩货一见面,就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荒唐的一夜。方沐阳腿就有些发软,齐六则是心里发虚。

    当时李会虽没明说,那被子上的血迹齐六又不是没看见。可他愣是回忆不起来当夜的细节,越是回想脑子就越乱,每回想一次就得冲个冷水澡才能把叫嚣的欲望压抑下去。好容易某次逮着机会,去问齐三,说怎么男人那个啥了会流血。齐三瞪大了眼睛哈哈直笑:“六弟,你不会真不知道吧?就算是男人,那后庭花也是娇柔的,弄得很了,怎么会不流血呢?”

    说罢怪异地上下打量齐六:“你不会是……看不出来你还好那口啊!”

    齐六一张脸冷得更厉害,强绷着打断了齐三:“三哥,你别瞎想!”说罢便落荒而逃。

    齐三早就知道他跟小方姑爷厮混了一夜,心想难道这不好女色的弟弟难道真是有断袖分桃之癖?叫了李会来严加拷问,顿时齐三哪里感觉都不好了。弟弟是个断袖倒没什么,就是他,也跟人到小倌馆玩过几次,这大齐多少贵公子都爱那个调调,也不稀奇。可是齐六居然被方沐阳压了,这,这,这太特么让齐三接受不了。

    所以这回会州铜船的事情一出,齐三便赶紧把齐六远远打发了出来。要不然齐六成天在他眼前晃着,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去问齐六。

132 他不喜欢男人

    两队人马的目标一致,又是熟识,干脆便合作了一队。

    找了个略干净些的地方坐下来一说,原来齐六带的这队人进山已经三天,是直接快马从京城直达会州,在指挥使司点了一队熟悉当地情况的老兵便开了进来。

    相对于方沐阳等人来说,他们的消息更加通透一些。莫说是河里,就是岸上经过的马车,也已经排查了一次。船,没有下落,铜也没有下落,那么这些东西和人一定还在会州到蔡家河这一段的山里。

    既然是商议,自然得坐在一出好好说道。方沐阳这边的人没问题,对方人手多,经验足,还有一位皇子带队。如同林嘉、赵晨之流,自然是放了一大半的心。这说明铜船失踪的事情朝廷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没有大张旗鼓地找寻,而是采取了这样一种隐蔽的方式。这也是坐下来好好谈一下的目的。

    齐六心情有些复杂,不得不承认,经过那有些失忆而又印象深刻的一夜,从心底深处来说,他是把方沐阳当做自己人了。如今局势诡异,他不愿意看到方沐阳受到损伤。

    唯独方沐阳心情七上八下。

    从碰面开始,她就一直在想齐六会不会揭穿她的女子身份,还有随之而来的隐藏身份的原因和目的。可是齐六只是不时用奇怪的目光看她两眼,并没有别的表示。方沐阳有些不解,更加提高了警惕,若是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来问。她该怎么说?林嘉他们可都不晓得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别在这个时候穿帮了。

    而且女性确实是感性的动物,再见齐六,方沐阳也发现自己的心情起了一丝变化。齐六不时看她的目光。竟让她心中有一丝窃喜和雀跃。这个状态可不好,就目前来说,方沐阳还没打算把感情随意地交付出去。定了定神,她打起精神细听齐六说话。

    “……蔡家河码头没有按时接到船。便立即上报了。只是近来朝中有些琐事,一时竟腾不出手来,户部这块儿历来是三殿下管着,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只有我这做弟弟的分忧了。可到了会州,情况并不明朗,关键是这两条船竟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也是没什么法子了,只好带了人马进山来搜寻一番。若是运气好。能寻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也好有个交代。”

    有些话,齐六不好说得太透。圣上这回的病来得凶猛,竟然昏迷了两天才醒来。而且醒来之后情形也很不好,如今也只是拖着时间罢了。这种情况之下。陡然便出了铜船失踪的案子,几乎是将矛头直指三皇子。而会州一派的官员,多数又是亲近大皇子的,这其中的关联,便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三皇子外家李氏,根基在定州,会州这边倒是一点也插不进去。如今宫里也乱得厉害,没有办法,齐六只好领了这差事。到了会州一看,果然会州的官员将这里治得有如铁桶一般,水泼不进。齐六又急又气,便领了人自己进山。

    在这些官员的眼里,任凭你是皇子又如何,想瞒一样瞒着。二十不到的小孩子,还能斗得过积年的官场老吏不成?

    林嘉虽然行伍出身,也不是不清楚里头的弯弯道道,忍不住有些失笑。对于南楚来说,北齐越乱自然是越好的,只是这次居然把金帮牵扯了进去,其中的意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不管如何,金帮是已经上了三皇子的船,想下来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到。如今之计,唯有先把这件事情给处置妥当了,再做计较。

    赵晨跟胡大人、王大人打交道的时间不少,他又是个贼精的,听了齐六的话,便晓得这里头牵扯得深,只怕齐六所言也是有所保留的,闻言便笑了笑道:“照殿下这么说,您也还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齐六点点头,难得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不过是瞎转悠了几天罢了。”那群兵油子,行前肯定是得了上头的密令,三天来不过拖着他在山间转悠,野味倒是吃了不少,可线索一丝也没有。

    赵晨又问一直没说话的方沐阳:“姑爷,您看……”

    方沐阳道:“既然六殿下从会州下来三天也没找着什么,不如我们去对岸看看。这一条河有两边,总不能光看一边吧?”

    齐六本想说这几日并没有仔细搜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来,点头附和道:“既然如此,不知何处方便渡河,咱们尽早赶到对岸去吧!”

    商议一定,这渡河的事情自然交给山老大去办,他熟悉这段河道,当即便道:“那就往上游再走二十里,下去正好是三丈峡的峡口,那一段河面宽,这个时节水最深也不过到大腿,走也能走过去了,船也不用的。”

    方沐阳奇道:“水面这样浅,那船要怎么过去?”

    山老大道:“这么浅的滩涂也不过有一丈来长,咱们的船常年在河里泡着,下头都是湿滑的,再垫上一层叶子,使人拉过去也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原来是尽可能地减小摩擦力,方沐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打算到了地儿再好生看看,也不再细问,众人各自收拾了东西一路往上走不提。

    同金帮的人相比,齐六带的兵大爷们都是一副高傲冷艳的德行,一路上荤的素的什么都敢说,完全没把齐六这个皇子放在眼里的样子。方沐阳瞧着便微微皱眉,旁边林嘉低声道:“听说这边儿会州的文武官员,都跟大皇子交情匪浅,只怕是觉得大皇子已经胜券在握。说不定……”

    他偷偷做了个手势,方沐阳了然地点了点头。两条铜船消失不见,跟朝中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打死方沐阳也是不信的。如果说是大皇子的手笔,她倒是心下了然。这位大皇子听说已经是三十出头,这么多年连个储君的名分都没捞着,心里不急才怪。如今下头又有弟弟争位,自然想要积蓄力量,同时打击削弱老三的势力,还坑了让会州很多人都不满的金帮。呵呵,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好计。

    自古以来,但凡是涉及到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引发的流血惨案简直是不胜枚举。六年前她魂穿到这具身体里头,不也是托了南楚宫闱动荡的“福”么?可就算是现在,这身体的亲哥都登基几年了,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把她给弄回去,可见皇帝这工作不是个轻松活儿,真不晓得这些人争来争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在沉思,不防齐六竟然走到了身边,迟疑了半晌,问她:“你还疼么?”

    方沐阳冷不防叫人问了一句,抬头一看,竟是齐六,先是往旁边一步拉开了跟他的距离,再想到他之前问的那句话,霎时就红了脸。疼?疼你妹啊!这都多少天了?被狗咬一口那伤口也结痂了好不?

    齐六却误会了,冷着脸强抑着羞意道:“那天,我,我也只是喝醉了。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说罢便大步走开了。

    方沐阳目瞪口呆,这尼玛是什么意思?

