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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宋医txt下载     宋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章 惊动

    他蹲下身去,借着蒙蒙的月光仔细一看,惊喜交加道:“哎呀!是个小老虎崽子!”

    雪霏儿一听,也忙过来蹲下身察看:“真的!还在动呢!这还有几只,不过都不动了,好像死了!”

    杜文浩瞧了一眼,果然,还有几只老虎崽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伸手一摸,除了这一只还在轻轻蠕动之外,其余的全都已经僵硬了。

    这下明白了,这肯定是只母老虎,怀胎即将产仔,却被这捕虎夹子夹住,流血过多死了,临死之前产下虎子,为保护孩子,这老虎便一直仰头凝视前方,直到死去,虎死虎威在,两人以为遇到了活老虎,这才吓得够呛。只可惜,除了这一只小老虎外,其余的都给冻死了。

    杜文浩放下药锄,小心翼翼地将这小老虎崽子双手抱了起来,这小老虎刚生下来,只比他的拳头大一点,蜷缩在他双手手心里簌簌发抖,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好可爱哦!”雪霏儿伸手摸了摸小老虎的身子。

    杜文浩道:“它冻得不行了,而且很饿,随时可能会死去。”

    “那怎么办?”

    杜文浩解开衣袍,把老小虎放入怀里,裹好衣服,说道:“先带回去,养它几个月,到它能独立生活了,再放回山上去。”

    “啊?你要养这老虎啊?老虎可是要吃人的,你这叫养虎为患!”

    古人还没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尤其是对猛虎这种凶猛的动物,那是看见就要杀的,杀了老虎的还会被树立为英雄,比如武松。

    只不过,对于杜文浩来说,从小就接受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教育,这思想根深蒂固,加上医者父母心的中医思想的影响,想让他看着这可怜的小老虎活活饿死,他是做不到。

    所以,杜文浩轻轻摸了摸怀里的小老虎,说道:

    “没事,其实老虎本性是怕人的,只有当老虎认为人类会袭击它们的时候,才会咬人,这小老虎刚生下来,眼睛都没睁开,牙齿都没长出来,想伤人也伤不了啊。等它养大了,就送回森林里去就行了。”

    “这个……,万一被衙门的人知道了,他们可不会让你在家里养一只大老虎的,恐怕要杀了它。”

    “你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再说了,我也不把它养大,只养几个月,等它能捕食小动物为食了,就放回山上去。”

    “这个……,那好吧,这小老虎也挺可怜的,你准备怎么养?”

    “帮我买一条刚刚产仔的母狗,用母狗**喂养。”

    “能行吗?”

    “能行。放心!不过回去就得找,不知道这小老虎能不能活到明天天亮。”

    “那好!”

    就在这时,他们两发现远处有灯笼火把,星星点点飘动着往这边过来,不一会,就听到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大伙小心,快到捕虎夹子那了,真要捕到老虎的话,大伙小心点!”

    雪霏儿忙道:“可能是放捕虎夹子的猎户来了,咱们快躲起来,别让他们看见小老虎,要不然可要抢走的。”

    两人赶紧将药筐背上,跑到不远处一块大岩石后面躲了起来。

    不一会,十多个猎户手里握着刀枪弓箭,举着火把过来,看见捕住老虎,而且老虎已经死了,都兴奋得大叫,将死老虎四脚吊在一根哨棒上,将那几只死了的小老虎也用刀叉叉了,得意洋洋举在半空哄笑,随后,一群人扛着死老虎欢天喜地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借着月光摸索着下山。

    走了大半个时辰,高一脚低一脚的终于快下到山脚的时候,远远看见山脚下都是灯笼火把,隐隐能听到不少人在呼喊:“杜大夫……!雪霏儿……!”

    雪霏儿惊喜道:“是庞县尉和青黛姐姐他们!”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哎……!我们在这里!”

    杜文浩忙交代雪霏儿道:“等一会就说我们迷路了,别说遇到老虎的事情,更不能说我抱了只小老虎回来!”

    “好,我知道了啦,——我才不会说呢,两个大活人被一只死老虎困在树上大半夜,说出去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嘿嘿,就是!”

    这时,那些人已经提着灯笼火把朝着他们过来了:“找到了!在这边呢!”

    跑在最前面的,是庞县尉,一把抓住杜文浩的胳膊,上下打量一下,这才惊喜叫道:“杜大夫!可找到你了!你们一去半夜没回来,哎呀都把我们急死了!”

    后面跟上来的是林青黛、衙门的雷捕头、孙小三等捕快,还有雪霏儿父亲宋掌柜。

    杜文浩忙拱拱手:“抱歉,让各位担心了,我们采草药走得远,有一味草药一直没采到,所以耽误了。”

    庞县尉回身狠狠瞪了雷捕快一眼:“杜大夫都是为了你才这么辛苦上山来采药的,还不谢谢杜大夫!”

    原来,傍晚时分,庞县尉的小妾玉儿终于迷迷糊糊醒转,甚至还叫一声老爷,把庞县尉乐得合不拢嘴,赶紧叫人去请杜大夫,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在让他进一步开方抓药。

    没想到杜大夫上午就上山采药去了,为了给衙门雷捕头治疗手臂。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见他们回来,这下庞县尉可着急了,眼睁睁看着小妾开始有了好转,这节骨眼上大夫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将雷捕头叫来平白训了一顿。

    雷捕头从五味堂回到衙门就听说了庞县尉已经承诺,只要这位五味堂新来的杜大夫能治好庞县尉小妾的命,就把三闺女许给了做媳妇。那这杜大夫可就是未来的县尉大人的乘龙快婿,这才知道厉害,一个劲告罪。

    眼看天快黑了杜文浩他们还没回来,雷捕头请示庞县尉该怎么办,庞县尉当即决定亲自带着衙门捕快、民壮,打着灯笼火把出城来飞灵山寻找。林青黛和雪霏儿的老爹得知这个消息,也跟着寻来了。

    但是这飞灵山山脉绵延,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够搜山的,只能在山脚下不停呼喊,好在杜文浩他们听到了,终于会面了。杜文浩一看庞县尉乐呵呵的样子,就知道病人的情况应该不错。

    雷捕头诚惶诚恐上来拱手道:“杜大夫,小人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让您万金之躯上山给小的采药呢。这要是出什么事,小人可担待不起啊。”

    杜文浩呵呵一笑:“瞧你说的,我一个坐堂大夫,怎么成了万金之躯了,这采药本来就是大夫的份内之事嘛,你不是说过交我这朋友吗,这你样我那是不想认我这朋友了?”

    雷捕头嘿嘿笑了:“杜大夫把雷某当朋友,雷某真受宠若惊了!呵呵”

    杜文浩对林青黛拱手道:“林掌柜,让你担心了,真不好意思。”

    “别客气,你们大半夜不回来,我是有些着急了,你是我五味堂聘请的大夫,在董达县也没个亲人,这要真出个什么事,我们可不好想啊。”

    雪霏儿的老爹抓着女儿上下打量了,见她没事,这才放心,埋怨道:“你啊,可真是,这深山老林的要是遇到什么猛兽,哪还了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交代哦!”

    “爹!人家这不是好好的嘛!”雪霏儿跺脚道。

    “好好!咱回家吧!”

    “我不,我还有事情!”

    “什么事?”

    “我,我要买一只刚产仔的母狗。”

    宋掌柜奇道:“你买狗做什么?”

    雪霏儿看了杜文浩一眼,吃吃一笑:

    “是帮杜大夫要的,他说以后要经常上山采药,我又不能时时跟着保护他,就想养一条狗有个伴,上山采药也有个照应。而且,今天我和杜大夫在山上采药,看见一些野兔,说如果有一条猎狗就好了,可以一边采药一边打猎。所以想买刚出生的小狗子养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也不用急在这深更半夜的啊,赶明儿问了谁家的狗产仔了,要一条就行了嘛。”

    “那……,那不行,就得今天要!现在要!”

第26章 关于纳妾

    “为什么?”宋掌柜更奇怪了。

    “我……,反正今晚就要嘛!”雪霏儿扭着腰肢给老爹撒娇。

    “好好好!要要,可这么晚了叫我上哪给你找去?”

    雷捕头笑道:“真是巧了,雪姑娘,我家就有一条刚下仔的母狗,一窝下了六个呢,等过几个月小狗大一些了,你来挑一条?”

    宋掌柜笑呵呵道:“那敢情好,霏儿,还不谢谢雷捕头!”

    “不!现在就要,连母狗一起要!”

    雷捕头眉头微微一皱:“现在就要啊……?”

    “哎!雷捕头,别弄错了,这条狗是帮杜大夫要的,不是我自己要,我才懒得养狗呢。不信你问问杜大夫!”

    雷捕头望向杜文浩。

    杜文浩呵呵一笑:“嗯……,是这样的,给捕头你治疗肘伤的药,其中有一味需要用狗的乳汁作药引,而且这药引有吉日时辰限制,过了今晚,就得等一些日子,怕耽误了捕头的伤势,所以才急着今晚要用。原也没指望能挖到这味药,所以上午的时候就没提这件事,没想到刚好就挖到了,所以才急着要找奶崽的狗。当然,我自己也想养一条小狗作伴,如果能把一窝狗养一段时间,从中找一条最好的,那当然很不错的了。霏儿光知道后面我想找条狗的事情,没了解前面的药引子的事,所以没说清楚。呵呵呵”

    雷捕头恍然大悟,忙道:“哎呀杜大夫这……,这可真是太麻烦您了!原来一切都还是为了我,也真是凑巧了,幸亏我养的这条狗刚好下了崽,还真是巧了。回去我马上把狗给您送来。”

    “如此多谢了!”

    “不不,我还得多谢您了,杜大夫。”

    庞县尉着急着让杜文浩去看他心爱的小妾的病情,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了,忙插话道:“夜深了,杜大夫,咱们回城吧!”

    “好的。”杜文浩当然了解他的想法。当下上了衙门的马车,急速返城。

    回到县城,雪霏儿和雷捕头去家里取狗。杜文浩把药筐拿回了自己的房间放,见无人跟来,这才将虎崽从怀里掏出来塞进被子里,留一条缝透气,然后锁上房门,出来和庞县尉一起来到恒祥客栈。

    三人推门进去,庞母早已听到杜文浩的脚步声,颤巍巍起身道:“杜大夫!您可来了!您的药真灵,下午玉儿就清醒多了些,还说了话哩,只是不时咳嗽,咳完了又接着昏睡,醒了又接着咳,怎么办呢?”

    杜文浩喜道:“她清醒了都说了啥?”

    “要喝茶?对对,瞧我这老糊涂,快!琴儿,给杜大夫倒香茶!”

    庞雨琴脆生生答应了,忙给杜文浩沏了一杯香茶,羞红着脸低声道:“杜大夫,您辛苦了,请喝茶。”

    她话语轻柔,让杜文浩不禁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忙欠身道:“多谢姑娘!”

    端起茶抿了一口:“嗯……,香!真香!”

    庞雨琴脸更红了,说道:“刚才姨娘醒了片刻,只是叫了声奶奶,然后就咳嗽,咳得挺厉害。”

    正说话间,床上二奶奶玉儿开始咳嗽了起来,一连串的咳嗽,咳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贴身的小丫鬟急忙帮她舒胸。

    杜文浩忙道:“快!把二奶奶扶起来,让她趴在床边咳嗽,轻拍后背,让她把痰咳出来!”

    贴身的两个小丫鬟忙帮二奶奶翻起俯身趴着,让她咳嗽,一个小丫鬟还用雪白的手绢接着痰。

    二奶奶玉儿咳得很吃力,咳完了在丫鬟搀扶下仰面躺在床上,不停喘着粗气。紧闭着双眼,高高的胸脯不停起伏着。

    那丫鬟正要将沾了痰的手绢拿出去扔掉,被杜文浩叫住了:“把手绢给我!”

    接过手绢展开,仔细查看了一下手绢上的痰液,黄稠带着血丝,有一股腥臭,杜文浩点点头,这是脓血症导致肺部感染,已经能咳出痰,病人体内正气有了增强,这是好的征兆,现在只需要继续大剂量消炎就行了。杜文浩在床边凳子上坐下,伸三指搭脉凝神切诊,片刻,微笑道:“二奶奶目前恢复良好,等一会我对上午的药方作些微调,进一步补气养血、托毒生肌,应该会继续好转。”

    庞县尉大喜,捋着胡须呵呵笑了,庞雨琴也高兴地在庞母耳边大声道:“杜大夫说姨娘会好起来的,要开新方子!”

    “新房子?你说的是洞房啊?这孩子,这么着急就想着进洞房了?说好了等治好你姨娘,才把你嫁给他的,奶奶不会赖账的,再等等啊!”

    庞雨琴大羞:“奶奶!你尽捣乱!人家说的是药方子!”

    “要房子?哦,杜大夫还没房子住啊?这可有点麻烦,倒不是奶奶抠门啊,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给杜家,自然由杜家准备新房了,要是咱们陪嫁个新房,那不成了上门女婿了,这可不成,这样可是待见了人家了,自立成家,这才是男人应当做的。杜大夫!你说是不?”

    杜文浩脸上发烧,呵呵干笑两声,拱手道:“老太太说得没错,娶妻纳妾,当然是要自力更生的啦……”

    “纳妾?”庞县尉轻轻咳嗽两声,“杜大夫娶了琴儿还想纳妾?”

    “呵呵,这个……”

    “我家琴儿端庄贤惠,将来相夫教子,传承你杜家香火,杜大夫要是还觉不满足,要娶个二房三房的,委屈了琴儿的话,我们可也不答应。”

    娶妻纳妾的话也就是杜文浩刚才随口一说,说完了便发觉有些不对,本想解释一下的,可听庞县尉这话似乎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面,不由有些来气,心想我还没答应娶你女儿呢,这都是你们家老太太耳朵背,听拧了一直要把女儿许给我,怎么反倒约束起我来了,拱拱手,淡淡笑道:“杜某出生卑微,加之四海漂流,遇事率性而为,既然县尉大人对杜某不屑,杜某也不敢高攀,这门亲事,本就是老太太随口说说而已,也没说媒下聘,就此一笑了之,以后再也不要提了吧!”

    庞县尉一愣,面有怒色,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庞雨琴听了这话,却已掩面悲泣,碎步进了里屋,关上房门,扑在床铺上呜咽啼哭起来。

    庞母诧道:“这是咋的了?好好地哭啥哩?儿啊,你刚才说啥不答应?娘没听清,咋听着杜大夫似乎很不高兴哩,娘可把丑话说到前头,你要是乱说什么,惹恼了杜大夫,娘可也不答应!”

    “娘!”庞县尉走过去,凑到庞母耳边大声道:“杜大夫说娶了琴儿之后,还要准备纳妾!”

    这下庞母听清了,诧道:“纳妾?”

    “是啊!这不是委屈了琴儿嘛!”县尉大声在母亲耳边说道。

    庞母摇摇头:“儿啊,你这话不对,琴儿嫁给杜家,那就是杜家的人,咱大宋但凡大富人家,谁家没个三妻四妾的?只要琴儿贤惠不妒,能和睦相处,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儿啊,你不也纳了玉儿作妾吗?你能做的事情,人家杜大夫就不能做?”

    “可我好歹是一县的县尉,他只是个坐堂大夫而已!”

