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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芸渔歌     国泰民安txt下载     国泰民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相见不相识 名字藏玄机

    崔卫总算劝住了余振生,临出房间的时候就嘱咐栓子一定看好余振生。崔卫看的处理,余振生和自己那是朝夕相处,像兄弟哥哥一样的感情。可他和何斌之间感觉就又不一样,足以意会的默契。

    之前山西也来过学徒的伙计,就像林二那样一来就陷入了天津的繁华。栓子算是踏实的孩子,即使是栓子这样做事踏实的孩子,也难免爱看个西洋景,留恋着天津卫这九衢三市之地。唯独余振生,只要不安排他出门,他根本不会向往外面花天锦地,他最爱呆的地方就是何斌的书报摊,没人看着院子他就找何斌借来书,边看书边等门。若是院子里有人在,他就会在路灯下一呆一个晚上。

    崔卫出门的时候还在想,何斌来了有几年了吧,当时他租下过道一样的那房子干起了书报摊子。甚至崔卫总觉得何斌刚来的时候说话多少也带些山西口音,倒是这几年一嘴的天津卫的土话,让人渐渐忘了,他原本不是本地人。

    平日里看着何斌和余振生,崔卫就总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老乡,否则怎么会那么投缘,甚至有时候何斌看余振生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一个晚辈。

    走出铺子门口,崔卫看看门外的雨又有些大了,他拿起门边的雨伞撑开朝街上走去明天就要过彩礼,自己肯定是要跟去,这下要去王裁缝那看看新衣做好了没有。走了快一半路,一抬眼正看到王萍怀里抱住个包裹,一直隔壁抬着当着又细又密的雨朝这边小跑来,崔卫忙撑伞过去举着王萍头顶上:“萍小姐,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干嘛去?”

    王萍刹住脚步,抬头见是崔卫便停下抱着那个包说道:“太太定的衣服都是细致活,我寻思先把你们几个的缝出来,正打算给你送去呢。”

    “是这个?”崔卫指了指王萍手里的包,王萍就点点头。崔卫笑着拿过包:“这可是太好了,走我先送你回去。”

    “就这两步路,不用送的。”王萍看了一眼自家裁缝铺子的方向。

    “不行,这雨这么密,回头再淋感冒了,走吧!”

    就这样崔卫撑着雨伞举在王萍头顶,自己小半个身子就露在雨中,王萍看到就朝外挪挪,崔卫就只好又朝王萍的方向多举一些,这样反到大半个身子都淋到了雨。

    等到将王萍送道王记裁缝铺的时候,王萍站在门边目送崔卫离开,见那背影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忽然心里就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有个男人给撑伞,真好!

    余振生此时正在房间那方寸之地来回的转悠着,栓子拿了个凳子堵在门口,他坐在凳子上冲余振生嚷嚷着:“振生哥,你这转悠的我都眼晕了。”

    余振生的手里还握着那把钥匙,他现在很想知道何斌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更想知道这钥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交给陈先生?可是崔卫刚才说的明白,何斌给他的时候说得是让振生留好,留好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明白,心里就更着急。栓子却堵在门口根本不让他出去,即便平时自己的手没受伤,真和栓子动手自己也未必是他对手,现在手都残了更是拿他没办法。

    好在这个时候崔卫又回来了,他进门就打开了包裹,里面是包括振生,栓子和刘福在内的四个人的新衣服。每套衣服上都别着一个纸条写着人名字,崔卫一边试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我刚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什么生人了,不过对面停了辆汽车,我怎么看着像是头两天你六叔送你回来的那辆。”

    “我六叔来了?”余振生也有些诧异,好不容易看栓子起身过来拿自己的新衣,正打算得了空隙出去看看,听崔卫这话就又站住脚步。

    “我不知道,我看啥车都是一样的,门边有伞你想去就去,不过可得注意点。”

    余振生嗯了一声,抄起雨伞就来到院中,他犹豫了一下没从铺子出去,崔哥说的也对。余振生心里更清楚,何斌和陈先生是一起的,所以他也要更加谨慎。

    顺着胡同出去,对面就是何斌的报摊,站住胡同口刚好可以看到报摊前的那辆黑色汽车挡住了何斌的房门。

    黑色的车子像是一把尺子,比着何斌房门和自己站着的这条胡同,两人并行的宽窄刚好和何斌的铺子的宽窄一样。以前怎么没想到,原来何叔的房子本来就是胡同堵上前后盖上屋顶形成的。现在想这个也没什么用,他打着雨伞走出胡同,溜达过了马路漫不经心的的绕过那辆汽车,眼前看到的让余振生一愣,甚至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平时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报摊已经面目全非,书架子倒在地上,摊子前面摆放报纸和旧书的板子已经被踩断,那些书籍报纸散落了一些,有些已经被雨水浸湿,这场面已经不难看出何斌被人带走之前经过了打斗。而更让余振生诧异的是,就在那片兵荒马乱一地狼藉的书报摊前,自己的六叔余六何,正弯腰把书架扶起,然后呆呆的站在书架前。

    “六叔?”余振生开口诧异的喊道。

    余六河慢慢的回过头,他的眉头几乎蹙到了一起,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疑问,他嘴唇微微了动了动:“振生,你知道他是谁吗?”

    “何叔?”余振生摇摇头。是的他知道他叫何斌,更知道他是和陈先生,刘超一样的人。但这些他不能告诉自己的六叔,因为出了眼前站的是自己六叔的身份的余六河,还有一个身份是国民党员。

    余六河轻轻摇摇头,忽然一抬脚又踹到了那书架:“为什么!”

    余振生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来没见过六叔发这么大脾气,现在六叔的脸上尽是愤怒的神色,那书架倒下去的时候发出咕咚一声,好像是在街上炸了一道闷雷。余振生看到,对面张记的刘福和隔壁胡二都探出头朝这边看来,接着两人目光一对,便又都退回了自己的铺子。

    “六叔,您怎么了?”余振生放下雨伞,想在把书架扶起,却发现出了书架已经散了自己的手又吃不上力气,扶着一边那边又在晃。

    “散都散了,就不要扶了!”余六河说着朝自己汽车走去,眼看他开车要走却又停下打开车门对余振生低沉的说道:“进来!”

    余振生只好坐到车里,他感觉有点压抑,何斌的事已经让他难受,现在六叔又莫名其妙的发着脾气。

    “他跟你都说过什么,你必须如实告诉我。”

    余振生摇摇头。

    余六河从鼻腔了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最好,都怪我,怎么就没想到会真的是他,看来我还是来晚了。”

    “六叔,到底怎么回事啊?”现在轮到余振生有些着急了。

    “你把何斌的名字拆开反过来念念.....”

    余振生心里默念着何文武...武文河...他忽然想到,自己家就在文水,文河武....文水武河,这么反复想着他突然看向报摊小声惊呼道:“文水.五河,他,他难道是我五叔吗?!”

第六十章 亲疏又转变 兄弟有相帮

    余振生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平时一直对自己很关心的何斌竟然是失踪多年的余五河。

    对于五叔余振生所有知道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五叔的孩子是被老祖一脚踹死的,二是五叔和自己的父亲并非一个母亲所生。余振生对五叔的印象可以说是很少的,算起来五叔的孩子如何还活着,大概也有十二三岁。据说五叔比四叔成家早,当年五叔的娘病重,为了冲喜五叔十七八岁就娶了媳妇,那么算来五叔的年龄也不过三十岁左右。

    何斌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他的头发已经花白,魁梧略微发福,常年守着自己的报摊,坐在那张竹椅子上喝着大碗茶,和过来过去来往的熟人打着招呼,人们都知道他是个老光棍,他怎么会是这样,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余振生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原本只是故交的情谊一下被赋予了血缘的联系,他仔细回忆着何斌的音容笑貌,越想越觉得像那个慈祥的四奶奶。

    眼前被一缕缕的烟雾慢慢的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余六河的两指中多了一支烟,他轻轻的突出的烟雾让他的侧颜愈发的冷峻。

    余振生转过头看着那在雨中一片狼藉的书报摊,他觉得喉咙有些发涩,咽了口唾沫这才转过头问道:“六叔,你是来抓五叔的吗?”

    他看到余六河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严厉,便心虚的低下头,他在想自己的心虚一定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六叔。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虽然目光严厉但是余六河的语气还算温和,见余振生低着头不说话忽然就不想让他说而是悠悠的说道:“我不管抓人的事,今天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那您有没有办法知道五叔是被什么人抓走的,为什么抓走?”余振生的语气里待着他这个少年老成孩子少有的急切。

    余六河将烟头扔了出去,现在他有些后悔让余振生去想那个名字,他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甚至他隐约觉得,何斌之所以不认余振生,一定和他现在一样的想法。他还不清楚是什么人抓走的何斌,也不知道何斌因为什么事被抓,但直觉告诉他光天化日之下抓一个看上去奉公守法的报摊贩子,那这个人就一定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摊贩。

    他盯着余振生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振生,你爹托我照顾好你。你给我记住,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还有,何斌的是我应该能打听到,你五叔的事以后你要埋在心里,如果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别怪六叔到时候帮不了你。”

    余振生抬头看着六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六叔有点陌生,他的话是关心自己,但是语气却冷得仿佛冬天里被人在衣领里掖了个雪球,让余振生心里不由打了激灵。他轻轻的哦了一声:“那没事的话我走了。”

    余六河的沉默便是回答,余振生开门走下了汽车,汽车就扬长而去。

    余六河的心里也是忐忑的,尽管是何斌是化名,尽管他知道何斌不会和自己相认,那他也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范围,所以,他只能去找一个人,他只能去找商震,他甚至想好了见到商震要实话实说,他相信商震现在也只能这样。

    余振生并不知道,余六河那份严厉是出于对自己保护,他只是觉得六叔有些冰冷,有些陌生。他回到报摊前,慢慢的把淋在中已经糟烂的书报都收起堆在一边,还没浸湿的书本都整理好,像是每天帮着何斌收摊一样,一点点的一只手清理。

    身边倒下的柜子慢慢的立起来,余振生抬起头,崔卫和栓子正两个人扶着把书架搭好。两个人都没说话,似乎也不用说什么就蹲下一起帮余振生收拾,直到书报摊前只剩下空空的破烂不堪的架子,就像是每天早上书报摊还没支起来的样子。

    “振生,我知道你跟何叔关系好,差不多就行了,回去吧!”栓子看着已经收拾好的摊子说道。

    “谢谢崔哥栓子,你们先回去,我再等等!”

    崔卫摇摇头:“抓人的时候,那些人都带着枪,我听到有一个说要留活口,好像听道说他是G.D,要带回去审问。”

    栓子抬着隔壁擦擦额头的汗:“那就不怕,刘福他哥原来不也说是?振生,刚才你六叔不是来了吗,说不定六叔有办法呢。”

    余振生咬着嘴唇,心里知道何斌的事和刘福哥哥一定不一样,因为他知道陈先生和何斌是有联系的,陈先生找到刘超也是和何斌有联系的,他们的一起的,如果何斌出事了那么陈先生和刘超又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如果真是那样五叔会不会都招了,那样五叔或者姓名可以保住,可就成了叛徒。余振生感觉太难了,他担心五叔的安稳,更担心五叔叛变。

    现在栓子和崔卫都没法理解余振生的心情,余振生更不能跟他们说,他摸了摸口袋里硬邦邦的钥匙回头仔细看着黑洞洞的房间里。平时有太阳天窗能照下一束亮光,现在里面黑漆漆还泛着闷热的潮气。

    “崔哥,我想进去看看。”

    “去吧,我两帮你看着点!”

    余振生点起通道那个矮柜上面放着的马灯,拎着朝里面走去,矮柜的没有锁孔,平时柜子里都是放着随手的杂物,通道和房间里的情况比起外面的报摊来杂乱过犹不及,显然抓人的时候房间被搜查过,不管衣物还是杂物散落了一地。

    走进何斌不大的房间,余振生只看到一个柜子,一张床,床头放着一个箱子,很难想象这么一件阴暗的只有一个小窗洞的房间是怎么住人的,而且何斌还是这样一住好多年。

    箱子柜子里的东西都被翻出来,除了有些旧衣也在没什么其他家当,箱子是打开的,怎么看都没有这个钥匙的用武之地。正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猛地发现打开的柜门里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站在柜子面前伸开手臂比划了一下,又钻到柜子里面比划了一下,伸手悄悄柜子板子感觉里面空洞的,于是他提起马灯在柜子里面照了照,柜子一面板子有一块感觉有点怪,他伸手去推了推,竟然推开了一道缝隙。

    再推,那块板子就像推拉门一样闪开里面一个小洞,这洞有基本书的厚度而且里面还就放着几本书,余振生讲书都掏出来,举着灯看着有旧的《新青年》杂志,还有陈望道译《苏俄文学理论》、丁玲的《夜会》和《一个人的诞生》,其中鲁迅的书最多:有《二心集》,《伪自由书》,《呐喊》《彷徨》....

    此刻余振生心的也是彷徨的,他想起有次何斌问过他,想不想看武侠之外的书。余振生问是什么,何斌就神秘的笑笑拍拍他头小声说:“是禁止发售的书,等你大点再拿给你。”

    当时的余振生红着脸摇摇头:“禁止发售的书,那有什么好看....”现在,他明白何斌说的禁止发售的书是什么书了。所以,何斌要把这些书藏起来,余振生朝那个洞里又看了看向看看还有什么遗漏,忽然就发现了一个更小的锁洞,他有些激动拿出钥匙插了进去,咔哒一声柜子后面的柜板似乎松动了。他用力推了推,将柜板推向一边,眼前一亮!

    这里竟然是通向后面胡同的暗门,正当他还在犹豫,猛然听到外面有人声在问:“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对面的,对面的,这不是我家掌柜每天都从这买报纸嘛,今天这人也不知道哪去了,我过来找找晚报到了没有。”外面崔卫的声音挑的很高,似乎故意要说给里面的余振生听。

    余振生赶忙将书都放好,试了试钥匙能拔出来,就顺手拔出来钥匙,轻轻的关上柜子冲着房间的那道门,然后从眼前半人高的土墙翻过,跳到了胡同里。闪身钻进胡同反手关上那道门,从胡同里看过来这里好像是一道被定死的门窗,用土墙封了一半丝毫也看不出这板子竟然是个衣柜的背面。

    随手在土墙上摆了几个堆在旁边的破烂花盆,花盆里残留的泥土和着泥水淌在木板和土墙上,余振生这才小跑着出了胡同转到一条小马路最后拐上大街,报摊门前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正撵着崔卫和栓子:“翻完没,翻完赶紧走!”

    “崔哥!报纸找到没?”余振生跑到报摊前,抄起雨伞问道。他看到栓子好像不认识他一样,眼睛瞪的大大大:你,你....

    崔卫没等栓子说完就拍着手:“没找到,没找到不找了,他要是还不会来,这个月的报纸钱可就别想结了!我们走!”说完一挥手,仿佛一个老大带着两个小弟,大摇大摆从两个黑衣人面前走过。

第六十一章 大事有静气 今时无古贤

    这些年人们大多以及习惯了,某个人被突然抓走,然后便有一些传闻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论的话题,何斌被抓也是一样,茶楼里饭店里附近街坊里巷啧啧的谈过便被一段新曲子,一盘新品菜转移了话题。人们都是一样,不切身关乎自己的事,即使是再震惊也会在震惊之余慢慢的失去感觉,最后仿佛随着日常的喝水吃饭,随着其他事情的冲淡慢慢的被淡化。

    落雨的街道暮色渐渐深沉了下来,雨依旧在下,路灯照出一条条雨线,只是今天的路灯下往常热闹的报摊前冷冷清清,没有了端着大碗茶和过路人说笑的大叔,也没有那几个在路灯下读书学字的半大孩子。

    张记的店铺已经上了门板,本来这样的日子也没有生意,加上明日就要给张家大公子张群青过彩礼,张春明就让刘福早点收工,也让崔卫等人该帮忙的帮忙,该休息的休息。

    隔壁的群青化工的铺子也正在关门,李复撑起散对着披着蓑衣的贾丰和胡二挥挥手:“走了,走了”说完就朝和两个相反的方向走了。

    胡二提着鼻子猛吸了两下抱怨道:“明明是一家人,有人饿肚子有人吃香饭!”他说的正是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孙婶做饭的饭菜香。

    “行了,你还比那边一个月多拿三块钱呢!”贾丰笑着紧紧蓑衣。

    “一个人吃住一个月三块也不够啊。”胡二轻轻的切了一声,又幽怨的看了一眼隔壁铺子上的门边,最后目光落在对面何斌那关门的报摊上。

    “别人说这话我信,可你胡二说这话我咋就不信呢?我可没收过你租钱吧,平时馒头咸菜也没少过你的,你说你这三块不是白落的?话说你吃我喝我住我也有几个月了,都没见你请过我啊。”

    胡二呲牙一笑:“您又拿我打镲,我可没白住您的,平时还帮你洗衣收拾,不过既然贾大哥开口,天天馒头咸菜我也吃顶了,今天我就请您。”

    “霍,说说看打算请我什么?”

    “我出三毛钱买点肉,咱蒸包子怎么样?”

    “你这也叫请客?武大郎放风筝出手就不高,说了半天还得我做,再说蒸包子得发面,这会哪来得及?”

    贾丰本就是爱逗爱说笑,他这么一说胡二反而认真了,忽然脸上就委屈起来:“我也想请你吃点好的,前面那个羊杂汤热烧饼我都馋了好久了,不过您也知道我这才是到了这边才拿了工钱,之前在那边不过是学徒,家里的开销全指望哥哥,现在哥哥没了.....”

    贾丰一听就是一皱眉,忙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我不让你请我,我请你咱就羊杂汤烧饼,今天咱也改善改善伙食。”

    胡二感动的眼圈都红了,他闷闷的说道:“贾大哥,您真好,你跟我亲哥一样,什么都让着我疼我....”

    胡二的记忆里,早就忘了胡大常把自己吃剩穿破的留给胡二,人一旦没了留下的人记住的往往是那人的好处,胡二也不例外。

    “哎呀,你瞧你,都十七八了,眼瞅着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说着说着还吊嚎子了。快走吧!”贾丰一揽胡二的肩头,这个小弟平时很胆小懂事,自己是除了妹妹也没什么亲人,两个人朝夕相处到也有了几分兄弟的感情了。

    胡二跟着贾丰的脚步紧走几步回头又看看群青的铺子,他四下瞧瞧小声说道:“贾大哥,要不然咱还是回家吃馒头咸菜吧。”

    “怎么了?羊汤烧饼不香了吗?”贾丰笑着问道。

    “不是,我是怕,怕咱们的铺子干不长。”

    贾丰倒是一愣,诧异的看了一眼胡二:“怎么这么说。”

    胡二拽了拽贾丰,贾丰放慢了脚步,胡二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何斌是XXX!”

    贾丰脚下一滑,站稳定了定神,似乎才刚把何斌这个名字和对面报摊的何叔对上号:“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看到的,这几天我都在门口迎客,咱们铺子有人盯着的。而且,刘公子跟何斌有关系,有一次铺子有一份当天的报纸,他又特意去何叔拿了一份。还有,有个姓陈的,偶尔也来,来之前也会到何斌的摊子。”

    “你怎么知道的?”

