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国泰民安TXT下载国泰民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国泰民安全文阅读

作者:芸渔歌     国泰民安txt下载     国泰民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贾丰寻事做 栓子另拜师

    少年的心是单纯的,余振生也有些担忧武念知,但他却不明白贾丰的那份痛惜。在他看来,本来武司令和袁文会就是认识的,武念知被袁文会接到府上能有什么事呢?

    对于日后被枪决的恶霸汉奸的坏,余振生还是不够了解。更何况,他是喜欢这样的女子,也喜欢武念知,却没有交情,所以很快他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崔卫刚接到一份电报,正想着拿给张群青去看,就见余振生和贾丰来了。他便招呼着两个人一起进了隔壁还在装修店铺的群青化工的店子。

    一样的前店后院的格局,却是不一样的院子。

    群青的院子没分前后院,过了店子背面的堂屋就是花园般的小院,一个鱼塘和几株海棠和桃树,若在以往这些树枝上就会挂起鸟笼,还会有些鸟儿在笼中雀跃。只是如今宅子已经易主,这些树出了观赏和等待果实,却也没了之前的用处。

    一颗缀满了绯红色花朵的海棠树下,张群青和刘超正在讨论着什么,见崔卫和余振生三人进来,两个人就都停了下来。

    崔卫走到张群青面前说道:“群青,我看你那外面也快搞好了,明天木工撤了再凉凉油漆,有个三五天就可以把货都摆上了。”

    “辛苦崔哥了,我爹那边是不是也差不多了。”张群青指着一个空出来的石凳,示意崔卫坐下。

    崔卫便坐下来说道:“已经好了,估摸明天刘福他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等他们一到我就招呼他们把东西都摆上就可以开张了。”

    “不用等我爹回来?”

    “又不是新店开张,早一天开门就早一天进项,这事儿倒也是我分内的,对了,这有封电报你看下。”崔卫说着就把手里的电报递给张群青。

    张群青打开看了看是一个名字和一串数字:“哦,这是舅公那里的电话,这么说我爹和我娘已经去了舅公那里。”

    张群青说的舅公便是严白木,严彩娥的哥哥。

    “这么说,掌柜的是让我给他打电话,咱家没安电话,我出去找地方打。”崔卫拿着信封要起身,张群青笑道:“你出去找多麻烦,给我吧,明天我一早要去学校,那里有电话。”

    刘超却道:“明早干什么,走,去我家打,一个月五块大洋包月的电话,不用也是浪费。”

    张群青笑着起身:“就这么办,不过说好晚上得在你家吃饭。”

    “包吃包住行了吧,正好今天银燕过生日,早点走上街给她买些礼物去,对了,她可是邀了雨诗了,说不定雨诗正等你呢。”

    两人说着就要走,余振生忙说道:“少东家,等下!”他一把拉过来贾丰说的:“这个人,我认得的。现在在找事做,你们不是也要找工人吗?”

    张群青和刘超只朝贾丰看了一眼,便对崔卫说道:“铺子和厂里也都需要人的,崔哥,你安排吧。”

    崔卫跟着张群青和刘超身后送着两个人,他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两位少东家,这事儿您也交给我,回头你们父子开张抢生意唱起对台戏,这不是让我中间为难嘛。”

    “为难啥,我爹还能看着我忙不过来不管?你要是觉得为难,就跳槽来我们这。工钱只多不少,是不是刘超。”

    “必须的啊,崔哥要是肯来帮忙,咱们场面上的事就嘛都不愁了。”两个人说笑着走出铺子,只留下崔卫一个劲的摇头,见两人走远才回头打量了一下贾丰。

    “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都会什么?”

    “我叫贾丰,会种地,读过初小也认得几个字。这位大哥,我们见过的,庙会的时候您在我摊子前坐着聊天来着。”

    崔卫盯着贾丰看了看,恍然大悟般指着贾丰:“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给袁爷看舍绿豆摊篷子的。”

    “嗨,谁给他干,咱是被村里指派的没的办法,您不也说就当给自己积德了嘛。”

    崔卫便笑了,谁还不愿意被人敬着,见这贾丰虽然是个农家的汉子,却也长得周正,说话也对人心思就点了点头道:“你也来的正好,这正却人手,就是这院子里不比我们张记,吃饭可以管,住却是管不了。你住的那么远,看来也只能跟少东家说下,安排到厂里去。”

    贾丰觉得机会是真不错,若是能留下在铺子还能和妹妹比较近有个照应,便说道:“我住的并不远,过了北浮桥河对面有个住处。”

    崔卫听了就看了看一旁略带紧张的余振生,他是不知道余振生是很希望能把贾丰留下来的,这一聊攀谈下来贾丰倒是给余振生讲了很多南市里那些地痞混混的事,都是余振生听都没听过的,包括袁文会和刘五爷的那场血战都讲的绘声绘色。

    那些混混的事知道的越多,贾丰就越不愿意去投靠,即便没了生计他也觉得卖卖包子做点手工活人踏实,余振生就给贾丰总结,他这个是不肯助纣为虐的。

    贾丰就恳切的说:“对,咱就不能干那事。”

    所以,余振生就觉得贾丰和自己是一类人,都是普通的百姓,他们不会昧着良心去做伤天害理的事。还有他也喜欢武念知,也会冲动的抢了自行车去追那汽车。他们也都对那座院子那到铁门无能为力,最后摇摇头离开。

    “好吧,那你回去收拾收拾,我跟少东家说一声,明天你一早来。具体做什么事就听少东家安排。”

    贾丰心里乐开花,他嘿嘿一笑说道:“我今天也没啥事,崔哥不如您也歇着,这里木匠都在上二遍油,这活我能盯着。”

    见崔卫有些诧异,贾丰有忙说道:“您放心,我今天不要工钱。”

    崔卫就笑了起来,这人倒是带着厚道的样子:“行,那你盯着,振生我们回去吃饭。对了你吃了没?”

    贾丰默默了肚子:“吃了两个烧饼....”

    崔卫和余振生都听到了贾丰肚子里发出了咕噜声,两个烧饼是没错,可那差不多跟早饭一样,又追车那么远,再从南门外走回北马路,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早就又饥肠辘辘了。

    “振生,去给贾丰端份饭出来。”

    听到崔卫的招呼,余振生脆生生的答应一声就朝张记前院走去。

    晚上,店子都关好了门,贾丰第一次进张记的院子,睡了一下午的张芳一看到贾丰就指着他笑:“偷车贼,你怎么来了?”

    贾丰一下臊的大红脸,余振生解围道:“我们家大小姐就喜欢给人家起外号的,这你不用介意。”

    “蔫坏损!你又说我坏话。”

    几个人说笑给崔卫弄糊涂了,便问道怎么回事?贾丰和张芳就互相补充着,把白天的事说了一般。崔卫听了便也是一叹气:“糟蹋了!”

    余振生便问道:“你们都怎么了,咋都是这句糟蹋了,什么糟蹋了。”

    崔卫和贾丰就都住了嘴,两个人看了一眼同样一脸疑问的张芳。

    “崔哥,你们到底说的什么啊!赶紧说,不然我等我爹回来问我爹!”

    “哎呀大小姐,你就别打乱了,我们说的意思,就是武小姐以后就是袁文会的姨太太了。”崔卫只好这么回答。

    “姨太太就糟蹋了?我爹要娶王纯,我怎么觉得是她糟蹋了我爹?”张芳哼一声。

    几个人听她这话,想笑不敢笑,只有余振生眉头皱了起来。雷霆娶了杏花做三姨太,虽然惹了这么大祸事,余振生也没想到杏花是被糟蹋,但想到那日庙会坐在白爷身边那个中年圆融的胖男人,余振生就觉得武念知嫁个他,那可真是鲜花插牛粪上了。

    想着那日戏台前看到的事,“奇怪,武念知不是喜欢那个张老板吗?”余振生心里的话竟溜出了口。说完就赶紧起身佯装去添饭,他知道再不起身,那位张芳大小姐肯定又是一堆连珠炮的问题。

    在灶房墨迹了一会,余振生出来时候问坐在灶房外的孙婶怎么没看到栓子。

    孙婶指了指原来放着破车空荡荡的那块地方笑道:“栓子说拜了个师傅,教他修车呢,这不车也拉去了,这孩子这是要拜多少个师傅。”

    余振生想想倒也没错,会赶车,会拉车,会起自行车再学会修车,那也是一套活,就好比赶车的人,多少都会摆楞个骡子马,若是牲口有个小病小灾也会打理。倒是这小子因祸得福了,将来又多了一门手艺。

第四十五章 人若繁星众 陨耀各有章

    平时张春明和严彩娥在家的时候,张芳是没机会和崔卫等人一起吃饭的,她是大小姐身份,即便张家家规并不很严,但十几岁的女孩子也不爱和几个习惯蹲着吃饭的老爷们一块的。

    现在院子里原本人就少,一个人吃饭无聊,在加上余振生和栓子并不比张芳大很多,她也爱凑热闹就坐着堂屋里,一个人吃着饭还时不时的和廊下的崔卫说着话。

    “怎么没看到我哥和超哥来吃饭?”

    “你哥去刘超家给你爹打电话去了,我好像听说今天刘家三小姐生日,他们不回来吃饭!”

    张芳已经饱了饭,她漱了漱口,用力擦了擦嘴,心里也老大的不高兴。刘银燕以前也是自己的小妹,现在竟走的生疏了,过生日也不请自己,想必是请了武念知了。

    以前张芳是学校里的大姐头,刀枪棍棒没她不会的,还代表过女子中学参加过女子武术比赛。自从学校来了会打双枪的武念知,还是司令的女儿,自己的风头可是都被抢走了。

    她又叹口气,也不知道武念知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只是不喜欢风头被抢,对武念知又没有反感,甚至也正因为她也喜欢武念知那样子却不肯低头做人家的崇拜者,所以才那么傲慢。看来惺惺相惜这个词大多只能用再男人之间,女人之间少了大气的,若是见人不好倒会生出些相怜之情,或许走的更近些。

    这么想着她又朝院子里看去,余振又在翻腾着他的醋坛子。现在那些坛子里的醋醅已经酿好,蒸馏出来的醋汁带着酸香甜的味道。每天他都会晒醋,晚上就会把醋盖上,说是怕里面落了雨水或是进了脏东西。他搬弄坛子的略微消瘦的背影竟让张芳觉得又些像平时折腾颜料罐子的张春明。

    也不知道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张芳竟然有点想她爹了。她觉得张春明是最疼她的,她娘只疼张蕊。五六岁的张芳是见到严彩娥叫来了裹脚婆的,那老女人满脸皱纹凶神恶煞一样。要不是爹救了自己,恐怕这双脚也会变成娘的脚那个丑样子。

    想到自己的爹,张芳又忽然想到,要是哪天自己被人掳走,爹会急成什么样子?想到张春明着急时候会红起的眼睛,紧皱的眉头,张芳又心疼起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群青到这个时候也才接到张春明打回到刘府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张春明开头第一句便问起张芳的情况。

    原来张春明夫妇到了雷家之后,才知道雷家遭遇远比他们想的更糟。生意做不了还是小事,雷家差点被冠上通共的罪名,幸好眼下阎大帅也开始谋求和红军合作抗日,加上余六河的从中周旋,雷家才算得以脱险。但强霸民女,以及祖上开烟馆赌局坑害乡民损伤人命的事也倒腾了出来。

    林大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老人家,上门找雷家赔钱索命,这一通折腾下来加上陪了杏花一大笔钱,才算平息了这些事。殊不知,林大这口气,竟也是君子报仇。林大的父亲就是抽大烟败了家没了命,这气憋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机会,更是要朝死了整雷家。

    凡事总有因果报应,杏花是被林大捡回的,林大当了兵走了,杏花就成了林二的媳妇,可这妮子的心思却一直在林大身上,见林大回来便是各种委屈,也是一拍即合。

    这些事严彩凤是叹着气和严彩娥说的,雷家老爷子是拿着文明棍使劲的戳着地,恨着雷霆:“早说,好人不偿命,祸害活千年,你要是像你爹我当年马上风光,有谁敢欺负你。没出息的,就知道做表面文章,就知道女人...”老爷子心里憋气,自己大半辈子没干什么好事,也活的无恙。倒是雷霆出息了,结果闹出个险些家破人亡,一口气便再也上不了了。

    张家夫妇来的时候,赶上了雷老爷子的后事。办好了丧事又想起给雷家发的货来,雷正说没看到货,便带着张春明去脚行找,到了码头铺脚行才知道,前方战事吃劲脚行的脚夫不少都被抓了壮丁,脚行都干不下去,还有的卷东西跑路了。

    脚行外面货场废物堆积如山,稍微值钱些的东西也都被人拉走,剩下的破砖石,旧物包裹,废弃材料还有些腐烂食物散发臭气。雷霆,雷正加上张春明找了两天才找到寄过来的颜料桶,万幸里面的他们的货物还在,但现在大多脚行因为沿路战事频发也不敢再接货。

    几经商议,如今天津的生意还算能勉强维持雷霆生计,雷霆也正打算到天津走一走,一来散心二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做,虽不敢说东山再起,好在还有点家底只是要避开汾州这是非之地了。

    商议之后,雷霆暂时留着在安平村打点行李,解散家眷把家里的地该卖的卖,该租的谈好年租,又把二姨太三姨太先送回娘家暂住,准备等严彩娥和张春明看过严白木从xin州回来一起到天津。

    严白木也邀请雷霆一家来散心,只是乡里规矩家有丧事一年内不能去人家串门,雷霆便拒绝了严白木的好意。倒是严彩娥觉得,天津有不少的寺庙,不论是佛家寺庙还是妈祖庙都香火旺盛,又和姐姐商议把颜料拉到哥哥家,把开个香坊也当做筹划之一,若是可行便从哥哥这里一起把香料拉过去。

    这一耽误便是十天半个月,张春明惦记张芳,惦记铺子里的事,听张群青说张芳无恙,崔卫已经打算明天就开始重新经营了,张春明夫妇倒也放下了不少心。

    张群青放下电话走出小洋楼,几个刘超和张群青的同学朋友和刘银燕的好朋友,正在参加刘银燕的洋式的生日会。一楼大厅中央摆着水果和糕点,有人在聊天说笑有人在跳舞。出了洋楼,刘银燕就在左顾右盼,见到一辆小车进了院子郑雨诗拎着礼物下车,便迎了过去。

    郑雨诗见刘银燕并未和她回洋楼,问过才知她仍在等人,便和张群青挽着手走了进去。

    刘银燕在等她认为重要的客人武念知,武念知答应她会来,可到现在迟迟未出现。

    此时的武念知,正从一阵撕裂的疼痛中醒来,睁开眼正是熟悉的卧室,这个地方她曾住过,那时候刚跟着父亲来天津,这里是父亲的朋友那个袁叔的家。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她头疼的很眨眼想了想便想起放学时准备去看望张云鹤,找不到平日里接自己的车,却看到袁叔的人要带自己见袁叔。武念知不喜欢这个袁叔,他的眼睛像是一把随时要把自己剥开的刀子。想到那目光,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急忙掀开被子朝痛处望去,却见衣衫不整处,几滴暗红之色。武念知一下子就回忆起朦胧之中发生了什么,完了,自己完了。她呆了片刻就听到外间屋有人说话,声音正是那位袁叔沙哑豪横的声音:“没死也没事,大不了叫声岳父,你跟姓商的说抗日军散了就散了,我袁某是不打算重整,至于武司令冒犯了商市长的队伍要放要杀随他便。”

    武念知胡乱的翻着找出自己的衣服,她慢慢的穿好,下意识般的编好自己的头发,一眼看到自己的包,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在包里掏了掏就摸到了自己的枪。爹说,这是给自己防身用的。这里的子弹要打给伤害自己的人,当然还要留一颗给自己。

    握着手枪,武念知缓缓的走到外间,袁文会打发走手下,听到身后动静一回头的时候,武念知扣动了扳机。

    “啪!”一声仿佛枪响的声音是从袁文会嘴里发出,接着便是他那肆无忌惮且极其丑恶的狂笑。接着大恶霸袁文会喊了一声来人,那两个缎子衣的手下就冲了进来。

    武念知把手枪朝袁文会的头砸去,却被他轻松的避开,来的人将武念知抓牢,她恨得瞪着眼磨着牙齿,喉咙被悲愤憋满。

    袁文会默默光头,然后捏着武念知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又摇摇头:“留下你早晚得要了我的命,杀了你人家更会说我袁某不仗义....”

