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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芸渔歌     国泰民安txt下载     国泰民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闲逛劝业场 各自有心事

    “雷家,玉儿,栓子.....”这一连串断断续续但是听得很清楚的话,在张芳的耳边炸起,她感觉脑袋嗡嗡的。难怪这几天父母的神情总是这么古怪,张芳看的出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平时,张芳并不是好奇心特别重的女孩子,对于张记的事她就好像是别人家的买卖,生意上的事她不想知道,甚至没多大兴趣知道。之所以答应给铺子的布料当模特,也无非是因为张芳是个爱打扮的女孩子,更何况余振生对于颜色的搭配,已经超出张芳平时搭配色彩的范围,关键是让他这么一搭配出来挺好看。

    更多的时候,张芳像是活着自己世界的小公主,她喜欢自己是女孩子们的中心,她在乎自己的感受更多余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这并不是说她对周围的人一点都不留意,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法去看去感觉。

    而现在,房间里的对话已经让她似乎知道了一些事,她推开房门严彩蛾和孙婶停下对话惊讶的看着张芳。

    张蕊跑了过来:“姐姐,姐姐又穿新衣服了。”

    “娘,你们刚才说雷钰怎么了?”张芳只是轻轻的摸了摸张蕊的头,便急忙问道。

    “蕊儿,该睡午觉了,让孙婶陪你睡好不好?”严彩蛾柔声对张蕊说道。

    蕊儿很乖的点点头,便由孙婶拉着进了里屋。

    “你这衣服就是王家裁缝铺新做出来的?没想到咱家颜色染出的料子这么配出了还挺好看。”严彩蛾盯着女儿漂亮的脸赞许的说道,这话里竟不知道是说料子的颜色好看,还是女儿穿上好看。

    “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关心这个!”她绕过桌子走到严彩蛾身后,轻轻的晃着严彩蛾的肩膀:“娘,您就告诉我呗!”

    严彩蛾犹豫了片刻:“要说,告诉你也没什么,只是怕你又告诉振生,振生就会对栓子说。”

    “我怎么那么爱告诉他啊!您倒是快说啊!”张芳晃着严彩蛾的肩膀。

    “好了好了,头都让你晃晕了,跟你说吧,雷钰快不行了。”

    “啊?”张芳张大嘴巴,她和雷钰算是表姐妹,从小也没见过很多次,但是血缘这东西就是很神奇。雷霆夫妇带着雷钰来天津的时候,张芳也曾和雷钰坐一起说说家常聊聊天,她竟然有点喜欢这个穿的特别艳气,但是说起话来憨态可掬的表姐。

    知道雷霆反对雷钰和栓子的婚事的时候,张芳心里多少还有点遗憾,毕竟栓子也是这样憨憨的,这两个人要在一起整天嘿嘿嘿的过日子,那肯定挺开心的。

    “什么叫不行了,怎么就不行了!”显然张芳对严彩蛾的回答并不满意,她一句接一句的问着。

    张芳从严彩蛾房间出来的时候,脸上被风一吹感觉冰凉的。她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看了看那双发红的眼睛。看着镜子张芳有些发呆,雷钰一样也有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这点他们都很像他们的娘。

    除了眼睛,两个人的相貌还是有差别的,比如雷钰是圆脸,张芳是瓜子脸。雷钰有对可爱的虎牙,而张芳承袭了严彩蛾的酒窝。

    张芳闭上眼睛,这恐怕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当自己准备穿着新衣兴高采烈的接受自己新学期的生活,和自己一样花季的雷钰已经走在奔赴黄泉的路上,这让她觉得太惋惜了。

    “大小姐,萍儿姐要回去了,问你衣服还有没有要改的地方?”院外杨五的声音响起。

    张芳睁开眼,扣着镜子回到:“没什么要改的地方,让她稍等我一下。我还想让他帮我配个别针。”张芳这才想起来堂屋还有人等着自己呢。她重新扶好镜子,对着镜子轻轻的揉了揉双眼又拿出一盒粉轻轻的拍了拍,觉得脸色和之前也差不多了这才走出房间,走进堂屋前张芳才挤出了一些笑容。

    “大小姐,您可出来了。去了这半天,内掌柜怎么说?”一进屋崔卫就问道。

    “我娘说挺好看的,我觉得也挺好,萍儿,我这几个别针你帮我看哪个配这套衣服好?”

    王萍拿起张芳装着别针的那几个匣子挨个看了看,又在张芳衣领处比了比:“我看这个挺好...这个蝴蝶的好看。”

    余振生也随手拿起了一支,银色的长尾狐形态的别针

    “你觉得这个好?”张芳看看余振生手里的。

    余振生觉得蝴蝶儿的别针是灵动些,但本身张芳这套衣服的颜色就艳丽跳脱,别上蝴蝶的就显得有些凌乱感。倒是这个小银狐,给人安静和神秘的感觉。

    “咦,这个别针很特别,跟这个一比蝴蝶的太普通了。”王萍也是眼睛一亮,探头看了着余振生递到张芳手中的那个别针。

    张芳用手指摸着那个小银狐别针:“是挺特别,这是我表姐上次来天津的时候送我的。”说着他就觉得自己的鼻尖发酸。

    崔卫在一旁干咳了两声,王萍笑着说道:“崔哥,您有事就去忙您的。”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怕你哥等的着急。”

    王萍轻轻的呀了一声:“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哥说咱们几家铺子合做的龙每家都要派人去舞。这都快到时候了,你家谁去啊?!”她说着朝余振生看去。

    “舞龙?”余振生看着崔卫,这怎么自己没听说过今天有这事,要是舞秧歌自己倒是会,舞龙可没见过。

    崔卫便解释道:“这不是二月二吗龙抬头嘛,咱们天津卫今天要舞龙、戴龙尾、开笔等。按说这舞龙,得遇上好的年份,老百姓几家合伙制作一条龙,二月二日这天上街舞龙庆祝,也期望新的一年在龙的荫护下再获丰收。不过去年生意好的铺子不多,这街坊里巷也想图个好彩,几家生意过的去的就合着做了一条,等晚上就在街上舞龙热闹下。其实也不难,就是一人举着一截龙身跟着队伍走出龙蛇舞来就成,振生要不咱这就你上?”

    余振生摇头勉强的笑笑:“我也没舞过,而且我今天有事。”

    “崔哥,每年这都是你的事,你就别难为他了。”张芳接话说道。

    崔卫嘿嘿一笑,这要是别人,自己就回调侃几句,这才哪到哪就这么护着?可这是自家的大小姐,而且余振生最近家里时期多,看上去就没什么心情的样子。

    “行,那我先送萍儿。振生,晚上可要来看啊!”

    余振生笑着点点头,崔卫便送着王萍出了堂屋。

    “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吧!”张芳别好了那没银狐别针低头着说道。

    已经起身打算去铺子的余振生站住了,他吃惊的看着张芳:“你在跟我说话?”

    “这屋里还有别人吗?!”张芳反问道。

    “那,那去哪?”余振生竟然有些犹豫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张芳几乎从来没这样平静的语气对自己发出邀请。

    “劝业场,哪人多去哪!”

    “现在?”余振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栓子不在院子,崔卫也出去了,这会跑街上陪着大小姐逛街也不是自己该做的事啊。

    张芳看着余振生为难的表情:“这衣服做的不就是想让人看嘛?现在做好了,穿身上了不去人多的地方去哪?”

    想之前接张芳上下学一样,余振生骑上了栓子送他的自行车,张芳揪着余振生的外套轻轻一跳就稳稳的坐好。

    余振生还是觉得张芳瘦了,因为感觉她跳到车上的时候比以前似乎轻了。

    如果说估衣街北马路是天津城最热闹的地方,那劝业场就是天津卫最繁华的地方。前者是市井的热闹,人山人海叫买叫卖,后者则是高档商铺、西餐厅、戏院、舞厅鳞次栉比的灯红酒绿之处。

    天津人说的劝业场是一环形升高的楼房式建筑;中空,上面房顶是封着的。屋顶有花园和餐馆,另设哈哈镜招徕游客。高独自创办号称“八大天”的游乐产业,如天宫电影院、天华景戏园,天乐评剧园和天纬地球村等,这些都成为劝业场的营业主项。泰康商场设有“小梨园”的演出场地,刘宝全、小彩舞、高德明等曲艺名家来此献艺。天祥商场在屋顶花园放映露天电影,声势逼人。

    这座建筑四周的街上有南味食品冠生园、皮箱店广发源,饭馆北安利、菜羹香、四如春,西服店李同益,何庆铝等。

    广东帮集中在滨江道东段开设众多店铺,加上很多眷属住在这条“粤人街”上。于是衍生了一条集吃喝玩乐一体的商业街——著名的“广东街”。

    杨福荫路的“钱庄街”,集中众多钱庄、证券交易所,更为大十字街的繁华锦上添花。

    这一带,早晨街头行人很少,十点过后,游人逐渐增多。深夜十点,进入高潮,灯火辉煌,花红酒绿,人山人海。午夜时分,饭店,旅馆,浴室又开始上客,直到天明。

    他们来的时候,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行至劝业场一带骑车就不大方便,张芳就下了车余振生则推着自行车在她身后半步看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张芳喜欢劝业场的热闹,洋人租界地居住舒适、出行方便、吃喝讲究、穿戴时髦、玩得潇洒。现在她走在街上,看着一些女子朝自己投来的惊讶,赞叹的目光,心里便觉得很骄傲。

    可是走了一段,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我们回去吧!”张芳站定了对身后的余振生说道。

    “从前面走河边吧,朝回走又好长一段没法骑车!”余振生并不想问张芳怎么突然又想回去,大小姐就是这样心血来潮是很正常的事。

    走过了最繁华的地段,余振生拍拍车座:“上来,我驮你回去!”

