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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宋医txt下载     宋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章 疾风之下

    庄知县冷笑几声,瞧了许四海一眼:

    “行了,想说什么你现在说罢!”

    “是!大人。”许四海躬身道:

    “神医钱不收昨天根本没在五味堂,而是一整天都在济世堂诊病,所以没有替刘捕快诊察过伤情。

    这一点钱神医的娘子赵氏和阎妙手大夫的娘子席氏两人可以作证,她们现今就在堂下,愿意出堂作证。

    请大人传上堂来查问,一问便知。

    另外,她们还可作证证明庸医杜文浩人品如何,证明他是如何轻辱神医,设圈套逼神医拜师的。”

    “嗯!传赵氏、席氏!”

    钱不收的老婆赵氏和阎妙手的老婆席氏上堂跪倒,庄知县让她把知道的当堂说了。

    赵氏幸灾乐祸狠狠盯了杜文浩一眼,又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尖着嗓子道:

    “昨日我家老爷一整天都在堂里诊病,并未外出,更没有去五味堂给刘捕快瞧病。

    这庸医杜文浩目无尊长,轻辱我家老爷,设圈套逼我家老爷拜他为师,我家老爷对他恨之入骨,如何会去他五味堂?”

    席氏帮腔道:“是啊,昨天一天我和师娘就在堂里,可以作证,师父他们三人并未出门一步,更没见过刘捕快。庸医杜文浩刚才所说纯属无中生有!”

    杜文浩心头一沉,知道许四海为什么敢公然颠倒黑白了,原来他已经认定钱不收与自己不合,绝不会帮自己,又说通钱不收和阎妙手的老婆出堂作证。

    钱不收师徒与自己有矛盾,又有药铺的利益冲突,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机会除掉自己吗?所以肯定不会出来澄清事实。

    那谁会出面帮自己呢?当时在场的捕快?

    杜文浩扭脸望向堂外,人群中,看见了雷捕头已经将龙捕头等当时在场的捕快叫来,望着他急得直搓手,他们显然愿意出来作证,只是还没知县大人传召,不能上堂,不由心中一暖。

    杜文浩旋即又想到,就算他们作证证明了钱不收在五味堂,只怕用处也不大。

    钱不收只要否定自己在场,知县肯定会采信钱不收的话,就算他不愿意落井下石,闭口不说,只怕知县多半也会采信他老婆赵氏她们的证词,认定钱不收不在场。

    就算钱不收自认在场,但否定他当时说过刘捕快伤重不治的话,甚至反过来证明当时刘捕快伤势很轻,无需治疗。

    他神医说的话,谁还能推翻?

    那自己这轻伤重治的庸医故杀人罪罪名可就坐实了。

    现在看来,钱不收的态度是解决这件案子的关键!

    可自己以前对他态度不怎么地,甚至还打过他徒弟阎妙手。虽然这几天双方关系有所缓和,但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在杜文浩感到了现实危机的时候,赵氏和席氏已经开始表演什么是长舌妇了。

    这两个妇人嘴巴跟弹簧一样,跪在地上嘚啵嘚啵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连说带骂,把杜文浩描绘成了一个卑鄙无耻龌龊下流死不要脸之徒,十句话倒有八句是泼妇骂街的污言秽语。

    大堂外旁听的人中刚开始还有人起哄大笑,但被人高马大的傻胖在脑袋上一人一巴掌之后,谁也不敢乱起哄了。

    而大多数旁听者其实是真正关心这件案子来的,对这种谩骂性质的作证都是心生厌恶,不时有胆大的打声口哨,喝声倒彩。

    庄知县身体老弱,经常找钱不收瞧病,不看僧面看佛面,对这两妇人也不好怎么样,刚开始他还偶尔提醒一下她们不要乱骂人,待到后面,也懒得说了,耷拉着眼皮任由她们倒屎盆子。

    好不容易两个长舌妇说完了,庄知县问杜文浩:

    “被告,你作何解释?”

    杜文浩躬身道:“大人,事实胜于雄辩,无中生有颠倒黑白都掩饰不了事实本身!

    刘捕快现在就在我五味堂里,我给他剖腹疗伤,手术很成功,他已经基本脱离危险。我想请问原告,刘捕快都没有死,我哪来的庸医杀人?”

    庄知县点点头,转头问许四海:

    “你待怎讲?”

    许四海道:“大人切不可听信他一面之词!脾胃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

    《金匮要略》云:‘五脏六腑之血,全赖脾气统摄’!

    脾助胃气消磨水谷,脾气不转,则胃中水谷不得消磨!

    现今刘捕快脾脏被切,水谷无法消磨,命不久矣!眼下虽然还活着,转眼必死!试问?若庸医杜文浩心中无鬼,为何要悄悄在刘捕快脾脏上割上几刀冒充脾破裂?”

    “哦?可有人证物证?”

    “有!”许四海弯腰将脚边一个木盆端到堂前,指着说道:

    “大人,这里就是庸医杜文浩切下来的刘捕快的脾脏,上面的几道平直裂口,就是刀伤的证明!——肚子没破,肚子里的脾脏上怎么会有刀伤?这还不能说明一切么?!”

    堂外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都垫脚探头想看清木盆里的脾脏,一边还低声议论着,不少人瞧向杜文浩的眼光已经变得冷漠甚至厌恶了。

    “大人,学生还有人证作证!”许四海回到座位,用脚捅了捅跪在的刘老汉:

    “你把事情经过告诉大老爷!”

    刘老汉哆嗦着答应道:“是是,我儿子抓捕贼寇受伤,伤势到底如何,我也不知,但是,我儿子被切下的脾脏上明明有几道裂口,是刀伤没错。

    这……这庸医分明是轻伤重治,庸医杀人,我儿没了脾脏,这命也就没几天活的了……呜呜呜”

    许四海又叫刘捕快的媳妇吴氏叙说经过,和刘老汉的话如出一辙,末了还加了几句:

    “大人,民妇家境贫寒,全靠夫君衙门当差维持生计,现如今我夫君被这庸医切去脾脏,命不久矣,以后我一家人老老小小,可怎么活啊,还求大人判令他赔偿我家损失,请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杜文浩气得简直要吐血,但记住刘捕快的提醒,依旧绷着脸一言不发。

    许四海又道:“大老爷,除了苦主陈词之外,还有当时参加围剿贼寇的甲兵蔡头可以作证,就在堂外,请大人传上堂询问。”

    这蔡头被传上堂来,跪倒后说道:

    “当时小人在东城门负责盘查,过来一辆大车,搜查时突然跳出七八个贼寇,手持刀剑突然袭击,我们甲兵和衙门捕快兄弟一起力拼贼寇。

    庞县尉带援兵赶到后,贼寇逃走,刘捕快说他肚子痛,刚才被一个贼寇用棍子杵了一下,我们帮着看了,发现肚子青了一坨,劝他去找郎中瞧瞧伤,他说不用,回家抹点跌打膏就行了。

    兄弟们不放心,硬把他拉到五味堂。

    到五味堂的时候,刘捕快身子都是好好的,自己走着去的,根本没什么事。

    今天突然听说他被庸医破腹切掉了脾脏,一个人脾脏没了,还能活吗?我们兄弟们都很惊奇,也很气愤,这等庸医若不治罪,将来还会有人遭罪。”

    堂外听众嗡嗡声不断,不少人不明真相,望向杜文浩的目光都有了愤怒之意。

    杜文浩回头望向堂外那些目光,一种凄然涌上心头。

    正在这是,他忽然发现人群里站着两个美丽的女子,正是庞雨琴和雪霏儿!

    二女望着杜文浩,一脸的焦急,庞雨琴更是眼中泪水盈盈。

    杜文浩心头一热,反倒感觉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关爱的力量,让他明白,在一千年前的古代,他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至少,还有两位美丽的少女在牵挂他。

    在为他担忧落泪。

第71章 以其之道还治其人

    庄知县淡淡对杜文浩道:

    “被告,对于苦主的控诉,你又作何解释啊?”

    杜文浩刚才见许四海被夺走椅子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一个出气的办法。闻言朗声道:

    “大人一定听说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吧,这刘老汉和吴氏,就是恩将仇报的饿狼!

    而且他不仅要咬我,从我这讹诈银子,还把心思动到了衙门和满城百姓。利用刘捕快受伤这件事,想着法要向衙门和满城百姓讹银子!”

    此言一出,庄知县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大堂外围观者更是人人竖起了耳朵,都想知道这刘老汉他们如何向满城百姓勒索银钱,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了。

    杜文浩道:“刘老汉的儿子当时伤重昏厥,这刘老汉一点不着急,只顾询问旁边的捕快兄弟们,他儿子如果死了,衙门会陪他多少烧埋银,听说只有十二两烧埋银之后,忿忿嚷嚷说,衙门至少该陪五百两才行,不然就把尸体放在衙门口,一家人披麻戴孝哭冤!

    刘老汉还和吴氏商量说,城里所有客商、店家和百姓,每家每户都该拿些银子出来赔给他!因为刘捕快是为了保卫县城百姓才重伤死的,还说每家每户至少陪五十两,要不就抬尸到那些不出钱的人家门口停尸。

    ——对此,堂外当时在场的雷捕头等众位捕快兄弟们都可以作证!”

    此话一出,堂外众人顿时把目光都望向雷捕头等人。

    这话雷捕头等人当然知道是杜文浩编的,可雷捕头等捕快对刘老汉将恩人告上堂的做法厌恶至极,眼见杜文浩处境危险,都想帮他。

    雷捕头浓眉一扬,朗声道:

    “杜大夫说的没错,是这样的!”

    众捕快跟着点头认可。

    这下有了证人,堂外围观的人们立即信了,乱糟糟议论起来:

    “每家五十两,城里那么多户人家,他不得赚上百万两银子?”

    “可不是嘛,不给就停尸?这老头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要好好说,兴许给他个几吊,不给就停尸?哈,这是抬尸讹诈啊!谁爱给谁给,老子是肯定不给的!”

    “老子也不给,宁可拿这钱买了香纸到刘捕快坟头烧掉,凭什么便宜这死不要脸的老头!”

    “就是!真是失心疯了!还要衙门口停尸,讹衙门的钱哩!我呸!”

    ……

    堂上庄知县也是听得眉头直皱,心想如果刘老汉真要衙门口停尸披麻戴孝哭闹,甚至闹到上头府衙去,铁定会影响自己政绩,好不狠毒!一脸怨恨盯着刘老汉和吴氏。

    听着堂外鄙夷不齿的议论,刘老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辩解又不敢,也不知道堂上知县已经脸上变色了。

    杜文浩接着大声道:“还有呢!他儿子送到全城大夫看了,没一人治得了,抬回家去停着摆灵堂等死。

    我好心去告诉他我能治他儿子的伤,必须剖腹疗伤才能救命。

    你们猜他媳妇吴氏说什么了?

    她竟然说,她不相信我的医术,如果我非要给他夫君治伤,也可以,得给钱作保,如果治死了,不仅保金不退,还要我再赔偿他家白银五百两!”

    有了前面捕快们的证明,后面杜文浩说什么都是真事了,堂外围观人群顿时如炸了营一般,纷纷议论:

    “人家好意登门救他丈夫性命,竟然还要钱?这臭娘们还有没有良心啊?”

    “嗨!最毒妇人心,没听她刚才主诉的时候,就要杜大夫赔她银两吗?一心想着钱呢!”

    “想钱想疯了,和他公公一样,两人穿一条裤子!真他妈恶心!”

    “遇到这样的人,杜大夫又要救人,又要应付他们勒索。真是难为他了!

    “是啊,我要是刘捕快,非把这恶婆娘休了不可!”

    “对,应该挂臭鞋游街!”

    ……

    刘老汉和吴氏几次抬头瞧着杜文浩,满脸冤屈,想辩解又不敢,张口结舌很是着急。

    杜文浩心头冷笑,接着朗声道:

    “我当时觉得他们的要求简直不可理喻,本想拂袖而去,但想到刘捕快乃是为了缉拿贼寇才受此重伤,如果我不替他救治,只怕难逃一死。

    所以,我便答应了给钱,准备将刘捕快抬回五味堂诊治。

    想不到刘老汉又出来阻止,和吴氏嘀咕,说什么还是让刘捕快死了划算些,到时候抬着尸体挨家挨户收钱,得的钱要比这点钱多得多。

    那吴氏连连点头,两人都说不治了,硬把我推出了门……”

    吴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再也忍耐不住,起身道:“我没有!你……你胡说!我没有要你出保钱,我也没有推你出去……”

    刘老汉也正要跟着辩解,想不到堂上庄知县早已听得火冒三丈高,现在又听她未经自己许可胡乱插话,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勃然大怒,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

    “大胆!竟然敢咆哮公堂!来人,把这恶毒悍妇拖出去,掌嘴三十!”

    伸手从签筒取出令牌,当啷一声扔到堂前。

    两个皂隶答应了冲上前,一边一个抓住吴氏胳膊拖到堂外月台上跪下架着,另一个膀大腰圆的皂隶从地上捡起令牌,走到吴氏面前,将令牌抡圆了,噼里啪啦一阵猛抽,直抽得吴氏口鼻鲜血飞溅。

    一顿嘴巴打完,牙齿都掉了两颗,昏死了过去。

    皂隶们用凉水浇醒,将她给拖了回来扔在堂上。

    刘老汉见儿媳妇这惨样,庆幸自己嘴巴慢,要不然,也一个模样,禁不住额头冷汗直流,也明白杜文浩这是故意整他们,但现在就算屎盆子扣到头顶上,也不敢再吭声。

    庄知县一声冷笑,对杜文浩道:“被告,你接着说!”