    贾丰的斗笠挡着泛红的脸,但凡和张芳相关的事他都会格外留意,他确定自己没看错没听错,那个姓陈的可是张芳的先生,张芳还来店铺里打电话跟张群青说。当时胡二也是奇怪,大公子和刘超可是都和这位先生见过面的。

    见胡二不说话贾丰一把拉住胡二站定脚步,他紧盯着胡二低下的头,紧张严厉的嘱咐着:“这事你可不能乱说,乱说可是会出人命的!”

    余振生没有吃饭,从何斌那回来之后,在坐在床边看着院子里的落雨看了很久。他的手边还有半封给父亲写的家信,每个月一封家信总有很多话写不完,天津好吃的好玩的有趣的事他都会写给父亲。他没怎么去吃,但崔卫吃过,他没怎么去玩,但栓子经常在外面跑。

    今天这封信却写不下去了,他不敢告诉父亲关于五叔和六叔的事,他怕父亲会想到自己会担心,可自己这心里乱了,毕竟有血缘毕竟有了相处,如今五叔不知道在哪里,六叔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灶房门口的廊檐下,崔卫刘福和栓子正端着碗吃着饭,他们偶尔发出笑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高兴的事。

    张春明顺着檐廊走过窗边,他走过又退回两步,看了看余振生:“怎么不去吃饭?”

    “我,还不饿!”余振生低头看了看写了半封的信。

    “你过来!”张春明说完背着手朝堂屋走去,余振生跳下床将新掖到席子下面,出了屋跟在张春明的身后进了堂屋。

    张春明在八仙桌前坐下,伸手从桌上的青瓷大茶壶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余振生低头站在桌边:“掌柜,今天怕是没有晚报看了。”

    张春明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慢悠悠的说道:“天底下不只有一家报摊,出事的也不只何斌一个。可也没因为何斌被抓报摊不干,别人就不看书看报,报纸就不印了的。”

    “我,我去问问小五还有没有....”余振生说着要转身。

    “不用去,本来拿报纸平时也不是你盯着的事,我听崔卫说了,你和何斌相处的很好。可难道你和崔卫相处不好,和刘福栓子相处不好,和张记里里外外相处都不好?”

    余振生听到张春明话语中带着质问的口气,他偷偷看了一眼张春明,正看到张春明审视的看着自己,便又低下头。

    “因为污水的事你冲动顶撞彭晋武,还好人家是看我面子,不但没说什么还为你和张芳跟日本人打架的事擦屁-股。还有栓子的事,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那车的事?你两个人跟人打架,幸好对方也都是些车夫,这要是南市的地痞流氓你们还能全息全影的站这?今天,何斌的事又是这样,你不管不顾的朝外跑,那周围没有暗探盯着?你跟我张记多大的仇,要把张记都裹进来?”

    张春明越说越生气,一拍桌子,余振生仿佛当头就被打了一棍子。他立刻想起后来盘问崔卫的两个人,他进屋子的时候没人看到,但要不是自己从后面跑出来,恐怕自己和崔卫栓子都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师傅,我错了,我没想那么多!”

    “好,我就认为你年轻,余振生,你十七岁了!过了年你就是十八岁成年,可以成家可以立业,到时候有事你还不多想?”

    张春明的语气颇为严厉,但听起来似乎却只有亲近的长辈才会如此训斥。余振生的眼圈一红,这一刻的张春明有了父亲的影子,有了叔叔的样子,更有了师傅的严厉。

    他的心乱了,直觉告诉他,何斌出事一定会牵连到群青,刘超甚至陈先生。

    张春明轻轻的叹口气,指着堂屋一侧的那间休息室:“那墙上有副字,你去看去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去把饭吃了。”说完他起身背着手走了出去。

    那间休息室余振生不用进,就知道墙上的字是什么,每天他都会看到的一副对联: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

    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余振生站在堂屋看着张春明的背影,心里默念着十几个字。天下难容之事,难平之愤,难解之忧都是大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颗平常心一份平静气,面对波折坎坷。

    他在想,师傅为什么要让自己想这个,难道师傅看出来什么事了吗?渐渐地,他又想,看不看出来知道不知道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张记面对的事也不小,甚至刘福哥哥,胡大,雷霆以及王纯的事,哪一件是让人松心的,师傅不都是这么一步步的推着,静静的走过来的。

    余振生想到,何斌的事对于他的人生来说算不算大事,可是只要自己再冲动,再应对不当哪就会给自己和身边人带来更大的麻烦。徒然的担心毫无意义,他定了定神,走到灶房端着自己的那份饭回到房间。

    此时的余六河正在为何斌的事奔走,最终查到带走何斌的是军统的人,更打听到人已经在带走的路上死了。余六河的第一反应,五哥是自.杀的,他一定是怕暴露什么重要的事牺牲了自己。

    知道麻烦大了的还有隔壁院子里的张群青,刘超和陈敏,余振生不知道此刻那边院子里多么沉重的讨论着何斌的牺牲和接下来要做的事。

    雨下了一夜,终于停了。天还没亮就有三辆马车停在街上,张记的人早早都起来把彩礼装上了栓子拉的车,张记的掌柜内掌柜带着张蕊也坐上了刘超开着的车,一辆汽车在前面,后面跟着三辆马车走出了城朝葛沽方向行去。

    余振生没有去,他在院中晒着蜡染过得衣服,那素雅的冰纹,像冰花,像龟纹,展现出素雅自然的美感。

    正欣赏自己的杰作,忽然见杨五慌慌张张的跑进院来,一进院子就冲余振生喊着:“振生哥,出事了!”

第六十二章 是亲亦是故 穷娃早当家

    余振生听到杨五喊着出事了心里就咯噔一下,连忙便问出了什么事。

    杨五抹了抹额头的汗气喘吁吁的说道:“昨天,昨天何叔跟一伙人打起来还被人抓走!”

    “哦!这个我知道了。”余振生刚刚有些平复的心情,现在又被扎了一下,他的声音很沉,情绪十分低落。

    杨五摆摆手喘了几口大气:“不是这个,是有人看到了何叔的尸体,就在河边....”

    余振生啊了一声,已经顾不得那什么遇到大事有静气,他猛地拉住杨五:“你说什么?快带我去!”

    下过一天的雨河边的土地泥泞,太阳一晒湿气像蒸笼里热气腾起。现在的余振生心里只想着一件事,给何斌这个自己从来没喊过五叔的人入土为安。

    自己一只残手,一个略微有些坡脚的杨五,就凭他们两个是没办法做好这件事。他让杨五帮忙两个人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何斌的尸体拖到阴凉的树下,有薅了些杂草先给何斌盖上。

    余振生让杨五去找景映山和玻璃铺子给玻璃镜子画花的小伙计翟江河

    现在的杨五就像是余振生的小弟,在他眼中余振生就是老大,于是就答应了一声去找景映山和小王裁缝。

    余振生也朝着铺子的方向快步的走,他要去跟崔卫说一声,然后去寿材铺买个棺材,他还记得贾丰有辆独轮车,不知道能不能借来用下。

    崔卫听余振生说是想给何斌下葬的事,二话没说就带着余振生去了寿材店,这街上生意铺子没有几个不认得这个逢人就客客气气笑眯眯的张记管事小崔,掌柜给挑了口薄棺,又听说是张记这个小伙计张罗给书报摊的何斌入土,就给了个及实惠的价格。

    三十块钱,一口薄棺,一堆纸钱香烛和贡品。余振生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带上了他随身的全部家当。现在钱已经不是问题,他却没有丝毫的庆幸。只可惜自己就这么大能力,若是五叔没离家出走,没遭到这样的祸事,他不敢想那么多如果,这是他第一次看着自己的亲人就这么永远的离开自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沿河岸边乱葬岗,孙老头埋葬儿子的地方旁边多了一座新坟头,景映山和翟山河帮忙一起下葬了何斌就匆匆回去铺子做事去了。崔卫拍拍贾丰:“我们也走吧,店里说不定也要忙了。”

    贾丰把借来的铁锨都放到车上,又看了看余振生这才推着他的独轮车也走了。

    杨五还坐在树下,他看着余振生打开一直背着的一个灰不包,从里面拿出祭奠何斌的东西,香烛贡品都摆好。

    接着余振生拿出一个小木牌,用刻刀在上面刻着,等他把木牌刻好,杨五看清上面的字,现在的杨五已经认得余字和五字,河字他也是认得的。

    “振生哥,余五河是谁?”

    “我的一个叔叔。”

    “那何叔是你叔叔吗?”

    “也是,也不是!”

    杨五没有太多的问题了,他不明白余振生为什么要在何斌的墓碑上刻上自己叔叔的名字,不过他的关注点也并不是这里,现在他站起身看着这几座坟旁那几间房子,又见崔卫和贾丰还在房前停了下来,杨五就朝他两跑去。

    余振生烧好了纸钱,仔细检查了没有余火了,这才站起身,视线不远处杨五正围着那几间房子转着圈子,他朝杨五走过去问道:“小五,你在这干什么。”

    “振生哥,你看,这是贾大哥的房子呢。这个带篱笆的小院是贾大哥住的,现在胡二也跟他住这里,这三间是贾大哥修好的,你看,如果从这隔个篱笆墙就又是一个小院,这间朝阳的可以给我爹娘住,这间我和我三哥可以住,还有这间小是小点但是可以生活做饭。贾大哥说,他修好就是为了租的,一个月才三块钱可比我家宽敞多了。”

    顺着杨五指的,余振生也跟着看了看,按说这地方的价可是真不贵,杨家租的房子是早些年租的,只是院子里的一间,挤着杨家五口人,现在是四口!就那样的屋子每个月还得三块钱的房租,而这三块钱也是靠杨三和四丫拉弦唱曲和杨五卖报的钱里挤出来。

    “这地方这么偏,你不害怕?”余振生觉得自己是没胆子住在这里,虽然过了河就是城里,朝西走一段就是热闹的货场,朝东走一段就是望海楼和旧奥租界现在是天津第二区,可就是这么接壤着繁华区域的空挡又这么一片荒芜。这就有点像是南门外那地方,那地方也是毗邻三区交接,却成了三不管的地痞混混流氓的聚集地。而这,不算交通要道,不是必经之路,杂草茂盛下掩盖着无数的荒坟。

    “贾大哥,胡二都不怕,我也不怕啊!再说,他们两个男的,我家就我娘一个女的,加起来五个男人了,阳气盛的很呢。啊嚏!”杨五说着竟然打了一个喷嚏,他太袖子就横着抹了一把鼻涕。

    “你看,打喷嚏了不是?我们走吧!”

    见余振生已经走了,杨五小跑的追了过来:“这是热伤风,不碍事的。”

    “地方倒是宽敞,价钱也不贵,可是你娘能听你的?”余振生看着他那张十二三岁的笑脸,笑着问道。

    现在他的心情已经比开始时候好多了,或者比起提心吊胆不知道何斌的消息,给何斌入土为安了反而一切尘埃落定。又或者,在余振生的潜意识里,自己的五叔可能早就不存在。现在他又觉得上天的仁慈,竟意外的让他体会了叔侄的一些温情。

    “我爹病在床上,三哥什么都顺着我娘是因为他有,四姐现在也不在家,家里就我一个男人了,我得给这个家做主。其实,我也不喜欢我娘那样,可但凡能有一点办法谁愿意窝在那一间屋子里。早要有这么个地方,四姐也不用着急搬走了。”

    杨五开始的话余振生是赞同的,但是说道杨四丫的时候,余振生却只有沉默。杨五却自顾自的说着:“其实我知道,四姐喜欢你你不喜欢四姐是不是?我一直也觉得,你要是喜欢四姐就好了,可你也没自己的屋啊,将来四姐要是跟你好了,加上你我家又多一口人那屋就更住不下了。”

    听到这里,余振生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瓜都想什么呢。”

    “嗨,我就是这么一说。”杨五小脸板着郑重的说道:“振生哥,我娘的事我能做主,其实我知道我娘最疼我,他不搬我就闹就吓唬她也能让她搬了。不过我家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你跟贾大哥熟,能不能说个话,房钱再少点,一个月一结行不行?”

    “我跟贾大哥也没特别熟,不过你要是能说动你娘肯搬,我倒是可以去试试找贾大哥问问来着。”

    “真的?!”杨五眼睛都亮起来:“那我回家找我娘,你回铺子等我!”毕竟是孩子,一个比余振生更小的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即使在早也仍是孩子,和余振生说完杨五拔腿就朝家跑,只留下余振生慢慢的走在河边还有些泥泞的路上。

    在走到张记铺子前,余振生一直看着那空荡荡的旧书报摊,报摊前已经看不多昨天打斗的痕迹,附近街上恢复了往日的车水马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转身进了张记铺子的时候,余振生在想五叔留给自己钥匙恐怕就是要让自己找那些书来看,他留意了一下四周已经看不到那些不明来历的黑衣人,今晚得想办法去一趟后面的胡同,他知道怎么开那道木门,怎么拿出来那些书,可是那些书拿出来放哪里呢?显然不能放在张记,万一出事就给别人带来麻烦了。

第六十二章 少年遭盘查 佳节倍思亲

    张记送彩礼的车队行在路上,快到葛沽时候又汇入了两辆马车,只是中途有两辆马车又从岔路转了出去。

    严彩蛾问亲自开车的刘超,那两辆跟着自己的车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还都用篷布盖着。刘超就笑着说道:一辆里面是同学和校长送的贺礼,带给准新娘让他高兴一下也给张记撑了门面。另一辆则是自己这个和群青是好兄弟又是好合作伙伴的贺礼,装的布匹米面粮油,现在群青化工的生意这么好出份大礼也是应该的。

    从葛沽回来的张记一家人,各个兴高采烈,张芳也从阿古家练舞回来,一进院子看着那些阳光下已经晒干的蓝染衣服的样子就兴奋的不得了,喊着余振生的名字到处找他。

    余振生一进铺子就听到院子里张芳的动静,他快步穿过堂屋走到院子里,张芳正欣喜的摸着自己那些翻新了旧衣看到余振生马上说道:“对,对就是这样的花色!快给我拿下来我要拿给阿古去看。”

    “又要出去?吃了饭再去!”严彩蛾从灶房端着饭出了朝堂屋走着。

    “栓子哥,你快点吃,吃好了拉我去啊!”张芳就嘱咐着栓子,全然没注意余振生已经被汗浸湿的衣服和晒得通红的脸庞,栓子端着自己和余振生的饭应着张芳,径直走到正在水槽边洗脸的余振生面前:“你这是干啥去了。”

    “给何叔下葬。”

    “何叔?死了?”栓子一下子感到很愕然:“那他的报摊怎么办?”

    “谁知道,估计那房子是租的吧。你关心这个干啥?”余振生用一只手拧抹了一边脸上的水。

    “我是替你想,以前你能从何叔那拿书看,以后报摊没了你想白看书就没地了。”

    “掌柜的那么多书我还看不过来了。”余振生接过自己的饭碗,一大碗菜上面扣着两个馒头,端着饭碗就朝房里走。

    “吃呛药了,跟谁赌气呢?”栓子不知道余振生此刻根本不想多谈何斌的事,在身后嘟囔了一句也跟着他进了房间。

    两人刚进屋,就听到外面有些嘈杂,接着就看到王劲松带着两个人进了院子,崔卫干忙迎了过去笑脸相迎的问:“王队长,您怎么有空?”

    “我倒是想没空,这不是又要查人头,你们铺子最近有没有陌生人。”

    “我们铺子,最近没多人还少了两个。”

    “两个?”王劲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少卖关子,胡大的事我知道,还少了谁?”

    “胡二啊,去了隔壁做事了。”崔卫说着给王劲松递了一根烟,讨厌给跟着他的两个人的时候却觉得面孔很生。

    王劲松就略提高了声音说道:“记得有新人来了及时登记,还有,何斌是我这管片的,咱跟上面都说了,这何斌平时爱招的一堆孩子看画报,娃们又没错,也都还小不懂事,街里街坊的难免有些好奇心,你们也都留心点,孩子们要是受了何斌蛊惑做出格的事,我可帮不了他们。把你们那两个小伙计叫出来,对下人头!”

    崔卫应着喊着余振生和栓子。

    王劲松指着从屋里出了的余振生和栓子他转头对那两人说道:“这附近都是生意人,没人愿意参合事。这两个是小学徒,才来半年.....”

    那两个生人见是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确实也像王劲松说的一样,其中一个指着余振生问道:“你手是怎么回事?”

    “打架弄伤的!”

    “在哪打架?跟谁打架?”男人审视问道

    “跟个臭流氓,在南门外,我也不知道是谁,我彭叔放的我。”

    “彭叔?”那人一皱眉。

    王劲松赔笑说道“彭晋武彭科长,刚调到日租界,这娃的亲叔也是在公职人员在经委会。”

    余振生是看着他们嘀嘀咕咕的走的,后来他才知道,他们上午所做的已经被人盯着,不光是他还有景映山翟天河也一样被盘问了一番。孩子们心大没放心里,几个铺子的掌柜却都吓得不轻,景映山只是被叔叔训斥了一顿,翟天河差点被掌柜的打出了门,还被严厉警告不许在和杨五掺和。

    接下来的两三天,日子又平静下来,余振生忙着给张芳和同学的衣服做成了蜡染,杨五也跑来告诉余振生她娘看过那房子满意倒是满意,房租的事也和贾丰谈好了。

    这么顺利是余振生没想到的,本来自己还想着和贾丰并不是特别熟怎么帮杨家开口。倒是贾丰一个外来的汉子,完全不了解杨家妇人的秉性,又见他家这么艰难,想着每个月多两块五的收入也不错,周围人家多了还多个伴儿。

    这事定的顺利,王裁缝更是恨不得杨家赶紧搬走,合计好日子就连同贾丰叫上胡二,加上王裁缝家的小王裁缝帮忙,竟在这两三天内把杨家的铺盖锅碗和残破的家当用贾丰的推车推了几趟把家搬好了。

    两三天过去,再没人盯着何斌的书报摊,余振生晚上偷溜到后面的胡同,把那些禁止售卖的书都拿出来,这些书他已经想好藏在哪里,水槽后面放醋坛的下面垫着砖头头,他用油布包好书藏在砖头下面,再在上面重新垒好了转放好醋坛子。

    这一切都做好了,余振生才真起身,正要去洗手一抬头看到张芳正站在自己身后,他心里一惊马上就镇定下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余振生看着那内院门洞问道。

    “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张芳显然有些兴奋。

    “猜不到!”

    “真没意思,我看你六叔了,他答应我会来看我们的结业演出呢。”

    余振生轻轻的哦了一声,走到水槽边流利的拧开水龙头冲着刚才搬砖的那只手。张芳走过来挽了挽自己的袖子,拉过余振生的左手:“这样怎么洗的干净,天天对付对付。”她这么说着就用胰子打在余振生手上,然后拽到龙头下搓起来。

    余振生第一次被除了母亲姐姐之外的女子这么拉着手,他感觉手上滑滑的,分不清是胰子还是张芳的手,心里也砰砰的跳起来,想把手抽回了却被张芳一下拉紧:“躲什么躲!”