    杜文浩一听这话,心头郁闷,沉声道:“县尉大人,很抱歉,我这一辈子恐怕注定只能是个坐堂大夫,配不上令嫒,老太太和大人的好意杜某心领了,杜某一介草民,不敢高攀,所以,这件事以后不用再提!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给二奶奶治病的。”

    说罢,杜文浩袖袍一拂,走到桌边坐下,提笔要写药方,发现砚台的墨已经干涸,拿起旁边的杯子倒了一点清水,抓住松烟墨要磨,旁边的丫鬟忙过来要帮忙研墨,杜文浩也不理会,自个儿闷声研墨。

    庞县尉和刘氏、二闺女都很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7章 男人本色

    庞母拍着大腿对庞县尉道:“儿啊!你都说了啥了!杜大夫这话娘听着心里慌哩,这是怎么了?”

    “娘!我……唉!”

    忽然,里屋门一开,庞雨琴脸上挂着泪花走了出来,走到杜文浩身边,伸手过去,低声道:“我来吧!”

    杜文浩的手顿住了,抬头瞧了她一眼。

    庞雨琴从他手中夺过松烟墨,研了起来。

    松烟墨画着柔美的圆圈,在砚台里绕着,一圈圈变成了浓浓的墨汁。

    庞雨琴的眼泪,也顺着白嫩的脸蛋一颗颗滚下,落在了砚台里。

    片刻,研好墨,庞雨琴轻轻搁下松烟,一句话没说,碎步进了里屋。

    杜文浩闻到她从身边走过留下的幽香,望着砚台那合着她泪水的墨,一声叹息。

    没办法,这不是我的错。

    提笔蘸了蘸墨,歪歪斜斜写了一个药方。

    把笔一搁,起身,对老太太拱手道:“老人家不用担心,明日我会再来替二奶奶复诊。告辞!”

    说罢,袍袖一副,扬长而去。

    杜文浩回到五味堂药铺。

    林青黛、雷捕头在屋里椅子上坐着,大堂里的地上放着一只大木箱子,里面躺着一条狗,一窝小狗正贪婪地吸吮着,一个挤一个很是热闹。

    雪霏儿正蹲着瞧得高兴,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杜文浩进来,笑道:“雷捕头把狗送来了,这些小狗好乖哦!”

    杜文浩忙雷捕头拱手道:“多谢!这窝狗放在我这里三四个月,等我配好药,并挑选一只适合的小狗之后,其余的就还给你。”

    雷捕头拱手道:“好的,有劳杜大夫了!这窝狗准备放在哪里?我帮你抱过去。”

    “这个……”杜文浩瞧了一眼林青黛,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自己不能随意做主。

    林青黛道:“杜大夫配药时需隐秘才是,外人不好旁观的。而且,这狗仔还太小,放在屋外会被冻死的,只能放在房间里。

    所以就放在杜大夫卧室吧,平时里英子负责照料它们,杜大夫可以放心坐堂。这样安排可好?”

    这正合杜文浩的心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狗给小虎崽喂奶。

    不过平时得找个地方把虎崽藏起来,想了想,说道:“林掌柜想得非常周到,就这么办好了。另外,我还需要两口大木箱,用来装采挖回来的药材。”

    “这好办,后院药材仓库里就有现成的,我让傻胖他们马上腾两口大木箱给你送到房间去。”

    “多谢了!”

    确定好了之后,雷捕头帮着把那一窝狗抱到了杜文浩的房间,英子忙准备狗食,傻胖和吴聪将药材仓库的两口木箱腾出来,抬到了杜文浩房间,每个箱子上都挂了一把铜锁。

    杜文浩正帮着忙活,忽听得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说道:“杜大夫!”

    杜文浩一回头,见是庞县尉。

    脸上的笑容立即淡了:“这么晚了,有事吗?”

    庞县尉左右瞧了瞧:“是有点事情,想和杜大夫您说说,能借个地说话吗?”

    “嗯,到后院吧。”

    两人进了后院,来到一楼客厅,林青黛让丫鬟英子奉上了香茶,两人分宾主坐下。

    杜文浩冷眼瞧着庞县尉,没主动开口。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庞县尉搓了搓手,低声道:“刚才……,刚才我说话有些莽撞,得罪之处,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杜文浩听他道歉,尊称自己为先生,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不少,点点头道:“没什么。这件事本来就只是误会而已,说开了对大家都好。”

    庞县尉更是尴尬,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不是这样的,这件事老太太是当真的。唉,这个……,先生,刚才老太太已经责备了我。

    你不知道,我的二房玉儿的父母,当年有恩于我庞家,当年老太太是准备让她做原配媳妇的,只是我与她年岁相差了二十多岁,她那时还蹒跚学步。

    老太太不忍让我空等十数年,这才给我娶了现在原配,等玉儿成人后,老太太做主让我纳玉儿为妾。

    说实话,老太太对玉儿,那比对贱内还要心疼,加之贱内连生四女,人到中年,一直无子,玉儿过门后,便生了个大胖小子,给我庞家续了香火。

    老太太对她更是亲近有加。想不到这次得此恶疾,几乎送命,多亏先生妙手回春,眼见玉儿有了回生的希望,老太太和我们高兴之余,对先生真可谓感激涕零。”

    杜文浩道:“不必客气的,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们郎中大夫应该做的。”

    “适才先生走后,老太太数落了我,说自古嫁女,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将来琴儿嫁到你们杜家,那就是你杜家的人,纵然是我,也不方便插手说三道四的,否则也不合规矩不是?

    我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所以特来说明,将来杜大夫是否纳妾,全由你自己决定,我们不予过问,只要你以后对琴儿好就行。”

    杜文浩皱了皱眉:“大人,你应该知道,这只是老太太耳背没听清,闹了个误会,不必当真的。”

    “不不,老太太言出必行,而且,我也觉得先生高才,医术如此高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琴儿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对了嘛,这样说话才对了嘛,我爱听。多夸夸。

    杜文浩嘴角露出了微笑:“大人过奖了,其实,我从来没想过纳妾什么的,刚才只是顺嘴这么一说而已。”

    庞县尉一拍大腿,喜道:“我就说嘛,先生乃是重情义的人,得娇妻如此,怎么还会纳妾呢!”

    你这是给老子将军?拿话给我上紧箍咒?

    嘿嘿,只需你县尉州官放火纳小妾,不许我郎中百姓点灯找二奶?屁!

    杜文浩斜了他一眼,淡淡道:

    “那也未必哦,花心其实是男人的本性,谁也不敢保证见到绝世美女不动心的。好比我初次见到令嫒,说实话,说我不动心那是假的。难保将来不再遇到跟琴儿姑娘一样美貌让我动心的女子。

    再说了,万一我的夫人过门了不能生养,或者一连好生几个女娃子,就没一个带把的,为了传宗接代,还不是要纳妾,完成这光荣使命啊?就象你县尉大人,刚才也说了,纳二奶奶其中缘由也是为了这个嘛。”

    庞县尉表情很是尴尬,强笑了:

    “你这话倒也实在,足见你心胸坦荡。嘿嘿,没关系,刚才我已经把话说明了,就算你娶了琴儿,将来还要纳妾,那也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们也不会说二话的,只要你对琴儿好就行!”

    杜文浩笑了笑,摆摆手:“县尉大人,刚才我已经说了,这许婚之事,只是老太太听拧了闹出来的误会,所以就不要再提了。

    我知道,你之所以过来道歉,只是担心我后面不给二奶奶好好治病,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的。”

    庞县尉连连摆手,一本正经说道:“先生,你误会了,我是真心过来给你说这件事的。——没错,当初的确是老太太听错了,才许了婚,但是,我和贱内合计之后,觉得杜大夫你小小年纪已经医术如神,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而且你为人正直善良,是个可托付之人。

    所以,我夫妻决定将错就错,就按老太太的意思,只要二奶奶神智恢复,病情稳定下来,便把三闺女雨琴许给你为妻。

    如果杜大夫觉得这样有些草率,我立刻央媒前来提亲就是。

    杜大夫以为如何?”

    开什么玩笑。

    你们这叫闪婚,懂吗?闪婚!

    连面都没见过几面,甚至都还没跟你闺女说上几句话,就这么把婚定下来?

    万一你女儿不是表面看着那么清秀知书达理,万一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呢?

    又或者压根满脑子优越感把我当劳苦大众欺压,等那时候再来奋起反抗揭竿起义,岂不是闹得大家都没脸。

    所以,这件事不能草率。

    不过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才好,别伤了面子。

    杜文浩拱手说道:“多谢县尉大人抬举,这门亲事……,只怕杜某难以从命。”

    “这是为何?”庞县尉脸色一沉:“你看不上小女?”

    “县尉大人误会了,我刚才也说了,令嫒容貌秀美,端庄贤惠,百里挑一,这样的佳偶打着灯笼也难找,我一个坐堂大夫,能娶到令嫒,只有偷笑的道理,怎么会看不上呢。”

    庞县尉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微笑道:“即使如此,先生难道有什么别的顾忌吗?”

    “是啊,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规矩,不是吗?”

    杜文浩施展的是拖字诀,先把这件事往后拖,只要把二奶奶的病治好了,庞县尉也就不会焦虑,说不定主动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当然,如果将来跟那小美人拍拖一些日子之后,觉得的确不错,而庞家也真的想高攀自己这未来国家栋梁,那就娶了这小美人也未尝不可。

    想起庞雨琴绝美容颜,杜文浩还是怦然心动的。

    听到杜文浩言下之意是要征得父母同意,这个理由当然是天经地义的。庞县尉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先生原来是要征得双亲的同意啊,对对,这个没问题。”

第28章 一切随缘

    庞县尉见他真情流露,同情之余,对他这番孝心颇为赞赏,抚掌叹道:“唉!令高堂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既然如此,那先生还有什么疑虑的呢?”

    杜文浩吸了吸鼻子,道:“我行走江湖多年,本来靠行医省吃俭用已经积蓄了点钱,想找个地买间陋室安顿下来,没想到,前些日子,路遇匪徒,所有的银钱都被抢劫一空,连同铃医行囊,好在林掌柜好心请我做了炮制药材的师傅,还临时兼任坐堂大夫,这才有了个栖身之所。”

    “是啊,先生遭遇,令人同情。这些打家劫舍的贼寇,本官一定将他们缉拿归案,重重法办!”

    杜文浩叹了口气:“唉!所以啊……,大人,眼下我这样子,说得不好听,那是寄人篱下!身无长物,连个简陋茅屋都没有,还谈什么娶妻成家啊?我纵有心娶令嫒,也不忍心让她跟我受苦啊!”

    庞县尉恍然大悟,心想闹了半天,人家还是为自己女儿好,有些惭愧,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那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我还年轻,才刚过弱冠,应当先成就一番事业再说。”

    “先生的抱负当然令人赞叹,不过,古人说的是‘成家立业’,这成家是放在前面的,先有家,再立业。所以,先生该当成家之后,再立业啊。再说了,这行医一道,要想创出名堂,成为名医,就算医术精湛,只怕也得熬个十年八载的。小女年岁不小了,再要拖延到先生成就一番事业的时候,只怕……,唉!”

    “就算不立业,这成家也得有个家才行啊,我现在寄人篱下,身无长物,也没成家的基础啊。”

    “呵呵,钱财之事好办,这次先生救活玉儿,我赠你白银一百两作为诊金,用这笔钱购置一处小宅院,买上几亩薄地,加上你行医赚钱,这养家糊口应该足够了。”

    “不不,大人,我不能收。”

    “为什么?”庞县尉愕然道。

    “按照惯例,坐堂问诊,每次五文,出诊每次十文,药资另算。如果老天爷开眼,治好了二奶奶,这先后出诊算下来,也最多超不过一百文。如何能收一百两白银?”

    “呵呵,先生真是实诚人,不过,我听说大夫行医,诊金并无定例,根据各自家财确定,家中殷实的,数倍数十倍给也并无不妥,一般人家,一只老母鸡,一筐鸡蛋,或者一捆柴火,冲抵诊金,也未尝不可,至于清贫人家,仁医向来不受诊金,甚至还奉送汤药。听说先生也曾给客栈一贫苦妇人小孩义诊,让人敬佩。我妾室玉儿是我庞家恩人,是老太太心头肉,如果先生真救得了玉儿一条性命,给一百两银子诊金又有何妨?先生何必矫情推却呢?”

    杜文浩淡淡一笑:“若是别人,别说一百两诊金,他要愿意,给再多我也收得心安理得,只是,大人,您的诊金,我不能多要。”

    “这是为何?”

    “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者的本份,救人性命的事情,哪个医者没遇到过?对于行医之人来说那是理所应当的平常事,要是借此索要重金,岂不成了借机敲诈,趁人之危嘛!所以,按照惯例,就算救人性命,一般也就送个诊金三四两就行了,赠送诊金超过十两,那已经非常罕见,如果大人一下送我百两白银,这恐怕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只怕立即成为街头巷尾酒楼茶肆闲聊的热门话题了。”

    “那有什么,他们喜欢嚼舌根就让他们嚼去呗!”

    “那可不成,眼下老太太将令嫒许我为妻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城,人家不用想也知道,大人重金酬谢,显然是大人有意帮扶于我。大人你想啊,我要靠岳父的资助买房购地娶妻生子,跟倒插门的赘婿有什么分别?那一辈子会抬不起头来的!我被人瞧不起,恐怕令嫒也不会过得好的吧?”

    赘婿是招男子入女家为婿,由远古的服役婚发展而来。由于赘婿与男尊女卑的礼教思想相反,所以历朝都受到歧视,唐宋时蔑视赘婿,称为“疣赘”,是为世人所不齿的。

    所以这番话让庞县尉也频频点头:“先生所虑有理。要不……,我多多陪嫁嫁妆呢?——也不成,别人也会乱说的。这……,这可怎么办?”

    杜文浩道:“这成家之资还是小事,主要是杜某对令嫒还不了解,不知道是否适合,这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杜某不愿草率决定。再则说了,杜某已决定先立业,再成家。不希望妻子跟着自己受苦,也不愿意受家庭拖累而耽误事业。”

    庞县尉脸上笑容消失了,冷冷问道:“先生打算让小女等多久?”

    “一切随缘!”

    “好一句‘一切随缘’!——先生这是婉拒婚事了?”

    “不敢,只是杜某至今还寄人篱下,的确不敢考虑娶妻成家的事情,以免误人误己。”

    庞县尉深深凝视杜文浩一眼,片刻,才缓缓道:“先生不亢不卑,自强自立,令人佩服。既是如此,那就一切随缘吧!”说罢,袍袖一甩,蹬蹬大步出门走了。

    杜文浩望着他背影消失,摇摇头,等了片刻,这才慢慢来到前厅,见雪霏儿还在大堂里和林青黛说话,便走了过去。

    雪霏儿见到杜文浩,迎上来笑嘻嘻道:“杜大夫,我到你房间看看小狗子,成不?”

    “行啊!”杜文浩知道她想看的其实是那只抱回来的虎崽。带着她回到房里,果然,雪霏儿进门后就把房门闩上,急声问:“虎崽呢?还活着吗?”

    “不知道,可能还活着吧。”

    杜文浩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见那虎崽躺在被子里,两眼紧闭,蜷缩成一团,在那里簌簌发抖。

    雪霏儿看得可怜,想伸手去抱,却又不敢,捅了一下杜文浩:“你快抱它去吃奶啊!”

    “还用你说啊?”杜文浩小心地将虎崽双手捧着,走到狗窝旁,将虎崽放在狗仔堆里。

    母狗发觉异样,回过头,用鼻子在虎崽身上乱嗅。

    杜文浩忙道:“你快安抚住它,要让它闻出虎崽不是狗仔,它就不会给虎崽喂奶的了!”