    “袁爷,那怎么处置?”手下征询的问道。

    “她不是喜欢那个短腿的废物吗?好歹我跟他爹朋友一场,把人送到那个废物那。我这算不算做件好事。”

    “袁爷成人之美啊,算好事,算好事!”手下逢迎着笑意。

    “嗯,这玩意不错!”袁文会摆弄着武念知的枪,接着指着武念知:“小丫头,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正好你告诉张云鹤和他班子,老子知道他在哪落脚,随时可以一把火烧了他的班子。”

    两个手下再次裹挟着武念知上了车,一路上下其手,武念知只想到死,更想念爹,她在心里呐喊着,爹你在哪啊?

    不知情的武汉卿,正乘着商震的招待,陪坐的还有余六河。

    商震得知武汉卿毕业于东北陆军讲武堂一期骑兵科,曾任东北军陆军骑兵六旅旅长。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在河北组织抗日义勇军,便生了爱将之意想将武汉卿招在麾下。

    年初之时,蒋介石命商震率三十二军入晋剿共。商震对南京政府消极抗日不满,不愿将实力消耗在对红军作战上。他连夜乘车到南京,面向蒋介石申述自己当年脱离阎锡山之羁绊,并借口与阎不睦,无法合作,拒绝从命。现在他知道,自己这个TJ市长的位置也快坐不稳,便寄望于培养自己的一支部队。

    三人说起眼下的形式,更是相见恨晚,武汉卿更不知女儿的遭遇,国事当前哪里顾得上儿女私情。

    月上枝头,繁星满天,余振生合上最后一卷《忠烈英雄传》抬头望去,一明一暗间如同人世间没每一个人,总有耀眼也总有陨落。他在想如果自己是月亮,那会认识很多人,那些人像星星一样,或远或近,或明或暗。

    他拿起书出了院子,随手关上院门朝何斌的报摊走去,路灯下那熟悉身影又在。余振生急忙几步就跑过去,那人便朝他笑笑。

    “陈先生!”

    “这次你没喊错!”那人笑笑:“以后我就是你家大小姐的先生,你当然也可以叫我陈先生。”

    “真的?”

    陈敏点点头,何斌走到路边喝着茶,倒是四处张望,仿佛在给二人放哨一样。

    “真的,我的新工作是在女中教书。”

    “那,那太好了,是不是以后先生可以常来?”

    陈敏一笑:“那到未必。”

    余振生皱着了皱眉头:“那以前您怎么就不是陈先生了?”

    “你我认识是因为我是你家大小姐的先生,你明白吗?”

    余振生想了想,心里明白!他点了点头。

    见有人朝报摊走来,陈敏拿着一份报纸对何斌说道:“钱我放下了,明日报纸早点到。我着急用。”

    余振生想再多问,却见陈敏压低了帽子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杨五的声音:“振生哥,今天可不可以再教我几个字。”

    端午节前,张春明一家终于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雷霆和严彩凤。因为不便住在张记府上,就先在西成西南角附近租了个院子,那边在城的四角里算是相对偏僻,商业店铺少,不像西北繁华,也没东南热闹,房租是便宜了许多,也可以只租个三五个月。

    隔壁群青化工的铺子也准备开着,后院也收拾妥当,张群青回来就找了媒人又见了亲家,把张群青的婚事定了下来,想到儿子要成亲这时候纳妾也不打体面,就又将王纯的事先放下,只是隔三差五的去趟芙蓉街住上一晚。

    栓子的车也修好了,车轮拿龙,从新上的车篷布,一通修大修竟和新车也相差不多,张春明心思没在这上竟也没看出来,只有小张蕊坐车里,使劲按着车座皱着眉头:“车子不一样了。”

    谁会听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话,总之栓子的车坏的事没人再提。

    日子平淡中依然带着希望,甚至因为张群青和郑雨诗的事,张记还多了些喜气之色。只是余振生发现,院子里的气氛却越来越压抑,胡二不再和刘福坐在一桌吃饭,也不跟刘福说话。尽管刘福总是会放着自己比胡二大了将近十岁的兄长的架子,找话题问胡二,胡二也总是别着脸走开。

    他的心里是憋闷的,他觉得哥哥的死都是因为跟刘福去接刘福的哥哥。现在刘福还有哥哥,可是自己却没有了。

第四十六章 本想挺身出 错言乘人危

    群青化工风风光光的开了张,和那些洋染料相差不多的品质以及低廉的价格吸引了大批的买家。

    一边是门庭若市,旁边的张记则是门可罗雀。父子两个常开对台戏,当爹的却是落了下风。

    贾丰在群青化工的铺子做事倒也认真,柜上的事刘超从家里银号调过来跑了三年拨码的一个伙计,若是按照张记经营状况,两个人也是够。但现在生意火爆,眼看着一天天的忙不过来,张群青便动了从张记调人的念头。

    偶尔帮忙的事,张春明是睁一眼闭一眼,但要真是调这边的伙计过去,张春明就老大不乐意。

    如今店子的事情不忙,又有崔卫照应着,张春明出了陪着雷霆四处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生意机会,就是把余振生白天带到作坊,教他识认花草矿石,带他种植碎石沉色。

    这个过程是复杂的,甚至很多颜料刚刚出了的时候是泥状,这些泥状颜料要养护五六个月之后,才加入米酒白糖,石灰来发酵,再经过发酵成功才到最后晾干成最终摆到铺子染料。

    好在一个有耐心教,一个有耐心学。

    余振生开始是有些不喜欢张春明的,但多少有些畏惧他冷冰冰的样子,现在反而多了敬,于是对于张春明的态度则变成了敬畏,这种敬畏自然也和拜师分不开。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师,陈先生是让他敬却不让人畏,而自己对张春明的畏到底出在哪里。

    白天,余振生就跟着张春明,张春明除了去王纯那里是不带着余振生的,去作坊以及去雷霆倒是都带着他,倒也如同多了一个跟班的一般。

    雷霆来天津卫也有了一小段日子,余振生再次见到雷霆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雷霆老了。他的双鬓都白了,就连严彩凤也带着几分浮肿的体态。一家来津城一段日子,各处看了看一直定不下来要不要留下来。

    首先就是津城的房租地价太高,现在雷家的身家想在津城正经的经营生意是没那么多资本。其次是津城看似繁华秩序井然,而这表面的井然却都集中在城中和几处租界。再有就是严彩凤和雷钰来了几日就水土不服之感,除了身体的不适应,也感觉住的过于狭促便有了想回去的念头。

    严彩娥也是隔三差五的便要去看看姐姐,这日也就让栓子赶着骡车,一行人绕着河边和大丰路去了雷霆的住处道别。

    严家姐妹在房里说着话,雷春玲和张蕊年纪相仿,倒也玩的开心。栓子和雷钰在院墙边不知道说着什么,两个人不时的朝房间望去。

    不大的客厅里,雷霆和张春明也商议着回去问题。余振生坐在院门墩上,看着墙外胡同里两个小女孩在跳房子,又看墙内雷钰用石子在墙上用力的划着道子。她因为水土不服经常腹泻呕吐,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红衣绿裤显得宽松肥大,脸上又起了一些红包,看上去红一块白一块的。

    栓子又好像因为什么事着急,蹲着她旁边别的脸也是红红的。猛然栓子站起身来冲着雷钰说道:“我这就去说!”说罢就紧紧衣服勒了勒裤袋好似要上擂台般,昂着抬头的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雷霆一脸的歉意:“这次来天津也是叨扰春明你了。”

    “姐夫说的什么话,一家人哪里有叨扰一说,只是你们走的太急,群青的喜事参加不了了。”

    雷霆摆摆手:“我们是戴孝的,就算你请我们也不回来,给群青的贺礼我已经准备好,走的时候一定带上。只是,群青的事怎么你们要这么急着般,我记得群青也是刚刚大学毕业?”

    张春明说道:“群青年纪也不小了,像我们那时候还不是十七八也就成亲了,按说他们刚刚做事晚点也无所谓,可当下情况你也看到,难得国共停战了,可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别说国共会不会再打,真跟小日本打起来那也是兵荒马乱,不如趁早把事情办好安定下来。”

    雷霆点点头:“群青倒是很出息,他那店子不错,说心里话若是我生意还在,我也会多进些群青那里的颜料。我看你倒是不着急啊.....”

    张春明笑笑:“急又有什么用?真有那一日干不下去了,我就租了那铺面出去,一家人养老也没问题。不过姐夫你放心,我这经营一日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分红,至少度日暂时不成问题。”

    雷霆忙摆着手:“别再提分红的事了,起先我倒是也没打你这店子的主意,这次你们又给我解了那么大的难。生意场上各不相欠,以后还是一家人可没那么多的事。”

    两人正说着,栓子就走了进来,站住门边用力一跺脚:“雷老爷,我有事!”

    余振生坐在院门墩儿上,就听到房里雷霆的大怒:“出去!”

    他急忙招手喊着雷春玲和雷钰,让她们两个到院子里玩,又见雷钰也跑进屋里,接着又听到雷钰的哭声。

    余振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来到屋前,就见栓子和雷钰双双跪着,雷霆正指着栓子发着脾气:“我雷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车夫惦记?!”

    张春明一旁劝着:“别生气,有话好说,小孩子的事不要跟他们生气。”

    栓子原本陪着雷钰跪着,现在却站起来气哼哼的说道:“我就是车夫又怎么了?以后我还要自己买车,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以前雷家我们配不上,现在不也是落魄了,我我我这就是及时雨,我要乘人之危!”

    他说的理直气壮,余振生却哭笑不得,他是了解栓子的,栓子也和他说过,雷家现在家道中落,他不能落井下石,本来他想说的恐怕是危难时候挺身而出,却被他说出乘人之危。

    雷霆指着栓子的手都抖了:“你,你还真敢说。春明,你看看,你这伙计.....”

    “姐夫,栓子可是你送来的人....”张春明对栓子印象不错,虽然也觉得两家家境悬殊门不当户不对,但接受了不少新派思想的张春明倒是觉得栓子这小伙子有点意思。

    “我送来的人也不行!你给出去,雷钰你跟你娘回屋去。”

    严彩娥和严彩凤也闻乱进了房间,弄清怎么回事两人一起拉着雷钰回房间,三个小脚女人走的摇摇晃晃,张春明朝栓子冷了脸:“还不出去!”接着就转头对张春明说道:“姐夫,栓子不管是谁的人了,这小伙我倒是觉得实在,按说雷钰年龄也不小了,能有个对心思的人也是好事。”

    栓子毕竟还是听惯了张春明的话,他听着房间里雷钰啜泣的哭声,站在门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余振生忙进了拉着栓子,把他拽到了院子里:“你瞧你说的什么,乘人之危那是什么话。再说,你不说要等二十一才娶亲吗?”

    “可是,我就喜欢雷钰,再说,他们这一走说不定就不会来了。”

    “那你也要回去了家去了?”余振生惊讶的问道。

    “当然不能回去,雷家都倒了回去做什么。”

    听栓子说余振生反而糊涂了:“你是说,想让雷钰留下。她都那样了,肯留下来?”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觉得我要娶雷钰。”

    余振生也没遇到过这问,他挠着头也不知道是该拦还是该劝,只是诺诺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冲进去顶着雷老爷,人家能乐意归你嫁给你嘛。”

    “那好办啊,我跟我干爹干妈说去你说行不行?”

    “废话,你亲爹你都不问啦。”

    “哎呀,那可咋办,我爹在山西呢,再说我爹给他家拉了一辈子车,大气都不敢在雷老爷面前说,指望我亲爹可不成。”

    两个少年急的在院子转着圈,谁也都一时没了主意。

    房里严彩凤小声对严彩娥生气的嘟囔着:“你瞧你家春明这话,感情不是他闺女。”

    严彩娥却一笑道:“姐还是真不了解春明,要是他闺女他肯定同意,你看他现在就特别对振生好,恨不得把一身本事交给振生。说实话,群青再好也不是亲生,我呢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两个女人,真要是芳儿能看上振生,我们到愿意有个倒插门的女婿呢。”

    这话一说,严彩凤也沉吟了片刻:“咱姐两还不是一个命,你说的倒也在理,哎,我家的事现在大事还没完,哪能提儿女亲事,这栓子也是个愣头青,这时候冒出来,我家老爷没把他打出去已经不错了。”

第四十七章 父子争人战 少年心不同

    余振生等人回到张记的时候,刘福正无聊的用掸子掸着柜子,崔卫正院子里生气的骂着胡二。

    原来群青化工的铺子今天又忙不过来,张群青和郑雨诗越好去拍婚纱照,走时候就招呼了崔卫去帮忙。原本一边忙一边闲帮一下也不是大事,偏巧这时候有人来取翻新的衣服,刘福叫两次胡二竟拖着不动。

    平时也是这样,崔卫叫胡二做事他就会去做,而刘福不管让他做什么他也都不肯。

    张春明知道原委就沉下脸来,让崔卫给胡二结了工钱,崔卫和刘福又反过来帮胡二说情。这个时候张群青和郑雨诗也从外面回来,雨诗去内院陪着严彩娥说话,张家父子就坐着堂屋歇脚喝茶说起用人的事。

    张群青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说着说着竟说道,早晚要把张记合并。张春明冷哼一声:“新开的茅厕三天香,你那新店开业酬宾当然有人捧场,等过些日子你再看?咱们老百姓穿衣讲实惠,还要贴身舒适,你那些都是合成的东西,贴着身子穿着的那能舒服?”

    张群青嬉笑的反驳:“贴身衣物谁要染色,倒是不少制衣厂这些大客户我们可以供应上需求,爹您这一年才能生产多少颜料,我看您这么撑下去,咱这些伙计跟着您也要吃不上饭,不如现在就让给我算了,也省得找些来路不明有没有什么经验的人。”

    “胡说,他们要是吃不上饭,你爹我还有饭吃?”

    张群青便道:“这么着,您不是总说要民主嘛,咱也民主一回,把院子里的伙计都拉出来问问,若是愿意跟着我我就带走。”

    “行啊,崔,叫人都过来!”张春明表面上是要教育儿子,但总体对张群青也是相当的满意。见话题赶到了这处,就喊着院子里的人都过来。

    余振生几个人在台阶下站了一排正不知道掌柜叫他们什么事,就见张家父子走出堂屋站在台阶上,张群青说道:“几个哥哥兄弟,大家也都知道我群青化工需要人手,愿意跟我去做事的,以后都是自家的同事,不论学徒都有工钱。当然,不愿意也没关系,要是以后我那边人手满了,再想去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说罢他朝张春明笑着扮乐了个鬼脸,张春明笑而不语的看着儿子,父子竞争固然激烈,但张春明自是盼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张春明一指崔卫:“崔卫,你先开始表态。有言在先,去了就是群青那边的伙计了,以后我这里可是不管吃住的。”

    崔卫看着父子在争人,却没怎么动气,便笑着说道:“这还用说,我肯定不走!”