    杜文浩说谎的目的就是这个,眼看吴氏被打得一张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牙齿都掉了,满脸血污躺在地上,一肚子的气终于消了一点。

    不过那刘老汉狡猾,还没事,得继续整。

    杜文浩朗声续道:

    “后来,在衙门捕快兄弟们的软磨硬泡帮着说情之下,他们才勉强答应让我医治。

    我把刘捕快抬回五味堂之后,剖腹发现,脾脏已经被那一棍杵碎。

    刚才原告许四海说那脾脏是我用刀划烂的,大人,我再看看那脾脏,以防别人做了手脚,可以吗?”

    庄知县点点头。

    杜文浩走到木盆前蹲下,右手拨弄了一下,发现脾脏上裂口并无变化,依旧是原先的那裂创。

    明白这许四海的确不懂法医,看不出钝器裂伤和锐器劈刺伤的区别,真以为是自己用刀劈了这脾脏,倒不是故意栽赃陷害,看来许四海这一点上的确误会了。

    但是,他处心积虑对付自己,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所以杜文浩对他的厌恶痛恨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杜文浩一手托起那脾脏,说道:

    “大老爷请看,刘捕快脾脏上一共有三道裂痕,裂痕粗看还算平直,其实是微微弯曲的,细看就可知道,曲折处很短,这种裂纹不可能是刀子形成。

    尤其是,只要剥开看一下就知道,这三道裂纹创壁都比较粗糙,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经络连接,而刀子劈的伤口,创壁是光滑整齐的。

    所以,这三道伤口都是棍棒杵破导致。

    大人可以传衙门仵作前来验伤,一验便知!”

    “传仵作!”庄知县道。

    仵作很快传上了大堂,仔细验过之后,点头道:

    “大老爷,这伤的确不是刀子割的,而是打裂的,裂口里还有一些筋络连接着。”

    “拿上来给本县看!”

    仵作忙托着脾脏送到庄知县面前,一边用手拨开创口一边指着里面作详细解释。

    庄知县眯着一双眼瞧着,连连点头,对许四海道:

    “本县已经亲自查验,这三道伤口里面都还有少许经络连接着,怎么会是刀子割的呢?”

第72章 关键的关键

    许四海急忙过来,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心里一个劲叫苦。

    许四海打心里就不相信杜文浩这么个年轻人会擅长上古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神技,断定杜文浩肯定是说大话骗人的。

    又看见刘老汉端着木盆里的脾脏上的裂口平直,断定是刀伤,惊喜之下以为拿到了杜文浩轻伤重治庸医故杀人罪的关键证据,不及细看,便拉着刘老汉到药铺商量如何擂鼓鸣冤的事情。

    其间,许四海没有仔细核查这个证据,再说他也不懂法医,如果不是刚才杜文浩说了钝器伤和锐器伤的区别,他也搞不懂,看了也白看。

    现在听杜文浩这么一解释,也发觉有问题了。

    许四海尽管发觉自己弄错了,但事已至此,当然不会就此认输,眼珠一转,强词夺理道:

    “就算不是用刀切割的,也可能是他用手掰开的呀!”

    庄知县瞪了他一眼,望向杜文浩:

    “被告,你又作何解释?”

    杜文浩道:“大老爷,用手是掰不开这样的裂口的!这是高速撞击后才能形成的裂创。要不信,可以找个猪的脾脏来掰了比对一下便知。”

    许四海只是强词夺理而已,他不懂法医,也不知道能不能掰成这个样子,所以当然不会答应做这样的测试,脖子一拧,道:

    “不用手掰,你也可以用木棍捅啊!”

    杜文浩没回答,因为他已经瞧见庄知县对许四海擅自发言而面有怒色,直到庄知县示意他说话,他才说道:

    “大人,如果木棍直接捅在脾脏上,不仅会捅裂,木棍也会捅进脾脏里的,而这块脾脏上压根没有这样的捅伤,仵作可以验证。”

    庄知县示意仵作验过后,果然没有。

    许四海冷笑两声,脑袋里盘算着该如何狡辩,便又道:

    “你可以先用棍棒隔着刘捕快肚皮捅,然后再切开腹部取脾脏……”

    “啪!”庄知县终于忍耐不住,惊堂木重重一拍:“许四海!本县已经给你两次机会,你依然不把本县警告放在心上,来人,把他叉到堂外月台上去!”

    皂隶们齐声答应,呼啦上来六七个皂隶,水火棍叉过许四海腋下腰间裆部,将他生生架在空中,快步送到堂口,抡起来惯在月台青石板上。

    叉出来的一路上,许四海的纶巾也掉了,一只鞋也掉了,被那六七根水火棍架得肋骨腿骨嘎嘎响差点折了,往青石板上这一抡一惯,摔得浑身骨头都差点散了架。

    痛得躺在月台上哎哟惨叫不已。

    惹得台下围观者一阵哄笑。

    傻胖笑得最欢,还一个劲拍手叫好。

    庄知县冷哼一声,转头对杜文浩道:

    “被告,你接着说。”

    “大人,我给刘捕快剖腹疗伤之时,有不少人在外面院子里围观,目睹整个过程,如何能象许四海所说那样,用棍杵了再剖腹呢?许四海分明是词穷狡辩,血口喷人!”

    这时候,跪在地上的刘老汉脑袋里翻江倒海一般翻腾。

    刘老汉开始一直不同意状告杜文浩,但禁不住许四海苦口婆心,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便同意和他们一起状告杜文浩了。

    说好了便上了衙门。现在证明脾脏上根本不是刀伤,刘老汉和吴氏也都傻眼了,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杜文浩实实在在是在救人,不是仇人而是恩人?

    两人上堂状告恩人,恩将仇报,还有了脸面见人?

    想到这里,吴氏无力地软在了地上,脸上火辣辣的,不仅是伤口,还是羞愧。

    而刘老汉浑身冰凉,额头冷汗盈盈,感到心口一阵阵的揪痛。

    当时刘老汉被许四海拉到仁义堂之后,许四海跟他背了一大通关于脾脏的医书,无非说的是脾脏的至关重要,没了脾脏人必死无疑。

    许四海是大夫,而且是老大夫,刘老汉自然信他的话,相信儿子虽然现在活着,转眼便会死去,所以杜文浩并不是救了儿子,而是拿重伤不治的儿子试手脚,弄错了就划刀子掩饰,这杜文浩不是救命恩人,而是拿着将死的儿子乱整的庸医。

    一怒之下,便答应跟许四海一起擂鼓鸣冤告状了。

    现在听说儿子脾脏的确是被打烂的,而不是杜大夫为了掩饰无能而用刀割的,刘老汉心里发颤。

    他儿子伤重他是知道的,大夫们都治不了他也知道,当时都准备后事了。

    但是,他之所以要告杜文浩,全是因为许四海所说的人没了脾脏就会死。

    他就想,既然儿子要死了,杜文浩为什么还要切下他儿子的脾脏?并在上面割上几刀?这是让他不能接受的。

    那儿子现在到底还能不能活下去?

    此刻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他回过头来,瞧了一眼大堂外,只见许四海正狼狈地挣扎着爬起来,衣冠不整好不狼狈,刘老汉张皇问道:

    “许大夫,你不是说人没了脾脏就会死吗?就算是他没作假,就算是我儿子按命该死,他也不能切了我儿的脾脏啊……”

    庄知县惊堂木一怕,喝道:

    “好个老头,未经本县许可胡乱说话,且念你一把胡子份上绕你这一次,若要再犯,定责不饶!”

    “是是!草民不敢了。”

    庄知县对这个问题也敢兴趣,望向杜文浩:

    “人切了脾脏,必然死亡吗?”

    杜文浩拱手道:

    “脾脏的确是助胃气消磨水谷之用,人无脾脏,胃中水谷的确消磨不畅,却也不会就此死去,只不过会经常生病而已。

    但是,刘捕快当时脾脏已经破碎,流血不止,如果不摘除,昨日便已经死亡,经常生病但能活下来,与当场即死,孰轻孰重,请大人明察!”

    庄知县捋捋胡须:

    “嗯……,有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若刘捕快当时真是命在顷刻,你就算切他脾脏,如果用意乃是救命,就算失败也不算庸医杀人。

    只不过——刘捕快当时是否的确命在顷刻,你们双方说法不一啊,现如今,原告有人证证明当时刘捕快乃是轻伤,说你轻伤重治,你又作何解释?”

    杜文浩脑袋嗡的一声,心想又回到这最关键的问题上来了,把心一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拱手道:

    “刘捕快伤势危殆,命在顷刻,当时神医钱不收曾经亲自诊察确认的,还有城里不少大夫也诊察过,大人可传唤钱不收以及其他大夫到堂查问。

    钱神医的夫人先前所言,纯属假话……”

    钱不收的老婆赵氏一直跪在旁边,听了这话抬起身来,尖着嗓子道:

    “你才说的假话!你这挨千刀的庸医,你放什么屁啊?我家老爷什么时候给刘捕快诊察过?你这死不要脸的臭汉!我们老爷昨天根本就没见过刘捕快的面……”

    这次没等庄知县发火,大堂外已经传来一声怒喝:

    “贱人!谁叫你在此血口喷人?!”

    随即脚步声响,大踏步走进一人。

    正是怒火熊熊的神医钱不收。

第73章 柳暗花明

    原来林青黛在堂外听出争议的焦点是刘捕快当时的伤势究竟是否已经沉重到不治。

    许四海找到了人证,尽管当时不少捕快在场,这些人就算出堂作证,也只能是人证对人证。

    因为双方都有人证,结果最多是个平手,必须要找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

    而这个证据最有力的,就是神医钱不收的证言。

    关键的问题是,钱不收肯不肯帮杜文浩?

    在林青黛的记忆中,从认识杜文浩开始,他就跟神医钱不收两人顶牛斗医,而神医几次落败,还因为斗医打赌输给了杜文浩,被迫拜他为师。

    这对一个被人誉为神医的老大夫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如果钱不收对此记恨在心,只怕也没几个人说他不应该。

    就算钱不收不记恨,不找杜文浩的麻烦,也恐怕不会愿意主动帮助杜文浩作证。

    不过,林青黛有一种感觉,从开始钱不收对杜文浩的轻视,到后来开始重视杜文浩的见解,到昨晚两人一起商量如何救治刘捕快,双方的矛盾有逐渐缓和的迹象。

    而且,钱不收尽管孤傲,但为人正直,待人和善,或许会愿意帮这个忙。

    所以,林青黛悄悄告诉了庞雨琴,让她去找钱不收,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求他到堂帮忙作证。

    济世堂距离衙门不太远,庞雨琴一路飞奔来到济世堂找到钱不收,下跪恳求,把钱不收的夫人上堂指正杜文浩的事情说了,求他救救杜文浩。

    钱不收听罢脸色铁青,带着两个徒弟跟着庞雨琴急匆匆来到了衙门。

    正好赶上他老婆赵氏在堂上谩骂杜文浩,作证证明他昨天没有诊察过刘捕快的伤。

    钱不收勃然大怒,高声喝骂,抢步上了大堂。

    钱不收的老婆赵氏一直在嘚啵嘚啵说得起劲,没听清刚才钱不收那句怒骂,她原先只知道钱不收与杜文浩一直有矛盾,而且在家中也多次听丈夫忿忿不平地提到过。

    所以她才到处乱说杜文浩和五味堂的坏话,才帮着许四海到大堂状告杜文浩。

    虽然没听清,但声音听到了是丈夫的,赵氏转身一瞧,果真是丈夫来了,还以为是来帮忙作证的。喜笑颜开道:

    “老爷,您来得正好。这挨千刀的庸医杜文浩……”

    啪!

    钱不收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赵氏的脸上,打得她啊的一声侧扑在地上。

    爬起来没等说话,迎面又是一记窝心脚过来,将她踢到。

    钱不收怒喝:

    “你这婆娘,谁叫你上堂来指证的?为夫昨日明明替刘捕快诊察过,那么多捕快在场都看见了,你偏偏说为夫没有诊察,你竟然敢在大堂上红口白牙说瞎话,欺骗知县大人,陷为夫于不义。

    你这不守妇道的泼妇!

    为夫……,

    老子立马休了你!

    拿笔来!”

    钱不收气得昏了头,也不拽文了,直接自称“老子”,不顾这是大堂,怒气冲冲走向那负责记录的书吏,就要夺笔写休书。

    那书吏吓得赶紧拿着毛笔站起身退得远远的。

    “老爷……!”赵氏嘴角流血,哭着扑过去抱住钱不收的脚,“老爷,贱妾错了!求老爷不要啊!”

    庄知县急忙起身道:“神医请息怒!——这是大堂!”

    钱不收被赵氏抱着脚,书吏又不肯给笔,知县大人这一说,他头脑才稍稍冷静,想踢开赵氏向知县致歉,却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氏紧紧抱着脚不撒手。

    钱不收只好任由她,对庄知县拱手道:

    “对不起,大人,老朽失态了。老朽是上堂来作证的,不招自来,还请恕罪!”

    庄知县年老多病,经常找钱不收瞧病,当然不会跟钱不收计较这一点,他这把老骨头还指望今后钱不收继续帮忙调理呢,微笑摆手说:

    “不妨,本县正要差人传你到堂问话,你就来了,真是巧了。”

    随即扭头对一旁皂隶瞪眼喝道:“还不快给神医抬把椅子来!啥看着干什么?”

    两个皂隶急忙跑到后堂,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一旁。

    钱不收却没有坐,对庄知县拱手道:

    “大人有话请问,老朽定当据实禀告。”

    “嗯,神医昨日是否替刘捕快诊察过伤势?”

    钱不收朗声道:“没错!老朽替刘捕快诊察过!昨日老朽带着两个劣徒在五味堂与杜大夫……,也就是我师父杜文浩杜先生,在堂上谈论医案。

    刘捕快被龙捕头等人抬到五味堂找老朽疗伤,老朽亲自诊察,发现刘捕快已伤及内脏,老朽当时说了,此属伤重不治,让他们抬回去准备后事。

    想不到我师父天纵神技,竟然擅长上古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术,开刀剖腹,摘除了刘捕快体内受损脏器,使刘捕快转危为安。

    今日上午时,已经神智清醒并可以说话了!”