    雪霏儿忙蹲下身,用手轻轻抚摸母狗的脑袋和脖子,母狗收回脑袋,将下巴搁在木箱边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虎崽躺在狗仔堆里,满是金黄色花纹的身子哆嗦得跟筛糠一般,闭着眼把小脑袋四处乱扭,似乎闻到了奶香,却找不到奶头,急得嗷嗷叫,费力地将小脑袋往狗仔堆里乱拱。而那几个小狗仔,尽管个个都还没睁眼,却是争斗好勇精力旺盛,似乎知道虎崽不是它们一家人,都四脚乱刨,三两下便将虎崽踢了出来,可怜巴巴趴在那发抖。

    雪霏儿斥道:“你们可真霸道!”伸手将几个已经吃得肚子滚圆的小狗崽抓起来放在旁边,空出一块地,对杜文浩道:“快把虎崽拿过来喂奶啊!你想看它死啊?”

    杜文浩笑了,低声道:“哎,你不是说养虎为患吗?怎么这会儿比我还着急啊。”

    “哼!都抱回来了,说那么些干什么?赶紧的啊。”

    杜文浩将虎崽一手抓起,放在母狗的一只奶头下。虎崽拱了几拱,小嘴张开四处摸索,终于含住了奶头,贪婪地吸吮起来。

    杜文浩这才长舒一口气:“好了!只要虎崽喝了狗的奶,身上有了狗的奶汁味道,以后这狗就不会不给它喂奶了。”

    “是啊?那就好!可是,这虎崽长大了,会不会咬这些小狗?”

    “不会的,都是吃一个母亲的奶长大的,算得上同胞兄弟了,怎么会窝里斗呢。再说了,差不多的时候就送虎崽回山上去了。”

    “嗯,这倒是。”

    雪霏儿抚摸着狗的脑袋,狗也不管含着奶头猛吸吮的虎崽了,只顾趴在那打盹。两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小虎崽吃奶,雪霏儿试着把那几只搬开的狗仔一只只拿回来吃奶,而这时虎崽喝了奶,有了力气,死含着奶头不放,那几只狗仔也刨不开它,不一会,也慢慢习惯这个新来的争食者了。

    又过了一会,小虎崽吃饱了,蜷缩在小狗崽堆里呼呼大睡,雪霏儿这才放心里走了。

    

第29章 紫花地丁

    第二天一大早。

    杜文浩让虎崽吃饱奶之后,在一只装药材的木箱里垫了些破布做了个窝,又用刀子把箱子角捅了个小窟窿透气,然后将虎崽放进去,把箱子锁好,这才开门洗漱。

    拿出昨天挖的三七等草药炮制好,做成散剂或者饮片,放在另一口药箱子里锁好。

    杜文浩下楼来到大堂。

    药铺还没开门,吴聪和傻胖正在抹桌子扫地。

    杜文浩让吴聪把昨天开给雷捕头药拣了,自己拿着回到房里,关上门,把三七、鸡血藤等几位药加入,包好,拿回了大堂,递给吴聪:“你把药给雷捕头送去。”

    吴聪答应了,提着捆成一串的药包开门走了。

    杜文浩正帮着傻胖卸门板开堂铺,忽听到雪霏儿惊慌的声音传来:“杜郎中!杜郎中!”

    杜文浩道:“我在这呢,怎么了?慌里慌张的,后面有老虎啊?”

    雪霏儿跑进来,喘了一口气,咽了一声口水,急急的声音道:“坏了!快去看看吧!二奶奶她……”

    杜文浩心头一惊:“二奶奶怎么了?”

    “二奶奶快不行了!我刚刚起床,去上房瞧瞧二奶奶,结果发现二奶奶出气多,进气少,两眼翻白,脉都摸不到了!说是昨晚就这样的,呜呜呜”

    杜文浩大吃一惊:“啊?为什么不叫我?”

    “我问了,丫鬟们说县尉大人只让人去叫来了钱神医,却不让叫你!我问了原因,县尉大人却不回答。我听了急了,这才跑来叫你,快去吧!”

    杜文浩二话没说,背上药箱飞奔出门,雪霏儿紧跟在后面。

    杜文浩阴着脸穿过大街,冲进对面客栈,咚咚咚快步上了楼,来到房前,一把将房门推开,跨步进去。

    庞县尉见到杜文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沉下脸。

    二闺女和三闺女庞雨琴都在掩面哭泣,尤其是三闺女庞雨琴,更是哭得眼睛红肿跟个核桃似的。

    只有拖着两条鼻涕手里拿着麦糖的豆儿,才三四岁,根本还不懂事,跟着大人哭了一会就不哭了,此刻瞪着大眼睛只顾舔着手里的麦芽糖。

    见杜文浩进来,鼻涕口水糊着的脸朝他咧嘴一笑,随即鼻子哧溜一声,将马上流淌到嘴边的鼻涕吸了进去。

    床边凳子上,坐着的正是神医钱不收。

    见杜文浩进来,他转头瞧了一眼,冷冷一笑,站起身走到一旁。

    杜文浩也一声不吭,走到床边,弯腰凝视床榻上气若游丝的二奶奶玉儿,片刻,伸手掰开她的眼帘看了看,自个儿将旁边的独凳拉了过来坐下,也不理旁边众人,拿过玉儿手腕,凝神搭脉。

    庞母听出了杜文浩的脚步声,颤巍巍摸索着往前走:

    “杜先生,是杜先生来了对吧?

    快看看玉儿,我怎么觉得玉儿不太好呢,问他们他们也不肯说实话,先生你告诉我,玉儿是不是不行了?

    你可要下死力救我玉儿啊,我都把三闺女许给你了,那可都是一家人了呀……!

    “奶奶!”

    庞雨琴一跺脚,掩面而泣,转身奔进里屋,咣当一声掩上房门,里面传来悲悲切切的哭泣。

    庞县尉和刘氏等人忙把庞母搀扶回椅子上。

    刘氏道:“娘,别着急,杜大夫正在给玉儿瞧病呢!”

    “我叫你们去叫杜先生,你们偏不,还骗我说玉儿没事,现在杜先生一言不发,说明肯定玉儿出事了,我的玉儿啊……!我告诉你们!我玉儿真要出了事,我……,我就她一起死!呜呜呜……”

    房间里乱成一团,杜文浩却视而不见,闭目凝神诊脉。

    良久,才缓缓放开了玉儿的手腕,一言不发,站起身,独自踱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街道上渐渐开始热闹的街面,还有对面生意清淡的五味堂,心里思索着该如何治疗。

    二奶奶玉儿病情反复,本在他预料之中。

    用中医治疗如此危重的败血症,他的把握不到三成,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抗菌消炎。

    二奶奶前段时间用药,一直在努力解决的就是抗炎问题,这也是脓血症最主要的问题,但是,能使用的抗炎草药,他都用上了。

    过去两天的确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全身感染的进一步恶化,可是,却没有能克敌制胜,以至于引起了病症的反复。

    加上昨晚病情恶化,庞县尉他们又不来叫他,影响了抢救时机,怎么办?

    必须想到新的抗菌消炎的办法,说到底,这才是关键!

    不过现在得马上抗休克!

    杜文浩拿过药箱,取出金针,用药棉消毒之后,迅捷地分别刺入玉儿素髎、内关、涌泉等穴。

    见此情景,屋里所有的人都静悄悄望着他,生怕说句话会分神了似的,连里屋三闺女庞雨琴的抽噎声也停下来了。

    杜文浩给玉儿针灸了一炷香功夫,发觉脉象有了增强,休克症状已经缓解,这才收了针。

    站起来,在屋里走了片刻,衣袍一撩,走到桌前坐下,提笔要写药方,发觉砚台墨汁已经干涸,一手捋住袍袖下摆,一手拿起清水盏,在砚台里倒了几滴,拿起松烟墨,悬肘研墨。

    旁边丫鬟忙过来轻声道:“大夫,奴婢来吧?”

    杜文浩恍若未闻,继续研墨。

    只听里屋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到他身边,一阵幽香扑鼻,一只纤纤素手伸过来,在他面前展开,如白菊娇艳的花瓣,带着哭音说:

    “我来研墨!”

    杜文浩停住了,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中半截松烟墨让给那花瓣。

    花瓣合拢,二指轻捻,画着柔滑的弧线研起墨来。

    这女孩当然就是三闺女庞雨琴。

    杜文浩抬眼看了看她,只见她俊俏的脸蛋上梨花带雨,一双凤目只是瞧着砚台那渐渐浓黑的墨汁,娇容凄然。

    庞雨琴身上那淡淡的幽香,如雨后轻烟,轻轻飘过。

    杜文浩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心头一动,似乎发现了什么,却如梦里看花,想看又看不清,恍然说了句:“好香!琴儿,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庞雨琴素手一顿,瞟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眼神,带着哭音低低道:

    “紫烟……”

    “紫烟?……什么做的?”

    豆儿拖着两条鼻涕,手里拿着半块麦糖,一直趴在桌沿上瞧着他写方子,听了这话,仰着小脸傻乎乎道:

    “我知道!是紫丁香花做的香料!我见三姐做过!”

    “紫丁香花?”杜文浩身子猛地一震,离座蹲下身问豆儿:“紫丁香花是什么?”

    “紫丁香花就是紫色的花嘛,香香的,这都不知道,笨笨!”

    豆儿大眼睛满是不屑,将手里半块麦糖塞进口里,张开缺了门牙的嘴抿了一口。

    “紫色的花?——紫花地丁!”

    杜文浩眼睛一亮,豆儿的话让他猛然想起紫花地丁来。

    紫花地丁是一种强抗菌消炎草药,经过现代药效试验,证明对金黄色葡萄球菌、结核杆菌、痢疾杆菌、肺炎球菌等多种病菌都有很强的抑制作用,对内毒素甚至有直接摧毁作用!

    杜文浩猛地一拍脑门,自己脑袋经过穿越强化,已经记住了所有穿越前看过的医书,脑袋里医学知识已经浩如烟海,震古烁今,竟然想不起来小小的紫花地丁。

    怪只怪自己临床经验还不足。

    杜文浩抱起豆儿,在她脏兮兮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你真聪明!”

    豆儿很是高兴,没了门牙的小嘴一咧,呵呵笑了。

    放下豆儿,杜文浩站起来道:“紫花地丁,知道哪里有吗?要很多!”

    刚刚被夸奖,豆儿很得意,顾不得抿麦芽糖,仰着小脑袋说道:

    “我知道!三姐花园子里就有!好多呢,紫花地丁、桔梗花、丁香花,好多花呢!”

    “是真的吗?”

    庞雨琴点点头。

    “快带我去挖!我要紫花地丁做药!这药能救二奶奶的性命!”

第30章 平凡的小花

    旁边一直阴着脸一言不发的钱不收终于开腔了,冷冷笑道:“紫花地丁做药?嘿嘿,不知是源自哪本药书的记载啊?”

    紫花地丁作为药材,是明朝李时珍《本草纲目》才首次记载,此前并没有发现它的药用价值,所以钱不收不知道很正常。

    这时候杜文浩没空理他,对庞雨琴道:“咱们快走吧!”

    雪霏儿也急声道:“三姐,你快带杜郎中去啊!”

    庞雨琴听说这药可以治疗姨娘的病,更不多说,点头应了声“好”!跟着杜文浩两人冲出了房间。

    正在他们咚咚下楼的时候,庞县尉冲出来,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说道:“骑我的马去!”

    宋朝老百姓一般都坐牛车,士大夫骑驴或者乘轿,而马匹大部分都用于军事和朝廷公务,除了军队、衙门,就只有富贵人家才有马匹。庞县尉作为维护一县社会治安的官员,有衙门专门配备的巡查用的骏马。

    两人来到后院,庞县尉的马只有一匹,庞雨琴道:“你骑马先去,我坐牛车来。”

    “恐怕不行,你们家的家丁不会让我进去的,我也不知道你的闺房花园在哪里,再说了,我……,我不会骑马哦!”

    “那……那怎么办?”

    “要不,咱们还是做牛车去吧。”

    “来不及了!”庞雨琴银牙一咬,扯了杜文浩一把:“上去!咱们两骑一匹马去!”

    “啊?”

    “快啊!姨娘快死了!”庞雨琴话语带着哭腔,伸手抓住了马笼头稳住马。

    杜文浩把心一横,学着电影里的样子,一脚踩蹬,两手抓住马鞍梁,飞身上马,松开马镫。庞雨琴踩蹬上马,坐在他身后,绕过他抓住马缰绳,两脚一夹马肚子,一声清叱“驾!”纵马出了客栈。

    大街上的行人听到急促的马蹄,看见是衙门官马,都急忙躲避两边。耳听马蹄急促,飞驰而过,晃眼看见马背上一男一女,共乘一骑,都瞪大眼啧啧称奇,虽然马快,还是有熟识并眼尖的人认出马上女子正是县尉庞大人的千金庞雨琴小姐,而前面坐着的,似乎就是五味堂新来的坐堂大夫。

    于是,当他们两的马飞驰而去之后,这特大新闻也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传遍了大半个城了。

    庞雨琴带着杜文浩匆匆进门,穿过前厅,来到后宅,一座精致的小花园里,跨步进入月亮小门,碎石铺地,柳荫绵绵,一弯碧绿的池水,深秋了,池塘边荷叶早已枯黄,清晨间,池边甚至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一栋小楼掩映在绿树中,小楼前一大片花圃,大部分的花都已经在深秋凋零了,除了初冬的茶梅,绽开着娇嫩的花蕊。

    杜文浩一眼便认出了花圃中一片紫花地丁,忙跑过去蹲下,顾不得找锄头,两手抛了起来。庞雨琴赶紧拿来花锄,蹲下身帮着刨挖。

    杜文浩一边挖一边好奇问道:“紫花地丁在田埂、路旁随处可见,小布丁点一个,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小花,还费劲巴里种它?”

    “我觉得它很美啊,在平平凡凡的地方默默绽开,自由自在地活着,多好啊。”

    杜文浩一呆,望着她娇嫩的脸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

    庞雨琴却并不抬眼,只顾挖着花。

    很快,两人挖了一大堆,庞雨琴找来一个袋子装了花,杜文浩提着,两人出院子上马,又在众目睽睽中穿过大街,飞驰回到了五味堂药铺。

    药铺里坐着几个病怏怏的人,小丫鬟英子正心急火燎团团转,见到杜文浩,忙迎了上来:“哎呀,先生!你去哪里了?夫人都要急死了,让人去对面客栈找你,你也不在。这一上午都来了好几拨病人瞧病,听说你没在,又都走了,只剩这几位了。”

    杜文浩又惊又喜:“今儿个怎么来了这么多病人了?”

    店伙计吴聪呵呵笑道:“我去给雷捕头送药的时候,听衙门捕快们说,这一大早,雷捕头上街巡街,挨着一路说咱五味堂来了位神医,不仅手段高明,而且为人仗义,让有病的都来咱这瞧病。”

    “这雷捕头还真是热心!掌柜的呢?”杜文浩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在后院呢!快赶紧给这些病人瞧病吧,都等你老半天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一个中年人搀扶下,拄着拐杖坐在门口长椅子上,弯着腰,不停咳喘,喉咙里嘶嘶作响,如拉风箱一般,说话也不利落,断断续续道:“是啊,杜大夫,咳咳咳……,雷捕头说你医术如神呢,他说行那就一定行的,所以老朽等人来找您看病,您给瞧瞧吧,我这病啊……嘶嘶嘶……,整天喘个不停,咳个不停,哎呀,咳咳咳……,真要我老命了……咳咳咳……”

    杜文浩忙躬身道:“老人家,真对不住,如果您愿意让我瞧病,恐怕还得耐心等等,因为我有个危重病号等着我炮制药材救命!”