    “我想在走走!”张芳自顾自的继续前行。

    余振生轻轻的怂怂肩,只好继续斜跟在张芳身后。

    “你说,怎么没人问问咱们,这衣服是哪买的哪做的?”张芳转过身倒走着问余振生。

    “谁那么冒失去问别人,你在街上看到漂亮衣服会去问吗?”

    “这倒是!看来你的计划要失败了。”

    余振生笑了笑:“我本来也没计划你来劝业场这地方啊。”

    “那你让做出来这些衣服干什么?”张芳瞪着眼睛问道。

    “其实上次是歪打正着,也巧了有王小姐在杂志登出来了。我后来也想,这流行的花色只是一时,咱们柜上做的事染料生意,又不是做布匹生意,买些花布只能是辅助的。所以,我这次原本就打算,不染那么多布,只展示成衣,回头咱们可以多做一些,提供给人搭配色彩的方案,同时也是对咱们染料的展示。”

    张芳皱了皱眉,余振生说的她有些听不太懂,这和自己穿衣服展示有什么关系。

    “做生意是细水长流的事,上次不也就是一阵子火爆?我是想,你展示的是配色,只要颜色正不愁没生意的。”

    “这是你想的还是我爹想的?”张芳站住问道。

    “你爹,我!”

    “余振生!”张芳怒目瞪起眼。

    “啊!不对,是我,你爹!”余振生也停下来,他挠挠头怎么也觉得说出来的别扭:“是,我和师父想一起的,我想到一些,师父帮我总结的。”

    “我就知道,就凭你,肯定又吭哧吭哧的在那染布!最后搞的人困马乏,还赚不到多少钱。”

    余振生笑笑,这段时间因为自己的这个小计划,张春明可是有事没事就和自己聊聊。要不是师父指点,自己不可能这件事上开窍这么快。

    两人不再说话,吹着海河风默默地走着,余振生见张芳抱起手臂便问道:“你冷不冷?”

    “废话,你穿夹衣出了试试!”张芳瞪了余振生一眼。

    余振生忽然觉得轻松了些:“你这么说话,我才觉得正常些。刚才你去师娘那那么久,出来就沉着脸,我还一直担心师娘觉得这衣服颜色不好看呢。”

    “我沉着脸了吗?我一直笑着的,你怎么看出来我沉着脸了?”

    “明明不高兴的样子,还说不是?”这话余振生没说出口。只是说道:“上车我们回去。”

    张芳依旧没有上车,又自顾自的走了几步,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后张芳忽然问道:“刘银燕找你什么事?”

    余振生不知道张芳为什么突然问起,他想,会不会张芳误会什么,于是掏出刘超的信递给张芳。

    张芳停下看完了那信又递给余振生:“翟会计是谁啊?”

    “年前我们回去时候同车的!”

    张芳哦了一声,他知道现在余振生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就像现在自己一样,可是余振生能告诉他他是因为什么,自己却暂时不能对余振生说。

    一辆汽车从他们两个人身边经过,开过一段车子又朝回倒了倒接着停在他们两个人前面,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当张芳和余振生看到车上下来的人的时候,都吃惊的站住了。

第一百二十章 狼子有野心 无意说实情

    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这个人的时候,张芳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她下意识的将自己手臂挎进了余振生的手臂。

    “果然是你,张芳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曹田小雅和之前他们在学校门前以及中秋时候来张记的样子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他的那偏分头发梳的整齐油亮,笔挺的西装以及锃亮的黑皮鞋,让他看上出成熟了许多。但那双像是饿久了的人见到美味时候那贪婪的目光却没有边,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张芳两眼:“很美,你今天穿的很美!”

    张芳并不想和曹田小雅对话,她抬头看了一眼余振生,余振生的头仰着,冷冷的盯着曹田小雅。

    “我们走吧!”张芳轻声说道。

    余振生嗯了一声,搬着自行车准备朝原路往回走,张芳却拽了拽他的袖子:“就这么走!凭什么我们要躲!”

    两个年轻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怒气,却又不肯对现实低头,仿佛只有从曹田小雅面前视若无睹的经过,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余振生跨上自行车用一只脚撑着地,等张芳坐上了才用另外一脚用力将车瞪起。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曹田小雅,直到他们从曹田小雅停在路边的车旁经过。

    坐在车后的张芳紧紧的搂着余振生的腰,她的脸贴在那虽然有些瘦但足够让她觉得安全的后背上。

    曹田小雅坐会车里,他砰的关上车门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的自行车上的一对男女。

    “开车!”他命令道。

    车子缓缓启动离着余振生和张芳越来越近,余振生已经听到身后的汽车的声音。车子已经离他们很近,接着好像车又停下来,没过多久后面的汽车又启动了,这次汽车好像很快就追了上了。

    他不由得想回头看,却听见张芳身后说道:“他追上来了。”

    余振生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他的心就开始狂跳起来,因为他看到此刻开车的是曹田小雅。尽管看不清曹田小雅的神情,但振生的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抱紧了!”余振生说着,脚下便不知不觉的加快了蹬车的速度。他慢后面的车也慢,他快后面的车也加了速。

    余振生开始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听张芳,为什么要逞一时之气偏偏仍要继续这条路走下去,这条沿河的路虽然宽阔却少有行人。

    这几个月来他听说过的日本人杀人的事太多了,尤其是老家发生的事让他明白,日本人真的会杀人,会屠杀。但这不是他害怕后悔的理由,他不是不敢揍曹田小雅,也不是不敢和曹田次郎正面刚,但前几次不是在学校门口就是在张记铺子,那都是自己的地方而且又有那么多人看着。

    可是现在,街上的人很少,如果曹田小雅真敢开车装过来,相信即便有人看到也没人敢管。而此刻余振生担心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安危,他担心的是坐在车后的张芳。他能感觉到张芳的紧张,张芳的手臂几乎是箍着自己的腰,她的额头头几乎是抵着自己的后背。

    余振生看不到张芳的脸,他知道张芳不是胆小怕事,但现在这件事她不得不怕,因为她也知道日本人不好惹。

    张芳确实是紧张的,她的手心都有些出汗。现在她只想余振生驮着她赶紧摆脱曹田小雅,她对曹田小雅的感觉是厌恶的。她想起和武念知说悄悄话时候,武念知担忧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别惹他们,倒霉的是我们自己。”

    是的,张芳知道之前的事都是侥幸,甚至此刻她开始觉得父亲的决定是对的。这样的侥幸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尤其她想到上次余振生也是侥幸,而这次不会再有杨五拉着彭晋武来,真和曹田小雅起了冲突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余振生。

    她微微转了转头,汽车已经离他们非常近,近到张芳能看清楚曹田小雅的脸,那令她厌恶的带着几分轻薄和几分得意的脸。

    接着余振生就感觉身后似乎有用很强的压迫感,他回头看去曹田小雅正开着车奔着他们来了。

    余振生脚下用力飞快的蹬了起来,身后的小汽车速度也加快了。余振生听到张芳惊呼:“他想撞死我们!”

