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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芸渔歌     国泰民安txt下载     国泰民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念知再现身 贾丰遇故人

    振家的话一下子触动了余振生,转身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四叔。

    在余振生对家族的印象中,余家的家族是个兄弟姐妹之间并不算亲近的家族,在四叔几年前从梁上摔下来砸断双腿之前,余振生对四叔一家的印象也并不算很深。

    如果说余振生对某个叔伯印象深的话,那一定是和父亲一母同胞的六叔,在他儿时的记忆里还保留着在余家那老宅子里,祖母尚在时候和六叔在一个院子里的印象。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五叔的惋惜和好感更多是出于这个叫何斌给他的感受。而现在,振家这个四叔家的孩子,正一点点勾起余振生对同族兄弟之间的感情。

    余家的不幸竟然是接踵而来的,三叔的事他是没放在心上,甚至自从父辈分家之后他就很少见到三叔的儿子和女儿,所以更谈不上什么联系和感情。但是所有的事连起来,现在余家的父辈中的叔伯六人仅仅只有大伯和父亲在,这不得不让余振生有些困惑和不安。

    在答应了振家会让他学门手艺的同时,余振生看到振家高兴的跳着跑出去找杨五,他冲贾丰笑了笑:“谢谢贾大哥。”

    “谢就不用了,我也是看这孩子可怜,不过我这二把刀的手艺别回头给他耽误了。倒是我头些天去给师傅拜年,师傅也说起过,打算正经八百的收个徒弟,你不知道我师傅是祖传手艺,人家祖上可是前清朝造办处的木匠。我看着振家挺机灵,又喜欢学,回头我说说看说不定还真能收了呢。”

    贾丰收拾装工具的袋子,他拎了了袋子又放到门边:“我去铺子,东西就先放你这我回来时候拿。”

    “放心吧,这没外人!”余振生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工具袋子,他朝房里说道:“小五,振家,你们就在家看家,我去铺子里瞧瞧去!”

    两个人走出房间,栓子娘正在水缸前舀水看到余振生就招手问道用山西话问道:“振生,我听栓子说你爹娘也要来了?”

    余振生一想到爹娘要来,就自然的露出了笑容:“是啊郭婶,家里说过了十五就来。”

    “那可太好了,我们老姐两个可是能就个伴儿了。”

    “对,到时候戏园子也都开箱了,我和栓子带你们听戏去!”

    “好好,我等着,我等着”

    两个人出了院门顺着胡同朝城北大街走着,贾丰问道:“那是栓子娘吧,你们说话刚才说的啥我还真没听懂。”

    余振生笑着:“老人家了,只会说家乡话。”

    “你们山西话倒是好听,七扭八拐的跟唱歌似的。栓子说话我能听懂七七八八,振家来的时候短,我反而能听懂他说的啥。”

    “振家年纪小,学东西快。他和杨五天天泡在一起,你家杨五是个小话痨,振家怎么学的不快呢。”

    “就他?小话痨?这我还真没看出来。”贾丰看了余振生一眼,将信将疑的说道。

    “你这姐夫咋当的,跟小舅子不亲近啊!”余振生也开起了贾丰的玩笑。

    “快别提了,这杨家的一家人啊,提起来闹心!”贾丰哭笑了一下。

    余振生见贾丰说不提,便缄口不言。贾丰见余振生不说话就问道:“你爹娘这次来是要给你定亲的吧?”

    “这事倒是不急,家里陆续出了这么多事,来天津让爹娘缓缓心情。”

    “这样也好!”贾丰沉吟一下又问道:“振生,少东家说这几天找个机会两个院子的伙计都在一起坐坐,我瞅着也就这些天不怎么忙,要不你也安排一下?”

    “这事,您得跟崔哥商量啊!”

    “就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少东家的意思你应该懂吧。”

    “哎!”余振生摇摇头:“贾大哥,您觉得我是小肚鸡肠的人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我们也都知道你家的事,你心情也不会太好!”贾丰憨厚的脸上始终带着诚恳。

    “放心吧,这件事上我不会找胡二的麻烦,要找麻烦的话,头天潘大妈也没想起来我没给传电话,我是不是先得找潘大妈的麻烦?事情已经这样了,这年月谁又好过些。”

    贾丰听了点了点头:“行了,那我就不说别的了.....”他说着说着话忽然就站住了。

    两个人出了胡同走到一条街道口,过了这条横街在穿过几条胡同就能到铺子,就在这街口迎面走过来一对夫妇,这对夫妇在他们面前停下问道:“这位大哥跟您打听个路,荣德胡同是不是在这附近。”

    贾丰看了看身后他们刚走出的胡同,又朝这对夫妇望去,男人清瘦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女人听着大肚子头巾蒙着头,围巾围着口鼻,或是走路走累了觉得呼吸不畅,她将围巾向下拽了拽,露出一张轮廓很美的脸颊。

    “就是这个胡同!”余振的视线被贾丰挡着,见贾丰没说话就用手一指身后。

    “那我还想麻烦打听一下,白老板是不是住在这?”男人又问道。

    兴许是贾丰的目光被女人看到,她低下头又将围巾向上拎了拎重新挡住了口鼻,只露出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你找哪个白老板?”余震探过来问道。

    “就是再燕乐戏院唱评戏的白起白老板,我以前倒是来过,就是时间及了记得有些模糊了。”

    “额,他搬走了。”

    “搬走了?”那对夫妇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有些疑惑更多的是失望。

    “你们是他的朋友吗?他搬走好久了。”余振生说道。

    “我们是他朋友,只是出门了一段时间,这不是才回来想来探望他,你知道他搬哪去了吗?”男人客气的问道。

    余振生摇摇头。

    男人的手心手背一磕同时轻轻的一跺脚叹了一声,对那大肚子女人说道:“早知道咱们先去戏园子问问。”

    “你怎么了,现在封箱呢,去了也没人。”女人小声的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男人有些踌躇。

    女人用手托着腰深深的叹了一口:“我也不知道,要不然我们还回去吧?”

    “不行不行,你这都要生了.....这这么办....”男人急的紧搓着双手。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余振生已经向街上走出了两三步,回头看贾丰正紧盯着说话的这对男女,他拉拉贾丰示意他该走了。

    贾丰却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你们是来投奔白老板的?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他一开口就一连串的问道。

    男人抬头看着贾丰说道:“这位大哥您说对了,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不过也曾在此地呆过一段时间。白老板是我朋友,现在我老婆要生了,家里不安全就想着来投奔白老板。谁知道,他也不在此地了。”

    贾丰摇摇头:“你们说的白老板我是不认得,不过我好好像认得她,这位是不是武大小姐?”

    女人一愣,眼神立刻变得警觉起来:“你是谁?!”

    余振生听到贾丰的话也楞了一下,他转过身看着这一男一女。武大小姐?难道贾丰说的她?那个武念知?他不确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挺着大肚子把自己裹得的严严实实的女人。

    “我叫贾丰!你不记得了吗?我去征兵所想应招加入抗日军的时候你在发馒头发水。”贾丰有点激动眼睛都亮了起来。

    余振生也很惊讶,贾丰认出了武念知,那如果这个女人是武念知的话她身边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张云鹤?

    张云鹤也是很警觉,他将武念知拉到自己身后双眼紧盯着贾丰:“你是什么人,不应该,不可能你见她一次就记得。”

    “哎呀,怎么不记得啊,我见武小姐可不是一次,哦,对了!”贾丰说着一把拽过余振生:“振生,你说,是不是那次武小姐在学校门口被拉走的时候我们都在。”

    “你,你是那个混蛋的人?”张云鹤一把揪住了贾丰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道。

    “张老板,您误会了,那天贾大哥抢了我们的自新车,追那汽车一直追到了万国公寓。”余振生急忙上拉着张云鹤的手腕。

    “有这事?”

    “云鹤,算了,我们走吧!”突然被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武念知心头一阵绞痛。

    “不行,我不相信!他怎么能一眼就认得你,一定是他们的人!今天我饶不了他!”张云鹤一甩手想要抖开余振生,另一手顺势想摔倒贾丰。

    谁知道他这一抖余振生将的手腕攥的更紧了:“张老板,您听我说,贾大哥说的是真的。还有,白老板以前就住在我家院子,哦对了,还有我知道武小姐的父亲在哪!”

    余振生一下子想起来好多事赶忙解释道,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余振生。

    “小兄弟,你说的是真的?”

    “您先松开贾大哥,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吧,到我家吧。贾大哥您自己去铺子,我晚些在过去。”

    张云鹤送来了贾丰的衣领,贾丰也并未生气他,他拽了拽衣领说道:“我去铺子里打个招呼,振生等下我就回来!”

    余振生看的出,张云鹤和武念知对自己是有戒心的。他们跟着自己身后,一边走一边左右的看着。

    到了院门前,余振生推开院门:“张老板,您要是来过,应该记得白老板住哪间屋。”

    张云鹤指着对着院门的正房:“是这个院子,白大哥就住在那间。”

    “那您二位请进吧!”余振生领着路进了院子,开门进屋请二人落座。杨五和振家都从房里出来,振家问道:“哥,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家里来了客人,小五帮忙找郭婶要些开水。”余振生端起桌上的暖壶递给杨五,杨五应声出去。

    “二位坐!”余振生请两个人落座,杨五端着开水壶进来,余振生讲扣在茶盘里的杯子翻过来倒了两杯热水递了过去。

    “小兄弟,这是你家啊?”张云鹤打量了一下这重新收拾过的房间惊讶的问道。

    “这间原来是白老板租住的,白老板推了房之后房主急着卖房,也是机缘巧合我就把这房子买了下来。”

    “你?你才多大?”武念知诧异的望着这个几乎和自己同岁的年轻人。房间里很暖和,她缓缓的摘下了头巾和围在脖颈中的围巾。

    现在余振生彻底的看清了,她还真是武念知,只不过比那时候脸上有些胖,或者不是胖,只是看上去略微有些浮肿。

    武念知坐着,张云鹤在她身后站着,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余振生觉得这两个人还挺般配。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回到了。

    有段之间,余振生几乎已经忘了武念知这个人,以前他会觉得张芳是好看,有时候也有点霸气,但总是少了些武念知的英姿飒爽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的就不比较了。甚至今天看到武念知,他竟然不知道贾丰为什么那么激动。

    听到武念知的疑问,余振生解释道:“说是我买的不恰当,房子是我亲叔叔买的,他膝下没有儿女走了以后这院子就留给我了。”

    “你六叔,走了?”武念知轻声问道,她在想这个人说的走了是不是自己理解的走了。

    余振生点点头:“你们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其实我也记得你,你是张芳的同学,我是张芳家张记铺子的伙计,有时候去接张芳经常见到你。另外,我六叔叫余六河,以前是跟着商市长做事。但是我听他说过你父亲的事,你父亲武将军曾和我六叔共事。六叔说过,商市长很欣赏令尊的抗日精神,去年的时候他们都去了河南。”

    “啊,他们去了河南,什么地方?我们就是从那边来的。”

    余振生摇摇头:“我知道只有这些了。”

    “那你跟你六叔没在有联系了吗?”张云鹤不明就里的问道。

    余振生的睫毛颤了颤看上去有些伤感:“我知道的就这些,后来六叔调去前线了,再也回不了了。”

    武念知回头朝张云鹤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埋怨他怎么这么笨,这种问题怎么问出了来的。张云鹤也红着脸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的,我这么说是跟你们解释一下,贾大哥和我都不是坏人。你们既然来了,就是我和贾大哥的朋友,有什么难处你们说,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余振生诚恳的说道。

第一百零五章 解燃眉之急 说来日方长

    听了余振生的话,张云鹤和武念知才打消了戒备。

    武念知轻轻的叹了口气,张云鹤轻轻的在她肩头拍了拍,这才踏实的落了座。

    “那会儿我只知道我爹出事了,袁文会的人把我送到了云鹤那里,当时白大哥也在场。”武念知看了一眼身边的白云鹤,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云鹤不嫌弃我,我就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后来他的腿好了,戏班也快撑不下去,我们就搭起了野台子跑跑大集也算勉强和混口饭吃。可袁文会知道云鹤腿好的事之后,就让他去南市的园子。因为我的事他不肯去,袁文会就让人砸我们的场,我们走到哪他们的人就砸到哪,我们是在没办法了戏班也撑不下了。”

    余振生静静的听着,他觉得这一年来虽然不愁吃穿,但是总觉得心里不安心里苦。然而这世上有些人比他还苦还难,这些靠着卖艺吃饭的人,被恶霸逼得只能推着行头到处流浪,逼得他们无处安身。

    “幸亏有念知照顾我,我的腿才算好。”张云鹤握了握武念知的手,接着她的话说道:“那时候念知怀孕了,我也不想她整天跟着班子担惊受怕就解散了班子。最初我们回了高阳县,打算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打听武将军的消息。结果遇到保安团围攻游击队,我们要回乡去找的牛氏兄弟在突围的时候,死的死伤的伤,活着被保安团抓到听说受了酷刑也死了。家里不太平,这东奔西跑的日子我自己倒是好办,只是念知这身子。”

    他看了一眼身边妻子高高隆起的腹部。

    “张老板,那你们今后作何打算?”余振生给张云鹤的碗里添了水,轻声问道。

    “我们也没多少积蓄,这么熬着也不是办法,我就想起白大哥来,这次来找白大哥是想拖他照顾一下念知,我准备去杭州一趟。”

    “去杭州?”余振生有些惊讶,他知道杭州很美,杭州有西湖。还知道很多描写杭州的诗词,但他知道杭州很远。

    “是的!”张云鹤点点头:“我想去投奔盖老板,之前听说他在上海大舞台,原本打算去上海,后来听说他回了杭州。现在我也不确定他在哪里,如果念知跟我一起去这趟太远,她身子又不方便。所以我想我自己先去,等落下脚再回来接念知。”

    “这倒也是个办法!”

    张云鹤苦笑着摇摇头,办法是有可是做起来很难,现在白老板离开天津这么久,他也不知道白老板现在在哪,念知在天津又没有别的亲人,他还真是有些为难了。

    “我回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贾丰推门走了进来。

    张云鹤和武念知忙站起身来:“贾大哥,刚刚误会你了,真不好意思。”

    “不碍事,不碍事,这年月还是小心点好。对了,你们吃早饭了没有?”贾丰既热情又显得有些手速无措,现在他已经不在紧盯着武念知,而是对张云鹤问道。

    这一路,贾丰想着当时的事,想着那些关于传闻,他是成年人知道事情的发展,如今自己心中仙女一样存在的武大小姐已经有了照顾她的人,而自己也成家了,便打消了许多对武念知的遐想。甚至他隐隐的想到,武念知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和四丫的情况一样?如果不一样当然最好,这如果情况一样的话,这位张老板也是个和自己一样有胸怀有担当的男人了。

    武念知低下头当做了回答。

    余振生站起身来:“你们先聊着,我跟郭婶说一声给做点面汤来你们先垫垫。”

    “嗨,说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贾丰嘟囔道

    余振生看看日头,这都快晌午了。又听贾丰说道:“小五,振家,你们两个过来。”

    两个少年从里屋探出头,贾丰在口袋里掏着:“给你们点票子,去馆子端两个菜在买点酱货回来,对了记得买馒头,再带点酒!”

    “贾大哥,不用这么客气.....”张云鹤拦着道。

    “你别管,你们是客人,咱们也算旧相识了,这大老远来了,我得给你们接风”他一边说着一边挨个口袋掏着。

    杨五抱着双肩斜着眼笑眯眯的看着贾丰:“姐夫,我打赌你掏遍了了全身恐怕都凑不出了两毛钱。”

    “去去去,别捣乱!”贾丰朝杨五挥挥手,随即把余振生拉到一边,用手指头在空气中捻了捻,一脸的尴尬:“振生,有没有借我点,月底保准还。”

    余振生摇摇头:“不用这么浪费,日子长着呢!”此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说出来还不知道那两位是否愿意。

    他回到桌边对张云鹤和武念知说道:“二位,咱贾大哥是热心人,按说您二位是客人,我应该好好接待。只不过咱们得细水长流着来,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不知道二位是否同意。”

    张云鹤和武念知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轻人要说什么,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张老板,太客气的话我不会讲。我这院子还有间空房,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暂时落脚。武小姐和张大小姐是同窗,照顾武大小姐这事您可以放心。”

    “你是说,张芳?”

    贾丰啊了一声:“对对,这事还巧了,振生将来可是张记的姑爷,他们都快定亲了。”

    “真的啊?!”武念知神情惊讶又喜悦。

    “嗨!”余振生挠挠头,这个贾大哥平时挺稳重的,咋这会儿有点愣头愣脑的了。

    “那可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这房租....”张云鹤迟疑了一下问道。

    “房租好说,您不是要去杭州投奔盖老板吗?您就去您的,安顿好了您就可以安心的接武大小姐走,我想时间也不会太久,就当白老板还在这院子您是投奔白老板来的,就不说什么房租不房租的。若是您去个三五个月一年半载,您发了财愿意给咱就按时价再说。”

    余振生是真看出来两个人的为难,但他深知这帮人的时候不能让人家看出来怜悯。想想这二位一位曾经是誉满津成的武生的大角,另一位是抗日将军的女儿,他们那也是要面子的人。真不是难到了一定程度了,怎么会想着投奔别人呢。

    “那那,那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

    “张老板,您别客气,我刚拦着贾大哥给您接风,就是寻思着如果你们同意,那我们就是邻居,关上院门就一家人,这日子长久着,咱们得对付着过。我去安排点家常便饭,等会儿我们去把西屋收拾收拾。”

    “好好!等下,我还有个事。”

    “张老板您说。”

    “你叫余振生?我们以后叫你振生兄弟,你能不能别一个一个张老板,我不是什么张老板了,你叫我云鹤大哥。”

    “那行,云鹤大哥,武...嫂!”

    “振生哥,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武念知脸微微有了些红晕笑着说道。

    “嗨,这会还讨论什么称呼啊,小五,振家跟我收拾屋子,振生你安排吃的。”贾丰马上就安排起来,撸起袖子这就要马上干活了。

    余振生跟栓子娘拜托了一下,栓子娘倒是不介意一下子多做几个人的饭,自从来了天津她也拿振生当自己娃,自家娃来了客人当家长的帮忙招待一下应该。

    从灶房出来,余振生到西屋看了一眼,这间屋自从刘婶搬走之后没怎么大动,屋里的摆设虽然不多但也够用,要说收拾也没什么特别要收拾的地方,也就是擦擦桌子扫扫地,在把炕鼓捣鼓捣通通灰添些火。

    这屋里有贾丰,张云鹤和杨五余振家在干活,余振生打算帮忙,贾丰就撵着他:“人多打辖乱,鸡多不下蛋。你去把饭弄好,这不用你!”

    看来今天贾丰的心情不错,自从到了群青的铺子之后,顺口溜的俏皮话他已经少说了很多了。余振生琢磨着好像很久没听贾丰唠叨他一肚子的俏皮话歇后语了,这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回到正房,武念知站起身来。

    “你坐你的,我那有书看,你要是闲的没事了可以看看书。”余振生憨厚了笑了笑。

    “我似乎想起来了,那会儿总接张芳的是个拉人力车的,好像叫栓子是不是?”

    “你对门那房子住的就是栓子跟他爹娘,栓子跟我都是从山西来学徒的。”

    “那怎么没看到他?”武念知朝院子张望着问道。

    余振生解释道“前段我们都回家了,崔哥一直替栓子拉车,这不是栓子回来了吗,虽然十五之前铺子里没啥事,那也怕掌柜他们用车,栓子去铺子里盯着,让崔哥歇着。”

    “其实,我和张芳也不是特别的熟.....”武念知有些难为情。

    余振生笑笑:“你是不了解她那人,我早听说过你的,那次追车张芳也去了。”

    “那次.....振生哥,我能不能请你以后不要提那天的事了?”武念知低下头说道。

    余振生哦了一声,他想到那天对于武念知来说一定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于是说道:“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张芳这个人看着有些霸道有些小姐脾气,其实就是个直性子,人确是挺好的。”

    “你两个真的要成亲了吗?那恭喜你们。”

    “先别说这个事,对了我想起一个人,说不定能还真能打听一下令尊的消息。”余振生猛然想起张群青。

    六叔的事是张群青告诉自己的,张群青既然知道六叔的事,那说不定帮忙打听武将军的事也不难。他嘱咐武念知道:“你跟这坐在,我很快就回来。”

    从振生家到张记铺子并不很远,一条胡同过条街在转两三道胡同,余振生就来到城北街上。他没进张记而是径直进了群青化工的店子,胡二刚要说:“欢迎光临”一抬头看到是余振生,有些尴尬只说了欢迎就收住了口。

    余振生也太想和他说话就问柜上的李复:“李大哥,群青哥在不在。”

    “在!刚还在书房看书呢!”

    “那我进去找他!”余振生说着就穿过铺子朝院子走去。

    “李大哥,不用进去问一声少东家?贾大哥也真是的,来一趟说有事自己跑了.....”胡二不满的嘟囔着。

    “问啥问,没听人家叫群青哥,说不定回头就直接叫哥了。”李复没听出胡二的不满,呵呵笑着说道。

    余振生进了院子,在张群青的书房外敲了敲门:“群青哥在不在?”

    “振生啊,进了吧!”

    余振生开门进屋,张群青正半躺在一张塌上,身前的小桌上摆着一个紫砂壶一个茶盏,他放下手中的书坐起笑着问道:“找我有事?”

    “我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人?呵呵,说说你想打听谁?”张群青饶有兴趣的看着余振生。

    “一位姓武的将军,之前在天津组织过抗日救国军,后来和我六叔一起都跟着商市长做事。”

    张群青沉思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他略带惊疑的问道:“你是说武汉卿?”

    “好像是这个,难道还有别的武将军?”余振生暗自责怪自己刚才怎么不问清楚。

    “姓武的人不少,也许也有其他的武将军,但是你说道抗日救国军,那只有这位了。你问这个人干什么?难道你想加入抗日救国军?”

    “不是!”余振生摇摇头走到床榻边很自然的坐下:“之前我听六叔说过,商市长的部队误打了集训的抗日军。我记得好像是说,南市那些地痞里挑出来的乌合之众,都是一群怂货打就打了。唯独那位带头的将军是个好汉,而且还出任陆军第一师师长,倒是条好汉子。”

    张群青赞同的点点头。

    “那你知道现在他在哪里吗?”余振生问道,

    张群青审视的看着余振生:“你得先告诉我,你问这个人干什么。”

    “他的女儿在找他!”