    “崔哥,我那院子房子也富裕,你过去就做管事,难道还没个吃住?”张群青早知道崔卫一定不回去,便笑着调侃他。

    “我是差吃住的人嘛?切!”崔卫一个转身离开几个人并排的队伍,朝廊檐下一坐:“这事得怪你爹,把我捡回来,我就是赖上他了,你就别打我的念头了。”

    张春明和张群青相识一笑,便问刘福怎么打算。

    刘福摇摇:“崔哥不走我也不走!”说罢就坐在崔卫旁边,算是站了队。

    胡二头低着,张群青便问道:“胡二,你怎么打算?”

    胡二心里是极其纠结,从这院子一走以后想看的张芳就没那么方便了,可他没有栓子的胆子,现在他是看到刘福就想起自己哥哥的惨死,半天才抬起头说道:“我,我跟群青少爷去!”

    “好!你算一个!过来,过来!”群青招呼着胡二站住自己一侧。

    台阶下就剩下栓子和余振生,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栓子想知道余振生是否会跟着张群青,毕竟拜师这件事上余振生并不很顺利,而且平时张芳老挤兑他,他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就去了张群青那边。

    余振生则是想着,栓子今天被雷霆那么拒绝,回来的路上又被张春明责备了几句,会不会心中生怨因此去了张群青那里。

    两人正在踌躇不知道谁会被先叫到,却听张群青说道:“爹,他们两个一起来的,咱们两个分开问,省得他们互相看着面子。”

    “可以啊,你问哪个?”

    “我来问振生,振生跟我走!”张群青说完就在张春明既然注视下拉起余振生就朝院外走。

    等到两个人出了院子,张春明开口问栓子:“栓子,现在你说说,你是愿意留在我这还是要去群青那里。去群青那里就可以到柜上,留在我这,可就是一辈子车夫。”

    栓子眉头皱着,心里在骂张群青:这个少东家比大掌柜还奸猾,就这么把我和振生哥分开审,振生哥到底会在哪边,虽说是父子生意,但毕竟是两家。他朝院外看看,耳朵都使劲的绷着,想听余振生怎么说,可是外面出了隐约传来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声音什么都听不清。

    扭头的余光中,他撇到了真正灶房门口忙碌的孙婶,便转过头坚决的说道:“我留下,就做车夫也是凭力气赚钱,凭力气赚钱就养的起钰儿!”

    张春明一怔之下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真是当雷霆落魄了?”

    栓子却一脸执拗理直气壮:“你们天津人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他家有钱时候我没巴着赶着,现在他家没钱我也没觉得玉儿就不是凤凰。我要留下来,不过掌柜的您得答应我,等我二十一岁时候我就辞工。”

    “呵呵,二十一岁是什么意思?”张春明每天是栓子来着进出,日子久了也对栓子很有好感,这个憨厚的少年虎头虎脑,真数起来可是比胡大胡二实在能干的多。

    “我到二十一岁就存够买车的钱,那时候我就要给自己拉车!”

    张春明笑了,指着栓子对崔卫说道:“你看看,他们都还是孩子,留下来我高兴,不留下来也没什么,就让群青就当孩子王去。”

    胡同里,张群青松开余振生:“振生,我和刘超都很喜欢你,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到我们那边去,凭你的机灵肯定有出息,将来我们还可以支持你继续读书,另外,你还可以经常看到陈先生,至于住处又不是不好解决。现在你给我个话,到我那边怎么样?”

    余振生的心里并不纠结,他摇摇头:“群青哥,我不去!”

    “为什么”张群青诧异的问道,自己提出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而且他和刘超都清楚,余振生对陈敏是十分崇拜,而陈敏正是新派来负责抗战物资的联络员。

    这次为了对付日本人的化学武器在战场上造成的伤害,需要一大批碱性的化工物资制造防毒用品。陈敏就是负责这个事而被调到天津,并且潜伏下来。同时群青化工也会给前方提供物资,这样群青化工的铺子作为重要联络点和物资供应单位,需要极为能信任的自己人,这也成为张群青和刘超从张记物色人选的重要原因。

    余振生坦然笑了笑,这坦然的笑容显得有些老成,大抵只有和栓子在一起他会显出少年本性,更多时候便是不属于自己年龄的成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已经拜掌柜的当师傅,就要学会掌柜的本事。再说,您那都是机器啊,化学的东西,万一没机器或者机器坏了怎么办?到时候还得用老办法。当然我也不是说您那不好,太多了我也学不过来。”

第四十八章 有人离津城 有人想定居

    张群青自知也劝不动余振生,就指着他无奈的笑笑:“还是你蔫主意正,你跟哥说是不是还因为别的原因?”他朝院子里挑了挑眉,余振生望着张群青便咧嘴一笑:“我又不是胡二。”

    这一举双关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便更多了几分少年老成的意味,一来他对张芳没想法,二来张记这院子里也没他看不顺眼的人。

    崔卫哼着曲背着手迈着方步走出院门,二十大几的小伙倒像是四五十岁的老管家,一回头见张群青和余振生在胡同里,就呦呵一声:“你们这是还没聊完呢?啥结果啊?”

    “聊完了,崔哥您出去啊。”余振生问道。

    “可不是,这内掌柜吩咐要办的事多着呢,要去找王裁缝,还有金店金师傅,还有扎彩灯的刘掌柜,估计这一家的亲事能张罗小半街的生意呢。”

    “这么麻烦啊,那您忙着!我先回去了。”余振生说着转身溜回了院子。

    “怎么样?他跟谁?”看着余振生进了院子,崔卫扭头一双弯眼笑眯眯的看着张群青。

    “跟我爹,这小子蔫主意挺正,当初我爹那么不待见他,他还愿意留在老店。看了还是我爹会用人啊!”张群青摇摇头。

    “这跟你爹会不会用人关系不大,主要是你想找的这几个人不对。我就不说了,刘福来了也有三年,家里遭了那么大事,要还别的掌柜生怕惹事上身,恐怕他的工也不保。就冲你爹对刘福这事,就得让人高看一眼。至于栓子和振生,栓子是挺懂人情世故,只要别沾了雷钰的事就不会一根筋。振生嘛,说实话,这孩子我觉得我是看不懂。至少,他心里的道道比我多。”崔卫说完拍了拍张群青:“胡二的工钱我已经算好了,你领人走吧!”

    余振生回到院子,栓子拍打着人力车的车垫,见余振生回来了就把车垫不好拉着他急切的问:“振生哥,你要跟着谁啊?”

    “都是一家子,跟谁不一样。”余振生笑了笑,就他们的房间走去。

    “哎哎哎!”栓子急忙拉着余振生神秘的问:“你咋不问问我跟着谁呢?”

    “你肯定不会跟大公子走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栓子瞪着大眼一脸惊喜的问道。

    余振生看看坐在廊下的摘菜的孙婶,又瞧瞧栓子:“你会舍得你干娘?”

    栓子嘿嘿的笑了笑,就拉着余振生在他耳边说道:“其实我还不喜欢胡二,他哥那事儿又不怪刘福大哥,还有啊他没出息,明明喜欢芳小姐连正眼都不敢看人家。你看他每次看芳小姐的样儿。”

    栓子学起胡二的样子,低着头斜着眼偷偷看人,原本胡二也没那么夸张被他一学倒多了几分猥琐的样子。

    两个少年不知愁都笑了起来,内院传来严彩娥和张春明的说话声以及张春明朝院子走的脚步声,栓子忙一捂嘴指了指那车。

    “家里这么多事都忙不过来,你还去啊!”严彩娥抱怨着。

    “你看着安排吧,我去去就回!”张春明的人和声音一同出了内院,栓子拉着车,余振生帮他放着斜板。

    “每次都是去去就回,也不知道哪次回了!”严彩娥放下竹帘,小声嘟囔着气哼哼的回了房间。

    张春明出了院子,坐上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就叫住了准备拉起车的栓子,“等下!”他回头对正在撤板子的余振生说道:“振生,你去接张芳!”

    我?余振生一愣.

    “对,我还要去接个医生再给钰儿看看病。你去接张芳!栓子,去芙蓉街!”

    好嘞!栓子应着拉起人力车轻松的小跑起来。余振生瞧瞧院子里的自行车,一脸的不情愿。

    房间的桌上放着几匹布料,严彩娥用手摸了摸,拿起一块披在身上试试,对着镜子仔细的揉了揉眼角细细皱纹轻轻的叹了口气。

    又听崔卫在院中问:“内掌柜,王裁缝来了。”

    “请王师傅进了吧!”

    严彩娥的话音落了,崔卫就带着王裁缝走了进来,王裁缝身后跟自己的一儿一女。严彩娥见王裁缝的女儿出落的乖致,就拉起笑着问道。“这是你家千金吧,都这么大了。”

    “张大奶奶您这话说的,您家芳儿多大,我家萍儿就多大。您忘了,咱们两家可是同时摆的满月酒呢。”王裁缝笑着把一个箱子放到桌上,打开箱子里面又几分衣服款式的画册,还有剪刀,皮尺,画粉和纸笔册子:“张大奶奶这是要给哪位小姐做衣服?小崔说有女眷量身?”

    “这不是群青要成亲,我打算全家都做两套新衣。”

    “那可是要先恭喜张大奶奶了,那就让小女先给大奶奶量身子?”

    “不急!这还有一些布,崔卫,你们几个也跟着做套新衣服。”

    “行,那就王振跟着崔哥去,把他们的身量尺寸都量了吧!”王裁缝对着儿子挥挥手,儿子应着就拿了纸笔跟着崔卫出了内院。

    栓子出去了,刘福在前柜,崔卫看到余振生在院子就把他拉过来:“内掌柜说,留下的都给做新衣,来让小王裁缝给你量量。”

    余振生就听着小王裁缝一边给自己量尺寸一边和崔卫聊天。小王裁缝就问起崔卫:“崔哥,你都说我家那院子价合适,你买了多好。”

    崔卫一个劲的摇头:“你也是要成亲的人了,你家院子你成亲用不是正好?”

    “这不是头些日子刚买了院子,就离着你们掌柜作坊不远那地儿,不还是正好我家找房,你家掌柜说起的一处。现在手头紧,那边也够住,再说我家那院子一直都租的,当新房还得重新修整,那麻烦可老大了。”

    “你小子跟哥不说实话,你当我不知道,你家那院子卖不出去还不是因为杨家?”

    小王裁缝在本子上记号余振生的尺寸,崔卫就站起身来,抬起胳膊让让量着。小王裁缝嘿嘿笑了笑,崔卫又说道:“你家老爹面子软,撵不走杨家,就恨不得买主能撵走,这方圆几里谁不知道杨家有个坐地炮,撵不走的膏药。但凡你爹有本事请走他家,房子至少能多卖两成。可话说回来,这家也是难,真撵出去这一家住哪?”

    “可说不是呢!”小王裁缝叹了口气:“要不是白老板也不回来了,小花他娘又要带着小花再走一步,家里还缺钱谁愿意卖房子啊。”

    “话说这白老板真的不回来了?”

    “人家在北平火了,还回咱这地干嘛?我听说,前一段他去看望一个朋友,结果跟袁爷的人对着干上了,还骂了袁爷,南市他是待不了喽。”

    “因为啥!”崔卫好奇。

    “我是听说啊,他那朋友腿断了,袁爷硬塞给了个媳妇,指不定丑成啥样呢,反正说是他朋友的人和袁爷的人打起来了。”

    崔卫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小王撇撇嘴又点点头,好像两个真的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一百八十块置办那么个小院,在咱这地方还真是不贵。”

    “当然不贵了,就是地方小点,就三间屋,可是独门独院格局啊。崔哥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除非杨家搬走.....”

    一百八十块.....余振生竖起了耳朵,自己手上借给栓子六十块修车,剩下的还真够买这个小院,要是自己又这么个小院将来和栓子还是邻居,而且那样就可以把爹妈接过来天津。

    余振生也听说,现在乡下也没什么学生上私塾。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余振生还真有些动心,可一想到杨家余振生也觉得头大。

    两人说着量完就朝前面铺子去给刘福量体,余振生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张芳放学了,就推上自行车,朝张芳的中西女中的方向骑去。

第四十九章 咬人狗要宰 打女人严惩

    自打八国联军进了津城,百姓们便多了项娱乐看西洋景。西洋景所看那些洋楼,那些洋人当街搂抱,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男男女女。

    而女中放学虽不算是西洋的事儿,却也是一景,街上所见的拥挤,车马如龙,卖报买花的也都凑着迎上来,总会又那么段生意的小高峰,若是有一两个凯子,卖花女手上的花被一并买走也不稀奇。

    真正的景是在女中的高中部放学,那才会是引起骚动和高潮的时候。张萍这个学起结束也将要升到高中部了,同样还是那身国民女生的学生装,却会如同经历了蜕变一般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张萍,这次你可不许甩下我们几个自己出节目了。”

    “不会,不会,老演戏枪棒我也腻烦了。”

    “既然烦了就跟我们一起排练歌舞怎么样?”

    几个女孩像几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从校内走了出来,中间羽毛最亮丽的就是张芳。

    “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保证一点都不难。”一个肤色泛着健康小麦色,本来就高的额头带着自来卷发的姑娘继续怂恿着。

    “阿古你说不难是因为你自小就会,我们不一样。万一张芳觉得你编的那个舞太难了呢?”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孩看了一眼张芳推了推眼镜说道。

    张芳自信的说道:“我倒是没觉得有多难,不过先生说我们这次毕业典礼演出很重要,我觉得节目内容重要,咱们服装也要统一,既然是歌舞彝族姑娘,那阿古你有多少件演出用的衣服?”

    “演出的衣服?”叫阿古看了一眼都同样盯着她女孩们:“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没有喽。”张芳站住脚歪头想了想,一眼看到街上推着自行车等她的余振生,她眼珠转了转对围着他的几个女孩说道:“别急,不是还有一个多星期呢吗?我们先练习,服装的事交给我。”

    几个女孩是一向拿张芳当主心骨的,听他这么说就呼应着“太好了,还是张芳有办法!”

    张芳就走出他们的包围圈,回头挥挥手:“那我先走了,明天咱们就开始排练。”说完就朝离开众人朝余振生走去。

    余振觉得这半年多自己好像长高了,现在可以脚尖点地撑着自行车,至少以前他是羡慕栓子可以这样而自己做不到。头几年栓子高出自己大半头了,现在两人几乎是肩膀平了。他单脚点着地,正准备离地蹬起自行车,张芳却拽住了后衣架说了句:等等。

    “是大掌柜让我来的,他坐栓子的车出门办事去了。”

    “我又没问你!”张芳白眼夹了一眼余振生,然后呶呶嘴朝学校大门的方向。

    顺她所指看去,刘银燕正一个人低着头走出校门,银燕是那种娇小柔弱类型的女孩子,此刻正有不开心的心事所以神情带着几分委屈。

    余振生不知道张芳在等什么,也只能停下看着刘银燕走近。

    “银燕!”

    “芳姐。”刘银燕怯生生的站住了脚步,她略带紧张的看着张芳。

    “哎,怕什么,我又不打你。你过来!”张芳又露出她一贯的大姐大的架势,冲着刘银燕又招了招手。

    刘银燕朝余振生看了一眼,很眼生,但是个挺文气的,并不是像平时接张芳的那个虎头虎脑老瞪个大眼珠的年轻人,就慢慢的走了过来:“芳姐,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毕业演出原本我打算邀请武念知和我一起表演对打,可这么久了都没见过她再来,你不是跟她要好吗?我听说你过生日还邀请她了?所以就寻思着让你给她带话问问。”

    刘银燕的声音细声细气的:“我从我生日那天以后也没见过她。”

    “那她那天去了没有?”张芳又追问道。

    刘银燕轻轻的摇摇头。

    张芳哦了一声冲余振生撇了撇嘴:“看她平时骄傲的劲儿,这还不是也有了靠山了不上学来了?”