    余振生试图再快些,他的头发被风吹的飘扬里起来,一些飞尘迷到眼里,他只能眯着眼睛,身子前倾努力的蹬着。

    然而车还是越来越近,他感觉到后面的汽车也在加速。

    再快些,再快些就能到望海楼的那座桥,到那附近就上了大路,到时候后面的车就开不起来,余振生这么想着脚下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这路上有坑洼颠簸他就喊声小心努力握着车边,之后他能听到张芳坐在后面发出的闷声,这下恐怕颠的不轻好在张芳住的紧没有掉下去。

    可是眼前这条路到望海楼的那个大路口要走好远,余振生曾经走过这里,这条沿河的马路有一里多不到两里的长度,河的对岸便是余振生来天津时候下火车的地方,老龙头火车站。

    宽宽的海河隔在中间,对面人流鼎沸,而过了金刚桥大多都是奔着劝业场方向,走这条路都是去沿途的那些洋楼的人,这条路是安静的,因为住在那闹市中幽静处的不是洋人就是富贵人家。

    平时这条路像是通幽的林荫路,而此时如此僻静竟然好似曹田小雅追逐余振生和张芳二人的猎场。他的嘴角带着戏弄猎物时候的嘲笑,他的脚下踩的忽快忽慢,常常是几乎撞到那亮车时候便送开油门故意慢一点。他清楚的看着余振生回头,看到张芳惊惶的神奇。

    而这场景让曹田小雅身份开心,甚至当他看到张芳惊惶神奇的时候竟然感到很兴奋。

    这几个月曹田小雅回了日本,接受了新的任务之后再次来到中国,本来前两个他就已经到中国了,但这次和上次随军去东三省不同,这次是作为特派到中国组建一只转为日军和中国人沟通,同时获取一些情报的部门而来。他去过上海到过金陵,去了苏州杭州。

    让曹田小雅感到震惊的是,中国太大了,大到不是他认为的大。中国的大,山川的秀丽,女人的唯美已经超出曹田小雅二十多年人生经历对地大物博的认知。

    地大物博,一个多么美好的词汇。这些土地,这些女人,将来都将属于天皇。他为能征服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能亲自参与到这件大日本帝国扩充的战争感到自豪和骄傲。

    他要的是征服,所以除了征服这片土地,还有前面的那个女人。

    曹田小雅当然知道,以现如今自己的身份,日本军国的实力,别说一个中国女人,就算是这一城,也将是他们的。但他尤其喜欢这个征服的过程,所以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一头狼,而前面的就是一只仓惶奔跑的兔子。

    如果余振生和张芳知道曹田小雅此刻的心情,那他们或者就不会那么紧张。但他们又怎么能知道呢,他们只能拼命的奔跑这将近两里地的路忽然变得特别漫长。

    余振生几乎赶紧到车屁股被汽车擦碰上,前面的路还看不到头,他只知道再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他忽然想起,前面的路边有一个缓坡,坡下种着一些树。他紧蹬了几步车把一偏就朝缓坡转去同时大喊了一声:“跳”

    张芳是练过的,她见余振生猛地转了弯又发出了命令,边松开余振生的腰趁着车子减速,从车上跳下去同时让自己身子蜷下护着要害,在缓坡翻了几个滚马上就爬了起来。

    余振生感觉身上被张芳借了些力,车子一轻就知道张芳已经跳下去,他和自行车却加速向缓坡下河堤冲去。他急忙双手用力身子飞跃起来,让自行车自由的从胯下滑过,双手已经抓到一个树枝。

    这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如果不是这树枝有点细,他应该是抓住了树枝在跳下来。

    头上听到咔吧声,余振生的身子就落了地,他甩开手里的树枝顾不上车子朝坡上跑去,这时候张芳也刚好爬起身朝着坡下找着余振生的身影。

    “你没事吧?”余振生跑到张芳面前,两个人同时问道。

    “摔倒哪里没有?”又是同时问道。

    “啪啪啪啪!”一身掌声从头顶传来,余振生抬头看去,曹田小雅已经从车里走了出来,他高高的站在缓坡上路边双手拍着:“好看!真好看。”

    “曹田小雅,你要杀就杀吧,今天我跟你拼了!”张芳被他嘲笑样子彻底激怒,起身就要冲上坡去。

    余振生赶忙一把抱住她接着把张芳拽到自己身后,他紧盯着曹田小雅的手,心想只有他掏枪自己一定会替张芳挡住。

    “你错了,张小姐。我是不会杀了你的。”曹田小雅阴恻恻的笑了笑。

    “至于你!”他扬了扬头似乎是在用下颌指着余振生,然后他蹲下捡起路边的一个小土块,慢慢的捻着土块成了粉末:“你和他一样,我随时可以捻死你。”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我想张小姐今天是不会上我的车了,看了还得你送她回去。替我照顾好张小姐,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他笑了笑转头钻进车里。

    余振生和张芳看着那车顺着沿河路开远,他们有点不敢相信,曹田小雅就这么走了。

    两人劫后余生般的长出了一口气,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张芳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看着看着噗嗤一笑。

    “亏你笑的出了!”余振生感觉松了一口气,转身坐在缓坡上看着坡下的那辆撞到树上,车把偏了,车轮弯了自行车。

    “哎,我问你!”张芳在余振生旁边坐下用肩膀撞了撞余振生的胳膊:“你刚才拉我手什么感觉?”

    余振生脸一红,他刚才还真不知道怎么就拉上张芳的手的,直到放开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被张芳这么一问忽然心里就有点紧张起来。

    “没,没感觉!”

    张芳一拍余振生的肩膀:“这就对了!其实你回家这段时间,我还真挺惦记你的。你过年回来的时候,消瘦忧郁像极了你六叔,那几天我还真有点恍惚了。刚才,我忽然明白了,其实我一直当你是你六叔的影子。”

    “我六叔已经死了!”余振生闷声说道。

    张芳轻轻的叹了口气:“是啊,死的人活不过来,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你知道吗,这才是我刚才开始不想理会那个小日本的原因。”

    “看来他还没死心.....”

    “怕什么,至少名义上我是许了人的!”张芳说的理直气壮但说完脸上却泛起一层红晕:“振生,如果我不想嫁给你,你不会恨我吧。”

    “不知道!”余振生摇摇头。他没有想娶张芳,也没有不想娶张芳,甚至余振生觉得这门亲事真定下了话,父母会特别高兴。但如果.....他不敢想张芳说的后果。

    “我就知道,刚才虽然咱们握手了。但是我没有小说里女主角的怦然心动,所以,以后我们可能是兄妹情感,也可能是同志情谊。”

    “你说,同志?”余振生张了张嘴,诧异的看着张芳。

    “是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哥哥在做什么,陈先生在做什么?陈先生说过,一切志同道合的人都是同志。”

    余振生苦笑了一下:“陈先生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你不用着急,我哥他们已经在打听了。”

    “那你哥他们还跟你说过什么?”余振生有点好奇,张群青和刘超他们在做什么张芳怎么知道的。

    “也没说什么!”张芳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新衣皱了皱眉头:“咦,我的别针呢?”

    “别针?”

    “对,就是那个银狐的!”张芳站起身开始四下寻着,余振生也跟着低头仔细找着。

    “怎么不见了,刚才掉的吗?还是路上掉的!”张芳好像很着急,她嘟囔着四下翻着石头缝隙。

    “好像我上来之后就没看到了.....”余振生仔细回忆着。

    “那是不是掉路上了,我们快回去找着!”

    “车子骑不了了,我去抗车。”余振生觉得似乎那个别针对张芳很重要就指指缓坡下那辆自行车。

    “别管车了,我们走着找!”张芳说着就朝土坡上跑。

    “你别着急,这路上都少有人经过如果掉路上一定能找到的!”余振生安慰着。

    “不急,不急,能不急吗,那可是雷钰的遗物!”张芳跺着脚说道,猛然想起严彩蛾的叮嘱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拒而说拒 欲说又还休

    张芳低头找着银狐别针猛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她赶忙去看余振生。此时的余振生朝那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走去,显然他并未听清张芳说的什么。

    看着余振生的背影,张芳竟然有点后悔刚才说出的话,她后悔的不是说走嘴的那句,而是对两个人以后关系的判断。现在的张芳心里是很纠结的,一方面上了女中高中之后她接触到了很多以前没接触的东西。一些新的观念一些新的思想,让她觉得女子应该是独立的。这些独立包括自己的婚姻实业以及未来的人生。

    另一方面她也开始体会到,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能有机会接受这样的教育,就比如和她初中时期要好的姐妹中,也就只有阿古还继续读女中。而其他女孩子,不是因为家庭经济原因就因为观念问题,已经放弃了继续读书的机会。这让原本根本不大喜欢读书的张芳心里衍生出了许多的变化,她不像像那些小姐妹一样去走别人给选择好的路。

    所以她只对余振生坦白说了一部分,那就是在余振生回家时候张芳的确是有些惦记的。但另一部分多半是出于这个花季年龄少女那份倔强,为了拒接某种安排而给出的拒绝。

    可她知道,就在刚刚死里逃生的时候,她紧紧搂着靠着的后背,是足以给他她安全感的。现在她只有在心里一遍遍的说,我们会不会志同道合?他只是读过书,可能再过几年就会变成崔卫一样普普通通流于市井的人。这并不是说崔卫那样的人有什么不好,但至少不是自己心目中要过一辈子的人的样子。

    她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余振生走下缓坡,看着他从一颗干巴巴的还没长出新绿的粗壮的树下搬起那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看着他将自行车抗在肩头朝自己挥挥手然后弯着身子上了缓坡。

    急着她看到余振生肩膀上又一点亮晶晶的东西,在这冬日将尽春日未来的白炽的阳光下闪动。

    “别动!”当余振生走到张芳面前的时候,张芳从余振生身上摘下那枚不知道怎么就挂在他身上的银狐别针。

    余振生扛着自行车上了缓坡这才放下自行车,他停在路边正了正车把又检查了一下,总体说这辆自行车倒是结实,整体车架子没大问题,但是前轮的车条折了几根,车链子也断了没法再骑。

    “走到前面我帮你叫辆车吧!”