    穿裤子不认人么?吃干莫净不给钱么?呸呸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方沐阳都认识,怎么从齐六嘴里说出来她就不懂了呢?

    盯着齐六的背影看了半天,小方姑爷脚下都挪不动步子,林嘉发现了,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瞧见跟在齐六后头不时回头张望她的李会,小方姑爷抽了个空子,单独把李会叫了过来,问他:“你们家殿下怎么了?”

    李会愁眉苦脸,连连作揖:“小方姑爷,您就饶了我吧,我就是一个小跟班儿的,我知道什么呀我!”

    那件事情,方沐阳也不好明说了问,只能拿眼剜李会。

    李会受不了啦,他能感到自家主子也在观望着这边,只得硬着头皮多嘴:“小方姑爷,您就饶了我,饶了我们家主子吧。他,他不喜欢男人……”

    说完一溜烟就跑走了。

    方沐阳一个晴天霹雳,不喜欢男人,意思是说那一夜过去,该死的齐六还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不成?特么的能看的全看光了,能做的也都做遍了,这话的意思是齐六以为跟他xxoo了一夜的小方姑爷是个男人?以为自己是断袖分桃了?

    当时方沐阳的脸色就好看不起来了。听说过糊涂的,没听说过这么糊涂的,你妹你以为是跟一个男人那啥了不成?方沐阳低头瞅了自己一眼,虽说这小胸脯子绑得平了点儿,可老纸真心不是前胸后背都分不清的飞机场好么你妹?

    想到那晚上的混乱和旖旎,小方姑爷的脸又红得能滴出血来。

    林嘉远远看着,见她一会儿脸色发青,一会儿又脸色鲜红,生怕她是不是受了寒气,生了病。这荒郊野外的,要是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不好弄。眼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赶紧叫队伍停下,早早扎营安置不提。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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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深林秋雨夜来寒

    十月底,已经是入了秋。山间林深,湿气比外头重得多,虽然齐六带着的兵大爷们有些高冷,不过本职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不用齐六吩咐,便打了柴禾,燃起篝火,先是烧干了晚上要睡的地方,再在营地中央燃起一大堆火来,并有人轮班值守。不得不说,专业班子做事,确实要比金帮的人在行得多。

    林嘉带的人虽然也是好手,不过显然丛林里头的事务并不擅长,两厢对比,林嘉心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以为方沐阳受了寒,身体不好,晚上便伺候得格外殷勤些。

    齐六坐在营地的一端冷冷看着,莫名竟觉得有些扎眼。

    严格来说,对于方沐阳,他还是挺欣赏的。有魄力,有才华,含而不露,该争的也绝不手软。可是欣赏归欣赏,想到自己竟然同他发生过关系,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膈应。但是瞧着另一个男人对他殷勤服侍,齐六又有些烦躁。

    他甩甩手站起来,止住了想要跟上的李会:“我就在旁边走走,不会走远,你不用跟过来了。”

    李会只得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黑暗的丛林,回头望了眼正跟林嘉低声交谈的方沐阳,瘪了瘪嘴。到底,还是有了些不同。

    方沐阳没有注意到篝火对面的事情,林嘉正跟她商量接下来的安排:“属下看六殿下带的人手,似乎也不是真心想要细细搜索的模样,心中有个猜测。”

    方沐阳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他们不一定参合了,但是也不一定就不会拖我们的后腿。不过么,别人的事情,咱们也管不着,只管这一趟将自己捞出来也就得了。”

    林嘉点点头:“属下晓得。若是真有个万一,动起手来,他们也不是咱们的对手。”他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机。

    方沐阳有些好笑:“你也放松些,哪里就到动手不动手的地步了?我的意思,是要防止他们找到的证据是不利于咱们金帮的。损失咱们忍了,可不能还给他们背上黑锅。”

    两条船,一点线索都没有,几乎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这些线索就等着让人发现,这么大的手笔,若说幕后之人无所图,简直会笑掉人的大牙。怕就怕线索是有了,下落也会出来,只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金帮头上,这可是足够抄家灭门的罪。

    林嘉又将次日的安排小声说了一通,转而去布置安排了。方沐阳想了想,叫了赵晨过来,低声将自己与林嘉的猜测告诉了赵晨。如今没有万全的应对之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发现的线索指向金帮,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金帮也必须不动,万不能落了人家的口实。

    赵晨点头应了,当即便安排了心腹细细交代一番,次日一早,大家出发往三丈峡的时候,那个心腹便借口送马,折返回去会州同李巴鱼汇合了。

    三丈峡两边都是刀劈般的山崖,要下到河边,就得顺着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小心地往下行走。山崖很陡,这些被冲刷出来的沟壑几乎是紧贴着山壁,直上直下的。人走在上头,倒不如说是贴着山壁往下滑比较合适。只是这道路人走着还勉强,马却是走不了的,只能将马背上驼的东西分给众人背了,另遣了一个人将马送回去。

    队伍开拔,齐六几乎是立即便发现金帮的队伍里头少了一个人,他没说什么,只是暗暗警惕起来。这帮子跟着他的兵大爷万不敢杀人灭口,可对付方沐阳大概是有余力的。他便交代了跟来的千户长一句,清点了一番己方的人,见全部都跟着在,悄悄松了口气。

    山顶上天气倒是不错,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雾气弥漫,只能勉强看见脚下。大家的衣服、头发都被雾气沾湿了,贴在身上很是难受。这还不算,下到谷底的时候,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蒙蒙细雨,再回头望来时的路,只见白云浮在山间,敢情他们都是从那云里钻出来的。

    只是这会儿没人有心情欣赏这“天青如碧玉,白云绕山腰”的美景,景色瞧着确实不错,可你在里头走一遭试试?烦都烦死了。

    三丈峡是一条狭窄的峡谷,因为谷中最宽处也不过三丈而得名。两旁的山崖犹如刀削一般耸立两岸,将金江夹在中间,便是站在峡口宽阔的地带,也能听见谷中传来的隆隆水声。

    山老大指的这处却是出了峡口之后豁然平朗的一段。对面的山崖到这儿仿佛被突然截断,金江陡然开阔起来,水流虽然有些湍急,不过江面确实平坦了很多,一眼望去,能瞧见水底的沙石,两边也是渐渐隆起的河滩,躺着大小不一的石头。可到了谷底,并不意味着这就安全了,山老大一个劲地催促快些过河,十分急不可耐的样子。

    兵大爷们虽然心有不满,也只埋怨了两句,纷纷将腰间的东西往背上转移,脱了鞋袜挨着渡河。林嘉这会儿才犯愁了,这半截身子都在河里打湿了,他们大老爷们儿没问题,方沐阳身娇肉贵的,怎么受得住?

    可方沐阳毫不含糊,也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嫩的脚丫来,弄得林嘉叫苦不迭,非要背着她过河,小声劝说了半晌。

    他们几个耽搁了一下,立即让齐六的一帮子人注意到了,便有几个兵油子瞧着方沐阳白嫩的脚丫子低声玩笑了两句。齐六听在耳朵里头,忍不住回头去看。方沐阳已经站在了河水里头,一双脚踩在青黑色的石头上,白得十分耀眼。不知怎么,齐六便觉着腹下一紧,赶忙大步踩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头,冷冷地回头呵斥:“下雨了,还磨蹭什么!”

    方沐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低声对林嘉道:“别磨蹭了,你是生怕人家看不出来还是怎么?”

    林嘉欲哭无泪,背着您过河倒没什么,您这一双脚丫子露出来,不是露了马脚是什么?可这会儿人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苦着脸,小心地搀扶着方沐阳淌过河去。

    后头赵晨倒没察觉,还同方沐阳玩笑:“往年在船上也没见你有这么白啊?怎么一双脚跟小姑娘似的,白生生的啊?”

    方沐阳回头,皮笑肉不笑地道:“捂了几年,又白回来了,你以为都像你么?”