    “不用了!让人看见!”

    “让人看见怕什么,你也不问我在哪看到你六叔的,你六叔怎么答应的参加我们学校的结业演出,我觉得你叔对我挺有好感的,还说明天会来看看你呢。”张芳拿起挂在水槽侧面的毛巾,裹在余振生手上擦着水迹。

    “你,哪看到的他?”余振生心里埋怨六叔,这么多天也不见人影,五叔的事他也不关心,但毕竟是自己六叔,想了想又有些惦记。

    “我们去了市政府,本来是请教育处的人也来看演出的,正好碰到了你六叔,我就喊了六叔,你六叔一下子就认出我了,还问我你的手好没好,还说让我多照顾你呢.....”张芳兴奋的叽叽喳喳的说着。

    “你们的演出什么时候?”

    “后天啊!”

    余振生又轻轻的哦了一声,后天,他就能亲眼看着自己的作品在舞台上展示,想着这些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兴奋。

    “真是,后天演出,然后礼拜六就是八月十五,礼拜日我哥哥就成亲了,你说着时间过得快不快?”

    “真快!”余振生也感叹了一下,以往每年的八月十五他都会在家过,姐姐姐夫们也会在八月十六回娘家,那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而今年他是第一次人在异乡。他也想起多年没回过家乡葬身异地的五叔,他有点想家了。

第六十四章 张记生意淡 振生出奇招

    《春秋繁露·阴阳出入上下篇》云:“秋分者,阴阳相伴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过了这一日,便是日渐昼短夜长。

    自从隔壁群青化工的开业,张记的日渐冷清。天将黑,张记的铺子就已经上了门板。堂屋里张春明和严彩蛾正带着张蕊在堂屋吃饭,伙计们依旧是在灶房门口的长廊里或者蹲着或者坐着,一人捧着一碗冒尖的饭菜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着。

    “小蕊,快点吃啊,等下吃好了咱们就去看姐姐好不好?”严彩蛾给张蕊的碗里夹着菜。

    张蕊嗯了一声,熟练的用起筷子,一个夏天下来小姑娘又长高了一些,整天在院子里玩小脸也晒得黑红,但依旧乖巧可爱。

    张春明放下筷子,漱了漱口口站起身来,顺手揉了揉张蕊的头就朝灶房走去。

    伙计们不管是蹲着还是坐着的都急忙起身,张春明便道:“你们吃你们的!振生,你吃完跟我们一起去。”

    栓子三下五除二的扒拉完自己碗里的饭,他听让余振生去跟着去就高兴,比让他去看还高兴,放下饭碗就说道:“我去把骡车拉来。”

    余振生心里是很想去的,听说张芳的学校租了权仙电戏院作为这次义演的舞台,那被称作电戏院的地方和戏院不同,位置在法租界。和传统的戏曲舞台不同,那里经常会放些“外国杀人刑法”“天津洋人跑马”的片子而且在放映的过程中还穿插很多歌舞表演。

    不过那里的票价过于天津的老百姓来说过于昂贵。一张票要一元五角,而张记订一个月的报纸只需6角。这么贵的票价即便余振生现在有些私藏的小钱,也是觉得很难担负得起的。平时去那里都是租界里的洋人和少数有钱人,一想到今天也能到那里看演出,想想都觉得很兴奋。

    而这兴奋之中还夹杂着对自己作品的期待,更夹杂着是否能见到六叔的复杂的心情。

    按说平时余振生从不到六叔的工作地方去,他不想给六叔添麻烦,更不想自己身上总罩着有个在做官的六叔的光环。尽管这些对于张记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但余振生还是觉得踏踏实实做自己的学徒更安心一些,哪怕那时候张春明对自己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好。

    “还是拉胶皮去吧,骡车进不来法租界的。”余振生也放下碗,一只手拉住栓子。

    “也是哈!那我拉掌柜和内掌柜没问题,你怎么去?”

    余振生想说我走着去就可以了,忽然听到有人在院外拍门的声音,栓子已经起身就径直的跑去开门,就听他几乎是带着喜悦的惊呼:“六叔!”

    余六河带着笑容点点头:“我来接你们掌柜和振生。”

    “六叔,您快进来!掌柜的,有客人来了!”

    张春明微微的征了一下,对于余六河他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面,要怎么样他也想不到这位在国民政府经委会的官员会来到自己的家里。只是不易察觉的一怔,便很快反应过来迎了过去:“这位是?”

    “掌柜的,这位就是振生哥的六叔!六叔,这位就是我们家大掌柜!”栓子热情的介绍着,朝廊下看去余振生还站在那里便使劲的朝他招着手:“振生,你快过来啊!”

    “幸会幸会!里面请!”张春明抱了抱拳,就请着余六河到堂屋。严彩蛾见来了客人,大致也听到院里的声音,忙叫着孙婶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饭,擦净了桌子请余六河落座。

    “这位就是内掌柜吧,听振生经常说起,二位对他很是照顾,我这个做叔叔的早应该来谢谢二位。”看严彩蛾忙着招呼自己,余振生说的很真诚。

    “余长官客气了,早听姐姐姐夫提起余长官给雷家帮了这么大的忙,雷家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本来也应该当家的见雷先生,当家的说怕人家说高攀的话。”严彩蛾虽然不管前面铺子的生意,但毕竟也是生意人出身,外面的事外场的话也是极其会说的。

    “你们聊着,我先去给小女换套衣服好出门。”她说完就拉过张蕊,走到门边看到余振生就站在门外,就轻轻的推了推说道:“去,进去跟六叔说说话吧。”

    余振生心里有些忐忑,没见到六叔的时候也挺想六叔,但见到六叔就觉得陌生,他无奈的进了房间轻声的说道:“师傅,六叔!”

    张春明看看余振生又将目光移向余六河,似乎觉得这叔侄之间似乎有什么隐情,便笑着道:“今天贵客临门,余长官是不是有话想对振生说?”

    余六河的笑容是看上去很爽朗的:“本来我是守令嫒之邀,正好也想去看看他们的募捐演出的。刚好今天能这经过,想起来振生的手还没好,怕他没办法和你们同行,就想着索性一起去。只是见铺子已经上了门板,还担心你们已经提早出发了。”

    张春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倒是还早,您要不来我们也要过半个小时才出发的。既然余长官可以顺路带我们一起,那倒是可以在家多坐一个小时了。对了,您吃饭了没有,若是不嫌弃家里还饭菜。”

    “嫌弃倒谈不上,不过中午用公务一直吃到两三点,现在倒是一点都不饿。对了掌柜的,既然你们不着急走怎么这铺子要关这么早?”

    张春明倒是觉得余六河看上去很随和,三十上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人样子精神和余振生有有些想象,说话谈吐也算是稳重就生了几分好感,见他说不吃饭也就不勉强,又见问起柜上的事,便说道:“店里生意也不是很好,开着门耗时间白浪费电,不让早点让伙计们也歇着省心。喝茶!喝茶!”说着话就去拿桌上的茶壶。

    余振生看在眼里,便走了过去提起茶壶给张春明和余六河茶盏里添上热茶。

    茶到七分满,余六河便端着抿了一口,放下杯子问道:“旁边是群青化工,是令郎经营的,听说开业就火爆的很。”

    张春明哎了一声笑容中偷着几分无奈:“同行是冤家,我家群青更是个小冤家,我现在倒是后悔留着振生在身边,若是放他去了隔壁恐怕比我这里要有出息,现在张记也不过是维持,只怕再有个一年半载要被我家冤家挤兑的关门了。”

    余六河看了一眼站在张春明身边的余振生,这小子倒是很有眼力劲,也明白余振生对自己有了芥蒂。“话不能这么说,掌柜看中振生培养他是他的造化。至于这染坊方面的经营,小弟倒是有些拙见,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张春明眼睛一亮轻轻的哦了一声:“余长官有何高见?”

    余六河朝着通向前铺的门帘看了一眼,略一沉思便道:“张掌柜经营染料多年,这染料主要是用余漂坊,咱就从漂坊说起,白坯布在染色之前,需先行精炼。中国旧式漂坊业用桑叶灰、猪胰汤或瓜蒌汤等动植物内的生物酶进行土法精炼;在选择练染用水方面,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使练染后的质量更趋完美。

    但是到了民国旧式漂坊业依然存在,但已开始受到挑战。二十年前,日本商人在上海开设了中华精练公司,使用用新法精练;十年前,采用近代技术的上海精练厂开办针对的是丝绸练漂方面的技术改造;再后来,上海大昌精练染厂投人生产;不久,美亚织绸厂也附设美艺染练厂。此后,还有大中华、精业、大成、中和等新厂相继设立,都采用新式精炼法。在这些工厂中,采用在练槽内加入纯碱和肥皂等精练剂液,由蒸汽升温,平幅悬挂煮练,制品质熟而富有光泽,外观优美,近代的练染工厂正逐步取代手工业生产。”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在他对面张春明和余振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连余振生都没想到,原以为六叔恐怕和彭晋武,孙玉林一样每天坐在办公厅里像模像样的做事,出门吃吃喝喝的作着拿着高薪受人尊敬的工作,却没想到六叔竟然知道这么多印染行业的事。

    张春明更是起身亲自给余六河又点了点杯子里的茶:“您继续说!”

    “掌柜经营的是传统的染料,但是传统的染坊已经做不下去,而新的染练厂需要的是大批量工业生产,并且能针对新型面料着色的染料,就比如说踹布,很适于我们北方作为衣料。自近代染整机械发展后,踹布工艺渐被淘汰。天津等地区的染坊中,一部分已改用机器轧光;

    上海光华公记轧光整理厂则采用设备较为完美的滚筒轧光机,连续轧制色布或竹布等品种,制品外观美好,光泽匀净。另外,诸文绮在上海的启明染织厂,仿效西法,专染各色纱线,这是中国新法染纱线的开始。王启宇又在上海成立了达丰染织厂,规模巨大资本五十万两,创制各色花布。外人评价他的染坊厂的产品:自行整理,光彩绚烂,品质坚匀,直与欧货相颉颃。

    现在不是掌柜您的生意不好,是传统的印染已经过了气。当然,这些也不过是小弟的拙见,比起掌柜我来说我这些怕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高见,高见啊!”张春明一脸的佩服,侧头指着余振生:“振生啊,你六叔博学,又说的这么有理有据,真是怎么不早带我认识你六叔呢。”

    余振生脸一红,却也有些自豪起来,身子便直了直,看向六叔的时候心里又重新多了几分敬重。

    “谈不上高见,只是工作所及,又正好振生也跟着您学这行,便多加了些留意。”余六河说的诚恳谦虚,没有半点自傲的神色。

    张春明点点头,见到余六河便更觉得余家应是家风家教都很好的,余振生做伙计不论学历还是自身修养都太委屈了,自己培养他接班没错,自己看好他若是将来能成一家人那更不会错:“听君一席话,在下还真是忽然就悟了,看来我还是有些守固了,难怪我家群青老是说我。不过,余长官,您说是不是我们也要搞什么革新?可咱们这手艺都是老人传下来,几朝几代都这样,难道这机器的东西就真的比手工要好?”

    “我倒不完全赞同,那古董流世的哪个不是古法的手工的,机器是批量产出是物质的,我倒认为是廉价的,而这廉价是时代进步的产物,服务于大众的只有价格没有价值。”

    张春明哭笑了一下:“您这一说到是给我说糊涂了。”

    余六河笑笑看着余振生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些时候讲的是变通,比如为了赚钱可以变革,例如工艺上,品种上。但若为了传承,又可以新旧并存。”他将目光转向张春明:“我前日见到令嫒的时候,她很高兴的拿给我看振生的作品,就连和她同行的陈先生也是极力赞扬振生。我也看了振生做的那些蜡染,手法还能看出有些生疏,其实在印花方面,如今也是新旧方法并存。中国民间的蜡染、扎染等工艺继续保持,同时手工印花已逐渐改用纸质或胶皮镂空型版,灰印坊用灰浆防染法生产蓝白印花产品,彩印坊应用水印法生产多彩色制品。”

    张春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钦英斋在上海创设中国机器印花公司,采用的就是新技术印染各种绸缎。大部分棉布印花制品,已由连续运转的滚筒印花机大量生产。上海、无锡还有我们天津机械染整厂陆续诞生,也在大批量生产漂布和色布。”

    “掌柜这不是也清楚这么多吗。”余六河笑了笑。

    张春明摇摇头:“我知道的只是眼前的,不若余长官那么全面,不过你刚才提到蜡染,扎染的一些新工艺我倒是也有了解,只不过我这里一直只是经营染料,却没想过染指到印染方面。振生,你想不想学这新技术?”

    余振生皱着眉头沉思着,听到张春明问自己他看看余六河正朝他微微点头,于是正色说道:“新技术我是要和师傅学的,这老手艺也要学。刚刚六叔说,价格和价值的事,我就在想既然机器大批量生产的都只是价格,那我们也可以用手工做价值。您看估衣街上那么多机器缝的衣服都是一个花色一个样子,可价钱就是卖不过王裁缝铺子亲手缝制的。那我们如果推出特色染料和特色印染的布匹,把价格太高只做价值,我们的产量就可以自给自足。只是,只是.....”

    如果余六河的话已经让张春明在经营上有了转变的想法,余振生的话就像锤子打到了张春明的心坎上,尤其是他对裁缝铺和估衣街的比喻,更是激发了张春明的兴趣,见余振生停下张春明竟放下师傅和掌柜身份,急切切盯着余振生:“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铺子生意冷清,死马当活马医未尝不是个办法。”

    余振生见张春明似乎是同意自己的想法,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还有就是,咱们要是再不出发,恐怕就要迟到了。”

    张春明这才发现,时间已经离开车还有二十分钟,而且严彩蛾正领着张蕊翘首以盼的在廊下朝这边观望着。

第六十五章 六河将离津 振生购房产

    余振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演出,权先电戏院外车水马龙,那些前来观看演出的人各个衣着光鲜亮丽,戏院大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这是多么豪华的地方,台上的演出又是多么的精彩,一向镇定的他也不由得被台上女孩子们的表演震惊。女孩们大方的展示着他们的才艺,有朗诵,有弹奏,有戏曲,有舞台剧,还有歌舞。女孩们画着漂亮的妆容,穿着或入时或亮丽的服装,在聚灯下展示着他们的柔美,青春。

    女孩的美,舞台的美,服装的美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正常募捐演出分成两部分,上半部分是学生的表演,下半部分时间则是放映最新上映的电影《小天使》。

    余振生看到张芳他们舞蹈彝族姑娘是在最学生表演节目单的最后,看着台上的演出他的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前面的表演太精彩了,女孩子们一个比一个靓丽,他们的衣着都是那么的华丽,她们的饰品在舞台上熠熠闪光。自己那普普通通的蜡染的衣服,会不会让张芳他们丢脸啊,想到这余振生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当报幕的女生念出最后一个节目歌舞表演《彝族姑娘》的时候,随着乐曲声响起,几个身穿着蓝花布蜡染民族服饰的小姑娘跑上了舞台,她们都是淡淡的妆容,那衣着朴素但舞姿优美。

    之前看了那么闪亮耀眼和浓妆艳裹,忽然人们的眼睛里仿佛被在无遮拦的烈日灼烤之后,走入里一片清爽的汪洋,那蓝色的海洋清新的风,素雅的妆容露出女孩们本来的纯真和俏丽。

    舞台下照相机咔嚓咔嚓拍着照片,余振生看到一个摄像师旁站着的女人好像是王纯,正朝台上指点着。台下顿时一片掌声,余振生看到前排不适有人交头接耳,就连坐在自己身边的余六河也笑着点了点头。他微微朝余振生侧了侧头小声说道:“看了整晚,这个节目最好看。”

    余振生感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看着自己的作品在台上随着女孩们的跳跃翩翩飞舞,余振生不由得笑了起来。

    严彩蛾用胳臂轻轻的碰了碰张春明示意他看,张春明看余振生那盯着舞台有些憨笑的样子,便也露出一点笑意。

    中场休息的时候,张芳来到了座位,严彩蛾抱起张蕊便在余振生旁边留出了一个位置。

    张芳兴坐下来朝隔着余振生朝余六河摇摇手打着招呼:“六叔,我就知道你会来。”

    “张小姐盛情相邀怎么能不来。”余六河抬起手腕他欠了欠身子:“你的演出非常棒,不过我还是有事先走了。”

    “你不留下来看电影吗?”

    余六河并未回答张芳,而是对同样起身的张春明说道“张掌柜,我等散场来接你们。”

    “不用麻烦了,我们.....”张春明正准备说他们可以叫车回去,余振生便也站起身:“掌柜我跟六叔一起走,回去我让栓子来接你们。”

    “也好!”

    “也好!”

    两个也好是张春明和余六河同时说出来的,只是张芳脸上便带出了几分失望的神奇。

    叔侄一前以后走出戏院,上车之前两个人都没说话,坐到车里余六河一边启动着车子一边问道:“你还没看过电影吧?怎么不留下来看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余振生低声说道,在今天之前他很想问问六叔,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也不问五叔的事,但现在他不想问了,不管怎么说五叔人已经不在了,既然六叔不想管五叔的事,他又何必再提起这件事呢?

    余六河开着车子朝城里的方向驶着,他淡淡的说道:“带我去看看他。”

    余振生知道六叔说的他是谁,于是就给余五河指着路。河沿的那条路虽然越走越偏僻,但是通行一辆汽车除了有些颠簸其他还是没问题的。

    黑夜中有两处淡淡的光,隐约能看到几座房子中似有人影晃动,余振生知道那是贾丰的家和新进搬过来的杨家。

    车子在路旁停下,余振生走在前面,余六河打着手电筒照路,他们在余五河的坟前停下,两人谁都没说话。

    站了一会余六河点了一根烟放在余五河的坟前。

    “五叔他不抽烟!”余振生小声说道。

    “我知道,我这个亲六叔恐怕都没五叔平时对你关照多吧。”

    余振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便不再出声。

    “以前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一直在默默的关注你。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六叔,你要走?”余振生马上意识到什么。

    “是的,要去HEN省。”

    余振生看着余五河的坟,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很多事自己不该问,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呢?只是本以为六叔会留在天津,那样自己在天津就多了一个亲人。现在何叔走了,六叔也要离开天津,他的就更失落了。

    “六叔,你多保重!”余振生在沉默了一会,终于像个成熟的男人,轻轻的说了一句。

    余六河拍了拍余振生的肩膀,对于自己这个懂事的侄子,已经不用说太多。他柔声问道:“我再给你留些钱,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趁着我还要在天津呆几天帮你做好。”

    “不用给我钱了,我身上很多钱了。”余振生想了想,现在他想有一个自己的地方,能放自己的东西,身上这些钱他也觉得不安全,最好能换成值钱的东西,还有他想接父母来天津。“六叔,我还真有个事想你帮我。”

    “上车说!”