    “不用!就这么走着吧,也要不了太远了。”

    两个人默默了走着,同时要开口又同时说你先说,接着又同时的沉默。两个心里都装着很多不愉快又不想对别人说的年轻人,本该是都有了一些好感,又正值青春的年纪。现在却因为那些对亲人的忧虑,那些对未来的不安,和刚刚那件扫兴的事而沉默了。

    两个人走到北门的大街上就渐渐的拉开而来距离,张芳走在前面,余振生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当他转到院子后面的胡同的的时候,张芳站在院门口正等着他。

    “不要对我爹娘说日本人的事,我怕他们会担心。”

    “这次你没事还好,只怕下次.........”

    “没有下次。”张芳摇摇头:“好了,你就听我的。”说完她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余振生搬着车子进了院子,平时放车的廊檐下还放着张群青的那辆自行车和栓子拉的人力车。

    “大小姐,掌柜的和大奶奶刚还问你去哪了呢?!”孙婶从灶房探头朝张芳问着。

    “我和振生出去了一趟,刚回来!”

    “回来的正好,感觉洗手开饭了。”

    余振生听着她们的对话,他在廊檐下坐下,日光昏黄照着那辆半新的残破的自行车。

    “哥,赶紧吃饭了,等会儿咱还得去看舞龙会呢。”振家不知道什么从房里跑了出了,他过来拉着余振生的衣角。

    “等下让杨五陪你去,好不好?”余振生是在没心情看舞龙,尹强的事让他揪着心,又得知父母一时半会来不了,这半个多余的期待算是落了空。再加上今天这一连串的事,现在的余振生只想赶紧回家蒙上被子好好的静一会。

    “你不去,栓子哥也不去,没意思我也不去了。”振家的样子十分失落。

    “你栓子哥呢?”余振生看看他们的房间门关着,又朝灶房门口瞧了瞧。以往自己从外面回来,栓子都会跟他打招呼。

    “栓子哥啊他回家了。”

    “回家了?这时候回家干啥?”余振生觉得奇怪,他不在看自行车而是朝铺子走去。

    刘福和杨五在铺子里盯着,见到余振生回来两人挤眉弄眼的嗤嗤的坏笑,余振生知道他们一定是笑自己和张芳出去的事。

    “福子哥,崔哥和栓子都没回来?”

    “崔哥回来了,这不快关门了吗?今天他是舞龙头,去带队去了。栓子哥也跟掌柜的回来了,不过刚才武姐姐找你说咱家有水了,栓子就回去看去了。”

    余振生皱眉想了想也没想明白杨五说的有水了是什么意思,刘福就招呼着:“我看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上了门板赶紧吃饭,晚上看舞龙去。”

    “福子哥,今晚麻烦你看着点振家,我先回家瞧瞧去。”余振生跟着刘福杨五把铺子门上了,托付完了就赶忙朝家走去。

    人走到院子门口就已经听到里面有人说说笑笑,推开院子就见贾丰和栓子都在,两个人正在院子中间用砖头围着一根水管垒着水槽。

    水槽已经垒的差不多,栓子不知道从哪还找来快石板搭在水槽上。看到余振生进来,栓子拧开龙头洗了洗手:“振生,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干完。”

    “不好意思,又让贾大哥帮忙!栓子,辛苦你们了啊?!”

    “辛苦啥,我娘可是高兴新鲜了半天了,以后她用水就方便了。”

    “贾大哥,栓子哥,你们喝点水!”武念知提着暖壶端着喝水的碗出来,放在那块石板上。

    “我来吧!”余振生忙去端暖壶给栓子和贾丰倒水:“你们也不等我一起弄。”

    贾丰从余振生手里接过水碗:“等你天都黑了,这不是趁着天还亮着赶紧弄完。”

    “马上就黑了....咱们进屋说话吧!”余振生看了看周围,夜色不知不觉低垂了下来。

    贾丰放下水碗:“不进了,我还得赶紧回去。我来是跟你说柜子的事接过让栓子抓了壮丁了。”他嘿嘿笑笑又接着说道:“于师傅说他明天也过来,大柜子的料我是破好了,不过这细活还得师傅把关,我们两个人一天就能弄起来,加上上油漆有两三天就搞好了。反正振家去张记也没什么事,明天你就让他跟家呆着,看着我们干活。”

    “这没问题!”余振生笑笑。

    余振生陪着贾丰走到院门口:“那我走了。”贾丰说着却似乎欲言又止,他在门口转悠了一下,有转过身问道:“振生,这工钱.....”

    这两天余振生也合计这事,当初隔壁鸟笼铺子烧了重新装修的时候,张记也重新装了铺子,重新打的货柜。他记得那时候的工钱,于是就掏着钱问道:“贾大哥,工钱我是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于师傅也来帮忙。最近家里有事手头也紧,您看十块够不够?”

    贾丰一听嘿嘿的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实诚,哪用了那么多。只是打个柜子和几个桌椅板凳,料还是你自己出的。就按之前说的三块钱,于师傅人家就是来帮忙,你加一块算是茶水钱吧。”

    余振生拿出五块钱:“那我就谢谢贾大哥,就五块吧,这个您收着吧,您看我家啥事都让你受累。”

    贾丰看看余振生手里捏着钱:“振生,这钱放你这,如果四丫来了问起你就说说好了干完给钱,然后你就给她两块就行了。”

    “啥,只给两块?!”

    贾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栓子娘和栓子还有武念知正围着水池说话并未注意院门口他们两个人。

    “你只给杨四丫两块,就说我的工钱就两块,于师傅你也自己给,剩下的放你这帮我存着,行不行?”他说着紧盯着余振生。

    “行!”虽然余振生不明白贾丰为什么这么做,但他觉得这是贾丰自家事,贾大哥总给自己帮忙,这点忙力所能及自己还是能帮的,跟何况贾丰这么做那得对自己多信任。

    “走了,走了!”贾丰心满意足的挥挥手扬长而去。

    余振生把钱重新揣回口袋,手揣在兜里进了院子。

    “振生,这水钱怎么算?”栓子娘冲着进了院子的余振生问道。

    “郭婶,咱水钱当初装的时候就谈好的,一个月一块钱。回头我找栓子要!”余振生半开玩笑的说道。

    “那怎么行,我也要用的,要不三家摊吧!”武念知小心翼翼的善意的说道。

    “这丫头,振生都不在家做饭,他能用多少水,我们两家出就是了!”栓子娘说道。

    余振生不了解武念知,但是对栓子一家是很了解的,这家人都是厚道的老实人,如果不让他们出他们肯定过意不去,所以余振生才提出自己和栓子出。可现在栓子娘明显是偏向自己的,她虽然想的好意,但论人头熟武念知一个人背了一半的水费显然也不大合适。

    “行了,郭婶,就三家出吧,您要是觉得您家人口多,洗衣做饭用水多,回头做了好吃的记得给我们留点就是了。”余振生开着玩笑的说道。

    这个方案倒是没人再反对,栓子娘又拉着武念知有说有笑的去了灶房。

    “栓子,我正找你。你吃饭了没有?”

    “没呢,我干娘说等会儿给我带回来!”

    “哦,那我就不请你吃饭了.....”余振生说着朝屋里走去。

    “不对啊,你平时可不是爱请人吃饭的主,是不是有事求我?”栓子跟着余振生身后进了屋。

    “嗯,我找你有事还用求?”余振生挥手拍了拍栓子:“你给我攒那辆车坏了。”

    “坏了,哪坏了?”栓子喝干了碗里的水用袖子抹了抹嘴把空碗放到桌上。

    “条折了几根,链子也断了。”

    “啊!你这是咋整的,这车虽然是旧可零件都是我挑的旧的里面最好的。”

    “这不就下午带着张芳出去一趟嘛.....”余振生在脸盆洗了手,回身在桌边坐下。

    “张芳给坐折的?”栓子一脸蒙圈的问道。

    “她哪有那么重,是我不小心撞树上了。”余振生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栓子曹田小雅的事。

    “呦,撞树上了,车都撞车这样,你,你没伤到吧!”栓子刚坐下就起身围着余振生这捏捏,那拽拽的检查起来。

    看他紧张的这样,余振生心里还真有点感动:“我没伤到,张芳也没伤到。就是还得麻烦你修车。”

    “嗨,那算个啥,人没事就好。我们今天出去还看到路上,日本人的车把人撞了,挨撞的人流了好多血,那日本人把人拖到一边开车就就。掌柜还说,让我们出门都小心点,咱是肉包着铁,人家那是铁包着肉,真出事吃亏的可是咱们自己。”

    “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出的事?”如果不是今天差点被曹田小雅的车撞,恐怕余振生也不会问那么多。现在他真有点怀疑是不是曹田小雅开车又撞了别人。

    “就是我和掌柜回来的时候,在西北角那边,开车的快骑车的人也骑得快,我们看个满眼。”

    “又是日本人的车?”