    “芳姐,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刘银燕也正是因为一只没见到武念知有点不开心。

    刘银燕本来是偏内向一些的女孩子,以前是跟张芳很好,但又觉得张芳跋扈了些。武念知来学校的第一天和她问过食堂路,她们也都喜欢到校园里那个有假山石的石凳去安静的坐会儿。后来慢慢就成了好朋友,因为这事张芳很大不高兴,就不喊着刘银燕一起玩了。

    余振生却忽然有种感觉,武念知那天被袁三爷的人拉走,和下午听小王裁缝说的,白老板去看朋友发生的事会不会有那么一丝联系。其实他想的真没错,但即便他想到了也不过是笑笑自己,哪有那么巧的事。只是张芳对刘银燕的态度,余振生有点看不惯。

    “你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走吗?”余振生忽然问道,他觉得抛开掌柜让自己送的原因之外,如果这两个女孩子非要自己送一个回家,那必然是非刘银燕莫属。

    刘银燕点点头又摇摇头,东兴银号在东兴街,离他们学校只隔着两三条街道。她放学回到银号去等大哥一起回家,和精明的三哥刘超想比,自己的大哥只喜欢开车,家里又一辆汽车,大哥亲自做司机。

    以前武念知在的时候,两人放学也是同路,武司令有汽车,即便不坐接武念知的车,也会有武家的人雇好一辆车先送刘银燕。

    武念知出事的那天,刘银燕刚好请了一天病假,难得会有那么人来参加自己生日会,总要好好的准备一番。

    “你看你!就跟谁欺负你一样!算了算了,我们同路,走吧!”倒是张芳一笑,拉起武念知:“怎么说你哥跟我哥也是好朋友,超哥老说我不拿你当姐妹,今天让他看看我张芳是那么小气的人不是?”

    刘银燕被她拉的更像是绑架,极不情愿又没有办法。

    两个女孩在前面走,余振生推着车跟在后面腹诽着:要不是刘超答应张芳一升高中就送给她鳄鱼皮手提包,这年头一个鳄鱼皮的手提包那可好几百块,简直就是上流社会的标志。当然这事儿也是张芳自己对栓子说的,栓子又传到余振生的耳中,栓子原话可是:“啧啧啧,这有钱人出手就是不一样,鳄鱼皮都敢带身上,一个包两三百都够辆新车了。”

    “什么鳄鱼皮!”

    “不是鳄鱼皮,是包,是包!”栓子加重了语气说着:“人家刘超答应芳小姐,等她上了高中就送她的,这么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里面放些什么,我看还不如干娘买菜的篮子。”

    余振生倒是很好奇,怎么这些事张芳要对栓子说,栓子就红着脸讷讷的说道:“我要是娶了雷钰,那不就是他表姐夫,不就是一家人了。”

    想得美!余振生心里想着,又看着两个女孩慢慢熟络起来有说有笑,便想到人家刘超肯送张芳这么贵重的礼物,是不是很喜欢张芳,那张芳要是真的和刘超好了,她就是刘银燕的嫂子。

    对的,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嫂子都是怕小姑子的,所以张芳是在讨好刘银燕。这么一想,张芳怎么突然对刘银燕态度转变就解释清楚了。

    前面张芳正回头看了一眼余振生淡然的神情,心里在咬牙切齿这个蔫坏损,我都故意对栓子说刘超答应要送我鳄鱼皮包了,他都一点反应没有的。她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出入女中的这么多女子,有几个能像她一样好看,就说走在街上,会有多少人注意她,偏偏自己家的一个伙计,对自己连个正眼都都没有。

    爹说,要是培养个好徒弟,找个入赘女婿把他手艺继承下去,会不会就是爹看上这个蔫坏损了?想想他也算坏,栓子哥说了好多他特别仗义的事,只是杨家这么可气,他还晚上在街上路灯下教杨五识字,难道他看上杨四丫了?

    这么想又觉得不甘,又想想就连雷钰那样的乡下妞,都有栓子站出来像个汉子一样,自己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人,要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人,管他有钱没钱肯定嫁了。怎么余振生不是这样的人?

    少女心事重重,从那日见他习武,见他遇险事挺身,见他知书达理,又见他几经波折活的父亲青睐,心中早就生了喜欢,只是她不肯低头又想余振生像胡二那般,偏偏总又事与愿违。

    “芳姐,刚你说那偷车贼怎么样了?”忽听到耳边刘银燕发问,张芳才发现自己有点走神。

    几声口哨声从街角传来,猛的面前出现三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其中一个上来就搭刘银燕的肩膀:“姑娘,我看你总一个人从这过,我们就这胡同的,咱们搭个伴儿呗。”

    “你放开!”张芳一个劈手就砸到那男子的手腕,那人捂着手腕哎哟一声怒目瞪着张芳。他身后一个穿着白汗衫的男人抄起棍子就朝张芳砸来,

    余振生忙撒开自行车,飞起一脚蹬在那人肚子上,转头见纠缠刘银燕的男子正拉着刘银燕的头发,他忙捡起棍子朝那人砸去。这边放开手,又听到一声尖叫,显然这尖叫声是路人发出来了。原来被揣倒的男人又起身和另外一个劈头盖脸朝张芳打去。

    有了上次打架的经验,余振生知道了擒贼要擒王,同时见张芳完全能应付那两个人,便扑挑事端的男子,双手掐住他的脖子道:“咬人的狗得杀,打女人的男人得死!喊他们停手,要不我打死你!”

    “小杂种,老子事你也管,老子师傅是.....”

    “管你师傅是谁!”余振生一翻身骑在男人身上,一拳打在男人的脸上。

    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一拳男人的鼻梁和余振生的小手指同时嘎巴了一下。男人也算知道余振生是动真跟的了,忙杀猪般的喊道:“住手,住手。都别打了。”

    此时,也跑来几个男人拉开了余振生,其中一个余振生还认得,正是不远处唐观车行的,他一边拉余振生一边小声说道:“振生,你怎么跟他们干上了。”

    正在热闹之时,几个警察吹着哨子就跑了过来,将一众打架的人都带到了警局。

第五十章 有人心怀很 有人左右难

    南门外日本医院的四层洋楼上,合木阳子正端着茶杯看着楼下,她转过身对走进她办公室的王纯笑了笑:“你带来的病人怎么样了?”

    “多谢婶婶介绍的大夫,仔细做了检查说并没什么大事,开了一些西药应该很快会好起来的。”

    合木阳子看了看窗外那人,那是个中年男人礼帽长衫看上去有些消瘦,他的身边这会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似乎正在说着什么接着两个人就朝着医院门外等着他们的一辆黄包车走去。

    “这是我母亲让我带给您的。”王纯把手上拎着的一个木匣子放在合木阳子的办公桌上。

    “你母亲,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中国女子。”合木阳子走到办公桌边看了看那个精致的木匣子,便拿起来爱不释手的说道:“是静冈茶!她就知道我会喜欢。”

    “我母亲说,婶婶来中国也有几年想必很久没喝到过家乡的茶了。”

    合木阳子就笑了笑:“走吧,今天跟我到家里去吃。”

    “也好,我也很久没见到叔叔了!”王纯眯着眼睛笑了笑,尽管她也在天津,叔叔一家也在天津,却很难得聚在一起,尤其是王纯现在的工作很忙,时间就更少了。

    两个女人一到家,就听到书房里曹田次郎生气的责备着谁。合木阳子让王纯在客厅坐下,很快就回房换了一身和服出来。她托着木屐走到曹田次郎的书房前,轻轻的扣了叩门。

    “进来!”

    听到曹田次郎的允许,合木阳子这才轻轻推开门进去对曹田次郎说道:“纯子来了,正在客厅等着见你。”

    曹田次郎嗯了一声,起身走出书房,合木阳子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我今天见到那个人了。”

    “谁?”

    “纯子的未婚夫,带了一个女孩去看病,说是他的外甥女,”

    “那个男人,哼!”

    见曹田次郎出来,王纯便从沙发边站了起来,她鞠躬说道:“今天来看看叔叔和婶婶,来的冒昧打扰了。”

    曹田次朗还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女,便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来看我们随时欢迎,倒是一直不来你父亲来信问起,好像我这个做叔叔的不关心侄女一样。”

    “叔叔,又和我父亲通信了,他说什么时候来没有。”

    “最快八月,最慢也不会等到入冬的,我想很快会来的吧。”曹田次郎想了想,之前运回日本一大批棉花,一定要在入冬之前给士兵运来棉衣和过冬的储备,这一进一出曹田太郎便可以从军需上赚上一笔。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翘了了翘。

    王纯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他的父亲在生他的气,上次临走之前对她说要让她自己处理好这个事。从上次父亲走到现在,父女之间还没有过正事的通信。

    “你的那个男人打算什么时候娶你?本来这个事情不该我这个当叔叔的插手,但是我们不允许也不接受中国男人对我们大和民族女人的轻视。你明白?”

    “他要等群青成亲!”王纯咬着嘴唇轻轻的说道。

    “什么!”曹田次郎一拍桌子:“他们中国人不是讲究老幼尊卑吗,为什么要儿子先成亲。”

    王纯知道,这会跟自己的这个一口流利中国话,却留着大和民族鲜血的叔叔说什么人家是明媒正娶之类,恐怕立刻就会激怒自己的叔叔。她忙解释道:“其实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毕竟等他儿子结婚搬走,我们在办事就方便了许多。”

    曹田次郎的神色缓了缓:“我还是不喜欢这个张春明,还有他那个儿子。现在我们已经查到,有人正在给抗日份子提供化工产品。TJ市能数的上的生产化工的厂子也就那么几个,希望没有他们的参与。”

    王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是木屐声响起,婶婶合木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却在此时反回:“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他对着曹田次郎鞠躬说道“我邀纯子一起在家吃饭。”

    “我来看看叔叔就好了,就不打扰了!”王纯站起身恭敬的回敬道。

    “等一下吧,小雅应该也快到家了。”合木阳子笑着说道。

    “小雅,他也来了吗?”王纯抬起头惊讶的问道。

    “来了有段时间了,他的中文和他父亲一样好。”

    王纯想起这个调皮的弟弟就笑了笑:“他已经毕业了,竟然也来中国了。”

    说起儿子曹田小雅,曹田次郎自豪的挺直了胸膛:“是的,他毕业之后就来了中国,在大连也呆了几年,天皇下令每个中队都要配备一名译员,小雅已经为帝国筛选输送了许多优秀的译员,这次又调到这里,就是为了扩大我帝国在中原地区的实力做准备。”

    王纯的眼睛眯了眯,就想起这个弟弟学会的第一句中国话完整的中国话就是:“漂亮的姐姐,我们交个朋友。”

    “是的,小雅怎么还没回来?!”曹田次郎左右看看,然后叫来自己的秘书问道。

    “少佐说今天要见几个好朋友,中午就出去喝酒,要不要我去找他。”

    “去哪里找?”曹田次郎瞪了秘书官一眼,抬起手腕看了看:“五点半了,怎么还没回来。”

    警察局里负责调查核实几个人身份的警员拿着公文袋进了办公室,喊着报告敬礼之后便将公文袋放在治安科科长彭晋武的办公桌上。

    彭晋武把翘着搭在桌上的腿放下来,撇了一眼那个警员,就对电话里说道:“玉林兄,你就别调侃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租界里的事更难管,不跟你说了我这还有事,行,我回去路过春明那就去数落他去,重色轻友的东西。”

    “什么事?”放下电话彭晋武沉着脸问道。

    “这是下午发生一起斗殴案的涉嫌人员身份资料。”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队长怎么教的你们?”彭晋武喝了一口茶,顺手将那公文袋打开,拿出一沓笔录的资料。

    这一看他就把资料往桌上一拍,站在桌边楞了一下:“快,快带我去看看人。”

    “振生哥,他们怎么放了那几个人了?”坐在警局走廊上的张芳叫着余振生问道,她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进警局,也是第一次叫余振生哥。

    “他们不也没抓我们吗!”余振生捏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手疼的厉害,尽管已经立秋北方天气凉爽许多,他还是头上在冒着冷汗。

    张芳耸耸肩:“谁知道呢,彭叔让我们在这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边是天津几大银号之一的刘家,一边是日本的翻译官曹田小泽。彭晋武是亲自下场,几乎是用了浑身的力气,好在他那圆乎乎的脑袋里还有点东西,又好在那张平时好吃好喝的嘴里还有个三寸不烂之舌。

    这件事传扬起来,不但对这位小泽翻译官的名声不好,对小泽的父亲是日军负责军辎中佐,眼下也在争取天津商界的支持,本来就是误会又发生在日租界,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好在这位翻译官还年轻,又承认自己和朋友喝了酒。现在酒醒了自己也在担心被父亲教训,便带着那两个朋友由彭晋武亲自送出了警局。

    彭晋武将擦汗的手帕揣进口袋,回到警局的走道对着张芳说道:“你们两个,惹谁不好!”

    这是余振生第二次听到这话了,他忍着疼问道:“彭叔,那人是谁啊!”

    彭晋武用手指了指余振生,这要是换做张记其他伙计,他真想一巴掌打上去,放着地上的祸不惹非得惹天上的。可余振生不是一般的伙计,他是个有亲叔叔在市政厅做事的伙计。这个张春明啊,敢让这人做伙计,他的多大的胆子。

    张芳忽然哎呀一声,之前他们被分开问话,然后就是让他们两个在这里等,现在她才注意到余振生的手:“振生哥,你手怎么了。”

    “小拇指好像断了。”余振生忍着疼,依然握着手腕,小拇指已经肿起像是手上握着个小胡萝卜。

    彭晋武一皱眉接着就展了展眉头,张春明的意思不会是?他朝这少男少女看了看,哼的又似在笑:“嗨,这事闹的,走,彭叔带你两上医院。”

    曹田小雅是捂着脸回的,一进门曹田次郎就冷脸问着情况,其实在合木阳子和王纯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事了。合木阳子急忙给曹田小雅检查伤口,见没什么大碍,只是鼻梁骨有挫伤,要修养几日。

    “又是张春明!你看上的是他的女儿?”曹田次郎阴森森的问道。

    此时一旁的还未来得及走王纯,心都提了起来,喉咙好像被棉花堵着一样。她紧张的看着自己这个依旧淘气的表弟。

    “本来不是,不过那姓张的女孩子很能打,我后来觉得更好!”

    曹田次郎点点头,转头盯着王纯说道:“你是说八月十六,你那个男人的儿子成亲,看了我要准备些贺礼了”

第五十一章 张芳初动情 意外之人来

    医生再给余振生的手打上夹板,包扎的绷带的时候余振生就在想,有些事似乎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能理解的。

    走出诊室的时候张芳就迎了上了,她紧张的小脸泛着红晕,水汪汪的眼睛紧盯着余振生:“振生哥,都检查完了?只是手指的问题吗?”

    “还能有什么问题?手也没事,就是骨裂。”

    见余振生说的轻声,张芳吁的长出一口气,忽然别过脸狡黠的一笑:“习武之人磕磕碰碰是难免的,只要脑子不出问题,那都不是大问题。”她忽然哎呀一声:“你这样还怎么骑车?”

    余振生一愣也哎呀一声,他用好手挠了挠头:“我们去警局的时候,忘了自行车的事了。”

    “没事,那车有车牌的,再说一般人偷了车也拿不出行车税的条子。”张芳一反常态的安慰起余振生来,两人走出医院外的台阶,就见一辆吉普车行驶进了医院的大门,车灯正打在两个人脸上。

    张芳抬起胳膊挡着车灯,余振生却对着车笑了笑,他已经听到了人高声问道:“振生,伤到哪里了?”