    “哦?是县尉庞大人的二奶奶吧?嘶嘶嘶……,听说了!那您赶紧先去忙吧,闲了再来,咳咳咳……,老朽等着,反正这老病也拖了二十多年了,一时半会死不了!咳咳咳……”

    杜文浩忙提着大半袋的紫花地丁进了后院,林青黛正在后院一颗老槐下竹椅上坐着,手里做着一件女红,见杜文浩进来,忙放下起身,眉宇间闪过一丝喜悦:“回来了!”

    “嗯。我先制药给二奶奶送去,回来再给前堂病人瞧病。”

    “好,病有轻重缓急,先救急!”

    杜文浩将紫花地丁倒在地上,先用铡刀切碎,然后取过铜钵,将紫花地丁捣烂成汁,用纱布过滤,盛在碗里,把他先前配给二奶奶的药端来,将紫花地丁汤汁倒入混合好,带着紫花地丁的药渣,端着汤汁和庞雨琴两人回到了恒祥客栈。

    进得门来,一屋子人见到他端着药汤,知道煎熬了新药来了,眼中都显露出了希望。

    钱不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嘴角一抹冷笑。他被人尊称神医,也自信这县里、四里八乡甚至府城都算上,他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连他都毫无办法的病,这年轻人如何能治好。

    旁边一个小丫鬟上来要接碗,庞雨琴已经先接过去:“我来喂!”

    庞雨琴端着药汤坐在床边,舀了一勺,用嘴唇试了试,小心地送到二奶奶玉儿嘴边:“姨娘!喝药了!”

    玉儿圆睁双目,傻傻望着前方,毫无反应。

    “用灌壶灌!”杜文浩道。

    丫鬟赶紧拿来灌壶,将汤药倒入,用簪子撬开玉儿的嘴,将壶嘴伸进去一直探到咽喉处,将汤药慢慢都硬灌了进去。

    一壶汤药灌完,玉儿依旧一动不动躺着,面部如玉雕一般,只有胸脯微微的起伏,让人才能感觉她脆弱的生命还在挣扎。

    杜文浩将手里紫花地丁的药渣递给庞雨琴:“给奶奶腿上的疔疮清洗伤口后,把这药敷上。”

    庞雨琴接过,在丫鬟们帮助下忙着给二奶奶换药,杜文浩走到屋角转身回避。

    庞县尉走到杜文浩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杜先生……,多谢……!”

    杜文浩没有回头,淡淡道:“治病救人,医者本份,不必言谢。不过,杜某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二奶奶昨晚病情危殆,大人却不派人来叫我,想必是杜某昨晚说的话得罪了大人。可是,所谓人命关天,大人纵然对杜某有什么看法,也不能拿病人性命赌气!”

    庞县尉面有愧色,低声道:“是!先生说的是……”

第31章 噩梦醒来是早晨

    静静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玉儿嘤咛一声,慢慢睁开了眼,孱弱的声音唤道:

    “虎子……”

    这轻轻的一声,耳神时好时坏的庞母却已经听见了,颤巍巍叫道:

    “快!玉儿在叫虎子哩!快把虎子抱过去!”

    众人又惊又喜,一阵忙乱,奶妈急忙将怀里婴儿送到玉儿身边。

    玉儿眼球艰难地转了转,瞧了一眼身边的儿子,嘴角有一丝微笑,又慢慢望向庞县尉,微弱地唤了一声:“老爷……”

    “玉儿!”庞县尉眼泪都差点下来了,悲喜交加上前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你受苦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玉儿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妾……想喝粥……”

    二奶奶已经多日粒米未进,忽然说要喝粥,喜得庞县尉差点哭出声来,忙不迭转头吩咐:

    “快!快给你们二奶奶熬粥去!快啊!”

    房中顿时大乱,几个丫鬟正要奔出房去,却被杜文浩叫住了,冷声吩咐:

    “用红参炖粥,回阳救逆固脱!”

    “嗳!”丫鬟脆生生答应了,忙着准备去了。

    见玉儿醒转,能应答,还想进食,房中众人都是喜不自胜,唯有钱不收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雪霏儿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钱神医,杜郎中治好二奶奶的病,你不高兴吗?”

    “除中之象,何乐之有?”

    “除中?什么除中?”

    钱不收又叹了口气,低声道:

    “二奶奶本不能食,现在醒转就要喝粥,乃是中焦脾胃之气即将断绝的征兆!”

    “喂!你掉什么药袋子,我听不懂,直说啊!”

    钱不收苦笑,声音更低了:

    “就是——回光返照啊!”

    这一声虽轻,却将一屋子人惊得木呆呆立在当场,随即,庞雨琴等女失声恸哭起来。

    庞母没听清,张皇地伸着手摸索着:

    “怎么了?玉儿不好了是不是?到底怎么了呀……?”

    杜文浩哼了一声,走到床边椅子上坐下,拿过玉儿手腕,凝神搭脉,片刻,回头对钱不收朗声道:

    “二奶奶脉虽沉细,但已无衰竭的迹象,哪来的回光返照?——自己来诊脉,别在那瞎几把乱说~!”

    庞雨琴等人哭声顿止,一起望向钱不收。

    “粗俗!”

    钱不收嘟哝了一句,老脸满是愤怒,恶狠狠瞪了杜文浩一眼,撩起长袍前襟一角,迈大步过来,在凳子上坐下,伸三指轻轻搭在玉儿手腕上。

    片刻,钱不收咦了一声,转头望向杜文浩,花白的眉毛抖了几下,眼神中满是惊诧。

    杜文浩不住冷笑,斜眼看着他。

    钱不收凝神静气,仔细辩脉,良久,慢慢收回三指,轻捋着三缕胡须,紧缩双眉,似乎无法理解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庞县尉小心问道:“钱先生,玉儿到底如何?”

    钱不收一言不发,又低头凝视床上玉儿片刻,再次伸手切脉。

    良久,才缓缓放开,艰难地站起身,瞧向杜文浩,灰白鬓发仿佛瞬间白了许多。

    好一会,这才拱手道:

    “杜先生医术另辟蹊径,果有疗效,佩服!”

    此言一出,已经肯定二奶奶玉儿不是回光返照,而是真正好转苏醒了。房中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庞雨琴和姐姐更是相拥而泣。

    刘氏扶着庞母的手,哭着大声在她耳边道:“娘~!玉儿……!玉儿活过来了!”

    “啊?你说什么?”

    “玉儿活过来了!杜先生救活了玉儿了!”

    “老天爷……!玉儿……,我玉儿呢!”

    庞母摸索着跌跌撞撞往前冲,刘氏和庞县尉急忙搀扶着她走到床边凳子上坐下,把玉儿的手放在她手心里。

    庞母哆哆嗦嗦道:“玉儿!我的心肝!你……,你怎么样了?”

    玉儿昏迷多日,如今又看见了老太太,才知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真恍若隔世,又悲又喜,眼角一滴清亮的泪珠慢慢滚落,弱弱地道:

    “老祖宗……,玉儿……,玉儿好多了……”

    “谢天谢地!谢谢菩萨救了我玉儿!”

    庞雨琴哭着扑哧一声笑了,眼泪哗哗的说道:

    “奶奶!是杜先生救的,不是菩萨!”

    …………

    望见屋里人又哭又笑,杜文浩终于轻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微笑。

    败血症致病病因复杂,死亡率高,尤其是多种细菌引起的复数菌性败血症,死亡率更高。

    如果在现代,一般先用两种以上的广谱抗生素联用,大剂量抗炎,同时提取细菌进行培养和药敏试验,根据结果调整用药。

    可是,在古代当然没这条件,杜文浩只能将具有抗菌消炎功效的中药都用上,指望通过这种全面撒网的办法来治疗。

    这是不得已的办法,人的身体耐受力是有限的,一次不可能使用太多药物,用的药种类多了,单种药的药效相对就会降低,而达不到必须得剂量就起不了大作用。

    幸好中药类抗菌消炎药大多是广谱类的,大剂量使用倒也抑制了病菌进一步侵袭,只是缺乏克敌制胜的决定性药物。

    杜文浩把能想到的抗菌消炎药都用上之后,二奶奶病情还是出现了反复,命在顷刻,就在这时,杜文浩在庞雨琴的偶然提示下,发现了自己遗漏了紫花地丁这味重要的抗菌消炎药没用。

    紫花地丁最早记载于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这之前的医者并没有发现这种药的药用价值。无人使用过这种药,人体也就没有任何耐药性。

    这种情况类似于当年青霉素问世之初,人体还没有对青霉素产生耐药性,所以面对肺结核、脑膜炎等等这样曾经的绝症,可谓所向披靡,药到病除。

    杜文浩使用新型抗菌消炎药紫花地丁,和这一样,犹如两军对垒势均力敌的时候,突然杀入的一支生力军,胜利的天平立即倾斜了,最终将玉儿从死神手里夺了过来。

    雪霏儿凑过来道:“玉儿姐,正在给你熬红参粥哩!别着急,马来就来了!”

    “嗯……”玉儿轻轻点头。

    雪霏儿喜滋滋站起身,转头对钱不收道:“二奶奶的病治好了,钱神医,你还不拜师?”

    钱不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捋着胡须瞧了杜文浩一眼,沉声道:

    “此刻言之过早,二奶奶尚未完全脱离险境,等二奶奶真正转危为安之时,老朽自会登门拜师。告辞!”拱拱手,拂袖而去。

    钱不收临走这句话,又让庞县尉等人心头一惊,忙问杜文浩道:

    “杜先生,玉儿不会再有事了吧?”

    “目前恢复良好,不过一定要严格继续按照我的医嘱用药,绝对不能松懈麻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再别自作主张,耽误了抢救了!”

    庞县尉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再不敢乱来了。谢谢你!杜先生!”

    老太太耳朵背,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而且此刻也顾不得和杜文浩说话,坐在床边,拉着玉儿的手高兴得老泪纵横。

    刘氏、二闺女、庞雨琴还有奶妈、丫鬟们都围拢床边,又哭又笑地议论着,小心地和玉儿说着这些天的事情。

    杜文浩也不打扰,静悄悄出了门,雪霏儿追上来,跟着他一起下楼。

    两人回到五味堂药铺,雪霏儿老远就叫道:

    “青黛姐!杜郎中把二奶奶救活了!真是神了哦。”

    那几个病人还在大堂等着他回来,那不停咳嗽的老者一听这话,忙起身道: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咳咳咳……”

    “当然是真的,这会子二奶奶已经醒转,嚷着要喝粥哩,县尉大人、老太太和大奶奶他们都高兴得不得了了,不信你自个儿去去瞧去啊!”

    “信!雪姑娘说的当然信!咳咳咳……,听说这县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暴病,连钱神医都治不好呢,咳咳……,杜大夫楞给治好了,那不是比钱神医还要神么?嘶嘶嘶……”

    其他几个病人也都连连点头赞同,都惊奇地上下打量着杜文浩。

第32章 阎妙手

    雪霏儿很是得意,很有一种伯乐发现千里马的自豪感:

    “那可不是嘛,你们不知道啊,钱神医还说二奶奶醒转要喝粥,是什么……,什么……”

    她转头瞧向杜文浩:“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除中’!就是中焦断绝的意思。”

    “对对!除中,说二奶奶是回光返照,马上要死了,杜郎中叫他自己来看看是不是他说的那样,钱神医把脉之后,张大嘴半天都合不拢哩!那个神情真真让人好笑!嘻嘻嘻”

    杜文浩笑道:“夸张!行了,我要看病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不!我还没说完呢!”雪霏儿眉飞色舞继续说道,“你们知道吧?钱神医眼见杜郎中把二奶奶救活了,脸上别提有多难看了。”

    “哦,那是为何?难道他不希望二奶奶病好?”

    “那倒不是,他到底是神医,这医德还是不错的,没这么缺德。只是,假如二奶奶病好了,他就要拜杜郎中为师,所以苦恼啊!”

    “拜师?咳咳咳……”老者佝偻着腰,一双老眼瞪得跟鹌鹑蛋似的,“钱神医要拜杜大夫为师?为什么?”

    “嘻嘻嘻嘻,这都怪这钱神医目空一切,太过高傲,先前说话太满,断定二奶奶已经没治,并且说只要杜郎中治好了二奶奶,他就拜杜郎中为师。他想不到杜郎中果真厉害,连他钱神医断定必死的人都给治好了,他这叫作茧自缚!

    “哦……,原来是这样啊!咳咳咳……”

    另外几个病人也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这可是个大新闻,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全是为了给雷捕头一个面子,这才来让杜文浩瞧病,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个天大的新闻,心里痒痒的急着回去说给亲戚朋友听。

    雪霏儿说得兴起:

    “钱不收号称他医治的病人,连阎王爷都收不走,如果他的医术都能这么说,那杜大夫更厉害,岂不连阎王殿上死了的人都能给救活了?嘻嘻嘻”

    “哈哈!”杜文浩忍不住笑出了声,“霏儿,你可真能吹!行了,二奶奶还没脱离危险,你就这么往高里拔我,就不怕我从高处摔下来,摔个鼻青脸肿的啊?”

    “嘻嘻,怎么会呢?我也想不到你这么能耐,青黛姐,你可真有眼光,请了这么个神医来当坐堂大夫,往后啊,你这五味堂可就四海名扬了!”

    林青黛一直微笑着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心里却早已惊喜交加,暗自庆幸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闻言笑道:

    “是啊,咱五味堂以后就仰仗杜先生了。”

    雪霏儿嘻嘻笑道:“不对!青黛姐,该叫他杜神医!赶明儿二奶奶病好了,他就是钱神医的师父,那可不是神医的神医么!”

    “行了,你们俩就别在这一唱一和的往我脸上贴金了。不过,还是别叫我什么神医,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这神医那是随便叫的吗?那可是要经过多年行医,救治无数病人之后,才能慢慢积累起来的。

    人家钱不收赚这外号,那就是几十年积累的声誉,可不是忽然就从天上掉下来的。

    至于我嘛,江湖郎中碰巧会治这个病罢了,他会的说不定我就不会,我治不了的他就能治,所以,这神医二字,可万万不敢当,你们可别外面乱叫去,没得让人笑话。”

    林青黛微笑点头:“先生说的是,我们自家人不该自己吹嘘自己,这‘神医’二字,得人家真心诚意叫那才真算数,自个儿叫,那有什么劲。”

    雪霏儿一噘嘴:“哼!你们俩这才叫一唱一和哩!行了,杜郎中,你给他们瞧病吧,我回去帮你盯着二奶奶,别再出什么变故才好。”

    说罢,蹦跳着一阵风出了门。

    杜文浩在长条书案后面坐下,整了整自己的粗布青衣长袍,道:

    “哪位先瞧?老人家您先看吧?”