    赵晨低头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脚板,摸摸鼻子不再废话,招呼着众人过河。

    过了河,穿上鞋袜,才发现雨势竟然变大了。山老大脸色有些难看,回头对方沐阳等人道:“雨势太大,今儿是走不了了,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

    大家裤子都湿透了,衣服也贴在身上,浑身难受,自然赞同山老大的提议。踩着湿滑的泥泞、落叶上山,走了没一会儿,竟在山壁间找到一个石洞,纷纷跑了进去避雨。

    洞子挺大,只是并不很深,但容纳他们三四十人也是绰绰有余了。不用吩咐,自然有人拾柴烧火,只是下过雨之后这山里的草木都不容易点燃,好半天了,也只是冒黑烟,瞧不见火星子往外头冒。

    方沐阳几个都是准备充分的,早就在洞子里头用帐篷布隔开了一块,各自换了干爽的衣服。可齐六那头就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李会,其余的兵大爷都是粗人邋遢惯了,并没有那么细致,等到火燃起来,身上的衣服都快给体温捂干了。

    身强体壮的兵油子倒没什么,早就脱了湿衣服,打了赤膊做事。可齐六自幼就没有过在人前袒胸露背的习惯,迟迟等不到篝火,一张脸冻得有些发白。山老大瞧着叹了口气,从背篓里头把之前挖的草药递了一株给李会,让他们熬了水喝下。

    方沐阳等人也喝了一点,大约是板蓝根一类预防感冒的,她也知道预防比治疗更重要,并没说什么,端起碗来便一口饮尽了。

    雨越下越大,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如果这雨一直下下去,也不知道会耽搁多久。方沐阳想得则更多,雨下得太久,原本的痕迹都会渐渐被雨水冲刷消失,想要找到那两条船的可能性就愈发渺小,他们的时间太紧张,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把这个想法同山老大一说,他倒也极为赞同,只是雨天路滑,越往前走,山势越高,林子里头也就愈发湿滑。莫说是找痕迹,走路都是难的。不过这山里的天气,谁也说不准,山老大觉得,还是等一等,雨停了再走更好。

    同齐六商量,他也沉默了。方沐阳说的在理,可山老大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来就是个两难的局面。等雨停了再走固然是好,可谁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想了想,齐六决定,先等等,如果再等上一天,这雨还是不停,也就只能冒雨上山了。就是找不到线索,也总要走出这片山林。他们身边携带的干粮、箭矢都是有数的,时日长了,总不能将人饿死吧?

    主意已定,方沐阳倒安下心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己方携带的干粮、武器、药品等物,为着保持众人的体力起见,干脆将所有的物事平均分配下去,各人保管自己的一份。帐篷则由合住的人轮流负责背负,方沐阳则比较好命,她一向是独住,东西却是林嘉负责背了,平白比别人轻松几分。

    次日清晨,雨居然停了,只有树叶上淅淅沥沥地落下水滴来。山老大当机立断,立即出发,一行人很快收拾了东西,朝着山上缓缓攀爬上去。

134 泥石流

    这是入山以来走得最为艰难的一天。

    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可是也意味着麻烦不断。湿滑的山路,顺着树叶滴落的雨水,即使小心,也免不了跌倒和沾湿衣服。中午时分,他们才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低谷的部分,没有一个人的衣服是干燥的,就连林嘉也摔了好几跤,裤腿上沾满了泥巴。

    兵大爷们都叫累了,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山老大却打量了一下四周,沉默地摇头。

    这里虽然已经是半山腰比较平坦的地方了,可背后的高山犹如屏风似的耸立,距离他们行进的路线依然很近,山老大不放心。下了雨之后,山神爷经常发脾气,要是一时不慎,就是命丧黄泉。这里还留不得。

    可齐六也有些坚持不住了,昨日受了凉,又没有及时弄干衣服,即使后来喝了点山老大给弄的药汤,晚上他还是感到了不适。今天早上起来之后,也不过是靠李会拖着勉强赶路,早就觉得有些头晕乏力,体力不支了。

    见这情景,方沐阳叹口气,即使再急着走,走不动也没办法了,只好寻了一块相对安全些的地方停下来休息片刻。山老大心中不安,嘴里念念有词地四处走动着。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跑来寻了林嘉说:“大爷,这块儿真的挺危险的,您看要不咱们还是快些启程,往前头走一段儿再说?我记着前头就有一块儿地方挺好的,走过去也不够个把时辰就到。”

    林嘉也犯了难,他们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六皇子的样子瞧着确实有些不好,那些骂骂咧咧的兵大爷们,更是已经拿了干粮出来,一副要留下好好休息才肯上路的模样。林嘉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对李会道:“李兄弟,咱们的领路人说,这块儿还是不太安全。使把劲,再往前有个地方适合歇息,咱们就再赶一段儿吧!”

    齐六瞧着不好,李会心里也着急,听见这话,瞪着眼回头道:“我们殿下都这样了,歇一会儿又有什么?!你……”

    话没说完,就叫齐六给打断了,他无力地扶着李会想要站起来,朝着林嘉道:“林管家顾虑的有道理,咱们也歇了一会儿了,再坚持一下,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林嘉拱拱手,退下去招呼自家姑爷去了。将这情形小声地告诉了方沐阳,她也有些担忧。齐六的情形瞧着可不妙,若是可行,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出山,请大夫诊治才是上策。可这会儿在深山老林里头,哪里去寻大夫?就是歇息的地方,也得仔细寻找安全些的。山老大她是信得过的,如果山老大都说这块儿不安全,那就确实有必要及早避开。

    叫起了那些兵大爷,队伍开始缓慢地朝着前方移动。

    不知道是不是让山老大给影响了心情,林嘉也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起来,悄悄比了个手势,便有几条人影离开了队伍,小心地在前方搜索起来。

    刚刚前行了不过一刻钟,一人回来惊喜地禀报林嘉,在前头的林子里头发现了不少树木折断的痕迹,很像是人为的,而且人数还不少。林嘉一听,不敢耽搁,回报给了方沐阳和齐六。

    听见这消息,就是齐六也来了几分精神,腰也挺起来了,下令队伍加快了步伐,往前方走去。

    果然如同探路的人所说,前方的山林里头,有不少树木折断了枝干,断口整齐,似乎是被什么利器砍断的一般。整个痕迹宽约五六步,恰好能容三人并行。如果是两人合力抬一只箱子,也是将将好。只是可惜时日太久,加上连日阴雨,地上已经没有了什么痕迹,灌木低矮些的地方也不太能看得出来,找不到来处,只能勉强看出这条痕迹断断续续着向山上蔓延的样子。

    方沐阳学着山老大的样子蹲下来细细看了一下,地上的草都生机勃勃的,长得挺精神。山老大叹了口气道:“下了这几日的雨,这些草都又立起来了,要是早些日子过来,说不定还有倒伏的。要不是那边的树林子高些、密些,只怕也看不出来什么。”

    齐六看了一遭,打起精神走到方沐阳身边低声道:“小方姑爷,走了这么多天,也就只这点线索了,不如一鼓作气,顺着这痕迹过去瞧瞧?”

    方沐阳见他脸色潮红,微微皱眉道:“六殿下身子不适,不如尽早出山就医。这边儿的事儿您放心,我金帮的人也陷在里头,沐阳自当尽心竭力。”

    顺着痕迹查看的山老大快步走了过来,神色严肃地道:“姑爷,您去瞧瞧那边儿……”

    方沐阳赶紧止了话头,同齐六一起跟着山老大走到略靠近河岸的斜坡上一瞧,一株灌木底下挂了一根布条,大约是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自然明白找对了痕迹,方沐阳心里一松,蹲下来细看。

    正瞧着,忽然觉得一阵隆隆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只听见落后几步的林嘉高喊:“快跑!”