    嗡……

    堂外顿时如炸了营一般,乱哄哄都在议论。

    想不到与杜文浩有矛盾的神医钱不收,不仅出面替杜文浩作证,证明杜文浩所说完全属实,证实刘捕快当时的确伤重不治,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衙门大堂上,还尊称杜文浩为师父!

    尽管早就听说钱不收迫于打赌输了,拜了五味堂年轻的坐堂大夫杜文浩为师,现在才得到本主的亲口证实,这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的。

    现在,钱不收又当堂证明,杜文浩竟然真的擅长上古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术,而且伤者已经清醒能说话了,更让人震惊。

    神医钱不收说的话,那自然是真的,众人议论纷纷,瞧向杜文浩的目光差不多都变成了同情和敬畏,而望向月台上狼狈不堪的许四海,则冷眼讥笑,甚至悄悄吐唾沫。

    “果真如此么?”

    庄知县十分的惊讶,侧过脸捋着胡须上下好生打量了一下杜文浩,问大堂外站着的许四海道:

    “原告,你还有何话说?”

    许四海脑袋嗡嗡直响,他怎么也想不到神医钱不收会突然出现,而且当堂作证替杜文浩说话,与自己原先预料完全相反,计划全盘落空。

    瞧着台下望过来都是鄙夷的目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庄知县问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继续强词夺理,冷笑道:

    “刘捕快脾脏都割了还能活?切!简直笑话!——你钱不收虽然号称神医,也有走眼的时候!”

    哗……!

    这下惹了众怒,本来台下围观者都已经很鄙视他颠倒黑白诬告良医,现在听他居然当堂怀疑神医的医术,这些人对神医的感觉那简直就是顶礼膜拜信徒对圣主的虔诚,哪容得人当众羞辱,顿时鼓噪起来,不少人破口大骂:

    “你算什么玩意!敢如此轻辱钱神医!”

    “他这是狗急跳墙!”

    “还仁义堂哩?我瞧改叫‘人屁堂’最好,满嘴喷粪!”

    “哈哈哈”

    ……

    钱不收捋着胡须斜了许四海一眼,淡淡笑道:

    “既然许大夫不信老朽医术,那就请知县大人差人去把刘捕快抬到大堂来,让许大夫自己当堂诊察,看看刘捕快是否是将死之人好了!”

    这变故太突然,让本来准备和稀泥的庄知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望向侯师爷。

    侯师爷上前两步,凑到庄知县耳边,折扇一张,挡住二人大半个脸,低声道:

    “既然刘捕快已经清醒能说话,派人去抬刘捕快小心抬来,当堂诊察。如果水落石出,就据实下判,适当兼顾主簿脸面即可!”

    “嗯……,好!”庄知县扔出令牌,“来人,去五味堂将刘捕快好生抬来大堂,当堂诊察清楚!”

    几个皂隶领了令牌去了。

    堂外的林青黛见状,叫雪霏儿跟着去,并交代了她一些话。

第74章 胸襟

    许四海也发现刚才自己说话太冒失,犯了众怒,想找补回来,神情尴尬地拱手对钱不收道:

    “钱大夫,你是神医,四里八乡谁不知道,这杜文浩设圈套钓你上钩,逼你拜师,庞大人的妾室分明是你给治好的,他非要说……”

    “许大夫错了,杜大夫没有设圈套逼老朽拜师,那是老朽自己太过狂妄了作茧自缚。至于庞县尉的妾室患了绝症,老朽无能,无法治愈,的确是他独自一人凭真本事治好的。对此,老朽深感拜服!”

    堂下众人又嗡嗡议论,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算神医也不能包治百病,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

    但敢于当着众人的面自认医术不足的,只怕一百个大夫里也没有一,更不要说是已经誉为神医的人了,众人因此对钱不收反倒更增加了信任和崇敬。

    许四海也想不到钱不收身为神医,竟然还有如此容人的胸襟,张皇道:

    “神医,你是长辈!胡子一大把的人,他目无尊长,不把你堂堂神医放在眼里,到处跟人说你是他徒弟,你的本事都是他教的……”

    钱不收淡淡一笑:“许大夫,你不用说这些,老朽既然已经拜他为师,师父怎么说徒弟都没问题。”

    许四海一愣,勉强笑了笑:

    “钱神医好大的气度!你可以不在乎你个人的声誉,但总得在乎你们济世堂的发展吧?他们五味堂靠吹牛说大话草菅人命招揽生意,十分令人不齿,神医要是坐视不理,任其发展,将来你们济世堂日子也不一定好过的吧?”

    他这话再明白不过,意思是真要让杜文浩施展剖腹疗伤术发展了五味堂,大家药铺生意都会受损,言下之意,让钱不收和他一起整垮杜文浩和五味堂。

    钱不收如何听不出来,冷冷一笑,背着双手道:

    “我济世堂有今天,不是靠打压别的药铺发展起来的,也不需要靠这些手段!行了,许大夫,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钱不收当众讥讽他玩阴谋,这让许四海脸有些挂不住。

    只不过,钱不收在城里威信太高,连县太老爷都给他三分面子,而且自己也不占理,正要较真辩起来,只怕自己先难堪,便装着没听见。

    这时,赵氏还一直抱着钱不收的腿趴在地上低声哭泣,畏畏缩缩抬头叫了声:

    “老爷……!”

    钱不收一听她说话,又想起这茬了。用力摔了几下,这才甩开,指着她和席氏二人厉声道:

    “你们这两个泼妇!杜先生是老朽的师父,那也就是你们的师父、师祖。你们在跑到大堂上作证指控尊长,这是大逆不道,要被天打雷劈的!

    你说,老朽若不休了你,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转头对堂外阎妙手吼道:

    “混账,你还站在那做什么?还想留着你这婆娘继续留着丢人显眼么?——拿笔来!”

    追着那书吏又要夺笔写休书。

    赵氏慌了,哭着爬着去抱钱不收的腿。

    阎妙手站在堂外,听了师父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撩衣袍上了月台,但他不敢想师父那样冲进大堂,只能站在月台上,指着堂里媳妇席氏道:

    “你这贱人,敢出堂指证你祖师爷,目无尊长,老子留你不得,这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席氏吓得脸都白了,好在她年轻,脑袋转得算快,知道这是丈夫师父下的命令,丈夫也没办法,所以求他也没用,而求师父恐怕也没什么效果,解铃还须系铃人。

    跪爬几步,跪在杜文浩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般咚咚有声:

    “祖师爷!徒孙媳妇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要是夫君休了我,我……我可怎么活啊……,求师祖救命啊!求祖师爷救命!”

    杜文浩想躲开她的跪拜,不料席氏跪倒时死死抓着他的衣袍前襟的,躲不开,抬头看见赵氏哭天抢地跪爬着追钱不收求饶,心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便叫道:

    “仲阳,既然她们已经知错,给她们一次机会吧。”

    钱不收这才站住,拱手道:

    “是,弟子谨遵师父之命。”

    指着两个哭得满脸鼻涕额头鲜血淋漓的妇人道:

    “这次师父替你们说情,暂且绕过你们,若再敢对师父有半句不敬之言,让我听了,任你们磕破头,也定休不饶!——还不快谢过你们师父师祖!”

    两个妇人又悲又喜,哭哭啼啼给杜文浩磕头谢罪,这才退到一边等着。

    钱不收又走到刘老汉和吴氏面前,啐了一口:

    “我师父好心救你儿子性命,你们不仅不感恩戴德,反倒恩将仇报,竟然到大堂来状告恩人,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刘老汉直起腰说,瞧了许四海一眼,哆嗦着道:

    “神医,我……,我儿子真的还活着?许大夫说,一个人没了脾脏,就……死定了……

    “哼!上古神医华佗,剖腹疗伤时,‘破腹就视,脾果半腐坏,以刀断之,刮去恶肉,以膏傅疮,饮之以药,百日平复。’听懂了没?

    华佗神医都切割过脾脏,人一百日后就恢复如初了,怎么就不能活了?

    再说了,今日上午,老朽离开五味堂时,亲自替你儿子诊脉,当时脉象尽管还阴不敛阳,虚阳浮越,虽然尚属危重症象,但已无性命之忧,如何会活不下去?”

    刘老汉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住了。

    上古神医华佗都切过人的脾脏,人照样活着。

    刚才神医又证明他亲自给自己儿子诊了脉,说儿子已经脱离危险,说明儿子这条性命真的是杜文浩救活过来了。

    自己不知感恩,却跑到大堂状告恩人,简直禽兽不如啊。

    这种羞愧让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刘老汉感到心口一阵揪痛,嘴里却依旧喃喃道:

    “错了!全错了!老天啊,我都干了什么事啊……!”捂住心口,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公公!”

    吴氏扑过去,将刘老汉搀扶起来。

    只见刘老汉一只手紧紧揪着心口的衣服,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煞白,气息全无。

    堂上顿时大乱,但现在升着堂,谁也不敢乱动,庄知县慌忙站起来摆手道:

    “退堂,暂且退堂!都过来赶紧救人呐!”

    皂隶们这才急忙围拢上去,堂外旁观的也都蜂拥着进了大堂瞧热闹。

    庞雨琴跑到杜文浩身边,想跟他说话又不好意思,只是默默地又悲又喜瞧着他。

    吴氏两腮被打得肿起老高,说话含糊不清,跪着对钱不收道:

    “神医,救救我公公……!求您了!”

    钱不收冷哼一声,背着手说了句:

    “这等恩将仇报之人,死有余辜!老朽是不会救的!”

    吴氏抱着刘老汉,悲声向许四海求救:

    “许大夫,快来救救我公公啊!”

    许四海蹲下身,探了探刘老汉鼻息,又摸了摸脉,苦着脸道:“气也没了,脉也没了,人都死了,还救什么!”

    啊?天啦——!

    吴氏抚尸嚎啕大哭起来。

    杜文浩分开围观皂隶,道:“让我看看!”

    抓过脉搏摸了摸,脉息全无,伸手一探鼻端,感觉不到丝毫进出的气息,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刘老汉胸前,也听不到任何心跳的声音。

    杜文浩想了想,忽然一手抓住吴老汉的食指,回头对林青黛道:

    “给我簪子!”

    林青黛答应了,正要从从云鬓上取簪子,庞雨琴已经抢先拔下自己的银簪递给他了。

    杜文浩接过银簪,抵在张老汉的食指指尖,用劲刺入,随即拔出。

    一颗暗红色的血珠,从伤口冒了出来。顺着食指,慢慢淌下。

    吧嗒一声,掉在了大堂的青石板地上。

    砸成了一朵血红的小花。

第75章 以德报怨

    杜文浩发现刘老汉竖起的指尖还有血珠,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这表明刘老汉的血液循环还没有停止!

    他立即放下银簪,用左手掌缘下切刘老汗额头,同时右手两指托住他的下巴往后充分后仰,打开气道。

    俯身在鼻口处又听了听,还是没有任何呼吸。

    并两指切诊咽喉旁的颈动脉,感觉不到搏动。

    他脱下刘老汉的两只鞋侧立起来垫在他的颈后,保持脖子后仰气流通常,然后拣起银攒,盯着刘老汉眉宇,出手如风,连续攒刺刘老汉的双手手指指尖十宣穴,十个手指头都滚出了血珠。

    堪堪刺完,杜文浩突然发现刘老汉的眉毛动了一下,非常的轻微,若不是他一直凝神注视刘老汉眉毛的反应,也根本察觉不到。

    刘老汉还有痛感!没有真正死亡。

    这时,刘老汉的几个孙子孙女都从堂外进来,围在母亲吴氏身边,跪在地上哭泣着。看得众人都有些心酸。

    杜文浩对刘老汉的几个孙子道:

    “想不想救你们爷爷的命?”

    几个孩子含着泪频频点头,最大的一个有十三四岁了,已经懂事了,知道事情原委,磕头道:

    “大夫,我爷爷已经知错了,求您看在我爹的份上,救救我爷爷吧。”

    咚咚咚磕头。

    “好!你别磕头了,要救你爷爷,你就照我说的做!”

    杜文浩一边示范一边说,

    “等会你跪在我这里,用一只手托住你爷爷的下巴,另一只手捏住他鼻子,然后用嘴往里吹气,听我的口令,我按压你爷爷胸部五下,你就往里吹一下,注意嘴要包实,别让气从嘴角漏出来。明白了吗?”

    那孩子点点头,一抹眼泪,按照杜文浩的示范跪在一旁。

    杜文浩并两指沿刘老汉胸部内弓下缘向上找到剑突处停住,用另一掌掌根与二指并列,找到心脏部位,五指指尖翘起展开。

    撤回剑突二指,成掌,叠压在前一掌上,与前掌五指交叉向下扣住前掌,跪立起身,双肩在刘老汉胸骨正上方,肘关节内收,用体重和肩背的力量垂直向下。

    按照比正常人心跳速度略快的频率按压。

    每按五次,就让刘老汉的孙子吹气一次。

    围观的众人从没见过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急救法,都很新鲜,低声议论着。

    不过,杜文浩连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术都会,再奇怪的招式使出来,也不会让人更加惊讶了。

    都以为这又是杜文浩擅长的什么别的救人神技,眼见他凝神专注抢救,也不敢多说,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刘老汉还是没动静。杜文浩没有泄气,继续有节奏按压。

    许四海手指杜文浩,一脸讥笑,对四周围观人们道:

    “你们瞧,这就是庸医!明明刘老汉已经死了,脉没了,气也没了,死人一个,他还拿人家尸体瞎折腾……!”