    “你认识他的女儿,他的女儿还活着?”张群青一下从塌上跳了下来,盯着余振生问道。

    这态度让余振生身子向后下意识的仰了一下,群青这怎么了?不会跟贾丰一样,也喜欢武大小姐?不可能吧。

    尽管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余振生还是坦白的说道:“他的女儿还活着,现在她也在打听她爹的消息。”

    张群青忽然有些激动,他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着,并不停的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第一百零六章 可争取的人 能尽力的事

    余振生一脸诧异的看着张群青,眼前的张群青和他刚刚来天津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那时候的张群青还是一身学生装的青年。现在站在他面前一脸喜悦的张群青,头发已经不在是短发而是梳着分头,开始穿着长袍的商人。

    尽管他的年纪让他在商人这个角色中还显得有些稚嫩,但承袭了张春明那张自带儒商气质的面庞,让他显得比同龄人已经成熟许多,这让余振生时常忘记实际上张春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事实。

    而这个看上去已经成熟的商人,此刻正兴奋的搓着手在房中来回的踱步。

    余振生没有开口问,他想等下张春明会告诉自己原委吧。

    门一开,刘超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用他那洪亮的声音问道:“群青,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来的正好!快坐,快坐!”

    余振生起身站到一边:“超哥!”

    “振生今天有空来这边了?你可是稀客啊!”刘超在余振生让开的位置坐下,他一边摘着围脖手套一边问道:“有什么好事,快说出来让我也高兴一下。”

    张群青从茶盘里拿出一个茶盏,用热茶烫了茶盏,给刘超倒上了茶:“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走保定的时候,余长官说如果路上盘查的紧,就叫我们去找一个人帮忙?”

    “嗯,记得!”刘超接过茶盏:“是一位姓武的军官,那次还多亏有他帮忙,后来我还跟老陈说起过这个人,他跟上级请示了是不是能把这个人争取过来。”

    “对!就是他。他就是武汉卿。”

    “嗯,这个人听说过,我当时也奇怪,他不是跟袁文会搞什么抗日救国军,怎么就又回了国军的队伍还去了保定?后来我这一打听,袁文会干的那些猫腻事。就是可怜他姑娘了,到如今下落不明啊!”

    张群青呵呵呵的笑着朝余振生看着,余振生也笑了笑。

    “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赶紧说啊!”刘超的茶盏都端到了嘴边,看着两个人的笑容又将茶盏放了下来。

    “就知道你是个急性子,武将军的女儿还活着。”

    “活着?人在哪?”

    张群青指指余振生“问他!我也刚知道,这不还没来得及问你就进屋了。”

    这下两个人的目光都直唰唰的盯着余振生。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偶然碰到武念知和张老板。他们是来投奔白老板的,我就想起武念知是大小姐的同学,就把他们留下了。现在他们都在我家,而且可能还会住一段时间。”

    “啊!这你不早说,快走,带我们去见见!”刘超立刻从塌边站起身来,围上围巾带上手套。

    “这,这怕不好吧,我还没问过人家!”余振生被刘超的急性子整懵了,他迟疑一下的功夫,张群青也围上围巾从门边的衣架上摘下帽子一副马上就要出门的样子。

    “振生,你放心,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刚你不也听见我们说的啥,我们没瞒着你就是相信你。这位武将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找到他的女儿也算是帮他了却一桩心事,你不也在帮他女儿找他吗?”

    余振生想想,张群青说的也是实情,他咬了咬牙说道:“好吧!”

    三个人急匆匆的走出房间,张群青冲着正屋高声说着:“雨诗,我跟刘超出去办点事,中午不用等我们回来。”

    “少东家这是干什么去?”胡二揣着袖子透过门上的玻璃朝走在街上三人背影望着,看着他们走过了张记门口并未停留而是径直的经过张记铺子又一转身朝胡同走去。

    “你管的真宽,人家去哪能告诉咱们。”

    “这就怪了,早上贾大哥也是从余振生那来,现在两位东家也是朝那边走。你说,是不是余振生家又出啥事了?”

    刘福盯着胡二看了看:“瞅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我算看出来了,你好像对余振生是真有意见啊。你把心放肚子里,要是振生那有事去的应该是崔哥和大掌柜的,也轮不到两位东家和贾丰。”

    “说的也是!”刘福轻轻的摸了摸脸颊,想起栓子那拳头,他撕了一声转头问道:“怎么你看出来我对余振生有意见了?我对他有没有意见有那么明显吗?”

    余振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胡二时刻关注的对象和他们经常会议论的话题,他在前面带路,后面的两个人在轻声说着什么。忽然刘超问道:“振生,你刚说张老板是谁?”

    “张老板是武念知的男人。”

    “她嫁人了?你不是说她是张芳的同学吗?”张群青问道。

    “她是张芳的同学没错,不过她比张芳大两岁,我也是听说她家被日本人占了之后她就没上学,来了天津以后找了人进的中西女中继续读书的。”

    张群青哦了一声:“我听说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半学校。”

    刘超哼了一声:“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你们说的武念知这个人,当时就知道是个绝色的女子,银燕还跟我提起过她。我没记错的话,银燕过生日那天因为她没去还不开心了许久,只不过后来知道她出事了,才放下心里的隔阂。至于上学的事银燕也跟我说过,说日本人确实是占领了东三省之后就开始办学,只不过当时不但改了课本,还要求学生学习日语。国文课改了很多,还要学习盛赞日本的内容,了解日本的风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就是典型的文化入侵。”

    余振生好奇的走慢了些回头看了看张群青:“群青哥,啥是文化入侵?”

    “这话说起来就得从民国十年说起,当年一月***发表了一篇《基督教与中国人》的文章,分析了基督教在中国引起冲突的10条原因,其中第二条说:各国z,f拿传教做侵略的一种武器,所以招中国人的怨恨。民国十二年中国学会的余家菊批评教会教育的危害有三点,其中第一点“教会教育是侵略的”,终于把教会教育明确与“侵略”挂上钩。于是就有了文化入侵这个词。

    到了民国十三年,由于中国革命高涨,帝国主义对中国革命加紧干涉,文化侵略也进一步升级。他们一方面利用在华出版的报纸如《字林西报》、《大陆报》、《京津泰晤士报》等,大肆进行反苏f,g宣传,而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政策则加以辩护和美化。另一方面,利用已经深入到全国各地的基督教,猖狂攻击中国革命,阻止中国人民参加革命。在教会学校中,情况尤其严重。”

    刘超点头附和道:“我记得有份统计说的是,当时中国共有新旧j,t一百万人,青年会员八万人。教会学校:小学五千多所,这种学校既不向中国z,f注册,也不许中国教育团过问,向学生进行奴化教育。在这些学校中,学生没有任何自由。他们不准学生阅读新思潮之书籍杂志,拆阅学生往来书信,不许学生聚会,并且要求强迫背诵圣经。更可恶的是,学校不许中国学生爱国;他们肆意污辱中国学生而不许有任何反抗。

    这样的例子举不胜数,就比如英国人的广州圣三一学校的校长就明目张胆的说:英国人所办的学校,有领事在广州,断不能徇你们的情,任听你们中国人自由;圣心学校(法国人)校长对学生说:中国的命运早已在华府会议中决定了,无庸你们去救,你们也是救不来的。上海三育大学的美国人也对学生说:已入教会学校读书,应该断一切国家的观念,爱国二字断无存在之余地。这样的例子简直是数不胜数!”

    余振生越听越气:“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们中国人还不能爱我们的国了?”

    “你看,是不是很让人气愤!这就是文化入侵,和战争的入侵一样,战争的入侵是侵略土地,文化入侵就是要侵略奴役人们的思想!”张群青一旁给余振生补充解释道。

    “所以,日本人也是这样,他们让我们中国人学日语,学日本的风俗,改变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习惯,可是,我们会永远记得他们侵略我们的土地,杀害我们的同胞.....”余振生的手攥紧了拳头,此刻他想起家乡的亲人,想起那些村民街坊邻居,就在半个月前丧生在日本人的枪下,他想起四叔四婶和振和,他的心潮翻涌着。

    刘超抬手搭在余振生的肩膀上:“你说的没错,我们记得,也许我们的儿女也记得,但是过几十年我们的孙子,重孙子,他们没经历过没见过日本人是如果欺负我们的同胞,那时候他们只是看到到处都是日本人,听着日本的歌,看着日本的文字,也许他们还们还会学着一面卑微的鞠躬,转头就残暴的杀人。那时候,他们还记得他们是中国人吗?”

    张群青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刘超,你的想法也过于悲观了。日本人占领东三省是暂时的,如今大家开始搞合作共同抗日,很快我们就会胜利把小日本从我们中国的土地上赶出去。”

    刘超一笑:“如果那样当然是最好,只是.....”他没往下继续说,此刻余振生在自家的院子前停下脚步。

    “超哥,群青哥,这就是我家,请进吧。”余振生推开了院门。

    西屋房内,贾丰和杨五振家坐在里屋的炕上,中间的炕桌上扣着三个碗,贾丰正手里拿着一个石头一笔一划就扣在碗下:“这次你们猜在哪个碗里,猜对了的话晚上我给你们蒸包子。”

    “左边!”

    “不对不对,是右边!”

    两个少年都知道,贾丰别的不大会,蒸包子是最好吃的,他们立刻高兴起来跟着贾丰玩儿起来。

    外间屋,余振生看看着墙上正对着门贴的一副连年有余的杨柳青年画,他不记得家里有这幅画,看来是张云鹤小两口挂上去的。

    张云鹤站在门边,不是的仰头朝正屋的方向看着,他回头问余振生:“振生,他们好像说了很久。”

    “云鹤大哥您放心,少东家和超哥都是很好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张云鹤嘴上说着知道,却仍不放心的张望着。忽然见那边门一开,张群青和刘超从房间走了出了,张云鹤赶紧开门出屋朝他们走去,余振生见状也跟了出来。

    看到刘超和张群青脸上的笑容,余振生觉得应该是他们谈的很顺利。

    “张老板,我们也是贸然来访,打扰了。”张群青朝张云鹤拱手说道。

    “我,我不是什么老板的了。二位,这就走?”张云鹤迟疑的问道。

    “我们还有事要办,不打扰了!”张群青和刘超说着话告辞,余振生便送他们到门口。

    “你好好照顾他们夫妇,回头去柜上支点钱,给他们添置些家当再留些家用。这房子你先给他们住着,房租回头我们也给你贴补上。”张群青嘱咐着余振生。

    “贴补他们就可以了,我这房子也是空着,再说这院子里还是人多了热闹些。”

    “这傻小子,还真有实诚地方!”张群青摇头笑了笑。

    “那是!要不然你爹怎么看上他,瞧不上我呢?!”刘超也在一旁调侃道,接着对余振生说道:“就听你群青哥的吧,你赚钱也不容易,至少一天没成亲,一天都是张记的伙计。再说,你爹娘不也要来了,手头宽松点好孝敬孝敬老人。行了,回去吧!”

    余振生嗯着看着他们边说边走远,他的心里有些庆幸,如果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日子也都这么顺顺利利的那该多好。

    铺子里的事依旧不忙,崔卫依旧让余振生多休息几天,张春明整天往先春园的作坊跑,那边现在还没有开工,他在计划着一家人如果搬过来这房子怎么修,家具怎么摆,家里的人怎么安顿。

    张云鹤见武念知的脸上有了笑容,听武念知说那天来的两个人答应会找到他父亲。知道父亲平安,武念知就放心了,同时她也知道父亲的游击队就在保定,她一面责备张云鹤怎么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没打听到,否则他们可以直接去保定的。张云鹤反而更加肯定来天津的正确,要知道抗日游击队那可是跟日本鬼子打仗的,武念知去那里岂不是更危险。武念知不怕危险,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嗔怪道:“还不是怕你危险?”

    到了正月初十,张云鹤和武念知这边算是彻底的安稳了下来,原本张云鹤打算过了十五就去杭州,现在他反而有些着急了,这说不定岳父就有了消息,到时候要是看到自己连媳妇都快养不起岂不是太丢人了。于是他就跟余振生道了别,又说了很多客套话就启程去杭州。

    而这几天来余振生家的,除了知道消息的张芳和刘银燕成了常客,再有就是贾丰,一有空就来找杨五,余振生的院子一下热闹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挠人的猫儿 绝美的撞色

    天色还没大亮,余振生就赶着振家和杨五起了床。

    没出十五之前都不算过完年,只是停了好多天的鞭炮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了,留下来的是日复一日的平静的清晨。

    眼看要道正月十五,余振生的心情也激动起来,过了十五自己的爹娘就会来天津,到时候就能看到自己的小院,看到自己在做的事,看到师父对自己的认可和赏识,这对他来说就像接受一次父亲对自己的检阅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撵着振家和杨五出去跑步,一个人收拾起房间。最后他将换洗的衣服打了一个包,放在炕头上。现在炕头上放着一大小的两个包裹,大的是他的小的是振家的。

    杨五和振家一前一后跑进房间,杨五朝炕上仰面一躺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接着他翻过身了拍了拍炕上放得的包裹:“振生哥,咱今起就回那院子里睡了?”

    余振生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起来!再不走就迟了!”

    杨五不情愿的下了炕,三人走出房间。余振生朝东屋喊了两声栓子,栓子应着从东屋出来,他将衣服的领子紧了紧,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你拿着包裹干啥?”

    “从今晚起我们就要在铺子里住啦!”杨五替余振生回答着,语气里却是极不情愿。

    “也好,那我还能多睡会儿。”栓子楞了一下回头冲东屋喊着:“娘,我晚上就不回来,跟振生都住铺子里。”

    “知道啦!”屋里传来栓子娘的回应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出了小院。

    胡同里两人并行宽敞,四人并行就显得狭窄。杨五和振家走在前面,杨五倒转过来身子倒走着问道:“振生哥,咱在铺子里住,那黑板不是白整了?”

    “不白整,那屋子没起火这段日子也冷,过几天我爹来了他就可以教你们看书识字。到时候映山,王成他们也都在,你们可以约好时间一起来。”

    杨五带着一丝无奈,他呀了一声朝余振生和栓子身后看去,然后转身拉着振家小跑起来:“走,我们去吃豆腐脑。”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身后有人,余振生过头,贾丰正追着他们走过来:“小五,你站住!”

    “咋了,贾大哥?小五又闯了什么祸!”余振生停下脚步等着贾丰笑着问道。

    看杨五跑的更远,贾丰气呼呼的说道:“这小子过年都不回家,昨天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还给我找麻烦!”

    余振生和栓子看着贾丰,两个人同时都笑起来,贾丰摸着自己的脸颊讪讪的笑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又抓花了嘛,家常便饭我都习惯了。”

    自打贾丰成亲,这脸上三天两头就会有几道抓痕,开始他说是猫抓的,后来大家觉得奇怪怎么猫儿不抓别人总抓他?后来才知道,这猫竟然是有手有脚肚子里还有娃。

    余振生怕贾丰尴尬,就朝贾丰身后看了看问道:“怎么今天胡二没跟你一路?”

    “他啊,早不跟我一路了。”三人同行,贾丰说道。

    “我看是你不想跟他一路吧?”栓子嘿嘿笑着,好像知道点什么秘密。

    “你还别说,自从上次你们跟他闹那矛盾之后,我还真有点不太喜欢他的做法。”贾丰顺坡下的说道。

    “那可未必,我咋觉得是从我们院子来了新人之后呢?是不是啊振生?!”栓子一揽着余振生的肩膀,自然将他划到了自己的这一边。

    “少胡说!哦!我知道昨天小五咋开始学着胡说了,是不是跟你学的?”贾丰笑骂着隔着中间的余振生伸手拍着栓子的头。

    “这可不是我胡说啊,那会儿也不知道是谁抢了我们的自行车追小汽车来着。”

    “嘘嘘嘘!”贾丰同时对顺子竖起食指。

    “栓子,以后别提那件事。这揭人伤疤的事可不好!”余振生小声说道。

    栓子不以为然:“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是听大小姐说的嘛。那你说说,杨五昨天说啥了,咋今天见你就跑?”

    贾丰一脸苦笑,有些难为情的说道:“也没说啥,就说了振生家来了个好看的小姐姐。俺们媳妇就问,有多好看?难道比张芳还好看?小五就说是啊,俺媳妇就说她不信,小五就指着我说:不信你问我姐夫,他老去振生哥家的。”

    贾丰说道这就不说了,栓子急急的追问道:“然后呢?”

    余振生摇着头笑了笑:“然后,他家的醋坛子就翻了呗!”

    栓子捧着肚子指着贾丰哈哈的大笑起来:“难怪又被猫儿抓了呢!”

    “行了,你们别笑我,等以后你们娶了媳妇就知道了。这女人吃起醋来可是要命.....”

    栓子听着就问余振生:“你这拿着东西回铺子里睡了,是不是也怕张芳吃醋啊?”

    余振生淡淡笑着说道:“她吃啥醋,我两又没成亲。再说,你没看她和刘银燕也来看武念知吗?”

    “你别嘴硬,你要是不为了避嫌,咋还回铺子里睡了?我可记得你说过,武念知比张芳好看,要不要我告诉张芳?”

    贾丰眨了眨眼:“呦,还有这事?这可有意思。”

    “老有意思了!”栓子和贾丰对视了一下一种坏笑同时显露出来。

    “说来听听,还有啥?”贾丰顿时显得八卦起来。

    “我也想说,可这刚睁眼,嘴里还干巴巴的,这要是来晚热馄饨冲个鸡蛋,再顺两根油条....”栓子说着吧唧着嘴。

    “走着啊,不就是馄饨嘛,这个小抠门不请你,贾大哥请你。我也还没吃呢?!”

    余振生明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意思,这简直就是摆明了敲诈!但是好朋友之间的敲诈也是挺有意思,他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两个就别一唱一和了。我请!”

    栓子哦吼了一声拢着手冲着走在前面小五和振家的背影喊道:“吃馄饨去喽!”

    铺子里的生意依旧清单,大家都在各自找着事做。刘福是柜上的老人,他已经习惯了有忙有闲的日子。生意冷清的时候他就盘盘货,合合账目。杨五煞有介事的教这振家认铺子里的那些连他自己都还没认全的花草矿石颜料,遇到自己说不上来的就喊着刘福请教。

    栓子不出门就是擦车,一辆人力车和一辆自行车都被他擦的锃亮。再没事他就捣鼓自己偶尔去早市淘换来的旧车零件,现在半辆自行车已经有了车架子。偶尔他也跑去灶房给孙婶帮忙,灶房里时常传出娘两个的说笑声。

    余振生不喜欢装模作样的忙,如果没事做他宁肯在房间里看书。崔卫偶尔也会躲到屋子里偷着抽根烟,虽然现在院子没有翻新染色的衣服晾着,但是他还是怕严彩蛾看到会说他。

    余振生觉得是因为过年的原因,崔卫告诉他过了年这段是淡季,起码要道衣服换季之前生意才会慢慢好起来。

    他便想到他和栓子刚来天津的时候也是过了春节,那时候草已经发芽,河水已经解冻,院子里挂满了翻新染色的衣服,胡大也开始去柜上帮忙,崔卫也是忙的跑跑颠颠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张群青走进内院,他先到严彩蛾房中问候了父母,就匆匆的来到张记铺子的前院。张芳从窗户探头看到张群青,就披了小褂跟了出来,刚想叫住群青,却看到张群青在余振生的房间前停下。

    “振生,在不在里面?”张群青拍了拍门。

    余振生应着在,崔卫赶紧踩灭了烟头站起身来。

    “崔哥,你也在啊!”

    “群青,找振生有事?你们聊着我去前面看看!”

    张群青说着好看着崔卫关门出去这才对余振生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人已经联系到了武汉卿。相信他们父女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真的?!这可太好了。可是.....”余振生想起武念知可是快要生娃的人了,她能跑这么远去见他爹吗?

    张群青看出余振生的顾虑,他小声说道:“我们会安排武汉卿秘密进城,我看你那小院够安静,我看到时候就安排在那里见面,这件事还是有些风险,不过我们会尽量的小心。”

    “群青哥你放心,院里没有外人。栓子和他爹娘也不会乱说。”

    “好,那你听我通知!”张群青说完便要离开,门一开张芳走了进来:“好啊,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说什么?”她话没说完,就捂起鼻子,用另外一只手扇着皱着眉责备道:“好大的烟味,余振生你是不是偷着抽烟了。”

    余振生说着没有顺手把窗推开,屋外的阳光很好,看上去暖融融的。

    “那是谁抽烟了,哥是不是你?别不承认,这地上还有烟头呢!”

    “我才进屋,再说你什么时候见我抽过烟!”

    “哼,我知道了,肯定是崔哥,等下我就告诉我娘!”张芳一脸的嗔怒。

    张群青指着张芳对余振生笑了笑:“就我妹妹的脾气啊,有你好受!”

    “哥!”张芳捶着张群青把他往门外推着:“你不是要走了吗,赶紧走吧!”

    “行行行,我给你两腾说话的地儿!”张群青出了门还不忘调侃着。

    “嗨,我听说贾大哥又跟四丫吵架了?”张芳一脸的兴奋,好像这是多让她高兴的事。

    “又是小五跟你说的吧,你看你们这婆婆妈妈的好像街边的大妈。”

    张芳靠着窗边笑了笑:“本来我也不喜欢杨四丫,也不知道贾大哥咋想的。”

    “人家的事,何必说长道短!”余振生捧着那边《骆驼祥子》看着说道。

    “我看你啊,不像十八岁,倒像八十岁的老夫子。真没趣,你这书还没看完。赶紧看,过几天我可就开学了,到时候我找陈先生要换书看的。”

    余振生将书放下叹了口气:“这几天在家,跟本每个安静的时候看,不过这本书也着实好看,祥子的命真苦。”

    “说别人苦,我看念知也够苦的,原来他也是大小姐,他爹能招兵那得多有钱。前些年她是跟着他爹东奔西走,可身边一直也是有人照顾,她那双手是用来打枪的,可不是烧水洗衣作饭做家务的。你看现在,吃口受累担惊受怕,这样的日子我可过不了。”

    余振生想了想,张芳的这个些话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也是同情武念知,但并不觉得她有多苦,相反每次武念知看着张云鹤或者摸着自己的肚子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幸福的感觉。

    “哎?我问你,你怎么找我哥问念知他爹的事?”

    “武念知告诉你的?”余振生的目光从书上移开惊讶的看着张芳。

    “她才不会跟我说这些呢,我是刚刚偷听到的。”张芳得意的笑了笑。

    余振生想了想,没有回答张芳。尽管刘超、张群青以及陈敏从来没对余振生说过什么。但他知道,他们在干大事!六叔的事是张群青对自己说的,这是余振生没想到的,他没想他们之间竟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五叔何斌的事,余振生觉得也和他们有关,可他不想去问也不能去问。作为一个张记的学徒,一个像他自己所说说想的普通人,他能知道的事情太有限了。

    但他知道,张群青一定知道武汉卿的下落,他们有他们的办法。

    “喂,跟你说话呢,你看什么呢?”