    “六叔!”余振生迎了过车子走过去,走到车边见彭晋武也坐在车里。

    原来,彭晋武趁着余振生检查的功夫,去了趟HEB省公署TJ市政厅去找了余六河。以彭晋武现在的身份,去见余六河也没什么人阻拦,只是给这位新到经济厅不久的办事的长官弄的有点糊涂。

    彭晋武直接说明来意,余振生的笔录里虽然一个字都没提余六河的事,但是在官面办事的都知道尚市长这位新从绥靖公署调过来的余长官,而彭晋武也早知道张春明铺子的伙计和这位长官的关系。

    这次虽然暂时摆平了一场风波,但彭晋武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日本人秉性他是了解一些的。

    这几个人中,他最不怕的就是得罪张家和刘家,生意人终究闹不出多大的事端,反倒是担心日本人会回头纠缠,更担心这位余长官关心起侄子的事来,万一在市长面前说些什么,那自己的头上的这顶帽子算是戴不住了,更怕的是帽子下面这玩意,这年头做事难啊!

    见到余六河,彭晋武是一点不敢隐瞒就把事情都说了一遍,果然余六河震怒,起身就要去办公厅找商震一定要要个说法。彭晋武只好拉着余六河一脸无辜无奈的解释:“我也不想放那几个日本人,可我也是接到日本驻军办事处的电话。这日本人滋事本来就没办法,事情又出在日租界,能保证咱们的人没事就已经不错了。您在看看这个,振生根本没提自己有保人,他就说自己就是一个伙计,看到主家受欺负才动手的。我看那日本人也受了伤,他们不在找事就算了,再找事您再出面也算师出有名,要不然不就是让我没法办事了嘛。”

    余六河沉了沉气,他背在身后的手攥着拳,思量了半天。毕竟自己初来此地,对地方上的事了解不是很多。更何况自己是在经济事务的办公厅,更管不了治安方面的事。自从接到调任,回了趟太原然后到了天津一直忙于交接工作上的事,他还没来及的见余振生。自己这个侄子,也从来不找他,好像刻意在和自己划清界限一般,这点性子简直太随他爹了。

    他终于站住了脚步,彭晋武也终于将目光定住在他和背影上。

    “你出去等我!”余六河安排好手里的事,便开车和彭晋武一起来到医院。

    “没事,就是有些骨裂!”张芳放下手臂,转头对余振生说道:“振生哥,这就是你六叔?”路灯下张芳惊讶的发现,坐在车里的余六河和余振生有着一样的刀削般的面庞,一样冷峻好看的侧颜,只是车里的余六河更威风更成熟,她一下就定在那里心里砰砰的跳个不停。

    “六叔,我家掌柜的千金。”

    “你好!”余六河朝张芳伸出手,没下车但又不是礼貌和分寸。

    “您好,您好!我叫张芳,您可以叫我芳儿!”

    “芳儿....上车吧!”

    车后,张芳小声对余振生说着:“振生哥,你六叔真帅气啊。”

    余振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抬起头说道:“六叔能不能先去趟南门外,我们大公子的自行车可能还在那....”

    张记染坊的院子里,一堆人都紧张的等着消息。栓子的师兄早就骑着那辆自行车来送信,可是掌柜的到现在没回来,栓子也没回来。崔卫只好去找王劲松去问消息,严彩娥急的在屋里团团转,屋里实在憋闷就到院子转,隔一会就让孙婶去隔壁后院问问张群青有没有消息。

    就在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张春明回来了。

    严彩娥掉着眼泪跟张春明含混不清的说了事情经过,张春明开始也着急,但毕竟他是一家之主,若是乱了分寸那这家就乱了,他想了想便安慰严彩娥:“你先别急着哭,彭晋武不是调到了日租界的警局了吗?他没来就是还没大事。我这就去找他问问情况。”

    张春明喊上栓子正要出门,刘超和张群青都来了,张群青进院就对着迎面要外出的张春明说道:“爹,有消息了,银燕已经回家了,说是人都放了。”

    “放了?怎么还没见张芳和余振生回来?”张春明正在纳闷,隐约听到外面有汽车的几声鸣笛。接着看到彭晋武走进堂屋,他身后正跟着张芳和余振生。

    “春明,人我给你送回来了!”彭晋武并未进院,他把头上带的警帽摘下来往八仙桌上一扔,解开警服上面的的口子,仿佛总算是出了一口气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彩娥,让孙婶把我的好茶拿来给彭科长沏上!”见女儿平安无事的回来,张春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刘超跟着张春明一同走进堂屋,进门刘超就问:“彭叔,到底怎么回事,我听银燕说那几个坏小子公然在街上欺负女孩子还动手打人怎么就放了呢。”

    “哎,你们是不知道他们是谁?!”

    “管他们是谁,这是还不严惩,要警察局又什么用。”刘超气愤的说道。

    张芳这一路的心情好像都随车的颠簸着,这回似乎突然回过神说道:“是啊爹,我是看见彭叔亲自送他们出去的。”

    张春明带着父亲的威严责备道:“还不回屋去!”转头又看看余振生的手,语气却缓和了许多:“还没吃饭吧,孙婶给你们了留了饭,吃完你也回去休息吧。”

    余振生说了是,心里有些侥幸,幸好掌柜的没责怪自己,见台阶下栓子正紧张的朝自己张望,估计他也挺担心的,就朝栓子走了过去。

    “振生的六叔送你们回来的?”听完彭晋武对整件事的叙说,刘超气愤不已张群青是硬拉他走的,等他们走后张春明才问道。

    “是,别说我发现春明你还真是有远见啊,振生六叔管市里的经济工作,以后你这是要发家的节奏。”

    “我可没你想那么多,换几个月前你能想到这点?”

    彭晋武嘿嘿一笑:“这么说也是,不过我觉得你对余振生这么好一定有蓄谋,是不是?”他朝张春明挑了眼方向正是内院那里。

    “我是被我姐夫的事提醒了,也是想着给女儿找个老实本分的。”

    “说的好像你就老实?”

    “行了,你就别拿我打镲了,刚你们回来的时候那位余长官怎么没一起来?”

    “人家来干嘛,是亲自拜访你这位未来的亲家,还是来兴师问罪?不进来更好,免得这时候见面都尴尬!”彭晋武放下茶杯砸吧咂嘴:“我说,春明,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啊?”

    “我怎么了?”张春明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茶刮油水啊,我这前后忙了半天你家小姐你家伙计的事,你都知道让你家伙计吃饭,怎么就光拿茶溜我呢!”

    张春明一听,就哈哈的大笑的站起身来:“走,我请你起士林怎么样,德式西餐够意思吧?”

    彭晋武一个劲的摆手:“不去不去,咱吃不惯那洋玩意,今天我还得赶紧回家,你要有诚意我就叫上孙玉林,咱们就明定在登瀛楼,九转大肠、葱烧海参、温拌全贝、醋椒鲤鱼招牌菜你全都给咱上上。”

    余振生左手不会拿筷子,只能用馒头沾着菜一只手就和着吃完了饭,忽然他就想起武念知,要是自己也学会双手写字,打枪吃饭,现在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刚吃完栓子就抢着拿起他的碗去刷,他跟着来到院子听着彭晋武大嗓门说着这几道菜,又听到有人敲院门他就走过去,一开门就见门外的王纯。

    他回头看了一眼堂屋的灯光,正不知道要怎么喊掌柜,更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是叫王小姐还是二夫人?

    正迟疑一瞬间,王纯看了一眼余振生挂着绷带打着夹板的手:“你就是送小姐的那个伙计吧,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

第五十二章 振生问屋事 张芳探口风

    眼前的女人带着熟悉的笑容,第一次见到王纯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询问这个家的主人在不在。余振生便想到,或者不久将来,她也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主家的事不好下断论,尤其是余振生也不喜欢对不熟悉的事去下结论,他只是点点回到:“我叫余振生。”

    栓子听到动静从水槽那走了过来,他见是王纯便在身上擦着手说道:“您来了,正好掌柜的在。”说完就没头没脑的朝堂屋的方向喊了声:“大掌柜,王小姐来了。”

    王纯朝栓子笑笑,轻轻说了声谢谢,栓子就挠着头嘿嘿笑着。

    余振生不解的看着栓子,却见张春明从堂屋走出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从我叔叔那里来的。”

    “进来说吧!”张春明将王纯请到堂屋。

    看着两人的背影仿佛在低声说着什么,余振生用好手拽了一下栓子:“你跟她很熟的吗?”

    “啊!是很熟,开始也不喜欢她,不过她对人很客气,你没听刚才她对我都说谢谢的吗?伸手难打笑脸人,再说这女人好像也不坏。”

    余振生摇摇头,转身朝院外走,栓子在身后问道:“大晚上的,你还出去干啥?”

    栓子的问题也不用回答,他并不是问余振生去哪而是问余振生干啥还出去,见余振生没回答他,想必是又去何斌的报摊,便悻悻的回到自己的胶皮车前,朝堂屋看了一眼屋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里面隐约是张春明父子还有刘超王纯的说话声,至于说的什么就不大听得清楚了。估计等下又要送这位王小姐回芙蓉街,也不知道掌柜的会不会跟着。

    路灯亮起照着笔直的街道,这段路到了晚上行人就很稀少,店铺对面的何斌的报摊前杨五已经翘首以盼不是朝余振生出来的胡同扒头张望。

    看到余振生缓缓的走出胡同,并看看左右没什么车辆就快步的穿过马路,杨五朝余振生挥着手:“振生哥,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我们继续!”

    余振生之所以说我们,是因为现在他不仅仅是杨五一个学生,玻璃铺和金店的小伙计有时候也会过来跟着杨五一起学几个字。

    何斌摇着蒲扇乐呵呵的看着路灯下几个半大孩子跟着余振生有模有样的学着字,街对面群青化工贾丰站在店子门口,喊着胡二快点收拾好了一起回家。

    现如今,群青的院子已经全部修整完毕,新院新房就等着新人。鸟笼铺的院子和张记虽是一墙之隔,却没有像张记那样分内外院,所以当初郑雨诗和张春明商量规划房间的时候,就没打算留伙计住宿。胡二跟着张群青来了这边,住宿和贾丰去住河沿的那房子,贾丰倒是多了个伴儿,只是胡二白晚上却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贾丰也只得等着他一起走。

    胡二拎着一串铁锁,给群青化工铺子的门把上了锁,一回头就看到张芳正从胡同里出来,他忙低下头却忍不住偷偷去看,却见张芳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就朝对面路灯下走去,然后煽着扇子在几个拿着纸笔学字的人后面来回的看着。

    “别看了,走吧!振生这小子挺有意思,这都快成孩子王了。我看你们那个大小姐是不是对振生挺有意思啊?”

    胡二拎着灯照路,他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我不知道。”

    “你没看那大小姐拿着扇子站振生后面扇呢?”

    “我没觉得大小姐对余振生有意思,他们在一起总吵,她还给余振生起外号蔫坏损,老是这么叫着,两人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

    “嗨,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欢喜冤家。”

    胡二沉默了一下问道:“贾大哥,那你有没有过女人。”

    “有过,跟人跑了。”

    “跟人跑了?”胡二几乎惊呼了起来。

    “没办法啊,谁让咱穷呢,日子过不下去了。”

    “那,那你就让她跑?”

    “不让还能咋地?”贾丰撇了胡二一眼叹气说道

    胡二忽然哼了一声咬着牙说道:“要是我的女人想跑,我非打断她的腿!”

    “你?呵呵,你别吹牛,就你这胆子,你给我自己走回夜路回去,还有晚上起夜别叫我陪你啊!”

    “那能怪我嘛,瞧您住这地儿,旁边就是乱葬岗子,这阵子又添了不少新坟,我要不是实在憋不住我才不起夜呢。”

    “我一个人都不怕,你怕啥,你瞅咱住那间旁边还有两三间,等有空了我收拾出来,把他租出去,咱也当把房东。”

    “呵呵,就您这地儿,谁租啊!”胡二正说着,杂草从中扑簌簌一只鸟朝天空飞起,胡二一下就抱住了贾丰:“哎呀妈呀,那是啥啊,我说贾大哥啊你住哪不好,怎么非得住这地方。”

    “今天就学到这,你们回去把这几个字练练,其实你们平时多听多记好多字入了心也就记住了。”余振生给三个所谓的学生下了课,便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对笑吟吟的张芳说道:“这么晚你出来大掌柜要说你的。”

    “我爹没空理我,这会儿正和那个女人在说话呢。也不知道大晚上来干什么,你说她是不是今晚不打算走了啊。”

    余振生没回答就转身去帮何斌收摊,杨五抱着一摞书用身子挡着余振生:“振生哥你别管了,我来帮何叔收摊。”

    余振生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苦笑了一下,他倒是想帮忙,这下不歇也得歇着了。

    张芳一旁催着:“走不走啊?”

    “你先回去!”

    “不!我等你!我还有事问你呢。”

    何斌似看出来余振生有些犹豫,就问道:“振生,是不是找我还有事?”

    “哦,我是想问问杨五,他家的院子的事。”

    杨五放好了书出来,他拍了拍手说道:“振生哥,您想问啥。”

    余振生还真想问问杨五,是不是他家不肯由着院子搬走,可一想杨五才十二岁问他又有什么用,他摇摇头:“我听说你家那院子要卖?”

    “是啊,院子是王裁缝家的,我家就是租他家的房子,现在王裁缝要卖院子,我娘说是因为我家住了十来年都没涨房租,王裁缝说卖房子其实就是想让我家涨租金。振生哥,你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了。”

    “嗯,是我想别人问。有人想买个院子。”余振生犹豫着说道。

    杨五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娘说,我们在这住了十多年,让搬也行得让我们有地儿住。”

    一旁的何斌嘬着牙摇摇头,杨家坐地炮远近闻名,王裁缝的房子都贴了牌卖,还找了房产经纪人,可人家一听这院子有家死赖着的主,连经纪人都不愿意接这地皮掮客的活。

    余振生哦了一声,便不知道怎么继续问了,他手头的钱是真够买这院子,可一想到杨家余振生反而怕的不是杨婶,而是那个几乎挤兑的他撞头的杨四丫。

    “哎,只可惜我从腿好了就卖报,现在才偷偷攒下了几毛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大奶奶,要是我能买下这院子就好了。”

    余振生看了一眼张芳,张芳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接着一拽余振生:“太晚了,等下我爹娘寻不见我该着急了。”

    这么一说就好像是余振生拉着她出来的一样。

    余振生只好跟何斌打了招呼,跟着张芳朝对面胡同走去。一进胡同张芳就问道:“振生哥,你是不是想帮你六叔问啊?”

    这个余振生却没想到,所以就没回答。张芳却以为他默认了,紧接着问道:“我等你一晚就是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呢,你六叔成家了没有,你要是帮你六叔问院子,那是不是要接你六婶也来天津?”

    “我六叔没成家,房子的事我就是随便问问的。”余振生这么回答着,心里就有些好奇了,自从他们回到张记,张芳每次见到自己也跟着栓子一样叫自己振生哥,以前那可是一口一个蔫坏损的叫着,现在这么叫反而让余振生有些不自然了。

    张芳却忽然扭捏的笑了笑,幸好是在黑暗里,不会被旁人看出来,以前她总是想跟余振生对着干,觉得那样很有趣,偶尔她觉得余振生有和自己父亲相似之处。以前她所不喜欢的人多,余振生是不在这个范围的,但是今天她终于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了,一定是有父亲的清瘦儒雅,在此之外还要有男人的刚毅,要长的英俊的。

第五十三章 张芳献殷勤 醉翁意非酒

    这一夜于振生的手指可是一阵阵的疼,到这时候他懂得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根手指受伤足以让人感觉诸多不适。更让他感觉不适的是一夜之间张记的人对他的态度,似乎都变了。

    首先就是崔卫,一早起来也不让他扫院子,也不让他给染缸添水;其次是刘福,平时于振生都会帮着收拾铺子下门板,现在这些事刘福也不让他做。

    变化最大的就是张芳,一早就跟在于振生身后,不仅帮他拿毛巾拿杯子看上去十分殷勤,甚至还带着少有的一脸的笑容。

    对于张芳的变化,于振生觉得无奈,甚至有些不太自在。不用回头,就仿佛看到崔卫带着狡黠的笑容,看到内掌柜和孙婶冲着他们好像在笑着指指点点。

    “振生哥,这样你就打不了拳了,要不我陪你去河北跑步?”张芳把毛巾递给于振生。

    于振生诧异了一眼这个从早上就一直向自己展示出友好态度的大小姐:“你不用上学去了吗?”