    “你闭嘴!”吴氏猛抬头,象一头发怒的母狮,跪爬起来,猛地一下将许四海推到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吴氏嘶声哭骂:“都怪你!你胡说八道骗了我们,要我们和你一起状告恩人!我公公才羞愧而死,我公公就是你害死的!我……,我跟你拼了!”

    吴氏扑过去对这许四海又抓又扯又吐唾沫,众人冷眼看着也不劝解,甚至还把济世堂的伙计堵着不让进来解救。

    等这些伙计把许四海从发疯一般的吴氏手里救下来的时候,许四海脸也被抓烂了,头发也被扯散了,狼狈不堪。

    还自持文雅,一边抹着脸上的血一边自嘲: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雪霏儿厉声道:“行了!别打扰杜先生!没看人家在救人吗?”

    “救人?死人都能救活,我许四海……,嗯,这个……”

    雪霏儿哼了一声:“怎么?你也想打赌?输了拜师?”

    “切!人都死了……”

    许四海刚说到这里,突然看见吴氏怨毒的目光,知道病患家属哪怕还有一份希望,都不会放弃,自己这样说,只能招来怨恨,急忙住口不语,退到一旁。

    刚才的事杜文浩连眼皮都没撩一下,一心专注急救,不时察看刘老汉体征。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杜文浩按着刘老汉的颈动脉,忽然神情一松,淡淡说了一声:

    “有脉搏了!”

    哗——

    众人一阵骚动。

    “不可能!”许四海哼了一声,上前要去把脉。

    “滚开!”吴氏扑过来又要抓他的脸,吓得许四海急忙躲到了他仁义堂店伙计后面。

    杜文浩拿过庞雨琴的银簪,攒刺刘老汉的人中穴。

    片刻,刘老汉一声短促的呻吟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真的活过来了!”

    “死人复活?太神了!”

    ……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倒不是救活了刘老汉欢呼,而是为亲眼见证了杜文浩施展他们从没见过的神技,救活了一个已经被仁义堂大夫宣布为死人的人。

    吴氏惊喜交加,哭着跪倒抱住刘老汉的头:

    “公公!你活了?!是杜大夫救了您!”

    “啊——?”刘老汉一手抓住心口,慢慢将头转过来,瞧了杜文浩一眼:

    “杜……,杜恩公……,老汉……,老汉对不起你啊……”

    杜文浩云淡风轻摆摆手:“没事,你是被那许四海欺骗了,告我不是你本意。再说刚才我也故意编谎……,呵呵,反正扯平了。

    你好好休息,别太激动了,——对了,你心脏有病,而且已经非常严重,抽空来我五味堂,我给你好好瞧瞧。”

    “多谢……,多谢恩公……,咳咳咳……!”

    刘老汉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一时气急呛着了,连连咳嗽起来。

    吴氏忙着替刘老汉舒胸,让几个孩子给杜文浩磕头感谢。

    许四海眼睛都瞪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自诊断为已经死亡的人,竟然被杜文浩这年轻人给救活了。

    难道这五味堂的年轻坐堂大夫,原来是隐藏江湖身负绝技的一位神医么?

    庄知县捋着胡须也不停上下打量杜文浩,赞道:

    “杜大夫,你宅心仁厚,以德报怨,让人叹服啊!”

    杜文浩忙谦逊了几句。

    钱不收却叹了口气,道:

    “师父,做好人也得分对谁!象师父您这样,那是妇人之仁!”

    杜文浩笑了:“不管是什么仁,医乃仁术,医者就是要救人,就算是你的敌人,只要他已经放下武器,甘愿投降,也该给他救治。

    更何况刘老汉还不能算敌人,他只不过是被小人所骗,误会了我,现在误会解除了,他也知道错了,当然该给他医治。

    所谓医者父母心,这也是你当初说的吧?呵呵”

    钱不收无奈地摇摇头,紧绷的脸也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围观者都用崇敬的目光瞧着杜文浩,也不知是谁先鼓掌。

    立即,掌声响成了一片,有人高声叫道:

    “杜大夫,以德报怨,好样的!”

    不少人跟着叫好起来。

    心里都开始盘算着等这事结束了去五味堂找杜大夫瞧病去。

    杜文浩忙向众人躬身作揖致谢。

    望着那一张张热切的笑脸,他感到了这些百姓的淳朴,也感到了融入古代社会的温暖。

    这时,派去抬刘捕快的几个皂隶,将刘捕快连同他躺的那张木床一起小心翼翼地抬回到了大堂里。

第76章 诬告反坐

    路上,雪霏儿已经把这件事前后经过跟刘捕快说了。

    刘捕快本来重伤初愈,十分孱弱,听了雪霏儿说他老婆和老爹竟然到大堂告了救命恩人杜文浩,气得他全身发抖,差点又昏死过去。

    一叠声催促皂隶们抬着走快一点,恨不得插翅飞到衙门阻止这件事。

    终于来到大堂上,很多人都认出了刘捕快,都知道他家已经为他摆灵堂准备丧事,居然又活过来了。

    这下是看见了真人,以前种种猜测都烟消云散了,人群中又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

    皂隶们把他抬到大堂上,刘老汉刚刚苏醒,正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喘着粗气。

    吴氏则匍匐在地,低低的声音饮泣着。

    听到响动,转头发现是夫君被抬来了,又悲又喜又是惭愧,哆哆嗦嗦爬到床边,唤了声:

    “夫君……”

    啪!

    刘捕快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叫道:

    “拿……,拿纸笔给我……,我要……,我要休了这恩将仇报的……恶妇!”

    人群顿时响起一阵哄闹和掌声:

    “对!休了她!”

    “不,把她卖到窑子去!”

    “放屁,这种窑姐你也要?”

    “要!要来啐她啊!”

    “哈哈哈……”

    吴氏羞愧不已,踉跄着站起身,望了一眼丈夫,一扭头,朝着大堂边的立柱石墩一头撞去。

    林青黛正好站在先前端给钱不收的那把椅子旁边,想不到这吴氏性格如此刚烈,说死就死,阻止不及,飞起一脚踹在椅子上,哗的一声,椅子快速滑出,斜刺里将吴氏撞了一下。

    吴氏这一头便也撞偏了,错过脑门,鬓角划过石墩边,擦出一道血口,鲜血淋漓。

    吴氏扑到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惊险一幕,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暗自庆幸林青黛出手及时,救了这妇人一命。

    庞雨琴急忙跑过去抱住她:

    “嫂子,你别这样!有事好商量的!”

    杜文浩走到床边,对刘捕快道:

    “刘大哥,嫂子也不是故意的,他和你父亲都是被许四海这家伙欺骗了,嫂子还是很心疼你的,为了你没少求人。看在你们孩子份上,就不要休妻了吧。”

    刘捕快和吴氏一直很恩爱,刚才也是一时气急了,眼见妻子要寻死,一颗心也就软了。悲声道:

    “杜大夫……,我们……,我们对不住你!既然恩公你这么说了……,我听你的就是……,”

    转头对趴在地上哭泣的吴氏费力地喝道,

    “贱人,你……还不过来给……恩公磕头……赔罪!”

    吴氏哭泣着爬了过来,要给杜文浩磕头,杜文浩忙说不用了。

    让庞雨琴帮着察看了她额头上的伤口,只是表皮擦伤,也没伤到骨头。

    这期间,侯师爷和那负责记录的书吏嘀咕了一会,那书吏连连点头,侯师爷又和庄知县嘀咕了一会,庄知县也点点头,道:

    “刘捕快已经传到,重新升堂问案!”

    那书吏高声道:

    “闲人退出!升——堂——喽——”

    围观的百姓退潮一般又都退到大堂外月台下面去了。

    皂隶们重新敲打水火棍大叫威武,庄知县稳稳当当在暖阁上条桌后一坐,惊堂木拍响,重新升堂。

    先问了刘捕快事情经过,尤其是当时的伤势。

    刘捕快重伤初愈,不耐劳累,断断续续简要说了。

    庄知县又让神医钱不收和许四海分别替刘捕快诊脉,看看他究竟还能不能活下去。

    神医钱不收捋着胡须先诊脉,片刻,朗声道:

    “刘捕快脉象虽尚属危症,但已经比上午老朽诊察是要好一些了,可见伤势正在稳步恢复。”

    许四海低着头进来,替刘捕快诊脉之后,面对神医钱不收,他当然不敢乱说,红着脸低声道:

    “是……,刘捕快从脉象来看,的确……已无性命之忧!”

    这话虽然说的声音比较小,但堂外围观的人都已经听清了,顿时一阵欢呼,掌声雷动。刘老汉和吴氏更是欢喜得眼泪流淌不停。

    庄知县等堂外欢呼声停下来之后,这才惊堂木一拍:

    “本案已经水落石出,两造听判!”

    杜文浩和许四海都躬身听着。

    庄知县却先对赵氏和席氏道:

    “你二人公堂上公然诬陷他人,造谣生事,尽管诬陷尚未得逞,但此风不可长,本县罚你二人掌嘴八十!”

    二妇人吓得一哆嗦,差点瘫在地上。

    不料庄知县说话大喘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但念你二人夫君都是名医,为百姓疗伤看病,看在他们面子上,这笔账暂且记着,若再听到你们在下面诽谤杜先生,可得新帐旧账一起算!退下吧!”

    两人急忙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磕头谢过之后,在围观众人的哄笑声中,低着头灰溜溜退下堂钻出人群去了。

    庄知县望向一旁跪着打哆嗦的甲兵蔡头:

    “你呢,为何编造谎言欺瞒本县?”

    蔡头连连磕头:“小的该死,是许大夫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要小的这么说的。求大老爷恕罪!”

    “贪财弃义,诬陷他人,此罪怎可饶恕?!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枷锁示众一个月!”

    几个皂隶齐声答应,上前将蔡头拖到大堂月台上按倒,霹雳巴拉一顿狠揍,直打得他皮开肉绽,哭爹叫娘。

    打完之后,将五十斤重的木枷锁在他脖子上,牵到衙门外旗杆下示众一个月。

    庄知县望向刘老汉和吴氏:

    “你二人还继续状告恩人吗?”

    刘老汉已经在孙子的搀扶下跪在了地上,当下和吴氏磕头道:

    “不告了!先前是误听许四海之言,诬告了恩人,草民错了,草民是诬告,甘受大人责罚。”

    庄知县点点头:

    “嗯,念你二人诬告原非本意,刘老汉你又有病在身,吴氏刚才也知错以死明志,先前已经受了三十掌嘴,足以教训。免了你们处罚,这就下去吧!”

    刘老汉和吴氏急忙磕头谢过,在孙子搀扶下,退到了堂外。

    庄知县目光冷峻望向许四海:

    “原告,你的人证已经全部翻供,物证也被证明是错的,另外两个原告也撤诉了,你呢?”

    许四海陪笑道:“学生撤诉!也不告了,学生当时没细察,误以为那脾脏上的裂口是刀割的,又听信了一些传言,这才误会了杜先生,实在不该。”

    转身对杜文浩深深一礼:“杜先生,鄙人这里向您赔罪了!……,呵呵”

    啪!

    庄知县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

    “原诉可撤,但你诬告之罪,又待如何?”

    许四海额头冷汗淋漓,哆嗦着道:

    “学生……,学生愿意赔偿被告损失!以弥补学生的过错。”

    庄知县本意和稀泥,闻言点头,和颜悦色对杜文浩道:

    “杜先生,原告已经认错,愿意赔偿了解此案,你的意思是……?”

    杜文浩背着双手,冷声道:“大人,我听人说‘诬告反坐’,不单单是赔钱了事吧?如果诬告者都能赔钱了事,有钱人岂不是能随意诬告他人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处罚吗?”

    “这个……”庄知县捋着胡须笑得有点尴尬。

    杜文浩斜了一眼许四海,悍然道:

    “他既然诬告我庸医故杀人罪,诬告反坐,那就该按这个罪名对他进行处罚,这才公平!我虽然不懂刑律,但对于故意杀人的罪犯,好像应该枪……,应该砍头或者吊死的,对吧?”

    诬告反坐,就是用诬告的罪名来对诬告者进行处罚。

    许四海诬告杜文浩的是庸医故杀人罪,按照大宋刑律《宋刑统》的规定:

    “诸医故不如本方,杀伤人者,以故杀伤为论”,也就是说,医者如果故意不按医疗规定操作,致人死伤的,按照故意杀人或者故意伤害论处,按《宋刑统》,该罪最高可以判处死刑。

    诬告反坐历朝历代都有规定,一般老百姓都知道。许四海当然也知道。

    所以一听这话,许四海吓得身子一软,脑袋嗡嗡作响,差点瘫在地上。

第77章 刀笔吏

    庄知县和侯师爷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微微一笑。

    杜文浩的意见早在侯师爷意料之中,刚才中途退堂救人,重新升堂之前,侯师爷已经做了安排,并给了庄知县点拨,庄知县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理。

    庄知县轻咳一声,道:

    “杜先生所言没错,的确是该诬告反坐。只是,许大夫状告你的,是庸医误杀人罪,而不是庸医故杀人罪,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了,呵呵。”

    庸医误杀人罪,按照《宋刑统》的规定,最高量刑只是“徒两年半”,跟庸医故杀人罪的死刑可谓相差万里。

    杜文浩眉头一皱:“不对吧,我明明听到他说的是庸医故杀人罪的。”

    庄知县摇摇头:“杜先生,你果真听错了,要是不信,你可以查看升堂笔录的,——书吏,把笔录给杜先生看看。”

    书吏答应了,忙将拿着笔录过来,双手送给杜文浩。

    杜文浩接过一看,在状告案由一栏里,的确写的是“庸医误杀人罪。”

    只不过,墨迹似乎还没干,显然是重新抄写的。

    心中顿时明白,侯师爷在后面搞鬼了,让那书吏替换了首页。

    又翻看后面的记录内容,发现后面许四海说的一些指控杜文浩故杀人罪的关键情节都记录得轻描淡写,心中很是奇怪,而且墨迹已干,显然是当时的真实记录。

    他脑袋一转,立即明白了,这肯定是侯师爷事先作了交代,让书吏记录时做了处理,将来杜文浩败诉,好大事化小,保他杜文浩。

    杜文浩看清楚之后,心想,既然人家煞费苦心这么帮自己,现在和稀泥也是情非得已,毕竟这许四海的姐夫是衙门的主簿,所谓官官相护,走到哪都是一样,只能就给他们这个面子,不深究了。

    再说了,就算定了许四海诬告的是庸医故杀人罪,也砍不了他的头甚至重判不了,毕竟他诬告过程中便被揭穿,没有造成严重危害后果。

    眼看杜文浩盯着那记录稿纸,脸上阴晴不定,庄知县也有些发怵。

    这年轻的大夫擅长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神技,连钱不收这神医对他都推崇有加,医术肯定了不得,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毛病不少,钱神医有时候看病也不怎么灵,将来恐怕少不了要请这年轻大夫看病,不能得罪了。

    但怕他深究下去不好办,这件事能糊里糊涂过去最好。

    想到这里,庄知县轻咳一声,对许四海道:

    “许大夫,你当初状告杜先生的是庸医误杀认罪,没错吧?”