    余振生的思绪被张芳打断,他哦了一声指着张芳说道:“我看你的衣服。”

    “看我衣服?”张芳低头看了看:“我衣服怎么了?”

    振生眯起眼睛,此刻张芳站在窗前,阳光正照在她身上,余振生忽然明白为什么春节前那蜡染的布料会卖的这么好,眼前的就是个时髦女郎一样的女孩,她漂亮给衣服添了色。

    而此刻张芳穿着一件景泰蓝的长袍,肩上披着一件粉米的外衫。不得不说,这两个颜色撞在一起,让年轻的姑娘显得水灵剔透。

    “你的衣服的颜色....”

    “怎么样?是我自己选的,我觉得这样搭好看。是不是很显年轻?”

    余振生竟被她说笑了:“你本来也不老嘛,我忽然有个想法....”他从架子里拿出一板衣料颜色的色卡样板,在里面翻着找出张芳身上搭着的颜色。

    “就是他!”他自言自语的将两片颜色取下,接着又取下丁香褐和孔雀绿,米黄和月魄,黛色和琵琶茶,草白和翠微。这些单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颜色被他这么一搭配,竟配出了古典和时尚融合的感觉,最后他拿出朱砂红和翠绿,强烈的色差竟也让人眼前一亮。

    “我跟师父商量一下,就这些颜色染一些布料出来,请小王裁缝来给你做几身衣服,你穿厌了就挂在铺子里当样板。”

    “又想骗我当模特!”张芳哼了一声却也没反对,她指着最后拿出来的那对撞色:“其他都还好,就是这个太艳了,怎么让我想起来雷钰了。”

第一百零八章 沿途惊又险 家中各自难

    张芳提起了雷钰,余振生脑海里就浮现出雷家那位走路婀娜的大小姐。即便是在乡下的时候,余振生能见到雷钰的时候并不多,所以雷钰留给余振生的印象就两个,一个是大红绸缎衫的和大绿的绸裤,以及经常头上插着一些花和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作为雷家的大小姐,雷钰是充分的展示了当时雷家的富裕。

    另一点印象深刻的就是雷钰的走路,仿佛那双腿是泥巴捏的软趴趴的,就像随时会摔倒一样。这一点她很像她的母亲严彩凤,每逢出行身边总会有个老妈子扶着。

    想到雷钰就不由得想起栓子,余振生虽然不知道栓子喜欢雷钰什么,但栓子喜欢就足够了,而且雷钰竟然为了和栓子好顶撞她爹倒是让余振生多少有点羡慕起栓子来。

    他不由得又向张芳看去,以前怎么没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那个协定竟然有点荒唐。这个春节,家里遇到的事,让余振生的心境似乎产声了微妙的变化。他开始觉得,命运这东西太难测了,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与其考虑着面子想那么远,还不如顺其自然成家立业至少爹娘可以安心了。

    “你又看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张芳被余振生看的有些不自然,低头翻着那些色卡,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余振生微微一怔,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他拿起笔把这几个撞色的搭配写在纸上同时岔开了话题:“你不提起雷钰我倒是差点忘了,雷老爷一家不是去了舅爷家了吗?这么多天应该到了吧。”

    张芳摇摇头担忧的说道:“我听我娘说,从汾阳到我舅舅那有两三天就到了,他们也正担心着这事呢。昨天我娘还给我大舅去过电话,大舅说还没见到我姨妈和姨夫呢。你说这路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从汾阳到你舅家山路多,这月份说不定雪封了山要绕路的,再说没有坏消息就是好事,再等等说不定就有消息了呢。”

    张芳撇了撇嘴,心里倒是希望余振生的话是对的。

    余振生拿着纸条来到铺子,他让刘福从那些抽屉里找出这些颜色的染料,心里盘算着染料和布都有,可是如果做出这样颜色的衣服还得选样子,用多少料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些可是要问小王裁缝了。

    想出门找小王裁缝,又觉得不妥,这件事还没跟师父商量,总不能拿起来就办,万一师父不同意呢。想到这里,他又转身朝院子里走。

    “振生,咋看我进了你就要走?”身后贾丰进铺子开着玩笑说道。

    “哪能啊,我刚想起点事找师父,没看到你进门!”

    “正好,你顺便带个话,赶紧告诉大掌柜,那边有电话找他!”

    能打到群青的铺子找张春明的除了雷家没别人,张春明是不会把隔壁电话号码告诉别人,一来那是群青铺子里的电话,自己用着不像话,二来这跑来跑去的接电话也不方便。

    这会张春明和严彩蛾正商量着也装部电话的事,严彩蛾一个劲的摇头:“不装不装,这一个月多花好几块钱到不是算什么,可这装机要三四百。有这几百块还不如置办处房子,好歹是不动产。”

    “你看,之前想装的是你,现在不想装的也是你。”张春明笑了笑,指着严彩蛾说道。

    “那能一样吗?之前铺子生意多,那会说了咱们,姐夫家一起都装,这生意上的事情讲起来也方便。现在还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只怕是电话一装,你那些狐朋狗友找你出去方便了些。”

    “我哪来的狐朋狗友。”张春明摊了摊手:“这些年生意场上的事不说,私下我可没结交什么狐朋狗友。”

    余振生走到院里就用力的咳嗽了一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师父,师娘。”

    “振生,什么事?”

    “群青那边有找你们的电话!”

    余振生的话音刚落,门就开了,张春明夫妇二人匆匆走了出了:“肯定是大哥大姐那边的电话,快去接!”

    两个人顺着内院通着那道门进了群青的院子,张春明大步走着,严彩蛾小碎步在后面跟着,余振生看着严彩蛾的背影出了走的稳些,却也是跟雷家夫人和雷钰一般的相似。

    电话是雷霆打来带了,他们走了六七天才到到达XZ严白木那里。余振生推测对了一半,春节前后的几场雪山路积雪多十分难走。余振生没猜到的是,路上他们的车坏了。要不是碰上游击队,他们就困死在山里了。

    总算是有惊无险,到了严白木那雷霆做第一件事就是给张春明打电话。得知雷家一家人平安,张春明夫妇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两人从群青铺子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我就说装个电话好吧,你看群青那里毕竟说话不方便些,这要是有了电话在屋里,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说的轻巧,钱从哪来?群青结婚咱们是没给置办房子,可彩礼咱们可没不舍得,至少没让人觉得寒酸,还有着宴席,外院那两间房修整,这你还说先春园那要添置家具。再说了,咱这长话短说还说了两分钟,光电话费就的好几块钱....咦,振生,你怎么还在这。”

    余振生一直没离开,张春明夫妇走的急,他也担心电话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且他也知道,这电话的时间不会太长,索性就在内院等着张春明夫妇回来。

    “刚才听大小姐说,师父师娘惦记雷家的消息,正好这个电话就来了。我也是找师父有事商量,索性就在这等了一会。”

    “外面冷,进屋说。”张春明指着房间。

    余振生答应了一声,跟着张春明走进了房间。

    雷霆一家到了严家总算是踏实下来,想起一路上的经历雷霆还是心有余悸。放下电话雷霆和严白木匆匆回到严白木给他们安排的落脚的院子,房间里一名镇子上的大夫正开着药方,严彩凤坐在床边紧紧的攥着雷钰的手。

    看到雷霆进来,杨彩凤起身迎了过来:“老爷,玉儿她...”

    “闭嘴,都是你惯得!”雷霆指着严彩凤沉着脸呵斥道。

    “大夫,我外甥的病情怎么样?”严白木等大夫开好方子收拾着他那摊笔墨的时候问道。

    大夫轻轻摇摇头:“她这是肝病,病积过重。这病是早有多时,只是隐匿没有发作。如今症候显现,脐左连胁有一个较大的腹块。先吃些利尿保肝的药试试吧。”

    “什么?肝病?!”雷霆一下子怔住了。

    “大夫,您可得想办法救救她啊,她才十六岁啊.....”严彩凤一下子就崩溃了,眼泪瞬间涌出。

    大夫无奈的摇摇头对严白木说道:“严老爷,我尽力就是了,只是几位也要有所准备。”说完大夫背着药箱就匆匆的离开,只留下一房间郁闷踌躇的人。

    “都怪你!”严彩凤气的跺脚责备着雷霆。“我的闺女啊,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严彩凤哭着回到床边,床上躺着的雷钰昏迷着,她的脸色蜡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更显得肚子大的明显。

    雷霆一声不吭的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下,他朝床上看去,女儿看上去隆起的肚子最初让他以为是做了什么伤风败德的事。

    “彩凤,别哭了,这会玉儿要是醒着,知道自己这病怕比你们还要伤心。”严白木揽着自己的妹妹的肩头安慰着。

    “哥,我忍不住,我一看到她就.....”严彩凤又啜泣了起来。

    “那就先不看,春玲也快睡醒了你去陪陪春玲?”严白木扶着严彩凤站起来,把她握着雷钰的手轻轻拉开,推着严彩凤去了另一间卧房。

    再回来时候,他看到雷霆正偷偷的揩着眼泪。严白木咳嗽了一声,称呼这雷霆的字:“月英,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安排好留下照顾雷钰的人,严白木领引着雷霆来的自己的书房。

    现在的雷霆跟之前和张春明通话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他强撑这喜悦的口气报着平安,现在他目光无神垂头丧气的坐在严白木的对面。

    “玉儿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声长长的叹息,雷霆说道:“我们从天津回来之后,我就发现玉儿不大对劲。开始我还以为女大不中留,她跟栓子那小子.....为这事我和彩凤都吵了好几次。过年的时候,我本打算既然已经这样了,找个机会把雷钰的事定下来。谁知道栓子他们才回村,就听说鬼子来了。”

    “鬼子,去了哪?”严白木大惊。

    “我们从安平出了的时候,鬼子还没到安平,因为听说别的村子遭了鬼子的祸害,我们就去了汾阳躲避一下。谁知道后来雷正回村去看看情况,才知道村子已经被鬼子占了,还杀了好多人。当时我就想,怕是汾州县城也不安全了,就决定来你这里。

    我们大年初四就出发,接过路上好几处都有游击队和日本人的部队在交火。经过定襄的时候我们被日本人拦下,他们砸了我们的车抢我们的东西,还看上了彩凤和雷钰。我和雷正被他们打倒,头被他们踩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挑开雷钰的衣服,冰天雪地....”

    雷霆闭上眼,他的睫毛已经被泪水打湿。

    “我听见那几个日本兵大笑大叫,这才注意到雷钰的已经和往日大不相同。有个日本鬼子还要拉春玲,雷正拼死护着春玲被日本鬼子从后背刺了好几刀。”说道这里雷霆呜咽了起来。

    严白木被惊的张大嘴,他紧张的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听到了枪声!是游击队救了我们。只是雷钰受了惊吓,昏迷过去就没醒过来。”

    “那,那雷正老哥呢?”

    “雷正老哥受了重伤,留在定襄养伤,雷家嫂子也留在那里照顾他,我们被游击队的人护送着到了XZ的地界,这才雇了人赶到你这里。”

    严白木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只要人都在就好,玉儿的事你也别太难过,回头我去请最好的大夫来,咱们只要尽力对得起孩子就行。”

    雷正心里翻腾着,自己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又想早知今日不如当初答应雷钰和栓子的婚事,好歹让孩子能有些高高兴兴欢欢喜的日子,至少能做了新娘说不定就能冲了囍,至少这辈子也圆满了。

    现在,他惦记着雷钰的病情,惦记着雷正的伤势,又不知道将来怎么跟栓子说,雷霆如今的难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最能体会了。

    汾阳县城内,余二河坐在炕头看着尹强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反感二姑爷抽旱烟了。尹强把烟袋锅子里的烟灰在土炕边磕了磕,把旱烟袋别在腰后,抓起炕上的包裹背在身上:“爹,那我走了。”

    “路上一定小心!”余二河嘱咐着。

    尹强说着知道了,背着包裹走出里间。外间屋里,余芃芃正抱着尹婷站在门外。尹强的手在尹婷酣睡的小脸上摸了摸:“小婷婷乖,听你娘的话,等爹安顿好了就来接你们。”

    尹婷的嘴角翘了翘,仿佛听懂了一般露出一丝笑容。

    “强子,路上小心啊!”路飞和余余蓁蓁也嘱咐着。

    “大姐,大姐夫,爹娘和芃芃就麻烦你们了。”

    “自己人,不用说这个,我送送你!”路飞拍了拍尹强。

    “怪冷的,别出来了。”

    “路上小心,快去快回!”出了说小心,路飞也不知道再嘱咐什么其他的好了。

    尹强安慰众人道:“最多两三天就到了,你们放心这路我常走,过了吕梁就快到了。说不定还能赶着正月十五前回来呢,到时候正好送爹娘去太原坐火车。”

    说是不用送,一屋子人连同抱着尹婷的余芃芃都送着尹强到了院门口。屋里余二河老两口在炕头对坐着,振生娘抬头朝院子里望着。

    余二河问道:“路费你给尹强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钱不多,都是振生留下的,我给他两家分了,这城里打仗闹的啥啥都涨价,一袋面都涨到五块钱了,老大那难我知道,老二这又得谋着生计。手心手背都是肉,咱能看着孩子们为难嘛!”

    余二河低着头叹了口气:“得亏振生留下点钱,可这点钱都用了,后面咋办。”

    “走一步说一步,我知道你不想去天津,可家里真待不下去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咱们什么事能回家啊!”

第一百零九章 三女一台戏 好戏在后头

    余二河夫妇已是花甲之年,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思想落叶总要归根。就像安平村走出的那么多人,最后都要回到家乡。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啊。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却成了有家难回。

    振生娘一遍一遍的叨念着:什么时候能回家啊,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老人是依恋那份故土的,对于余振生来说,有亲人在有自己的住处那就是家。所以,他别提有多盼着赶紧过完正月十五。

    到了正月十四这天,吃了晚饭余振生就收拾了洗漱的东西,跟崔卫支会了一声就喊着振家跟自己回小院。杨五一听余振生今晚要回去睡,也跟着一起出来。

    余振生已经三四天没回小院,倒是他一点也不担心武念知会待不习惯。栓子自从爹妈来了天津,几乎每天吃了晚饭都要回来,陪着老两口待到八九点钟这才会铺子。听栓子说,武念知平时很少出门。吃饭就自己下点面或是熬点粥,平时栓子娘做饭也会给她留出一口。

    回到家和在铺子里面住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尽管房里没有张记院子里那间屋子暖和,但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在。杨五和振家一进院子就撒开欢,在张记院子里两人可不敢追追跑跑嬉笑打闹。

    东屋和西屋同时开门了门,栓子娘问着:“振生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余振生用钥匙开着门锁回头应着:“吃过了。”

    “栓子咋没和你们一起回来?”栓子娘挑着门帘探着身子问着。

    “他跟掌柜的出去了还没回来,估计等会就回了了。”

    “赶紧进屋齁冷的,灶上留了火,我给你们烧些开水去!”栓子娘嘱咐着。

    “郭婶,您回屋歇着,等下让振家去弄!”余振生打开门进了屋,这几天没人住房间里冰凉的。

    他拉开房间里的灯,杨五和振家也前后脚进了屋。杨五指着振家:“我去烧炕,你去烧水!”

    余振生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武念知在门外问道:“振生哥,方便说两句话吗?”

    余振生打开门请武念知进了屋,又擦了擦凳子请她坐下:“这屋两天没人,就落了灰,你坐。”

    “其实,你要是放心的话,可以不用锁门,我没事的时候还能帮你收拾收拾。”武念知大大方方的坐下来笑着说道。

    “那多不好意思,再说你这样也不方便。”余振生在武念知对面坐下:“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我就想问问,张先生那边有没有消息了。”武念知说的有些扭捏,或者觉得求人帮忙的事,总是有些难开口,但心里惦记的事再难开口也终究要开的,所以她问的声音很轻,同时紧张的看着余振生。

    “本来是有消息的,群青哥说已经联系到了令尊,并且令尊会来看你。只是因为时间没说定,我就还没通知你。”

    “真是麻烦你了。”武念知腼腆的笑了笑。她将手上拿着的两本书画报放在桌上:“这个我已经看过了,没想到我们中西女中的义演还登了画报。”

    余振生朝画报撇了一眼,正是封面有着张芳的那一期。

    “可惜了!”他轻声说道。

    “什么可惜了?”武念知不解的问道。

    “哦,我是说可惜你没参加。”

    武念知笑了起来:“那也没什么可惜的,再说我又不会什么。”

    “谁说的!”门外传来张芳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张芳问道:“我能进来嘛?”

    “废话!”余振生起身打开门:“有什么不能呢!”

    张芳和刘银燕就走了进来,她都没看余振生径直走向张芳:“我听到你们在这屋说话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

    “挪!”武念知指了指那画报:“在说你啊!振生哥正夸你好看呢!”说完便和张芳身后的刘银燕挤了挤眼,两个人都低头嗤嗤的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们说不了我什么好话。不过我刚才可也听到,你还说你不会什么,你那双枪的本事我可学不来。”

    “那有啥用,总不能义演时候表演双枪?万一走火打到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芳振振有词的说道:“表演是不行,不过我知道有些人啊崇拜的不得了,为了双手能左右开弓还特意练了一段时间呢。”

    “哦?”武念知挑了挑眉,看看刘银燕又看看余振生。她才张芳不会无的放矢,肯定说的是屋里的这两个人之一。

    刘银燕摆摆手:“不是我,我别说左右开弓了,只用右手还都拎不起枪呢。”

    “在说我?”余振生看着张芳问道。

    “不是你还能是谁,左右手雕刻蜡画,还不是想着念知的左右开弓的本事?”

    余振生摇摇头笑着:“我那不是受伤了吗?”

    刘银燕点着头:“对啊,那时候振生哥右手伤到了,芳姐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谢振生哥呢。”

    “不用谢不用谢,你家当时就派人来了,还给我送了点心和酬金。”

    “那不一样,那是我爹和我哥的主意。”

    “你想怎么谢啊?”张芳俏皮的朝刘银燕眨眼笑着:“要是在想不出,干脆就以身相许?好歹人家振生也算是英雄救美了啊!”

    “芳姐,你,你又胡说!”刘银燕挥着小拳头柔柔弱弱的朝张芳捶去,张芳哎呦着闪躲到武念知身后:“念知,你看,她脸红的。”

    “不害臊,拿自家先生开玩笑。我不信,你舍得?”刘银燕嘴上不依不饶,却着实拿张芳那憨皮厚脸的样儿没办法。

    屋里多了女孩子们的笑声,本来有些冰冷的房间,倒像是着起了一盆炉火,一下就暖融融起来了。

    这突然的暖意,让余振生的脸都红了起来,他实在搞不懂张芳是什么意思,怎么开起自己和银燕的玩笑来了。想出去又觉得自己是主人这么出去不大礼貌,待在屋里看着女孩们笑闹,又有些尴尬。他的脸上露着不自然的神色,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行了,你们别闹了,人家振生哥都不好意思了。张芳,银燕,你们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有事?”武念知把两个人拦开笑着问道。

    “当然有事,明天是正月十五了,我们几个商量,在我家弄个灯谜会,阿古他们也挺想见见你的。我是想你也该散散心的,明晚我们就在我家小聚,咱们一起过节吃元宵猜灯谜怎么样?”

    武念知低下头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脸上有些难为情。

    刘银燕在武念知旁边坐下,挽着她的胳膊轻轻的晃着:“念知姐你就来嘛,去年我过生日你说来就没来,这次我们好好的聚聚。”

    “我,怕这样子不好见人!”武念知低着头小声说道。

    张芳一仰头不屑的说道:“怕什么,阿古他们要是敢笑你,我就跟她们绝交。再说了,咱们要是不读书,不早都嫁人了。谁以后还不会生几个娃,她们啊羡慕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

    武念知被张芳说的有点动摇,她看着张芳问道:“我这样子真的可以见人?”

    “怎么不可以!不过我得跟你说好了,等你生娃的时候我和银燕爹陪着你,娃还得叫我们干娘。这事可不能再应给别的人了。”

    “羞羞羞,哪有姑娘家家的喊着做干娘的,有本事自己生去。”

    她们三个叽叽喳喳笑起来,仿佛当余振生不存在一样。余振生确实也不在客厅,他蹲在里间的地上,和杨五一起通着炕灶里的火。

    “嘿嘿嘿嘿!”杨五听着外面的对话嘿嘿的笑着。余振生在他头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杨五就摇晃着脑袋:“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是不是的?我就知道!你让我们没事读读这个,还说等大伯来了,说不定天天就让我们念这些,哎到时候得多无聊啊。”

    “咋不无聊?啥都不会不无聊?”

    “谁说啥都不会,我现在认的字比我姐夫都多了,那天他看报纸有不认识的字还问我呢?”杨五撇着嘴大拇指朝自己挑了挑。

    “现在不怕人忽悠你了?”余振生通好火拍了手上的土站起来:“我记得你说过有个叫辛文的,总是骗人。那次把人骗到靶档道遇到了日本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就来张记了啊?!”杨五也起了身,反手一撑就坐在了炕头上。“不过我听人说了,那次辛文可是够缺德的,被日本人当靶子打死的小孩家里人找到辛文家,都说让辛文抵命。不过,他们没找到辛文,辛文早吓跑了。那几家就是把辛文家砸了,死了的娃也活不回来了。”

    余振生叹了口气

    “振生哥,你说我那会让巴爷的人差点打死,我心里恨死那些人了。可现在觉得日本人比巴爷的人还坏,想想连巴爷的人我都恨不起来,怪就怪自己上了人家的当,这要是我家办大事有人在外面乱喊,我也得打了他啊。可这些让日本人当靶子的孩子招谁惹谁了。”

    “是啊,我四叔四婶招谁惹谁了,还有村里的人,他们又招谁惹谁了呢。”余振生和杨五并排坐着,轻轻的叹息道。

    “那你想没想过打日本人?”

    余振生一愣扭头看着杨五,杨五的眼睛黑亮黑亮,像是一只在黑暗里盯着猎物的猫。没等余振生回答,杨五自己问自答般的说道:“我就想过,万一张记不收我,我就找游击队去,有吃有喝还能打日本鬼子。”他说着用手比着手枪的姿势。

    “振生,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走了?”外间屋张芳朝里屋喊着。

    “你们聊你们的,我去给你们看看水开了没有!”躲在房间里也不太有主人之道,余振生走了出了,听到院子里又来了人:“振生,在家不?!”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贾丰,余震生应着:“在呢!”