    “肯定是啊,车上插着日本旗子,是辆军车,后面车斗里还坐着好多日本兵。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嚣张,撞了人还把人抬一边车就开走了?”

    余振生轻轻的叹口气。

    栓子也狠狠的哎了一声:“这人啊就是旦夕祸福,要说那个被撞的咱们还见过。你记不记过年咱们去庙会,回来的时候我背着杨五你背着振家,咱们一路跑着回铺子?当时有个送电报的小伙子,岁数跟咱两差不多大,骑着自行车跟着在咱跑来着?”

    “记得!后来我收家里电报也是他送的。”余振生回忆起那个邮差。

    “被撞的就是他!”

    余振生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那人见过几面,确实和自己年岁相当,一个开口就是纯正天津话的小伙。

    “这世道!”他对那邮差小伙的同情,和对今天曹田小雅的嚣张都变成了一股无名的火,灌到他的拳头重重的捶在桌上。

    “振生,栓子!”院子里传来孙婶的声音,栓子忙起身去开门。

    “你们两都没吃饭,就跟屋里吃着,我跟你娘说会话去!”孙婶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栓子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家无离愁 乱世总是殇

    栓子接过篮子随手在篮子里摸了一把马上回头冲余振生招呼着:“霍,还热乎的那!热大饼,有肉,有摊鸡蛋,这个是啥?”

    “就知道你们没吃过,煎焖子,只有二月二这天咱才吃,快尝尝!”孙婶乐呵呵的看着自己干儿子憨憨的样子。

    “哎,我去拿筷子。干娘您是不是找我娘有事?”

    “你看我差点把正经事忘了。”孙婶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轻轻的对着栓子去灶房拿筷子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才朝栓子家走去。

    栓子拿了三双筷子进门,余振生正在那间准备给父亲当小教室的屋子里坐着。房间里堆着已经破好的木料,地上满是刨花和木料的碎屑。

    终于回到家,一切都静下来之后,那种思念亲人的情绪才涌了上了。在铺子里,在张芳和振家面前,余振生从来不表现的如此强烈,即便那种失望担忧已经快抑制不住的涌上心头,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着。

    可是现在看着这些很快就能变成书柜小桌椅的木料,想到原本自己又能看到父亲背着手在房间里教着学生,心满意足的听到人家叫自己先生时候骄傲的神奇,现在全都落空了。他捏着那份信心里不是滋味,不能把父母接到身边,又不能回到父母眼前去做点什么,余振生第一次感觉的生活的压力和眼下的无助。

    “振生!吃饭了啊”听到栓子喊自己,余振生这才抬起头将信重新揣好走出里间屋。他看了一眼桌上摆的丰盛的饭菜和三双碗筷:“振家他不回来吃,等会他跟杨五去街上看舞龙灯。”

    “哦,我说怎么没看到他。”栓子起身要去收富裕的碗筷。

    余振生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这么多饭菜,要不然......”余振生透过门窗看向东屋的方向,那间屋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住一样。

    栓子夹焖子的筷子停了下来:“你说,这张老板走了可有日子了,怎么连个信儿没有。”

    “这才多久十几二十天,听说杭州可离天津好远,好像比到咱山西还远,就算人到了地方还要找到他要找的人,安顿好了才会来信。就算来信也得十天半月,除非发电报.....”

    说道这余振生停了下来,他想起了送电报的那个邮递员便愣住了。

    “你不是要叫武小姐?怎么坐着不动了?”栓子夹起快焖子放到嘴里。

    余振生哦了一声,起身出了门正准备去喊武念知,正看到张芳跟着振家进了院子。振家一进院子看见余振生就朝他跑而来过来,张芳走到院子中停下。

    “我看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就带他过来了。”

    “哦,你进来坐?”余振生站住自己屋门前,振家已经跑的他面前,就顺手拉着振家问道。

    张芳指指武念知的房门,又举了举自己拎着的饭盒:“我来看念知,给她送点吃的。”

    余振生嗯了一声,看着张芳去敲武念知的门,他转身推着振家进了屋:“去洗手,吃饭!”

    “我吃过了,不过,还想吃!”振家洗了手就坐到桌边,桌上刚好有栓子给他准备的碗筷。

    “你怎么没去看舞龙灯?”余振生问振家。

    “有舞龙灯?哪里有舞龙灯?”栓子瞪着大眼,这么热闹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振家吃着说着:“街上有,有龙灯花车,有好多人。”

    “那应该很热闹啊,你怎么不看去?”栓子又问了一遍。

    “我嫌吵,影响我想事情。”

    振家的话让栓子和余振生都笑了:“小小年纪心事挺多啊,你说说你想什么事?”

    振家的头偏了偏仿佛在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接着他咬了一口大饼:“还不能说!”

    “振家,于师傅明天来跟贾丰大哥一起打家具,哥和栓子哥还有你杨五哥都要去铺子做事,你能不能留在家里看家?”

    “好啊,我能看家,还能斟茶倒水给于师傅打下手,你们放心去。我爹可是十一二岁就当了学徒,我现在也马上十一二岁了,将来我也要当上梁的大师傅,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学了。对了振生哥,他们说你收到家里的信了,有没有我爹我娘来的信,他们都还好不,振业还淘气不?”

    栓子听到振家的问道,低头呼呼的吃着,余振生咬了一口大饼慢慢的嚼着,他在想怎么回答振家的问题。

    “你爹娘都很好,他们说让你好好读书,将来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那样你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振家用力的点着头,有用力的咬了一口大饼:“哥,二伯二娘不是要来吗?什么时候来?我可想二娘了。”

    “他们有事,恐怕要过两个月才能来。”

    “那,那二伯不来谁来教我们认字?”

    “暂时还是我吧,等你上了学就有先生教,到时候能认好多好多的字。”

    振家撇了撇嘴:“哥,我还是有点不想去上学,要是我跟蕊小姐一起上学,可是我还没她学的好认得字多,那多丢人啊。”

    余振生看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由笑笑:“那有什么丢人,每个人资质不一样的。字是给自己认得将来自己用的,又不是拿了比谁认得字多。你看,栓子哥认字就不多,他就不觉得丢人。”

    栓子猛的抬起头:“哎?说着说着,咋说我这来了。”

    振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自动跟着余振生来天津,振家比以前开朗了爱笑了很多。

    张芳将饭盒放在桌上,走进里屋拿起武念知亲手做的小孩子的衣服:“这是你做的啊?”她欣喜的问道。

    “嗯,还做的不太好,开始都是郭婶教我怎么剪怎么缝,你手里这个小袄不知道拆改了多少遍才是这样。”武念知说着眼睛里看着那亲手缝的小衣服充满了欣喜。

    “真羡慕你....”张芳叹了口气。

    武念知盯着张芳的脸看了又看:“怎么了?这么不高兴,是不是跟他吵架了?”说道他这个字的时候,武念知朝正房余振生房间的方向撇了一眼。

    “要是吵架就好了,有时候我还真想跟他吵一架,要是能吵一架,什么邪火怨气也都发出来了,要是吵的凶了索性就闹起来,这亲也不用定了一拍两散,谁也别牵连谁才好。”张芳说的气哼哼的脸上竟有几分委屈的神情。

    “呦,这是怎么了?”武念知吓了一跳,拉着张芳在炕边坐下。

    “别提了,今天遇到闹心的事!”张芳一肚子话不知道跟谁说,最近也许是经常来看武念知的缘故,她对武念知的的感觉竟和以前完全不同。

    曾经张芳心里是憋着和武念知争个大姐大的地位,这初中部最漂亮最厉害的应该是自己,而武念知的出现飒爽英姿一下子就盖着了自己的风头,当时张芳对武念知多少有些敌意。

    而现在的武念知,就像一个邻居的大姐,她温柔近人,她平凡的已经让人忘记她曾经是将军的女儿,忘记她当初的让人惊艳的美,忘记她会打双枪会骑马。而她那隆起的肚子,经常会低头看着肚子而流露出母性慈祥的神奇,跟让张芳觉得温柔亲近。

    张芳能数的上了的好友也不是很多,阿古能算一个但那个女孩子可以一起玩一起笑却难分忧,刘银燕也可以算一个,但比自己年纪还小娇柔可人的刘银燕比张芳更像不知道人间有忧愁的富家小姐。更何况感情的事,张芳真怀疑刘银燕还不懂不开窍。

    所以,有些事她现在只愿意和武念知说。

    听了张芳今天下午的遭遇,武念知脸都白了:“芳儿,这么大事,你可不能糊涂。”

    “我没糊涂,你以为我烦什么?那个曹田小雅好像个苍蝇一样,看到他都烦。”

    武念知摇摇头:“我觉得这事不是小事,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赶紧抓紧和振生把事办了,然后离开这里。哪怕跟他回山西也好,让这些人渣惦记上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回山西?我不去!人生地不熟的,再说他都回不去还能带我回去?”张芳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饭盒从里面拿出块点心递给武念知。

    武念知跟了过来,她接过点心只浅浅的咬了一口就放了回去,张芳探头看了看饭盒:“怎么,不好吃?”