    听庄知县这么一说,许四海惊喜交加,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脑袋反应还算快,急忙连连点头:

    “对对!学生状告的,的确是庸医误杀人罪,其实是一场误会,学生知错了。”

    “好!许四海诬告之罪源于误会,且当堂及时认错,未造成恶果,本县从轻发落,杖责三十,赔偿苦主损失——至于陪多少钱,原告你看着办!”

    许四海不知该笑该哭,虽然免了牢狱之苦,却躲不过一顿板子,但这已经是人家暗中帮着自己了,只得苦着脸对庄知县深深一礼:

    “多谢大人恩典!”

    庄知县道:“许大夫,先交赔偿金吧!”

    许四海伸手入怀里,将钱袋掏了出来,走到杜文浩面前,躬身道:

    “杜先生,这官司纯属误会,实在对不住,都是在下的错,让你受委屈了。这是在下一点心意,敬请笑纳。”

    杜文浩本想接过钱袋扔他脸上的,可转念又一想,凭什么扔掉?这是他赔偿损失的钱,照收不误!

    杜文浩一把抓过钱袋,在手心里垫了垫,里面是碎银子,估计有个几十两。冷声问: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个明白,不管你状告我什么罪名,都说我是庸医,现在我想请问许大夫,杜某到底是良医还是庸医?”

    “良医!呵呵,杜先生能施展神医华佗的绝技剖腹疗伤术,连钱神医这样孤傲的人也甘愿下拜为徒,杜先生堪称神医中的神医!”

    杜文浩听得出他话语里有挑拨钱不收的意思,想留下这伏笔,离间自己与钱不收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禁不住瞧了钱不收一眼。

    钱不收当然也听出来了,正色道:

    “没错,杜先生擅长华佗神技,单凭这一点,足以做老朽的师父,老朽可以当众再次拜师,借以明志!”

    钱不收撩衣袍跪倒在地,咚咚咚给杜文浩磕了三个响头。

    阎妙手和憨头在堂外见了,也跟着跪倒给杜文浩磕头。

    杜文浩点点头:“起来吧!”

    “谢师父!”钱不收和两个弟子这才爬了起来。

    堂外又是一阵骚动,很多人只听说钱不收打赌输了,拜了一个游方郎中为师,都不太相信,此刻见钱不收竟然在大堂上当众磕头再次拜师,惊诧不已,一片啧啧称奇声。

    庄知县惊堂木一拍,喝了声:

    “来人将许四海杖责三十!”

    几个皂隶上来将许四海拉到月台上,在一根独条长凳上按到,扯下裤子,抡起板子噼里啪啦一顿狠揍。

    这些皂隶与捕快都是同衙兄弟,眼见这许四海竟然诬告救了捕快性命的恩人,都对他恼恨有加,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

    这三十杖打下来,比五十杖都厉害,直打得许四海屁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哭爹叫娘,死去活来,估计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三十杖打完,许四海已经昏死了过去,家人急忙上来给敷上金疮药,用门板抬着匆匆走了。

    “退堂!”

    庄知县惊堂木一拍,袖袍一拂,背着手踱着方步进后堂走了。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杜文浩、钱不收等人和捕快们抬着刘捕快出了大堂。

    路过人群中时,杜文浩感觉到了有一双灼热的目光一直望着自己。

    扭脸过去,发现那灼热的目光,来自几个年轻女子之中,这几个女子穿红戴翠,莺莺燕燕的,似乎不是良家闺秀。

    其中一个石榴裙的女子格外的抢眼,烟波火辣辣的又充满了柔媚,可惜没等他看清相貌,便被簇拥着呼啦出了衙门。

    重新回到五味堂,将刘捕快安置在后面简易手术室里,刘老汉和吴氏负责照料。

    杜文浩见刘捕快精神不错,手脚都能活动了,便叮嘱刘老汉和吴氏,晚些时候可以搀扶他下床站立,慢慢行走,防止肠粘连。

    刘老汉又跪倒磕头,求杜文浩帮他看看病。

    杜文浩便又重新给刘老汉把脉,确诊他方才急死的原因是“真心痛”,也就是西医的急性心肌梗死。

    下了方让他找方抓药,并叮嘱了平时注意事项,

    安置好刘捕快他们之后,众人这才来到大堂说话。

    杜文浩谢过雷捕头等人帮忙,尤其是该好好谢谢庞雨琴。

    路上他已经听说是庞雨琴去求钱不收来出堂作证的,他父亲庞县尉幕后打点,这才摆平了这件事,只是他向庞雨琴谢礼时,庞雨琴羞答答躲在雪霏儿身后不肯受礼。

    雪霏儿瞧了一眼庞雨琴,说道:“杜郎中,你先前不是说没钱置购地的吗?现在有钱了,怎么不购地买房,迎娶咱们美丽的新娘呢?嘻嘻”

    “死妮子!找打!”庞雨琴涨红着脸追着雪霏儿要拧她。

    雪霏儿咯咯笑着绕着杜文浩跑,边跑边说:

    “还害臊哩?这都是迟早的事!”

    “你还说!”

    林青黛道:“好了别闹了,我先帮杜先生点点看,够不够钱置房买地的啊。”

    庞雨琴立即站住了,也不理雪霏儿一个劲做鬼脸。

第78章 伤口急性感染

    林青黛将钱袋里的银锭和碎银子倒在柜台上,称了一下,总共有九十二两多一点。

    林青黛把钱放进钱袋交还给杜文浩,说道:

    “这钱只勉强够买个小院落,买不到像样的宅院。如果要置地,只怕就更不够了。”

    雪霏儿吐吐舌头,对庞雨琴道:

    “哈,还嫁不成!干着急吧!”

    庞雨琴瞪了她一眼,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林青黛瞧了庞雨琴一眼,笑道:

    “今天也算因祸得福,衙门大堂上大伙都知道了杜先生擅长华佗神技,这消息一传开,恐怕不少病患都会来找杜大夫治伤哩,还愁赚不到钱吗?照我说,要置办家业,就不能太简陋了,至少得买栋像样的三进门大宅子,迎娶新娘才像样,庞姑娘,你说对吧?”

    庞雨琴羞答答低着头不敢接腔。

    杜文浩笑道:“林掌柜这话对,我也不想买个太简陋的宅院,还是攒够钱再置房产买地吧。——林掌柜,这钱你帮我收着。行吗?”

    “那不成,咱们两是合股,我帮你收银子,会乱了规矩的。你这银子还是让庞姑娘收着好一些,她心里也好有个底。”

    钱不收捋着胡须摇摇头:

    “林掌柜这话有些不妥,还没过门便如此的话,恐有人说闲话,反倒有损三小姐的清誉。三小姐先前来求老朽去救师父时,情急之下都要下跪了,三小姐对师父可谓情深意重,令人赞叹啊!”

    雪霏儿笑道:“神医,你好像应该称呼她为师娘才对哦!嘻嘻嘻”

    庞雨琴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嗔道:

    “你这死妮子,我看你今儿个是不想活了!非治治你不成!”

    追着雪霏儿要打。

    林青黛道:“堂里有不少病人等着先生瞧病呢,别闹了!”

    原来,他们从衙门回来的时候,跟着来了十多个病患,要让杜文浩瞧病,二女这才停止打闹。

    钱不收带着两徒弟也告辞回去了。

    这天之后,来五味堂就诊的病人明显增多。

    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需要动外科小手术的,都是些疽痈疖疔之类的,没有大手术。不过也够杜文浩忙的了。

    好在有雪霏儿和庞雨琴二女帮忙,庞雨琴帮着抄方,她的蝇头小楷工整娟秀,让杜文浩赞不绝口。

    遇到不急而且比较常见的病案,杜文浩都要跟二女解释,教他们如何诊察,只是,中医博大精深,这半天下来,两人反倒听到云里雾里的。

    不过她们也知道,要学好医术,需要长时间的记忆和经验积累,不是三两天就能成的,再说了,二女心思也不全在学医上,雪霏儿是为了好玩,庞雨琴则是为了能和杜文浩在一起。

    杜文浩想起给刘捕快做手术一个人的艰难,决定在培养二女妇科医术的之前,先培养她们成为自己的外科助手,上一次讲得太匆忙,这次好好教她们。

    没病人的时候,杜文浩便给她们两详细讲解外科手术助手应该具备的知识。

    告诉他们如何做手术准备,灭菌消毒的重要性,如何进行灭菌消毒,教她们如何止血、结扎、拭血、暴露术野、拉钩、剪线等等。

    在自己处理病人的疔疮或者伤口感染等小手术过程中,杜文浩给她们详细讲解清创、缝合、引流、换药等基本外科常识。

    还找两块带皮的猪肉让二女空闲了练习。

    这一天来瞧病的病人比以前多得多,直到天黑上了门板关店铺,还有好几个病人没看完,等都瞧完拿药走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

    虽然累,但很开心。

    林青黛一盘点,这一天仅回来之后这半天功夫,光药材销售的营业额是前一日的好几倍,扣除成本,初略算下来,当日收入首次实现盈余。

    林青黛经营五味堂药铺以来,几乎一直是亏本,连嫁妆都快赔光了,今天是第一次赚钱,虽然赚得还不算多,但对她来说,赚钱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喜悦的了。

    林青黛兴匆匆把这事告诉了杜文浩和庞雨琴,两人也是非常的高兴。

    看来,今天这件事坏事变好事,反倒帮杜文浩扩大了知名度和影响,而且许四海也不敢公然捣乱,所以病人便明显增多了。

    林青黛高兴之余,亲自下厨炒了两个小菜,大家欢聚一堂,酌酒庆贺药铺首次扭亏为盈。

    可是,大家刚喝了第一杯酒,还没等吃菜,就有人来敲门。

    傻胖忙去应门,打开小门,见门口站着的是济世堂的憨头。憨头急声问:

    “我师祖在吗?”

    “在!后堂吃饭呢,进来一起吃?”

    “不了,我有急事找师祖!”憨头急匆匆穿过大堂,来到后院,对杜文浩鞠了一躬,道:“师祖,师父请你到济世堂一趟。”

    “有事吗?我这正吃饭呢?”

    “有个急症,师父想请您去会诊。”

    林青黛问道:“这么急吗?连饭都不顾的吃?”

    “是……,是很急的事,上午的时候,我师兄……用了……师祖教的法子……,给周捕快处理了伤口,现在,周捕快全身高热,神志不清,谵妄,师父诊察后,说周捕快有性命之忧,特烦请师祖您去一起会诊。”

    杜文浩和林青黛相互望了一眼,两人都是心头一沉。

    杜文浩起身道:“我去看看,你们接着吃!”

    “我也去!”

    庞雨琴跟着站了起来,看见杜文浩郑重的神情,庞雨琴不放心了。

    雪霏儿也嚷着要去。杜文浩点点头,心想这涉及外伤处理,正好让他们两有个感性认识,便带着二女,挎着自己的出诊箱,跟着憨头来到了济世堂。

第79章 爆发

    此时夜已深,街边铺面早已经关了,古代小城镇里也没有什么路灯,只靠临街的房屋的灯光照耀,能看清路上的情况。

    三人高一脚地一脚来到济世堂,还没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周捕快的声音:

    “贼子休要猖狂……!放箭!快放箭……!娘,你吃饭了吗?……二妞,我家母猪生了一窝崽,我们去看……”

    杜文浩心头一沉,听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显然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刚才憨头说了,这周捕快是阎妙手进行的外伤清创,如果外伤感染导致谵妄,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推门进去,只见济世堂大堂里挤满了人,雷捕头和龙副捕头,还有好几个捕快围在四周站着,他们用门板把周捕快抬来的,周捕快的老父亲、媳妇、小孩已经哭成泪人。

    钱不收背着双手站在那,神情凝重,脚边放着一个空了的灌药用的药壶。显然已经给周捕快灌过汤药,但没有效果。

    看见杜文浩推门进来了,钱不收一喜,迎上去拱手道:“师父来了!周捕快伤势危殆,特邀你来会诊。”

    杜文浩已经在门口听到了阎妙手的话,斜了以他一眼,也不多说,蹲下身看了看周捕快的神情。

    只见他神昏谵语,身子滚烫如火炭一般,大腿被狼牙棒一棍打烂的伤口四周成片暗红,状如丹毒,禁不住心头一沉。

    杜文浩拿过自己的出诊箱,取了一付长袖鹿皮手套出来戴好,这才小心地轻轻触摸伤处。

    透过鹿皮手套都能感到灼热,伤口布满了一个个的大水泡,有的水泡已经破裂,流出淡棕色浆水,腥臭刺鼻,伤口肌肉组织已经大部腐烂成了黑紫色,中间部位道是浅黄色,轻按伤处,能听到细微的如同捻动头发束的捻发音。

    加力之后,便有污脓夹杂着气泡溢出。

    杜文浩抓住周捕快临空乱舞的双手,按住,凝神诊脉,发觉脉洪滑数,掐开他的嘴,称他说胡话之际,察看他舌苔,苔黄焦糙,舌质红绛。心头又是一沉。

    杜文浩站起来,扫了一眼场中众捕快,沉声问道:

    “你们有谁身上有伤的?”