    贾丰推门进来的时候楞了下:“呵,这么热闹。”

    武念知站起身来:“贾大哥来了,您坐!我们去我屋里说话!”她朝张芳和刘银燕使了个眼色,三人出了屋朝西屋武念知住的房间走去。

    “你瞧瞧,我来了她们倒走了......”贾丰摊了摊手。

    “水来喽!”振家拎着一壶热水进屋,余振生接了过来:“去找杨五玩吧!”他拿出两个水碗烫了烫,倒好了热水又将剩下的开水倒进暖壶:“你不来我还正想找你呢!上次说的柜子和桌子的尺寸和样子我都找好了。”

    把暖壶放好,余振生打开条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纸:“贾大哥,您看下,就照这个尺寸和样子打需要多少材料?”

    贾丰拿过余振生给他的那几张画着样子标着尺寸的纸,抖开在等下看了看。“有笔没有,我算下!”

    “有!”余振生拿出支铅笔,贾丰拿着手里掂了掂:“呦,这是不是就钟牌铅笔?”

    “你知道啊!”

    “当然了!我还知道这玩意很难搞到,哪来的?”

    “我六叔送我的!”

    贾丰哦了一声,怕不小心让余振生想起伤心事,就低头在纸上连写带画起来,余振生也不打扰他,等他画完贾丰下意识的很自然的把铅笔别再自己耳朵上:“算好了,你看下,就照着最后这些数字去找料。”他把纸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算了,你找也找不好,一看你就外行,卖木料就能坑你一头。过了十五我去访个价,回头告诉你你在掂量着行不行。”

    “那就谢谢贾大哥了!”

    “谢什么,能帮忙就帮忙呗,再说你又不是不给工钱?!”

    余振生假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怎么还要钱啊?!”

    贾丰白了余振生一眼:“不要钱谁给你白干活啊!”

    “不是,贾大哥,你在群青那边都升了什么经理了,我听说好像都快跟崔哥拿的酬劳一边多了,咋还不够花啊?还非得找点别的活赚钱?”余振生笑嘻嘻的看着贾丰。

    “哼,要不是我赚的多,那杨四丫能嫁给我?再说了,杨家可不是嫁了闺女,那是嫁了一家子。别的不说,就说着肚子里还一个要出来,到时候又多张嘴....”贾丰抱怨着。

    “嘿嘿嘿,说啥呢,我可在屋里里呢!”杨五朝外屋喊着。

    “呦,你在啊!你在还能咋地,要不是知道你也在我还不来呢。”贾丰冲着里屋说道。

    “振生哥,听到没,我姐夫来还得看我的面子!”

    余振生和贾丰都呵呵的笑了起来,忽然贾丰的笑容就凝固了,余振生也收起了笑容,此时院外传来啪啪的砸门声:“贾丰,你给我出了,我就知道你在这!”

第一百一十章 风平浪静时 心安无忧处

    她怎么来了?!

    就在听到声音的一刻,房间里的四个人有三个人同时有着这样的想法。

    杨五一挑门帘就窜了出了,他一脸蒙圈的看看余振生又看看贾丰:“我姐!他不是来找我的吧!”

    贾丰不假思索的从兜里摸出两毛钱塞到杨五的手心里:“要是找你你就扛着,要是找我你可得给我作证我一直在振生屋里头哪都没去?”

    院外的拍门声更急促了些:“贾丰,杨五!”

    两个人对视一眼,杨五抖了抖手:“完了,咱俩都要有事!”

    栓子娘打开院门:“你找谁啊!”她用一口纯正的山西强问道。

    杨四丫打量了一下栓子娘,她用手指指余振生的房间,脚步却没停下。

    栓子娘站在院子里好奇的看着杨四丫走上正房门前的台阶,听到房里栓子爹问着:“找谁的?”

    “不关你的事,你不是要去孙大哥那吗?”栓子娘掀开门帘进了屋对栓子爹抱怨着:“栓子这孩子还不回来,再晚些怕是粮油店都关门了的。你看都是在张记干活,人家振生的活就轻松,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咱家栓子就早出晚归的没个准点儿。”

    栓子爹紧着衣服带着帽子:“你就知足吧,至少咱这吃喝不愁,家里的还不知道是个啥情况咧。”

    杨四丫抬起手准备拍余振生的房门,房门就打开了。杨五笑嘻嘻的站在四丫面前:“姐,这大冷天的你咋跑出来了。”

    杨四丫抬手就拧着杨五的耳朵:“你还知道我是你姐?你还记得你有爹娘不?”

    “呦呦呦,疼疼!”杨五咧着嘴叫着。

    振家光着小脚没出穿鞋就从里屋跑了出了,他上去就打杨四丫的胳膊:“你放开你放开!”

    这下屋里的人都忙慌了,余振生赶忙去拉开振家:“振家,别胡闹!”

    贾丰也赶忙护着杨四丫,怕振家手上没轻重:“振家,这是你五哥的姐姐。”

    “是谁也不行,不许欺负我五哥!”振家被振生拦腰抱了起来,小腿还不服气的蹬着。

    杨五也赶忙拦在中间安抚着振家:“没事,没事,你振生哥要是揍你我就不拦着,我姐说我你也不能管对不对?”

    振家听了倒泄了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等着余振生把他放下来就跑回了里间屋。

    杨四丫径直走到桌边坐下,一副兴师问罪的阵势,明明是来找贾丰的眼睛却不看贾丰,只是怒目瞪着杨五:“怎么着,明天就正月十五了,还打算在外面过节是不是?”

    杨五嬉皮笑脸的笑着:“姐,明天是要回家的,不过回家吃个饭还得回张记。”

    “你是卖给张记了?你自己说说,这个年出了年三十在家,这都半个月了你回家几次?!真当我们不说你了就由着你的性子,赚了工钱多了就找不到北了是不是?”

    是谁都听得出,最后两句指桑骂槐的可不单单是说杨五。贾丰揉了揉发热的脸颊,他咧着嘴挤着笑哄着:“行了,说两句就得了,你别动了胎气。”

    杨四丫白了贾丰一眼,她冷哼了一声连笑容都冷冰冰的:“恐怕有人还巴不得动了胎气,活不下去才好,反正也不是自己的种!”

    贾丰一愣,脸色有些难看,当着余振生揭自家短处,即便人家知道这里都是咋回事,但从自己口中自贱的说出,让人还是挺难接受。谁男人谁不好个面子,可这好面子的人遇到根本不在乎面子的人,确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瞧你,我什么时候介意这个事了?”贾丰压着心里的憋屈火气,耐心的哄着。

    杨四丫不看贾丰,她一转脸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余振生:“余振生,你去哪?!”

    余振生背对着杨四丫,他揉了揉脸,赶紧已经把该有的神情用手揉的刚刚好,这才转身看着房间里的三个“一家人”说道:“我想起点事得回铺子,你们聊你们的!”

    “你站住!”杨四丫的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的口吻。

    余振生看着贾丰默念着:“我这可是给你面子。”

    贾丰给了余振生一个:我懂!的神情。

    “这是你家,要走也是我们走,我来找贾大哥和杨五,另外还有事要问你。”

    “四丫,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余振生两步走回桌边坐下。

    “以前你叫我四丫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这么称呼,你不是和你贾大哥的关系很好吗?”

    余振生撇了一眼杨四丫,这半年多来她人胖了许多,原来一个黑手的丫头肉皮像是撑开了一样,即不瘦了人也白净了。她的脸上擦着一些脂粉,头发盘了起来插着发钗,那发钗金灿灿的,耳朵上垂下的耳坠在灯下一闪一闪,看上去像是富人家的少奶奶,神情却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就是,振生,这我得说你,就算知道你们早认识,你也不能叫四丫这名字。”贾丰冲着余振生挤眉弄眼的,看上去心虚的很。

    “哦!”余振生笑了笑:“这是我不对,新年了还没给嫂子拜年。”

    “呵,看了长了一岁人说话是不一样了。既然你喊了嫂子,那嫂子也问问你,你贾大哥这三天两头的朝你这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余振生点点头:“这您还真说对了,这不是我让贾大哥帮忙打些家具,你没进门之前我们正算着工料呢。”余振生按着桌上的那叠纸朝杨四丫推了过去。

    杨四丫的眼睛在图纸上扫了几眼:“反正我不识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姐,你不识字没事,这上面不画的柜子的样子吗?”杨五一旁说道。

    “没问你!”杨四丫瞪了杨五一眼,又左右看看那张纸:“这么说都算好了?这工钱怎么说的。”

    余振生才要开口,贾丰就忙解释:“什么钱不钱的,给振生帮忙打个书柜,咱杨五跟着振生吃喝,还住人这人都没咱算钱呢。”

    “呸,什么咱咱的,张记包吃住,别拿杨五说事儿。我可告诉你,这日子用钱的口可多着呢。”

    “够花够花,你急啥!”

    “怎么不急?你没看年前,就有陆续有人在咱们那片搭了窝棚,我数着就这小半年,陆续的来了七八户。就你那几间屋也就是个遮风挡雨的土坯棚子,开春还不得重整成砖房,现在家里物件也多了,还不得把院墙也修了。”

    “这荒郊野地的,整那么多事干啥?”

    “荒郊野地?你瞅瞅从货场过来这一路,也不知道从哪来的那么多人,今天多个窝棚,明天多个草屋,你妹夫不是说这赵村早就荒了就剩下几个老人,支会一声也就算落了脚。这城里的房子买不起,在荒地做了自己的房子总做得的吧。”

    “你找我来就说这事啊,那咱回家说去....”

    “回家?回啥家,你们不都拿振生这当家吗?我听说家里还来了客人,既然是振生的朋友,这我是不是得见见啊。”

    余振生朝贾丰看去,他那被缠磨的难受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让余振生觉得很奇怪,按说贾丰的条件也不差,人样子憨憨厚厚也算精神,识字,还会些手艺,在外面为人处世也都说的过去,怎么被杨四丫拿捏的死死的?

    可又想,人家关门过日子是人家的事。大姐两口看着相敬如宾,但余振生总觉得两个人太客气了。二姐读书识字,二姐夫却大字不识,当初老爹都说门不当户不对可那两人日子过过得开开心心,红红火火。这一想到红红火火,就想到那缀满红柿子的柿子树,想到一坛的柿子酒,又想到家里遭了的那场大火,真是不知道二姐一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他正走神,杨四丫问道:“振生,怎么的?你这年岁也不大,还学会了金屋藏娇了不成?”

    “说的什么话!”贾丰忍不住带着斥责的语气。

    “人话!当我不知道吗?你那心心念念的武大小姐,听说是个绝色的美人呢,难道就这么藏着,也不叫出来让我见见?”

    “武小姐是我朋友,跟贾大哥没关系!而且现在她和他的先生都是我的客人,你就没必要见了。”余振生终于冷下来脸来,他觉得这样的态度对杨四丫自己反而舒服。

    “余振生,终于说实话了?你的朋友啊,难怪你眼光高呢,不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就是手里有家伙的大小姐。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了,你小心着别被张芳知道,别到时候鸡飞蛋打。”

    杨四丫呵呵的笑起来,余振生撇了一眼她日渐圆润的脸颊,似乎浮现出四丫娘那张号称坐地炮一样市井小人的神情。

    杨五脸上带着几分尴尬,身子慢慢推着进了里屋。杨四丫站起身也不看里屋的方向:“小五,不管多忙,十五要回家过节,别整天跟自己没家似的不着家!”

    “走了啊!”贾丰紧跟着杨四丫身后朝余振生挥挥手。

    他们走出余振生房门的时候,西屋的门也开了,张芳和刘银燕正走出武念知的房门。

    张芳和杨四丫四目相对,两人都楞了一下,接着杨四丫咯咯咯的笑起来:“张大小姐,过年好啊!”

    “呦,这不是贾夫人嘛,什么风把您吹这来了?”张芳冷嘲热讽的说道。

    “嗨,这不是听说振生家来了新客人,我这当嫂子的不放心,想来看看是什么样儿的人物,这不是振生藏着不给看,我刚还说这么藏着没事,别让张大小姐知道。我说振生怎么一点都不怕,感情您这自己先把着关呢。”

    杨四丫说着,两只眼睛上下打量着张芳身边的刘银燕。

    刘银燕手挽着张芳的胳膊用力拉了拉,她是那种看上去娇小柔弱的女子,给人的感觉很乖巧。这么一个娇小玲珑的的小姑娘,难道就是他们说的武念知?看样子不像是跟着什么当军官的经历过战场的女子啊,而且这女孩子给人的感觉和张芳性格反差也太大了,杨四丫暗自摇头,这不是余振生和贾丰喜欢的类型。

    张芳看了一眼刘银燕,她的心思可是一点都不少,早觉出了杨四丫话里的火药味,甚至女人的第六感让她猜到杨四丫想法:“哈,你是说武小姐吧,念知,来,有人想看看你。”

    张芳转过身伸出手,一只手臂伸出来,被张芳扶着武念知迈出了房门,她面带微笑看着杨四丫。

    杨四丫有些呆住了,都是怀孕的女人,那女人不施脂粉却靓丽可人,她的下颌轻轻的抬着,手托着比自己更大些的肚子,整个人却不显得臃肿。她没有首饰,衣服的料子是普通的布料,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这个武念知太好看了,张芳站在他旁边就好像是朵绿叶,趁着这个女子的大气。

    杨四丫看了一眼身边的贾丰,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心反而到放心了下来,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看上贾丰呢?

    仅仅就这微妙的变化,让杨四丫脸上瞬间平和下来,只剩下略带些嫉妒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三个女子。

    “念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贾大哥家里的!”

    “嫂子好!”武念知的笑容带着那么阳光,真诚,一下子让杨四丫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嗨,这,咱都没差几岁的。别这么客气!”她朝武念知走了几步,站到武念知和张芳面前。“呦,你这肚子比我大多了,快生了吧。”

    “也就个把月了。”武念知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答道。

    “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吱声.....”

    武念知说着谢谢,却听杨四丫叹气道:“这做女人真难,咱命不好,摊上倒霉事。听说你男人是唱戏的?我以前也是唱曲的,在南市那园子里唱,要不怎么会这样。”杨四丫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看武念知笑容有些凝滞。

    “嗨,你看我这说哪去。你这住振生院子里了,以后咱就多走动,过去的事儿啊别往心里去。”

    她越说越笑越显得假惺惺,张芳实在看不下去:“行了,人你也见了,念知你也该歇着了,我们走了!”

    杨四丫倒反像这院子的主人,在张芳身后高声道:“慢走啊,有空常来。哦,你看我还以为自己在这院子住的呢,这是人家振生家,说不定什么事就能吃上振生和大小姐的喜糖,大小姐您可别瞧不上振生啊。”

    这里面的典故张芳自然清楚,她走到门口转身一笑:“怎么会瞧不上他呢,我看这城里城外,只有振生哥瞧不上的人,好像还没几个瞧不上他的。”

    张芳说完在刘银燕耳边轻声说道:“哼,看她那样儿,气死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善意的隐瞒 栓子的礼物

    张芳的话只是低声说给刘银燕听,自然院中故意挺着肚子的杨四丫听不到。

    但之前的几句话已经说中了杨四丫心里的那点要害,想想张芳口中所说的自己不就是余振生看不上的吗,心里就多了几分恼火。

    偏巧此时杨五起哄似的嘎嘎嘎笑了起来,原来贾丰正用胳膊肘怼着余振生:“瞧瞧,瞧瞧,人家大小姐可没嫌咱,人家还怕你瞧不上她呢。”

    余振生心里便明白了,杨四丫对自己有意思这事儿,已经是过去的一个小秘密。当初在场的鸟笼店韩老板,旧书摊的何斌现如今远走的远走,人不在的也不在了,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恐怕只剩下崔卫了。

    “还愣着干啥,面还没发,还不回家!”杨四丫瞪了一眼贾丰。

    “呦,我还真忘了!”贾丰一拍脑袋:“赶紧的,明天还得做蒸食呢。”

    武念知朝余振生笑笑转身回了房间,余振生和杨五朝屋里走着,他好奇的问道:“天津十五也蒸食?”

    “当然做了,要小老鼠小刺猬,嗨,你不用考虑这个,孙婶肯定要做的,咱就等着吃就行了。”

    栓子回来的时候,拎了一点面粉,一包红小豆。东西撂屋里就来余振生这屋凑热闹。

    四个人围着炕桌坐着,余振生靠着被褥垛正翻看着那本《骆驼祥子》他已经看到了最后几页,本来不算很厚的书,他看了很长时间。

    杨五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零钱,一张张摊开抹平,那样子认真的就像栓子当初偷偷跑私活,手上有了些零钱每天都要数一遍的。

    振家则是用余振生的铅笔在几张纸的背面画着,谁也没注意他画什么,也没人在意他画什么。

    栓子盘腿坐在余振生对面,一边喝着大碗茶一边催着:“快点看,看完了咱还说话呢。”

    没多大功夫就听孙婶隔着墙喊着:“大妹子,栓子他娘。”

    “你干娘叫你亲娘呢?”杨五对栓子笑着说道。

    “干娘给留了面肥,跟我娘要发面,糗豆馅。她们忙她们的,我两个爹下象棋解闷。我看倒挺好,他们刚好可以作伴,等你爹娘来了,他们就可以打扑克,搓麻将,嘿嘿嘿!”栓子自己叨念着想着以后老人们都在一起,日子就这么开心的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余振生合上书本,他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书里的内容让他觉得沉重,这种沉重又让他迷茫,现实真的是这样吗?

    十八岁的他似乎可以理解,他见过迫于生计的人,可又很难说通。祥好强的时候也是一抬眼把一辈子都规划好了,只要埋头苦干,不愁走不上大道。可偏偏是日子里那些一点一滴小小的苦难慢慢慢的累加了起来。这是他的命运啊,最后他低头了,一退再退直到失去一切彻底成了可怜虫。

    余振生甚至觉得,这些小小苦难就像温水煮青蛙,慢慢的煎熬着一个人。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感觉,会让人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最初的理想和斗志,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够体会。

    这一年来,一件件发生在自己身边,自己亲人身上的事,总像是给他身上画一个小口,开始觉得疼,后来口子多了也不知道是哪条在疼。甚至慢慢就习惯了这些疤痕,渐渐视而不见。

    “就你好啊,有这么多人疼你。将来娶了老婆还有老丈人和丈母娘。”杨五耶诺的口气,打断了余振生的思绪,他不由得朝振家看去,就觉得有道口子裂开了般。

    “画的什么?”余振生朝振家探过头去。

    “不许看。画好了才能看!”振家忙用小手盖住炕桌上的纸。

    “看完了?快说是,故事后来怎么样了?祥子有没有买上自己的车?”

    余振生想着书里的结局:刘四万景凄凉,虎妞难产而死,小福子最终最终被命运逼上了绝路;祥子一般好强的时候也是一抬眼把一辈子都规划好了,只要埋头苦干,不愁走不上大道。

    而祥子:因虎妞死于难产,他不得不卖掉人力车去料理丧事。他心爱的女人小福子的自杀,接连遭受生活的打击,祥子再没鼓起勇气好好生活,他不再像从前一样以拉车为自豪,他厌恶拉车,厌恶劳作。他吃喝嫖赌到处骗钱,最后,靠给人干红白喜事做杂工维持生计。

    余振生有些伤感,那个善良淳朴的祥子再也没有了。他不想告诉栓子这个结局,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他甚至不想让同样希望自己有辆自己的车,能娶了雷钰做媳妇的栓子知道祥子的结局有多凄凉。他甚至开始担心,如果自己将来也遇到挫折,会不会也会一蹶不振,他不知道!

    “嘿,问你哪,快说说,听完了我好去睡觉!”栓子坐在余振生对面,用手扣着桌子催促着。

    “哦,结局啊,挺好,虎妞给生了个大胖儿子,祥子还开了车行!”余振生端着茶碗,喝了口热茶含混的说着。

    “我瞅瞅!”杨五伸手要去拿那本书,余振生反手就掖道了被褥垛下面:“瞅什么瞅,都几点了,你两赶紧收拾了桌子烧水洗脚睡觉。”

    “哥,让我们再玩会嘛!”振家似乎有些不情愿。

    余振生笑着问道:“那明天想不想看灯笼了?”

    振家一听麻利的收拾起桌子上的笔啊纸啊,杨五也跳下了床:“好了,我去烧水。”

    “我跟你去!”振家将自己的东西收好也下了炕。

    “多烧点!我也烫脚!”栓子冲窗外喊着。

    “嘿,你这是不打算回屋睡了?”

    “不回,我自己一炕烧火浪费不烧冷,我今天就跟着睡!”

    余振生把炕桌搬到地下,把三个人的褥子铺开:“挪挪!在这睡还不抱你被褥去。”

    栓子向后挪了挪:“急啥,我娘还没回来呢,待会儿我去打着灯给她接回院子顺手就抱过来了,对了刚还要跟你说,你猜我们今天碰到谁了?”

    “碰到谁了?”

    “我就知道你猜不到,我问你,你这院子买的谁的?”栓子神秘秘密的问道。

    “王裁缝家的,怎么了?”

    “那王裁缝的新院子你知道在哪?知道他家为啥买新院子不?”

    “废话不是,那不是在先春园那附近吗,听说离师父作坊就隔着两条胡同。还没咱们到铺子远呢。至于为啥买新房,不是说要个王成成亲吗?”

    “嘿,算你说对了。”

    “那你们是碰到王成了?”

    “碰到王成算什么新鲜事,你接着猜,这王成年前也定了亲,你猜定的谁家姑娘。”

    “那我咋知道!”

    “我给你点提示,你猜到了算你赢,我明天送你个大大礼物。”

    “什么礼物?”余振生笑着问道。

    “反正你用的到,你先猜闷儿,这提示就是,这门亲事啊还是崔哥给保的媒人。”

    “崔哥还管这事儿?”余振生想了想就笑了:“看了崔哥是着急了,这哥哥成亲妹妹没法嫁人啊。”

    “猜到没?”栓子眨着大眼问道。

    “崔哥认识人那么多,我哪猜的到!”

    “再给你点提示,这家人的姑爷是崔哥的发小,不过这姑爷受过伤,他家生意本来离咱张记也近,他家姑娘有四个,还猜不到啊!”栓子有点着急,他两眼冒着期盼的光芒,希望赶紧从余振生嘴里听到正确答案。

    “你说的是韩掌柜家?”余振生诧异的问道。

    “对啊!就是韩掌柜家的四巧!”