    “还不饿,这点心能放的住,回头饿了再吃。”

    “你呀,自己不吃也就算了,总不能饿到肚子的娃。”

    武念知笑了笑:“放心,我倒是想饿着,郭婶热心肠总给送吃的,不吃都不行我都觉得这段日子人都胖了不少呢。”

    “哎,郭婶人挺好的,栓子人也挺好,可你说这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

    “你这话啥意思?”武念知有些好奇。

    “有些事你还不知道,你知道栓子的意中人是谁不?”

    武念知摇摇头

    张芳叹了口气:“是我表姐!”

    “那好啊!以后又是一家人了呢!”

    “可惜,成不了一家人,余振生和栓子也成不了连襟!”

    “那还不在你!”武念知又拿起了针线活,低头缝着小袄笑着说道。

    “我表姐死了,就是今天,我爹装了电话,电话通了打到我舅舅家,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表姐走了。”

    “啊!”武念知的手被针刺了一下,她急忙把手指放到嘴里吸了吸。

    张芳看了武念知一眼,知道她是被自己的话惊到了才扎到手,便继续说道:“振生他们家那在闹鬼子,我姨夫去了我舅舅家避难,我表姐的病有些日子了,路上一折腾人就不行了。”

    “栓子他还不知道吧?”武念知担忧的问道。

    张芳点点头,她抿了抿嘴说道:“我以前挺佩服雷钰,我姨夫不同意她和栓子的亲事,她就偏偏闹着非栓子不嫁。其实,听到这件事我心里也难受,可想想我和雷钰十几年也没见过几次,倒是栓子没来天津之前他们就经常见面,也不知道他两啥时候好上的,你说着栓子心里得多难受。”

    武念知的神情征了怔,她想起前段时间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女抱头痛哭的情景。“你也好,栓子也罢,伤心难过痛心,这都会过去的,也许过几年栓子就另娶了别的女子。可能不会忘了你表姐,但日子一样会过的该开心的时候开心。只是最难受的怕是你表姐的亲爹娘,要像被割了肉一般的疼,要记一辈子的。”

    这下轮到张芳一怔,武念知说的是事实,但这事实这感受似乎离张芳还远。

    “振生知道不知道这事啊?”

    “他还不知道呢,他现在自己都一堆烦心事。”

    武念知轻轻的哦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希望振生能劝的到栓子,他两那么要好。”

    “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应该先告诉振生是不是?”张芳被提醒到马上心急的要站起身,但看武念知正看着自己,又按捺着坐了下来。

    “我看啊,你就是想来看看他的是不是?”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说了,下次我们不会那么幸运。我说,不会有下次。可他不在铺子里,不在院子里,我又觉得自己想起这件事又有点担心。”

    “芳儿,你说不会有下次??”

    张芳点点头:“念知,我想求你一件事。我从我哥那偷来了枪,你教我怎么打好不好!”

    武念知盯着张芳,她看到他缓缓的将手上一直拿着的手包放在桌上,手包放在桌上的时候发出咚的一声。武念知心头一紧,似乎感觉到什么,她看了看张芳认可的眼神,然后把手放到那个包上。

    接着武念知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她缩回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个劲的摇头:“不行,不行,我不碰!”

    “念知,求你了,教我好不好?”

    这把枪让武念知想起那天的情景,那把空枪毁了她女人一辈子的声誉,她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自负,而她自从跟而来张云鹤以后,她也暗自发誓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的女人。

    现在,一把枪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顾不得考虑张芳是多么希望有这把枪防身,甚至张芳可能下一次见到曹田小雅的时候会有它解决一切问题。

    可是这对武念知来说,带个她的刺激太大了,她尖叫了一声站起身来想回房间里去。但她马上弯下了腰,一手撑着桌子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念知,你,你怎么了?”张芳担心的看着武念知苍白的脸色和额头渗出的汗珠以及她咬着牙痛苦的表情。

    “我,好像要生了.....”武念知艰难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她不是虎妞 他不是祥子

    小院正房里的饭桌上,两个大小伙子吃饭如同风卷残云般,很快桌上就剩下了半个饭盒的煎焖子。

    余振家倒是最先放下筷子,他用袖子抹了抹嘴:“我吃饱了!”

    “又拿袖子擦嘴!以后上学了再这样会让人笑话。”余振生小声的说道。

    “不用袖子用什么?振家别听你哥的,没事带个手帕子,小娘们叽叽的!”栓子护着振家和余振生唱起了对台戏,他用筷子指着焖子对听了他的话咯咯笑起来的振家说道:“再吃点。”

    振家一捂嘴:“吃不下了,这个也不是很好吃!”

    “我也觉得好像差点什么味道。”

    余振生想了想:“差点醋!”

    “对啊!这里多放点醋就够味了,这还半盒呢不能浪费,我去拿醋去!”栓子说着放下筷子端起饭盒出了屋,他没有直接去灶房,而是推开自家门嘴里喊着:“娘,醋在哪?”

    房间里栓子爹正垂头叹气,栓子娘手里捏着纳着一半的鞋底子,正抬着胳膊擦眼泪。孙婶正劝着老两口:“大兄弟大妹子,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毕竟是外人,也都是心疼孩子岁数小,主要还是怕栓子....”

    看到栓子进来,孙婶的话戛然而止,她站起身说道:“天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干娘,您别走,你说谁死了?我娘这是咋了。”栓子端着饭盒竟然忘了进屋是找自己娘要醋的事,急急的问道。

    孙婶为难的看着栓子娘等着她开口,栓子娘却一拍腿哭了起来:“这疼人的闺女呦,咋就没了呢。”

    “娘!您倒是说啊,谁没了?干娘,您快告诉我!”栓子拉着孙婶记得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而来。

    忽然院中传来一声张芳声音,接着是对面东屋的门响声,张芳从房间跑出来,她慌慌张张的站在院里喊着:“振生,孙婶,要生了,要生了!快来啊!”

    孙婶一愣,栓子爹抬起头,栓子娘也停止了哭声朝院子看去,忽然他们梦醒,栓子娘扔下手上的针线笸箩:“是念知要生了,老嫂子,念知要生了。”

    “走,咱们赶紧瞧瞧去!”孙婶忙和栓子娘朝院里跑去,边走边问:“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

    “我瞅着也差不多快到日子,正寻思问她呢。”

    “那有没有请接生婆子?”

    “我这还想问老嫂子你,这地方我们都不熟。”

    两位老妇人一前一后就进了武念知的房间,一看武念知眼下的情形,就知道果然是要生了。栓子妈忙去烧水,孙婶则赶忙出门去叫接生婆子。

    一会有人死了,一会又有人要生,栓子觉得自己的脑袋发蒙。刚看自己娘哭的那阵势,应该是自己家里的人。又见两个娘都急匆匆的奔着武念知房去,又觉得死的人和自家又不是什么至亲。

    他却不晓得,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死则死了,生即是眼前的事,尤其栓子娘心疼武念知,又都是女人,纵然心里对雷钰的死再难受,也要先顾上眼前的这个生的。

    “爹!您说话啊!”栓子跟在想出门又觉得不合适,走到门边又回来在屋里来回转悠的老郭头身后。

    老郭头这才猛醒,告诉儿子这个坏事的人应该是自己了。他站住脚步转过身跺着脚哎了一声,似乎是怕栓子听不清大声说道:“雷钰死了!”

    这四个字对于栓子好像一声霹雳,他捂着耳朵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亲爹:“你说什么?”