    方沐阳抬头一看,顿时浑身冰冷动弹不了。只见旁边的山崖上头,一股黄色的大潮倾泻而下,夹杂着屋子大小的石头滚落下来,正对着他们蹲下查看的地方。

    齐六反应最快,一把抱住方沐阳就地一滚,两人忽然觉得身下一空,似乎是从高空坠落了下去,眼前陡然一黑,方沐阳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方沐阳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疼,好像被人踩了一通似的。睁开眼,一片漆黑,使劲闭了再睁开,还是黑乎乎的。她喊了声“林嘉!”无人应答,又叫“六殿下!”除了回音,还是没人答话,心里又惊又怕,努力定了定神,听见旁边似乎有粗重的呼吸声,忙在身上摸了摸,还好,东西都还在。

    从腰间的包里摸出火折子吹亮,方沐阳借着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身下是冰冷的石头,四周看不清楚,大约空间太大,旁边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躺着齐六。

    仔细回想了一下晕过去之前的情景,方沐阳知道他们是遇上了泥石流,要不是齐六反应快,抱着她滚开,说不定她就被泥石流给掩埋了。可在上头的人怎么样了?方沐阳不由担心起来,可担心也没用,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

    她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地上不但冰冷,而且透着一股湿滑,火折子上小小的火焰微微晃动,显然这里的空气是流通的。不过瞧着火折子也不长了,方沐阳只得爬到齐六身边看了看,便熄灭了火折子。

    齐六身上有不少的污渍,黄色、褐色的都有,方沐阳摸了摸,似乎没有骨折的地方或是流血的伤口,暗暗松了口气。不过齐六身上的热度不退反增,倒实在是有些麻烦。

    这货居然发起高烧来了。

    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哦,不是,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黑乎乎的,还发高烧了,肿么办?

    方沐阳干瞪眼。摸了摸小包袱,里头干粮和水都有,不过份量都不多,她一个人吃,大概也就只有三天的份量。而且这块儿黑黢黢的,能干什么?

    现在干粮和水都不敢乱吃了,鬼晓得有没有人来救自己,又什么时候能救出来。能省就省点,也没多大点事,记得前世看电视,有人在地震之后的废墟里头,什么都没有,还不是坚持了几十天。不能慌,先要镇定……

    方沐阳不断给自己打气,把小包袱里头的东西摸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摸到一个小包,顿时精神一震。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里头就有一株山老大采的降温的那个药草,好像上次山老大采药的时候就说,这东西降温有奇效,只要嚼碎了吃下去就行?

    心动不如行动啊,方沐阳赶紧摸了药出来,又摸索着往齐六嘴边凑。

    可这货就躺着,粗气直喘,脸上摸着烫呼呼的,要是拿个鸡蛋打上去大概直接都能熟了。可人事不醒的,就是不张口啊!

    肿么办?

    方沐阳苦了脸,那就只能老纸嚼了喂啊!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要是这位真有个什么好歹,这特么黑锅不是背定了么?诛九族都算是便宜小方姑爷了。

    把药草放进嘴里一咬,又酸又苦,小方姑爷一个哆嗦,差点儿没给吐出去。忍耐着嚼碎了,摸索到齐六的嘴唇,嘴对嘴凑上去,用舌头顶他的牙齿,又一点点地小心喂进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亲了,这黑乎乎的地方,羞涩什么的就先别管吧!咦,这也算是齐六吃了老纸的口水嘛,不算亏不算亏。小方姑爷觉得自己脸上也烫了起来,好在这儿黑,不光别人瞧不见,自己也是瞧不见的。

    喂了药,抿了一小口水漱漱口,眼珠一转,小方姑爷觉着这水不能浪费了,又小心地把一口水喂给了齐六。

    接下来,接下来就得看老天爷的了。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泥石流来了都没死,已经算是相当幸运了。方沐阳抱着双膝靠着齐六坐下,满脑子胡思乱想起来,不知道林嘉他们怎么样了,不知道齐六能不能醒来,好像高烧太久也会烧成傻子,那啥,齐六要是成了傻子,会不会连累自己啊?

    老天爷啊,您这是玩儿我么?

136 得来全不费工夫

    见到那洞壁上的莹白时,方沐阳心里就咯噔一下,暗暗叫糟。上辈子她去旅游,那些什么号称“天下第一”“世界第一”“冠绝宇宙”的破景点破溶洞里头,不就是这个德行?叫什么来着?喀斯特地貌,多溶洞地下河。这可惨了,要是没记错的话,这种洞子都是大洞套小洞,洞洞相连,主洞挨支洞,洞洞相通。尼玛搞不好这边一片山都是这种该死的溶洞啊!这光靠两条腿走,要走多久才是个头啊?

    齐六恍然不觉,反倒伸手摸了摸洞壁,奇怪地说:“莹白似玉却非玉,这是什么?”

    方沐阳沉浸在哀愁里头没心思理会他,一心想着快点走,说不准能碰上个活物什么的,也能混口吃的不是?

    洞中黑暗,又没有计时工具,反正饿得很了就吃点干粮,累得很了就睡上一会儿。睡一觉就算是过去了一天,真是洞中无日月,寒宵*梦长。

    好在齐六略有经验,大概能估算出他们走了多远的距离,也就是一天能走上二十里左右。当然这个计数方式在第二天就受到了挑战。

    他们在洞中遇到了一条暗河。

    齐六有些兴奋,一般来说有河就意味着有了出路,因为这里的大小河流最终都是要汇入金江的,顺着暗河就能走到金江边儿自然也就能重见天日了不是?

    方沐阳没忍心打击这位。她去过某一个旅游景点,那个溶洞里的暗河就是迂回着汇入大河里头的,其中还有人力无法超越的段落。

    又往前走了一段儿,暗河分作了三段,流入三个不同的支洞里头。

    齐六和方沐阳站在河岸边,同时傻眼。

    “你说,走哪边?”齐六磨了磨牙,问方沐阳。

    方沐阳一摊手:“除了左边的,另外两个洞随便。”

    “为什么不走左边的?”齐六问出来就后悔了,左边那个洞里传来巨大的水声,不用进去看,也晓得那边的河是跌落了下去,他跟方沐阳难道能跳下去不成?在这该死的洞里头呆了好像也没多久功夫,怎么就变傻了似的?

    方沐阳看他神色有些懊悔,想必也是听见了那巨大的水声,除非是聋了才听不见好不?可嘴上还是忍不住嘲讽:“左边明明就是个瀑布,你是有船还是打算游泳?”

    自从进了这个洞子里头,齐六就发现这家伙对自己好像有些不那么恭敬。中间也就恭敬了一小会儿,可现在又开始说话肆无忌惮起来。左右四下无人,齐六自然也不会去计较,可这家伙好像有点越来越放肆,这会儿居然都讽刺上自己了。

    本想喝斥他一句,但一想到之前的荒唐事,齐六又忍不住脸上发红,转了脸随意指了最右边道:“那就顺着这边进去看看吧!”

    方沐阳小声嘀咕着:“早说走右边不就完了,选什么选?”也跟着进了洞中。

    这边洞口挺大,可内里并不怎么空旷。往里走了没几步,便没有了河岸,两人只得在河中行走。常年被水冲刷的河底滑溜溜的,踩上去连石头都没有,方沐阳小心地走着,也几次差点摔倒。齐六只好回身拽住他一条胳膊,两人便紧紧挨在一起,慢慢往前试探着行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得太近,方沐阳能听见齐六的呼吸声就在自己头顶响起,臂弯里头是温暖而不猛烈的热度,微微红了脸。齐六也觉得颇不自在,忍不住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叫人心慌的寂静。

    “那天,我喝多了,对不起。”可惜没选对话题。

    方沐阳哼了一声:“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这话听在齐六耳朵里头就不是那个味儿了。虽说侵犯了方沐阳并非他的本意,可是说实话,他也算是英俊帅气了,宫里不少小宫婢都争着服侍,就算明知道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也宁愿与他一度*宵。那天喝多了,才跟一个男人颠暖倒凤,可方沐阳这态度、这语气、这用词,都叫齐六心里格外不舒坦。

    “你也用不着这样说吧?”齐六觉得有点伤自尊。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多谢大爷惠顾?还是谢谢殿下宠幸?你觉得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我可没有过喝醉了抓个人就往床上按的德行!”方沐阳说话的口气非常冲。尼玛这会儿说对不起,你咋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纸到底是什么人?啥啥都干过了,连老纸性别都搞不清楚,方沐阳真想挖了这厮的俩眼珠子。

    齐六被她噎得翻白眼,可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心翼翼:“你别这样说,我,我也是第一次……”

    听见这话,方沐阳惊讶地扭头看了齐六一眼,正好瞧见他侧过头去,露出来红红的耳朵。不会吧?这货还是个处?不对啊,听说一般富贵人家还有给孩子安排晓事丫头的,这堂堂皇子的,不会真还是个处吧?