    “韩掌柜不是一心找入赘的吗?王成怎么可能入赘他家!”余振生摇摇头。

    “嗨,别提了,那家人现如今日子也不好过,韩掌柜早就不想在做鸟笼了。这不是王家给的彩礼多吗,家里四巧年纪也到了,家业都没了还要什么入赘姑爷。我们今天正好碰见韩掌柜进城到王裁缝家去,你说巧不巧。”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对了,云子哥现在怎么样了?”

    “说是恢复的挺好的,还说过了年还回脚行做事,反正都是写写算算的事,我就琢磨着人要是读书识字真好。你像我就会拉车,真哪天干不动了,不想拉车,那就彻底歇菜人也废了。”

    这话让余振生一下子想到祥子,便沉下脸:“嘘,别乱说!”转而又笑着问道:“你要送我什么礼物,拿出来吧?”

    “现在还不行,明天,明天有个灯谜让你猜,猜对了才能给你。”

    “早说有灯谜啊,让我费了这半天劲!”余振生嘴上嗔怪,心里却觉得这日子口听了太多的坏消息,忽然有点喜庆的事还真是件让人觉得宽慰的事。王裁缝和韩掌柜的事跟自己没关系,但是王成成了亲,王萍和崔哥也就能办事了,崔哥能办大事才是让余振生感到高兴的事。

    一大早,外面有噼噼啪啪的想起鞭炮声,十五这天算是春节收尾,有些人家特意留了鞭炮这天放最后一次。

    余振生房里的四个人也同时都醒了过来,栓子娘敲着他们的窗户玻璃:“栓子,振生,起来吃馍!”

    栓子娘和孙婶一早就起来了,揣碱揉面,做剂子,把豆沙、红糖包上,再做成小刺猬小老鼠。刺猬身上的刺,都是用剪刀剪出来的,可是见了功夫。红眼儿的刺猬(用红小豆做眼睛)、绿眼儿的老鼠个个白胖白胖的,可是喜人。

    振家吃的开心,吃了一个老鼠一个刺猬还想吃就被杨五拦下:“这个可以回来吃,留着肚子上街吃元宵去。”

    元宵节这天的街上可是热闹,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街上的点心铺、小吃店支起大锅出售煮元宵,江米面为皮儿,以白糖、桂花、青丝玫瑰、桃仁儿、橘子、红果、面儿又黏,馅儿又甜。

    余振生看振家高兴,又掏了钱请他们吃元宵。等到了张记铺子,院子里晾衣服的架子都支了起来,上面顾着一个个小灯笼,小灯笼下面还穿着猜灯谜的纸条。崔卫和张芳正在院里忙着,郑雨诗也在帮忙,堂屋的桌上还摆着点心瓜果和蜜饯。

    这天他们商量好到了傍晚,张记和群青那边都早早的上了门,伙计们有家的各自早回家,崔卫振生他们就吃个团圆饭一起过节。之后刘超会带着刘银燕,阿古她们几个张芳的好朋友也都一起来。街上有花灯家里有灯谜,这个元宵节注定过得十分热闹。

    天还没黑,张蕊就迫不及待的拎着没点燃的灯笼在院里跑来跑去。

    张芳跑来找余振生,让振生把武念知接过来。

    这事余振生觉得不用自己去,就支派着杨五和振家去请念知姐姐。

    栓子拎着个灯笼也进了房间,他大声吵吵着:“振生,这个提前猜!猜对了,我就送你件大礼。”

    “晚上一起猜!”余振生正着急去找崔卫,就在刚刚他才从张春明的房间出来,张春明告诉他他那个把料子染成撞色做几身样衣的想法不错,可以试试。

    “不行不行,你就得现在猜!”栓子拧起来还真难说动。

    张芳也在旁边怂恿着:“快猜猜看嘛!”

    余振生拧不过这两个人,看样子不猜栓子不让自己走,他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轮行前一轮后,一足跨左一足右,一上一下互踹之,无翼而飞不胫走。

    “这么简单!”余振生走到门边,推开门指着廊下的自行车:“挪?”接着他就愣住了,原来放自行车的地方放着两辆自行车。

    栓子拉着余振生走到一辆半新却擦的干干净净的自行车:“这个,我自己攒的,送给你!”

    余振生他摸摸着这辆栓子亲手给自己攒的自行车,想着过几天就可以骑着他去车站接自己的爹娘,觉得开心死了。

    山西吕梁大武镇

    一阵轰鸣声从头顶飞过,尹强抬头数着,一,二,三,.......

    “强子,你来!”一个和尹强长得很像年岁上大三五岁的男子朝柿子树下的尹强招着手。

    尹强哦了一声朝他的堂哥走去。

    “这间房你家先讲究着住下,我正愁着酒后口还有点涩的事呢,你就留下咱哥两个一起干,你有本事,县城又有买家。我有树,有地。不出两三年,就能给你挣出家当来。”堂哥信心满满的大声跟尹强说着。

    尹强听到他很大声,但嗡嗡又袭来,他抬头望去,刚刚从头顶飞过的几架飞机在大东镇的上空盘旋着又飞回来。

    接着他的眼前似乎看到又什么东西从飞机屁股里掉了下来,砰!一声巨大的响声,尹强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掉到堂哥身后的房子上,接着房子就塌下去了,而堂哥一眨眼就不见了。

    飞机,炸弹!尹强脑海里一下子意识到,他隐约看到飞机上白色红色的日本国旗的图案。他感觉到脸上多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热乎乎的。接着四面八方一阵阵轰鸣,炸裂,他感到脚下在颤抖,他听到嘶喊哭嚎,眼前渐渐是一片红色,一阵眩晕尹强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童声迎春曲 祈愿疑落空

    民国二十六年元宵节天津

    这是余振生记忆中最难忘的一个元宵节,到了天黑后天津的大街小巷都挂着灯笼,街上人流如梭,一片花灯的海洋下,街上红头发黄头发,大鼻子卷毛发的洋人似乎一下多起来,他们新奇的看着中国人热闹的元宵节。

    即便在城里的街上,时不时都能看到一队队花灯队伍,高跷队伍,舞狮队,跑旱船的,他们踩着着锣鼓唢呐的曲子朝天后宫的方向走去。这时候天后宫的宫南宫北的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

    “有打的灯笼都出来啊,没有打的灯笼抱小孩啊。金鱼、拐子,大花篮啊……”街上传来孩子们的歌声。穿着新衣服的孩子们,成群结队,拿着小灯,边走边唱。那些由四块绘有简单吉祥图案的小玻璃制成的小灯笼,,里面装着红蜡烛。

    孩童门清脆稚嫩的童音,那些流动的星星光芒,一张张欣喜可爱的笑脸,仿佛如同盛世的一幅画卷。

    张记的后院也是彩灯高悬,原本来过元宵节猜灯谜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围坐在堂屋的桌前。院子里的那些灯谜倒成了栓子,杨五,振家他们最爱玩的东西。

    “振家哥哥,陪我玩!”张蕊拎着两个鲤鱼样子的大红灯笼,在院子里照来照去。姐姐张芳和阿古,银燕几个人在说笑,外面有小孩子但是爹娘不让她出去玩,这让张蕊多少有点无聊。

    “嗯,这是小孩子玩的,我要跟五哥他们猜灯谜。”

    “你不就是小孩子?我娘还说你也要上一年级的。”张蕊将一只灯笼朝振家递过去。

    “我已经认识好多字了。”振家没有去接张蕊的灯笼,他不时的转头去看栓子和杨五拿着灯谜的纸条抓耳挠腮的样子。

    “你就陪我玩会嘛!”张蕊撒起骄来。

    振家犹豫了一下朝廊下揣手站着的崔卫和余振生望去。

    “去吧,陪蕊小姐玩一会儿。”余振生朝振家点了点头。

    有振生说话了,振家接过张蕊递过来的灯笼:“这个怎么玩.....”

    张蕊像是小大人儿一样抬着头:“你跟我唱啊,咱们边走边唱:”说着她就像模像样的拎着灯笼晃着头,迈着踩着节奏的小步子唱起来:“有打的灯笼都出来啊,没打的灯笼抱小孩儿呀,金鱼拐子大花篮呀,一大一个灯啊,两大一个灯啊,三大买个买个蒺藜灯....”

    “等等,金鱼拐子是啥?”

    张蕊被他问的发楞,咬着手指皱着眉头。杨五跳过来笑道:“笨蛋,拐子是鲤鱼,我们天津人叫拐子。”

    “那,一大二大是啥?”

    杨五索性接着解释:“一大,二大,就是说一个大子儿,两个大子儿。要是有三个大子就能买个蒺藜样子的灯笼喽。”

    “杨五哥哥,蒺藜是什么样子的灯笼?”张蕊好奇的问道。

    “蒺藜,蒺藜嘛...就是个圆灯笼灯笼周围带着刺儿的。”

    张蕊扁了扁嘴,稚声稚气的说道:“那不是刺猬吗?”

    “刺猬?刺猬??”小孩子的笑点向来都是很奇怪,杨五和振家都捂着肚子笑起来:“蒺藜怎么会是刺猬。”

    崔卫呵呵笑着过去把张蕊抱起来,指着院子里挂着的一个蒺藜灯笼:“这样的,不是刺猬哦,记住了这是蒺藜,你看着蒺藜念起来是不是很像在说吉利。”

    张蕊用力的点点头,然后朝正从内院走出来的严彩蛾喊着:“娘,娘,我要吉利灯!”

    “快下来,这么大了还让崔叔叔抱着!”

    崔卫把张蕊放到地上,略带些歉意的说道:“我这是抱习惯了。”

    严彩蛾抿嘴笑笑:“可不是,蕊儿可是你抱着抱着就大了,往年他舅舅都想着给孩子买灯笼,今年这灯笼舅舅给忘了,还得亏你想着。”

    “那咋不想着,这大小姐一下用十几个灯笼,顺手就给蕊小姐也买了。”崔卫抬头看着满院挂着的灯笼,回头看了一眼严彩蛾,那场俊俏且又成熟的脸,在灯笼的映照下仿佛泛着霞光。这一刻崔卫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多年前,当他扶着醉醺醺的张春明走进新房,挑开盖头过来帮忙的严彩蛾就在一片红烛的映照下,美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严彩蛾也正抬头看着院中红红火的场景,上一次院中这么红火还是群青成亲的时候。她的目光移动着,竟看到崔卫正看着自己,崔卫的眼光一闪就挪开了目光:“咱们天津人管元宵节也叫灯节儿。这老例啊,外甥打灯笼——照(舅)旧”。想是这去年各家光景都不大好,舅爷不想照旧说不定特意没给娃买灯笼呢。”

    严彩蛾低下头轻轻的叹口气,去年一年着实不顺心,不照旧也就罢了。

    “我一个外乡人嫁过来,这大大小小的事也多亏你照应着。按说就算是张芳张蕊的舅一样也都不过分。这出了十五,正经事也就都该办了,等忙完了小王裁缝的婚事,你也得抓紧把你自己的大事办了。”

    “不急,不急!外面冷,内掌柜早点回去歇着,我找振生说说话去。”崔卫似乎有点回避这个话题,说完就转身朝廊下的余振生走去。

    余振生在看灯,更在赏月,天色一轮明月毫无云彩遮挡的悬在空中,每年元宵节和中秋季,他都想找到月亮里面的嫦娥和小白兔。看累了他就去看振家,也许是那个纠结在心里的秘密,他还想不好什么时候对振家说,越想不好心里就越纠结。

    张蕊立刻跑到振家面前:“振家哥哥,我们打灯笼唱歌,后面还有我记不得了。”

    杨五说着:“我记得我记得,一大一个炮啊,两大一个炮啊,三大买个洋老道啊!”

    张蕊听的高兴,就拎着灯笼在院里边走边唱,还不时的喊着振家跟上的步子。

    “老道就老道,洋人也有当老道的吗?”他喃喃的说着,崔卫走到他身边蹲着廊柱中间的长凳上回答着余振生看似无心的问话。

    “傻了不是,洋老道是烟花,哦你是过了三十才回来的恐怕没见过,那种烟花是泥巴做的,捏的样子像是个老道,火药咱们叫那玩意洋老道。”

    “十个字倒有八个字不认识,这咋猜啊,杨五跑哪去了?!”栓子举着个纸条嘟嘟囔囔的凑过来问道:“你两聊啥呢?”。

    “我两个聊,今年崔哥大事办完了,下一个是谁呢?”余振生脸上带着几分坏笑。

    “这个简单,我猜是你!”

    余振生摇摇头:“那你肯定输了!”

    “咋,你又要悔婚?”

    “啥啥叫又要?之前振生有过悔婚?”崔卫笑眯眯的打岔问道。

    栓子挠着头:“那倒没有,除了我两总不能是杨五吧,我这八字还没一撇,也不知道雷老爷到底能不能同意,那就只剩下振生了。”

    余振生摇摇头:“雷老爷同意就一句话的事,说不定明儿,说不定后儿!我这咱们也得等几年,要不这么着,要是你先算我输,到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怎么样?”

    栓子哼了一声:“少来,你就是想找个词把我送你的人情还了,你这么见外,我还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余振生还真是觉得栓子的礼大了,那自行车就算是自己攒的也得值几十块呢,那可是他三两个月的工钱了,他不心疼余振生自己还心疼,更别说这都不只是钱的事,还有他费了那么多功夫眼儿的事。

    崔卫揣手看看他两的样子嘿嘿笑了笑:“振生,我看你就高高兴兴的收着,你们把栓子爹娘接来,我看栓子心里就其实有数着呢,他就是不知道咋谢谢你,可又不愿意说出来。”

    “崔哥,你话真多!”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去开房门:“我进屋暖和去,你们来不来?”

    “来啊!不来是小狗儿!”崔卫跟着栓子进了屋。

    余振生朝院子里找着,两个小红点并排从内院走来出,杨五背着手跟在振家和张蕊身后。

    儿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停止,振家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开心,张蕊稚气的说着:“明年我要找我舅舅要蒺藜灯,到时候我帮你也要一个。”

    杨五拍着自己胸口:“放心,明年我攒了钱,就给你们一人买一个。”

    “你又不是我舅,再说明年我就是大人了,就不打灯笼了。”

    “嗯,那我也上学了,也是大人了。我也不打了!”张蕊说完就将灯笼塞到杨五手上,喊着嫂子,大姐朝堂屋跑去。

    院子里的女人们都在堂屋,严彩蛾也坐到了桌边,郑雨诗正和武念知交流着怀着娃的感受,几个小姑娘听的津津有味。严彩蛾就笑媳妇,这每个人感受都不同,就一个人自己坏张芳和张蕊的时候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一屋女孩子都朝严彩蛾看着。

    “坏张芳的时候,她可能闹腾,我还以为是个儿子,那反应得可厉害了。张蕊就不这样,乖的很!”她顺着将跑到她身边的张蕊揽过来搂在怀里。

    “她现在也闹腾啊,不是男孩子也跟假小子一样。”阿古笑着调侃到。

    “别说,我还真希望我是男孩子就好了,我要是男的,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给你们收了!”

    “呸呸呸,不害羞!”屋里的女孩子们都哄笑起来。

    严彩蛾眼里的光芒微微跳跳,她垂下眼帘笑而不语。这大过节的,张春明一个人在先春园的院子里,说是忙着收拾那院子,却也只有严彩蛾看的出,他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自从王纯回了日本,张春明总爱一个人呆着。他从来没在严彩蛾面前在提起王纯,但是严彩蛾明白,越是他不提就越说明他的心里把这件事深深的埋藏了起来。

    人散了,院子里安静了下来。余振生和栓子都回了属于他们的小院子,老郭夫妇和老孙夫妇约着搀着去街上看高跷,他们年纪大了远远的看会热闹就早早的回来。

    刘福回家过节,杨五和振家是余振生走哪都要跟哪的。张蕊吵着要跟郑雨诗在一起,雨诗就带着她去隔壁院子。张芳闹腾了一天,却也是累了。

    崔卫收拾干净堂屋,走到院子,悬挂的灯笼下严彩蛾正抬头望着,她用手轻轻扯下没猜完的灯谜纸条。

    “内掌柜也喜欢猜灯谜?”崔卫走近问道。

    “闲的,也是睡不着!”

    崔卫摸了摸口袋,握了握烟盒,又抽出来手。

    “大过节的,想抽就抽一口吧。”

    崔卫呵呵笑了笑:“不抽了,免得你拿竹竿子打人!”

    严彩蛾也笑了笑:“还记着呢?这都多少年的事了。”

    崔卫脸上带着自来的笑容,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内掌柜发脾气。

    “我爹的病就是早年染上了烟瘾,肺病!所以我是见不得人抽烟的。其实我知道,不光你抽烟,掌柜的现在也开始抽,偷偷的抽。尽管他每次从那院子回来都马上换衣,但是身上的烟味换不掉。”

    “掌柜他....”

    严彩蛾转过身看着崔卫,崔卫忙低下头:“我又没怪你,他自己不想学,你教他他也不会学,他是有闹心的事不愿意跟我说。”

    “这确实!”

    “那你知道他有什么闹心的事?”严彩蛾目光咄咄的问道。

    “要依着我说,这日子睁一眼闭一眼也挺好。”崔卫低声说道。

    严彩蛾一笑:“生意上三成,王纯的事三成,儿女们的事我再给他三成,还有一成我是是在想不出了。”

    崔卫犹豫了一下:“我看您对大掌柜还是有些误会,生意上的事群青能出息他比自己生意好还高兴,王小姐的事都过去这么久,要说心里不惦记那也不可能,却也占不到三成,加上儿女的事,我看也就占了一半。”

    “那你的意思另外一半是?”

    “您没听说,日本人已经打过来了,现在到处都有日本人的军队,他是怕鬼子闹事。”

    “鬼子闹事?那不是有国民军吗?他能干啥,能去打仗?”

    崔卫摇摇头:“您怎么忘了,这小日本可不是好东西,那曹田一家子之前跟咱们的事好像还没完呢。咱不怕日本人打打杀杀,就怕突然没消息没动静,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春明是个心思很深的人,看了我还真有点误会他了。”

    “另外,还有个事儿恐怕你还不知道。”

    “什么事?”严彩蛾警觉的看着崔卫。

    崔卫抿了抿嘴,这事儿大掌柜确实不应该瞒着,毕竟彩蛾是雷钰的亲姨妈。

    “雷钰,好像不行了!”

    这话像是一道霹雳,打在严彩蛾的心头,严彩蛾是很喜欢雷钰的听到这消息她楞了半天嘴唇微微抖着问道:“玉儿,她,她怎么不行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情况又新变 相聚再受阻

    山西元宵节

    入夜,鼓楼巷的民宅中,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振生娘披上了衣裳。

    “娘,您看,我就说睡那间屋,这不又把您吵醒了。”余芃芃抱着尹婷轻轻的晃着,虽然是嗔怪的话但软绵绵的带着歉意。

    “醒就醒,本来也没睡着。这不也是正好尹强不在,咱们在大姐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人家一家子也得说说话不是?”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孩子怎么哭起来没完了。”余芃芃有些着急,消瘦清黄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我看看,来,让姥姥抱抱!”振生娘从二女儿怀里接过尹婷:“哎呦,这哭的急赤白脸的,是不是饿了?”

    余芃芃低着头系着自己棉衣的扣子:“是饿了。”

    振生娘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女儿:“都跟你说了别跟着瞎着急,你瞅瞅,没奶水了是不是?你抱着吧,我去看看弄点米汁。”

    “娘,别去了,大姐这也没米了。”

    “这日子是咋过的哦!”

    大姐余蓁蓁探身进来:“城里东西贵的要死,灶台鬼子里还有半袋子小米。”

    “小米就小米,小米更好!”振生转身要下地,大女儿忙说道:“娘,您别动了我去!”

    “姐....”

    “别说了!明天让路飞再想想办法。”余蓁蓁说了就转身出了门。

    余二河翻了个身,伸手摸到了尹强给他留下的旱烟袋杆,只是摸了摸想到这一屋子睡着的娘们和孩子,手就缩了回来。

    “他爹,你也醒了?”振生娘低声问道。

    “嗯!睡不着!”余二河也干脆坐了起来:“芃芃,你跟强子去过他堂兄家,这路也不应该很远的吧。”

    “远倒是不远,镇子上也好找。他原本也是说十五赶回来的,这人真是,一家人都等着他他倒好....”

    “那再等等吧,去振生那也不差这一两天。”

    “爹,娘,要不然让姐夫先送你们去太原坐火车,等尹强来了我给振生发个电报?”

    余二河摇摇头:“不差这一两天,我们这么走了也不放心你。”

    振生娘叹着气:“这日子过的,咋就不这么安心呢!”

    余二河一家都在等着尹强回来,然而过了正月十五等了一天又一天,尹强都没回来甚至连个口信儿都没让人带回来,这让汾阳城的余家人开始有些着急了。

    眼看着大姐这日子越过越紧,老两口也只好拿出积极攒攒半辈子和振生临走留下的几十块钱贴补给女儿。

    又过了几天,外面有消息传来,国军和日本兵在吕梁的离石开了火,听说国军打败了,日本人扫荡了大东镇。听说那仗从正月十五开始打,后来日本来了大部队增援国军大败。还传来消息日本人扫荡而来大武镇,屠杀大武镇无辜百姓三百多人。

    路飞想了好久还是觉得应该让家里人知道:“爹娘,你们别着急,尹强那小子命大应该没事的,没回来只是因为在打仗路都被封锁了,说不定跟上次一样躲了起来,只要日本兵撤了他就回了也说不定。”

    余二河猛的吸着旱烟袋,振生娘低头用衣襟擦着眼泪,她不敢哭出声怕屋里的二女儿听到。

    “蓁蓁,还是你劝劝爹娘....”路飞求助的朝余蓁蓁看去,当时他就不在说好,因为在余蓁蓁的身后半掀开的门帘里余芃芃正神情呆滞的站在那里。

    “孩子他二姨,你都听到了?”路飞结结巴巴的问道。

    余芃芃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放下门帘。余二河和振生娘老两口对视了一下,立刻都站起来朝房里奔去,却见余芃芃坐在炕头怀里抱着尹婷慢慢的摇晃着,她一声不吭神色木然。

    “娘!娘!是不是我爹回不来了?”尹慧拉着余芃芃的胳膊晃着问着:“我想我爹了我爹咋还不回来.”她似乎感觉到什么,似乎隐约听到大人在提起自己爹的名字,她哭着问着。

    余芃芃依然不语,怀里的尹婷别尹慧的哭声吵醒,她眉头皱着开始哼哼唧唧的啼哭起来。而余芃芃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晃着自己的女儿。

    “娘,芃芃不对劲!”余蓁蓁最先反应过来,她赶忙窜到了炕头,推着余芃芃的肩:“芃芃,芃芃?”