    “从今天开始就放假了,等成绩单出来就是结业典礼,对了到时我们还有演出,我跟我爹说让你也来看?”张芳眨着大眼笑吟吟的看着于振生。

    “我?我就不去了。”

    于振生擦好脸,发现一只残着手,连手巾都洗不好。张芳看出了于振生的不便,此时她一点都没有平时大小姐的影子,一把从于振生手里拿过湿毛巾拧着:“你来嘛,到时候你可以邀请你六叔一起来。”

    于振生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嘿嘿一笑:“我说大小姐,您到是矜持点啊。”

    “矜持,那得分对什么人?我就喜欢你六叔这样的,你看现在新派的女性哪个矜持了?那王先生还先生呢,不也非嫁到咱家来吗?昨晚要不是我在房里又砸东西,又闹腾,说不定我娘一心软就留下那女人住到院子里了。”

    张芳拧干了毛巾抖了抖问于振生:“这个凉哪?”

    于振生指了指水槽边挂毛巾的地方,张芳挂好毛巾又仔细的拽了拽边角,一回头于振生已经端着脸盆回屋去了:“哎,我跟你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果然是没什么大小姐的矜持,她紧跟着追了进去。

    张春明从内院走出来,见廊下严彩蛾正和孙婶说笑:“孙婶,早饭好了没,吃完我要出去。”

    “已经好了,都给您放堂屋了。”孙婶回答着。严彩蛾就跟着张春明身后一边朝堂屋走一边说着:“这一早就又要出去,今天金铺的来,我准备做些金叶子,咱们过彩礼的时候好给郑家的晚辈。原本我也想着包红包,可时下法币不值钱,这银元撒出去看着又不够档次,不如做成金叶子发着显得体面。”

    “这些事你安排就是了。”

    “可那金铺的人来,凭着他们说斤两我又不大放心。”张春明在桌边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家人的早饭。严彩蛾从罐子里给张春明盛着豆浆放在他面前,又朝着院子里喊着:“芳儿,吃早饭了。”

    张芳就在于振生屋子门口,对着于振生说着什么,尽管他是这府上谁也管不了的大小姐,但这间房间毕竟住的都是伙计,这么风风火火的跟进去确实有点不大像话。

    张春明吃着早饭回到:“今天还得带雷钰去取药,现在西药管制的很严,每次只能拿一到两天的量,另外得把蕊儿接回来。金铺的人来了,你就让振生跟着,他不会出错。”

    严彩蛾超院里张芳看了一眼,噗嗤一笑小声说道:“你说这事也有意思,打昨天回来咱家芳儿就跟变个人似的。”

    张春明点点头:“是啊,这男人就得找能有担当的,你我两家虽说都是生意人,但也都是经过磨难的,女儿的终身大事一定得找靠得住的。”

    “我也是这么劝我姐来着,我说,你看我家春明不也是学徒的入赘,要不是群青娘没福气,如今哪轮到到我过这么安生的日子?”

    张春明端着豆浆的碗顿了一下,心里又想起亡妻。严彩蛾也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碰张春明的心事,刚想劝慰却见刘福带了一个人进来。

    来人客气两句,说明来意,原来他是刘府就派人给于振生送来了糕点,水果。

    原来昨日刘家也不安宁,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东兴银号的掌柜刘仰东惊愕之余对张记的伙计能有这样英勇也是颇为感谢。加之原本刘仰东对儿子刘超这个莫逆之交的张群青也是很有好感,便想到张记的家教到是很好。

    虽然刘超张群青准备办厂的事,张春明确实说果篮里封了一过打算去刘超的府上,但一直没能成行。现在孩子们已经把生意做的热火朝天,老尖儿们却没正事见过面。又听刘银燕经常说起张芳如何漂亮,刘超又经常提起张家。刘仰东就把答谢张记作为敲门砖,附赠给张春明带信,有时间来会来拜访。

    于振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回头见张芳还在门口:“掌柜的喊你吃饭呢。”

    “你吃不吃,我给你端来?”张芳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于振生。

    她这么一笑带着几分调皮,于振生便也不像平时和她那么针锋相对了:“行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到底想咋样?”

    “我在想,你能不能多带我见见你六叔?”

    “你疯了,你才多大?”

    “小女芳龄虚岁十六,我听说在你们那里,十六岁都能成亲了,我们这里十六岁也能许人家了。”

    于振生简直被她气乐了,之前他觉得张蕊那样的才算小女孩,可昨天张芳那么勇敢的和那两个人打,于振生忽然也就对张芳的看法有了些改观。张芳不是小女孩,是跟他一起打过架能一起面对所谓敌人的兄弟。

    “喂,我可是拿你当兄弟了,你能不能别总想着当我六婶?”于振生忽然用天津人才有的口气,调侃着冲张芳说道。

    张芳心里这么想但被揭穿脸腾的就红了:“呸呸呸,谁要做你六婶。”说完就超堂屋跑去,差点就撞到端着早饭进来的栓子。

    “她这是怎么了?”栓子一脸茫然的朝堂屋望去,见张芳进去又转身折回冲这边说道:“振生,我爹叫你过来一下。”

    “这咋哥都不叫了。”栓子放下早饭嘟囔着。

    于振生却想笑,这位大小姐已经不叫自己外号了,现在自己是不是得谢谢这丫头还没八字没一撇的攀大辈的想法,当然,当着她爹她肯定是不敢这么造次。

    走到堂屋,见到桌上放着的礼物,又听了刘家人客气话。等人走了,张春明让于振生拿着糕点和水果走。于振生听话的拿起果篮,发现里面还有个红色信封。

    “掌柜的,这怎么还有个红包呢?”他拿起那哥红色信封。

    “刘家给你看病的钱。”

    “哦,这我不能要,昨天医药费是彭叔给垫付的,这个我给您也不知道够不够。”

    张春明摆摆手:“你拿着吧,这小子没事吃我喝我,今天还要去什么登瀛楼吃肥肠,医药费不给他也得让他出出血了。”

    于振生还想推辞,看到张芳歪着头笑嘻嘻的样子,就收下了红信封,一手拿起糕点,另一手却拿不起果篮。张芳就站起来:“我帮你拿。”

    两人前脚走出去,严彩蛾看着看着又笑了便心里想:这振生还真是耐看,两人年岁到是还般配,人家啊都怕女儿跟伙计有什么事,她到是觉得张芳这脾气真有个靠谱还能降服住的她的还真是不容易。

第五十四张 街上可疑人 陈敏避张记

    日上三竿,该忙的都忙起来,该闲的还是闲着,就比如在后院跟着严彩蛾忙着张群青婚事细节的崔卫,从请大了到过彩礼到张罗酒席是事无巨细的仔细查对。再比如前店的刘福,时不时无聊的打个哈欠。

    但这些好像都和余振生没什么关系,崔卫那边的事他帮不上忙,索性就到前店门口和刘福闲聊几句,或者是站在台阶上,胸前吊着绑带挂着一直打了夹板的上手,招呼着经过的客人。

    无意向的直接从他身边经过,偶有意向的才在门前驻足,身边不远就传来胡二的招揽顾客的声音:“各位爷,您这瞧瞧,群青化工国货的价进口的品质,咱们有各种染料,还有颜料还有油漆,商品齐全还搞酬宾,进来瞧进来看啊!”

    那些想看染料的主顾就顺着他的声音看去,新装的门面,门口朱红的海报金字写着酬宾特惠的大字,便有转身超隔壁走去。

    余振生看着主顾走进去,又看着一些主顾离开,他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拎着些东西。

    “别看了,你嚷嚷不过他!”刘福无聊的拿着鸡毛掸子,掸着无聊时不知道掸了多少遍的货架子。

    余振生仍侧头看着,刘福走到他身边也朝隔壁看了一眼,刘福正朝这边看过了看到刘福和余振生便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仿佛在告诉他们自己才是那个有远见会抉择的人。

    余振生却没在意刘福的神色,他总觉得今天隔壁的生意兴旺的奇怪,而且有那么几个人,总是跟着客人在店铺溜达,这些人看上去跟本不是平日街上的人,更不像是买主。

    他朝街上更远的地方望去,一个顾客走出群青化工没几步,就有两个人过去搭讪,看他们手中的东西好像在聊着什么。

    一种奇怪的不安涌上余振生的心头,这个时间张群青和刘超也没来铺子,他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身后刘福又招呼自己:“振生,回来吧,你这跟个伤员一样,谁还敢进来,进屋待会吧。”

    余振生挠挠头,一转脸就看到对面报摊的何斌正站在太阳地儿里,也朝四周围看着好像在找什么。余振生跟刘福打声招呼:“我去何叔那,有事叫我!”说完就避着穿行在街上的行人和汽车朝对面走去。

    “何叔,您找什么呢?”

    “没找什么!”何斌转身回到自己屋檐那片阴凉地里,端出个小板凳朝门前一撂:“今天怎么这么闲啊?大白天就过来了?”

    “本来也不闲,就是他们也不让我做什么事,我就闲了呗。”余振生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用一只手翻着眼前的书报同时问着:“何叔,您有没有发现今天街面上的人比平时多啊。”

    “你看到什么了?”何斌低声问道。

    “书画斋门口,还有那家做小五金的铺子旁边胡同那得那几个人,感觉奇奇怪怪的,他们都进过群青哥的铺子,后来就换人跟着。还有,凡是进铺子的人买了东西好像他们都要过去说点什么。”

    “嗯,我也看到了。”何斌说了一声,见有人经过报摊就闭上嘴。

    “您说他们会是什么人啊?”等人走后,余振生才开口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你在这帮我盯着,我去看看!”何斌说着就拿起一份报纸朝群青化工走去。

    余振生看到何斌在店门口好像和胡二说着什么,然后就进了店铺,接着又折身出来,就这么一进一出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个黑衣人。那人离着何斌总是三步左右的距离,直到何斌走到报摊悻悻的说:“你看,掌柜的又不在,这报纸钱都压了一个星期了。”那黑衣人才又转身,一副悠闲自在的神奇似是只是在街上闲逛。

    余振生第一次简单何斌的眉头紧紧的皱起,他的神奇显得十分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是因为结不报纸钱在生气。“何叔,群青哥会不会有事啊?”

    何斌摇摇头目光去朝着西面望去,马路对面一个身穿灰色长衫拎着个黑色皮包的人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小声说道:“陈先生!”

    “振生,陈先生可能是来找刘超的,你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余振生从小板凳上一跃而起,朝马路对面走去,他迎着陈敏上前说道:“陈先生,您来的真早,我家夫人和小姐知道您来都在等您。”

    陈敏只是微微一怔,但神情很快恢复了自然:“那麻烦你带我去!”

    余振生讲陈敏引到通向内院的胡同,回头看看没人注意,这才边走边小声说道:“陈先生,群青化工好像被人盯上了,您先别过去。”

    陈敏眉头皱了起来:“是什么人?”

    “何叔也不知道,不如您先到院中稍坐,等我家少掌柜回来再说。”

    陈敏说着也好,便跟着余振生走进了张记的院子。一进院子就余振生就看到正要去堂屋的张芳,张芳也是看到余振生就责备起来:“振生哥你跑哪去了,我娘正找你呢!”刚说道这就看到跟在余振生身后进来的陈敏:“陈先生,您怎么来了?!”

    “张芳,不知道令尊在不在?”

    “我爹出去了我娘在,你等下,娘,我们先生来了?”

    严彩蛾现在是听到先生来了这四个字就有点心惊胆战,她刚交代完崔卫酒席的事,嘟囔着:“怎么又来了先生?”一抬头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院中,心里就放下一大半。

    “先生贵姓?”

    “免贵,姓陈!是这样,我之前是张芳的代课先生,新学年我就正式跟着高中部,同时任教务一职。这次家访是有两件事,一件事确定高中部学生的名单,进行一次家访。另外这届初中部结业还有个表演,此表演位是为育婴堂募捐,要请家长到场观看,并告知费用一事。这是校方的致家长书。”陈敏说着就从皮包里掏出一份校方的文件。

    “是这样啊,陈先生请到堂屋坐,芳儿,去给陈先生倒茶。”严彩蛾忙招呼着陈敏到堂屋。

    张芳答应一声,就张罗着给陈敏倒茶,余振生已经从灶房拎着一壶刚开得水过来。他一手拎着壶,另一手没办法扶着茶盏,胳膊略抬又似乎用力大了,慌乱间说了一声先生小心,竟是自己不小心带翻了茶盏。

    这个情景余振生刚刚已经不知道在心里演练了多少遍,他是想留陈先生在院子多待会,可多待要有理由。就陈先生刚才的话到是已经将来意说明差不多了,这喝杯茶客气客气要是起身走人的话,那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

    “哎呀,你这手,都说了不让你干,你看你这么不小心!”张芳看着陈先生的长袍上浸湿的一大片茶水,干忙去拿毛巾嘴里还责备着。

    “先生,没烫到吧,这大热天烫到可就坏了。”严彩蛾忙起身一脸的歉意。

    陈敏抖着洒在长袍上的茶叶:“没事,没事,没有烫到,只是我还有学生家要去,回家换衣有点远。夫人不用为难,这么热的天一会自己就干了,只是恐怕得在你这多坐会了。”

    严彩蛾想想,这先生身量到是和张春明差不多,只是自己先生的衣服换给别的男人又及其不妥,正为难着余振生说道:“内掌柜,都是我不小心,要不然等下我去找群青哥借件衣服过来?”

    “这倒也是个办法,群青今天不是去厂里里吗?倒是早上嘱咐过他,今天要去王裁缝那试衣样儿,他也说早回来的。”

    严彩蛾正说着,外面就又搭棚和挂灯的人来找主家,她又是一脸的歉意:“陈先生,真是不好意,您这家里事忙的。”

    “张夫人,您尽管忙您的,我等下就走。”

    “别别,我不是这意思,张芳,振生你们陪着先生说话,不可以怠慢了。”严彩蛾嘱咐完了,就和陈敏行礼道别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心里却觉得奇怪,张芳的先生怎么会和余振生熟,但偶尔抬头看房中三人似在说笑,便悬着一颗心又放下来,这样似乎也挺好。

第五十五章 纸上谈兵易 尝试图新源

    余振生觉得张芳不摆出争强好胜的大小姐性格的时候,还是有些可爱的。

    厅堂里没有张记的女主人了,陈敏就让张芳和余振生坐下说话,余振生就坐在陈敏的身边,张芳则背着手在房间慢慢走着忽然就回头对着两人笑着说道:“我听说振生哥最崇拜的人就是他在家乡的先生,你们说巧不巧,现在我的先生也是姓陈。看着你们两个还挺有缘,还真不像刚刚认识一样。”

    余振生和陈敏互相对视一眼笑笑:“我跟你家的这位叫振生的伙计确实有眼缘,在胡同口我问路第一个就问道了。”

    张芳忽然想起衣服的事,就一转身坐了下来,她眉头轻轻的皱了皱。“对了,陈先生,您说起结业演出的事,我正想着这事儿呢。既然是募捐演出就要正式一点,可是我们这组舞蹈的衣服也没有,现做又来不及,到时候恐怕要出丑了。”

    “你们要演出的是什么?”