    周老汉和周捕快的妻子吴氏,以及帮忙抬来的众捕快相互看了一眼,都摇摇头。

    “是否有人触碰过伤口或者衣裤沾染的伤口污物?”

    众人又都摇头。

    杜文浩这才轻舒一口气,叮嘱切不可触碰周捕快伤口。

    阎妙手这时才赔笑说道:

    “启禀师祖,我上午替周捕快疗伤,就碰了他伤口了。”

    杜文浩凝视着他,冷冷道:

    “你处理伤口的刀具呢?用完之后严格消毒没有?”

    “消了,当然消了,严格按照师祖的要求消了的啊。”

    杜文浩问周捕快的妻子苏氏道:“嫂子,刘大哥上午来济世堂复诊之前,有什么不舒服?”

    苏氏哭泣着道:“昨晚上他就说伤口胀痛,象火烧一样,一晚上都疼得哼哼,早上便来复诊了。”

    杜文浩问憨头道:“周捕快上午治疗伤口的时候,伤口怎么样?是否出现水泡之类的情况?”

    憨头忙躬身道:“师祖,上午周捕快来的时候,伤口没这么厉害,不过伤口四周暗红,而且有小水泡,刺破之后流出淡棕色浆水,很臭。周捕快说伤口象火烧一样的痛。”

    “给他诊脉望舌没有?”

    “是师兄看的,好像没有诊脉和望舌。”

    杜文浩瞧着阎妙手,冷声道:“可知道周捕快这是什么病?”

    阎妙手摇头:“徒孙不知。”

    “我告诉你,周捕快的伤名叫‘气性坏疽’,也叫‘烂疖’,是由于伤口处理不洁,感染毒气,湿热火毒内蕴,毒聚肌肤,气血凝滞,热盛肉腐而成,正不胜邪,毒邪走散,不得外泄,内攻脏腑,毒势弥漫,毒散走黄而成危症!

    这种病来势凶猛,一般会在伤口感染后三日内发病。

    根据憨头所说,上午周捕快找你复诊时,便已经犯病,说明伤口感染在我教你们疗伤法子之前。”

第80章 断指

    阎妙手磕头如捣蒜,拼命哀求,杜文浩只是不理。

    憨头也磕头替师兄向杜文浩求情,说道:“师祖,师兄得罪师祖,请师祖重重责罚,只是,说实话,周捕快伤口的烂疖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也怪不得师兄他不知道这病的猛烈,伤口处理不好,不能怪师兄。”

    “你们不知道烂疖?”

    “真的不知道,还是师祖您刚才说了才知道是这症。”

    杜文浩转头瞧了一眼钱不收,见他也低头沉吟,似乎在琢磨自己刚才那番话,细细一回忆,想起来了,烂疖病症和走黄一样,也是明清温热学派兴起之后,才深入研究现的病机病因,宋朝医虽然遇到过这样的病症,由于不明病因病机,辨证不准,也就难以治愈。这一点可以不怪阎妙手,只不过,这阎妙手太过狂妄,屡次出言欺辱自己,没这么便宜绕过他。眼见憨头不停帮阎妙手求情,便道:“我说过了,他目无尊长,以他张扬个性,以后还会再犯,留他做什么?”

    憨头忙对阎妙手道:“师兄,你快誓明志啊!”

    “好好!我誓……”

    杜文浩冷声道:“赌咒誓?呵呵,对他来说跟放屁一样!有什么用?”

    阎妙手磕头磕得已经天旋地转了,听了这话,眼看能否回归师门在此一举,一咬牙,伸手从杜文浩出诊箱里取出一柄手术刀,左手在地上放平,四指蜷缩,独伸小指,刀按指根:“师祖,徒孙真心悔过,今断指盟志。若有再犯,誓同此指!”

    哗的一刀,血光迸溅!

    与此同时,杜文浩飞起一脚,踢在他肩膀上,阎妙手仰面甩出,手里的刀也脱手掉了,左手小指鲜血淋漓,那一刀已经切断一半手指,正要切断指骨时,被杜文浩一腿踢开了,若这一腿慢上分毫,这小指便分家了。

    阎妙手小指血流如注,痛得差点昏死过去,仍然挣扎着要去抓刀接着割。憨头慌忙抓住他,帮他捏着手指止血。

    “行了!你号称妙手,少了一根指头,还妙个屁。看在你这半个手指头毒誓的份上,我可以绕你这一次。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阎妙手大喜,不顾手上鲜血淋漓,连连磕头:“是是!多谢师祖!”

    杜文浩转头对钱不收道:“不收,你也饶过他吧!”

    钱不收无子,对阎妙手和憨头二位徒弟视如己出,所以,刚才作出那决定,也是情非得已,听了杜文浩这话,长叹一声,躬身道:“是,谨遵师父之命。妙手,你师祖宅心仁厚,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好自为之,再有对师祖丝毫的不敬……”

    “徒孙便自行了断!”阎妙手双手撑地,磕头咚咚有声,“多谢师祖,多谢师父!徒孙叩谢师祖恩典,徒儿叩谢师父恩德!”

    杜文浩道:“行了,快去处理伤口,憨头,你帮忙,记住要用药水反复冲洗伤口,尤其是他额头上被打伤的地方,那是用周捕快拐杖打的,我担心上面有周捕快伤口的邪毒,烂疖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走黄,弄不好也是要死人的,不过感染之初,反复冲洗伤口,彻底清创就没问题了!”

    憨头连声答应,上前将阎妙手搀扶起来,扶他到后面清创缝合伤口。

    杜文浩自言自语道:“烂疖这种病的邪毒,多源自泥土,周捕快是被狼牙棒打伤,怎么会染上这种邪毒呢?”

    龙捕头道:“当时周捕快在城门外边上和贼寇格斗,中了那一狼牙棒后,跌入护城河,这护城河年久失修,里面没什么水,大都是齐腰深的污泥,伤口可能是那时候染上邪毒的。”

    “哦,原来如此!”

    钱不收道:“师父,周捕快这病如此危重,该如何救治?”

    气性坏疽是由多种病菌引起的急性伤口感染,能很快引起肌肉坏死和腐化,导致严重的毒血症,侵犯心肝肾,最终造成局灶性坏死和多脏器功能衰竭而死亡。这种病病急,病情凶险,若不及时果断处置,切断感染源,并对症急救,死亡率还是比较高的。

    杜文浩深知其中厉害,沉吟片刻,沉声道:“邪毒已经造成伤口四周片肌肉组织坏死腐烂,全身走黄疽毒虚陷很明显,毒源就是这腐坏的伤口,伤肢各层组织均已受累且展迅速,大血管也受损,妙手曾用清创处理感染仍不能控制周捕快全身已经出现严重毒血症状,这时候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只怕有性命之忧。”

    “什么断然措施?”

    “为保命,只有截肢!”

    “截肢?”

    “嗯,就是切断这条伤腿!”

    刘捕快的老爹听了这话哭道:“要是孩子没了腿,谁来养这个家啊?全家老小上下七八口,全靠他在衙门当差挣钱哩!”

    刘捕快的妻子苏氏抱着孩子哭成了一团。

    雷捕头叹了口气,歉意道:“你们别哭,杜先生这也是没办法,但凡还有办法,谁愿意砍去一条腿呢?”

    杜文浩道:“这样吧,我先把他救醒再说。听听他自己的意见。”

    他叫济世堂伙计找些冰凉井水来,用湿毛巾擦拭额头、耳后和双腋,进行物理降温。随后走到桌边,提笔写了参附汤药方,交店伙计立即煎服抗休克,随后,从出诊箱取出金针,运针如飞,刺入周捕快素髎、水沟、内关等处**道,留针艾灸,又在关元、膻中、百会、气海等**用雀啄法针灸,刘捕快谵妄渐渐缓解,手也放了下来。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马蹄声急,匆匆来了数骑,在门口停下,推门进来的,却是衙门的庞县尉,带着两个家丁。

    众人急忙见礼,庞县尉问钱不收道:“听说周兄弟伤重危殆,现在如何?”

    钱不收叹了口气:“师父正在救治,初诊确定为‘烂疖’,现在看来,走黄疽毒内陷已成危症,师父说,要保住性命,恐怕只得砍掉这条伤腿!”

    “切掉一条腿?”庞县尉惊道。

    猛然间,门板上的周捕快睁开眼,扭头望着杜文浩,双手在空中抓舞着:“不!不能砍我的腿!我要是没了腿!我一家人就得活活饿死!不行!不能砍腿!”

    原来,刚才杜文浩抗休克治疗已经让周捕快暂时恢复清醒,正好听到这句话,情急之下大叫起来,还挣扎着要爬起来。

    雷捕头和龙副捕头一边一个忙蹲下身按住他,雷捕头道:“兄弟!杜大夫这是为你好,要是不砍去这条腐烂的腿,你会死的,你要死了,你们全家人还不一样没了依靠!只有一条腿又怎么了?一样能生活,还有咱们衙门的兄弟们的照应呢!怕什么!”

    “不不!雷捕头,不行啊!世事无常,我现在还没满四十,还有几十年好活,这就没了腿,以后还怎么活?衙门照应?怎么照应啊?大家就算周济得了我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又能周济我一家老小一辈子么?”

    雷捕头顿时黯然不语。

    古代社会保障制度一片空白,也没有劳动合同、医疗保险这一说,捕快都是受衙门雇佣的,并没有制度的保证,换个知县来,这新知县通常会带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充当关键衙役,原先的三班衙役也都是有选择录用。所以捕快要想当得久,身体好是第一位的,如果少了一条腿,哪个新来的知县都不会留的。因公负伤,衙门也只是给一次性的汤药费,给完就完了,没有残疾保障金啥的。现在的衙门兄弟与他周捕快是好兄弟,生死与共,但时日久了,谁家都有难念的经,都不富裕,谁又能周济他一辈子呢?

    周捕快的话让在场所有捕快都有些同病相怜、兔死狐悲的感觉,都叹着气蹲在地上,一方面暗自庆幸自己这次抓贼没受伤,另一方面又同情周捕快一家人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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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保腿与保命

    杜文浩来的时日虽然不多,但对宋朝社会情况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感觉,知道周捕快这话的沉痛内涵。

    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道:“周大哥,实话告诉你,你的伤非常的凶猛,邪毒异常厉害,已经危及你的性命,恕我无能,没把握保证你性命的前提下抱保住你的腿,为了确保你的性命,我恐怕只能选择为你截肢!”

    周捕快一把抓住了杜文浩的手,痛苦地摇着头:

    “杜大夫,求你!不要砍掉我的腿!——我宁可死,也不能没有腿啊!”

    “保命不保腿,保腿不保命!一条腿能比得上一条命重要?”

    周捕快瞧了一眼悲泣的媳妇,哽咽道:

    “若是我死了,我娘子还能改嫁,找个好人家好好过下半辈子,她心眼好,有她一口吃的,老小几个就不会饿着,等孩子拉扯大了,她和老人也都各自有了归宿。但是如果我没了腿,就算活下来了,会拖累她一辈子,会成为全家的包袱!那时候,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杜文浩心头一凛,一扫眼,只见众捕快个个垂头丧气,心中恻然,都觉得他这话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苏氏哭着扑过来紧紧抱着丈夫:

    “夫君!贱妾宁可和你共赴黄泉,也绝不独生!”

    “放屁!”周捕快扬手打了她一耳光,只是重伤之下没什么劲。周捕快喘着粗气吼道:

    “你和我一起死,孩子怎么办?老人怎么办?大家一起死?好好!拿刀来!我一个个砍死你们,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夫君……!”苏氏抱着丈夫哭得如杜鹃滴血一般。

    周捕快心头一软,一手搂住她的脖颈,一手抚她的秀发:

    “翠儿,别哭!我知道你心眼好,若是杜大夫治不好我的腿,我死了之后,你一定要尽快改嫁,找个好人家!把孩子拉扯大,也没几年了,等孩子大了,就能养他爷爷了。你也就能安心过你的日子了……”

    “不!夫君……呜呜呜……”

    苏氏搂着丈夫,生怕一松手,丈夫的性命就会随风而去似的。

    “翠儿,别哭!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为了老人和孩子,一定要答应我!啊?”

    周捕快把她推开,望着她满脸泪花,揪心似地痛,伸手想抹干她脸上的泪花,可抹干一串,又涌出一串。周捕快感到天旋地转,心中急了,揪住她的衣襟,狠狠盯着她喝道,

    “翠儿,你要不答应,我变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氏哭得几欲昏厥,恍惚中点了点头。

    “翠儿!”周捕快紧紧把妻子搂在怀里,扭头对杜文浩道:

    “杜大夫,保腿不保命!动手吧!求你!”

    杜文浩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眼眶都有些潮湿了,重重地点点头:

    “好!周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保全你的腿和你的命!”转头对钱不收道:“把人抬到我药铺救治!”