    不论她如何喊,余芃芃都不回答。此刻在余芃芃的心里,尹强一定遇难了。要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尹强不是那种会丢下他们母女不管的人,但凡他有一口气他都一定会回来的。现在尹强没回来,余芃芃觉得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还有两个女儿,她会带大她们,可是没有尹强这日子还过得有什么意思。

    她想,尹强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他一直叫自己家里的,他说那两个字他不认识,可是自己从来不介意过尹强不识字啊!他酿的酒那么香甜,他总是憨憨的看着自己和女儿们傻笑。他怎么会回不来了?他为啥要去大武镇啊,可是不去大武镇找堂哥,生计还有别的办法吗?

    余芃芃的心里是乱的因为在胡思乱想,她的心里有格外的静,因为听不到外面的一点声音。她听不到女儿们的哭声,听不到大姐的叫她,甚至感觉不到大姐在晃着自己的肩膀。

    “儿啊,娘知道你难受,疼不疼,疼不疼?疼就哭出来啊!”栓子娘用力的掐着余芃芃的腿,见女儿一点反应都没有当娘的心疼的也哭泣了起来。

    “你们都别哭了,让芃芃静静!尹慧,带你姥姥去那屋,路飞,把大姐拉走!”余二河攥着烟袋杆子,他不知道他攥的有多用力,他的声音沉沉着,语气冰冷。

    尹慧从来没见过姥爷的脸这么沉,她有点害怕了,拉起振生娘:“姥姥,姥姥!”

    路飞也走过来,拉起自己的妻子:“听爹的,让她二姨静静!”

    房间里只剩下坐在炕头低头看着尹婷又睡着的小脸的余芃芃和余二河,余二河在余芃芃对面坐下,他抽了条毛巾仔细的擦着烟袋杆,然后放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余芃芃的目光落在烟袋杆上,她就这么盯着烟袋杆。

    余二河将烟袋杆向余芃芃推了推:“这是尹强的东西,你留着,他要是能回来,爹就把这烟戒了;他要是一时半刻回不来,等他回来你就拿这个狠狠的敲他;他要是三年五年没回来,将来这就是娃儿们认他爹的信物。他要是一辈子都不回了.....你,你就留个念性吧!”

    余芃芃的手抖着,她将尹婷放在自己身子一边,伸手拿着那烟袋杆慢慢的贴在脸上,接着喉咙里就发出呜呜的声音。

    余二河起身慢悠悠的出了房间,身后呜呜的声音是那么的压抑,另加屋余蓁蓁的声音:“娘,您听,芃芃哭了,芃芃哭出来了。”

    正月二十五天津

    已经过去十天了,这十天余振生的心情简直是大起大落,开始他觉得爹娘不久就回来了,他算着日子从太原到天津坐火车两天也就差不多到了。他等着姐夫们发来让他接车的电报,可是电报连个影都没见到。他又想会不会电报钱就省了,爹娘直接来?

    张记不算大买卖,但是从车站到北马路也不是偏僻的地方,倒也很容易找。自己给留的地址够清楚,路线怎么走也交代了,爹又是读书人也识字,肯定不会找岔。

    元宵节过完,就意味着年彻底过完了,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直到正月二十五这天,天津人把这一天叫做“填仓”,意思是所有的财富都填好了,该把吊钱儿撕碎了。

    这一天孙婶特意熬了鱼,这里的老理就是图有足够多年的鱼。

    余振生吃的很少,他见杨五正仔细的帮振家挑着鱼刺,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道:“振生哥你们放心,我从小就给我哥挑鱼刺儿,别看他眼睛看不见,他可是从来没被鱼刺卡到过的呢。”

    崔卫边吃边问道:“那现在你哥没你给挑鱼刺了,今天家家都吃鱼他怎么办?”

    “有我娘,有我姐呢!”

    余振生端着自己的碗起身:“我吃完了,崔哥你慢慢吃着我去替福子哥来。”

    “这就吃完了?也没吃多少啊!”

    “振生啊,向来就不爱吃鱼。不过我看他这几天闹心,恐怕没心情吃吧。”栓子闷声说着。

    铺子里的柜台上多了几种新染色的布料,也有人偶尔看看,真买的并不多。刘福将客人刚看好的一段布料重新放回架子上,转头看余振生进了铺子:“这么快就吃完了?”

    “是啊,孙婶熬鱼挺好吃的,福子哥您趁热赶紧吃去。”

    “行,那你跟着盯会儿!”刘福对余振生一百个放心,放下手里的活就进了院子。

    余振生在铺子门口站了站,街上人来车往,除了地上还偶尔有些吊钱窗花的红纸随着风在卷动,不情不愿的被风推到东又推到西之外,已经看不出新年的痕迹。街上的行人也不再是节日的新衣盛装,只是有的人背又弯的多些,有些皱纹更细密,有些头发又多白了几根。

    余振生的心里有些烦躁,转身要回到铺子里,一辆自行车按着车铃铛在他面前停下:“余振生,你的电报。”

    “我的?”余振生接过电报的时候,觉得心里特别兴奋。

    邮递员拿着笔等着余振生签字,余振生没去接笔而是迫不急的赶紧去看电报的内容,接着他的笑容就消失了他怔怔的看着纸上的几个字:情况有变,钱紧。

    情况有变?电报是山西来的没错,是大姐夫打来的也没错,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怎么变的却是只字未提。

    这么说,肯定是爹娘来不了了?余振生觉得心里很失望,好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的浇了下来。

    这四个字对于余振生来说太难懂了,他是不可能知道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事,更不可能知道从汾阳几乎没了去太原的路线,更不知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根本没办法承受眼下那些想离开山西的疯狂的茫然的把火车票价哄抬的超高的乘客。

    从汾州到天津,原本打算带着余芃芃一起来的余二河夫妇,一来没有承担火车票的钱,二来没有能顺利到太原的路。年轻人还可以走路逃,可以去挤站台,而一对花甲的老人和带着两个孩子女人,他们要怎么离开那地方。家里的人都没了办法,那钱紧两个字是路飞咬着牙打上去的,跟小舅子说这话,做姐夫的实在是没面子。可不说,一家七八口指着自己寥寥无几的薪水是真没法过去下去了。

    刘福吃了饭回柜上接替余振生的时候,看到的余振生是垂头丧气的。

    “咋了,就这一会就泄气了?你别看现在生意不好,再过有一两个月东南方一吹,该换季的时候忙的你想歇都歇不了。”刘福宽慰的拍着余振生。

    “嗯,我去后面了!”余振生情绪不高,却依然有礼貌的和刘福说完才想院子走去。

    他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站在院子里看着内院的院门。想了想他终于下了决心朝内院走去,当他来到张春明和严彩蛾门前时候,听到里面在说话。

    “玉儿这孩子命短,大姐都快哭瞎了,好在还有春玲在。早听咱的,就答应了栓子,说不定就把玉儿留下来了,再怎么说咱们天津这么多洋人的医院,中医治不了的说不定西医能治。”

    余振生忘了敲门,他推门看到严彩蛾一边絮叨着一边给张蕊挑着鱼刺,将挑干净的鱼肉放到张蕊的碗里。

    “振生,有事?进了说话!”张春明似乎也没注意到余振生根本没敲门,他朝振生招了招手。

    “嗯,师父,师娘。我想问下,这个月的工钱能不能提前给?”

    严彩蛾和张春明对视了一样,然后同时疑惑的看着余振生:“振生咋了,手头没钱了?”在他们的感觉里,余振生虽然以前是学徒,现在拿着笔刘福没少多少的工钱,但始终是不缺钱的人。

    张春明和严彩蛾都知道,余振生手上是有笔小钱的,不光是他六叔留下的,还有刘银燕家送来的谢礼,余振生的工钱不低,但他平时省吃俭用也没太多开销的地方。关键是余振生几乎不会乱花钱。

    余振生取钱,让他们不由的猜想是不是振家来了振生花钱地方多了,或者是他爹娘要来振生要添置东西?再或者是院子里新来的住客,给振生添了负担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钱不好汇出 事接踵而至

    十几年的夫妻或者不用多说什么,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铺子里张春明是掌柜,但这钱帐最终还是女人手里管着。

    “行,那我们就不问你。工钱先给你预支了,你可要省着用。”严彩蛾起身进了里间屋,片刻功夫拿出个带着小锁头的木匣子,她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二十块钱。

    这钱她没有直接递给余振生,而是放到了张春明的面前。

    张春明瞟了一眼,便对余振生说道:“拿着吧,振生,你爹娘是不是快来了。”

    余振生摇摇头,他把电报放在张春明面前:“这上面只说了这么多。”

    “呦,这是家里有事啊!”严彩蛾抱着盒子想了想又拿出十块钱放到那几张钱票子上。“这个你先用着,下个月在从工钱里扣。”

    如果不是严彩蛾后面多加上这句话,余振生还真不好意思伸手去接。他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变化,也不知道这些钱是不是够用,谢过了张春明夫妇余振生就从内院出来绕了到铺子出去又进了隔壁。

    刚过了年群青的铺子里也不忙,贾丰正和胡二拆着铺子里的炉子,李复拿着一张纸去胡玻璃上出烟囱挖的窟窿。

    “贾大哥,今天刘老板来没来?”

    “来了,在里面呢,你自己进去找他吧,对了,你先在院子里喊一声。”

    阳历三月中旬,余振生他们去年来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日子,虽然还有些乍暖还寒的凉意,但铺子里的炉火显然作用也不大了。余振生便想起他用的那间屋里的炉子也该拆了,合计着等下回去和崔哥商量一下,心里记挂着这个事脚下已经迈进了院子。

    “超哥?在不在!”依照贾丰的嘱咐,余振生站住院子里朝张群青的书房喊着。

    换做以往,里面通常会让他进去说话,今天房间里非常安静,同时刘超从房间走出来并且反手关上房门:“振生,你找我有事啊?”

    “我想给家里寄钱,您家不是开银号的吗?我寻思来问问您。”

    “这事啊,你问李复,他在柜上跑拨码都跑了好几年。”刘超似乎急着回书房,他转身回去又转了过来:“振生,你家是汾阳的?”

    “超哥,你这是咋了?以前不还老说按祖籍算,咱们还是老乡呢吗?”

    “是!”刘超没回去而是朝余振生走过来:“算了,等下我也要回银号,把收款人的户头给我,我顺便帮你办了。”

    “什什么户头?”余振生一愣,木讷的问道。

    “就是,你钱要寄给谁,他在我们分好的那个户名代码之类的。”

    余振生摇摇头,他有些没听懂:“我知道我姐夫名字地址...”

    刘超咧了咧嘴:“不是这个,是收款人要有他自己户头,钱是汇到他的户头的账目下,他就可以自己拿着户头的凭证来取了。”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跟发电报一样送到手上。这可麻烦了,我不知道我姐夫的户头啊!”

    刘超上下的看了看一脸为难的余振生:“怎么,你来了这么久都没给家里寄过钱?”

    余振生脸上一红,他原本是来做学徒的,一年学徒本来是讲好包吃住没工钱的。家里没指望他寄钱,他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有钱给家里寄。另外一个愿意,之前六叔来过天津,但凡涉及到钱财的事,有六叔在中间往来,自己更是没操心过这些。这最主要的还有一个原因,原来计划出了徒就要回老家了,谁知道眼下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他和栓子也都留在了张记做事。

    其实这些也都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事钱带在身上,过年的时候能回家也就都带上了,谁想到这电报上会多了这缺钱两个字。

    但这些想法,他很难和刘超说清楚,于是尴尬之余脸上就多了些懊恼和无奈。他低下手揣在兜里紧紧的握着那封电报,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打算给家里寄多少钱?”

    “三十块钱!”

    “才三十块钱?”刘超的口气里露出大家公子的不屑。

    “我只有那么多,家里来电报说用钱!”

    刘超挠了挠头,他回头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在这等我一下。”说完他进了房间,过了一会就又走了出了。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风衣,帽子也戴在了头顶。

    “我要回家打个电话,群青这电话在铺子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刚刚我想起一个人现在正好在汾阳,我让他先给你垫上,等他回来你还给他就是了。”

    余振生在刘超身后问道:“超哥,你说的是谁啊?我认得不?!”

    “肯定认得啊!”

    余振生便想到了陈敏,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张芳他们马上开学了,陈敏这时候怎么可能在汾阳?

    “我认得......你是说雷伯?”

    “不是姓雷,是姓翟.....”

    “你是说,翟会计?”

    “霍,你还记得啊?!”刘超笑着,两个穿过了铺子。

    余振生也笑了笑,他当然记得那位翟会计,他们一起同行了十来天呢。

    群青铺子的门口停着刘超的汽车,他拉开车门却没急着上车而是对余振生说道:“你家那最近不太平,日本鬼子在那边增援了不少兵力,看了是有硬仗要打。我想你家里急用钱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最快的办法就是让翟会计帮忙跑一趟。”

    “那,那只能给翟会计添麻烦了。”

    刘超摇摇头:“这年头能帮上的忙就不算麻烦,你把地址写给我!”

    “那就谢谢超哥了,翟会计要几天能送到?”余振生忙拿出笔,就这电报的反面把大姐家的地址留了上去。

    “他就在汾阳,我回家去就是跟他约好了要通话,顺利的话今天他抽空就能去。我先替翟会计应着,倒是他对你印象可好的很。”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呦,这可书说不好!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三五个月半年....”刘超接过写着余振生大姐家的地址,砰的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这么久啊.....”余振生手里攥着三十块钱有些为难起来,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妥,毕竟自己和翟会计也不是太熟。一下子让人帮这么大的忙,余振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但此刻他又盼着有个十天半个月翟会计真能回到天津就好,那样他不但可以还钱,还能知道家里的情况。

    他站在街上,一直看着刘超的汽车开远,消失在车流形人当中。忽然赶紧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是王成。

    “你站这干啥?”

    “你来干啥?”

    两人同时问着又同时笑了笑,王成举了举手里的一个小皮匣子:“你们柜上不是有人要做衣服吗?”

    “我咋不知道,你进来坐我给你叫崔哥去!”

    “哎,等下,崔哥又不在里面。他还在我家跟王萍说话呢。要不我们就在这等会他!”王车说着拎着他那装着刀剪尺子画粉一些列工具的皮匣子回头望着。

    “进屋等呗。”

    “不急,我还想问你呢,年轻你们柜上不是都新做过衣服吗?怎么又做新衣啊?!”

    余振生忽然想起来什么他顿悟般的说道:“我想起来,不是给我们做,是给大小姐做!”

    “给大小姐做,那叫我来干啥?!”王纯挠挠头:“真给大小姐做,是不是你们要办事了?”

    “你瞎猜什么啊!”

    余振生摇摇头,远远的看到崔卫和王萍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王成,你瞧你急性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拎着家伙事就走!”崔卫快走到二人面前时候笑着说道。

    “我不是寻思给你们两让开说话的地儿嘛,这事闹的!”王成将皮匣子塞到被他说的满面绯红的王萍手上:“这不刚问了是给大小姐做,萍儿,你去给大小姐量身。我去跟崔哥看看料子!”

    崔卫摆摆手向后闪了闪:“这事别问我,你问咱们振生。”

    “料子就是这些......样式大小姐自己已经选好了。”

    “那我先进去了!”王萍说着拎着皮匣子朝里面走去。

    王成用胳膊肘怼了怼崔卫:“喂,你还喊我王成?”

    “少废话,你先把事儿办了!”

    崔卫比王成大好几岁,现在竟然可能要改口叫王成哥,余振生想想也是觉得好笑,看着他两说笑着,又想起张芳挑好的衣服样子和选的那几个配色的色卡还在房间,就也朝院子走去。

    崔卫将王纯带的他们隔壁的房间,王萍也已经量好了尺码正翻着张芳给找出来的衣服样子。

    “用这几块料子做?这颜色还可以,这个驼色的做出来大小姐也穿不了啊!”

    “为啥?”张芳不解的问道。

    “太老气了,我看大奶奶穿还差不多,不过你们家大奶奶这么好看,穿出来效果也不会差的。”

    张芳托着下巴,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看着余振生“你出的主意,让我穿可没问题,但是想让我娘当模特那是万万不可能。”

    “先做出来,到时候再想办法。”崔卫说道。

    “张芳!”院子里传来银铃一般急急的呼叫声,张芳呀了一声去开门,进了的是阿古。

    阿古急匆匆的进来,刚要开口就看到屋里好几个人,她微微怔了一下却没打算刻意回避什么,也许是事情太突然她急急的说道:“我刚从咱们女中那经过,看到陈先生被人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张芳还没反应过来,余振生着急的问道。

    余振生的眼睛紧盯着阿古,声音急促的问道。

    阿古摇摇头,她被余振生的神情吓了一跳,顿时有些紧张结巴的说道:“我,我不知道,只是,只是听说陈先生是G,D。而且,去学校的还有日本人。”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余振生的脸上白的像是挂了一层霜,他并不是因为听到这个词而诧异,在他的心里早就认定了陈敏是这样的人。只是,他感到恐怖,之所以恐怖在于这一连串的事接踵而来,五叔,六叔,陈敏这些都好像是被人安排了。

    其实,从何斌出事之后,陈敏就很少来群青这边。

    余振生开始怀疑,这些事怎么都出在身边,他不知道,眼下整个城市自从新的市长上任,那是彻底的亲日派,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一层恐怖的气氛之中,这种恐怖是不易被察觉,却又时时刻刻在身边。每天都有人被抓,有的只是有嫌疑.

    “大小姐,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王成兄妹也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王成告了辞就匆匆的拉着王萍走了。

    “阿古小姐,你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余振生开始有种莫名的担心,他赶忙问道。

    “就是刚刚!我来的路上!”阿古肯定的说道。

    现在余振生下意识的想到,会不会陈敏他们的身份暴露了,那刘超,张群青怎么办。他急忙就朝外跑,身后张芳喊道:“振生?你干嘛去?”

    余振生跑进群青铺子,这次他顾不上和贾丰打招呼,他进了院子直奔张群青的书房,甚至他连门也顾不得敲,他推开门时候才发现,书房里坐着有五六个人,正围在桌子前低声讨论着什么。

    “振生?”张群青的话被余振生打断,他有些恼火,却压着火气发出疑问的语气。

    “群青哥!”余振生也不管他高兴不高兴,走过去拉着张群青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

    出了房间余振生才说道:“陈先生被人抓走了,就是刚刚的事,你还是赶紧走,找地方躲一躲!”

    张群青质疑的盯着余振生。

    “哎呀,我说的是真的,阿古来的时候路上看的!”余振生急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群青哥,你赶紧躲躲!”余振生有些着急了,他不想看着身边人再出什么事情。

    “安静!”张群青紧盯着余振生低声吼道!

    余振生一愣,忽然想到那对对联,他在想张群青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啊,他怎么会那么沉得住气。

    张群青转身推开门,对房间里的人说道:“刚刚,陈敏同志被人抓走了。”

    房间里坐着的人猛地都站起来,张群青回头对余振生说道:“振生,你带他们从后面先离开。”

    余振生知道群青说的后面是哪里,他穿过院门领着这些走到张记的内院,又从院子将人带到胡同。张群青则去了铺子里给刘超打过去电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信任有原因 思舅有典故

    余振生将张群青的客人送出院门,看着他们分成两路各奔东西,他赶忙关上院门。

    只有六叔那一件事,张群青才和余振生多说了些。放在平日里张群青也好,刘超也好根本不会对余振生说什么,却也不刻意在余振生面前遮掩什么。

    在他们眼中,如果说着两边铺子里按信任等级来排的话,崔卫当属第一,其次便是余振生。只是余振生不知道,之所以张群青和刘超不像陈敏那样对余振生有特别的好感,经常想着去发展振生是因为余六河在余振生未来生活道路上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余六河眼中,余振生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他并不希望余振生去参与,所以他和张群青等人在后来的接触中特意避开余振生。

    对于不该问的事,余振生从来不会去问,甚至不会像胡二那样偷偷的多听多看一眼。但他也确实不是余六河心中的“孩子”了,他听都的看到的,都让他在心里有了自己的衡量和决断。

    所以当他关上院门的时候,他好像刚刚做完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这不经意间的张群青安排的事足以让他感受到了张群青对自己的信任,而这信任也让他间接的参与到了某些事件之中。而且他已经完成了这件事,所以心情便觉得稍稍的放松了一些。

    只是这放松一瞬间便听身后有人问道:“你在干啥,那些人是谁?”

    张芳的声音,问的很小声,和平时的语气听上去很不一样,不是责问更多的是关心。

    回头看去张芳站在自己身后,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色,余振生知道她这担忧的神情是因为刚才听到的关于陈先生的消息。他很少看到张芳这副神情,平时看惯了这位大小姐大说大笑没心没肺的样子,猛然看到她严肃起来忧郁起来,竟然一下子觉得有点陌生。

    “哦,是帮群青哥的客人。我去告诉群青哥一声。”

    “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余振生走的有点急,他急着赶紧给张群青回个话,也急着知道张群青和刘超通电话的结果,更急于赶紧穿过内院,最好不让师父师娘看到,毕竟自己现在还是学徒,这么穿堂过院的也太不像话了。张芳小跑着跟在余振生身后,也追了过去。

    余振生低着头穿过张记铺子的内院,严彩蛾探着头看着余振生和张芳一前一后的经过,她略微沉吟了一下扶着桌子坐下又想了想:“春明,咱们什么时候搬到先春园啊?”

    “问这干嘛?还有些活要开春了才能干完,这些都不用你操心。”张春明看着手中的报纸顺口搭腔着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赶紧搬了好。”

    张春明目光从报纸上移到严彩蛾的脸上,见她峨眉微蹙一副忧心的样子。

    “蕊儿上学要八九月份了,就算是崔卫办事不也是要等王成成亲之后,这么算算早说也得八九月份。再说,你不想等儿媳妇生了伺候了月子再走?”

    严彩蛾叹口气:“你说的都对,原本我也不想太早搬,可你看着张芳和振生天天这么在一起......”

    张春明哼了一声,目光又移回到报纸上:“这看好他们天天念叨振生爹娘什么时候来的是你,现在怕他两在一起的也是你。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我也是稀罕振生这孩子,懂事,聪明还踏实。要是能把两个人事定下来最好,可这一时不能落听,我这又担心闺女身大袖长,担心都是年轻人没分寸。你别看头前这两人一见面张芳就挤兑振生,那时候我不担心。可过了年振生回来之后,咱家芳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到让我不踏实了。”

    严彩蛾说着说着停下来,她看张春明在桌上的一摞报纸上翻来翻去:“春明,你有没有听我在说。”

    “听着呢.搬,搬开春就搬,不对啊,这报纸怎么这么少?头几天在那院忙,我都落下好几天的没看。”

    “嗨,我还以为你看完了,刚才崔卫说要要多找些报纸把烟囱都包起来铁才不会生锈。”

    张春明有些不满的发着牢骚:“那么多旧报纸不用,这新的还没看完呢。”

    “呦,那么多报纸存一年,年前扫除的时候不得清理啊。以前都是何斌也收旧报纸,现在收报纸的人真不像何斌在的时候实在,轮斤称一斤少了一分钱还压着秤。”

    张群明知道严彩蛾要是唠叨起来就一堆一堆的话,他站起身拿着帽子围巾:“给我三十块钱!”