    张记的堂屋里,红白事的大了在和张春明夫妇一项项的过着张群青婚礼大事的流程。崔卫兴冲冲的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拿着一份彩色的杂志,见张春明和严彩蛾正在说正事,就一转身又出了堂屋招呼着正在院子里余振生栓子:“快来看看,咱们大小姐上了杂志了呢。”

    他走过来扬了扬手里的杂志,栓子就过去拿起看着:“呀,还真是,娘您看。”

    孙婶也凑过来看,指着杂志上印着的人像:“是这个,哎呦,咱家大小姐就是出落的标志,你看看多好看比那几个都好看。我拿给大小姐让她也瞧瞧。”

    余振生看着院子里几个说说笑笑的热闹却没有凑上去,现在他在等余六河。

    不一会,张芳就兴冲冲的举着杂志跑出来,一到院子就叽叽喳喳的问崔卫:“我爹娘都看过没有?”

    “他们在忙你哥明天婚礼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们看。”

    “那就不给看....”张芳歪着头俏皮的笑了笑,有捧着杂志看着,并且念着上面的文稿:“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前日中西女中为育婴堂筹集资金举行义演,市民反响热烈。义演中女中的学生进行了精彩的演出,义演结束为育婴堂筹集善款......”张芳举着杂志在余振生面前来回溜达念着,念到最后语气却没之前的兴奋,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记者王纯?振生哥,你昨天有看到王纯吗?”

    “嗯,看到了。”

    张芳却有些扫兴,她转身坐到余振生身旁索然无味的说道:“原来她是做了记者啊,昨天你怎么没说?”

    “我只是看到像她.”

    张芳用杂志当成扇子扇了扇:“算了,恐怕我爹早知道了不给他看也没什么。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她见余振生只是低头看着书,对自己说话代答不理的便嗔怪的问道。

    “听到了。”

    “真是个木头疙瘩!”张芳埋怨了一句站起身:“我去个哥那看看。”嘴上说着看看,手上却攥着杂志。虽然记者是王纯让她扫兴,可能上杂志确是件让人兴奋喜悦的事,她正着急着找张群青去分享自己的喜悦。

    张芳一走开,余振生就感觉世界终于安静了。然而这安静并未持续多久,张芳就回了。一进院子就叽叽喳喳的喊着:“余振生,你看谁来了。”

    余振生等的就是六叔,再看张芳这兴奋的劲头,都不用猜是谁。他站起身又摸了摸已经揣好的钱,朝院门口走去。

    “六叔!我带您去王裁缝的铺子!”

    “咦?你们去裁缝铺做什么?六叔要做衣服吗?我也去.....”张芳大大咧咧也不问余振生他们让不让跟着,就跟着余家叔侄二人叽叽喳喳的跟余六河搭着腔:“六叔,那天你走那么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余六河笑笑,这个张芳的性格可真是外向直率,他当然从张芳眼中能看到对自己的崇敬,自己是余振生的六叔,想到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娃说不定还真能擦出感情的火花,便像看晚辈一样看着张芳。

    “确实有些要紧的事要交代振生。”

    “哦,这样!那你今天有没有空?”

    “今天?”

    “今天是中秋节啊,我是想您是振生哥的六叔,也是一个人在天津,不如今天就到我家来过中秋!”

    这个邀请可是突然,不光余六河觉得有些唐突,就连余振生也觉得意外,中秋节本来不就是一家人团员的日子,就连张记今天都放半天的假,要不然他们怎么有功夫在院子里闲聊。

    余振生不是没想过和余六河一起过中秋,只是余六河没开口说这个事,自己更不好问。倒是张芳这么突然的邀请让余六河笑了起来:“谢谢大小姐的邀请,我正打算带振生出去过节。”

    “你们两个人多没意思?我家今年中秋可热闹了,崔哥每年都是跟我们一起过中秋的。今天多了栓子哥,还有他干爹干娘,要是你们也在加上我哥,等到晚上一起赏月咱们院子得多热闹。”

    “这,太添麻烦了吧!”余六河还想婉拒。

    “一点都不麻烦!”

    正说着三人已经走到王裁缝的铺子,小王裁缝一间余振生三人来了就喊着老王裁缝:“爹,振生来了。”

    老王裁缝从柜上抓起一串钥匙:“振生,这位就是你说要看房的买主?”

    “王伯伯,这是我六叔!”

    “幸会,幸会,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房子。”说着便引路带着余振生和余六河去看那院子。

    倒是张芳有些糊涂,他们不是来做衣服的,余六河要看房?难道是打算在天津安家?这购置房产了是不是就要成亲了?那要是成亲新娘是不是已经有了?她忽然有些忐忑起来,一边走一边悄悄的问余振生自己这些疑惑。

    余振生要不是心里挂着那院子的事,一定会被张芳这不安的样子逗笑,即便这样他还是笑着摇摇头。

    孙老头隔壁的院子三间房,北面是正房,东西各有两间。正房三间还算规整,之前住的是白老板,房屋收拾的干净利落屋里的家具也都七八成新。西面刘嫂带着小花,娘两个没什么家当,房间里只是有些租房时候的旧家具,屋子到也算干净。东面就的房子就落魄了些,房子许久没维修过,墙上也是烟灰熏过般的灰色,屋子里空荡荡的,王裁缝略带窘态的笑笑:“这家太穷,好不容易同意搬家,之前屋里还有些家具也都送了他们搬走了。”

    余六河在走到院中环视着看了看:“家具不家具的无所谓,反正将来也要翻修的,这价格?”

    “余先生,我这也是着急用钱,振生知道的,就二百块,咱这地方是城里,前面就是估衣街这地价您可是再也买不到这样的院子了!”

    “不是说一百八吗?”余振生问道。

    “上个月确实是一百八,不过现在坐地炮搬走了,不用新房主送人,再说,上个月面粉是一块五一袋,头今天用法币买就得两块钱了,这物价涨的这么厉害眼瞅着钱这么毛了,这房价多少也得跟着涨点,您说是不?”他一脸无奈的对着余六河说道。

    余振生不由得攥了攥手里的票子,王裁缝说的是事情,孙婶每天回来都要愁眉苦脸的和内掌柜絮叨什么东西又涨钱了,肉菜米面都在拼命涨价,听说是日本人已经打过了热河、绥远一部、察哈尔、河北。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抢粮食,老百姓又没了收成,手里的钱倒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您说的也是事情,不过现在可是战时,物资,粮食都在涨,可我怎么听说这房子都在落价呢?”余六河笑吟吟的问道。

    “王掌柜,您可不厚道!说好的一百八,怎么坐地起价呢?!”张芳的小脸一板毫不客气的问道。

    “我的张大小姐,您看您说的,我这送走杨家不容易呢。再说之前就说,一百八是带租户的价,要是空院子就是二百呢。”

    余振生征询的看着六叔,二十块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小数,相当于贾丰胡二他们一个月的工筹呢,再想想其实也就是多忙了一个月,又觉得可以接受,更何况在这个位置来说,二百块确实也不贵。

    “振生,你觉得呢?”余六河也正看着余振生。见余振生轻轻点点头,那只没受伤的手却一直在衣兜里似乎握着什么,便笑笑对王裁缝说道:“那就二百,不过得把房子修缮一下,总要能住的人才好!”

    王裁缝一听就笑了:“余先生爽快,那我们什么时候办手续。”

    “我正打算出门,手续就跟振生办就好了。”接着他嘱咐振生:“钱财的事要办清楚,又不明白的地方就跟你们掌柜多请教。”

    余振生正迎着,忽然从开着的院子门口走进一个人,几个人转头看去都是一愣,竟是胳膊上挎着个包裹,脸上带着乌青的杨四丫,她站在门站了一下就快步进了东屋马上有折返出来,“我的家呢?王掌柜,振生哥,你们把我家弄哪里去了。”

第六十六章 张芳遭婉拒 春明急提亲

    杨四丫的样子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摇动这余振生的胳膊没头没脑焦急的问着。

    “你家搬家了,你哥没跟你说吗?”王裁缝问道。

    “我,我有个把月没见到我三哥了.....王掌柜他们搬到哪里去了?”杨四丫终于松开拉着余振生的手,目标似乎转到了王裁缝身上,看着她那带着淤青的脸和略微癫狂的神情,王裁缝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

    “河边,对岸,过了河朝东走,我就知道那么多具体你问振生,他知道!”

    杨四丫没问余振生,而是慢慢蹲下来,抱起头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呜咽着:“他们怎么也不告诉我就搬了,家里人也不要我了吗?”

    余振生想起上一次看到她这么哭是在药王寺,而那次张家大奶奶心一软就借给了他家三十块,心里倒是叹口气这四丫这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

    “四丫姐,你不用哭的,我听说,你娘新租的房子比这里大多了,是不是振生哥!”张芳平也是看不得人哭,尽管她平时也有着大小姐脾气,惹急了连四丫娘都敢揍,可毕竟还是心底善良。她掏出自己的手帕塞到四丫捂着脸的手里。

    “是,小五说还有一间留着给你回家住的。”

    杨四丫将信将疑的抬起头看着余振生,余振生觉得她这个样子卑微及了,他只能这样俯视她像个毫无怜悯心的强者俯视着一个弱者。于是余振生也向后退了半步,和余六河站到并排才说道:“你可以去群青化工铺子去找贾丰,你家现在租的是贾丰的房子,租金也不比这里贵,有三间房圈了个篱笆院子,地方宽敞了许多。”

    “真的?”杨四丫擦了擦眼泪轻声问着,又看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她这才注意到,在余振生一旁有个陌生人但却又和余振生有几分相像,

    “当然真的,搬家的事都是小五跑前跑后办好的,要说你娘真是没白疼你家小五,小小年纪能操持这么多事呢。“王裁缝在一旁说道。

    杨四丫这才露出笑容也才站起身:“那多谢王掌柜了。”说完她朝余振生走了两步,略带羞涩的神情:“振生哥,我这样子是在没办法上街了,能不能麻烦你跟你说的那个贾大哥说一声,带我去趟我家那里?”

    “这个....”余振生有些问难,本来让贾丰带个路没问题,可这两天不论是张记还是群青化工,出了铺子的生意要忙还要忙着明天张群青结婚的大事,整个张记就三个闲人,一个张芳一个张蕊在有就是自己这个还打着绷带的伤病号。

    他看了看余六河,却见余六河说道:“振生,这边的事就这么定了,回头你跟王掌柜把事情办好。正好我也要走了,不如就开车送这个姑娘过去,你告诉我在哪里就可以了。”

    “要走了?不是答应好在我家一起过中秋的吗?”这下轮到张芳着急,她满脸的不悦。

    “不麻烦六叔了,还是我带她去吧!”余振生想了想,想是这次是六叔心软了,他现在也是觉得杨四丫可怜,之前也听说了她搬了出去,住进了小洋楼,可看她脸上的伤和拿着的包以及这失魂落魄的伤心样子,怕是和那边的人起了争执。

    如今街坊邻居背后对杨家的议论余振生也是有所耳闻,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杨四丫被人包养的事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还有就是四丫娘去倒是觉得女儿找了有钱人家,哪怕是做了偏房纳了妾,也算是有钱人了,自此走街上也是穿了四丫给做的新衣昂首挺胸的。

    余振生对这件事没有别人那么兴高采烈的议论,别人说他也没什么可表态,崔卫有次还拿这个说事儿,调侃起那天早上的凤求凰。余振生只是笑笑:“别人的事与我何干!”

    他是真拿杨四丫的事当别人的事,可现在又心里也有些对她的同情。这种同情大抵出自一个庶出的家庭孩子骨子里的同病相怜,如果四叔不是庶出,家境就不会这么窘迫,如果五叔不是庶出,那就不会又离家出走的遭遇,也就不会有今天隔河的那座坟。

    杨四丫说着:“那就麻烦振生哥了。”

    余振生便和王裁缝约定好去办过户和请居间人的事,那边余六河耐心的婉拒着张芳的邀请。杨四丫则是好奇的看看余振生这边,又听听张芳那边。

    “真不给面子!”不知道那边说道哪里,张芳生气的转身就走。

    “芳小姐,您的帕子!”杨四丫扬起张芳刚刚掖给她的手帕。

    张芳正在气头上,便头也回没好气的说道:“我不要了,送你了!”

    杨四丫一愣便自嘲的冷笑了一下,好像想到什么凄然的低声说道:“可是,我用的了,人家自然不会要了。”

    余振生带着杨四丫去了她的新家,余六河则跟着王裁缝同路朝回走,他的车子还停在张记门外的大街上。才走近些就看张春明正站在车边,朝余六河来的方向张望,远远看到他就迎了过来:“余长官,我听我家小女说你要离开天津了?”

    “呵呵,正是,以后振生还要张兄多多照顾!”余六河客气的说道。

    “余长官,我有个不情之请,今天中秋请你在我府上过,我还有事想和你商量。”

    余六河还想推辞,又觉得人家也是有诚意,张春明见他犹豫就紧跟着说了句:“您是振生的六叔,我想和您商量商量振生的大事。”

    余六河也觉得如果在推诿下去,未免让人觉得自己太过傲慢,他也正想听听张春明要和自己说什么关于余振生的事,便略一思索答应了张春明。

    两人进了张记的,在堂屋落了座,张春明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瞒余长官,我是看好振生这个孩子,按说我家张芳也是不愁嫁的,可是眼下世道不太平,尤其我家芳儿现在的年纪就这样桀骜,只怕再读了高中,或是上了大学怕是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了。不过,作为父亲我知道,张芳是孝顺孩子,不会不听我的。我想趁着还能管他们的事,给她把亲事定下来。”

    余六河没想到是这样的事,他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怎么,余长官的意思是不看好这件事?”张春明被余六河笑的有些糊涂,他疑惑的问道。

    余六河摆摆手:“张兄说的的确是件好事,你对他这么器重,我这个当六叔的也替振生高兴。只不过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一来这是父母之命怎么说也得问过我二哥,二来恐怕您不了解振生这孩子,别看他平时不言不语,这蔫主意可是正的很,这事我倒还真想听听他怎么说。”

    “您说的是在理,可您是他亲叔,我倒是想尽快把这事定下来。”

    余六河有些好奇,按说十六七岁定亲也不是什么个例,在老家有的十三四就定了亲,更别说什么娃娃亲了。但现在是民国了,很多新潮思想都推崇婚姻自由。张记不像是老古板的做派,怎么在女儿的婚事上这么着急。

    更让他有奇怪的是,明明张记现在是大喜之际,张春明的神色竟透着淡淡的焦虑。

    余六河倒是一点都没看错,眼下张春明还真有件让他心神不宁格外焦虑的事,更是一件不能对外人道的事。他听王纯说,王纯的侄子看上了张芳,正央求王纯从中周旋。

    “我的女儿绝不嫁日本人!”听到王纯说这事张春明就暴跳如雷。

    王纯却有些委屈,她是那么的在乎张春明,但自己的身份也是日本人。她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张春明,如果自己的侄子没有那天的荒唐事,说不定自己还能为他说点好话。但现在,张春明已经抗拒他是日本这件事,更是个品行不端的日本人,这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她只好带着歉意委婉的安慰着:“春明,你先不用着急,这只是孩子们的事。我只是担心我叔叔会插手这个事......”

    “谁插手也不行,王纯,你也给我搞清楚。我是对你负责才会跟你在一起,我们之间与你父亲和你的叔叔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我的女儿,绝对不可以嫁给日本人!”

    张春明说完就砰的一摔门离开了芙蓉街王纯住的那所房子,王纯被那砰的一声惊得一闭眼,然后缓缓的在桌边坐了下来,她心里很清楚,张芳本来就容不下自己。自己进不了张记,那就没有名分。她在乎名分吗?可以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在乎过。甚至她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挺好,但她那天看到张春明夫妇带着张蕊看张芳的演出,心里又有着不尽酸楚和失落。她多想和张春明像一家人一样,而现在什么都不是。

    堂屋里的张春明沉默中轻轻叹口气,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对严彩蛾提,女人除了担心做不了什么有益处的决定。他更知道不能对张芳说,自己女儿的性格是刚烈的。更何况这件事只是王纯对自己说了一点点是曹田小雅的想法,但仅仅这点想法就足以让张春明心惊。

    尽管现在天津的治安还算不错,尽管洋人都有各自划归的租界,但洋人的烧杀抢掠的劣迹像是贴在人们疤痕上的一张薄纸,只需一阵风就能吹开看到伤痕。尤其这几年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那边逃难过来的人更是把日本人罪恶看的清清楚楚。

    被日本人惦记上就绝对不是好事,哪怕只是个羽翼未丰的曹田小雅,或者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个曹田小雅是特派的翻译官,他的父亲就是个中国通,他更是个披着人皮的狼崽子。

    想来想去,张春明决定给张芳定亲,哪怕让女儿早早的成亲,也要断了曹田家的念头。这么想着他就想到余振生,又听张芳说自己请不动余六河,便不顾身份的亲自站在街上等着余六河。

    可是这些事,他又不能对余六河言明。不说透是自己看中余振生,说透了就是求着人家娶自己的女儿,这里的意思可就变了味。所以,他等着余六河能够给自己一个答复。听到余六河并没有直接决绝,他到稍稍放了点心,又跟着说道:“我也是才听说余长官就要道HEN省上任,想着若是您走之前能商定此事才好,所以今日才冒昧的提出我的想法。”

    余六河沉思了一下,对于振生来说这的确是件好事,五哥不在了自己本以为留在天津,现在时局变化不得已又要离开。自己在的时候,像彭晋武这样的人都会另眼看待余振生,自己一走那振生就没了依靠。人心这东西难测,人又是都是趋炎附势的,要是真能做了张春明的女婿振生也算是在天津扎根了。

    “张兄,您的美意我替我二哥谢谢您。这件事我倒觉得也是件好事,我这次去河南之所以走的急,就是想绕路回趟山西,不如我把您的想法带去,听听我二哥的意见。不过您放心,据我所知振生尚未定亲。”

    张春明听了脸上就露出笑容:“这感情好。”

    “不过,这个媒人我是做不了,我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就不知道,恐怕耽误了孩子们的大事。我觉得倒是有个人合适.....”

    “你说我姐夫雷霆?”张春明眼睛一亮,心里懊悔怎么把这么层关系忘了,雷霆前几天才离开天津,说不定今天都已经回到汾阳过中秋节了,要是那时候让雷霆做这个媒人,恐怕现在都能接到报喜的电话了。

    “不,我是说雷正!雷家出了那么大的事,雷霆在丧期是没办法做媒人的,您这事说的好像很着急,既然这样就请雷正出面才好,而且雷正私下里和我二哥交情也是要好的。”

    “正是,正是,真是太好了!”张春明憋了好几天的事,好像一片乌云一直笼罩在心头,现在有了解决的办法就仿佛乌云被阳光撕裂开一条缝隙,有阳光招进来心里有了希望:“我这就给雷家发电报。振生他六叔,你稍坐片刻,说好了不许走,晚上一定要留下来!”