    那一夜实在是太过激情,方沐阳至今回想起来,也不能将细节记得多么清楚。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好像想偏了点什么。特么就算你齐六是处,难道老纸不是处么?特么我还是女生呢,老纸吃大亏了!你特么跟这儿卖什么委屈?

    其实两人说的话完全就不在一个频上头,齐六是想说第一次跟男人那啥,可方沐阳的理解是第一次那啥啥。幸亏很快就有新的发现干扰了两人的注意力。

    暗河中的水量明显增多了,地势也似乎向下倾斜起来。齐六举起火棍儿看了看,河岸对面有一个半丈来宽的洞口,另一条暗河汇入其中。

    现在他们能站的地方,水已经淹到了小腿处。

    “怎么办?”方沐阳不知道这水到底会有多深,拽紧了齐六的胳膊免得自己滑倒,低声问道。

    齐六咬了咬牙:“再往前走走。”

    顺着河道继续前行,拐过两个弯,便听见隐隐的水声。齐六和方沐阳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失望,看样子,前方又是一条跌落的瀑布,就是不晓得会有多高。

    脚下的水还不是特别深,齐六便道:“再往前走走,看看再说。”

    方沐阳却不想浪费时间,拒绝道:“不如回去看看另外那个洞口,反正走了也没多远,回去也来得及。”

    齐六摇头道:“正是没走多远,不看看到底如何心中也不安。再走一走,看看,要是不行,再回去。”

    他既然意志坚定,方沐阳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中途拿了点干粮吃了,却发现河道似乎渐渐宽阔起来,水声也愈发大了起来。拐过一处洞壁,竟然能看见前头有微微的光。

    这是,有出口了?

    两人大喜,加快步伐朝着光亮处走去。暗河的河道却突然变得狭窄起来,整个山洞也更加逼仄,还好两边的洞壁并不陡峭,齐六两人勉强可以攀在洞壁上摸索着前行。

    隆隆的水声愈发响亮,前面出现一个上方下窄的洞口,整条暗河从这里跌落了出去,而洞口外则能看见白光透进来。莫非这里就是洞口了?可愈发临近洞口,并没有瞧见天空,那光线似乎是从下方透上来的一般。

    齐六和方沐阳来到洞口,又是惊喜又是犯愁。

    暗河从此跌落下去,落入水中。外头也是一处洞穴,不过瞧着像方沐阳前世见过的教堂一般,下宽上窄。下方贴近水面的地方,一处洞口与外界相连,他们瞧见的微微白光就是从那里看到的。而方沐阳他们所在的这处洞口,则在这大石洞的岩壁上方。

    叫人惊喜的,是他们遍寻不着的那三条铜船,如今就静静地躺在河底。金江水色澄清,借着微光,能清晰地瞧见河底这三艘船的轮廓,甚至装着铜锭的木箱也还整整齐齐地码在船上,并未挪动分毫。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叫人犯愁的是他们所在的这处洞口离着下面少说也有十来丈,没有绳索可怎么下去?尤其是瞧见在沉船间悠然游动的鱼儿,方沐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饿过。还有洞壁上头长的红果子,瞧着就让方沐阳连吞了好几下口水。

    齐六却无暇顾及这些,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处洞穴,这洞子其实并不是很长,从透进微光的洞口到他们所在的暗河瀑布,也就这么点长度。除了贴近水面的那处洞口,石壁上方比暗河洞口略高处也有两个透光的洞口,所以洞内显得比较亮。在他们的左下方,有一处约莫一丈来高的洞口,洞中有石阶延伸直到河岸,显然是人工凿成的。

    他暗暗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在那洞口听见人声,猜想下头并没有人值守,这才操心起该如何下到下方的问题。

    方沐阳却是早就想好了,她从包袱里头把带的那身换洗衣服拿出来,打算撕成布条绑做绳索。人在绝境总不能不想办法,困死在这崖壁上头吧?

137 冰山变身小白花

    把衣袍撕开连成绳索,可惜看起来长度似乎并不够,齐六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脱了自己的长袍,撕开来连上去。把这衣服做成的绳索一头系在洞内凸起的石块上,一头顺着瀑布垂下,虽说离着地面还有一点距离,到底不是特别高了。两人这才从暗河洞口跳了下来。

    瀑布落到河里,形成一个不小的深潭。幸亏这会儿是枯水季节,旁边裸露着湿润的河床,要不然就得直接落进河里去了。饶是如此,在暗河里头行进了大半天,两人的裤子、鞋子都湿透了。一上到岸上,方沐阳便在洞口将搜集的树枝全部点燃了,一边烤干裤子,一边望着河里的鱼流口水。

    齐六的外袍已经撕烂了,如今穿着一身黑色的贴身小袄,倒有点像夜行衣似的。方沐阳生火这会儿,他警惕地提了匕首,顺着石阶往上探路。这么多铜锭都在河里,总不会没有人看守吧?

    可大概是偷船的人觉得这个地方十分隐蔽,并没有在狭长的洞穴内留下看守的人。齐六没敢走太远,这洞里的石阶长得仿佛见不到头一般,他又没有携带火把,便只好原路返回。

    然后就瞧见方沐阳一只手提着鞋子在火上烤,伸着白嫩的脚丫子放在火边,歪着头、伸着脖子瞧着水里。

    跳跃的火光让这有些昏暗的洞穴亮堂起来,可齐六就觉得方沐阳的脚丫子瞧着特别可口,远远看着,就想让人扑上去咬一口才好。他压抑了张嘴的想法,也走过去脱下鞋子,随口问道:“看什么呢?”

    方沐阳头也不回:“你看这些鱼,一条条肥头大耳的,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居然长这么胖。看得我好生羡慕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苦恼地道:“你说他们怎么就不长上两条腿,乖乖爬上岸来呢?我这饿了好几天。都瘦了,可他们还那么胖,天理不容啊!”

    齐六思路没跟上,楞了一下。就看见方沐阳摇摇脚丫子叹气道:“看得到吃不到,我这心都要碎了。”

    也不晓得这都过去几天了,她怀里本就不多的干粮已经快吃光了,而且每次都还是省着吃的。乍然看到肥鱼,不流口水才怪。可是刚把裤子烤干一点,身子也刚刚暖和起来,真心不想下水去捉鱼。再者说了。没有鱼叉。也没有鱼竿。就凭她,下去能不能捉到鱼还说不准呢!

    齐六见她那副模样,似乎口水都要滴出来了一般,不停地吞咽着。感觉自己也似乎受到了传染。腹中饥饿起来。堂堂男子汉还能让一条鱼给为难了不成?他站起来便开始脱身上的黑色小袄和中衣,活动了一下四肢,跳下水去。

    水huā四溅,方沐阳这才回过神,目瞪口呆地瞧着齐六在水里追逐肥鱼,几次就快捉到了,又叫那鱼溜走。试了好几次,齐六渐渐上了手,连着捉了三条。甩上岸来。方沐阳忙道:“够了,够了,你赶紧上来。”这家伙好像刚退了烧,别又给弄感冒了。

    齐六甩了头发,赤着上身坐到火堆边。随手拿了中衣把身上的水擦干,披上小袄烤自己的衣裳。

    他的头发放了下来,湿漉漉的发梢贴着脸庞,还在往下头滴水。顺手拿中衣一擦,乱蓬蓬的头发散着,竟让这冰山瞧着带了几分稚气。

    方沐阳拿了他的匕首给鱼开膛剖腹,期间抬头看了一眼,吧唧吧唧嘴又低下头去。这家伙,唉,不得不承认还是挺帅的,光个头就比自己高很多。再想想他的皇子身份,确实是妥妥的高富帅一枚啊!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方沐阳迟疑地问:“你不是不会游泳吗?”上次去南楚的时候,他那两个护卫都不会游泳,把李会他们踢进河里的时候,明显这位身子也绷着,一副紧张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就能下水捉鱼了?