    严彩蛾一边从皮匣子里点数着钱一边问道:“你要这钱做什么用?”

    “去买个话匣子(收音机)。”

    “话匣子?那玩意老贵的,三十够不够啊?!”

    张春明接过钱揣在口袋里:“够了,洋匣子肯定贵,年前我看上一款上海出的,进口零件组装的牌子叫五灯吧,比进口的便宜了一半还多。”

    “三十....也不便宜了,这左一个三十右一个三十,有多少个三十够拿的......”

    严彩蛾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张春明已经戴好了帽子走出了房间。

    “爹!您出去啊!”院子里,张群青的声音由远而近。

    “我去买点东西,你娘在屋里呢。”

    “远不远,您走着去吗?”

    张春明站在台阶上等着张群青走近:“有事直说!”

    “我用车!得送雨诗回娘家住几天,另外我那边要关门歇几天,还有,您先春园那院收拾好没?要不然和我娘也过去住几天?”张群青走到张春明面前低声说道。

    张春明打量着张群青:“惹祸了?”

    “我没有,但是可能会受点牵连。”

    张春明站在台阶上定了定神,然后轻轻的哦了一声:“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接着,长了高个子也就得做接着天的准备。你是你,我是我,群青是群青张记是张记,没打通铺子永远都是两家。你们走吧,我去买个话匣子去。”

    张春明的背影是那么的悠然自信,他消瘦而有挺直的背影,不紧不慢的消失在院子的尽头。

    “哥,爹说啥?”张芳和余振生也走进了内院,张芳问道。

    “没说啥,我这几天不在家,铺子门就管着,院子你们帮忙照应着点,我去跟娘说一声。”张群青指指严彩蛾在的正房。

    严彩蛾听说张群青要送郑雨诗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先是担心是不是小两口闹意见,又十分肯定自己对群青铺子的猜测:“我就说你们做的太着急了,这过了年货都差不多空了,又不补货这哪有个做生意的样子。”

    张群青嘿嘿笑着:“厂里生产不出来我们也没办法,现在正好再多歇歇。”

    “行了,就你心大,那刘超大大咧咧,雨诗女人家不管铺子里事也就算了你自己也不上心!”严彩蛾数落着张群青,她把皮匣子拿回屋里收好,出来的时候披上棉衣:“我去帮着雨诗收拾一下,她身子不方便,蕊儿也在你屋里我去接回来。”

    铛铛铛!

    崔卫蹲着院子里轻轻的敲着烟囱,把积蓄了一个冬天的烟灰朝外磕打。

    “崔哥,你们也不等我,这都干上了?!”余振生高声的问道。

    “振生哥搭把手!”栓子在屋里喊着。

    余振生进屋和栓子搭着把炉子抬到院子里,房间里杨五和振家拿着扫帚拖把清理着屋里的地面和残局。

    都是眼里有活的人,不用分工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栓子清理着炉膛里的灰。余振生看到崔卫身旁一摞报纸,崔卫清理好一个烟囱就抓几张报纸,三两张揉成团塞到烟囱里面,在用报纸把烟囱外面裹起来。

    振生过去蹲着崔卫身边,拿起烟囱和火筷子照着崔卫刚才的样子磕打起来,很快他眼前的地上就一堆裹着烟油子和渣一样的灰。

    崔卫抓起一张报纸塞进烟囱里,如果他们两的分工换一下,余振生可能就会看到那张上面关于如今全国各地的战事,就能看到日军扫荡大武镇杀害平民二百余人的时事新闻。

    新年结束了第一个月,正月已经从月份牌儿上翻了过去。

    忙忙碌碌的早晨,刘福看了一眼隔壁还没落下的门板摇摇头进了铺子。

    张春明背着手看着伙计们把铺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掌柜,都收拾好了!”崔卫端着张春明的茶放在茶桌上。

    “嗯,好!”

    张春明的好字说完,忙完的众人就都在铺子里按顺序站好。

    “今天二月二,崔卫从你带头,轮替着都去洗洗澡理个发,抽你们这一个个头发长的。”张春明拿起杯子端着朝堂屋一侧的账房走去。

    “这就完事了?”杨五一脸疑惑的看了看站他旁边的栓子和振家。

    余振生从杨五身边经过,走到门口朝左边看了看,群青化工的铺子外面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断货歇业择日开张。

    “振生,这有我和刘福盯着,你和栓子带振家和杨五先去!”崔卫安排着刚刚张春明交代的事。

    余振生看了看杨五和振生,两个人头发都长了。杨五要好些春节前理过发,现在虽然也是长些却也还算能看的过去。振家就不一样了,在家的时候就没怎么打理,来到天津时候头发就已经是长的了。

    大正月的剃头匠也都歇了,所以振家的头发一直拖着没理,现在已经都快能抓起个小辫子了,加上振家长得虽然不是大眼双眼皮,却也是眉清目秀,长头发倒有点像个小姑娘一样。

    听说要去洗澡剃头,杨五呦呵着喊着振家:“走,咱们去拿手巾胰子,洗澡理发去了。”

    澡堂子在粮店街上,振家和杨五在前面走,余振生和栓子跟在他们后面。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掌柜的不大对劲,以前早晨总爱说几句的。”栓子问道。

    “也没啥吧,该说的不过就是那点事,柜上的,迎客的,算账的,现在振家杨五都能背下来店里的规矩,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呗。”

    栓子摇着头:“不对,我觉得从我送少奶奶回娘家之后,这几天掌柜的话都不多。”

    “你什么时候这么细心起来了?”余振生笑了笑。

    “咱这人,粗中有细。你们读书人怎么说来着?什么外什么中?”

    “秀外慧中!”

    “对对对!”栓子哈哈的笑着

    澡堂子旁边就有个剃头铺子,今天是剃头匠最忙的日子,二月二龙抬头来剃头刮脸的人多,剃头匠在早早门口摆起了凳子。

    余振生他们来的早,还有比他们来的还早的。几个人就坐在剃头匠准备好的条凳上按顺序等着。

    振家坐在凳子上左顾右盼的,他转头问坐在他身边的余振生。

    “哥,刚才五哥说正月里不能剃头,剃头要死舅舅的是不是?”

    余振生随手在振家的长头发上揉揉:“这正月剃头最早说的可是思舅,传说古时候有一个时分贫穷的剃头匠,他很爱自己的舅舅,可是过年的时候却没钱给舅舅买一件像样的礼物,这可愁怀了剃头匠。

    给舅舅拜年的日子到了,剃头匠灵机一动,便挑起剃头挑子赶到了舅舅家,精心地为舅舅剃头刮脸,等舅舅出现在酒席上的时候,亲朋好友们无不赞扬剃头匠外甥的手艺高超,纷纷说舅舅年轻了很多岁,舅舅也很高兴地向外甥表态,让他以后每年正月都要来给自己剃头。

    可是舅舅去世后,这个剃头匠每到正月就对着剃头挑子泪如雨下,他为自己再不能向舅舅尽孝而伤心欲绝。后来,这里的“思舅”之说就被人传成了“死舅”。

    “嘿嘿,小伙子还知道这个啊,不过我们剃头的可不承认,这不是成全了你们舅舅反倒咒了我们剃头的舅舅吗?”剃头匠操着一口的山东口音笑着说道。

    “嘿,那你讲讲为啥呗?”杨五眨着眼问道。

    “这有啥咧,清军入关就让老百姓将头发从前部到脑顶的部分统统剃掉,再把四周的发际全部剃光,只留下集中的一块头发,将这些头发拧成一根长长的大辫子,说什么为了消平四周,留守中原。

    咱们老祖宗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朝廷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老百姓说头可断发不可剃。结果就有了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后来咱们祖师爷们就想出了正月不剃头这个说法,其实啊就是为了思旧,为了掩人耳目,传来传去就成了死舅舅了。您的好了,您瞅瞅!”

    剃头匠说着手脚麻利掸掉客人脖子上和遮布上的头发茬子,又拿过一面镜子给客人照了照,前面的客人满意的付了钱,剃头匠一招手对着余振生说道:“看你知道的也挺多,我先给你剃,二月二,龙抬头。孩子大人都剃头,讨个好彩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交友须谨慎 嫉妒是心魔

    “郝师傅,您这可不对啊,我们这都等半天了。”

    余振生还没起身,坐在长条凳上等着先来的顾客就笑着朝剃头匠说道。

    “嗨,怎么着,要是你们谁能跟这小伙这么一套一套的说出来,我也给你们加塞。”剃头匠郝师傅抖着手上的遮布,噗噗的散落了一地头发茬。

    “谢谢郝师傅,我们四个人一起的,您手头麻利我们等会一起弄。”余振生客气的说道。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既夸我了又不得罪你们,该谁了?”郝师傅笑着提高嗓门问道。

    刚刚提意见的人站起来走到凳子前坐下:“您这手艺这么好,不用夸都知道,要不然怎么大清早都奔你这排队呢。看你这么稀罕这小伙,干脆把手艺传了,把姑娘也许了。”

    “嘿,这你还别将我,回头我就问问这小伙谁家的去!”

    两人平日就很熟,说的都是开玩笑的话,倒是脸郝师傅自己都没当真,只图着一说一笑的热闹劲儿。

    “您不知道他是谁啊?咱这街上能说话会办事还招人稀罕的小伙手指头都数的过来。您还想攀亲,人家早被东家相中了。”人堆里有人说着,语气阴阳怪气的。

    余振生不由得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人正站在剃头匠临街住房的门口,两只手揣在袖子里靠着墙边站着。说话的时候,眼睛上下瞄着余振生,见余振生看他就左看看又看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胡二!”栓子攥着拳头站起来,却被余振生拉着又坐下。

    “理他干啥?最近我看师父心情不好,群青哥那边好像也有事,咱别给人家找麻烦。”余振生拉着顺子小声嘱咐着,同时白了胡二一眼。

    “胡二,你们认识啊?!”郝师傅问道。

    “当然认识,我们原来都在张记,现在人家是张记的准姑爷,是不是啊振生!”

    听胡二这么一说,周围的等着剃头老爷们窃窃私语起来:“张记是不是那个卖染料的?隔壁的铺子买卖这么大也是掌柜的儿子干的哪个?”

    “这话问的,这北门有几个张记?”

    “呦,那家姑娘可是俊啊,随他娘!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小脚。要说张记内掌柜那双小脚,真是这老城里再也找不出第二双来了。”

    “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

    “嘿,咱还真见过,当初张记掌柜从外地续弦娶回现在这位内掌柜时候生意刚刚有起色,咱还为了去看这位内掌柜特意跑去人家铺子里买东西呢,只不过人家根本不上前面柜上。胡二,你以前在张记院子里做事,这艳福不浅啊,给我们讲讲?”

    胡二揣着手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这又什么好讲,人家大小姐是天足,再说放着年轻好看的大小姐不看,我没事看内掌柜的干啥,”

    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胡二,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栓子怒不可遏的站起来。

    余振生也站起身来,他挽着袖子说道:“栓子,这事你别管。”

    胡二一看他两这架势是要收拾自己,一个栓子他都打不过,加上个打架不输栓子的余振生那自己恐怕就不仅仅是鼻青脸肿的事了。他叫嚣着:“咋,我又不是张记伙计,你们还管我咋说。”

    胡二是煮熟的鸭子,就嘴硬,脚底板却摸了油溜之大吉。他扭头就跑,滋溜就钻进了旁边的澡堂子,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哄笑。

    余振生觉得索然无味,他看看前面还排着三四个人,扭头问栓子:“我记得你娘会剃头的,你家兄弟姐妹从小的头发不都是你娘给剃?”

    栓子一拍大腿:“对啊,不过出来的急,家伙事儿可都没带着。”

    “这多大的事,咱们去买个推子去不就结了?”余振生说道:“反正这东西也用不坏。”

    “那玩意儿得好多钱吧?”栓子犹豫着问道。

    “我们去转转,要是不贵就买把回来。”余振生有了主意拉了振家,振家被杨五拽着,杨五笑嘻嘻的看着余振生:“都排了半天了,要不你们去看,我和振家这等着。”

    “咋,还信不过我娘手艺!”栓子虎着大眼看着杨五。

    杨五古灵精怪的眯着眼,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没那么想,栓子哥你过来!”他朝栓子勾了勾手指,栓子就俯下身子,杨五仰着头在栓子耳边说了几句。

    栓子朝澡堂子看了一眼,接着点点头:“那你两剃了头就去洗澡,对了帮振家好好搓搓啊!”

    余振生已经头前走出几步,他回头看栓子和杨五嘀嘀咕咕的,站了一会栓子就来到余振生面前,他一搭余振生的肩膀:“走,咱们去估衣街转转,我知道哪有卖这东西的。”

    别看余振生和栓子是一块来天津的,可论这地头儿熟,大街小巷的买卖铺子熟,余振生简直比栓子差了一大截。有栓子带路,他们顺利的在估衣街那繁华的经营各种小百货的店家里找到卖理发工具的,他们了一套二手的剃头推子,讲了半天的价不到十块钱就买了下来。

    余振生觉得不贵,他觉得这东西是个物件,放到什么时候都能用上,栓子却直喊心疼,毕竟对于栓子来说这可相当于半个月的工钱了。

    推子买回来,余振生想着去接杨五,栓子却拉着他朝家走:“咱别管那两个小子,他们剃了头就洗澡,你放心杨五带着振家肯定能照顾好他。”

    “咱们也得洗澡啊!”

    “咱俩还不好办,我回去烧上开水,咱俩就跟灶房对付一下。”

    余振生还是觉得这样不好!这院子里还有别人呢。他说的别人,指的是武念知。可拧不过栓子拽着他朝家走,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贾丰带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来了。

    听贾丰介绍,余振生才知道这位就是贾丰一直念叨的师傅,师傅姓于,和余振生的姓同音不同字。这位师傅中等个头,人看上去十分精神。

    听说师傅是来亲自看看贾丰要干的活,余振生赶忙将于师傅和贾丰请到屋里。

    “振家呢?”贾丰看了一圈没看到振家,抽了个空拉着余振生问道。

    “他和杨五去剃头洗澡,你们先坐,等会儿就来了。”

    扑通,扑通,两个少年跳下水池子,水花溅了胡二一头,他猛地睁开朝杨五和振家瞪去。

    “胡二哥,是我!”杨五嬉皮笑脸的朝胡二凑了过去。

    “你来的正好,给哥搓搓背!”胡二转过身扶在池子边。

    杨五说着好嘞,然后就把胡二的手巾缠在自己一直手上,另一只手推着缠着手巾的那只手在胡二的后背搓起来。

    “这劲儿,胡二哥你看行不?”

    “行啊,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可是有点力气。

    “那是!要不然怎么每次都是我陪着我三哥来呢。”

    “你还记得你有个三哥啊?!”

    “你怎么也这么说呢?我不回去为了啥?还不是因为你胡二哥?”

    胡二微微扭转过了头撇了一眼杨五“你爱回家不回家,关我什么事。”

    “切,我要老回家,我三哥还有空陪你聊天?”

    “哎!现在啊也就你三哥能跟我说说话!”胡二叹了口气说道。

    “你看,我就说嘛,我刚才碰到我三哥,他一听说你在说也要来泡会儿的,让我跟你说多待会儿等等他。”

    “多泡会儿?那不泡敷囊了!”

    杨五咧嘴笑笑,他一口白眼这点倒是和杨四丫很像。“他还得等会儿,不过我已经点了壶高岁,还要了个青萝卜,待会儿我给烫好热毛巾,你就就这萝卜喝着茶等他。”

    “算你有心,我还沾了你三哥的光了?”胡二哼了一声说道。

    杨五依旧笑着转头对振家说道:“你去找个干净的铺,把咱俩衣服都过去。胡二哥,你的要不要也带过去?”

    “不用,一时半会也不穿。”

    杨五嗯了一身想了想:“那你没放墙角长凳上吧,刚才那长凳让人踩翻了,好多衣服掉地上了,这潮气哄哄的地上有水,再出去都不好穿了。”

    “我没放拿,我的衣服在衣篓里。放在通铺后面了。”

    “那成了,我去安排茶水青萝卜。”杨五退下手巾,过了过热水啪的打在胡二的肩膀上。

    通铺后面一排衣篓,振家问着杨五:“五哥,这哪个是胡二的衣服啊?!”

    杨五来回的看看了看:“这个,刚才我看他穿的是这个,而且胡二怕着凉,袍子里还加了个背心。”他从一个衣篓里抓出一件背心坎肩:“你看着坎肩上绣着雷字呢。”

    胡二觉得今天简直倒霉透了,不但泡了半天没见到杨三,也根本没有高碎青萝卜,更倒霉的是自己的衣服也找不到了。好说歹说找澡堂子的伙计借了一身遮体的衣服,这刚农历二月,河水都没完全开冻。胡二就穿着一条单裤,和一件不知道是谁澡堂扔了多久的一件破衣服跑着回了家。

    他心里暗自骂着贾丰,瞅他们住的这破地方,想找个送信拿几件自己的衣服过去都没人愿意。

    还没到家他就开始打喷嚏,杨四丫从房里探出头冲他喊着:“胡二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啊嚏,啊嚏!”胡二冻得鼻子都囔囔着:“早什么早,我都澡堂子泡了半天了也没看到你哥!”

    “在澡堂子看见我哥?你真想的出了,不怕我哥滑到摔着啊,没小五跟着他哪去的了那地方。”

    胡二已经进屋找好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好:“一定是杨五这小子,我找他算账去!”

    杨四丫也出了房门,她急急的问道:“今天这日子不在铺子里待着,咋还去泡澡堂子了?”

    “我们铺子关门了啊,怎么贾大哥没跟你说?”

    这个回答让杨四丫很吃惊:“关门歇业了,什么的事?”

    胡二站住脚步,一个奇怪的想法涌了上了,杨五敢戏弄自己一定不是他的主意。但是他敢戏弄自己还因为贾丰,自己现在住的虽然跟四丫娘一个院子,但也是贾丰的房子啊。

    呸呸呸,什么他的,自己来的早的话说不定还是自己的呢。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笑着对杨四丫说道:“嫂子,不是我说你,铺子没东西卖都关门这么大事难道贾大哥没跟你说?”他撇了一眼杨四丫的肚子:“算了,反正他到时候给你拿钱回来就行。这拖家带口的,贾大哥不也得想办法过日子,哪像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们歇业了,那他人呢?!”杨四丫没理会胡二的阴阳怪气,她瞪着眼问道。

    “估计找事由去了吧,我可是得找杨五和余振生算账去。”

    “杨五又怎么你了?!”杨四丫不耐烦的语气。

    “怎么我了?哼!让我抓到他看我怎么收拾他!”胡二撸着袖子,这事他得找张记好好说道说道。

    按照平时的习惯,胡二不大走余振生家的这条胡同,每次经过振生的院子,胡二心里都会有种不平衡的感觉,凭什么他比自己小,又能娶张芳还能有这么院子。

    嫉妒常常会使人面目全非,眼下的胡二已经快被自己嫉妒的火烧着,他急匆匆的奔着张记去,却鬼使神差的从于振生的院子前的胡同经过了。

    胡二经过余振生家的院子的时候,院门一开,余振生送着于师傅和贾丰出来。

    贾丰脸上乐开了花,自己跟着于师傅学木匠活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是于师傅第一次当着外人说自己的手艺有进步。

    自打过了正月十五,余振生就已经把做柜子和桌椅的料买了回来,贾丰也开始破料,刨板子动手干起来,桌子椅子好做,自己也做过许多。做柜子这事平时自己干的机会不多,这次正好是展示一下手艺的时候。

    他还高兴另外一件事,振家还真是聪明的孩子,关于木匠活自小受到余振生四叔的熏陶,大活小活振家都能说上几句像样的木匠行里的话,于师傅正打算收个跟着身边学手艺的徒弟,见到振家一眼就看上了。

    他们正有说有笑的出了,胡二却一肚子怒气,原来贾丰没跟杨四丫说歇业的事,反而跑到余振生这凑热闹来了。

    贾丰啊贾丰,我是拿你当哥了,你竟然跟余振生他们混在一起,看来自己是看错人了。好,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现在胡二的心里,觉得张记针对他,群青也针对他,现在连贾丰都跟自己疏远了,他觉得自从胡大没了之后,这世界上的人再没有诚心对他的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胆小是装的 不需留面子

    贾丰和余振生送走了郝师傅,一转身贾丰笑道:“呦,这不是胡二吗,什么风把你吹这来了。”

    胡二气哼哼的白了贾丰一眼,冲着院子里嚷嚷着:“杨五呢,在不在这?给我出了!”

    “不在!”余振生看到他就有点烦,说了没在就打算关院门,胡二一伸手挡住了门说道:“正好,贾丰是杨五的姐夫,你是振家的哥哥。他们两个不在我就找你们两个说!”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余振生板起脸说道。

    “我不管,你们的弟弟在澡堂子偷了我的衣服,有人看见他们两把我衣服抱走了。杨五还骗我让我等着他哥,行,你们两个教的好兄弟,这大冷的天害的我单衣单裤跑回家,我要是冻病了你们可都别好过!”杨五说着用身子挡住了余振生想要关上的门,大汗打闹了起来。

    “呦,这事闹的,这两个小子!别生气胡二兄弟,回头我教训他们!”贾丰做人还是比较厚道,尤其自己和胡二吃住在一起,又都是在群青铺子里做事,赶紧过来拉着胡二赔礼。

    胡二看也不看贾丰,气哼哼的蹬着着余振生:“你说话啊,振生可是跟着你来的,你管不管你兄弟,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管那我可管了。”

    “你敢动他一个手指头试试!”余振生逼着胡二的眼睛。

    胡二五官不难看,就是个子有点矮,二十出头的人身高也就一米六五,余振生这两年个头紧着窜,虽然也不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却也算是男人中的中等身材,他逼着胡二的眼睛的时候竟是低头看着胡二,这让胡二产生了一种压迫感,他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

    咣当一声,东屋的门被踢开,栓子剃了一半的头从房间出来:“吵什么,你们家歇业,我们东家还开着门呢。要找去张记染坊找你,我看你多大的本事,出了师就跳槽没良心的东西!刚才街上胡说八道老子就想揍你,你还送上门来了。”

    胡二说着人已经走到门口,脚步还没停下就挥拳头朝胡二打去,胡二一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刚要爬起来跑余光一扫就发现胡同里的一溜院子门前都探着人,竟都是听见吵闹声出来看热闹的,这下胡二得了理,他大声吵吵起来:“打人啦,余振生,郭全你们打死我吧。以前你叔是官爷罩着你,现在可没人罩着你。还有你那个乡下来的弟弟,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在澡堂偷衣服,我告诉你我衣服里可有两个月的工钱,你不给我找回来,咱们就警察局说理去。来人啊,我要报官啊,快叫警察来啊!”