    他这么说着仿佛又不放心一样,要出去发电报又折身回来走到内院的门前冲里面说着:“彩蛾,振生他六叔今天也留下,我要出去办点事,你陪他六叔说说话,别干冷了客人。”

    这心里一高兴,人的精气神提起来,就连称呼也直接从余长官变成了振生他六叔。

    余六河听着便笑了笑,抬头看看时钟又在想:“振生去了半天,也该回来了吧。”

第六十七章 恶名不虚传 牵线会错意

    杨四丫出生在城里,就算吃苦讨生活也是在城里,她是很少到城外来的。像她这样的女孩有很多虽然家里一贫如洗,却从来没见过耕地。虽然新家与城里的直线距离只有一条海河,但要绕过北浮桥在走上一段荒路,就如同走到了荒郊野外一样。

    这地方很少有人愿意住,经过大片的货场的一片杂草垃圾堆常是脚夫们跑过来解决方便的地方,嗡嗡飞舞的影蚊蝇随风阵阵飘来的臭气,就已经把城市的芳华和前面的荒芜在这里形成一道阻隔。

    走过这片路边如同垃圾场的一段,前面就只剩下沿河堤旁的一条土路,这条路晴天也就是有些坑洼,到了雨天就会变得很泥泞。

    路边偶尔会有几间破旧的草屋,赤膊的老汉露出晒得黑黢的身子,不时的哄赶走落在身上的蚊虫,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用手挫折如同搓衣板般满是肋骨的前胸,木然的看着偶尔经过这条路的人。

    余振生走在前面,杨四丫低着头迈着小碎步紧跟着他。再多走一些,那些破屋也不见了,一面是经过一夏天疯涨半人多高的杂草,另一面是长满了杂草的河堤,附近的住家已经不许孩子在这里玩,水位落下之后杂草掩盖的石头上涨了青苔,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尽管海河边长大的孩子都会水,但老人们却说如今的水不干净了。

    洋人攻入天津,海河上飘着的尸体足足清理的三天,这里会有多少死去的冤魂。

    从码头启程的船只在河上穿行,其间混行着渔船,洋轮船鸣响起汽笛,惊的杂草从的鸟儿扑棱了的从两人头顶飞过,杨四丫吓了一跳抬起手臂挡住了头顶。

    余振生已经看到了那几间孤零零的房子,那些房子自从被贾丰修正之后,伫立在一片荒草和一片到处是鼓包坟头的乱葬边,显得格外突兀和扎眼。

    他停下来回头看去,杨四丫已经离他有十几步远了。这一路,偶尔他会听到杨四丫说让他走慢点。

    余振生觉得,他已经尽量走的慢一些,而且现在不像在家里读书,那时候每天要走两个小时去县城,那才叫走的快呢。

    现在,他只好停在原地,看着杨四拍拍身上被惊鸟带下来的枯草尘土,又见她用手帕擦了额头的汗,紧着几乎是小跑的朝自己走过来。

    “前面,那几间就是了!”余振生一指杨家的新房子,那几年已经用篱笆隔成个小院子,院子里晾着衣服,只是没看到杨家的人影。

    “额.....”杨四丫顺着余振生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房子不算太破旧,看着似乎也大了些。她挪动着脚步,朝着自己的家走去。

    走了几步见余振生没跟着便停下来看着余振生:“振生哥,你不到家里坐坐?”

    “我就不去了,六叔可能还在等我。”

    余振生生怕杨四丫再挽留自己,所以没等她说话转身就走,接着他听到身后忽然有呜噜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很奇怪,回头一看杨四丫正蹲着地上呜呜的吐着。

    “你怎么了?”余振生忙转回身,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杨四丫。

    杨四丫的脸色苍白,白的好像变了一个人。在余振生的印象里,杨四丫本来是皮肤有些黑的,倒是那段时间经常去张记,慢慢的人样子也变了,后来学会了打扮不知怎么搞的,像是褪了一层皮人也白净。但眼下的白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她就这么干呕着又好像肚子里没什么可吐的,呕到最后突出的都是绿色的水。

    怎么又让自己摊上事了?余振生有些犯难,杨四丫也不理他只顾着自己吐。余振生只好说道:“你等着我给你喊人去。”说完就拔腿朝杨家的小院跑去。

    这个时间,杨三不在家,现在他每天都自己那个拿琴,再端着个掏钱的盆盆,找个路口一呆一下午。杨五也不在家,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去日租界的西官岛街去取报纸。余振生硬着头皮喊着:“杨婶,杨婶在家不?”

    就听到房内有咳嗽婶,有人说话声,接着便看到体态臃肿的四丫娘从屋里走出来,她趿拉着鞋打着哈气,随手系着刚刚围在身上的一件薄衫的扣子,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谁啊这是,吵吵嚷嚷的。”等她用扇子遮着头顶看清来的人,就露出一副皮在笑肉不笑的神情用阴损的口气的说道:“嗨,振生啊。我这还正寻思,难怪你看不上我家四丫,感情有个做大官的叔叔。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了?”

    余振生却懒得和她矫情,他朝道边一指:“你家四丫回来了,她不认路。”

    手指方向,杨四丫已经停止了呕吐,她正慢慢的朝这边走来,她的眼红着,嘴角仿佛鲶鱼一样向下撇着,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娘”字刚出口,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

    四丫娘先是一愣,却突然想到什么急的问道:“这大过节的,你不跟那姓张的过怎么回家来了?”

    “他不要我了!”杨四丫哭着就去楼自己的亲娘,却被亲娘一把推开。

    四丫娘满脸的怒气,一把推开杨四丫指着骂道:“你个没出息的赔钱货,他不要你以后谁还要你,娘跟你说了要狠一些,得他看住了你就是不听不是?就知道跟我哭,光哭有什么用,你跟他闹啊,实在不行死给他看,好不容易找个有钱人,白瞎了你给废物。”

    余振生本来已经转身要走的,眼见着杨四丫被他娘推了一个趔趄,他一伸手就扶住杨四丫又听四丫娘这番数落,一下子就来了气。

    年轻小伙子总是有些爱打抱不平,眼下就见四丫娘六亲不认的样子,便忘了之前自己也是不喜欢杨四丫的,起了火气说道:“你干什么?四丫脸上的伤你不问,四丫生病了刚在路上吐了你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这样做娘的?”

    “我怎么做娘用你教,滚!小毛孩子,瞎掺和什么,滚!”四丫娘挥着因虚胖浮肿而坠着松散的肉的手臂驱赶着余振生的同时一把拉过来杨四丫:“你刚才吐了?怎么回事?这个月那个来没来!”

    杨四丫被自己娘问的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她不敢再看余振生,低下头小声说道:“没有!”

    “天杀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啊。走,我跟你找那姓张的去,就是奉子成亲我豁出老命也得让他把你娶了....”说着话她就拽起杨四丫往外拉。

    “娘,我不去,我不去!他不要孩子,也不想娶我,他家大房和儿子打的我,还说要我不走就请大夫给堕胎,我怕,我不想堕胎,他家大房说他们家老爷由着性子怎么耍都行,就是不能纳妾不能.....娘,您别去,他儿子说我再敢回去,就给我送班子去.....”

    “啊?啊?还有没有王法....那姓张的老棺材瓤子就由着他儿子这么闹腾,他凭什么啊!”

    “娘,咱收了人家钱.....人家手里有您按得手印,张,张官爷说让念在我们夫妻一场让我赶紧走,他毁了条子就算了,要是他儿子拿着条子我就是他们家买来的,到时候就由不得我了。”

    四丫娘听完就往地上一坐两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我的天啊,这日子可没法过了啊。我的丫头你命苦啊,你肚里的娃不能留啊.....”

    余振生是趁着两母女争执的时候悄悄的退出了篱笆院子,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一转弯他就加快了步伐,身后还能听到四丫娘的鬼哭狼嚎,不用回头他都能想想得到坐地泡的这个外号不是白来的,更是领教过四丫娘这哭天抢地的功力。

    他的心里多些震惊,杨四丫和张芳几乎同岁,她才十五六岁啊。四丫娘就已经让余振生觉得是没有廉耻的人,可偏偏四丫遇到更恶的人,反倒人坐地泡炮不起来了,看来真是恶人自有恶人降!

    余振生知道,杨四丫说的班子可不是唱戏的班子。那是南市里可以开张纳客窑(妓)院。那地方叫叫“班子”,也称“书寓”,一旦有新来的女子,就会在大门口贴张大红海报,上面写着女子的艺名,并写上某某今日进班做宣传。

    他同情杨四丫,却也被无计可施,同时四丫娘的的泼妇的样子逼得他赶紧逃离,他生怕再沾上杨家的事。他安慰自己,虎毒不食子,四丫娘不会容不下杨四丫的。

    回到街上,余振生才渐渐平静了刚才的情绪,街上的车水马龙。快走到铺子的时候,杨五正抱着他的破布包和他迎面走来,远远的就朝余振生挥着手:“振生哥!”

    余振生站在铺子前等他走近,从他手里接过今天的晚报。自从五叔走后,对面的报摊也荒废了,每天张记的晚报就是杨五给留一份送过来。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余振生拿着报纸问道。

    杨五冲余振生眯起眼睛笑笑:“今天抄到大的,那几个不识字的都被辛文忽悠了,我认出了几个字知道是官银号那边有粉色的,咱家门口路熟跑的快,就留着您这的一份,其他早都卖光了。”

    “那赶紧回去,你四姐回来了!”

    “我四姐回来了?她在哪?”杨五顿时眼睛一亮,姐姐也是心疼弟弟,所以杨五对四丫也是极好。

    “我刚给她带了路,你快点回去,别耽误了!”余振生嘱咐着杨五,心里想着杨五回家了怎么也不会让他娘把四丫再撵出门了。

    余振生没想到,五叔竟然真的留下来一起过中秋节,眼看明天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张春明和严彩蛾夫妇也放松了下来。

    张群青的婚事算是中西结合的办法,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这边张记院子搭起喜棚挂起灯笼,平时晾衣的宽敞的院子刚好摆起六桌招待亲朋的宴席。

    隔壁院子则是挂起彩灯,彩色的剪纸拉花,院子里没摆席却放了两个大桌,桌上摆上新鲜的时令水果,果脯点心,瓜子桃仁等小吃。这地方是小两口的新居,他们也要在这里招待他们的同学好友。

    现在,张记一家人在这片张灯结彩红彤彤的喜庆灯光之下,一起过一个元宵节。

    这个元宵节张记过得格外热闹,张家夫妇,张群青和张芳,还有小张蕊贵宾是余六河几个人坐在一桌。

    另外一桌则是崔卫,老孙头夫妇,栓子,还又张群青带来的贾丰和胡二。贾丰本来和振生他们就熟悉,坐在一起更是有说有笑,加上他总是歇后语俏皮话一串串的,都得一桌人一阵阵的就小起来,刘福不在胡二就也自然的多,以前铺子的人还会劝劝胡二,日子一久大家也就不再劝了,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胡二的心结早晚会随着时间过去的。

    余振生发现,张春明和六叔似乎格外谈的来,甚至相互之间的称呼也变了,六叔不在叫张春明掌柜而是称呼春明兄,而张春明也不在叫余长官,而是直接称呼六河。

    对于这样的变化,张芳倒是喜滋滋的眼睛时不时的眯起,她笑起来的样子确实也好看,一对深深的酒窝时不时就陷下去。看张芳开心且略带得意的样子,难不成她将来还真成自己六婶?想到这,竟然觉得有趣,六叔一直未娶,这事自己的爹娘早就念叨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张芳和六叔的年龄是不是相差太多了,掌柜的能乐意吗?

    也许大概男人比女人大十几岁不是问题吧,听说杨四丫找的那个老头的儿子都快四十岁了,杨四丫不也跟了那老头。余振生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又想到杨四丫的事来了,人的命真是各不相同,这会杨家或者也在过中秋,不管发生什么事,大概也算是团圆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见到张芳一起身朝他们这桌走过来,走到余振生身边说道:“振生哥,我爹说让你过去坐。”

    余振生朝那桌看了一眼,六叔正对着自己笑,他摇摇头:“我就不过去吃了,这边挺好的。”

    崔卫停下说笑催着:“去啊,你师傅让你过去吃你还不去?”

    栓子却塞满一嘴的酱肉嘟囔着:“过去干啥,这边多自在!”

    余振生有些犹豫,显然这个场合自己坐在主家的桌上不合适,这桌上崔卫怎么说都比自己有资格坐过去,再说胡二也是掌柜的徒弟。

    “振生!坐过来!”严彩蛾发了话,余振生只好端着自己的碗筷低头朝主家的桌边走去,心里却没有得意反而有些不安。

    他坐到余六河的身边,平时偶尔张春明或者严彩蛾也会叫着家里的伙计一起吃饭,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元宵节啊。他感觉另外一桌上总有些异样的目光,是来自崔卫对自己的调笑还是来自贾丰的诧异?更或者来自胡二,他觉得胡二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像看刘福的时候了。

    当然余振生是不太在意这些,自己和胡二又没有过节。

    这边的谈话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听着确实没那边的有意思,总算熬到这桌团圆饭吃完,余振生送余六河出了门两个人走到余六河车边,余六河开开车门却没坐进去,而是扶着车门转头问道:“振生,你觉得张芳怎么样?”

    余振生就笑了笑:“挺好的,就是脾气急了点。”

    余六河指着振生也笑了:“那行,就这么定了。等好消息吧!”说完便坐上车扬长而去。

    看着汽车开远,余振生摇摇头,这六叔还真要老牛吃嫩草啊,不过他高兴就好,但是想想以后得叫张芳六婶似乎也挺愁人的。

第六十八章 群青大喜日 倭人来添堵

    张群青的大喜之日。一早,张记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对于张家的人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对于张家的伙计们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院子门外贴上了大红喜字,提前准备好的鞭炮一直铺到胡同口。

    严彩蛾在天津没什么亲戚,雷霆一家也离开天津,所以来的都是张春明的亲朋好友。到了下午来的客人就更多了,迎亲的车队接来新娘,鞭炮就一路从胡同口想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大人们都围坐着观看拜堂,孩子们站在长廊的台阶上,跳着脚的笑闹着。

    这一天所有人的人都在忙,栓子跟着崔卫迎来送往,刘福一早也赶回来,跟着大了的后面听着大了安排跑进跑出。余振生则是跟着张春明身边,原以为张春明会给他安排一些事,但张春明每次都是和客人寒暄过后,让余振生将客人们领到座位。

    来的人里,像彭晋武,孙玉林,还有附近几个铺子的掌柜余振生都认得,也没什么拘束。但是张春明的一些亲戚,偶尔会诧异的打量一眼余振生,谁都不知道张记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伙计,还被张春明带在身边。

    这么多年,张春明几乎没正式对谁说过自己收了徒弟,真正拜师入了门的,似乎就余振生这么一个。如果胡大还在那应该也算张春明的徒弟了,但现在这个徒弟似乎在张春明身边的地位有些不同。

    张家的女人都是很美的,严彩蛾长的就好看,现在上了些年纪更多了些风韵。张芳正值妙龄,又继承了严彩蛾好看的五官,更让人期待这张家的媳妇会长成什么样子。

    一对五十几岁的夫妇走进院子的时候,张芳几乎是跳起来迎过去,又拉着那妇人走到张春明面前:“爹,表姑表姑父来了。”

    “春明,给你道喜了啊!”

    “同喜同喜!”张春明春风得意拱手还着礼。

    他们说着道贺的客气话,余振生便想起张芳闲聊时候和他说起过的表姑。看着女人倒是和张春明有些相像,都是高挑的身材,虽然头发都有些青白相间,但精神矍铄两眼都冒着精光。

    正在攀谈说笑,就见栓子跑进院子,他扯着嗓门就喊:“新娘接回来了。”

    “振生,快请表姑和表姑父入席。”张春明赶忙安排着,此时外面已经响起了热闹喧腾的鞭炮声。

    哪还用请人入席,就连已经落座的都站起来,谁还不想看看这迎娶仪式的热闹劲。余振生觉得,张家的婚礼办的够排场,起码比两个姐姐出嫁时候自己看到可是排场多了。

    一片喧腾喜庆之中,婚礼的仪式才算结束,酒席正式开始。就在众人举杯祝贺的时候,忽然崔卫从外面跑了进来径直来到张春明这桌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张春明一下子就站起身来。

    一辆上面挂着日本国旗的吉普车停在张记染坊门口,随着一阵节奏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跟着吉普车小跑的日本兵也在车后停下,他们立正站在张记门口,这阵势立刻吸引了街上人的注意。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身穿长袍头戴礼帽的中年男人,这人正式曹田次郎,另外一个是个身穿西装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手上拎着哥礼盒,抬头看看张记染坊的牌子,和门口贴着的大红囍字就嘴角挑了挑,似乎觉得今天来的还真是时候。

    余振生正将一盘鱼端上主家的饭桌,见张春明起身跟着崔卫急匆匆朝堂屋走,接着堂屋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从堂屋里走进来曹田次郎和曹田小雅,他们身后刘福追着说着:“太君,太君,您稍等,我给您请我们大掌柜!”

    张春明已经走到台阶,曹田次郎站在台阶之上,一扬手:“我看不用了,你们掌柜的不是来了吗?”

    曹田小雅正朝院中张望,他的目光一眼就看到张芳,没错,正是这个女子,这个泼辣美丽的女孩子。自从那次见到张芳之后,他忽然就发现身边的女人们不美了。那些百依百顺的女子让他觉得索然无味,张芳就像是一匹小野马,一下子就踢到了曹田小雅的心上。

    难怪大伯一定坚持娶中国女子,中国女人果然有趣。

    正在给个桌敬酒的张群青也站住了,他离着张春明最近,清楚的看到张春明那脸上带着的怒气。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父亲会有些生气。

    张芳正和表姑聊着天,刚刚表姑在夸她在杂志上的照片好看,她正笑的开心。

    “你侄女啊正吵着要把衣服也染了那个花色,我这次来还说问问你爹,这衣服是不是你家自己染的呢。”席间还不知道,此刻山雨欲来各自的说笑声都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张芳便转头看到余振生还站在自己身边,就一拉余振生对自己的表姑说道:“是他染的。”

    “我听你爹叫他振生?”

    “是啊,他叫余振生,是我爹收的徒弟,振生哥,振生哥?你瞧什么呢?”张芳喊了两句余振生,见他并不答话只是有些神色紧张的盯着堂屋门口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这一望,便和曹田小雅的目光相对,张芳觉得这人眼熟便是一愣,曹田小雅朝她招招手。

    张芳眯起眼睛好像在想什么,忽然眼睛就睁大了回头看着余振生惊呼道:“怎么是他?!”

    “你别动,我过去看看!”余振生按了按张芳的肩头,放在平时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今天是张芳坐着他站着,心里又紧张又好奇同时也有种不祥的的预感。

    “芳儿,那人是谁啊?!”表姑一脸疑惑的问道。

    张芳摇摇头,她的笑容已经收起,神情严肃的说道:“表姑,那人不是好人。”说完便将那天发生的事和余振生的手如何受的伤低声对自己的表姑说着,表姑脸上的神奇也渐渐严肃起来。

    表姑父也停下和旁边人聊天,看着张芳和表姑也听着,这情形倒像是传染了一样,一桌人突然发现有人的神奇出现和今天气氛不相符的变化,不知道有什么事也朝他们看着。

    最先安静下来的是张春明的朋友那桌,那桌上今天来的都不是一般人,除了彭晋武,孙玉林,还有商会会长,税务处的干事,北城区负责治安科长陪着的还有这管片治安队队长王劲松。天津城说大很大,说小却也很小。这些人大多眼熟或是曾有交集,到也是能坐到一起,说说各个部门的那点能说的闲事。

    倒是彭晋武说了一声:怪事!这桌人便顺着他的目光安静下来,有一两桌的突然安静,其他人的声音就显得突兀,突兀之后便是瞬间的沉寂,人们便一个个都朝着堂屋的方向望去,谁也不知道那站在台阶上礼貌长衣的人是什么来头。

    不是亲戚,不是朋友,更不是这街上的大小铺子的掌柜,他们看上去和这些及其不同,却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

    彭晋武低下头,朝孙玉林的方向扭了扭。似乎不想让曹田次郎认出自己,孙玉林好奇的笑声问道:“这是谁啊?怎么你认识?”