    齐六用手顺了顺头发,漫不经心地抖开中衣放在火边答道:“啊,是不会,学的。”

    方沐阳撅了嘴,顺口问:“上次从南楚回来之后?”

    “嗯。”齐六点点头,忽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总不能再叫你把我也踢进河里去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哪儿敢啊?要是把您踢下去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拿我整个金帮的命都不够填的吧?”方沐阳忙着给鱼去鳞,头也没抬地回了句嘴。

    半晌才听见齐六答话:“不会的。”

    他的声音不大,方沐阳觉得像是一阵微风拂过耳边,并没有听清楚说的什么,禁不住抬头“啊”了一声表示疑问。正好看见齐六满脸不自在的神色。

    他低着头,拿树枝拨弄着火堆,幽幽地说:“我也不是父皇看重的,就是死了,大概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方沐阳闭嘴低头,啥话也不说了。喵了个咪的,事关皇室秘闻,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继续问下去。

    可齐六不放过他,自说自话地呱啦个没完:“我从记事开始,就没见过我娘亲。奶娘死的时候,我还不知事,除了服侍的小太监,小宫女,就没见过旁人。不记得是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三哥捉迷藏躲了进来,碰见我,以为我是小太监,带着我玩。后来才晓得我是他的弟弟,便把我带回了钟粹宫。李娘娘那个时候刚死了比我大半岁的四皇子,见我可怜,便求了皇上将我记在她的名下抚养。说来可笑,直到那个时候,父皇才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儿子……”

    方沐阳特想捂住耳朵,你特么说这些干什么?姐不想知道啊不想知道!

    齐六笑了一声,映在空旷的洞穴里头,显得格外凄凉:“可父皇并不待见我,只要往钟粹宫去,我就不能出现,否则父皇便会沉着脸不说话。后来我听人说,我娘亲是父皇从宫外带回的南楚女子,爱她娇柔妩媚。可我娘是因为生我难产才死掉的。所以我父皇见着我,就会想起我娘的死,就会讨厌我。可是我也不想我娘死掉啊……”

    方沐阳把鱼拿到河水里头洗净,用树枝串了烤起来。心里默念加盐加辣椒加孜然,不想去听齐六说话,太特么心酸了,搞得姐都想哭……

    齐六的声音有点哽咽,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在宫里,他并没有贴心的人,贴身侍卫李会,也是李娘娘给安排的人。有的事情压在心里太久了,久到不说出来,就会在心里长成一道化脓的伤口,微微扯动,便会疼痛。也许是跟方沐阳同了生死患难;也许是此刻并没有外人,而是在这种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头;也许是有了一线生机,精神没有那么紧绷。所以一开口,齐六就有些忍不住的倾向。

    “我总弄不明白,我活着干什么呢?父皇眼里根本就看不到我,母妃……”他摇摇头,哼了一声:“母妃大约觉着将我养废了最好吧。三哥确实对我挺好,可他有他的事情要忙。要是没有我,大概大家也都没什么不同,兴许我娘活着,父皇还能高兴一些。我活着,除了让他看见一次烦一次,也就没别的用处了……”

    方沐阳一翻白眼,忍不住了:“你够了啊!有完没完啊你?就在那儿叨叨叨,打量我乐意听还是怎么?谁活着死了对这世界有什么影响啊?省省吧你,就是你爹死了,这太阳该升照样升起,河水照样流淌,从来就没有缺了谁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你父皇母妃怎么就对不起你了?搞得自己像是琼瑶奶奶家的小白huā似的,我咋以前就没看出来你还有忧郁文青四十五度角小忧伤的倾向啊?你家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是打断你腿还是挖了你的眼了?”

    “你还多少是个皇子呢!你试过挨饿的滋味没有?不是一天不吃,是一连几个月都没得吃,只能啃树皮草根挖泥巴,吃了肚子胀可还得吃,看着身边的人活活胀死、饿死,就为了活下去用尽各种方法。每天早上起来,身边就有人死去,那种滋味你试过没有?没有吧?你活得好好的吧?你说你在这儿哀伤个毛线啊你?”

    “特么你不是成天端个冰块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么?你不觉得你这会儿玩忧伤有点对不起读者啊你?我说六殿下您能省省不?您有家,有兄弟,想吃啥有啥,想穿啥有啥,您跟这儿穷显摆个什么劲啊!”

    大段话说完,方沐阳来了个大喘气,见齐六瞧着自己一副小口微张眼角挂泪珠的小模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把手里有些烤焦的鱼塞了过去:“拿着自己弄,老纸不伺候了!”

    说完做到一边儿,翻个白眼另拿了一条细细烤起来,打定了主意懒得搭理齐六了。

    其实齐六这种表现可以归类为一种心理障碍爆发的表现。十几年的宫廷生活带给齐六的是喘不过气的压力,表面上他用冷漠将自己武装起来,可实际上受到的压力因为没有及时发泄和排解反倒愈发严重。而这一次死里逃生相当于是导火索,面对跟自己“有关系”的方沐阳,把他划入自己“可信任”范围之后,齐六就用唠唠叨叨的方式开始发泄了。

    至于方沐阳为啥心理无障碍?死了,穿越了,又活了,差点死了,又过好了……方沐阳表示,姐的心理是灰常强大的,点点小事压不垮啦!哈哈!

    ps:感谢磨叽宝儿童鞋打赏的平安符,感谢偷腥的鱼115童鞋投出的小粉红。唔,赶稿还账中,挥挥小手绢……

138 重见天日【补六月欠更】

    被方沐阳抢白一顿,齐六耷拉了头没话好说,默默地看着手里焦了一半的烤鱼,微微皱眉。可抬头看方沐阳满脸不耐烦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不敢说什么,只好将注意力放在烤鱼上头。

    方沐阳才懒得理会他呢,仔细地烤着手里的鱼,也不做声。一时间空旷的洞里就只剩下了火焰燃烧树枝发出的声音。

    吃了一条鱼,才觉得稍微好点。剩的干粮方沐阳还是没舍得吃,拿出来看了眼,又揣了回去。谁知道还要在这里困上多久?谁又知道从这石阶走出去要多长时间?省点总是没错的。

    要不是觉得齐六行为怪异,她都想让齐六再跳下去抓几条鱼,烤了带着,有备无患嘛!

    可这会儿,她真心不想搭理齐六。咋以前就没看出来呢?冷酷的冰山脸下头,居然有一颗温油的文青心。你特么要是时不时搞这么一出小忧伤的戏码,谁受得了啊?

    就是前世看小说,今生看话本,小方姑爷对于那些结局不好的,情节太虐的,一般都是不看。人一辈子的眼泪是有限的,何必没事儿伤春悲秋啊不是?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笑着开心点不好么?非搞得那么悲催,给谁看呢!

    指望别人同情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人同情。

    齐六吃了鱼,缓过劲来了,精神也好些了,只是想起之前的失态,还是忍不住有些尴尬。自己那会儿怎么就像嘴上没了把门儿的,一嘟噜就什么都往外头蹦呢?

    所以这会儿见方沐阳盯着火堆不吭声,他也不好说什么,站起来拿了匕首,打算在洞壁上头弄点树枝。休息够了之后就该从那黑黢黢的石洞离开了,没有火把可不行。

    方沐阳扭头望着水底的沉船发起呆来。

    船找到了,铜锭也都还在船上,可人去哪儿了呢?