    其他人虽惦记着回去说这大新闻,却也不方便撂脚就走,到底是雷捕头介绍来瞧病的,怎么都得走走过场。但又不能跟这不停咳嗽的老者抢先,便都让了他。

    那老者却是咳喘嘶嘶连声,断断续续道:

    “不着急!咳咳……,老朽这是多年的老病了,钱神医,还有府城的不少名医也都看过,咳咳……,时好时差的,估计一时半会好不了,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三刻,还是嘶嘶嘶……,你们几位先瞧。

    刚才听雪姑娘说,杜先生把钱不收断定必死的病人都给治好了,那是真有能耐的,所以等会老朽咳咳咳……,还想让先生好生给瞧瞧哩。你们先瞧好了,嘶嘶嘶……”

    那几人听了,也不再推辞,挨个坐下让杜文浩瞧病,也都是些疔疮、伤风跑肚之类的小毛病,很快就都搞定,拿着药谢过之后走了。堂里只剩那咳喘老者。

    老者这才在那中年人搀扶下,蹒跚过来,慢慢在杜文浩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不用吩咐,自己把那枯瘦的手腕放在脉枕上,不停喘息,嘶嘶有声,还不时咳嗽着。

    杜文浩凝神诊脉,片刻,让老者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又问了问病史,说道:

    “老人家,你这哮喘时日不短了吧?”

    “嗯,好多年了,嘶嘶……,只要天一凉,立马发作,灵得很!咳喘起来真要命,全身冷汗淋淋,咳得厉害着哩,有时咳起来都没办法睡觉……”

    “痰量多不多?”

    “不多,是黏稠的白沫。”

    “腰腿呢?感觉怎么样?”

    “酸痛!孩子们帮着按按揉揉,就好一些。”

    杜文浩点点头,又问道:“腿脚呢?还灵便吗?”

    “不灵便了,腿脚没力气,经常酸痛。”

    “大小便怎么样?”

    “大便还行,小便不好,夜尿多。”

    老者已经看过很多大夫,所谓久病成医,对大夫的问诊内容也都了然,没等杜文浩问,自己就仔细回答了。

    杜文浩又点点头,问道:“老人家,你以前在哪里看的病?”

    “济世堂啊,钱神医给瞧的,他不在的时候,他大徒弟阎妙手阎大夫也替我瞧过。”

    “哦……,都给你开了些什么药?”

    “小青龙汤增减。”这老者久病成医,尤其是对自己哮喘这方面的治疗,倒也知道一些门道。

    杜文浩摇头道:“医圣张仲景的小青龙汤的确是治疗寒喘病发的首选方剂,就老人家你的情况来说,临时救急没问题,长时间用效果并不好,不仅不能标本兼治,用了反倒会加重你的病症。”

    忽听得门外有人冷哼一声:“竟然敢藐视医圣,当真狂妄到了极点!”

    这话音冷峻,杜文浩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锦衣长袍男子,三缕黑须稀稀落落的,看着有些邋遢,偏偏手里还摇着把折扇,给人一种故作风雅的感觉。

    只是现在已经深秋,天气寒凉,扇了两下觉得不爽,便又收拢折在手里,轻击手掌,目光满是不屑地瞧着他。

    杜文浩翻了个白眼,冷声道:“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惹事的?”

    “本来是看病,听到尊驾轻辱圣贤,想必只是夸夸其谈耸人听闻没什么本事的庸医,这病不看也罢。”

    说不看,他却不走,依旧站在门口,一脸讥笑望着杜文浩。

    那老者却忙起身,陪笑拱手,咳喘着慢慢说道:

    “原来是阎大夫来了,咳咳咳……,老朽这……,雷捕头说五味堂新来一位坐堂大夫,年纪轻轻却医术,嘶嘶……,如神……,推荐我等来瞧瞧,咳咳咳……

    我这老病年岁长了,总不见好,嘶嘶……,所以,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咳咳咳……”

第33章 小青龙汤

    杜文浩听了老者的话,立即猜出来,这人便是济世堂神医钱不收的大徒弟阎妙手。

    从刚才老者话语来看,他曾经帮这老者治过病,医术也不错,所以老者怕得罪他。

    自己当初穿越过来在五味堂门口见到病人家属抬尸问罪,那壮汉就提到过神医钱不收的大徒弟阎妙手。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想到这里,杜文浩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济世堂的阎大夫是吧?”

    那人很张扬地仰脸一笑:“不错,正是在下!”

    随即,折扇唰的一声张开,挡在胸前,扇面上赫然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妙手回春”!

    这人正是钱不收的大徒弟,姓阎,跟随钱不收多年,因为擅长医治跌打损伤,当地小有名气。

    有位风雅文人腿摔伤,经他治好之后,写了个扇面送给他,上书“妙手回春”,从那以后,病人就叫他阎妙手阎大夫。他也欣然接受。

    杜文浩瞅了一眼那折扇:“好字!这字看着可比人舒服多了。”

    阎妙手气得翻白眼,折扇一收,踱着方步慢慢走了过来,扫了杜文浩一眼,仰面朝天,淡淡道:“小小铃医,牙尖嘴利。哼!既然你认出了阎某,该知道阎某来的目的吧?”

    杜文浩很不爽他的态度,一撩衣袍,坐回了太师椅,冷声道:

    “有话就说,有屁就出去放,我这有病人,会熏晕的。”

    “你!”阎妙手脸都青了,“难怪家师说你粗俗,果然粗俗不堪!”

    “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你自己一进来就气势凌人,说话难听,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简直笑话。”

    “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正事,——鄙人听说,你不知从哪弄来的偏方,居然把县尉大人的妾室的病给治好了,却癞蛤蟆想吃,异想天开逼迫我师父拜你为师。真是痴人说梦。鄙人特来瞧瞧,你是何方神圣,又有何能耐能做得我的师公?”

    杜文浩本来不在意那个打赌,也没真想借这机会逼钱不收拜自己为师,想不到他徒弟却找上门来吵架,心头火起,冷然道:

    “原来是徒孙来了啊,你这厮,见到师公还不跪下磕头,想欺师灭祖?”

    “你!你说胡什么!”阎妙手浓眉一竖,冷然道,“你只是个游方郎中,我师父可是个鼎鼎大名的神医,想做我师父的师父,你也配?”

    “你师父既然跟我打赌输了,就要愿赌服输。怎么,老脸搁不住,派你这龟孙来我这瞎逼逼,想把水搅混?真是老奸巨猾啊。”

    “你……!你说话文雅一点行不行?”

    “对你们这种言而无信的人,我没兴趣文雅。”

    “家师从来言出必行,我来找你不是我师父让我做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听人说了,自己决定来找你理论!”

    “要理论也轮不到你,你只是个徒孙,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有没有师门规矩了?叫钱不收这个逆徒来,有什么话,让他来跟你师公我说。”

    杜文浩大刺刺一副师公模样,鼻孔朝天,对阎妙手正眼都不瞧。

    阎妙手大怒,可是他是个斯文人,现在又不占理,实在找不到好办法对付杜文浩,气呼呼干瞪眼。

    杜文浩招呼张老汉:“老人家,抱歉,我这徒孙没教养,在这瞎逼逼,让你见笑了,你过来,咱们接着看病。”

    张老汉很是尴尬:“我不急,你们先说话。”

    阎妙手看见张老汉,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当下道:“你别在这占便宜,刚才你连仲景医圣都轻视,这么牛?那好,咱们也来打个赌,你要是赢了,我就拜你为师!”

    “混账!”杜文浩眼睛一瞪,“你想跟你师父钱不收平起平坐?你还把你师父放在眼里吗?还把我这师公放在眼里吗?——钱不收,你这老家伙怎么教的徒弟,气死我了!”

    阎妙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折扇一甩,说道:“行了,别在这占便宜了。你想当我师公,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你刚才评判小青龙汤,没错,这方子就是我给这张老汉开的,你说说,怎么个不对症了?说得出,我拍屁股走人,说不出,你就是庸医,怎么能当我师父的师父?你和我师父的赌注就得一笔勾销!”

    杜文浩笑了:“算盘打得好啊。哦,你赢了,我和你师父钱不收的赌一笔勾销,你输了,只不过拍屁股走人,合着我赢了半点好处没有?你龟儿光想着占人家的便宜,十足奸诈之徒!我怎么有你这么奸诈的徒孙?赶紧叫钱不收来,老子要将你这徒孙逐出师门!”

    “你……!”

    一旁张老汉见两人越说越僵,忙不迭劝道:“两位!两位先生,切莫伤了和气!咳咳咳……”

    阎妙手一摆手:“老人家,这事你就一旁看热闹好了,此人乃庸医,我要把他揪出来,免得害你也害别人!——那好,你说,你打赌赢了想得到什么?”

    “我没兴趣跟你这厮打赌,你是我徒孙,搞清楚,你要想知道你那方子出了什么问题,想向我这师公请教,就得按照师门规矩来,不说跪下磕头,至少也应该一拱到地,客客气气的请教。竟然想跟师公打赌,打你姥姥个腿啊!”

    这时,门口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听到这话,都哄堂大笑起来。

    阎妙手眼看杜文浩揪着这件事不放,自己又没办法跟他理论,因为不占理,这个赌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眼下,只有揭穿对方庸医的假面具,才能占据上风,一个庸医是当不了神医的师父的,证明这一点,后面就好办了。

    想到这,他忍气吞声,整了整衣袍,长揖一礼,说道:“好,请教阁下,仲景医圣这小青龙汤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杜文浩怪眼一翻:“你在跟谁说话呢?”

    “跟你啊。”

    “我是谁?说清楚了。”

    阎妙手咬咬牙,终于含糊地说了一句:“师公……”

    “我老人家耳朵背,听不清。说大声点!”

    “师公!”阎妙手只好提高了音量,一张脸通红。

    “嗯,这还差不多,叫师公做什么啊?”

    “你说张仲景医圣这小青龙汤有问题,请问……”

    “混账!你竟然敢说仲景医圣小青龙汤有问题?你不仅奸诈,更是狂妄无耻!”

    阎妙手都快哭了:“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没说啊。”

    杜文浩冷笑:“师公我耳朵背还好理解,你也耳朵不好?我啥时候说仲景医圣的小青龙汤有问题了?小青龙汤乃治疗寒饮咳喘的首选,发散风寒,分利水气,无往不利,哪里不好了?”

    “你刚才不是说医圣这方子不对……”

    “搞清楚!我没说医圣这经方不对,我的意思是你用方不对!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方对了,就算平淡无奇的方子,也能起死回生;方不对,就算医圣的经方也能治死人!你用的方子,跟张老汉的病症就不合!明白吗?”

    “怎么不合了?张老汉的病我仔细揣摩过,就是风寒客表,水饮内停之证!他咳喘得厉害,所以增加了紫苑、款冬花和地龙,他服过之后,咳喘立停!疗效显著,如何不对?张老汉,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我没瞎编吧?”

    张老汉忙不迭点头:“对对,服了……咳咳咳……,服了阎大夫您开的小青龙汤,嘶嘶……,的确很快就……,咳咳……,就平喘止咳了……,嘶嘶……”

    “怎么样?”阎妙手颇有几分得意,“这方子怎么就不对症了?你说啊!”

    杜文浩翻了个白眼:

    “既然灵效,为何张老汉现在还咳喘不停?”

    “这个……,肯定是他没服药了呗!——对不对,张老汉?”

    “咳咳咳……,是啊……,这个……,咳咳咳……”

    张老汉情急之下,咳喘更加厉害,直咳得弯下腰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他儿子在一旁忙着给他捶背。

    杜文浩等张老汉咳喘稍停,这才淡淡笑着问张老汉:“老人家,这方子既然灵验,那你为何没继续用这方子,却来找我?”

    张老汉神情颇为尴尬:“这……,这个……,咳咳咳……”

    阎妙手哼了一声:“还不是雷捕头逼他们来的,也不知你给了这捕头什么好!”

    杜文浩问张老汉道:“是这样的吗?”

    “是……,啊,不是……,咳咳咳……”

    阎妙手皱眉道:“到底是不是,你说完了再咳嘛!”

    他这一说,张老汉一紧张,咳喘反倒更厉害起来,咳喘得弯着腰跟个老虾米似的。

    张老汉的儿子实在忍不住了,一边替父亲捶背,一边说道:“阎大夫您开的小青龙汤是管用,每次喝了很快就能好,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干脆点行不行?”阎妙手提高的声音颇为不快。

    “是是,这小青龙汤喝了是管用,可是,很快……,又会发作……,你们济世堂憨大夫说了,小青龙汤不能多喝,所以,我爹都是扛不住了才喝的。”

    这憨大夫是钱不收的二徒弟,入门在后,是师弟。

    阎妙手捋着胡子道:“我师弟说的没错,小青龙汤本就是咳喘的救急之药,辛温发散之力太强,不仅要分服,且不可久付,一旦病情缓解,就得改用苓桂剂温化寒饮,以善其后。这也不能说小青龙汤不对症啊!”

    他扭头又望着杜文浩:“别东扯西扯了,痛快点。这师公我也叫了,作揖也作了,你要说不出我开给这张老汉这小青龙汤如何不对症,你就是庸医,就别指望当我师父的师父,他老人家可是神医!”

第34章 在肾为虚

    杜文浩道:“我问你,小青龙汤如何配伍?”

    阎妙手冷笑:“嘿嘿,你还来考我?就指点你一下也罢,——麻黄、芍药、干姜、半夏各三钱,桂枝、炙甘草各两钱,细辛、五味子各一钱。随证加减!”

    “麻黄、桂枝作何用?”

    “发汗解表以治外寒啊!索性都告诉你好了,麻黄宣肺、利尿、平喘,桂枝温阳化饮;细辛、干姜、半夏温肺化饮,燥湿化痰,以治在里之寒饮;五味子敛肺止咳,芍药养血敛阴,炙甘草甘缓和中,以收敛气阴,调和药性,以防辛散温燥太过,耗伤气阴。怎么样?”

    “我再问你,这药方中,可有治肾虚的药?”

    “治肾虚?没有!——干嘛要治肾虚?”

    “哮喘一证,急者治标、治肺,缓者治本、治肾。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

    “哈哈哈,”阎妙手大笑不已,“哮喘治肾?谁告诉你的?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咳喘在肺为实,在肾为虚呀!你不会不知道吧?”

    “谁说的?我师父当代神医,他也没这样教过我。”

    杜文浩叹了口气,这不怪阎妙手,因为这句话是清朝名医叶天士所说,难怪宋朝的他们不知道,当下又问:“钱不收教你治这种病时,是怎么说的?”

    “我师父说,盖久嗽者,肺亡津液,喘症有由肺盛,复有风冷者,胸满短气,气急喘嗽,上气,当先散肺,后发散风冷。若闷乱气粗,喘促哽气者,难治,肺虚损故也。”

    “这一番话是没说错,但是,这不是针对张老汉的病症的。你们辨证错了。”

    “笑话!我师父乃当世神医,经他手救治者,连阎王爷都收不走的,没听过吗?”

    “是吗?你师父从来都是药到病除,绝无例外?”

    “那当然!”阎妙手得意洋洋晃了晃脑袋,一瞟眼看见杜文浩嘴角有一丝讥笑,顿时想起庞县尉二奶奶的病师父就没治好,马上轻咳一声道:“庞县尉妾室的病另当别论,若不是我师父前面治疗打下了基础,你又如何救得了她的性命,——不对,现在还没肯定就能救活,这话还不能说。”

    杜文浩道:“我明白了,你师父的修为不够,对这种病了解还深,一些重要的理论不了解,我跟你说你用方不对,其中道理你听不懂,说了也无用。”

    “你想耍赖?”