    “日本人!”彭晋武在他耳边小声说着,孙云林脸上也略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震惊,也朝张春明和曹田次郎望去。

    “曹田先生,今天到访有何贵干?”张春明静了静心神。

    “今天令郎大婚,我是给张先生送贺礼的!小雅!还不叫姐夫?”

    曹田小雅忙将手中提着的礼盒举了过来,他笑着微微一躬身:“姐夫好!”

    张春明没想到曹田次郎会来这么一手,他顿时觉得脸上耳根有些灼热,身后哗的一片哗然,便是人们小声议论:“什么姐夫,他叫掌柜的姐夫?”接着所有的目光,又都朝主桌望去。

    严彩蛾这心自从张春明离开桌子就悬着,她是认得来的这个日本人,却不知道那年轻人是谁。张芳跟表姑说起之前发生的事严彩蛾全听到了,现在院子里瞬间安静,又听到台阶上的那一声姐夫,严彩蛾的心里就咯噔一下,立刻猜到了这个年轻人和王纯的关系。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敏锐的,今天王纯没有来,严彩蛾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说,上次王纯特意来家里看望余振生受的伤之后,严彩蛾倒也觉得王纯本性也不是大恶的人。作为女人来说,她心里甚至有点同情王纯了,这么久了还没给人家一个说法,这事要是换在自己身上还不知道要怎样。

    她甚至和张春明在先聊时候说起过,等到群青的婚事办好了,就让张春明接王纯过来。张芳早晚是要嫁人的,况且就算她不喜欢王纯,张芳的性格也不至于做出故意排挤刁难的事。倒是张春明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男人做事要有担当有面子,拖了这么久也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所以在一家人商量,连张群青都同意请王纯来参加喜宴的情况下,王纯竟然没有来。这本来就让严彩蛾心里不大舒服,现在又蹦出来了这个日本人和他的儿子,当着这么多人叫张春明姐夫,严彩蛾觉得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着自己。

    她将坐在自己腿上的张蕊抱了下来,对着张芳说道:“芳儿,带妹妹到里面去!”然后她站起身,款步朝张春明走去,就这两三桌酒宴的距离,她就觉得后背都好像在被人指指点点。

    天津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租界。人们表面上是不太关心天津有多少租界,有多少洋人,这年月能吃口安心饭就不错了。不过骨子是憎恨甚至是惧怕洋人的,洋人有枪,洋人不会跟老百姓讲道理,老百姓守着自己的国法,还要守着洋人的洋法。其中,老百姓最反感的恐怕就是日本人,他们长得太接近国人,但骨子里却好像总有些邪恶的东西。

    日租界是天津城最混乱的租界,如今天津各国租界中,以日本租界最为肮脏,除了烟赌之外,女支院特多,其女支院分布在几乎日租界的各个角落。这里是一个藏污纳垢最厉害的地方,一般想做坏事的中国人,多以日租界为护身符,在“华界”所不敢做的,在日租界里可以公然去做。

    比如女支院不准吸大烟,而日租界里对此则毫无限制,于是女支院老板们争先把女支院开进日租界。

    在日租界里有一条胡同,叫富贵胡同,直通四面钟大街,那里有几家窑子,属于三等女支院,许多女支院混不下去的女支女多降级落在这里。

    在日租界里,除了这些挂着招牌公开的女支院,还有所谓的“花烟馆”,跟有许多暗娼,大多分布在四面钟附近秋山街和寿街一带的小巷之内。暗娼又叫暗门子,到这类地方游逛的人,俗名“钻狗洞”。提起“四面钟”后的富贵胡同来,天津人大都知道不是个好地方,常绕着这块地方走。

    除此之外,日租界还有开着车行名义的大烟管,明目张胆的诱引国人去抽大烟。老孙头的儿子就是误入了这行,最后惨死。在有南市那得流氓混混都靠着日租界,和日本人沆瀣一气欺男霸女干尽了坏事。

    当然并不是说其他洋人的租界就好,而是相比之下日本人给人的感觉大多邪恶。更何况如今从东三省逃难来的人,在他们口中日本人更是烧杀抢掠,日本人是魔鬼拿着他们的刺刀,一点点的戳开中国的大陆,残害着国人。

    有一个王纯已经让严彩蛾堵心了,现在如今这刺刀竟然挑到自己家里。张春明的形容是没错的,严彩蛾温和的外表下有着倔强,她的内心就是张春明形容的地雷,她自己不觉得但遇到大事真的会炸。

    心里涌着对日本人的反感,她是有些畏惧的,但是今天的场合容不得她甚至是张春明的畏惧,当着这么多人严彩蛾丢不起这脸。

    她走到张春明的旁边,轻轻的点了点头:“曹田先生,您好。”接着她打量着上下看了看曹田小雅,然后挽起张春明的手臂对着曹田次郎和曹田小雅说道:“今天这里是我家的喜事,春明收偏房的事要等日后在办,既然王小姐没有来,那这姐夫不叫也罢。而且,王小姐尚未我张家的门,恐怕这么叫也是对王小姐的不敬。”

    身后酒席桌上传来窃窃私语,原来张掌柜要纳妾啊,原来内掌柜是知道的,这是人家家事又不是丑事,还是人家张大奶奶大度,这气魄这分寸。

    曹田小雅就有些尴尬,他的手伸着递出礼盒对面却没一个人去接,他回头看看自己的父亲。

    曹田轻蔑的笑了笑,但还是收起笑容:“张夫人说的倒是在理,你们中国人讲究礼仪,小雅,那就叫张叔叔,省了乱了辈分!”

    “算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二位请回吧!”张春明淡淡的说道。

    “张先生放心呢,我今天不是来吃你这宴席的。今天我来,是按照你们中国的礼仪,让你喜上加喜!我是来提亲的,张先生也要拒绝吗?”曹田小雅见张春明说得并不客气,看了一眼自己那满脸尴尬的儿子,压着心里的怒气冰冷的说道。

第六十九章 喜宴出闹剧 振生疑被冤

    堂屋的台阶上像是一个舞台,曹田次郎就像是个表演者,他提高了声调,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张记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这位衣冠楚楚的表演着,来的这两个人是日本人的信息已经在院中席间传布,当听说他来提亲整个院子顿时一阵寂静。

    晚风吹着院子的红灯笼,微微摇晃着,摇曳的喜庆的红影似乎在告诉人们,眼前的一切并非静止,但那百十人却鸦雀无声的场面让人有微微觉得有些诡异。

    忽然席间就是一片哗然,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张掌柜怎么会和日本人结亲,这日本人上门又是给谁提亲。

    张春明看着曹田次郎,他心里明知道曹田次郎要说什么,现在事情到了眼前怕也是没用。他神色镇定的淡然一笑:“曹田先生,我们已经是亲了,还提什么亲。”

    还没等曹田次郎说话,张春明一转身对着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拱了拱手高声说道:“今天诸位来参加小儿的婚宴,张某十分感谢。在下还有一件事要宣布.....”他高声说着,院中就安静下来,众人等着他继续说,就见张春明一把拉过跟在严彩蛾身后的余振生:“这是我的徒弟,我这手艺虽然并不算什么,如今在新式染料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不过既然是手艺,那就传承。”

    他拍了拍余振生的肩膀:“振生是我徒弟,同时也是我张记未来的女婿。”

    “哗!”院中忽然就起了一阵喧哗,谁也没想到,张春明会在群青的婚宴上宣布这件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徒弟,竟然要娶张春明的女儿。

    张家不是富豪,但是这城里生意铺子,张记也算是一二十年的老字号,能在城里有这套房产,不算大户也算是富裕中上;张芳也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那也是出落的俏丽可人,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坯子,现在正式少女芳华。怎么会嫁给一个伙计,而且还是山西来的伙计。

    “你的女婿?!”曹田次郎眯着眼了看余振生,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儿子年纪小好几岁的年轻人。他忽然想起上次来到这个院子,自己拔出刺刀的时候,正是这个年轻人跳出来挡在刺刀前。

    “是你!”曹田小雅指着余振生咬牙切齿。

    余振生刚才听到张春明宣布自己是他徒弟并且是未来张记的女婿的时候,感觉脑袋里嗡的一下,一瞬间他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他石化般的站在那里,心里蒙上了一层迷雾。

    难道不是六叔娶张芳?那六叔说为什么问自己对张芳的看法?也是啊,如果是六叔要娶张芳,那何必问自己?可是张芳要嫁的人是六叔,自己又不想娶张芳。

    不是张芳不好,是自己根本没想过要娶张芳。

    余振生感觉心里乱七八糟的,直到他看到曹田次郎看向自己那眯着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带着杀气的目光,以及曹田小雅呲牙对着自己像是一条准备咬人的狗。

    这个日本的小子不是好东西,他们今天来也一定不是为了好事。刚才他说要提亲,说不定就是故意来捣乱,还有刚才这个日本的小崽子对张芳招手笑来着,那他们今天来是冲着张芳来的?

    是的,掌柜的一定是借口!一定是拒绝日本的借口。不管怎么说娶不娶张芳,自己娶还是六叔娶都不是现在紧要的问题。

    余振生慢慢的将身体挺的更直,他的头微微的扬起,用少年不畏的倔强的目光回敬着曹田次郎和曹田小雅。

    “八嘎!”看到这目光,曹田次郎忽然受到极大的挑衅,他后悔上次在这个院子里没一刀劈了眼前的这个小子,他下意识的去摸刺刀却摸了个空。

    原来今天他换了身华服,又是来参加喜宴,他是日本人却是个对中国很了解的日本人。手在腰间停了一下索性就扶着腰,掩饰刚刚下意识的动作失败的尴尬。

    他一指余振生:“我记得你!”

    张春明将曹田次郎的举动看个满眼,他心里想着不好,这日本人是存心来的,自己这么说倒是暂时解围,可日后振生的日子就难过了,说不定日本人会找他的麻烦。

    因此他朝前斜跨了半步,挡住了余振生和曹田父子之间的目光对视:“曹田先生,我女儿的婚事是我决定招赘,今天又是我们中国人的婚宴,不便招呼二位二位请回吧。”

    曹田次郎吃了闭门羹,他扫了一眼这满院子的人,他摇摇头:“张先生,你的女儿不配做我大和民族的媳妇,是我的儿子坚持。就像我哥哥坚持娶一个中国女人,才会有了今天的王纯。我是王纯的亲叔叔,你就这样赶我们走,是不是有点不敬长辈。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答应我儿子和你女儿的亲事算是你把女儿了我,或者我可以带走你的儿子?”

    他用手一直张群青:“就是他!”

    随着他一声喝令,立刻冲上几个日本人,按住了毫无防备的张群青。“你们干什么?”张群青挣扎的。几个日本兵架起张群青就朝外走,这下张记的院子里立刻大乱。

    日本要带走新郎官,这事可是太出乎人意料,刘超,栓子以及群青的好友都围上前,想从日本兵手里把人抢过来。他们还没到眼前,就有两个人影似箭上弦般的冲到日本兵面前,一人一个撂倒了日本兵,把张群青生从日本人手里拽了过来。

    余振生看清楚这两人出手很快,也认出正是张群青和张芳的表姑和表姑父。他立刻冲上去,加入到抢人行列,进来的日本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栓子见余振生上手了,也嗷的叫了一声加入混战,顷刻间几个日本兵被打的东倒西歪。

    严彩蛾被这有拉又拽的人群撞得东倒西歪,心里又着急又害怕,见张群青被抓就喊着群青也想扑过去却被张春明拉住,对身边的崔卫说道:“送大奶奶回去!”

    眼看院中大乱孙玉林眨了眨那双三角眼,见彭晋武似乎有些酒力不济微微打盹儿的样子,便狠狠地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怎么说你也是在日租界办事,这老张像是有麻烦,还不过去圆场?”

    彭晋武忍着没哎呦出来,只是用他肉腾腾的胖瘦上下揉着刚刚被拧的地方:“我怎么圆?那个曹田次郎是什么人,日军辎重队的中佐,他手下可是有一个运输队,还有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平时管日本人军需后勤,打仗也跟着上各个都带着枪,哪怕在咱华界随便给扣个贻误物资调配的名义就能一枪崩了人。”

    “少废话,平时吃吃喝喝没见你这么怂,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孙玉林说着站起身,提了提裤子拧着步子端着酒杯就朝台阶走去。他这人人样子不咋地,平时也是稀松平常的懒散样子,若不说明他这个卫生处处长身份,咋一看也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街溜子。

    彭晋武哼了一声:“你两这还处出来哥们情深了是咋地。”他嘴上抱怨着,却也站起身来。

    来张记的亲朋好友,大多平时往来并不多,他们根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和彭晋武一桌的倒是有些官面的人,大多也不愿意趟这浑水,更有像王劲松那样平时都是在华界办事,又是个地面上的小隶而已更是管不起这事。也有精明处事街面上的这些掌柜的,就算是大致明白了也不敢上前。

    这些年,张春明跟彭晋武算是走的近,孙玉林加入进来,三人常在一起反而像是铁三角愈发交情牢固了些。等他们走到这人堆里,孙玉林一抬眼就看到曹田小雅手里的枪正对着余振生,眼看的他的手指就要扣下去。孙玉林一抬曹田小雅的胳膊“啪”的一声枪响,头顶的一盏灯笼立刻炸开,大红灯笼飞下的破碎的绸布,在空中飞扬慢慢落下。

    紧接着就是一声女人的尖叫,院中一片骚动,人们四散奔逃,桌椅被撞翻,盘碗稀里哗啦的破碎声,人们的尖叫声。来道贺的客人拥堵在院门口,前扑后拥的朝门外挤去。有的衣服扯破,有的跑掉了鞋子,但多数人想的就一件事,日本人开枪了,日本人杀人了。

    一瞬间院中的喧腾就如潮水般退去,满院子只剩下杯盘狼藉,而刚才拥挤的热闹的院子,如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彭晋武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哎了一声,刚才没跑现在就跑不成了,他埋怨的看了一眼孙云林,发现孙云林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挨千刀的坑了老子。心里这么骂着孙玉林,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太君,太君息怒,您认得我不?”

    “你是谁?”

    “我,我姓彭,前些日给您府上打过电话,这位小雅翻译官我们见过....”彭晋武点头哈腰的谄媚的笑着。

    曹田小雅在曹田次郎耳边低语了几句,用日语介绍着彭晋武。

    看他们叽里呱啦的说着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彭晋武心都提到嗓子眼却只能撑着假笑着。“是彭科长,你在正好,我们怀疑这个人给抗日分子提供物资。”

    “怀疑,曹田先生,抓人要讲证据的!”张春明此刻脸色发青,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紧张的,他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彭晋武一拉张春明,日本人哪讲什么证据,今天明显就是挑事来的,他越说话越糟糕。“太君,您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好歹春明和您的侄女不是想好,您是他叔,就是群青的爷爷,爷爷怎么能抓自己孙儿呢?要不这样,我帮您找证据,找到证据我来提人,君子成人之美,今天又是大喜的日子。再这么说这也是华界,大和民族讲的是中日亲善,已经是一家人就更要亲善,您说是不是?”他一边说和一边掏出手帕一个劲儿的擦着汗。

    “彭晋武!”张春明气的吼道,有这么个朋友也是丢脸到家了。孙玉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张春明身边,他一捂张春明的嘴。

    “你干什么?”张春明呜的冲孙玉林瞪着眼。

    倒是彭晋武这几句话把这个喜怒无常的曹田次郎说笑了,他拍了拍彭晋武的肩:“你还是很会说话,很会办事得,你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会在大佐面前多多提携你,日租界的警力还是多多的需要你这样的人。”

    “多谢中佐,多谢中佐!”

    曹田次郎扫了一样自己那几个哼哼唧唧爬起来等着听命的日本兵,又扫了一眼这院中和自己对峙的人,最后目光落在被孙云林拉着的张春明和被刘超扶着张群青脸上。他在两个人的面孔上来回扫了扫,忽然微微欠身道:“很抱歉,今天搅乱了你们的喜宴。”

    众人被他闹得一阵糊涂,但见曹田次郎脸一下板起:“刚才我是作为叔叔说的,作为父亲我理解你,你很爱你的儿女,我也是!今天的事就这样,你放心你女儿一天不成亲,我儿子一天就不放弃。”

    说着他瞥了一眼曹田小雅,小雅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曾为儿子的学业骄傲,但同时也为了小雅的轻浮操心。本来他不愿意家族再多个中国女人,但自从小雅宣布要娶张芳之后,他再也没出去花天酒地过,就冲这一点曹田次郎才决定今天来。以后,小雅还是要回日本的,还是要娶日本女人的,但现在先用这个叫张芳的女孩稳住小雅让他收收心也许是个办法。

    谁也不在知道,曹田次郎的心里这个盘算,只是被他的犹如川剧般的瞬间的变脸搞的十分疑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余振生身上,他一指余振生:“这个人打了我们的人!”

    才要说要把人带走,就见一个十来岁衣衫褴褛的少年拉着一个警察走进院子,嘴里还吵吵嚷嚷什么,众人看去竟是杨五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套上警服的王劲松,他的衣服扣子还没完全扣好,一边被杨五拽着一边紧着系扣子。

    “就是他,就是他搞大了我姐姐的肚子,官爷,快把他抓起来!我姐姐要死了,要他赔命!”他拉着王劲松冲进了就指着余振生。

    所有人都惊呆了,张春明更是铁青着脸皱着眉瞪着余振生,余振生一下子就觉得百口莫辩,杨四丫怀孕了他知道,那天听到了杨家娘的骂声,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啊!

    他张着嘴不知道怎么解释,王劲松却上前一拉余振生,看都不看曹田父子而是对张春明说道:“大掌柜,你的人我得带走好好管管!”说完就拽着余振生就走:“臭小子,年纪轻轻不干好事!跟我去警察局!”

    张记的人都蒙了,连孙玉林和彭晋武都在面面相觑。曹田小雅冷哼了一声,曹田次郎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原来张先生看中的是这样的,我们告辞了!”说罢父子竟忍不住嘎嘎的笑了几声转身就走,院子里只剩下张记的人,看着这散场的宴席仿佛刚刚是做了一场梦。

第七十章 仁义当为先 患难见情义

    好好的一场婚宴被彻底的搅散了,张春明的心里是愤怒且无奈的。

    此刻的余振生更是无奈,他的衣领被王劲松抓着,胳膊被杨五拽着,正拖着朝院外走,院门口一堆人,都是些胆子大的或者跟张记还有些交集的。这些自觉地闪开院门,王劲松却停下脚步看着灯火通明的堂屋。

    “王叔,你放开我!我没做坏事!”余振生心里着急,不知道堂屋里的情况。

    王劲松沉沉的轻声说道:“别闹,等下会放开你。”见日本人都走了,王劲松才松开了余振生,杨五长出一口气。余振生赶忙跑回堂屋,他一进来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师傅,我没有....”余振生有些着急还想解释。

    张春明瞪了他一眼:“你的事等会再说!”