    看这处洞穴,便不得不叹息一声劫船的人心思巧妙。将船藏在这里头,从外头江面上看,谁也想不到这瞧着不大的洞口里头有这么大的空间,可以藏下三条船。难怪之前搜索的人在沿江两岸找了几回也没有半点消息。若不是他们凑巧跌落天坑,找到这处洞穴,估计也是苦无头绪的。

    江面洞口的天光渐渐暗淡下来,愈发显得洞内的火光温暖。齐六将洞壁上的各种藤蔓、小树砍了一堆拖过来,便瞧见方沐阳趴在火堆边上,已经进入了梦乡。

    也不晓得是梦见了什么,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眉眼弯弯的,瞧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嘲讽他时那不屑的神色。

    其实坐下来一想,小方姑爷也没说错。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谁一定需要谁,谁又离不得谁。他的父皇是北齐至今膝下皇子最多的一位帝王,母妃李娘娘虽然只有齐三一个儿子,可还有两个女儿。而他自己,也不是没有了伺候的人就寸步难行。

    就像方沐阳说的,即便是他的父皇,北齐皇帝死了,太阳依然会升起,河水依然会流淌。与其有空想这些有的没有的,倒不如好生想想,这铜船的事情到底是何人所为?若真是大皇兄所为,现在父皇病重,大皇兄到底是想干什么?

    想着想着,齐六也抵不住疲惫,缓缓睡了过去。

    这一梦倒是香甜。清晨时分,外头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大雨,洒落在江面之上雾气弥漫。

    方沐阳醒来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在仙境之中,如果这仙境里的水汽不会沾湿衣裳就更好了。火堆里的火势已经减小了不少,只剩下微微的火光。齐六坐在雾气当中,一身黑色小袄,端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仿佛昨天的发泄只是方沐阳的梦境一般。

    见他醒来,冰山头也没抬:“醒了?那走吧!”

    “等等!”方沐阳搓了搓脸,跑到河边漱了漱口,又洗了把脸,这才站起来说:“走吧!”

    光线微弱的洞穴里,齐六却能清晰地看见方沐阳脸上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回在金江上日出之前见他洗脸的情景,身上一热,赶紧别过头去。把手里的火把在火堆里头点燃,领先朝着铺好石阶的洞里走去。

    方沐阳却没有及时跟上,她想了想,从河里掬了两捧水,浇熄了燃烧着的火堆,这才跟上来。

    “这是干什么?”齐六不解。

    方沐阳总不好说这是前世外出旅游留下的习惯吧?耸了耸肩道:“顺手罢了。”

    齐六不再多言,两人沉默着顺石阶网上攀爬。

    有石阶的这处洞穴显然也是天然的。连着河面洞穴的一段稍微狭窄一点,也可以容两人并肩而行,走了约莫百来步,便豁然开朗起来,再往前两百多步,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

    这股味道昨日齐六探洞的时候也闻到了,只是不知道从何而来,加上洞中黑暗,他也没带火把,看不清楚,并没细想。现在有了火把,可以瞧见这里的洞穴变得开阔起来,除了这石阶所在,旁处的地面渐渐凹陷下去,四周的岩壁上有大小不等的洞穴五六个。

    越往上走,旁边的凹陷越深,岩壁上的洞穴渐渐减少。直到这恶臭变得最为浓烈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拿手捂紧了鼻子,也防不住那股臭味往鼻腔里头钻。

    齐六拿着火把往下一照,两人顺着火光看下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石阶旁边不过十来步远的坑洞里头,散乱着几十具尸首,瞧那服色,有金帮的水手,也有押船的兵士。劫船之人竟然将他们全部坑杀在这洞穴里头,抛尸在坑洞里。石阶上隐隐还有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臭味。方沐阳忍不住连连干呕起来,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齐六也跟着干呕,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拖着方沐阳快步向上攀行。方沐阳却觉得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腿也发软,叫齐六生生拽着,一连走了两百来步,那股恶臭淡了些,两人才筋疲力尽地坐在了石阶上。

    方沐阳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哭得跟方平安似的,她使劲擦着似乎总也流不干的眼泪,一边忍不住连声咒骂:“这帮断子绝孙的死兔崽子,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那都是金帮的大小伙子们,年轻的不过十四五岁,年长的也不过三十来岁,家里上有高堂,下有弟妹、子女。这些人劫了船也就罢了,怎么能将他们全部杀害,弃尸在这坑洞里头?要不是她正好掉进天坑,又顺着暗河找到这处洞穴,他们的冤屈岂不是就埋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坑洞里头?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残忍?一个壮劳力,就是一个家的顶梁柱,这里头还有不少都是父子、兄弟共同守护一条船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叫人家一家老小全都断了念想?

    她哭着哭着,突然转头揪了齐六的衣襟狠狠吼道:“是你大哥干的?是你们大皇子干的,是不是?”

    齐六无言以对。

    若只是劫船,确实没有必要将所有人全部杀害。这些被杀的人里头甚至包括押运铜锭的兵士,一般人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调动人手劫船灭口。动手的人必然有一定的势力,而且身份高贵,能支使得动下头的人。所图极大,否则也不用一次性劫了三船的铜。这样的人,又正逢父皇病重,几位皇子夺权之争愈演愈烈的时候,到底是谁,呼之欲出。

    可齐六不能说,他只能将哭泣的方沐阳狠狠按进自己怀里,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昨天他还在悲伤感怀自己的身世,感怀自己长在父皇的身边,却难以得到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感怀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不能像三哥一样享受到母亲的关爱。可今天看着那些躺在坑底的尸体,想到他们曾经鲜活,如今却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坑洞里头腐烂,他才发现真的如同方沐阳骂的一样,自己比很多人都要幸福了。

    方沐阳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了眼泪,发现自己被齐六抱在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人家小袄一身,有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道:“对不起,我有点失控了。”

    齐六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坚定地伸手拉住了方沐阳。方沐阳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也就随他去了。

    她刚刚大哭一场,眼睛酸胀难耐,腿脚也不知是不是在石阶上擦破了皮,小腿处火辣辣地疼,整个人都觉得疲惫不已。幸好齐六拽住了她,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迈得动腿。

    虽然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可那三条船上失踪的人的名字,早就记在方沐阳的心底。除了一部分是从会州的船帮里头合拢过来的,另外有起码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李巴鱼带去会州发展的。

    给朝廷运输铜锭可是大事,不仅要是技术上过得硬的人,更是本身大家都信得过的人。用方沐阳的话来说,那是技术过硬,根底清白。金帮刚刚铺开了摊子,不能因为用人上头的不慎,毁了整个基业。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遭。

    想起那些兄弟们的家人还在瑞昌翘首盼着他们回去,方沐阳的鼻子就又开始发酸。她忙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沿着石阶往上攀爬。

    数不清到底走了多少级台阶,中途两人将剩的干粮吃了一点,坐在石阶上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始了攀爬。石阶渐渐变得陡峭起来,似乎山势更加陡峭。洞壁也渐渐逼仄起来,逐渐缩小到只容一人通过的大小。

    在这狭窄的洞中前行了约莫百来步,便隐约能听见刷刷的雨水声,看来是快要出洞口了。石阶也渐渐湿润起来,洞壁上出现了一些苔藓和蕨类植物,此时石阶便消失了,地面的泥土湿润而又平整,眼前似乎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洞来。齐六把火把在地上弄熄,果然瞧见微光从左前方透进来。他们走上前去,发现洞口被低矮的灌木和藤蔓挡住,拨开藤蔓,大雨迎面而来。

    终于出来了!