    “和阿古一组的彝族姑娘的舞蹈,总不能穿着这个跳吧。”张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学生装。

    陈敏笑笑:“形式上的事大可不必太计较,要真计较的话彝族民族服装不仅仅是衣服还有银饰,那就太费周章了。”

    张芳轻轻一拍桌子,显得英气十足:“您说的对,就因为那些头饰什么的太复杂了,所以我才觉得衣服上能显得出民族特色,这也是我们对这次义演的重视嘛。而且,而且我还会在学校,可是阿古他们以后就不会继续读书了,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参加这样的演出了,我想......”说到这她却看向余振生,好像余振生应该知道她想什么。

    此时余振生才发现,以前都是从栓子口中知道学校里那个霸道的大姐大张芳,加上上次杨四丫妈妈闹事时候张芳的表现,那个张芳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是刚愎蛮横的;而经过昨天的事和今天听到张芳说得话,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女孩也有很善良细心的一面。

    他怎么会知道,张芳是张扬好胜的表象,也并非会在霸凌同学,她只是希望众人中心,只是希望站在舞台的中央,像一个领导者一样。

    陈敏笑着听张芳说完,他点了点头,又微微的仰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最后目光落在院中晾着翻新衣服的衣杆上,阳光下刚刚被崔卫挂号染过翻新的衣服正经受这烈日的烘烤,在盛夏中展出一片新绿的颜色。

    “我倒是有个办法,你们这校服应该用不大了,你家又是坐染坊的,这白上衣若是做出蜡染的花色,头饰用头巾代替就已经有些形似了。”陈敏说道。

    张芳眼睛一亮:“对啊!还是陈老师有办法,我见过阿古的衣服,可是我爹从来没染过那样的花色,我家接的翻新都是一抹色的呢。振生哥,你跟我爹学了那么久,有没有学会?”

    余振生如实答道:“师傅没教过我!”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师傅跟我讲过很多少数民族民间传统纺织印染手工艺,比如蜡与绞缬(扎染)还有夹缬(镂空印花)这些技艺,尤其说道蜡染是我国一种古老的民间印染手工艺,蜡为防染材料,用蜡刀蘸取融化的蜡绘画于布后以蓝靛浸染后蒸煮去蜡,使布面呈现特殊的冰纹效果以及各种独具民族特色的花纹图案”

    陈敏欣赏的看着于振生并点点头,他的这个学生从来就没让他失望过:“说的不错,你还知道什么。”

    余振生腼腆的呲牙笑了笑:“其他都是读书看到的。”

    “你看的那些书都是武侠小说,怎么会看到蜡染?”张芳忍不住呛声却也是笑着的好似在调侃。

    余振生便挠挠头,刚伸手去抓却用了伤手,一呲牙又换了手显出了平时少见的少年气的羞涩:“刚来时候没什么事,确实读了很多闲书,不过自从拜了师也从师傅那借了几本古书来看。就比如《黎平府志》中就有记载如何做出靛蓝,宋代朱辅的《溪蛮从笑》里也有名为点蜡幔的做法;还有清代的《黔中记闻》更有选布,观纹理以及以蜡刻板的方法。不过看是看了很多,也只是纸上谈兵。”

    “有没有想过亲自试试?”陈敏饶有兴趣的看着余振生提示道。

    “我担心浪费材料!”余振生小声说道。

    “怕什么,你等着!”张芳说完就起身朝内院跑去,一会就抱出来一摞衣服。这些衣服全是她穿小的学生装,有那么三四件相同款式白色上衣:“你就拿这个试,反正都是穿不了的。”

    余振生感觉自己都兴奋起来:“好,那我去柜上借些染料,还需要蜂蜡,推刀....”

    “材料算我的,工具我帮你找,不过,你的手.......”张芳又皱起眉头。

    “不是还有左手吗?再说你也可以帮我的。陈先生,我有件事想问您,您说的这次义演要不要在报纸上做告白?”

    “当然要做,这次校方是想利用这次义演为育婴堂筹集善款,同时也把中西女中的名声打出去,为了后面的招生做准备,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余振生朝隔着堂屋的门帘看了一眼暗自想到:张记铺子打的就是传统工艺的牌子,如果自己能改出蜡染的花色,就不用和隔壁的群青化工生意上去硬碰,说不定可以扭转一下现在局面开拓些新的客源来。但眼瞎这个大胆的尝试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也不敢把想法说的这么早。

    “那就是会去很多人,也不知道入场的票够不够....”

    “哈哈,这还是问题吗?要是你家掌柜不让你去,到时候你就来找我,我带你进去看!”陈敏被余振生说的笑了起来,打着包票说道。

    三人正笑着,崔卫神出鬼没的挑门帘朝堂屋望了一眼,见这位陈先生还在,就朝张芳招招手:“大小姐,你跟内掌柜说一声,隔壁的电话装好了,这儿你哥正打进来试机呢。”

    “电话通了,我去我去!”张芳倒是还是小女孩,一下子新鲜劲上来就跳起来跑出去。

    “振生,你去听着点,如果有机会就告诉群青和刘超一声我在等他们有要紧的事。”陈敏小声对余振生说道。

    “知道了!”余振生答应了一声,就起身追着张芳朝隔壁群青化工走去。

    群青化工的柜台旁放着一部崭新的电话,话筒被放下来,张芳一进门胡二就引擎的迎了过来:“大小姐,掌柜电话在那!”他指指那平放在桌上的电话。

    张芳兴冲冲的跑过去拿起电话,就这电话里就叽叽喳喳的说着,余振生跟着张芳进来就注意点店门口那个看着商品听着贾丰介绍的客人心不在焉的样子,偶尔会瞄一眼张芳手里的电话。

    他想了想就走到张芳旁边,从张芳手里拿过电话说道:“掌柜的,芳小姐说来帮您试试话机,现在她要回去,她的学校先生正在家访讨论继续读高中部的事情,这事很急。嗯,好的!”他说完便不等张芳接过去电话就把电话挂掉了,然后拉着张芳就走边走边说:“大小姐,内掌柜都说了让你好好陪着先生,你这乱跑等下内掌柜又要说我了。”

    “哎呀,你真是,我还没完呢。”余振生紧张的脸都涨红了,他还是头一次做这事。在他心里想来,陈先生也好,张群青或者刘超也好,一定是那样的人。是怎么样他不敢明说,但知道他们都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特别正确的事。至少他们这些人,不会欺凌百姓,不会打家劫舍,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

    对的,先生说过信仰,来天津之前他不懂,来天津大半年看到了各种不公,看到草菅人命,看到地痞欺行霸市,看到刘福哥哥,云子,胡大,杨五的遭遇,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身边的。可以说,余振生还未彻底成熟的心灵被冲击着,现在群青化工可能有麻烦,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暗查盯着群青化工铺子。但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事,有大事。

    一直拉着张芳走,心里砰砰的跳,脸上泛着红,张芳甩起手还碰到自己的伤手,疼是有些疼,干脆就龇牙咧嘴的说道:“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掌柜内掌柜都让我看着点你,我才不惹你这个小母老虎呢。”

    “你说什么?谁是小母老虎?!”张芳漂亮的大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伸手就做出要打余振生的样子。

    余振生顺势边躲边朝张记跑:“哎呀,不是你是谁,母老虎略略略!”

    张芳又气又怒追出去,柜上的李复,店里的贾丰连同店里看货的客人也都大笑起来,门口招揽客人的胡二冷着脸眉头锁的紧紧的盯着他们进了张记染坊的铺子。

第五十六章 还是有后怕 再见杨家女

    “余振生你站住!”张芳追着余振生进了堂屋,却看见余振生已经站到陈敏身边,厅堂里严彩蛾正和先生说话。

    “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严彩蛾皱皱眉,略带责备的问道。

    张芳立刻收敛了起来,气哼哼的带着几分撒娇的口吻:“娘,他说我是母老虎。”

    陈敏笑道:“这个比喻确实不适合,我倒是想起一首诗:谁似龙丘居士贤,谈空说法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敢问先生,这诗何意?”严彩蛾没听过这诗就问道。

    陈敏微笑解释:“话说苏东坡有个惧内的朋友叫陈季常,这个人喜欢研究佛学,只要谈起佛理,他就会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季常的妻子柳氏是河东人,非常的凶悍,季常怕得要命;有一次,苏东坡去看季常,还没踏进门槛,就听到一声大吼,紧接着一阵拐杖落地的声音,苏东坡被吓得连退三步,楞了一会儿,才赶紧跑进去探个究竟。他进门一瞧,不禁笑了出来,原来,柳氏正竖着眉瞪着眼的骂着陈季常,而陈季常躲在一旁发抖,口里连连称是。于是,苏东坡题了这首诗送给陈季常。”

    张芳愣愣的听完,才发现陈敏竟然是调侃自己,余振生更是面色通红,倒也只有刚刚和陈敏聊了一会儿将来自己和先生对女儿的规划的严彩蛾会意的捂着嘴笑起来。

    张芳脸涨的通红:“你们这些人,哼!我才不做余振生的河东狮呢。”终究当着自己娘和先生的面,她没能将那句:“我要做他六婶!”的话说出来,只是一跺脚红着脸朝内院跑去。

    陈敏笑着起身抖抖自己的长衫:“叨扰多时,我这衣服也干了,就此告辞,还望演出时候夫人和张先生能一同前来。”

    严彩蛾也欠身说着一定,让余振生送陈敏出门。

    余振生讲陈敏带院门,告诉陈敏刚才怎么说,陈敏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先生,你可以从后面走,这个胡同和后面是通着的,绕着胡同能直接走到河边。”余振生给陈敏指着路,又带他走出最绕的一条胡同。

    “就送到这吧。”

    “先生,你们真的是吗?”余振生突然站住了脚步,此刻气息也已经平稳了很多。

    陈敏只是笑了笑,拍了拍余振生的肩膀,朝河沿的方向走去。

    站住分叉路口,看着陈敏的背影余振生有些出神,如果刚才是紧张现在他才有点怕,他怕那鬼鬼祟祟的黑衣人们真的是给群青化工找麻烦来的,他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好人,好人做事不是这样。他还怕,张芳说出陈敏在等群青和刘超,当然自己这个怕有点多余,显然张芳并不知道陈敏认识刘超和张群青。

    另外还有一种怕,有些说不出来,就是他偶然回头时候看到的胡二的眼神,那双眼里充满了嫉妒,胡二没有低头斜眼的看张芳,而是用那样不甘的眼神盯着自己。胡二喜欢张芳,在张记的伙计中已经不是秘密,可是张春明不看好胡二也不是秘密。

    余振生多希望自己看错了,他低着头转头朝回走,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振生哥!”

    转头一看身后多了两个人,一个一手抱着弦子另一手拿着个盲人探棍的杨三,另一个是穿着淡绿旗袍带着脂粉气的杨四丫。余振生想起好像已经有日子没见到杨四丫了,再看到她竟好像变了个人,这么热的天她的头发却披散着,头发弯曲的波浪让原本稀少的发质显得蓬松丰满了起来,脸上的脂粉让她看上去白净了许多,她的手里举着把油纸伞遮阳,看上却去显出与年纪不符的风尘气。

    “杨三哥,四丫你们出去啊!”余振生硬着头皮打了招呼。

    “接了南市茶楼的垫场,这会就得朝那边走了。”杨三闭着眼带着几分笑容说道。

    “额,挺好!”余振生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便讷讷的说道。

    “是啊,好歹多份收入,那你忙着我们走了。”杨三只在余振生面前停了一下,就踢踢踏踏的的敲着探棍朝前走。杨四丫在于振生面前停下,她呀了一声问道:“你的手?”

    “没事,摔倒了,我还有事。再回!”说着再会转身要走,却听杨四丫说道:“振生哥,我们可能要搬走了。”

    “嗯,选好地方了?”余振生忽然想到那个院子,便迟疑了一下问道。

    杨四丫一笑:“我肯定是要搬走了,我爸妈和哥哥弟弟还没太合适的地方。不过以后我能多贴补点家里,要是小五能多点收入,换的地方租房子也不是不可能,我知道你心好又在教小五认字,以后我走了你就多关照关照他。”

    听到杨四丫说的并不是杨家都搬走余振生还有点失落,但听说杨四丫要搬走,又忽然有些轻松。但听到后面,有体会出四丫对杨五的关心和不舍,余振生就想到两个姐姐给自己的信。姐姐疼爱兄弟是真心的疼,竟让他有些共情和酸楚便情不自禁的嗯了一声。

    杨四丫说了谢谢,转身就走,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自己不是有钱人,但是有人捧自己,她知道能到茶园垫场已经比走街串巷,在酒楼卖场要强的多,说不定以后慢慢就能唱红。当然这些也都是有代价的,但毕竟对于杨四丫来说想红想成为有钱人,那就需要付出代价,否则连这么一个乡下来的伙计都瞧不上自己,甚至还要受到张芳的羞辱。

    因为杨四丫只是说了一个做姐姐该说的话,并没有其他,余振生忽然觉得轻松不再困扰,又觉得杨四丫也并非那么讨厌,他甚至想张芳不也说喜欢六叔嘛,自己就不觉得张芳过分。算了,过去的事就算了,他家也挺可怜。又忽然想到张芳,余振生又觉得为难,很明显他看出来掌柜和内掌柜对自己越来越好了。

    自己不聋不瞎的,闲言碎语自己也听的倒,按说张芳做媳妇也还可以,他到没觉得自己高攀,怎么说自己也是书香门第,虽然做伙计却也是读过中学了。又想不行不行,张芳喜欢的可是自己六叔,自己不讨厌张芳可是心里喜欢的确是武念知那样的女子,张芳可是差的太远了。

    再说,张芳又不是没有追求者,胡二不够资格,刘超好像也喜欢张芳啊,还有媒婆也来过张记,不知道为哪家的公子来提亲被内掌柜拒绝了呢。自己可不想赤手空拳的在一群追求者里拼个你死我活的取个母老虎,不,是河东狮回家。

    这么胡思乱想着就走到院门口,正看见金银加工的景映山扛着个长条凳子走进胡同,一看到余振生就招呼着:“振生,内掌柜在不在,说好的今天来做金叶子,等你叫我半天你都没来,这不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第五十七章 熔金花钿小 春风入芳容

    在跟着余振生学字的孩子里,年岁最小的就是杨五,其次就是景映山。景家经营着街上的一家金银加工的生意,据说已经在这条街上干了三辈人,如今的景家的金银加工的掌柜是景映山的叔叔。小映山父母早亡从小就跟着叔叔,十二三岁就已经能挑起柜上大大小小的活计。

    孩子是懂事的孩子,做事踏实,甚至要比自己叔叔家的哥哥弟弟更认真的做事,景掌柜逢人就夸将来说不定家里传下来的手艺传承就要考映山了。

    现在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剪头扛着个拔金丝用的凳子,手里还拿着个木锤正冲着余振生笑着。

    “呀,真是!内掌柜今天确实说过得,你自己来的吗?”