    见张家这场风波算是暂时平息,孙玉林拍拍张春明的肩:“晋武是一番好意,刚才的话你也别怪他!”

    张春明苦笑了笑:“玉林,晋武....”他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能有两个遇到事和他站在一起的朋友。

    彭晋武摆摆手:“但凡我要是有办法,也不用舔着脸巴结日本人。我们先走了....”说完便冲着孙玉林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告辞离开。

    张春明又对表姐夫妇致谢,那夫妇嘱咐张春明日后要多加小心,便也离开了张家。

    这边送走了几位当事人,那边主持婚宴的大了以及搭棚和灶上的师傅们就互相撺掇着一起走了过来,张春明就叫崔卫带他们去找严氏结账,又让张群青回去陪着郑雨诗。

    刘福栓子和老孙头夫妇以及群青化工的伙计们一起帮忙收拾着院子,堂屋只剩下张春明和余振生,张春明坐在八仙桌后一言不发却极为严厉的盯着余振生。

    今天自己的脸算是丢到家了,刚刚宣布这小子是未来的女婿,他就给惹出这么大祸。现在不同于余振生刚来的时候,张春明对余振生是寄予厚望的。当然,如果不曹田小雅来这一手,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宣布这件事。

    想到这小子竟然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张春明又气又恨他指着余振生:“你给我说说,你做了这等事,还怎么娶张芳。”

    余振生忽然发现,除了杨四丫的事,现在张芳的事也开始让他头疼。他想解释杨四丫的事,却不知道从何解释,张春明又提到张芳,余振生就立刻想到这里一定有误会,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师傅,我没想过娶张芳!”

    “你!你!”这下张春明是真的怒了,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难道自己家的女儿比不上坐地炮家的卖场女。他的脸涨的通红,用手指着余振生,手指都有些颤抖:“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掌柜的,掌柜的!”崔卫迈步进了堂屋,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您先别生气....”他一边说着一边冲外面喊道:“劲松,小五,你们两赶紧过来。”

    随着他声音落下,王劲松和杨五一前一后走进堂屋,张春明见状忙站起身上前迎着:“王队长....今天可是给您添麻烦了。”

    今天来的客人里,王劲松是算不上什么人物,这个华界城北管片的治安队长手下就是那么三五个人,管的也是些街面上胡同里的鸡毛蒜皮的消失。但好歹人家是穿着官衣,还是现管的角色。

    王劲松受邀在桌边坐下,他拿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又重新戴起,这才看着张春明说道:“大掌柜您客气了,咱们都是街坊邻居的,谁也不愿意看着您家出事儿。我可是没彭科长的胆儿,也没人那身份。别的忙我是帮不上,我就寻思着试试能不能带走振生,还好那日本人没死缠烂打的要抢人,要不然我也是没招了。”

    “带走也是应该,我这徒弟做了这样的卑劣事,是应该好好管管!”张春明白了一旁张口结识相要辩解的余振生。

    “哈哈哈,大掌柜您误会了,小五,你说!”

    杨五一旁挠挠头,瘦瘦小小又有些腼腆的样子他咧着嘴笑笑:“我今天回家晚些,就想着等着贾大哥和胡二哥一起回去。这天都黑了那边那条路我自己走有点怕,等了半天这宴席也没散,我肚子又饿就像混进来弄口吃的。”他说着一皱眉吞了吞口水,众人都听到他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

    崔卫转身走出堂屋,从院中还没收拾完的席上端了些饭菜摆在桌上,杨五眼睛都发亮伸手要去抓却又胆怯的看了看王劲松:“我没拿什么东西,才到院子就听到枪响,一堆人朝外跑我差点没被挤死....”

    “小东西!赶紧吃,我来说吧!”王劲松接过话来:“大掌柜,是这么回事,刚在院门口这小子还真被人挤到了,我就把他拽起到一边,他就想进来让我拦住了。不过,当时他可没说要找吃的,他跟我说日本人要杀了振生,让我救他振生。还说,他要当舅舅了,可是姐姐的娃没爹,要是救了振生,他就能求振生给他的外甥当爹,振生人心地好一定会答应的。你说,这小子他怎么想的。我就想到让他诬陷振生,给振生扣个罪名,我好试试能不能把振生先带走。”

    王劲松这么一说张春明才恍然大悟,他看着正在狼吞虎咽抓着盘子烧鸡往嘴里送的杨五将信将疑的问道:“小五,是这么回事吗?”

    杨五噎了满嘴的饭,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个劲的点头,嘴里还呜呜的嗯着。

    “这孩子,倒也算你有心了!”张春明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

    “可说不是!我家总祖辈就在这街上当差,各式各样的人见的多了。咱们中国人就讲究仁义礼智信这几个字,就冲着这小子这么小就撑着家,还这么有仁义,咱这当大人的还能比不上一个小娃。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我也该走了!”

    王劲松说着站起身,他腿脚有些残疾走路微微有些跛脚,张春明也起身送着又嘱咐崔卫给王队长带上烟酒。此时院子也收拾利落,贾丰胡二也跟掌柜告辞,杨五急匆匆起身喊着:“贾大哥等下我。”

    张春明看了一眼堂屋里有些迷茫的余振生:“还愣着干什么,去给杨五打包多带些饭菜回去。”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之前的责备和严厉。

    余振生应了赶忙去灶房,他一个手不方便,就由着孙婶给杨家带了不少的吃食,又有灶房没用到的食材,鱼肉青菜拎了满满一个大篮子。

    想着贾丰胡二和杨五同路,余振生就问道:“孙婶,能不能给贾丰胡二也带些?”

    孙婶打趣的笑道:“那还怎么不行,小姑爷您说啥就是啥!”

    “您快别都我了,我真没想娶张芳!”

    “嘘嘘嘘,振生我的大侄子,以后可别这么说,这么说你让掌柜怎么想,大小姐可是好强的。”孙婶赶紧拦住余振生的话,喊着栓子过来帮忙拿着东西送出去给院子里等着的贾丰三人。

第七十一章 少年当自立 不肯寄篱下

    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除了挂着院中的红灯笼将院子渲染出一片喜气之外,院子又像平时一样的空旷。

    累了一天崔卫刘福和栓子已经陆续的起了鼾声,余振生却睡不着了。师傅说的是不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宣布这件事应该不是开玩笑。可是,自己真的要娶张芳吗?张芳喜欢的可是自己的六叔。

    即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六叔和掌柜的商量好了给自己定下亲事,那娶张芳也是有点问题。张芳太凶了,自己要是张记的伙计会一直被她使唤被她瞧不起。男人一定要比女人强些才好,自己还想着接父母来天津,张芳会不会对自己的父母好。

    可以说,余振生不讨厌张芳,也并不抵触长辈安排的婚事。他甚至还不知道,曹田小雅已经把他当成了情敌,甚至刚刚成年的余振生还想不到这个问题。现在他想到的是门户的问题,想到的事自己真的要定亲就是大人了,就要做大人的事,还有几个月就可以出徒了,那样他就会在张记有份收入,然后就可以接父母来天津。

    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他梦到张芳在拿着棍子追着他,又梦到杨四丫挺着肚子站在自己面前眼泪汪汪的问能不能给他肚子了孩子当爹。余振生一下子就吓醒了,便想再见到杨五一定得跟他说,自己是要成亲的人了,不能给他姐姐的孩子当爹。

    接下来的几天,余振生忙着和王裁缝办房子的手续,又按照六叔在的时候的约定,由王裁缝带人把院子修整了一番。余振生和掌柜又请了两天假,盯着院子里的木匠瓦匠们重新给房字铺了瓦,刷了浆糊了顶子。

    他又请木匠打了些简单的家具,算是把几间屋调配的装的像样了,还在院子一角搭起见小屋子当灶房。

    栓子每天铺子一收工就跑来给余振生帮忙,他拎着食盒一进院子就喊:“振生,我娘让我给你送饭来了。”

    余振生刚将那些书在床下藏好,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迎出来的时候栓子已经进了屋:“赶紧趁热吃!”看着余振生去洗手吃饭,栓子就欣赏起这套院子,一边欣赏一边啧啧的羡慕:“你六叔真好,弄了这么个院子,他又不在天津以后谁住啊?”

    “我住!”

    “那他要是会来呢?”栓子左摸摸又看看,看上去高兴的不得了。

    “你忘了,雷伯家出事我六叔帮忙,他给我六叔钱我六叔不收就给到我名下。这房子是用那钱买的,对外就说六叔买,这事我只对你说,你可别说出去。”

    “嘿嘿,当然不会说啦!”栓子笑着在余振生对面坐下看着他用左手熟练的吃着饭:“那你这么折腾修这房子是打算搬出来住?”

    “既然自己有地方住,就不用挤在那里了吧,我搬出来崔哥他们住的还宽敞些。再说这离铺子又不远.....”

    “那你一个人住怕不怕?”栓子眨巴着大眼笑嘻嘻的瞅着余振生。

    “怕倒是不怕,不过你要是想也搬出来,就过来,反正这院子三间房,这间是我的另外两间你随便挑。”

    栓子站起身站在门口朝院子里看了看,他一直西边那间:“我要这间。”余振生朝那边看了看,确实那边房子大些而且还是个里外的套间,别说一个人了一户人也够住。

    “行,那你明天就搬过来呗?”

    “明天干啥,我跟崔哥都说了,今晚就不回去了。”栓子说着进了里间脱了鞋朝炕上一坐。

    “今晚?那屋床还没弄好。”

    “我睡你这啊,这么大炕就我们两个人,那屋床都不着急,等过几年我娶了雷钰再添床。”

    余振生一口饭差点喷了:“你还想娶雷钰啊?!”

    栓子身子一仰就朝床上平躺下去,他瞪着眼畅想:“当然,你能娶张芳,我咋就不能娶雷钰,到时候咱俩还是表亲的连襟,那多好!”

    “也是,不过雷伯要是想师傅这么开明就好了。”

    栓子一下坐起换个方向趴着头冲着外间正在吃饭的余振生说道:“师傅倒是开明,现在街上好多人说闲话,说咱师傅要娶个日本女人,你是这两天没在院子,张芳已经跟他爹闹了两次了。”

    “为啥闹!”余振生停下筷子,张芳是急脾气他知道,以前张芳脾气再急也不关他的事,现在张芳是自己要定亲的媳妇了,他当然想知道原因。

    “这两天,后院跟隔壁开了门,还是少夫人让开的,说是都是一家人开个门方便些。少东家那间屋子现在归大小姐了,大小姐还把那两间搞通了。开始掌柜不同意,大小姐就自己拎着锤子把墙砸了,你还不知道她吗,本来她就不喜欢王纯,他哥婚宴上被日本人这么一闹,她就把怨气都怪在那个王小姐身上了,这么干就是不想让王小姐住进院子。”

    “情有可原.....”这件事上余振生倒是站在张芳的角度上的。“你说闹了两次,还有呢?”

    “没了!”栓子想了想说道

    “没了?老母猪啊你,就一次说两次.”余振生笑着起身收拾碗筷。

    栓子却小声说道:“你才老母猪,当我不认识数啊。那一次是雷正回来电报,说要做你和张芳的媒人。”

    余振生刚要拿起碗去刷,听到就站住了:“这有什么好吵闹?”

    “大小姐他,她说,她爹不尊重她没问过她的意见。这女孩子真是,父母之命有什么尊重不尊重。”

    余振生哦了一声,看了张芳还是不想嫁给自己,他竟一点没有生气和失落,反而一笑道:“你看还是你和雷钰好,雷钰就想嫁给你。”

    “张芳不想嫁给你你还笑的出?”栓子惊讶的看着余振生。

    “只要我还是张记的伙计,我还不想娶张芳呢!”余振生见栓子瞪着大眼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就补充道:“我又不想入赘,更不想寄人篱下。”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自立门户,将来也干个张记那么大的卖卖是不是?”栓子一骨碌做起来,眼睛都冒着光:“振生哥,等你干大了我就给你拉车去。”

    “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得自己长本事,不能让人家说我图财图色吃软饭,那样就算我娶了张芳他也一样瞧不起我。我想等正式能经营铺子上的事了,给铺子赚了钱,再谈这个事。”

    栓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也这么想,所以宁肯在天津拉车,也不会去雷家做事了。不过,这怕是由不得你,我听说雷伯电报里还说春节前会陪着你爹娘来趟天津了。”

    余振生手里的碗普通就滑到洗完盆里,自己爹娘要来他简直高兴坏了,可这惊喜也太大点了吧,怎么爹娘不来信跟自己说呢?

第七十二章 幼稚的约定 成熟的筹谋

    胡同里,贾丰和胡二并肩走着。这条胡同虽然不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但从胡同穿行也并不绕路。

    胡二一脸的沮丧,头抵着肩耷着脚下似乎也迈不开腿趟着步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贾丰看着胡二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就知道他是因为那天东家婚宴上的那件事。

    两人同吃同住跟好兄弟一样,胡二有心里话也开始对贾丰说。到现在贾丰才弄明白为什么胡二那么恨刘福,该劝的他也劝了,毕竟胡二年纪比自己小。毕竟这事也不能怪刘福,当天又不是人家求着你哥两个去,当然贾丰说的要婉转许多。

    胡二虽然心里仍有些不平,但听贾丰都这么说了,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贾丰还知道,胡二可是喜欢张家的大小姐很久了,可是就算再喜欢,心里百爪挠心的他也想都不敢想一个伙计和东家的女儿会能什么结果。所以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要不是实在受不了看到刘福就想到死去的哥哥,他就是再多学徒一年也愿意留着张记,那样每天就可以看到张芳俏丽的身影甜甜的笑容。

    毕竟是年轻,再过些日子就好了,贾丰这么想着就听到胡二开口懒懒的问道:“贾大哥,你说大掌柜说的是真的吗?”

    “还想着那事呢?”贾丰用余光看了一眼胡二,这个比余振生还略大一点将近二十岁的年轻人,正被单相思折磨的一蹶不振。“谁知道呢!你没看那日本人没安好心,我觉得大掌柜可能是骗他们的。”

    胡二叹了一口气不甘的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还好受点。凭什么是他啊,我比他可早来张记两年,而且怎么说我也是咱们天津卫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小跑过来,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前面的脚步轻盈些,后面的人喊着:“大小姐,你这是干啥....”听声音是崔卫,贾丰和胡二便停下脚步侧身朝身后看去。

    张芳走在前面,手里拿着跟白蜡杆,崔卫紧跟着在后面追着,两人好像没看到贾丰和胡二急急的从他们面前经过。胡二见状马上提起了精神,加快脚步紧跟着崔卫问着:“崔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咋知道,大小姐出了时候掌柜就让跟着她别让她婚闹。”崔卫解释着却小跑着追着张芳,张芳就更跑的快些,直到胡同尽头才停下一转身就啪啪啪的拍起了院门。

    余振生正听栓子说自己的爹娘要来,心里正开心的不知道的要干啥自言自语的叨咕着:“那这间屋是正房就让我爹妈住,回头在屋里得加个火炉,还得把炕整整。东边屋子你要住,那我就住西边那间。”

    听到院门啪啪作响,院外似乎还有人声,余振生停下来自己的规划,正奇怪是谁来了。栓子一骨碌下了炕,提上鞋子应着:“谁啊,来了来了!”

    余振生见栓子去开门,自己就没有动,只是扬着头朝院门望着。

    栓子一开院门,张芳就拎着棍子进了院子开口就问:“余振生呢,你出来!”

    “大小姐,这是干啥?”栓子有些糊涂,再看张芳身后还跟着崔卫胡二和贾丰一下子就蒙了。

    崔卫气喘吁吁,却见张芳这找余振生兴师问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心想掌柜白担心了,起先还怕张芳一冲动找日本人去,现在看是来张余振生就放心了大半,于是一拉栓子:“没事,没事,小两口闹架!”

    “哦!”栓子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心更大,张芳的脾气是急些但余振生性子慢啊,他才不担心两个人真打起来,索性对崔卫说道:“崔哥你来正好,你看,振生答应让我也搬这院子陪他,你来,以后这间就是我的了。”

    他拉着崔卫朝东屋走,还回头招呼着贾丰和胡二:“贾大哥,胡二哥进来坐啊!”

    胡二本不想进来,可有关心着张芳到底来做什么,于是就拉拉贾丰小声嘀咕着:“哼,他六叔买的房子,看他嘚瑟的好像是他的一样,咱们进去看看。”

    贾丰是个外表风趣爽朗的庄稼汉子,心里明镜一样看透了胡二的心思,他笑笑也跟着进了院子。

    张芳已经看到站在正房里的余振生,她几步冲了过去,抡起白蜡杆就朝余振生打去,余振生一个侧身闪开,身子一拧就跳到院子里,这屋里家具虽然不是全新,要是让张芳打烂再添置那又得花钱。

    他是心疼家具,张芳便以为余振生要跑就追到院里,却见余振生在院里站住高喊一声:“你住手!”

    “就不!”张芳挥着杆子就冲过来。余振生一扬手抓住杆子:“凭啥,你要打得有个理由吧。”

    东屋的窗户里探出四个头来,崔卫栓子和贾丰都笑嘻嘻的朝院子里看着,栓子还起哄的问着:“是啊,大小姐得说说为啥打振生哥啊?”

    “这你们就不懂了,打是亲,骂是爱,哪有小两口不吵架的?”崔卫是张记的老人,雷正的电报他也是知道了消息,所以也就大胆的开起两个人的玩笑来。

    东屋里就是一声哄笑,三人在哄笑,胡二心里发酸眼睛里嫉妒的要冒火,他眯起眼怕别人看出来他的神情,也假假的干笑心里却恨起了张家。学徒三年管吃住,帮着张家干着干那,哥哥刚出徒就死了。自己学了也快两年,要不是来了群青化工,还要白白的干上一年半载。

    张春明要招赘要把女儿嫁给伙计,就算轮不到自己也应该是自己哥哥胡大的事,他余振生凭什么才来半年就遇到这样的好事,如果不是哥哥死了,能轮到他?现在他仰仗的叔叔购置的这个小院子,好像比人都高一等。他比自己高比栓子高,难道比崔大哥还高?

    崔哥也没娶亲,为什么不是崔哥,哪怕是崔哥胡二心里都没这么深的恨意。

    张芳本来还想打,但听到崔卫的话她脸一红就顺手将白蜡杆撒了手,转身回屋喊了声:“余振生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余振生将杆子在墙边戳好,跟着进了屋见张芳坐在那里一副家主的气势:“把门关上?”