    “好的,师父!”钱不收点头道。

    几个捕快帮着将周捕快用门板抬到了五味堂。

    杜文浩走了之后,林青黛等人便停了筷子等他来,等了好一会,没想到来了一大堆人,还用门板抬着。忙迎了过来。

    简易手术室里还躺着脾切除的刘捕快,林青黛忙吩咐伙计们帮忙腾出一间药材仓库作为临时病房,将刘捕快安置在这里,然后才将周捕快抬上手术台。

    杜文浩让庞雨琴和雪霏儿二女赶紧做术前准备。

    自己则提笔写了一个清热利湿,凉血解毒,用于抗菌消炎的方子递给林青黛,让她立即煎好给周捕快灌下。

    冲洗这种伤口不能用以往的配方,必须使用专用消毒剂,杜文浩又写了清洗伤口的药方让他们准备,这种冲洗药水数量要求很大,要反复冲洗伤口。

    麻药等常用药都有现成预备的,给周捕快灌下。

    杜文浩用药水清洗了鹿皮手套,穿上自己订做的经过消毒的连体隔离衣之后,戴着鹿皮手套亲自动手褪去周捕快全身衣裤,卷成一团出门往厨房灶台走。

    吴聪见了很奇怪:“先生去哪里?”

    “把这衣裤烧了!”

    “这衣裤好好的,干嘛要烧掉呢?”

    杜文浩道:“这种邪毒非常凶猛,沾染了伤口邪毒的衣裤旁人碰了,就会感染这种邪毒,所以必须烧掉!”

    吴聪急忙退后几步,脸都白了。

    杜文浩道:“慌什么,只要你身上没有伤口,或者伤口不接触污染的衣裤脓血,就不会感染!”

    走到灶台前,小心地把衣裤都送进了炉灶里烧了。

    阎妙手在憨头的帮助下,已经清洗了头上的伤口,小指割伤也进行了彻底清创缝合,他流了不少血,脸色煞白,跟着钱不收来五味堂。

    此刻听了杜文浩这话,脸色一变,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想问问杜文浩,见他匆匆忙忙的进了手术室,话到嘴边便又咽下去了。

    一种极大地不安弥漫在他的心头。

    杜文浩进了临时手术室,检查了周捕快麻醉情况良好,看了看二女,两人虽然脸色难看,神情紧张,但比起第一次来说好要一些了。都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

    杜文浩让雪霏儿和庞雨琴也穿上连体隔离服,戴上鹿皮手套。雪霏儿主要负责暴露术野,准备和清点手术器械,术中替自己和庞雨琴擦汗之外,还负责查看周捕快的脉搏、呼吸情况,发现问题立即报告。

    而庞雨琴是手术第一助手,协助自己完成手术中一些辅助动作。

    需要庞雨琴做的下午时都已经教过她,她也用猪肉做过练习。

    这一次的清创手术比上一次剖腹术要简单很多,但是,意义同样重大,清创不彻底一样会死人的。

    当杜文浩准备起十二分的精神要开始重新清创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照明!

    现在已经是夜半三更,简易手术室里林青黛已经吩咐在四角都挂上了灯笼,并在手术台旁也各放了两盏。

    可是,这一次的清创跟平时不同,甚至不同于剖腹术需要的照明。

    这一次必须切除一切坏死和血液供应不良的组织,消灭大腿伤口深层内难以发现的死腔,又不能割除太多的好的组织,更不能伤到大血管,要不然,这条腿废了不说,还可能会因急性失血而直接危及生命。

    所以,某种角度上说,这一次的手术对照明的要求比第一次的脾切除手术还要高。

    上一次是白天做的手术,这个问题不突出,可现在是夜半三更,房间里就算挂上了七八盏灯笼,依旧觉得昏暗,辨别伤口情况也看不太清楚。

    这次手术的关键就是清创是否彻底,如果不彻底,命恐怕就没了。

    杜文浩急得团团转,总不能在旁边堆上一堆灯笼,那样前面的灯笼也会挡住后面灯笼的光线,灯笼再多又有什么用?

    庞雨琴见他原地打转就是不动手术,奇道:“先生,怎么了?”

    杜文浩道:“灯!灯光太暗了,看不清伤口情况!”

    “哦……”庞雨琴若有所思,四下瞧了瞧那几盏灯笼,道: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些灯光都集中在伤口上就好了。”

    杜文浩心头一动,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琴儿你真聪明!”

    庞雨琴被他夸得莫名其妙,有些不好意思瞧着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提醒他想到了什么。

    杜文浩几步来到窗边,对院子里的林青黛道:“大掌柜,快去拿一面大的梳妆镜子来,越大越好!”

    林青黛答应了,忙跑上楼要取自己的梳妆镜,可这镜子是镶在梳妆台上的,她知道杜文浩这时候要镜子,绝对有急用,更无犹豫,扬手两掌,将梳妆镜的架子劈烂,抓住镜子匆匆下楼回到门口:

    “镜子来了!”

    杜文浩道:“你穿上隔离服,戴好手套、口罩,拿根凳子站在我身边,用镜子把灯光都反射到伤口上,我好看清伤口情况!”

    林青黛顿时明白了,穿戴好之后,搬来一根圆凳,站上去,用手里的铜镜试着角度,将灯笼的光线反射到伤口上。

    这下伤口果然清楚多了。

    只是,宋朝使用的都是铜镜,反光度不高,加上光源是灯笼,光线太暗,而且这光是红的,照到伤口上,不好分辨伤口肌肉腐烂的范围,还是没达到希望的结果。

第82章 暗香

    听了杜文浩解释之后,林青黛凝神一想,说道:

    “我有办法!等一会!马上来!”

    林青黛放下铜镜,脱下连体隔离服、手套和口罩,匆匆跑出了房门。

    不一会,林青黛带着几个捕快从外面抬了一箱东西进来,放在地上,根据林青黛的指示,店伙计吴聪和傻胖两人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两根黑漆漆长圆形铁铳,立着对着夜空。

    周捕快的老父亲、妻子、孩子,店伙计、还有众捕快们一人抱着一面大铜镜蹲在地上,成半圆形蹲着站着,将手里铜镜对准屋里。

    林青黛和英子跑了进来,两人分别穿好隔离服、口罩和手套,各拿一面大镜子,分别站在杜文浩身体两侧的两根圆凳上,林青黛对门外吴聪道:

    “点火!”

    吴聪先点燃了手里的铁筒引线。

    唰——!

    一道持续的耀眼的银白色光亮喷向天空,发出了轻微的噼啪炸裂声。原来,他手里握的,是宋朝用来过年过节庆典的焰火!

    围着的人立即调整手中的镜子的角度,将白色闪光反射到屋里林青黛或者英子手里的铜镜上,立即,两道明亮的白光投射到了平躺着的周捕快的伤口上,照得清清楚楚。

    杜文浩大喜,对林青黛一翘大拇指:

    “你真棒!焰火够不够用?”

    林青黛微微一笑:“放心,外面的烟火连续点也足够半个时辰的,而且庞大人已经派人全城采购焰火去了,都买了来,足够燃放到天亮的了!快开始吧!”

    杜文浩点点头,俯身开始进行伤口清创。

    他将伤口做广泛多处切开,仔细清楚那些已经变色的,不收缩的,不出血的肌肉,直到看见色泽红润流出鲜血的新鲜肌肉为止,切除了感染的筋膜腔内所有的肌群。

    伤口清创过程中,庞雨琴帮忙不断用配制的消毒药水在一旁帮忙冲洗伤口创腔,清创完成之后,伤口敞开,松松地湿敷上用抗菌消炎药水浸泡过的纱布。

    整个手术完成,已经是下半夜了,那一箱焰火也烧光了,幸亏庞县尉及时买了焰火送来,照明才没有中断。

    杜文浩用自制简易喷雾器装了药水,对整个手术室进行彻底喷雾消毒,用药水擦拭手术台,杀毒完成之后,才脱下隔离服、口罩和手套,让庞雨琴她们四个在手术室里参与手术的女子也把穿戴的隔离服、手套、口罩脱下,连同手术敷料、刀具等一起拿去厨房炉灶烧毁。

    并让人写了一条白幡挂在门口,上书几个大字:

    “隔离房间,严禁入内”!

    林青黛等人当然不知道气性坏疽严重的传染性,当然也就不知道他如此郑重为了什么,但也不多问,都严格按照杜文浩的指令办了。

    杜文浩教了周捕快的父亲和妻子穿戴防护服,然后让他们进屋,用水井冰水给周捕快进行冷敷降温。

    再让庞雨琴和雪霏儿二女轮流值班,每天给周捕快的伤口进行三次消毒药水冲洗换敷料,保持伤口敞开。并随时观察周捕快的脉搏和呼吸,有情况立即报告。

    等一切处理妥当,天都快亮了。

    钱不收带着阎妙手、憨头一直和庞县尉在厢房茶厅等着,听说手术完了,这才出来相见,问了手术情况。

    杜文浩道:“等到下午或者晚上才能初步知道清创是否彻底,手术是否成功,而要知道烂疖是否对生命已经没有危险,则要再等一两天才知道。”

    庞县尉点点头,告辞回去了。

    钱不收也拱手道:“师父辛苦了!早点休息,老朽等告辞了。”

    杜文浩道:“等等,你们回去之后,务必要把堂上曾经使用过的跌打损伤手术刀具全部扔掉,重新订做新的刀具,特别是处理过周捕快伤口的刀具,更不能留着。

    必须彻底烧毁。对店铺进行彻底消毒。消毒药水的方子我马上写给你们。若有大意,只怕会传染他人!”

    钱不收眉头微皱:“这邪毒如此厉害?”

    杜文浩郑重地点点头:“是的,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也不用太紧张,这种病是通过接触传染,只要不是开放性伤口接触到污染物,一般是不会感染的。但一切小心为上。”

    钱不收点头答应,躬身施礼后,带着两个徒弟往外走。

    阎妙手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想和杜文浩说什么,见杜文浩正和林青黛说话,犹豫片刻,一跺脚,还是跟着钱不收出了门。

    林青黛见杜文浩累得眼圈都黑了,柔声道:

    “你连熬了两个晚上没合眼了,赶紧去睡一会吧,天一亮,病人又要来瞧病,你怎么扛得住?”

    杜文浩苦笑:“没办法,医者就是这样。那我去睡一会吧。”转身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门也没关,衣服也没脱,倒头很快便呼呼大睡起来。

    沉沉睡梦中,杜文浩感觉全身清爽,如漫步云间,又如和风中在沙滩上散步,到后来,便如寒冬泡在一弯温泉之中,四肢百骸毛孔都张了开来,无处不舒坦,无处不惬意。

    幽幽暗香,丝丝飘过,让杜文浩全身气爽,正恍惚间,忽听有人叫道:“夫人!侯师爷来请杜先生……”

    “嘘……”一声禁音,又糯又腻,柔到了人心底。谁啊?青黛?

    杜文浩睁开眼,只见一女跪在床边,正轻柔地给自己按摩推拿,青丝若带,柳眉凤目,朱唇皓齿,腰肢婀娜,正是五味堂掌柜林青黛,见她额头已微现香汗,想必已经给自己推拿了好一阵子了。

    床边站着一个小丫鬟,当然就是俏丽的英子,正竖着食指在嘴边,黑溜溜的眼睛瞧见杜文浩醒转,扑哧一乐,做了个鬼脸:

    “完了,杜先生已经醒了!”

    杜文浩全身正舒坦,虽一时不想动,却总不能在林青黛面前坦然而卧,手肘一撑,立起半个身子:“大掌柜的……你这是……”

    林青黛微微一笑,起身下床。

    英子在一旁嘻嘻笑道:“天亮我们来看你,见你还在睡,想必实在困乏,我们夫人生怕你伤了身子,所以趁你睡着了给你按摩推拿一下,怎么样?舒坦吧?”

    杜文浩有些不好意思坐起身来:“大掌柜,这……,这多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嘛,行医上我帮不上忙,推拿按摩还行,给你解解乏,好给病人瞧病啊。”

    “呵呵,还别说,你的按摩推拿,比英子可强太多了!”

    英子故意小嘴一噘:“怎么?我按得不好吗?”

    “不是,都挺好,只是力度拿捏,穴位辨认,你比你们夫人差一点,你们夫人帮我按了好半天了吧,我愣没醒过来,这就是本事!”

    英子吃的一声轻笑:“那当然,这推拿按摩术是我们夫人教我的,夫人当然比我强了!”

    “呵呵,其实你按摩也很不错的。对了,刚才我听你说什么病人,有病人来就诊吗?”

    英子瞧了一眼林青黛,见她微笑点头,这才道:

    “是啊,一大早一开门,嘻!门口就站了好几个病人了哩!咱们五味堂开张一两年了,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之后又不停有病人来就诊,这会子店堂里都坐不下了,一些病人就在门口石阶上坐着等哩!”

    啊?!杜文浩忙不迭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道:“咋不早点叫我?”

    “夫人不让,说你连着两个晚上熬夜看病,就算是铁打的也顶不住,得休息一会,已经跟就诊的病人们都说了,大家听了都很感动,纷纷说这是应该的,

    知道你在睡觉,大家却都不走,闷不作数等在堂里,就怕吵着你。

    刚才是衙门侯师爷来了,所以我才急急忙忙来告诉夫人,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第83章 县太爷求医

    “侯师爷?”

    杜文浩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头一天惹官司上了衙门,多亏这侯师爷帮忙从中周旋,要不然,在黑白颠倒的黑暗旧社会,自己这一次恐怕要吃大亏了。

    尽管侯师爷的帮忙很大程度上是庞县尉打点照应的结果,但人家这人情还是欠着的。

    杜文浩快步下楼来到前堂,只见不大的厅堂里两边的长凳子上都坐满了就诊的病人,门口石阶上或蹲或坐也不少人等着。

    侯师爷则端坐在厢房茶厅里,手拿那把大号折扇,正有滋有味品着香茶。

    见到杜文浩出来,病人们都起身拱手,杜文浩也忙拱手还礼,示意请稍等,然后匆匆进了厢房茶厅,拱手道:

    “不知侯师爷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侯师爷忙起身还礼:

    “哪里哪里!先生客气了。”

    杜文浩躬身道:“上次多亏侯师爷明辨是非,为在下洗脱冤屈,侯师爷恩德,在下永世不忘!”