    他这一嚷嚷,胡同的邻居出了更多了,大多数人都远远看着不上前。平时打头碰脸的这胡同基本也都认识,余振生和栓子虽说是外地人,两个小伙都挺有眼力劲儿,大人孩子也都夸他们规矩。加上又知道这些不是张记就是群青的,那两家铺子的掌柜的又是父子,说穿了这也是人家的家里事,所以不知道怎么劝也就只好看着。

    小孩子们要看热闹,有一两个想跑上前的都被大人拽住了。

    贾丰的脸上一阵阵的难看,一是觉得杨五真这么做那就有点过分,如果只是开玩笑就算了,可真是拿了别人的钱就不是闹着玩的事了。二来,胡二平时跟自己也说的过去,自己看他可怜对他也算照顾,可今天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是明摆着要给自己难看。这第三点让贾丰觉得难看的就是胡二这做派,他瞄着邻居捂嘴笑就想到,人家一定在说胡二现如今是住在杨家,怎么这架势倒学起自己的丈母娘来了。

    看着胡二往地上一坐就开始闹腾,贾丰就想起自己的坐地炮丈母娘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媳妇,他的脑袋瓜子嗡嗡的,只要苦着脸去拉坐在地上的胡二:“算了算了,丢了啥哥赔给你,我替杨五给你赔礼道歉,咱回去说行不,给哥个面子成不?”

    “成啊,你那么说可以,可余振生不行!”胡二顺势站起来,他嘴上说的硬气,手却一直攥着贾丰的袖子身子也略朝贾丰身后躲了躲,看样子栓子再过来他就可能拿贾丰当了挡箭牌。

    余振生冷笑了一声:“道歉?要道歉也得你先道歉!”

    “凭什么,我凭什么道歉?!”胡二的眼睛转了转,心想难道还是因为过年时候的事?

    “你在外面述胡说八道,你不道歉谁道歉?!”栓子向前走了两步。

    胡二赶忙拉着贾丰挡着自己,他躲在贾丰身后探着头,那样子倒是很像小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而他就是被护着的那只小鸡,既害怕被捉到又好奇的向外张望。

    听到吵架声,隔壁的老孙头和院子里的栓子爹娘也都出来,栓子娘见栓子要打胡二,就上前拉着栓子:“有话好说,别动手。”

    胡二见有人来拉栓子,胆子就更大了些,躲在贾丰身后跳脚的骂道:“让我道歉想的美,乡下来的土包子,你以为掌柜的看上你是因为你能干你给铺子里赚了钱?还想娶张记的大小姐,就凭你也配啊。人家不想把闺女让日本人霍霍了,那是拿你当垫背的,你真当你了不起啊。”

    “胡二,你闭嘴。还不回家去!”老孙头板着脸喝道。

    胡二躲在贾丰身后跳着脚说道:“不回,孙伯您别掺和,现在您都不是张记的人,您也管不了这事。再说你是栓子干爹,你们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就欺负我是一个人是不是。今天余振生不给我个交代,我还就没完了。”

    余振生皱着眉头,胡二这做派真有点用天津人的话说叫做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他膈应人啊。他朝已经把胡同快要堵死的看热闹的人里望去,有个小脑袋刚刚从人堆钻出了,一双好奇的眼睛正朝这边瞅着,忽然他看到胡二,扭头就要钻回去。

    “杨五!过来!振家呢?”

    杨五猛地站住,他听见余振生叫他,他的手里抱着一堆衣服慢慢的转过身,努力的挤出笑容:“振生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们看,你们看,这就是我的衣服,人赃并获!还说他们没偷东西!振家呢,振家那小子呢?”胡二松开拉着贾丰袖子的手,上前要去拿自己的衣服。

    余振生却比他快了一步,他到的时候衣服已经抱在了余振生手里:“慢着,你说这是你的衣服?你凭什么!”

    杨五嘬了嘬牙,这可是让人捉贼捉赃了,衣服最上面的就是那件坎肩。

    “嘿嘿,大家都看啊,我说是我衣服那得我穿着合适对吧?我现在就敢说,我都不用穿上,这衣服我天天穿着出来进去的大伙也都看得到,这坎肩上还有铺子的绣标,现在可以证明我说的没错,杨五和余振家偷我衣服,余振生你少废话,赔钱!”

    街坊邻居小声议论起来,且不说这大冬天偷衣服这玩笑开的大不大,就说偷拿人钱这就不是好习惯,这胡同要是住着这样的邻居,以后出来进去都得注意点。

    余振生面不改色,他拎起那件坎肩:“你说的是这个对吧?!”

    “对啊,都看看,上面还绣着个雷字。”胡二得意的说道。

    “这就不对了啊!这张记的衣服怎么有个雷字?”余振生佯装无知的问道。

    “张记的啊,有谁不知道张记以前是雷家投钱搞起来了,就连内掌柜都是雷家的姨妹子。”

    “那算你说的对啊,可是这衣服你哪里来的?”

    “我?我从张记带出了的,怎么了?!”胡二还不知道已经掉到余振生的套儿里,他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都不在张记做事了,工钱也结算给你了,你怎么还从张记偷衣服呢?”余振生冷笑的看着胡二。

    “我,我没偷,这衣服,这衣服掌柜没说要留下!”胡二有点结巴起来。

    “可掌柜的也没说让你带走啊?”余振生说着看了杨五一眼:“小五,你们去澡堂子洗澡,怎么还偷人衣服呢?!”

    杨五多聪明,那也是街上混的孩子,这话要是问振家,振家一定会说是杨五的主意,可偏偏振家这会儿在铺子里没跟着杨五来叫余振生,杨五就能自由发挥了。

    他一跺脚:“对啊!我们赶忙偷人家衣服,我们是去洗澡看见了咱们柜上的衣服,不知道谁谁落在那的就抱回来了。”

    “嘶,这样啊!胡二,那你说,这衣服是不是他们偷了你的!”

    胡二楞住了,如果说是杨五他们偷的自己的,等于是说自己先把衣服从张记偷了出了。在张记他还真偷过衣服,可偷的都是张芳的衣服,张芳的衣服是香的,没事拿出来闻闻都能让他心旷神怡。

    可这些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他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却偏偏这个时候心虚了起来。

    “我没偷张记的衣服,余振生你别扯开话题,这坎肩是张记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我衣服在一起,那几件可都是我的,一件内衬一条衬裤一条棉裤还有棉衣,对了裤腰带上原来断过,我没舍得扔打了个死结,你让大伙瞅瞅是不是我说这样。”

    余振生笑笑,拿起来一件件抖了抖:“哎呀,还真是这样。那你说你丢了钱,放哪了?”

    “放,放口袋里了。”

    余振生哼了一声拿起一件朝胡二扔去:“这个,没口袋!这个也没有,还有这件!你给我变个口袋出来,要不然咱们就去警察局说你诬陷好人!”

    胡二本来就是瞎闹,现在被余振生戳穿,觉得脸上没面子,他拽着贾丰说道:“贾大哥,你评评理,有他们这么不讲理的嘛!”

    刚才贾丰还担心杨五拿了胡二的钱,所以才语气软些,本来他也反胡二闹腾,被余振生这么一戳穿心里正乐,便不假所思的说道:“胡二,你这出闹的可真是生孩子不叫生孩子---这不是吓人(下人)嘛,拾毛烂的溜河边,你是真多余啊!”

    几句话逗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起来,胡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行啊,贾丰,你是跟他们一起的哈,你会说我也会说,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他弯下腰一件件捡起自己的衣服,抱着就朝回走。

    身后杨五带头起哄“吼吼,丢人现眼喽,快走哦!”

    “胡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闹腾了,以前我记得他胆子不是挺小的嘛!”看着胡二的背影,栓子摸了摸剃了一半的头,这一半头皮被风吹的凉飕飕的样子是否好看不知道,却是真的有些凉意。

    老孙头哼了一声:“确实,胡二给人感觉胆小,以前有他哥在,他什么事都躲在后面。可你们见过哪次他真因为什么事吓坏了?”

    被老孙头这么一提醒,栓子和余振生对视一眼都摇摇头,怕的事好像也有,比如怕日本人,怕做错事让掌柜的骂,可这些事一般人也都怕。但那次张群青挖人的时候,胡二可是一点都不怕掌柜的生气。

    看了他这胆小一直是种自我保护,这么一想倒是胡大贪小便宜都在明面,整天乐呵呵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倒也是可惜了。

    看热闹的人见胡二走了,热闹也就散了,刚刚还一堆人胡同都快堵上了,现在各回各家胡同里一阵小孩们被爹娘朝家叫回的招呼声和咣当的关院门声。

    “小五!”

    猛的杨五听到四丫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杨四丫正怒目瞪着贾丰。杨五赶紧一拉余振生:“振生哥,柜上有人找你,赶紧回去!”

    “别闹,看你们看的好事,进屋说!”余振生板起脸,虽然他教训了胡二,可杨五和振家这事确实办的不应该,现在不管以后碰上硬茬说不定他们真吃亏。

    “我没闹,我说是真的,真有人找你!”杨五急急的拉着余振生。

    “谁啊!”余振生问着,却不由得看向杨四丫和贾丰。

    杨四丫瞪着贾丰,贾丰站着没动,却转着头回避着杨四丫的目光。

    “刘大小姐!那边超哥的妹妹,你认得啊!”

    “她找我干啥!”余振生听着就笑,刘银燕是张芳同学,他来柜上那可不会是找自己的。

    “哎呀,我说的是真的,就知道你不信,她来了就说找你,还说了帮他哥带个话给你!”

    余振生一听就知道说的是真的了,赶紧冲栓子说道:“我回铺子里了,你剃了头快点过来!”

    杨五拉着余振生就走,好在四丫只顾着审视的看着贾丰,余振生经过贾丰身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衣生新艳 感同难身受

    余振生想起贾丰家闹猫的笑话,又见杨五走的急匆匆还不时的回头偷瞄一下胡同里的情况,振生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杨五白眼夹了一眼余振生,似乎知道他在笑什么便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样子,脚下却丝毫没放慢脚步。

    两个人走胡同直接进了院子,杨五跑上台阶打开了堂屋的门,正坐在桌边等着余振生的刘银燕马上站起身来。

    “你怎么才来,银燕等你半天了!”坐在桌边陪着刘银燕的张芳嗔怪道。

    余振生带着歉意的口气:“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耽误了会,刘小姐你找我有事?”

    “振生哥.....”刘银燕看了一眼张芳。

    “行了,你们说吧,银燕嘴真严,我问了半天找你什么事她就是不说。那我也不问了,省的人家嫌我多事?!”张芳调侃的说道。

    “芳姐你别误会,是振生家的事,我也帮别人带话。”刘银燕红着脸急忙解释。

    张芳噗嗤一笑:“行了行了,我信不过余振生还信不过你?小五,咱两别在这碍事都该干嘛干嘛去.”说完她便起身朝院子走去。

    余振生已经想到是家里的事,又担心振家闯进来听到不该听的就对杨五说道:“小五,你看着振家!”

    杨五嗯了一声,挑开门帘进了铺子。

    刘银燕回头看着门帘,她在想着一帘之隔这屋说啥,那边不也听的到?

    余振生却已经猜到她心思一般:“放心吧,除了小杨五淘气些,其他人都会特意听,而且还会照顾着店里进来的客人。有人走近这,福子哥也会暗示我们的。”

    刘银燕见自己想的倒是被余振生说出来,便笑自己多心,又觉得这个余振生人品是好的心思又聪明,和这人相处应该是很轻松,也难怪张芳对余振生的态度和以前有大不同。

    这想法一闪而过,刘银燕打开自己的小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我哥这两天不方便来这里,他怕我说不清楚,就让我带个信给你。”

    余振生接过信,看着看着他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刘超给余振生信上的内容刘银燕是清楚的,见他看信的神奇越来越严肃,心里就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见余振生坐下,刘银燕也在他对面坐下。

    这封信的内容不多,刘超也尽量注意了措辞,不过信的内容着实让余振生拿着看了半天,好像在看一封生涩难懂的信一样。但其实他也看明白,字都明白,内容也清楚,就是余振生有些想不通,怎么倒霉的事就没完了呢。

    二姐夫去了大武镇,赶上了日本鬼子扫荡,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大姐做事的地方停了工,大姐夫的学校已经拖欠了几个月的工钱。二姐有多难受不用说,自己的娘生了病。

    翟会计找到余振生家,留下了三十块钱。这钱算是余振生找翟会计个人所借,日后还了就是了。

    另外刘超请翟会计离开汾阳之前再去一趟余振生家,翟会计在汾州的住处久不住人,空闲也是空着,现在长途跋涉让振生父母来天津不现实,至少暂时安排父母和二姐个住处还是举手之劳。

    刚看这信的时候,余振生恨不得马上回家收拾东西回山西,然而当他坐下举着信又反复的看着,他在想回去能做什么?留在天津自己还能打工赚钱,眼下爹娘跟前不缺人,家里缺钱啊。

    “我哥让我跟你说,这过了年铁路很不好走,各地的车站都很多奔着北平天津和上海的旅客,老人家根本挤不上火车!”刘银燕轻声说道。

    “我知道,现在我娘病了跟没办法了,也不知道我娘是啥病,要不要紧....”余振生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嘶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暴跳起来。

    “嗯,我哥也说了,是受了风寒,他让翟会计帮忙找了城里的大夫。”

    余振生心里想着答谢的话,又觉着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来没什么意思。“你哥帮我大忙。”

    “这算什么啊,举手之劳。你放心,我家在汾州也有生意,回头安排个人帮忙照顾一下就是了。”

    余振生觉得刘银燕说的轻描淡写的,他知道刘家是开银号的,是有钱人家。张记算是富裕人家,真说起大家业来跟刘家和郑家比简直算不上什么。

    他更知道自己算不上穷人,却也是个平民。小百姓可能会觉得难死,会觉得眼看着都过不去的槛,在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刘银燕举重若轻的口气,说的那么自然。余振生并未觉得受的心安理得,反而感觉到了一种差异。

    他默默的站起身来:“谢谢你给我送信,麻烦转告超哥,他的恩情我记心里了。”

    刘银燕一笑随即咯咯的笑了起来:“你看你说的,好像话剧里的台词,我哥又不是为了邀买人心。他和群青哥是发小,你和张芳.....”接着咯咯的笑就成了低头嗤嗤的笑。

    余振生皱了皱眉头,他明白了刘银燕的意思,刘超之所以帮自己并非他善心大发,也不是谁有难处都会帮,只是因为自己是张春明看好的入门的女婿。

    这一刻,他觉得刘银燕的笑有点让他觉得刺耳,接着自己也诧异,难道他不应该高兴?因为这层身份,自己竟然获得本来得不到的帮助。可真实的感受是,他的心里不太舒服,毕竟人家帮他不是冲着他余振生,而是因为张家。

    能因为张家的关系帮自己,将来没这层关系也就没这个人情,这就是现实!

    更让余振生不舒服的事,现在自己家里的事闹的心烦,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下了马上冲回家的冲动,他不是不想回。信里说的清楚,交通不便,家里用钱。可这事自己的闹心事,别人或者是同情怜悯,却难体会分担。

    他叹了一口气:自己的事又何必要求别人体会,想是想通却没心情和刘银燕多说什么了。于是他打断了刘银燕的笑声:“柜上还有事,我先忙去了。用不用我进去叫大小姐过来你们说话?”

    “不用了,我也要走了!”刘银燕也站起身垮好自己的包,余振生绅士的帮她掀开门帘,刘银燕走了出去。

    一直把刘银燕送到铺子门口,看着坐上了她家的那辆黑色的汽车。

    一阵叮铃铃的声音急促的从旁边的铺子里传来,余振生看一眼关着的群青化工的大门,也不知道这电话是谁打来的。听着电话铃声戛然而止,余振生又暗自叹了口气这才转回了张记铺子里。

    栓子剃好了头匆匆回到铺子,杨五站在门口招呼着客人。他走进铺子,见余振生正给振家讲着那些花草和矿石的颜色名字。

    “振生,崔哥呢?”

    “他们去剃头了。”

    “呦好像就差你了啊!”栓子盯着余振生半长的头发说道:“得了,你也去吧。”

    “我去?”余振生看了一眼柜台:“你盯着?”

    栓子忙摆着手:“算了,这个我干不了,你还是等福子哥来吧,我去问问掌柜的有没有什么事。”他只在铺子停留了片刻就朝后院走去。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自己的平时拉的人力车和那两辆自行车都在廊下,栓子走过去拿出抹布掸了掸车座上落得灰尘。经过灶房门口朝里面探头,见孙婶正在灶台上切菜:“娘,今天吃啥好吃的?”

    “就知道吃!今天你爱吃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子!过来!”孙婶笑着从刚从正中劈开的白菜里面掏出一点嫩白菜心塞到栓子嘴里。

    栓子嘎巴嘎巴的嚼着,又把另外一半白菜里面的那一点菜芯掏出来,嚼着朝内院走去。

    还没进内院正看到张春明出来忙上前问道:“掌柜,您这是要出去?”

    “栓子,来的正好,跟我去电话局!”

    “好嘞,咱走着!”栓子赶忙转身小跑着去拉车。

    张春明看了一眼栓子那新剃的像是一个碗扣在头顶的头发,想笑又没好意思便问道:“你这头在哪理的。”

    “我娘给剃的!”栓子说的十分自豪,打小时候他的头发就是娘给剃,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爹娘来了半个月了吧?”

    “快一个月了,正月都是在这过的呢。”

    张春明跟着栓子车后快走到院门口了,接着好像想起来什么转身朝灶房高声道:“孙婶!”

    “掌柜的,啥事!”孙婶从灶房出来,在围裙上抹着手问着。

    “栓子爹娘来这么久了,我都没顾上问候,你今天回去的时候给捎些肉菜日用品之类送去,另外找内掌柜支十块钱给老两口带去,算是咱们张记的一点心意。”

    “好嘞!”孙婶乐呵呵的应着。

    “掌柜的这多不意思!”栓子放着协搭的塌板,嘴都合不上了。

    “没什么,你干的活也不比他们的轻松,咱们赶紧去吧,今天争取能把电话装好!”

    “咱们铺子也要装电话了?!”栓子一听更高兴了,这以后就不用看别人家脸色了。

    “装在先春园。”

    装在先春园?栓子想想,也对,毕竟掌柜的一家都要搬到那边去了。

    崔卫回来的时候,是跟着王萍一起回到铺子里的。刘福比他先回来,见崔卫进了铺子,就拽了拽余振生用目光示意又笑了笑。

    余振生也笑,杨五也笑。崔卫刚刚刮的干干净净的脸上竟难得的红了一道:“去,笑什么笑!振生,大小姐的衣服做出来一套,你叫她试试。”

    余振生一听是新衣服的事,赶忙请王萍进到里面,他去喊张芳,崔卫则忙着像是招待贵客般的给王萍端茶倒水。

    张芳也没想到这样衣这么快就做好了,她兴冲冲的跟着余振生来到堂屋,王萍一件他们来了就忙打开了布包,里面是一件柔蓝色上衣和一件黄丹色的长裙。

    “咦,这两个颜色?”张芳也很诧异的看着余振生,她算是很会搭配颜色的,之前看着余振生一直摆弄那些色卡,染布料的时候一共染出了十几个颜色,却没想到这两个颜色会搭配到一起。

    王萍解释道:“振生选出了几个配色,我觉得芳姐你白净,这套配色对肤色的要求很高,而且其他颜色或是有些浅,或是适合大奶奶那个年纪,所以就先试试这个。”

    “我去试试!”张芳抱起衣服回了院子,过了一会穿着新衣出了,头发也在头顶盘了起来,还额外带了两只耳环。

    她走进堂屋的时候,几个人都眼前一亮,张芳低头看着有些疑问:“咦,会不会太亮眼了?。”

    王萍欣喜的看着张芳:“马上春暖花开,若是颜色太黯淡了就少了生气,果然颜色很挑人,我觉得芳姐穿上是真的好看。”

    张芳便欣喜起来,在堂屋中间转了转身:“真的吗?嗯,我觉得鞋子不太搭配。”

    余振生从头到脚的打量着:“这个颜色衣服,鞋子和包最好用浅色的。”

    “对对!”王萍也在旁边附和着:“崔大哥,您看呢?”

    “我哪懂这个,就是觉得好看!你这么辛苦赶着做出来的,怎么都好看!”

    崔卫的话音一落,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余振生也笑了,这半天的时间心情平复了许多。

    “我去让我娘瞅瞅去!”

    余振生看着张芳的背影,轻盈跳脱:“张芳是不是瘦了?”他忽然问道。

    “这,,,谁知道?”崔卫有点糊涂,余振生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句。

    王萍一旁笑着答道:“是瘦了,振生哥你眼力可真好!不但瘦了,还长高了些呢。”

    “好好的怎么会瘦了,女孩子还胖些好,女人胖些有福气的!”崔卫看了一眼身边的王萍,圆圆的的脸庞,有些胖乎乎的身材。

    王萍的脸一下子通红,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人说胖些好,自己每天给人家量体做衣服,总是羡慕人家的身材,可是自己天生就胖,怎么都瘦不来。现在听崔卫这么一说,不知道心里又多高兴。

    张芳兴冲冲的跑进内院,才要进屋,就听到里面严彩蛾的话音:“这钱是我们柜上的心意,哎,其实我们也是不知道怎么跟栓子说这事才好。”

    “可怜的孩子!”说话的孙婶:“他就那么惦记雷家那闺女,这下可好,人都没了。我看我先跟栓子娘说说,让栓子他爹娘劝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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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泰民安介绍:
16岁的余振生离开山西来到天津。
从千里迢迢的回乡路到如今时代的巨变,生活习惯,人文水土,子女教育,老人赡养各种问题纠结这普通的家庭。
和那些为了谋生,发展,诗和远方的人们一样,他们定居他乡。
百年沧桑,国泰民安,心安之处即是吾乡。国泰民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泰民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泰民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