    “事实胜于雄辩,对不对看疗效。等我用别的方子治好张老汉的咳喘,就能证明你的方子错了。”

    “说不出来找借口拖延时间想开溜?没那么容易。”

    “我是这的坐堂郎中,随时恭候。本来想让你带句话给你师父钱不收的,听你们刚才说了之后,我觉得不用了。”

    “什么话,你说,我带给师父。”

    “不用了!”

    阎妙手一愣:“什么不用了?说说听听嘛,如果真是什么好话,我还会转告我师父的。”

    “我说了,不用了!”

    “你这人真是!”杜文浩越是不说,阎妙手就越好奇,“说来听听,要我给我师父带什么话?”

    杜文浩一字一句道:“不——用——了!就是这句话!”

    “什么不用了?”阎妙手愣了愣,有些回过神来了,问道:“你要我带的,就是‘不用了’这句话?”

    “你还没笨到家!”杜文浩笑道。

    阎妙手哼了一声:“什么意思?你让我告诉我师父说不用了,不用什么了?这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

    “不用了,——就是,告诉你师父,他不用来找我拜师了!懂了吗?从今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杜文浩其实压根不想让钱不收拜自己为师,尤其是在打赌赢了的情况下。

    毕竟钱不收的人品很不错,口碑很好,给穷苦人治病不收钱,甚至倒贴药钱,这些品质都让杜文浩敬仰,所以,没必要让人家不情不愿地磕头拜师,自己也不需要靠这种事情出名。

    阎妙手大喜:“哈哈,你到底还有自知之明,知道你没本事当我师父的师父,这还差不多。”

    我没本事?

    我肚皮里的医学知识领先你们一千年!

    懂吗?一千年!

    杜文浩气往上冲,当下冷笑:“从你刚才对小青龙汤的解释来看,你和你师父都很差劲,就你们这水平想当我徒弟,还需要学很多东西,欠账太多,我没空教,所以说不用来找我拜师了。”

    “你!你可真是牙尖嘴利啊!反正你刚才说了不用拜师,这就是说,你和我师父打赌已经一笔勾销了,谁赖皮谁就是小人。哈哈。”

    阎妙手办成这件事,心头很是爽快,哈哈大笑,折扇一张,故作惬意状扇了两下,觉得太凉,唰的一声收了,背着手踱着方步出门而去。

    店伙计吴聪走了过来,朝门外轻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什么玩意嘛!人家钱神医才是神医,他一个小徒弟,来这充什么大尾巴蛆!我呸!”

    傻胖也走了过来,朝门外张望片刻,说道:“是啊,这人说话真难听!”

    “还不是仗着他师父是神医!”吴聪撇撇嘴,“杜先生,你甭跟这种人计较!现如今你治好了县尉大人的二奶奶,指望着就能名气大增,要盖过他钱神医,那也不过三年五载的事!叫我说啊,钱神医打赌输给了你,咱就得让他拜师!嘿嘿,要是钱神医拜您为师了,那济世堂不就被咱五味堂踩在脚下了嘛,那可威风了!”

    杜文浩笑了笑,转头对张老汉道:“老人家,您还让我瞧病不?”

    张老汉的儿子有些犹豫,低声对老者道:“父亲,要不,咱先回去服一剂济世堂的大青龙汤再说?”

    张老汉摇摇头,边咳边喘说道:“不了,那大青龙汤为父都喝了好几年了,咳咳咳……,是一年不如一年,喝了好,没几天又犯。

    唉!为父估摸着这药方啊,恐怕还真有些不对症的地方,却又不知道咳咳咳……,哪里不对嘶嘶……。

    现而今杜先生指出来了,说为父这痼疾,必须咳咳咳……,标本兼治,要分补肺肾,听着还真有些道理。

    反正老汉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了,若治好了,也能嘶嘶……,享几天清福,要是治不好,死了也干净,省的这么咳喘着半死不活的闹心!咳咳咳……”

    “父亲!”

    “听我的!”张老汉转头望着儿子,“为父话可说在前头,咳咳咳……,不管先生给为父治成什么样,你们都不许找他麻烦!听到没有?咳咳……”

    没等他儿子回答,杜文浩已经笑道:“要是我给老人家你的哮喘治好了呢?也不许他们来谢我?”

    张老汉一怔,连连咳嗽中,猛地一拍大腿:

    “好!有信心!有魄力!咳咳咳……,老汉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治!老汉我相信你!嘶嘶……”

    杜文浩抱拳道:“多谢大爷信任!我这就给您开药方。”

    提笔写了一付方子,递给傻胖:“照方抓药!”

    药很快抓好了,张老汉的儿子迟疑片刻,陪笑道:

    “我能抄录一下药方吗?若真有效,以后也方便给老爷子找方抓药服用。”

    吴聪歉意回答:“别的郎中没问题,可咱们杜大夫的方子,林掌柜交代了,是杜大夫家传的,是秘方,不方便外传的,您还请原谅。”

    “这样啊……”

    见张老汉的儿子神情有些古怪,杜文浩立刻知道他的心思了,淡淡一笑,对吴聪道:

    “没事,这方子抄一份给他好了,免得他担心。”

    “得嘞!”吴聪提笔,很快抄好了方子,递给张老汉的儿子,叮嘱道,“这方子可是按先生的意思抄给你了,切记不可外传,免得辜负了先生一番好意。”

    “那是那是!放心好了。”

    张老汉在儿子搀扶下,咳喘着慢慢走了。

    这时,后堂里丫鬟英子急匆匆跑了进来:

    “杜先生,快去看看吧,你房间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躲在你药箱里了,不停嗷嗷叫,怪吓人的!”

    杜文浩一拍脑门,暗叫了声我的吗哟,怎么把老虎崽这小祖宗给忘了。

    一忙一上午,奶汁消化快,这老虎崽早晨喝的狗奶,早就消化光了,这会儿肯定是饿慌了,在箱子里捣乱呢。

    忙起身对英子随口撒了个谎:“那是个小动物,养着作药用的,你别管,这我自己照料就行了!”

    边说边匆匆进了后堂。

第35章 咳喘之论

    济世堂药铺后厅。

    神医钱不收正坐在椅子上,听着大徒弟阎妙手得意洋洋述说了他去五味堂探查那新来的坐堂大夫杜文浩的经过。他二徒弟站在他身后,也静静地听着。

    阎妙手添油加醋将经过说完后,笑道:“师父,这小子压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就靠一张嘴吹牛,您老别跟他一般见识!”

    钱不收一言不发,捋着花白胡须瞧着他。

    阎妙手感觉师父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忙把笑容收了,讪讪道:

    “师父,这小子医术平庸之极,简直是胡说八道,居然说什么治疗哮喘要补肾,简直莫名其妙!”

    钱不收冷冷道:“你把杜先生说的关于那张老汉的病如何诊治的话,一句不漏原原本本说来我听。不许断章取义!”

    钱不收由于医术如神,除了在医术上非常自信甚至有些高傲之外,平常为人非常谦和,阎妙手很少见到师父如此冷峻地和自己说话,不由有些惶恐。

    低着头想了想,说道:“他说,‘哮喘一证,急者治标、治肺,缓者治本、治肾’,说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还说什么咳喘‘在肺为实,在肾为虚’,

    这小子以前是走江湖的铃医,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江湖偏方、土方,徒儿认为不必理会!”

    钱不收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忽然站住了,对站在椅子后面的二徒弟:

    “憨头,你对这位杜郎中刚才的话怎么看?”

    二徒弟其实姓董,也跟随钱不收学医多年,医术很不错,只是他为人比较木讷,脑筋有些不太灵光,学医就知道死记硬背医典,临诊时不太会变通用方,所以钱不收常开玩笑叫他憨头。

    病人们听见了,和他比较熟络的也就跟着叫他憨头,或者叫他憨大夫,他也乐呵呵答应,叫来叫去,便成了他名字了。

    憨头咧着嘴一笑:“师父,我刚才琢磨了好一会了。”

    “说说你的看法。”

    “是!师父。”

    每次师父提问,憨头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使劲咽了一声口水,说道:

    “《灵枢.经脉》中云:‘肺手太阳之脉,是动则病肺胀满膨膨而喘咳,是主肺所生病者,咳上气喘。’说明咳喘病在肺脏。

    《素问.咳论》中云:‘其寒饮食入胃,从肺脉上至则肺寒,肺寒则内外合邪,因而咳之,则为肺咳。’说明寒邪至咳。

    《诸病源候论.上气鸣息论》亦云:‘肺主于气,邪乘于肺则肺胀,故气上喘逆。”

    钱不收频频点头。

    憨头胆子也大了些,继续说道:“师父您也教导过:‘喘症有由肺盛,复有风冷者,胸满短气,气急喘嗽。’

    又说过:‘肺居上焦,乃是娇脏,不耐邪侵,老者正气于虚,祛邪无力,至为咳喘,凡外邪外解者,宜宣肺解表,或者兼解表邪,顺应肺之生机,保持废气通畅,则外邪易散,痰邪易祛。’

    所以,古往今来,咳喘治肺,自古始然,没听说过咳喘治肾的。”

    一旁的阎妙手手中折扇在手心一击:

    “没错!二师弟饱读医典,博闻强记,那是绝对没错的,经典医方里就没有咳喘治肾这一说,所以嘛……”

    钱不收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凌厉,阎妙手赶紧闭嘴。

    钱不收缓缓对憨头道:“为师不是要你背医典,是要让谈谈你的看法!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用担心。”

    “哦!”憨头挠挠后脑,想了想,憨憨地笑了笑:“我想不出来了。”

    钱不收来回踱了一转,站住了,手指点着他们两道:

    “你们啊,一个自以为是,华而不实;一个死背医典,不知变通!照此下去,难成大器啊!”

    两人急忙躬身道:“是!请师父责罚!”

    “哼!”钱不收又来回走了几圈,站在窗边,怔怔地望着窗外,寒风里黄叶飘零,树丫上已经没几片树叶了。

    他叹了口气,道:

    “《黄帝内经》早就说过:‘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也就是说,咳喘不是肺一脏所致,五脏六腑都会引起咳喘!

    憨头,你师兄想不到这部上古医典所述,因为他压根就没用心研读历代典籍!你呢?还饱读医典呢,怎么也没想到?”

    “是!是!”阎妙手和憨头两人低着脑袋诺诺连声,都是面有愧色。

    钱不收双手背在身后,皱眉凝思,半晌不语,良久,才缓缓道:

    “话虽如此,可是……,为何咳喘要治肾?《黄帝内经》却未言明,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阎妙手道:“对啊,师父,您老人家都觉得不对,这小子铁定是装神弄鬼危言耸听的,不去理他就是,反正他已经答应不让你拜师了的……”

    “你说什么?究竟怎么回事?”钱不收脸色一沉,目光如电盯着阎妙手。

    阎妙手刚才没把自己和杜文浩打赌的事情告诉师父钱不收,刚才随口一句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后悔得要拿脑袋撞墙,可说已经说了,想赖赖不掉。期期艾艾道:

    “他说我们以前治疗张老汉的小青龙汤不对症,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对症,如果答不上来,就说明他是庸医,就没资格当师父您的师父。结果他答的牛头不对马嘴,羞愧之下,就说师父您不用拜他为师了。所以,师父你不用担心了。嘿嘿”

    钱不收冷冷道:“他怎么回答的?”

    阎妙手本觉得自己替师父挡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难堪,居功不小,没想到,师父压根没领情,根本没理这茬,反倒问那姓杜的是如何回答的,有些沮丧,想了想,说道:

    “他就说了那些,我再问,他自知答不上来,就让我带句话给你,其实就是句废话,他知道自己是庸医,其实没本事当您的师父……”

    “他让带什么话?”

    “这句话是——‘不用了’”

    “不用了?”钱不收一皱眉,“什么不用了?”

    “就是……,师父您不用去拜他为师了。”

    “他还说什么了?”

    “嗯……,说什么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钱不收嗯了一声,点点头,沉吟片刻,对阎妙手道:“你去张老汉家,看能否把他在五味堂开的药拿一付回来。”

    阎妙手答应了,告辞出去。

    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付药。

    钱不收接过,将药材都倒在了圆桌上,拨开细看。

    当归、熟地黄、陈皮、半夏、茯苓、炙甘草,还有没去根节的麻黄,不去皮尖的杏仁,没有灸过的甘草。

    阎妙手和憨头面面相觑。

    阎妙手问:“这是什么经方啊,从没见过哦?”

    憨头道:“麻黄、杏仁和甘草似乎是三拗汤,其他几味,却不知是何由来。”

    两人一起看向钱不收。

    钱不收捋着胡须凝神片刻,沉声说道:

    “当归、地黄分补肺肾!二陈祛痰,三拗宣肺平喘,这方子果然是肺肾兼治,与他所说的倒也相符,看来,他没有诳语。”

    憨头道:“师父,难道分补肺肾真能根治张老汉的咳喘痼疾?”

    “为师也不知道,从没人这样用方的。”

    钱不收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转着,终于站住了,对阎妙手道:“你再去五味堂,问问……,不,请教一下他,看看他这么用方到底有什么说法。”

    “请教他?”阎妙手吃惊道,“师父,他这分明是胡乱开的药方,憨头也说了,医典上就没有这样用药的。他能有什么真本事让我们去请教?”

    “说你师弟憨,我看你才憨!”钱不收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别忘了,他刚刚把县尉大人的妾室救活了,这是为师亲自把脉确定的!

    此人是有些本事的,只是用药别出心裁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为师不能不查个究竟,看看他究竟是真有验方,还是草菅人命胡乱开药!

    如果是后者,咱们不能任由他胡来,庸医杀人不用刀!”

    “师父高瞻远瞩,徒儿茅塞顿开!徒儿马上去质问他!”

    阎妙手转身正要出去,钱不收却又把他叫住了:

    “等等!算了,你不要去了,你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不会告诉你的,还是为师亲自去探探究竟!你们跟我一起去!”

    “是!”

第36章 不吃东西的孩子

    五味堂药铺。

    杜文浩正在房间里瞧着虎崽趴在狗窝里吃奶,虎崽已经吃饱了,小肚子滚圆,含着有一口没一口吸吮着。

    杜文浩正瞧得有趣,忽听得楼下吴聪在叫他:“杜先生!杜先生!”

    杜文浩忙走到窗边,探头出去问:“什么事啊?”

    “有病人来瞧病了!”

    “好的,我马上来!”

    杜文浩将已经吃饱的小虎崽双手捧着,放进了药材箱子里,用铜锁锁上,拉门出来,门外英子站在那里,探头往里瞧:

    “杜先生,你箱子里养的什么做药材的小动物啊?能给我瞧瞧吗?”

    “不能!这东西有毒,当心伤着你!”

    英子脸上顿时露出惧色:“是毒蛇吗?”

    “不是!”

    英子显然很怕毒蛇,别的毒物一时倒还想不到有什么可怕的,轻舒了一口气:“我不碰箱子,应该没事吧?”

    英子见他这神情,有些奇怪,望着他的背影,又黑又亮的眼睛眨了眨。

    大堂里,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孩,正和林青黛说着话,不时焦急地往后堂张望。看见吴聪陪着杜文浩进来,抱着孩子欣喜地站了起来:“是大夫来了吧?”

    林青黛道:“是,这是我们五味堂新聘坐堂大夫杜先生。”

    杜文浩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进去了一会。请坐,哪不舒服啊?”