    “关门?”余振生回头看着东屋趴在窗边探着头朝这边哄笑的四个人难为情的说道:“还是别关了吧。”

    张芳起身说着:“我都不怕你怕啥!”说完就把房间门咣当关上了。

    胡二马上就要过去,贾丰一把拉住:“别看啦,人家关上门说悄悄话。”

    “我..他...”胡二急的红的脸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怕他对大小姐不利。”

    “这个不用你操心哈!人家马上就定亲了,就算是要生米做成熟饭那也是掌柜的操心的事。咱们就等着喝喜酒就行啦。”崔卫嘿嘿两声,一直以来他对胡家这兄弟两个表面的仁义是有的,胡大出事他也是尽量帮忙。可胡二这小子有点不知道好歹,做事还矫情。

    人各有志,胡二去了群青那里,作为张记的老人崔卫觉得掌柜内掌柜都没说什么,自己就没必要较真,但从心里他真是不大待见胡二,说话也就不自觉流露出嘲讽的味道。

    贾丰知道崔卫有分寸,也知道胡二有点小心眼,他年岁大些也会处些事,他揉揉肚子:“崔哥,我们就是路过赶上了,没啥事我们先走了啊。咱们不比您那边,回去这不还得自己弄饭呢,这肚子都咕噜叫了。”

    “贾丰兄弟,你们那边可是比我们前多些啊,对了家里还有没有菜,我听孙婶说院子里还有菜吃不了怕坏了,明天你来一趟再拿些菜回去省的花钱买。”

    崔卫和贾丰年纪差不多,平时也说的来,张记的这点事他又做的了主,便嘱咐着贾丰。

    贾丰道了谢就几乎是拽着胡二离开了院子,崔卫轻轻的摇摇头,一转脸见栓子还趴在窗边朝正屋瞧呢。他靠在窗边,点上一根烟,又戳了戳栓子:“栓子,我问你,你在这院子住跟振生讲没讲租金?”

    “租金?讲什么租金?”栓子被崔卫问的有点糊涂。

    崔卫却笑道:“傻孩子,你白住人家房子啊,将来用水用电卫生费房子修理,这些人家都不花钱的吗?”

    栓子挠挠头憨憨道:“崔哥你说的也是啊,我没问振生也没提,我还寻思我就住下来,回头娶了媳妇我也跟振生哥在一起。”

    “傻子,亲兄弟还有分家的呢,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啊!”

    栓子顾不上那边房间里余振生和张芳的事了,他用手搓着天天风吹日晒黝黑的面庞:“哎呀,这个我是真没想到,那现在怎么办。”

    “你娶媳妇不还得几年吗?”

    “嗯,还有四年,过了年就还有三年!”

    崔卫被他自己真当回事的盘算又说得认真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振生有说他有什么打算吗?”

    “他说了,他爹来了就让他爹娘住正房,我住这间,他住对面!”

    崔卫环顾着房间:“这房间不小,一个人住太空了,要不然崔哥也过了住,你和振生要好我是沾你光,所以房租我出,你也有收入了要是张记和群青那边一样也不管晚饭了,咱们就自己开火。”

    “好啊!”栓子眼睛都亮起来了:“那院子可就热闹了,隔壁就是我爹娘家,就是咱们不开火也有吃的。”

    崔卫一笑:“那怎么行,谁都不富裕,老沾你干爹娘算怎么回事。”

    正说着,房间门一开,张芳笑嘻嘻的走出来:“那我走了啊,说好了,就按照咱们商量好的办。”

    “呦,这就说好了啊?!”崔卫赶忙出了屋跟了过来。

    张芳头一杨哼了一声便朝外走,栓子兴冲冲的冲着余振生跑去:“振生,快,快说,你让我住那东屋房租多少钱?”

    “什么房租?”余振生还以为他要问张芳来做什么,哪知道栓子根本没打算打听这事,突然冒出个房租把余振生给说蒙了,等他说了大概崔卫话的一半原话,余振生才听明白原来是崔卫也想搬出张记。

    怎么自己才两天没去那边,那边就有了那么多新变化,崔哥因为啥想搬?等到余振生想问明白崔卫的时候,崔卫已经随着张芳回张记的院子了。

    张芳不在提是否和余振生成亲的事,也不吵着不嫁给余振生。两个人倒是一拍即合,一个不想娶觉得自己未立业不成家,另一个不想嫁。

    或者张芳还真是少女心的一时冲动,她是喜欢余六河,但又没道胡二喜欢她一样的单相思之苦。她是不想嫁余振生,却不是讨厌余振生,而是从心里觉得没信心,这个蔫坏损好像不喜欢自己,那样将来自己要吃亏的。

    她有着传统女孩子的思想,又有着当下新潮女孩子的倔强。这种矛盾纠结着她,有时候想到要嫁给余振生就会有些生气,明明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六叔。但有时候想到要嫁给余振生,又有些莫名的害羞,他那并不算伟岸的身躯却总在有大事的时候挺起像个小小的男子汉。

    年轻人的约定是出于年轻人的单纯,他们悄悄的约定,要张芳读高中,若是能上大学就上大学。如果张春明严彩蛾不同意,那余振生就帮着去说。他们还约定,余振生不想入赘,自己是独子,张家又有儿子,不说清楚这点他是断然不会成亲的。

    可以说,两个人之间没有爱情的火花,有的只是相互的好感和对父母之命的顺从,他们不懂爱情,更不知道他们还是想的简单了。他们甚至还没弄明白,成亲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不懂柴米油盐,更不懂人心变迁。

    余振生请假收拾房子的日子里,张记开始为王纯的事焦灼。就在群青成亲的第二天,王纯的母亲和王纯一起来了,这个中国女人和张春明夫妇私下谈了半天。

    送走了王纯和她的母亲,张春明和严彩蛾对坐了半天,最后二人商量着把外院的房子腾出来。群青化工的生意越来越好,张记的生意却越来越冷清,群青的新媳妇在劝把张春明的门面也接过来,再添些品种把生意做大些。

    郑雨诗是大户人家,郑家是富商,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张芳将生意也做大。

    张群青和张春明商量着,两间并成一间铺子,张记染坊的铺子和隔壁打通,门户上面的牌子不变,只是群青占用张记的半间铺面。

    这件事还在商量中,张春明是不想自己的生意最后还是被儿子吞并了,可干撑也不是办法,而且张家马上又要添丁进口了。

    王纯的母亲那略带哀求的话这两天总是绕着张春明,她虽然嫁给日本人,她的女儿是接受的日本教育,但是她希望女儿的孩子接受中国的教育,同时张春明也认定,不管王纯有的是男孩女孩,都必须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这些事还在筹划中,但崔卫已经在想,如果真的都这么推进了,那也是自己快要离开的时候了。问栓子房子的事,崔卫也是在未雨绸缪。

    刘福原本也不住张记,余振生和栓子也没回来,崔卫候着院子里收了废水,回到房间一个躺着床上,他也在想:张记生意本来就岌岌可危,现在又招惹了日本人,以后张芳进门这后院这么多事,张记不会真的就这么完了吧。

第七十三章 张记现转机 振生初登场

    清晨,院中传来一阵唰唰的扫地声。崔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原来五六个人挤着的这个大通铺,后来只有他和余振生栓子三个人宽敞了许多,现在一个人打这个滚的斜躺着还觉得空旷。

    院里的声音愈发的清晰,以前很久一段时间,崔卫都是在这样的声音里醒来。自从余振生和栓子来了张记,早上打扫晚上等门都成了余振生的事,这小子根本不用别人指派,每天都是做好院子里的事情做自己的事情。

    开始人们都觉得,或者这孩子是有心计会讨好的,但这都快一年天天如此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完全不是一个由着新鲜或者心性的小孩子,也难怪大掌柜会越来越喜欢他。

    可是如果张记办不下去了,余振生将来会怎么样?或者也会和胡二一样到群青那边去,反正张记铺子里的人群青那边肯定会全收着。崔卫想着就坐了起来,推开窗户朝院子看去,院子里余振生正拿着扫着地,他的样子和刚来的时候一样,缝隙角落都认认真真的从头扫到尾巴。

    “振生,今天就来了?”

    “崔哥,我已经歇了好几天了,也没见您去招呼我。”

    “掌柜的说,你来这么久没好好歇过,弄房子也是大事,再说铺子也没什么事!哎你的手?”

    “我觉得差不多了,夹板我拆了!”

    “这孩子,伤筋动骨得一百天呢。”崔卫说着披上衣服出了屋从于振生手里接过扫帚:“得了你歇着吧,哎?你怎么进来的?”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开着的院门问道。

    “昨大小姐说今天第一天开学,嘱咐栓子早点接她来,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崔卫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这是怪,以前也没看她上学这么积极,这上了高中又定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

    余振生听出了崔卫在拿他调侃,他笑了笑:“崔哥,你昨天走的急,我还有事没问你呢。”趁着这会说话方便,余振生刚想问问崔卫想住到那院子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张春明从内院走了出了:“振生来了?!”

    “师傅!”余振生赶忙放下崔卫的事回头应着。

    “正好,待会吃了饭你跟我去趟作坊。小崔,等下你陪着大奶奶去银号取三百块钱。”

    崔卫放下手中的扫帚,跟着张春明身后超堂屋走着:“掌柜的,是不要整这院子的房子?我正好有个事跟您商量。”

    余振生便去灶房,挑开灶火烧上开水,张春明有个习惯每天早上要喝茶看报,这茶水不溜舒畅了早饭都吃不好。

    张春明拿了报纸在桌边坐下,他指指自己对面:“坐下说!”

    崔卫两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自己觉得应该是很坦然的一件事,现在竟然有点紧张:“大掌柜,我想搬出去。”

    “搬出去?”张春明觉得有点突然,他抬头看着崔卫:“怎么?我家里容不下你了?”

    “瞧您说的,这些年您待我可不薄,从心里我也没拿您真当掌柜的,我是拿您当了亲人了。可咱院子里的事您也从来不瞒我,这不是前院要来人了。我这出来进去的也不大方便......”

    张春明轻轻叹口气:“小崔啊,你这跟着我十来年了,现在生意不好做,不过我可没想过让你走。这院子里里里外外都是张罗着我心里有数。也怪我,你这个年纪了,早该帮你成个家。这不是我还想着,如今生意这么不好做,以前还有雷家撑着一半的产品的销量,我正打算今天去了作坊把那里的工人都解散了。咱们生意还是要做,这家里也离不开你,如果只是想有个自己的落脚的地方,你就住到作坊那院子去,住多久我不管,能成个家就最好......”

    余振生拎着烧好的水走进堂屋给张春明沏茶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掌柜和崔卫两个大男人都有些眼圈发红。他小心翼翼的给张春明将盖碗茶沏好放在张春明面前,心里一个劲的嘀咕,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吧。

    “掌柜,您误会了,我没想离开张记。”崔卫拉了拉拎着壶要出去的余振生:“正好振生在,我是想着搬到振生那院子里跟他们就个伴儿。他那院子离这这么近,他两又年轻,还是外地人,我搬到他们那去我自在,还能盯着点这两个小子。振生,你觉得呢?”

    “好啊!崔哥要是能跟我们一起当然好了!”

    张春明端着茶杯,轻轻的推着碗口的浮茶:“这样也好,振生没意见就行。”

    虽然张春明是看好余振生,又打算把张芳嫁给余振生,但毕竟两人尚未婚配又都是身大袖长的青年男女,余振生要收拾院子和栓子搬出去住反而倒是挺对张春明心思,再有崔卫盯着他就更放心了。

    “我没意见!人多还热闹些。”

    张春明便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定了,等回头我收拾出作坊那样子说不定我们也搬了,这么干法群青这小子早晚得把老子挤走。”他带着几分自嘲的语气,但笑容确实是开心,儿子比老子强当然是件喜事。

    崔卫看了一眼挂钟站起身:“那我去请大奶奶给您取钱去。”

    时间刚好银号开门,张记也开张纳客,余振生帮着刘福下了门板,隔壁群青的贾丰和他们打着招呼。余振生应着把门板放好,转身朝着路对面看去,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正指挥着几个工人在拆对面的何斌的旧书报摊子的房子。

    “福子哥,这是怎么回事?”余振生问正在铺子里忙着开门营业的刘福。

    “你不知道啊?也是,这几天你没来。这不是新市长要来了吗?街面上要整治,要有新气象,这没主的破屋要拆,街上的花子要撵走,各家各户还要交卫生治理费。你说说,生意没的做,这成天就是交这个费交那个费。”

    余振生笑笑:“别的咱妥不了,这卫生费咱们也交?”

    “不但得交还一分都少不了!我看咱掌柜这朋友白交了。”

    余振生淡淡笑笑,他觉得这个孙玉林局长似乎也不太糟糕,那天那么多人都走了,谁想到孙局长和彭科长竟然留了下来,看来掌柜看人还是有一定的眼力的。

    刚刚收拾好铺子,就有四五个妇人结伴走了过来,他们抬头看着张记的招牌说着:“就是这里!”

    余振生见状迎了过去:“几位大姐,您想看点啥?咱们这里.....”

    没等他介绍,其中一个就进了铺子,她手里拿着印着中西女中报到的那份杂志对同行的人说道:“我听我闺女说,就是这里。这上面的女娃子是这里掌柜的千金,这衣服是他家自己染的。”

    说完她一拉余振生问道:“小伙子,就这样的花布还有没有?”

    “您要买这样的花布?”余振生一愣,他刚要说没有,刘福就迎过来:“有!可是这货紧俏,这不是一上杂志就卖光了。”

    “卖光了?”来的几个妇人脸上有些失望。

    “对!卖光了!”刘福眼睛在几个人脸上一溜,便知道这些人买东西的诚意,就更肯定的说道:“咱这布现在都要预定,您几位打算要多少,要的急不急?”他试探性的问道。

    余振生心里暗暗佩服刘福的反应,人家可是张春明请来的,进来就是在柜上,生意话说得这么老道,既留住了人还给自己留出了时间。

    “急到是不是急,用的也不是很多,这不是天快冷了,打算给娃做新棉袄,穿绸裹缎咱做不起,这花色漂亮就寻思要是价格也合适就我们就一起都扯一些。”那领头的妇人说道。

    “价格.....”刘福挠挠头,一个劲的冲余振生眨眼。余振生立刻明白了刘福的意思,之前他的样子都是张芳的旧衣改的,现在需要用新布染色,刘福不知道该如何报价。

    余振生快速的心算,白坯布,蜡,染料,人工的成本价在加上利润,只需一小会就大概有了定数,开口说道:“咱们现在还有幅宽两尺三寸的布料,作件衣六到八尺,您几位要是都要的话就按照五毛一尺花布。”

    “五毛?”几个妇人用目光交流一下,带头的说道:“小伙子,我们这几个人都要扯,一件衣服不算棉花光布就得四块钱,有点贵还能便宜些不?”

    余振生刚要开口解释,刘福一伸胳膊拦着余振生笑着说道:“大姐们,你们要是做缎子面的棉袄,估衣街那几家老字号的价可不是五毛一尺,咱这布就是新颖好看还禁穿,我们这位伙计可是实在人,现在本来就都要预订还得等三五天才能有货,您要是嫌贵我们这有白坯布,两毛一尺。染料咱家也卖,买两毛钱的靛蓝能染好几件。”

    “这话说的,我们自己会染还来你这!”

    “就是,怎么说话呢。”眼看妇人嗔怪着刘福,却又有些东西没转头就走。刘福就陪着笑:“几位别生气,您都是诚心想买,我们也是小本生意,要不这么着您几位合计一下,要是能要上整匹布我们就给您个批发价一尺少五分,怎么样?”

    几个妇人在一边嘀咕了一阵,搬着手指头算着,一匹布是十丈,一丈等于十尺,一米等于三尺,他们一个人要做几件用几尺.....

    “福哥,我是不是要高了?”余振生心里没底小声问道。

    “放两月前你要是要这个价,可是比孙玉林局长还黑,最近布匹价格涨的多,咱们也得随行就市所以也就不太高,你放心他们是肯定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商量,倒是你得告诉,你多少时间能做出来?”

    余振生盘算着,给张芳他们做衣服的时候只是试验,虽然成功了但是里面也减了不少流程,真要拿出去卖这么多料,作画就得三两天,还得浸泡四五天,加上后期的漂洗一件成品至少要十天以上。所以他就冲刘福比划了个十的首饰。

    “我们商量好了,就要一匹。”

    几个人最后的决定让余振生都觉得有些意外,但心里却是一阵狂喜,甚至有些紧张,他多希望这件事能成,那样真的就是给张记的生意开辟了一个新路。

    刘福却一皱眉:“行,几位大姐痛快人,谁让我把这话也说出去了,不过嘛。”他从柜台下拿出一个账本,在上面翻着假装数着一些数:“这日子得排十五天,振生你给后面催催,要是十天就能取货就让几位大姐先交下定金?”

    “还要交定金啊?!”

    “当然要交,这可是您几位预订的,能预订上咱们铺子的这花布,到时候您带着条子来取货,别人还订不上看着您得多羡慕?”

    “那交多少?”

    刘福伸出一个手指:“就一块钱,您预订我们才给您安排。”

    崔卫和严彩蛾从银号取了钱,护送着严彩蛾回了张记院子,张春明正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严彩蛾把裹着钱的布包递给张春明:“当家的,就不再想想了?”

    “不想了,群青那院子是人家郑家的,咱不能让人家说咱小气,他们生意要是能做大,那是咱儿子的能耐。我是担心你心里有想法,说我偏心儿子留下这么个产业。”

    “你还担心我,早晚女儿们出嫁,我们两个有个窝棚养老就是了,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王小姐,万一是个儿子......”

    “又来了,是个儿子也得姓张,你也是大娘。行了我走了!”

    张春明将钱放在包里,拎着皮包走出内院见栓子已经送了张芳回来就招收对他说道:“你叫振生过来,我们去大丰路。”

    栓子应着去了堂屋,不多时就跑出来,他兴冲冲跑到张春明面前:“大掌柜,不好了!”

    张春明吓了一跳:“怎么了?”

    “前面,前面太忙了,福子哥说,这会儿来了好几拨预订蜡花花布的,他们正忙着收定金开条子。”

    “什么蜡花花布?”张春明一头雾水快步朝铺子走去。

    “就是振生哥染的那个布,我就听了一耳朵,刘福哥说都定到下个月了。”

    “是吗?”张春明将信将疑,走到前面铺子的门帘后,挑开门帘朝里看了看,这一看心里又诧异有惊喜。

    余振生和刘福两个人,正一个人收钱,一个人写定金条子,铺子里来了五六个客人,围着柜台等着预订花布。听了一会,正和栓子说的差不多。

    他一转身走回堂屋,他坐了片刻就站起叫着院子里修理晾衣架的崔卫:“小崔,你跟我出去一趟!”

    “大掌柜,去哪?”

    “跟我去布行!”提包里的钱原准备解散作坊的工人的,现在看来不用了,钱也有去处,照铺子里那预订的情形,得去多进些布坯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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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泰民安介绍:
16岁的余振生离开山西来到天津。
从千里迢迢的回乡路到如今时代的巨变,生活习惯,人文水土,子女教育,老人赡养各种问题纠结这普通的家庭。
和那些为了谋生,发展,诗和远方的人们一样,他们定居他乡。
百年沧桑,国泰民安,心安之处即是吾乡。国泰民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泰民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泰民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