    “呵呵呵,先生说的哪里话!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杜先生本就含冤,自当昭雪。这都亏了知县大老爷明镜高悬嘛,否则侯某一介酸儒,又能如何啊?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拱手落座。

    杜文浩道:“师爷亲临鄙堂,不知有何见教?”

    侯师爷瞧了门外病人一眼,略一沉吟,微笑道:

    “我们老爷得知杜先生擅长上古神医华佗剖腹疗伤绝技,十分仰慕,想与先生结识,所以,中午在内衙备了酒宴,想请先生光临小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县太老爷请喝酒?

    杜文浩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上次升堂,这县太爷原准备要打自己板子的,后来又做手脚帮许四海脱罪,尽管没把自己怎么样,但心里对这知县大老爷很是不爽。

    只不过,要拒绝县太爷的宴请,只怕弄不好要惹祸。

    侯师爷见杜文浩沉吟不语,他老于世故,如何体察不到杜文浩想些什么,折扇轻轻一摇,低声道:

    “杜先生,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老爷自己愿意的,可情非得已啊,还请先生体谅则个!”

    “哪里哪里!”杜文浩忙拱手谦逊,听了侯师爷这解释,心想这话也对,心头这气也就略微消了一些。

    侯师爷又道:“我们大老爷此番宴请杜先生,一来是仰慕结识,二来嘛……”

    侯师爷把头凑了过来,低低的声音道:

    “我们老爷身体有点小恙,想请先生出诊,不过,老爷吩咐了,这事不着急,老毛病了,也不要紧,酒宴之后,再问诊不迟。”

    杜文浩听说这顿饭之后还要给县太老爷瞧病,那自然就不能推辞了,所谓医者面前人人平等嘛。

    杜文浩拱手道:“即使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午后将有小轿来请杜先生。告辞!”

    送走了侯师爷,杜文浩先来到后堂,分别查看了刘捕快和周捕快的伤势。

    脾切除的刘捕快已经能下床在妻子吴氏的搀扶下慢慢行走了。

    而周捕快依旧壮热不退,神志不清,时而苏醒,时而循衣摸床,撮空理线,让人揪心。

    好在伤口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让人稍稍放心。

    杜文浩诊脉之后,给伤口换了药,然后调整了内服用药,在大剂量抗菌消炎的同时,用清宫汤合安宫牛黄丸清新开窍,并让苏氏用冰水冷敷给他退热。

    复诊完,杜文浩来到前堂开始给病人瞧病。

    这时,他才发现庞雨琴在另一间厢房里,在傻胖的帮助下,正在给一个手部受伤的病人处理伤口。

    很是好奇,悄悄走到门边瞧着,见庞雨琴清创、缝合,都做的一丝不苟,不仅伤口处理井井有条,而且细致耐心,心中不绝赞叹,这女孩还真有做护士的天赋。

    包扎好伤口,庞雨琴轻舒一口气,说道:

    “别碰水,保持伤口干燥,等会先生来了会给你开方,照方抓药煎服就行了。”

    那伤者是个六十来岁的庄稼老汉,但让一个美女帮忙处理包扎伤口,尤其是知道这女子就是县尉大人的三千金,愣给涨得满脸通红,额头冒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哈腰道:

    “小人多谢三小姐!小人多谢三小姐!”

    杜文浩忍不住赞了句道:“哟,不错嘛!”

    这一声有些突兀,庞雨琴刚才一直紧张地处理伤口,还没缓过劲来,被吓得一哆嗦,却立即听出是杜文浩的声音,腰肢一扭,转身过来,黑亮的大眼睛闪动,娇嗔道:

    “你这人真坏!躲在后面吓唬人家!”

    杜文浩忙拱手赔罪:“对不住!不是故意的,呵呵,你堂堂县尉大人的千金,屈驾给赤脚农汉包伤,不觉委屈吗?”

    “先生说过,医乃仁术,施惠于人,有何委屈可言?”

    “你是官家小姐,抛头露面的拿着人家大男人的手包扎伤口,就不怕人言可畏?”

    “自打决定跟先生学医时起,雨琴就已不当自己是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了。既然行医,雨琴就是医者,医者父母心,在雨琴心里,这些病人都是我父母兄弟。雨琴要学先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无愧天地,何惧人言?”

    杜文浩抚掌笑道:“说得好!与你一比,我倒成了龌龊小人了!”

    庞雨琴莞尔一笑:“先生言重了,你咋不多睡一会,我都跟他们说了的,你两个晚上没合眼了……”

    “我刚才已经睡了好一会了,倒是你,也跟着我熬夜,不是让你们两轮流值班睡觉吗?我见雪霏儿在后面照料两位捕快,怎么你也在前堂忙活不去睡觉?”

    “我不困!本来说好我上午回去睡觉,下午接替她,可眼见这一屋子病人,我心急,睡不着,所以……”

    “胡闹!要当一个好大夫,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先保住自己的健康,才能给别人健康!病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完的,治好一个又有一个,你能熬得几个通宵不睡?你自己都累垮了,怎么悬壶济世?”

    庞雨琴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听话!立即回去休息!下午来接霏儿的班,换她休息。今天你们俩重点照料周捕快,别的不用管,我有吴聪和傻胖帮忙,应付得过来。快去吧!”

    庞雨琴这才洗了手走了。

    这一上午就诊的病人比以前多得多,古代通讯不发达,尽管杜文浩治好县尉大人妾室绝症,以及给衙门捕快剖腹疗伤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好多人也才是刚刚知道,所以慕名而来就诊的人这几天才开始增多起来。

    杜文浩有条不紊看着病,来的病人也都自觉排队,对急症病人,也都礼让先看。

    这一上午好在没有遇到需要做手术的急症病号。

    看病开方,拣药走人,一切顺利。眼看到了中午,病人也有默契,除非急症,中午一般不来求医,给大夫吃饭午休的时间。

    杜文浩把剩下的病人看完,这才和林青黛等人说了县太老爷请吃午宴和问诊的事。众人一听县太爷请五味堂的二掌柜吃饭,这可是天大的面子,都很欢喜。

    正说着话,衙门来的小轿已经到了门口,英子帮着杜文浩换了一身新长袍,提了出诊箱,上了小轿,一路忽悠着朝衙门行去。

    这还是杜文浩第一次坐轿,这是两人抬的小轿,刚开始觉得挺晃悠,生怕轿子偏了倒了摔着,走了一段路,还挺稳当,便放下心来静心品味这坐轿子的别样滋味。

    自从穿越过来,就一直忙着给人治病,还没好生逛逛街景,趁这空闲,撩起前面挡着的轿帘,探出脑袋来观瞧路上行人商铺。

第84章 石榴红绣球

    百姓真的很苦很穷,想必也是因为这只是个小县城。

    街上行人大部分身上的衣服都多少有补丁,而且颜色单一,布料粗陋,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衣着稍微华丽的有点钱的人。

    绝大部分行人都是男的,见到的女人差不多都是上岁数的中老年妇人和蹦蹦跳跳的小孩。

    别说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见不到几个。

    商铺也多是些油盐酱醋杂货铺,或者手艺摊铺,路边小吃摊,偶尔能见到卖杂耍走江湖的。

    想看看有没有飒爽英姿的卖艺女子,却只是些粗壮汉子,抡大刀,吞宝剑,拿大顶啥的,一个女子也没见到。不禁兴趣索然。

    杜文浩坐的虽然只是二人抬得小轿,轿子在宋朝也比较普遍,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一般都是官家或者大户人家才乘轿,小老百姓都骑驴走路。

    所以,这轿子过街,相当于现代社会里高档跑车招摇过市,倒也引来行人纷纷注目避让。

    杜文浩正没兴致准备放下轿帘的时候,就听呼的一声,一物从天而降,无巧不巧正落在他的怀里。

    杜文浩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个香喷喷的粉红色手绢,裹着一枚青枣大小,镂空丝绣的石榴红绣球。

    他拿着绣球抬眼一看,只见街边二楼临街一道走廊上,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正瞧着他掩嘴吃吃娇笑。

    别的女子手里都有一方小手绢,唯独当间一位石榴红衣裙的女子,两手空空,对他眼送秋波,掩嘴而笑。

    前面轿夫脚步慢了下来,呵呵憨笑着侧头对杜文浩道:

    “先生,眠春园的媚儿姑娘看上您了!呵呵呵”

    杜文浩哪经历过这场面,有些慌乱,一侧脸,瞧见这楼门牌上挂着的牌匾果然是“眠春园”,显然是座青楼。

    古代青楼他还没机会去过,今天瞧见了这烟花之地,一颗心还是乱蹦了起来。

    杜文浩大窘,忙吩咐快走!

    在那青楼女的咯咯娇笑中,小轿忽悠着又往前行去。走出老远,听不到那笑声了,杜文浩一颗心还在乱跳,想起一事,挑起轿帘问那轿夫:

    “轿夫大哥,这女子名叫媚儿?”

    “是啊。”

    “她怎么会认识我?”

    “这可不知道,不过,”轿夫一边走一边回答:

    “杜先生,您会神医华佗的剖腹疗伤绝技,满城老少现在谁不知道啊?再说了,昨天在衙门打官司,好多人都去听了,兴许就有媚儿姑娘她们呢。您刚才又一直撩着轿帘的,人家还不一眼就认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杜文浩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当时在大堂外是看见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其中一个就穿的是石榴裙,或许就是这位媚儿姑娘。

    “这也是凑巧了!听说这媚儿姑娘宾客络绎不绝,想不到今儿个刚巧有空,偏偏又在走廊上遇到您从楼下经过,这还真算得上一段缘分哦,嘿嘿嘿”

    杜文浩摆摆手:“我可不想跟这样的青楼女子有什么缘分!”

    “对对!是小人说错了,不过,听说这媚儿姑娘又媚又浪,骚得人骨头都化掉了哩!”

    “呵呵,你见识过?”

    小轿悠悠来到衙门内衙,进了门之后,停在门房边空地上,轿夫撩开轿子门帘,杜文浩挎着出诊箱弯腰出来,便瞧见侯师爷向他微笑拱手:

    “杜先生来了!大老爷刚刚还问起了呢,酒宴已经备下,请随我来!”

    “有劳!”

    杜文浩跟着侯师爷,穿过后堂客厅,来到后花园一池湖水前,穿过九曲回廊,来到湖心一座凉亭里,这里已经摆下了一桌精致的酒宴,厅外两个小丫鬟对他福了一礼,垂手而立。

    侯师爷拱手道:“请杜先生稍作,鄙人去通报大老爷一声,大老爷即刻便来。”

    侯师爷走后,杜文浩把出诊箱放在凉亭栏杆座椅上,走到厅边,瞧了一眼厅外一池湖水,三三两两的枯黄荷叶,虽骄阳正盛,但现在已是寒冬,斜斜照来,身上暖洋洋的既不火辣,复而有几分惬意。

    正望得出神,身后传来一阵脚步,没等他回头,便听到了庄知县略带沙哑的声音:

    “杜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杜文浩急忙转身过来,见庄知县带着三个女子,在侯师爷陪同下,款步而来。这三个女子一个是个中年妇人,另外两个,却是相貌端庄秀美的年轻女子。

    他不敢多看,急忙躬身一礼:“见过大老爷!”

    “先生不必拘谨,今日是家宴,并无外人,快快请坐!”

    分宾主落座之后,庄知县指了指身边那中年妇人道:“这是拙荆付氏,这两个,是我的爱妾!大的叫舒蝶,小的叫梦寒。”

    杜文浩忙又起身见礼,那妇人只是微微点头致意,而两个年轻女子却起身盈盈回了一礼。

    酒席间,庄知县频频向杜文浩劝酒,显得十分的好客。

    知县十分健谈,可谓口若悬河,但谈的多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杜文浩茫然不知,只是诺诺点头。

    那两个小妾吃的很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甚至没见她们笑过几回,庄知县对她二人却疼爱有加,不时亲自给她们两夹菜。

    庄知县的妻子说话也很少,说到了,才应答一两句,倒是侯师爷巧舌如簧,又善于察言观色,不时给庄知县的话注脚旁证。

    侯师爷见杜文浩似乎对四书五经的话题不敢兴趣,便悄悄把庄知县的话题引到养生之道上,庄知县也诚心讨教如何养生。

    这一来,杜文浩也就成了主角,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滔滔不绝说了起来,老者如何养生,女子如何驻颜。

    这个话题庄知县和老婆付氏,两个小妾都是很感兴趣的,不时插话提问,听众听得入神,杜文浩自然讲得高兴,高谈论阔,这一来,酒席上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

    酒宴结束,杜文浩已经略有醉意。

    本来杜文浩喝酒是要喝到位才罢手的,但想着等一会还要给县太爷看病,也不敢放开喝。

    酒宴撤下,丫鬟们奉上香茶。那老妇和两个小妾起身告辞走了,老妇临走时低声和丫鬟们说了什么,丫鬟们撤走酒席,奉茶之后并都远远地候着没进凉亭。

    侯师爷借口处理公文也走了。

    凉亭里,只有庄知县和杜文浩两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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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医介绍:
一个医科大学生穿越到北宋一个小县城,在一家濒临倒闭的药铺里当坐堂大夫,开始了他混迹古代的行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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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轶已完本的YY小说:
(一)《纳妾记》(书号117765)
(二)《纳妾记Ⅱ》(书号1107050)
(三)《三眼法医》(书号1049391)
(四)《刑名师爷》(书号181671)
(五)《暗灵法医》(书号1215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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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49343,恒祥客栈,高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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