    “我这孩子,请您给瞧瞧啊。”

    只见这孩子约莫七八岁,躲在母亲怀里不出来,他母亲好说歹说,这才转过身瞧了一眼杜文浩。

    这孩子身穿锦衣,显然家庭条件不错,只是身形消瘦,腹胀如鼓,一脸的病容。

    杜文浩坐下后,和颜悦色弯下腰问:“小朋友……,咳咳咳!这位小少爷,你几岁了啊?”

    孩子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瞧着他,一言不发。他母亲忙帮着说道:“七岁,马上满八岁了!”

    “姓什么叫什么啊?”

    孩子依旧不说话,瞪着他。孩子母亲帮着说:“姓罗,叫罗欢。”

    “哦,我要问孩子病症,你别回答,让孩子说。”

    “是是!”

    “你哪里不舒服啊?”杜文浩扮出一付天真可爱的笑面虎模样问道。

    孩子还是瞪着他不说话。

    “告诉叔叔,叔叔给你买麦芽糖吃,好不好?”

    杜文浩摸出两文钱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孩子却害怕地往母亲怀里缩。

    “那把你的小手伸出来,让叔叔给你看看脉,看看你小肚肚里有没有虫,好不好?”

    还是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不动。

    “那把舌头吐出来让叔叔看看好不好?喏,象叔叔这样!让叔叔看看你的舌苔。”

    杜文浩扮了个鬼脸,舌头伸了出来,还乌拉了两声。

    这下孩子连脸都埋在母亲怀里去不瞧他了。

    这之后,无论杜文浩如何花言巧语连哄带骗,又装老虎又装小狗的,孩子就是不给他面子,不仅不肯拿出手来让他号脉,连脸都不肯转过来。

    他母亲只好用强,可手还没扯出来,眼泪却先出来了,嚎啕大哭,扭屁股甩手,最后干脆躺在地上打滚,两脚乱踢。

    无论他母亲如何哄吓,就是不起。

    最后他母亲只好骗他说不看病了回家,孩子这才让母亲抱起来。

    杜文浩觉得自己很失败,怎么连个孩子都搞不定,只好苦着脸道:

    “他不让我看,这怎么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啊!还是你说说,孩子究竟怎么了?”

    他母亲这才叹了口气,说道:

    “他不肯吃饭,鸡鸭鱼肉放在面前,连筷子都不肯拿,原先他可胖了哩,两个月前开始这样的。这不,都瘦得一把骨头了,一家人都要急死了!

    抱着去济世堂让钱神医的徒弟阎大夫瞧过,开了十多味药,却也没什么效果。

    听说你们五味堂新来的坐堂大夫虽然年轻,本事可不小,县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绝症,连济世堂钱神医都治不好,楞给您治好了,所以抱着孩子来让您瞧瞧。

    我们家可就这根独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可怎么活啊……”

    “娘!回家了!走了走了!”孩子在他怀里两脚乱踢,双手乱打,很显然,这小孩在家里被溺爱宠坏了。

    “好好!回家!对不起,杜先生,孩子不听话,等他乖了我再抱他来!”

    “不来!不来!再不准来!”

    孩子使劲扭着身子,两只小拳头在母亲肩膀上乱打着。

    “好好!不来!我的小祖宗,咱们不来了啊。走,回家了。”

    这妇人抱着孩子转身正要出去,忽然又站住了,只见门口站着三个人,正是神医钱不收,还有他两个徒弟。

    林青黛忙迎上去道:“钱神医来了!真是稀客,快请厢房客厅里坐!英子,倒茶!”

    “多谢林掌柜!先等等。”钱不收拱手道,没进厢房客厅,瞧了一眼那妇人怀里的孩子,微笑道:“怎么?孩子瞧病不听话?”

    妇人陪笑道:“是啊,钱神医。”

    “啥毛病啊?”

    “老不吃东西,瘦得皮包骨头了,别的大夫瞧了,也没见好,所以抱来给杜大夫瞧瞧,偏偏孩子不听话,死活不让看,唉……”

    钱不收哦了一声,微笑道:“让我瞧瞧吧?”

    妇人大喜:“那感情好,上回我就是抱着孩子去了你们济世堂找神医您瞧病去了,偏巧你去了府城,没在堂上,是阎大夫给瞧的,现在神医您亲自给孩子瞧病,那就好了。”

    “你去过鄙堂?”钱不收疑惑地问了句,转头望了望阎妙手。

    阎妙手讪讪道:“师父,是我给这孩子瞧的,开了方子,不过她没抱孩子来复诊,所以也不知道是否对症。”

    “你瞧这孩子是什么病症?给孩子开了些什么药?”

    “徒儿以为,孩子乃是脾虚,故用了益气健脾的方子,参苓白术散加减。”

    钱不收点点头,对林青黛拱手道:

    “林掌柜,老朽想借贵堂给这孩子瞧瞧病,不知可否?”

    “行啊,钱神医请便!”林青黛微笑道。

    钱不收朝杜文浩拱拱手,在一旁的长椅子上坐下,那妇人也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孩子躲在母亲怀里扭着身子要回家。

    钱不收并不急着问诊,只是微笑着捋着胡须望着孩子,听任他在母亲怀里闹腾,一双眼上下观察着孩子的身形、动作、说话和反应。

    那妇人一直哄着诳着孩子让他给大夫瞧病,可孩子就是不听。一直闹腾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不停歇。

    钱不收这才问妇人道:“孩子什么时候不肯吃东西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一次家里设宴,有道菜孩子特别喜欢吃,一口气吃了两大盘,那以后就再不想吃东西,日渐消瘦了。”

    “哦,都用了什么药方啊?”

    “就济世堂阎大夫开的药,服了十多剂,也不见……,这个……,家里人见他体虚,给他炖了鸡汁,喂了人参汤,却也不见好。”

    “嗯,孩子睡觉怎么样?”

    妇人道:“晚上睡不好,老出汗,手心发烫。”

    “大小便呢?好不好?”

    “不太好,小便黄,大便干燥。两三天才解一次便。

    这时,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背着框卖麦芽糖的小贩吆喝着走过门口,钱不收叫道:“卖糖的,进来,买糖!”

    “来嘞!”那小贩笑呵呵进了药铺,把背上的箩筐放下,从里面端出一木托盘,里面撒着麦面,上面一大块麦芽糖,已经卖掉了一角了,“要多少啊您?”

    钱不收微笑着对孩子道:“想吃糖吗?爷爷请你吃!”

    孩子慢慢转过头来,瞧了一眼托盘里的麦芽糖,眼神中并没有其他孩子的喜悦的光芒,茫然地瞧了钱不收一眼,又扭头躲进母亲怀里。

第37章 小儿辩证

    钱不收示意切下一小块糖,两手拈着递过去:“来!吃吧,很甜的!”

    妇人有些受宠若惊,忙把怀里的孩子扳过来,说道:

    “欢儿,快!神医爷爷给你糖吃哩,快接着,谢谢爷爷啊!”

    孩子终于伸出枯瘦的手。钱不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慢将那块麦芽糖举在他面前,微笑问道:

    “喜欢吃糖吗?”

    孩子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想缩回手,却被钱不收握着不放。

    正要哭闹,钱不收已经将那麦芽糖慢慢放在了他的手心:

    “来!吃吧!很好吃的!要用舌头舔,不能用牙齿咬,不然会粘掉你的牙的哟!”

    随即笑嘻嘻放开了孩子的手,顺势拍了一下孩子鼓起的肚囊,笑道:“好好吃东西哟,身子才能康健!”

    小孩瞄了他一眼,拿着麦芽糖,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眉头一皱,又舔了舔,终于吧嗒一声,把糖扔到了地上,扭过身又躲进了妇人怀里。

    “这孩子!”妇人脸通红,歉意地朝钱不收笑了笑,伸手在孩子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你么这么不听话!怎么把爷爷给的糖扔地上?”

    孩子立即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屁股一蹲,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妇人更是尴尬,蹲在地上哄着孩子,一边跟钱不收道歉说对不起。

    “不碍事,老朽已经诊到孩子的脉了,也看到了他的舌象。”钱不收却笑了,捋着胡须,转身对阎妙手道:“你为何要认证为脾虚?”

    阎妙手神情有些尴尬,涨红着脸道:

    “这孩子来诊病时,就跟刚才一样,不让徒儿诊脉,也不给看舌象,徒儿见他消瘦、面黄、腹胀、厌食,故认为是脾虚。”

    钱不收又望向憨头:“你呢?你觉得你师兄认证如何?”

    憨头是个直肠子,憨憨笑道:

    “《诸病源候论》云:‘小儿食,不可过饱,饱则伤脾,脾伤不能消于食,令小儿四肢沉重,身体若热,面黄腹大是也。’

    师父您教导云:‘脾主困,实则困睡,身热饮水,虚则吐泻生风’,

    又云:‘脾病,困睡泄泻,不思饮食’。

    所以,徒儿认为,师兄诊断是有道理的。

    孩子应当是脾虚,应当调治脾胃。”

    “那为何你师兄下的药方,孩子吃了没有效果呢?”

    憨头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个……,徒儿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方不对证!”钱不收叹了口气,摇摇头,“为师说过很多次了,替孩子瞧病,要特别注意望诊,要特别注意从面部和眼部诊察小儿的五脏疾病,另外还有注意孩子的身形动作。憨头,你说说,该如何给孩子望诊?”

    憨头咳嗽一声,仰着脑袋背道:

    “师父教导云:‘望面,以左腮为肝,右腮为肺,额上为心,鼻为脾,颏为肾。其望目,赤者心热,淡红心虚热,黄者脾热,无精光者肾虚。’

    另观睡卧是仰是俯,睡时是上窜还是下窜,手足是否动摇,皆主五脏之病。

    师父云:‘心主惊、实则叫哭发热、饮水而摇搐,虚则卧而悸动不安。肝主风,实则目直大叫,呵欠,项急顿闷;虚则咬牙,多欠气。热则外生气,湿则内生气……”

    “行了,你再说说该如何为小儿诊察脉象?”

    “师父教导云:‘小儿脉乱不治,气不和脉弦急,伤食沉缓,虚惊促急,风浮,冷沉细……’——师父,小儿六种脉象都要背吗?’”

    “不用背了,让你这样背下去,天黑也背不完。”钱不收捋着胡须苦笑道,“你既然已经记住这些诊察之法,那你再瞧瞧,孩子该如何辩证?”

    憨头歪着脑袋凑过去瞧那孩子,好一会,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师父……,如果不是脾虚,那徒儿不知了……”

    钱不收叹了口气:“适才为师已经替这孩子诊脉望舌,这孩子脉细沉滑,舌尖红,苔中微黄而厚。加之形体消瘦,面色萎黄,纳呆厌食,嗳腐口臭,腹胀如鼓,夜寐不安,尿黄多汗,大便干燥,当为何证?”

    一直静静看着的杜文浩暗自吃惊。

    心想钱不收这老头果真厉害,用给麦芽糖这机会握一下孩子的手腕,立即察觉清楚了脉象,让孩子舔麦芽糖的功夫,便观察到了孩子的舌象。

    不仅方法巧妙,且能在短短一瞬间便准确诊出脉象和舌象,可谓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片刻间便将孩子的病症查问清楚,真不愧神医的称号。

    只不过,他徒弟刚才背的东西,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憨头听了钱不收的话,恍然大悟,涨红着脸挠挠脑袋,说道:

    “师父,徒儿知道了,这……,这是宿食积滞,停聚不化之症!”

    “嗯!脾虚不是脾伤,小儿伤食,应当消导化滞,这病自然就痊愈了,可你却误以为是脾虚,投以益气健脾之药,加之小儿家人误补人参、鸡汁等,导致邪实壅滞,纳呆厌食,腹胀如鼓,要知道,不管是食补还是药补,都会误病的,不仅不能治好本身病症,反倒会加剧病痛,正所谓‘误补益疾’啊!”

    阎妙手和憨头连连点头,躬身道:“谨记师父教诲!”

    “嗯,那你们现在说说吧,该如何下方?”

    憨头熟读医典,可谓倒背如流,却不会变通,师父没指名让他背哪个药方,他便仰着脑袋挨着回忆医典,结果满脑袋都是各种医治积滞的经方,不知如何取舍。

    在他闷着脑袋思索的时候,阎妙手到底是师兄,脑瓜也灵,一转念便想好了,躬身道:

    “师父,既然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

    “嗯,那你给孩子重新开方吧。”

    “是!”

    杜文浩忙起身让位,阎妙手也不谦让,大刺刺坐在椅子上,提起毛笔,工工整整写了一药方,这笔字倒还不错。拿起来,迟疑片刻,问道:

    “师父,是回堂里拿药,还是在这拿药?”

    “废话!你在这开的药方,自然在这五味堂拿药了。”

    “是!”

    憨头将药方递给那妇人,妇人连声称谢,忙接了过来,递给伙计吴聪。

    吴聪接过,瞧了林青黛一眼,见她微笑不语,并不反对,这才开始照方抓药。

    那妇人拿了药,付了药资诊金,连声谢过,抱着孩子走了。

    钱不收这才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适才劣徒到堂上来见先生,言语颇为不妥,得罪先生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对方现在客客气气的,杜文浩当然不会怼他,也客气地拱手道:“哪里,神医言重了。请厢房客厅说话!”

    “多谢!”

    二人并肩进了厢房,林青黛和阎妙手、憨头也跟着进来,分宾主落座后,钱不收拱手道:

    “老朽这次前来,除了替劣徒赔罪之外,有个医案想请教先生。”

    “不敢!神医请说。”

    “张老汉的病,老朽看过,开了小青龙汤增减给他酌服,倒也有效,只是,一直不能根除,刚才劣徒在贵堂听先生谈论此病,认为张老汉乃肾虚咳喘,该当治肾,才能断根,老朽想请教,不知先生这方来自何典?”

    杜文浩微微一笑:“神医……”

    “不敢,请直呼老朽名讳即可。”

    “呵呵,那好,钱先生,刚才我跟令徒说的,只不过是信口说说罢了,做不得数的,先生不必细究。”

    一旁的阎妙手插话道:

    “行了,别藏着掖着的了,我都到张老汉哪里拿了一剂药来看过,里面果真就有治肾的地黄之类的药,你就是按你胡诌的药方下药的。

    你还真敢乱下,也不怕害了人命?我师父特来问你,到底给张老汉开了什么方子,说出来给我师父看看。

    若是不妥,好给你指点,若是有害,得赶紧救张老汉性命,不能任由你庸医害人!快说吧!”

    阎妙手话语刻薄,钱不收只是微笑,却不阻拦。

第38章 两个经方

    杜文浩暗自冷笑,这师徒三人原来是来找茬来了。

    拍了拍长袍前襟,淡淡道:

    “这如何用药,好象是每个大夫自己的权力吧?没闹出人命官司,就算县太老爷也管不着大夫如何用药的。”

    钱不收道:“先生误会了,老朽只是随便问问,讨教一二罢了,别无他意。

    医术切磋,互帮互学,若是咱们行医之人医术都高明了,那才是病者的福音啊。

    如今杜先生如此敝帚自珍,连如何用药都不肯指点,未免太过小气了一些吧?

    真要是用药不妥,咱们也好商量着及时补救。”

    杜文浩笑了笑道:“你们这态度,不像是来诚心讨教药方,倒是来兴师问罪来了,既然定性了说我乱下方子,草菅人命,庸医害人,还谈什么讨教。嘿嘿,三位还是请回吧。”

    阎妙手插话道:“你不是庸医害人又是什么?我师父已经细细琢磨过你的方子,根本狗屁不通,古人从来没有这样用方的,真要把张老汉治死了,你……”

    钱不收回头一瞪眼,喝道:“闭嘴!为师和杜先生在说话,谁让你乱插嘴了?没规矩!”