    他看到老郭头的嘴动着,似乎在重复刚才那四个字。他不敢相信,或者这是雷家为了不让女儿嫁给自己故意这么说的?他的脑袋里嗡嗡的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清,周围有老郭头的声音,有张芳在院子喊余振生的声音,有自己娘在院子里大声说话的声音。

    这一切在栓子的感觉里都混杂在一起,他不相信一个多月前他还见过雷钰,那个红衣翠裤鲜艳的像是年画画的一样大眼睛的姑娘,那个下定决心非自己不嫁的女子,也是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女子,她怎么就忽然见就没了。从家乡出来他们也只是道了别,怎么一别竟成了永远。

    现在,栓子什么主意都没了,他转身就跑出了院子朝张记的的方向跑去,问谁也不如问掌柜的,他想起下午和掌柜回先春园看到电话装好。想起掌柜支开自己打的那第一个电话,以及掌柜一反常态的回家路上的沉默。他们一定都知道了,只是都在瞒着自己,也只有他们才知道怎么回事,栓子一定要去问问清楚。

    “这正缺人手,栓子跑什么啊!”平时一贯自恃见多识广,一贯有决断有想法的张芳,此刻彻底乱了手脚。她人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竟然要生孩子了。张芳有些兴奋,又有些慌乱。她去看看武念知又跟着栓子娘后面转着。

    余振生也被张芳叫出了屋,开始也有点慌,刚进东屋就被栓子娘推了出了:“去去去,这没你们男娃子的事。”

    他陪着张芳像没头的苍蝇乱撞了几圈,忽然就清醒了。是啊,女人生娃,别人的女人生娃,就算是自己的租客,更深的说能算上个朋友,那自己跟着瞎转叫什么事。

    听到张芳的话,余振生也看到栓子跑了出去,接着又看到孙婶带着接生婆进了院子:“振生,你快去看看栓子....“

    “栓子又怎么了?”余振生感到一头雾水,张芳却呀了一声:“栓子知道了,振生你快去看栓子。”

    “知道什么了?我看他什么?”余振生被他们这些没头脑的话彻底搞糊涂了。

    “哎呀!我还没来得及说,雷钰死了,栓子一定知道了,你快去看看栓子别想不开。”

    “你怎么不早说!”余振生瞪了一眼张芳,赶忙追出院子,隐约看到栓子正朝铺子的方向跑余振生急忙追了出去。

    早说有什么用,不告诉他还不是看他今天心情也不好,现在反倒怪起自己来了。她认识余振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余振生跟自己瞪眼。而且不仅仅是余振生,张家上下哪个会跟自己瞪着眼发脾气,就连父亲张春明也很少凶自己。

    张芳一脸委屈站在院中,感觉袖子被人拉了拉,转头一看是振家仰着小脸正看着自己:“我哥就是太严厉了,会凶人,我用袖子擦嘴他都凶我,不过他也最疼我,你别生他的气。”

    “我才懒得生他气,振家你回屋自己呆着好不好?要是你一个人害怕,我们就回我家找你杨五哥哥去?”

    “我才不害怕呢,要不你跟我进屋等吧,她们才不会让你进去的。”振家亮晶晶的眼睛闪动着,他看着亮着灯里面不时传来武念知痛苦呻吟的房间拽了拽张芳的袖子。

    余振生追上栓子的时候,栓子已经进了张记的后院,他紧跑几步才拽住要冲进内院的栓子。

    “你拉着我干什么!”栓子怒气冲冲的,院灯下他的两眼都是爆红的。

    “你干什么去!”余振生也高声呵斥着。

    “我要去问问清楚,雷钰怎么会死,她怎么就死了。他们一定早就知道她不行了,他们凭什么不早告诉我?”栓子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他怒吼着。

    “他们凭什么要告诉你!”余振生也高声问道。

    栓子一下子楞了,他站住了看着余振生片刻他点着头:“对,你说的对,他们凭什么告诉我,我就是个拉车的,不像你你是未来张家的姑爷,是掌柜的徒弟。你读过书,你会赚钱,所以你能取张记大小姐。而我,而我就是个车夫,我不配娶雷钰,你也这么想的是不是?”

    “你疯了,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

    栓子用手指着余振生:“你还说你没想过?你也跟着他们一起瞒着我是不是,你早知道了,就是不告诉我。你就是瞧不起我,不拿我当朋友。你还骗我说祥子和虎妞生了儿子,我知道,虎妞死了对不对,天底下就你余振生读过书,就你看过这本书是不是。所以,你骗我,你一直理直气壮的骗我!”

    余振生一下子感觉气都涌上了头,他心里骂着栓子不知好歹,又见栓子这么指责自己,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余振生会扭头就走,可现在指着自己鼻子这么说的竟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扬起手啪的打在栓子脸上:“你冷静冷静!”

    啪的一声,栓子头轻轻一偏,他楞了片刻就嗷的暴跳起来,挥拳就朝余振生打来。

    余振生抬起手臂挡了一下,手臂生疼:“你还真用力!”

    “你不也是来真的!”

    一下子两个人都气血上涌,余振生挡过了栓子拳头,栓子抬腿就朝余振生瞪过来,余振生一扭腰闪开顺势发出了自己的拳头.....

    余振生和栓子眼中都只有对方院灯下的身影,两个人都使出了力气一拳一脚的奔着对方身上不算要害的地方砸去。都想打到对方,却又都知道在气头上不下狠手,很快两个人焦灼起来,打到快没力气了就干脆放弃了练了多年的招式,胳膊较在了一起互相顶着,在没力气就像摔跤一样抓着对方想把对方撂倒。

    最后两个人一起瘫坐在地上。

    街上,舞龙灯的队伍正经过张记铺子,喧天的锣鼓声,围观人群的叫好声,小孩子们追随这舞龙的队伍跑跳着笑闹声都不时的传到巷子,传入院子。

    “虎妞死了,雷钰也死了.....”栓子身子向后仰了仰,用后脑勺轻轻的磕着和他背靠坐着的余振生的头。

    “我没瞒着你,我也是才知道。”

    “你和张芳下午出去那么久,她没说?我不信。”

    “她应该是知道我家里的事,所以没说你的事吧。我二姐夫可能遇到日本鬼子扫荡了,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娘也病了,路上又有封锁,所以他们一时半会来不了了。”

    栓子心里一阵愧疚,刚才对余振生发了那么大脾气,原来余振生并没有瞒着自己什么:“嗯....我不知道。”

    “没事!你的事我也不知道,咱俩扯平了。”

    “你不该骗我,虎妞死了。”栓子鼻子一酸,他无声的让自己的泪珠子就这么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不过,我知道你是怕我难受,怕我像祥子一样学坏了。”

    “栓子,咱们都一样,穷人家孩子,别人瞧不起咱,咱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本来我不知道雷钰的事,之所以那么说那本书是我也想有个好结局。”

    栓子猛的擦了一把眼泪,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停在廊下的那三辆车上,然后他站起身朝余振生撞坏的自行车走去,愤愤的嘟囔着:“人家辛苦给你攒好的,你就这么糟尽。”

    “是躲日本人的车,我们又遇到了那个曹田小雅了。”

    栓子抬着自行车到院灯下,他放下车吃惊的看着余振生:“他不是回日本了吗?”

    “又回来了,这次好像比以前厉害了,管他呢。他敢动张芳一根寒毛,我跟他拼了。”余振生在栓子旁的廊檐长凳坐了下来:“你之前说日本人的车子撞了的那个邮递员死了没有?”

    栓子从人力车下面的箱子里拿出一个放着平时修车用的工具箱,打开箱子拿出工具开始拆着自行车:“没死!他命大!振生啊,我想自己慢慢修车,你坐这挡着亮儿了,你能不能先回去。”

    余振生站了起来:“我是得回去,待会掌柜他们回来你不许闹腾啊。”

    “闹腾什么啊,你说的对,人家凭什么要告诉我。”

    余振生弯下腰看着栓子那张沉沉的面容:“你,不会给跟胡二似的小心眼吧?”

    栓子闷不做声,见余振生还看着自己便推了推他:“我是跟自己生气,干嘛要等到二十一岁,上次雷钰来直接就不让她回去就是了。大不了私奔了,也总比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强。”说道最后,栓子竟然有些哽咽了。

    余振生知道,栓子不是混人,刚才两人那一顿打,已经把栓子憋在心里的气打出来大半,如果换做自己现在也想好好的静静。他站起身默默的走出院子,朝家中走的时候心里只感叹世事难料,越离自己家近就越生出另外一种感觉,不知道武念知生了没有,一个新的生命即将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就连他这个不相关的人也有点希望新的生命带了生活新的变化,也许这是好兆头,什么事都会变好的吧,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就加快了许多。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更大的阴谋 罪魁祸首到

    二月二压轴好戏舞龙灯在一阵喜悦喧腾中结束,崔卫放下顶在头顶的龙头的造型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王萍红着脸给崔卫递过来毛巾的时候,王成一旁打趣着:这亲妹妹也靠不住啊!

    杨五钻进人堆急急的问着崔卫有没有看到振家。

    崔卫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四下环顾着:“没看到,他是不是回家了?”

    杨五才想起他在街上找了两圈,唯独就是没回铺子和振生院子去看过,于是就找到刘福两人分头去找。刘福第一个回院子,一进院子就看到廊下坐着个人,那人背对的院子身子似乎在微微的抖着,走近一些就看出来是栓子。

    “栓子,你在这干嘛?”刘福过去拍了一下栓子的肩膀。

    栓子一个机灵就跳起来转过身,刘福看到栓子两眼通红,神情还没从悲伤中扭转过来:“呦,这是怎么了?”

    “福子哥,我没事!”栓子看了看脚下已经都拆成了零件的自行车。

    “心疼自行车呐!”见栓子没回答似乎是默认,刘福紧接着问道:“有没又看到振家?”

    “振家在振生那呢!你找他有事?我去帮你叫他!”