    站在洞口淋着雨,方沐阳仔细一看,这里离着那天发生泥石流,他们掉落天坑的地方其实并不算远,但是山势要高很多。往前走几步,便能清晰地看见黄色的泥巴夹杂着青色的石块倾斜在地上,围着泥巴、石块,约莫百来人正在轮着铁锹冒雨工作着。

    那些人身上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瞧不清到底是什么人。

    方沐阳和齐六对看了一眼,压抑住兴奋激动的心情,朝着那边慢慢走去。

    离得近了,方沐阳在人群中瞧见了满脸焦急的李巴鱼,他正抿紧了唇,盯着挖掘的人目露凶光。还有吊着一条胳膊,浑身脏乱的林嘉,只带了一顶斗笠,绷着脸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嘴唇都干裂了也不见他喝一口水。

    齐六则一眼就瞧见了挂着黑眼圈的李力,他是齐三的贴身护卫。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居然连在京城的李力都赶了过来。热泪顿时湿了眼眶,虽然一再对自己说方沐阳说的没错,自己不该自怨自艾,可是有人关心着自己,这种感觉……

    齐六高高昂了头,便听见身边的方沐阳蹿了出去,高声叫着:“李大哥!林嘉!”

    听见这边的叫声,众人回过头,便瞧见苍翠的山林中方沐阳冲了过来,齐六一身黑衣小袄在后,慢慢往前踱着。

    李巴鱼怪叫一声迎了上去,林嘉只喊了一声“主子”便瘫软在地。

    欢呼声顿时响彻山野。

    洞中无日月,可外头已经过了五天了。整整五天,会州的大小官员都说没了救,这泥石流里头夹杂着千吨巨石,大量的土方,人埋在下头,哪里还有命在?

    可李巴鱼不信这个邪,林嘉也不信,愣是带着人在不停地挖掘。李力昨日刚刚赶到,收到会州的快报,齐三便慌了神,着他领了一队人马赶往会州。人马还在路上,李力独立连夜赶路进山,一直就没有合过眼。此时见齐六好端端的,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回到会州,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请医延药。方沐阳这边还好点,齐六那头,前来请安赔罪的会州大小官员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还是李力端着御前侍卫的架子,才给挡了下来。

    等方沐阳收拾妥当了,细细询问,才晓得当时泥石流下来,赵晨跑过去拉她,却不妨被掉落的石块砸中了腿,要不是林嘉拼着手臂不要将他拉出来,只怕赵晨就葬身在泥石流下头了。齐六的贴身侍卫李会就没那么好命,被泥石流压了个正着,如今连尸首都还没有挖到。其余站得近些的兵士失踪了有十余人,伤了六人。金帮的人站得远些,加上身手也好点,竟无一人死亡,只是有三人重伤,一人轻伤。

    赵晨砸断了腿,还在会州的分舵里头养病,方沐阳过去看了一眼,他脸色蜡黄,沉睡未醒。负责照顾赵晨的小子战战兢兢地回禀道:“赵爷一醒来就闹着要上山去找小方姑爷,大夫没办法,只得在他的药里头加了些安神的药材,一日里倒有大半天是睡着的。”

    方沐阳吸吸鼻子:“睡着也好,伤也好得快些。”回头又斥责林嘉:“你也是,伤了胳膊不好好歇着,还跟着参合什么?”

    林嘉眼一红,顾不得李巴鱼就在旁边,低声道:“若是主子有个万一,属下,属下也不用活了。”

    虽然知道林嘉身份不同,可听见他这么说,李巴鱼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这还是林嘉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对方沐阳自称属下,原以为他是方沐阳那位叔叔赠送的奴婢,如今看来,远非如此。

    生怕叫李巴鱼察觉出异样来,方沐阳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事跟你们说。”

    李巴鱼摇头道:“你先休息,旁的事也不用急。”

    方沐阳板了脸不悦:“这事比较急,待说了我再去休息。”

    金帮在会州的分舵是一栋位于码头边的宅子,原来是会州一个船帮的地方,占地不大,位置倒是挺好的,里头院子、天井、花厅、火墙什么的,一应俱全。既然方沐阳这般着急,李巴鱼便将她带到了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头,将门窗大开,吩咐心腹远远地守了,不许任何人打搅。

    见安排妥当了,方沐阳才道:“不见的那三条铜船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儿?冯三和王大牛他们人呢?”李巴鱼一听就着急起来,赶紧问道。这可是目前金帮的头等大事,虽说朝廷那头没有明确的意思,可随着方沐阳和齐六的失踪,衙门里头的人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就是在挖掘泥石流的地方,金帮的人和官兵也几次险些发生争执。

    方沐阳垂下眼帘,微微摇头。

    林嘉却沉吟了一下,转而问道:“这几日,您和六殿下到底如何脱险的?”

    方沐阳定定神,便将跌落天坑之后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洞中的情况本就简单,无非就是赶路、休息、然后继续走路罢了。只是他们运气比较好,竟在洞中摸对了路,顺利逃出生天不说,还在洞中发现了被藏匿的铜船,和被杀害的人的尸首。

    两人听完全都无语,不晓得是赞一声方沐阳的运气好,还是该叹一声那些被杀的人,又或者该叹服想到劫船杀人的那位,竟有如此妙的点子。

    李巴鱼喃喃道:“难怪遍寻不着那三条船。我也在这金江上下跑了几十遭了,怎么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方沐阳道:“我看那处江面上的洞口,离着水面也不过一丈不到,如果是水量丰沛的季节,只怕是连洞口都不会露出来。要不是对这段水路特别熟悉的人,只怕谁也想不到那里有个洞,大到能藏匿三条铜船。而且旁边的石阶显然是人力凿成的,只怕人家做的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说别的,谁有那个闲心,有那个人手,能在荒山野岭之中的一处洞穴里头去下这样的大功夫?”

    林嘉听了也皱眉:“姑爷,这事只怕人家所图非小,先不提给兄弟们报仇的事情,我们还是好生合计一下,如何将咱们金帮从这摊子浑水里头扯出来吧。”

    方沐阳还没说话,李巴鱼已经气得一拳打在了桌上,震得杯子一跳,茶水都洒了出来:“几十条人命啊!此仇不报,怎么对得起帮里的兄弟?”

    林嘉叹了口气:“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你想想,劫船、藏匿,山里的洞穴,还有在洞穴里头修建好石梯,坑杀四五十条人命。这其中任何一件,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就金帮如今的情况,这人只怕是倾尽金帮全力,也无法撼动他一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必为这一时之气,赌上整个金帮呢?”

    金帮发展到现在的情况,后来的林嘉出力不小。虽说他有几分私心在里头,可金帮现在的规模也是有他一分功劳,否则就凭方沐阳、李巴鱼和赵晨几个,也是无法把金帮带到现在遍布金江上下的地步。

    方沐阳也跟着劝道:“李大哥,我心里同样不好受。可是林管家说的倒也没错,这一时之气咱们必须忍。六殿下既然是来查铜船的案子,又亲眼见了那情景,他必然要给我们金帮一个交代。无论这事到底如何处置,暂且看来,咱们金帮的嫌疑算是洗脱了。所以这件案子最后如何定性,都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为今之计,倒不如好生想想如何抚恤死去兄弟的家属,总不能人没了,家也就散了。”

    说了这么久,方沐阳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再看林嘉,也是脸上蜡黄,黑眼圈挂着,只是勉力支撑着而已。方沐阳便道:“今天说的这些事儿,六殿下那头没说什么,咱们也别吱声,且看官府如何处理。时候不早了,大家都累,先歇着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就是。”

    李巴鱼想起他刚刚从洞里逃出来,心里暗自责怪自己急切了,忙安慰了方沐阳两句,叫他早点休息。

    林嘉也站起身来,落在李巴鱼后头,低声道:“主子,您一出事,属下便送了信回去。这会儿,只怕王爷已经在路上了。”

    方沐阳一听,就觉得头疼。这边铜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平南王又过来了,真是……都给堆一块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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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爷是喜脉介绍:
防火防盗防穿越,就怕穿越成苦逼!
不是苦逼是什么?姐是女人,为毛成了冲喜小夫婿?
家财万贯,烧了!美型岳父,瘫了!小媳妇,完全就是圣母白莲花!
日子不好过啊!这位大爷,能劳烦您滚远点不?搂搂抱抱像什么话!姑爷是喜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姑爷是喜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姑爷是喜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