    “是是!”阎妙手忙躬身后退,再不敢乱说话。

    “劣徒无礼,还请杜先生原谅!”钱不收拱手致歉。

    杜文浩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钱不收接着说:“杜先生请别误会,老朽是真心想讨教先生治疗张老汉的病是如何配伍的?

    实话说吧,老朽对杜先生咳喘治肾的观点很不理解,特来请教的,还望不吝赐教!

    当然,老朽也知道,药方是医家不传秘诀,所以老朽也不会白听了你的药方,老朽行医多年,有些医方也是独有的,老朽用其中一个交换你的这药方配伍,如何?”

    “这倒不必了……”

    “不不!老朽不能凭白受人恩惠,当以方换方,才能心安理得。”

    杜文浩瞧了钱不收一眼,心想这老头虽然孤傲,为人倒也耿直。点点头:“行啊,你想用什么药方换我的这方子?”

    钱不收捋着花白胡须想了想,道:“劣徒适才给那孩子瞧病,用了一个药方,这药方不敢说是匠心独到,却也是老朽独创,可供先生斟用。——那孩子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对此证老朽自创一方,名曰‘七味白术散’。”

    “‘七味白术散’?”杜文浩一愣,扑哧一声笑了,“这药方是你独创的?”

    钱不收有些不悦:“杜先生笑什么?莫非先生知道老朽这药方?”

    七味白术散乃是治疗小儿脾胃病的代表经方,早已经家喻户晓,杜文浩小学的时候他伯父就教他背过。只是,同名的经方也有,或许是不同的方子重了名,便摆摆手:“没什么,你继续说。”

    钱不收捋了捋花白胡须,慢慢道:“少儿脾胃气虚,脾衰肺损,食少体弱,故老朽这七味白术散,乃是以四君子为主方,加葛根……”

    “先生不必再说了,这方子在下知道。”

    “哦?不会吧?”钱不收眼珠都瞪圆了。

    “这七味白术散配伍,还有藿香、木香,对吧?其中,人参二钱五分,白茯苓五钱,炒白术五钱,藿香叶五钱,木香二钱,甘草一钱,葛根五钱。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钱不收师徒瞠目结舌。

    钱不收说的方子与自己知道的完全相同,这让杜文浩心中有些不快,心想这分明是古人经方,这神医竟然说是他独创的,心中有些好笑,便扳着手指头续道:

    “葛根专入胃,兼入脾,入足阳明胃经鼓其胃气上行,生津止渴,解肌退热;藿香专入脾、胃、肺,助脾醒胃,化湿浊,止吐泻。木香专入肝脾,下气宽中,三焦之气要药。尤以中焦为安,中宽则上下皆通。治脾胃久虚,尤为显效。——我说的没错吧?”

    钱不收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杜文浩,简直跟看见了猪上树一样不可思议,回过头,望向身后两个徒弟,沉声道:

    “你们把这方外传了?”

    阎妙手和憨头惊诧加惶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有啊!”

    阎妙手如同瞧个小偷似的,上前两步,盯着杜文浩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济世堂秘方?”

    “嘿嘿,这经方是你们的秘方了?”

    “当然!赶紧说,你怎么知道的?”

    “退下!”钱不收喝了一声。

    阎妙手赶紧退到一旁。

    钱不收狐疑地盯着杜文浩瞧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老朽此方外人绝对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老朽的确茫然。

    不过,先生既然医术如神,自创新方也是举手之劳,而新方又与老朽这方重合,纯属偶然吧。

    既然先生知道此方,老朽也就不能用来和先生交换治疗张老汉的方子了。

    老朽另有一方,可与先生切磋。”

    “神医请说!”

    对方居然说这方子是他独创,假如这是真的,那很可能这钱不收不单单是个地方名医这么简单,很可能是历史上的某位名医哦,不然他的方子不会流传后世的。所以,杜文浩的言语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钱不收思索片刻,道:“老朽下面这方,乃是医治肺热咳喘之证的,主方为地骨皮、桑白皮、甘草组成……”

    杜文浩心中一动,笑了笑,却没说话。

    钱不收捋着胡须有几分得意地慢慢续道:

    “此方中桑白皮清肺热,泻肺气,平喘咳;地骨皮泻肺中深伏之火,对于阴虚有热者尤宜;甘草、粳米养胃和中。

    四药合用,清热而不伤阴,泻肺而不伤正,使肺气清肃,则咳喘自平。

    杜先生以为如何?”

    “方子的确是个好方子,”杜文浩有些恶作剧地笑吟吟点头道,“方中地骨皮、桑白皮要炒,各一两,甘草要炙,一钱,锉散,加粳米一撮,水二小盏,煎七分,食前服。

    而且,这方子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泻白散’,没错吧?”

    “嗯,对!——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气有余便是火。桑白皮固元气之不足,泻肺气之有余;佐以地骨泻肾,实则泻其子;佐以甘草健脾,虚则补其母。地骨皮之轻,可使入肺,生甘草之平,可使泻气,所以取名‘泻白’。”

    钱不收呼地站了起来,让开一步,仿佛见了鬼似地盯着杜文浩:

    “你……你如何得知?”

    第一个药方杜文浩随口说出,钱不收还以为不过是歪打正着,他自创的这方子与人家的重合了,想不到,自己独创的第二个方子,人家又如数家珍一般朗朗道来,不由得钱不收不震惊了。

    阎妙手也惊呆了,手中折扇指着杜文浩,狠狠道:

    “师父,这人肯定暗中偷窃了咱们的镇堂宝方,该拿他送官!”

    杜文浩笑了笑,饶有趣味望着阎妙手:“动不动就要拿人送官,官衙是你们家开的?”

    “你!你……!”

    “我什么我,动不动诬陷人偷窃,你这是诬陷,敢当送官治罪的是你!”

    “你……!”

    阎妙手还待再说,钱不收手一摆,对阎妙手历喝道:“闭嘴!退下!”

    阎妙手气呼呼退到钱不收身后。

    钱不收十分震惊,花白胡须簌簌发抖,盯着杜文浩,一言不发。杜文浩撩衣袍重新坐下,好整以暇瞧着对方,也不说话。

    半晌,钱不收才平静下来,拱拱手道:

    “为何老朽独创的两个方子先生都知道,还真是蹊跷。不过,既然如此,老朽也就拿不出更像样的药方交换了。这样吧,老朽有个建议,或许能换取先生这药方。”

第39章 诱惑

    杜文浩拱手道:“神医请说。”

    钱不收道:“老朽对先生的医术很是赏识,想聘请先生到鄙堂坐堂问诊,月薪十两,年底分红,给你一股的干股。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月薪十两,那可是月工资一万元!而且还有一股的干股,干股就是不投资出钱,坐等分红。

    济世堂生意兴隆,杜文浩也看见过,照那架势,盈余绝对少不了,年底分个百十两银子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这样的事情可是杜文浩穿越之初想都不敢想的,不免有些动心。

    杜文浩转头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青黛,只见她眉宇间飘过一抹黯然,随即便消失不见了,大眼睛亮亮地朝他微微一笑,起身出了厢房。

    那一抹黯然,让杜文浩怦然心动。

    想起林青黛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留下了自己,在还没有病人来找自己看病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才能,以礼相待,照顾无微不至。

    这知遇之恩不可忘。

    她身世可怜,孤身一人顶起这药铺,那么的艰难。

    所谓疾风知劲草,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怎能贪财离开。

    再说了,济世堂生意兴隆,自己去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高起点对自己的发展虽然有好的基础,但白手起家发展起来,才算真有本事,正如毛老人家所说,“一张白纸才能画出最美的图画”,尽展自己一身所学,就不信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想到这里,杜文浩拱手朗声道:

    “多谢神医好意,不过,我已经被聘请为五味堂的坐堂大夫,兼药材炮制师傅,林掌柜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五味堂,没想过去别的地方。”

    钱不收捋着胡须笑笑道:“那又何妨,我替你向林掌柜辞了就是。”

    “不必了。”杜文浩摆摆手,“实话跟你说吧,五味堂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家,林掌柜真的对我很好,我对五味堂感情深厚,我希望能帮助五味堂发展。”

    一旁的阎妙手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师父当真赏识你的医术啊?我师父是怕你把那两道经方传了出去,所以才让你入伙,这是给你跟我们比肩的机会,你竟然不肯,真是不识抬举!”

    “跟你比肩?”杜文浩瞧着他,意味深长一笑,“你把病人的颈肩肌肉痉挛症误诊为热证,让人脖颈越吃药越抽抽,还能把小孩的积滞误诊为肾虚,补得人家孩子瘦骨嶙峋。你外号妙手回春,不愧是妙手啊,只不过,不是回春的妙手,而是病重的妙手。让我跟你这样的给病人越治越重的妙手并肩,我害怕啊。”

    “怕什么?”

    “怕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啊!”

    杜文浩讥讽阎妙手这两个误诊病例,让阎妙手有些羞愧,待到听他说到这最后一句,禁不住怒道:“谁敢背后指着我脊梁骨骂?我看谁敢?”

    杜文浩扑哧笑了。

    “嚷什么?还嫌不够丢人?”钱不收瞪了阎妙手一眼,“杜先生医术高你十倍!好意给你指正误诊病案,你不仅不知感激,还恶语伤人?成何体统!哼!井底之蛙,自以为是,你这毛病不改,一生难成大器!”

    “是……,谨记师父教诲……”阎妙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躬身退后,不敢再说什么。

    钱不收回头望着杜文浩,淡淡道:“劣徒诊病有误,那是老朽教导无方,不过,老朽尚未昏聩,还有能力教导劣徒,以后这等事情就不劳先生了。告辞!”

    钱不收起身要走,杜文浩一摆手:“且慢!”

    钱不收没有坐下,背着手问:“先生还有何见教?”

    杜文浩道:“你刚才邀请我入伙,真的只是怕我把那两道经方传了出去?”

    “非也!既然先生一个铃医都知道这两个经方,想必已经不少人知道,只是老朽自己还蒙在鼓里罢了,所以说不说都一样,先生能将二奶奶的不治之症治到这个程度,老朽的确有几分赏识,故诚意相邀,既然先生志在高远,老朽也不强求。”

    杜文浩点点头,起身拱手道:“多谢,既然神医如此看重治疗张老汉咳喘药方,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钱不收有些惊讶,转身瞧了一眼:“此话当真?”

    “这个药方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告诉你也无妨。”

    “多谢!”

    杜文浩道:“张老汉痰黏白沫,舌苔白润,脉象浮数而虚,乃哮喘痼疾,肾虚为喘之根,喘久也会伤肾,而肾伤不仅使喘常复发,久病之人更难喘尽平息,所以,对老年哮喘痼疾,必须标本兼顾,才能彻底根治。”

    “嗯!”钱不收点点头,若有所思。

    “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主呼气,肾主纳气,咳喘之因,在肺为实,实则气逆,多因痰浊壅阻;在肾为虚,虚不纳气,多因精气亏虚,而致肺肾出纳失常。故咳喘之病主要在肺,又关乎肾,其治不离肺肾。正所谓‘久病不已,穷必及肾’”

    “有点意思,”钱不收淡淡一笑,道:“先生能说说你的药方是如何配伍的吗?”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我的药方是用‘金水六君煎’合‘三拗汤’裁剪而成”

    阎妙手凝神片刻,道:“三拗汤乃《和剂局方》,这老朽知道,但先生所说这金水六君煎,又是什么配伍汤剂?”

    金水六君煎是治疗老年急慢性支气管炎肺肾虚寒水泛为痰病症的首选药方,凡学医者没有不知道的。只不过,这方子是明朝张景岳所创,北宋时并无此药方,难怪钱不收不知道。

    杜文浩说道:“这方乃是用当归、熟地黄,分补肺肾,当归主咳逆上气,气以血为家,喘则流荡而忘返。当归可使耗散上逆之气收敛肃降,有‘荡子归母’的功效。地黄能滋阴养血,益精填髓。用于肝肾阴虚,腰膝酸软,大剂服用,能使阴血充足,人身元阳之气,自不至上脱下陷。”

    钱不收点点头:“嗯,熟地黄的确能补肾阴,老朽用方也多用熟地黄。先生所见与老朽倒也略同,不过,先生之言尽管说来头头是道,但是否在理,还得看张老汉用药之后有无功效。”

    “那是当然,嘴巴上说得再好,也不如把病人的病治好!”

    听了这话,钱不收身子微微一震,凝视杜文浩半晌,缓缓道:

    “岐黄一道,先生见解另辟蹊径,用方别出心裁,仔细探究,倒也略有新意,更可贵的是杜先生年纪轻轻,便有此见解,实在难得。如能让老朽好好指点于你,未必不能成才……”

    说到这里,钱不收眼中满是期待,就等着杜文浩跪下磕头拜师了。

    想不到杜文浩嘿嘿一笑,拱手说了声:“过奖了。”便没了下文。

    钱不收老脸微红,哼了一声,拱拱手,带着两个徒儿走了。

    他们的对话林青黛在外间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感激,慢慢走上前,对杜文浩道:

    “谢谢你留下来!”

    “谢什么!嘿嘿,我说的都是实话。”

    “正因为是实话,才要谢谢你啊!”

    傻胖、吴聪和英子也围拢过来。

    吴聪问道:“杜先生,钱神医的那两个经方,果真是早就有的吗?那可是他们济世堂的宝贝药方,用这两个方子配制的散剂和丸剂很多人买呢。

    这配伍方法一直秘而不宣,刚才听他居然愿意拿出和你交换给张老汉的用药配方,我们已经很吃惊了,想不到先生却早已知晓,一口道出,就更让人吃惊了。先生可真是神人啊!对了,掌柜的,既然杜先生知道这济世堂这配方秘笈,要不让杜先生写下来,咱们也配了出售?”

    “不能这样!”林青黛摇摇头道:“大伙都知道这两味药丸是济世堂的,只认济世堂这块招牌。假如我们五味堂配置出来,只怕人家不相信是真的,更不会来购买服用。再说了,那是人家独创的方子,我们不劳而获,心里也说不过去的。”

    古代虽然没有商标法和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保护,百姓之间还是很自觉地维护原创的,准确地说,是维护老字号招牌。

    杜文浩笑道:“没关系,这方子也不是什么特别金贵的,我肚子里有的是经典药方,赶明儿我写几个出来,咱们配制咱们五味堂自己个的秘方药丸,保管畅销!”

    “这样好!”林青黛点点头,俏脸满是兴奋。

    刚才杜文浩随口说出神医钱不收济世堂秘而不宣的药方,又坚决拒绝了济世堂的高薪聘请诱惑,现在又愿意拿出自己秘藏的经方来给堂里配制药丸,这让林青黛对他越来越有信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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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医介绍:
一个医科大学生穿越到北宋一个小县城,在一家濒临倒闭的药铺里当坐堂大夫,开始了他混迹古代的行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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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轶已完本的YY小说:
(一)《纳妾记》(书号117765)
(二)《纳妾记Ⅱ》(书号1107050)
(三)《三眼法医》(书号1049391)
(四)《刑名师爷》(书号181671)
(五)《暗灵法医》(书号1215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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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49343,恒祥客栈,高级群。
45350704,五味堂中药铺,高级群(潜水员慎入,本群定期清理潜水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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