    “叔叔说,张家的活是大活他肯定要亲自来的,我先把工具搬过来,待会儿给叔叔搭个下手。”景映山说着便跟着于振生进了院子,把凳子找地方放好就回去告诉叔叔景掌柜,余振生便找到严彩蛾。

    等到景掌柜来了,严彩蛾就请景掌柜进了内院,景映山就把拔丝的凳子也搬到了内院。余振生听到内掌柜叫自己就也跟着进来,这是他到严加之后第二次到内院,院中的石榴树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子。

    景掌柜把拔丝凳子摆好,严彩蛾就拿出了一个用红布包的小包,打开里面是几件金首饰,阳光之下金灿灿的耀眼。

    景掌柜和严彩蛾当面过了戥子,几两几分几豪都确认了重量,余振生也跟着旁边认真的看着。

    “张大奶奶,数已经过好,要是没什么别的要求,这些可就都做成金叶子,到时候您给我多少金,就给您多少金的金叶子,咱景家做这行讲究的是信誉,您要是放心就等着看我做好,您这些金子都打成金叶子恐怕要等些时候。”

    严彩蛾酒窝陷了陷:“景掌柜客气了,这条街上做就数景家最讲信用,您做您的我还有事要忙,我把振生留这端茶倒水侍候着。”说罢就作了别去院外忙了。

    景掌柜笑着摇摇头对景映天说道:“看到没,人家这是客情,都是真金白银的东西,谁家也不会就这么完全放心。咱们是做出名号来了,以后不管你还是你大哥接了柜上的活可要记得,一百个好攒起来也未必能出口碑,万一一个不好那就彻底的坏了名声了。”

    “叔,我知道了!”景映笑起来一副厚道的样子,他转脸看着余振生:“振生哥,我们可要干活了,您就坐旁边看着就好了。”

    余振生点点头这叔侄两个就忙起来,先是看到景映山放好凳子,这凳子和普通家里的凳子不一样,在凳子的一头立着一个铅板,铅板上面有洞,洞是一面粗一些一面细一些。见余振生对着铅板好奇,景映山就笑道:“这个是拔金丝用的,还有更细的洞,都是把搓好的金条从粗这边捅过去,从细的那边抻出来,我叔叔可以拔金丝拔的像绣花线那么细呢。”

    说这话的时候,景映山抬着头一脸崇拜的看着正在化金子的景掌柜。此时,景掌柜把金子化开形成饼状然后拉成条子再变成团状,然后用木锤慢慢。看到这里景映山就不在说话,而是专注的看着景掌柜。

    景掌柜拍的很稳,见他将金子已经排成了极薄的片,景映山就将切割金片的工具摆好。景掌柜又将那些薄片切的一般大,切完了就手托着金叶子用嘴吹,这一吹就刚好是五张金叶子,一边吹一边数。最后刚刚过戥子的金子有一两多重,按照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一两金子出二百六十片金叶子一共打出整整三百片金叶子。接着把边角料和金叶子一起过了戥子,刚好严丝合缝一点都不差。

    这个过程很漫长,但并不让人觉得乏味,那些金子在景掌柜的手上像是在面团一样凭他揉来捻去,竟全然没了当初了模样,最后出来的每一片叶子都像蜻蜓翅膀,薄的几乎一阵风就能刮散。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芳也站在余振生身边,她拿起一片薄薄叶子对着太阳照照,又轻轻的按在自己额头,觉得有趣又拿镜子照照,然后眨着大眼睛问余振生:“这个装饰倒是好看,振生哥你说着算不算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余振生看着她的样子既俏皮又好看,也来了些性质便说道:“其实宋代人也喜欢贴金钿,花钿作为装饰的,我记得几首宋词就是专门写花钿的,只是没有仔细研读过所记得不多,倒是有一首是很应景:熔金脱得花钿小,点缀琼枝。月淡风微。露浥香肌自是奇。玉人呵手昂头翦,纤鬓边垂。似簇蜂儿。春入芳容不肯飞。”

    景掌柜听的倒是笑起来:“熔金脱得花钿小,这说的好,只知道宋瓷值钱的很,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好句子。”

    “叔,是宋词,诗词的词,您别跟着瞎打岔。我晚上出去玩就是来振生哥,他没事的时候就给我们认认字,念唐诗宋词呢。”

    景掌柜眼睛里都是一亮,一脸欣赏的神奇看着余振生:“我说映山最近老是吃了饭就往外跑,还担心他跑出去鬼混,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放心了啊哈哈,行了,我这活也干的差不多了天也快黑了,麻烦振生去请下张大奶奶来验下货。”

    “我去!”张芳说着将那片金叶子放到余振生手上,出去不多时就搀着严彩蛾进了内院,一边走还一边撒娇:“娘,你不能偏心,给哥哥成亲打了金叶子,等到我将来出嫁我也要金叶子当陪嫁。”

    “羞不羞,天天把出嫁成亲挂在嘴边!”严彩蛾在张芳俏皮的鼻尖刮了一下,笑着走进内院。

    再次和景掌柜过了戥子,又付了加工费,这才将金叶子都守好。余振生已经给景掌柜倒好了绿豆汤,景掌柜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着,放下碗笑着问严彩蛾:“张大奶奶,我做了这么多家生意,见了不少家的伙计,你家这个振生可是有出息。”

    “哦?这话可是从何说来?”严彩蛾听人夸余振生心里高兴,这可是他们夫妇商量好的要培养将来入赘的内定人选,但还是佯装不知问道,或者从旁人嘴里说来夸余振生的话,更能证明自己的眼光吧。

    “别家的伙计要是看这么多金银,不管是不是为了主家看着,都会不错眼珠的盯着,生怕我们从中做了手脚。这人的眼睛里可是写着字的,有的写着猜疑有的写着贪婪,你们家振生眼睛里干净,别人看到的是金子,他看的事做出了的活,而且说话也有学问,是个好料子!”

    严彩蛾便挥手对张芳和余振生说道:“你们去看看你群青他们回来没有,我估摸掌柜也快回来了,他们都回来咱们就开饭。”言下之意便是打发了余振生和张芳先出去。

    等两人走了,严彩蛾才笑笑:“景掌柜过奖了,我和当家倒也是都看好振生的,就是我家姑娘性子野,要不然啊过两年还真打算想法留下振生在家里呢。”

    景掌柜也让景映山先搬着凳子回去,自己要走没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回头调侃着说道:“那不碍紧,我家姑娘性子好,要是你们不看紧了我可抢人了。”

    严彩蛾听的出他说的是半真半假的笑话,便噗嗤一笑:“要说别人也就算了,可这小子蔫主意正的很,稀罕他的可不是您一家,前些日子杨家那死丫头死缠烂打的,还不是让振生给拒绝了。”

    “哪个杨家死丫头?坐地炮家的?”

    “可说不是?”

    “不对啊,我听人说那丫头有主了,说起来那主是谁我不就不说了,也是我家的老顾客了。前些日子还从我这给那丫头打了镯子,倒是挺下本,还不是看这丫头年轻。”

    “呦,那四丫就跟了?”

    “哪有不跟,人家有这个!”景掌柜说着用手指在半空中捻了捻:“不跟那老棺材瓤子外号新三月,小媳妇大姑娘三月一换,我看四丫这丫头也好不到哪去,以后这孩子算是毁喽!呦,大公子回来了!”

    景映山说着话已经出了内院,和迎头进来的张群青差点撞上,他忙闪开了道又和严彩蛾张群青打了招呼到了别。

    “刘超,进来!”张群青对着身后的刘超说道。

    两人进了院子,张群青就快步走到严彩蛾面前急匆匆的问道:“娘,彩礼过了没有。”

    严彩蛾是一直当群青亲生儿子一样,见他急的头上冒汗就笑道:“瞧你急的,咱们请人看的日子是后天过彩礼,这不,刚把金叶子都打好。”

    张群青对身后一脸严肃的刘超说道:“还来得及,既然别的路线都出不去,那就跟着过彩礼的车走葛沽出大港。”

    刘超眉头锁着却也点点头:“暂时可以用这个办法,车队到了葛沽会有人接应。”

    “群青,你们在说什么?”严彩蛾一脸茫然的问道。

    “娘,没什么,咱家过彩礼用什么车啊?”

    “骡车啊!咱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一辆骡车也够了。”

    张群青和刘超两人对视了一眼,刘超立刻说道:“一辆不够,我再找两辆跟着,婶子这事您交给我办,给您彩礼过得风风光光!”

    严彩蛾一笑,刘超的家底她还是知道:“那当然好,可就是要麻烦大侄子了。”

第五十八章 少年心不定 报摊出风波

    张家送彩礼的前一天

    一早天空就飘起了雨,雨不大,时下时停,蜻蜓在细雨中低飞,闷热的空气不但没被这雨减缓反而让人有种在蒸笼里的感觉。

    街上的人稀少,整条街上也是偶尔见到个人影匆匆而过。

    严彩蛾对着天就叹气,她真担心明天还是这样的天气,过彩礼是大喜事,可不能在天气上添了堵。张春明从院中的石榴树上摘了几熟透的石榴下来,张蕊正在桌上铺开一个小手帕,将石榴籽一个个剥到手帕里说是要带给雷春玲。

    张芳好像有什么心事,不时的朝外张望,似乎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才要起身却被张春明叫住:“又想出去?”

    “我跟同学约好今天要练习表演节目的。”张芳嘟着嘴解释道。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严彩蛾,便将昨天先生来时候说的事又跟张春明说了一遍。

    “学还是要继续上的,读了高中之后就可以读大学.....”

    “怎么,你还想芳儿读大学?”严彩蛾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张春明:“再读了大学芳儿都要二十岁了,女孩子读了高中就可以了。”

    “你看你,现在主张教育革新,提倡男女教育平,咱家芳儿又不是资质愚钝,难道人家郑家的女儿能上大学,咱们芳儿就上不得?”

    严彩蛾小声道:“我不是说上不得,那学校里都是男女在一起,万一出什么事?”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会出事,你看群青和雨诗不就挺好,还是自由恋爱。”

    “也就你觉得好,我心里总是嘀咕着,咱们是小门小户人家郑家那么大家业怎么就跟咱家结亲,这婚事操办的这么急,你说会不会....”

    严彩蛾虽然表面高兴张罗着张群青的婚事,但心里却总是觉得大学的女生思想太开化,婚姻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两个人自己就订了终身,她尤其担心是这女孩子一旦太开化,什么事都来个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自己的媳妇她不吃亏,这事一旦放在自己女儿身上恐怕她就没那么想的开了。

    “什么会不会,郑家有钱是郑家的,咱们不沾人家,咱娶儿媳妇有多大能力就使多大能力。”张春明刚刚摘石榴在院里沾到雨水的衣服,洗了手坐在桌边。

    “我就是担心,那边房子都是女方的,咱群青不成了倒插门了,这要是以后小两口吵架拌嘴怎么办,我看不行群青的房间就给他原样留着,万一......”

    “你啊,哪那么多万一,那么大男人,难道自己家的事还做不了主?”

    严彩蛾却好像听出点别的味道,她脸一沉略带醋意的说道:“你就想儿子早点成亲,这样就好把屋子腾出来.......”

    话说到这想起张芳也在屋里,正红着张蕊一起剥石榴就把话说到这戛然而止了。

    张芳放下手里的石榴:“行了,你们慢慢吵着,反正我是不打算上大学,不过爹您一定要接王纯进这院子,就等我高中毕业。”

    张春明抬起眼诧异的看着张芳,似乎一时想不通她这话的意思。却见张芳走到门边回头说道:“您能等我哥成亲再续房,那也得等我出了这院子。”

    “芳儿!”严彩蛾脸对着张芳沉下来:“不许这么跟你爹说话,没规矩!”

    张芳轻轻摇摇头:“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算了算了,你们慢慢商量着,我才懒得听!”说完就朝前院走去身后却听到严彩蛾埋怨张春明道:“看你把她惯了的!”又听到张春明无奈的嘿嘿笑声。

    前院灶房门口,孙婶坐在小板凳上收拾着一家人的菜,看到张芳就问:“这下雨天的大小姐要去哪?”

    “哪也不去,孙婶看到振生哥没?”

    孙婶指了指伙计们住的房间,房间的门窗都开着,张芳朝里面望去,余振生桌边捣鼓着那些蜡染的工具,桌上还铺着自己的旧衣服。栓子坐在桌边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一听就上让余振生教他染坊作坊里的事。

    “你不是要拉车吗?还要拉一辈子车,怎么现在又想起学手艺了?”余振生用他一贯慢悠悠的语气问道。

    “拉车怎么养得起雷钰?”张芳笑着就进了房间。

    栓子悠悠的叹了口长气,一副少年面孔故作愁容的趴在桌边说道:“这成家真麻烦,我就说要等到我二十一吧再成亲吧,现在我都没准备好,更不知道怎么才能配的上雷家大小姐。”忽然他又好像想到什么,眼睛亮着坐直了说道:“掌柜都说,人没贵贱之分,我就拉车,我还要跟我师傅学好手艺,将来也干个车行,那不就能养得起雷钰了吗?”

    他好像对自己的灵机一动特别赞赏,一下子就兴致高昂了起来:“我知道车行很赚钱的,师傅不但会修人力车,还会修自行车,师傅说别看现在自行车少,以后说不定人人都能骑上自行车,师傅还说......”

    他在那说着,余振生却专心的做着自己的蜡染,张芳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余振生用一只手将蜡进行融化,同时用铅笔作画,用蜡刀蘸蜡描画。

    栓子一下子就兴趣索然,又不想打断他们,索性就托着腮自己在那畅想未来。

    院中的铃铛响了几声,刘福在堂屋喊着:“孙婶,有客人找大小姐!”

    张芳一听说着:“哎呀,阿古他们来么了。”马上跳起来就朝堂屋跑。栓子也跟着站起来,余振生抬头问道:“你干嘛去?”

    栓子走到门边朝堂屋看了看,有回头问余振生:“大小姐的客人来了,那个阿古可漂亮了,还是彝族的,彝族是什么族?听说祖籍在云南啊,云南在哪里比山西还远吗?”

    余振生直了直腰板,这左手刻画他刚刚能顺着画,却比右手辛苦的多,他甩甩手笑道:“阿古漂亮还是雷钰漂亮?”

    栓子一瞪眼道:“当然雷钰好看啦!”,他说着便想:自己肯定要娶雷钰,阿古是好看,就好比街上有胶皮,有自行车,有马车,还有你六叔的汽车,都不一样都不一样,雷钰就是我拉的胶皮,阿古嘛,就是你六叔的汽车,好看但开不起。

    余振生摇头笑笑继续低头作画,他觉得自己见过最好看女子的就是武念知,栓子想娶雷钰纯属是一时头热,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没定性的。这话是陈先生说过得,男孩子嘛怎么也要二十几岁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甚至有些男孩子一辈子都有一颗少年的心,这颗心会一直在,只是年纪大了就会被责任和担当盖住藏起来。

    听着院中传来一串银铃的笑声,如鸟儿欢快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四个女孩从廊下经过去内院,栓子早已经多开门边回到房间里。

    “怎么不看了?”

    栓子一脸神秘的对余振生说道:“振生,我告诉你个秘密....”

    还没等栓子说完,崔卫就来到房间,他坐在床边楞了一会:“振生,你每天去老何那都干什么?”

    “借书,看书,晚上就教杨五他们几个识字!”余振生说着忽然停下手里的刻画抬头看着崔卫:“崔哥,你怎么想起了问这个?”

    崔卫想了想就从床边下来走到余振生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我刚拿报纸的时候,老何让我把这个教给你。”

    余振生拿起看了看是把钥匙,却别门锁的钥匙要小些:“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就把这个裹在报纸里,我刚拿着报纸回来,就有人去砸了报摊,还把老何带走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余振生一惊。

    “就刚刚!”

    余振生一听就扔下刻刀朝外跑,却被崔卫一把抱住:“栓子,快拦着他,哎呦小祖宗,你这会去看什么热闹,这门口还不定多少眼线盯着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595/ 第一时间欣赏国泰民安最新章节! 作者:芸渔歌所写的《国泰民安》为转载作品,国泰民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国泰民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国泰民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国泰民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国泰民安介绍:
16岁的余振生离开山西来到天津。
从千里迢迢的回乡路到如今时代的巨变,生活习惯,人文水土,子女教育,老人赡养各种问题纠结这普通的家庭。
和那些为了谋生,发展,诗和远方的人们一样,他们定居他乡。
百年沧桑,国泰民安,心安之处即是吾乡。国泰民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泰民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泰民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