    刘福这才松了口气:“没事没事,振生托我帮忙看着,这不认多一下子找不到这小子还以为他跑丢了。行了,你接着疼你的车,我去收拾收拾!”说完他便去院子水池那拿着扫帚去打扫铺子门口刚刚舞龙灯时候放过的花炮的碎屑。

    很快,崔卫也回来了,一进门也是先问振家,栓子又照样回复了一遍,崔卫见振家没事也放了心,便去打扫院子等着收废水的上门。

    栓子又继续捣鼓那里破车,知道听到身后又有人喊自己名字,他有心心不在焉头也没回的答道:“振家在振生那。”

    身后的人哦了一声:“有没有看到大小姐!”

    栓子这才恍然回过神,忙起身回头看问话的原来是张春明,严彩蛾也正领着张蕊从外面走进来。

    “大小姐她,她在振生家!”

    “春明,你看着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了,这回头让街坊邻居看见了该笑话了!”严彩蛾一脸的不悦。

    “怕什么,笑话就笑话,他们两个愿意高兴就行!”张春明心里还替栓子和雷钰的事有些难过,便脱口而出说道。

    “有你这么当爹的嘛!”严彩蛾话说了一半,看了一眼栓子就拉着张蕊的小手朝里院走去。

    “女大不中留,哎!栓子,你去把大小姐接回来!”张春明说完朝内院走了两步又站住回过身,他微微皱了皱没呕吐看着栓子欲言又止难过的神情:“栓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这车怎么了?”

    “我已经知道了。掌柜的,您怎么不告诉我呢。”栓子难过的说道。

    张春明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栓子会知道的,雷钰病死了,不光栓子难过,自己和严彩蛾一样都很难过。可生老病死的事都是天意,尤其是这年头,人的命如同草芥,哪一家不是见惯了见多了。张春明甚至设身处地的想,若是自己的孩子遭遇这事,救命不活了,那剩下的人日子还不得照样过?

    可当他望着栓子的时候,他想到了余振生,甚至心里忽然一阵心酸想到自己失去群青他娘时候的心情。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栓子,你还有爹娘。雷钰的事我一直是希望和雷霆好好谈谈帮你促成的,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好在你们还没成亲。你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群青娘走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难受,可日子他一天都等不得人,等不得让你想明白这些事。”

    “我,我知道我没资格怪您不告诉我,可,可明明你们都知道。”栓子眼里擎着泪珠,他使劲的忍着不想让泪水落下来索性仰起头,那院灯在视线中都变成了一边银亮的花白。

    张春明想了想,他拍了拍栓子上臂:“你和振生一起来的,振生聪明踏实,你厚道仁义。孩子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再怎么说人有亲疏远近,你会比我和彩蛾心里更难过?”

    看着栓子那悲伤动情又在努力克制得样子,张春明心里暗暗想着,总会过去的,这难受终究会过去然后变成心里的记忆最终都是想着离开的那个人所有的好,他有些替栓子遗憾却莫名了有了一丝庆幸,庆幸终究雷钰的病没成亲之后让栓子摊上。

    “去接大小姐回来吧,天不早了!”

    栓子嗯了一身:“大小姐是在振生院子里,不过没跟振生在一起,武大小姐生了。”

    关于武念知的事张春明也听说了一些,那个女孩子张春明见过,正月十五的时候来过家里。张春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张芳的去向。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作为好朋友的张芳会有所表示,这个不该是张春明关心过问的。

    余振生的房门开着,两个人正坐在桌边,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边紧盯着武念知那边的动静。杨五跑进门就找振家,听说振家都已经睡下了进屋看了一圈就又出来了。

    “武姐姐那咋了?”

    东屋传来接生婆叫声:“快了,用力,用力!”以及武念知的痛苦的呻吟声。

    “她要生了!”

    “啊!怎么叫的这么吓人啊,生孩子很疼的吗?”

    这个问题余振生没法回答,他把目光转向房间。

    “当然了!生孩子的疼可比断胳膊端腿疼多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杨五打着激灵咧着嘴:“不得了不得了,早知道这样疼,当初说啥也劝我四姐不要娃的好。”

    “这是你能做的了主的事?”张芳白了杨五一眼,杨五尴尬的笑笑就也在桌边坐下。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张芳一下子站起来朝东屋跑去:“孙婶,郭婶婶,是不是念知生了?男孩女孩?”站在武念知门口张芳拍着门大声的问着。

    “别急,别急还没完事!”里面传来孙婶焦虑夹杂的喜悦的声音。

    “还没完事......是什么意思!”张芳回到余振生房间皱着眉头嘟囔着,刚刚坐下又听到一阵啼哭,这次比刚才的哭声更加嘹亮。

    “两个?!”

    “武姐姐生了两个!”

    杨五一副了然的样子:“难怪那么疼,她生了双胞胎哦,我四姐肯定也就生一个,不会那么疼了。”

    栓子茫然的走进了院子,婴儿的啼哭声让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站在院中愣愣的看着武念知的房门,竟然莫名的想着如果是雷钰投胎了那该多好。

    武念知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孙婶送着接生婆出来,笑吟吟的对等在院子中的几个人说着:“放心吧,念知她没事,娘三都好的很。”

    “孙婶,到底男孩还是女孩?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张芳焦急的问着。

    “一样一个,你能去!你去吧,记得关严了门!”孙婶嘱咐着又冲栓子和余振生说道:“你们几个也回屋歇着,这回这院子里可是热闹了。”

    有了新的生命,像是给人们心里打了一道光芒。

    张芳走后,余振生和栓子都静静的坐在炕头。他们不知道是因为婴儿的哭声,还是他们各自的心事都让两个人都睡不着。

    而此时,日租界的一座洋楼里,榻榻米上三个男人盘坐着,他们的面前摆着酒水和水果。

    坐在主坐的是曹田次郎,另外两个一个是他的儿子曹田小雅,另外一个是最近来到中国的,曹田次郎的同窗好友牟田口廉也。

    曹田小雅对自己父亲的这位好友很是崇拜,牟田口廉也出生于1888年的佐贺县,他出生的时间很凑巧。那时日本国内渐渐强盛起来,****也逐渐席卷全国,在大环境的影响下,他也像其他人一样,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当兵这条路。

    进入军事学校,且成为一个好的军官是当时日本所有年轻人的梦想。牟田口廉也也是如此,他凭借着还不错的成绩顺利考入陆军士官学校。

    从父亲曹田次郎和牟田口廉也的对话中曹田小雅知道,那时候的这时的牟田口廉也(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但事实却不尽如人意,牟田口的成绩根本算不上是优秀,学校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陆军士官学校通常都会对那些排名前列的学生进行重点培养,像冈村宁次一样,他们毕业以后便被派去欧洲国家学习。

    牟田口廉也的终极目标也是如此,但是很一般的成绩满足不了他的幻想,因此在毕业以后,他被随意分配到了一个部队,做起了勤务兵。之后的他生活也一直平平淡淡,眼看着自己的同学们、低年级的学弟们已经成为了部队的指挥官,他却愣是没什么变化。

    这次日本开始派出大部队来到中国,计划起了侵华战争,牟田口廉也来到了中国。

    “牟田君一向很拼命,相信这次一定能为帝国主义建功立业!”

    “曹田君,你我都一样!”

    两个中年日本人举了举酒杯,曹田小雅也陪着举起杯子。

    “听说,小雅已经升职了?之前能到日清研究所深造,曹田君教子有方,你的儿子很出息!”牟田口廉也赞叹着。

    “帝国需要更多的人,他做的就是培养人才的事。这次他回来是在满铁的地方事务所任职,这个年纪能做到所长是他的荣幸。”

    曹田次郎的脸上充满了骄傲。

    “支那人狡猾的很,能够培养支那人为我们所用,小雅你的任务很艰巨啊。”

    曹田小雅笑了笑:“这不算什么,我们用能用的人,支那人那么多,并不是什么人都会讲什么理想,只要他们饿了肚子,为了吃饭也会帮我做事的。”

    三个人哈哈哈大笑起来。

    余振生不知道,他今天的侥幸完全是一个意外。

    为了迎接牟田口廉也,曹田小雅不得不抓紧回公寓。他今天见了两个重要的人,第一个就是日本要培养的主要对象,天津的大混混袁文会。

    今天见袁文会,曹田小雅有了很大的收获,他们密谋成立了“安清道义会”,这个所谓的道义会就是要协助日本人组织“便衣队暴乱”,同时为日本提供中国劳工和妇女。

    而更重要的就是来见眼前的这位曹田小雅心目牟田口廉也,在未来的几个月后这个人将成为七七事变的罪魁祸首。

    牟田口廉也任侵华日军中国驻屯军步兵旅团第一联队联队长,军衔为大佐。7月7日当天,由于驻屯军步兵旅团旅团长河边正三少将未在BJ,所以牟田口廉也成为了现场的最高指挥官,并由其下达了向中国守军开火的命令,他也就成为挑起“七七事变”冲突的罪魁。

    1937年7日晚,驻扎在北平西南的宛平县的中国驻军,迎来了不速之客,桥对岸的日军解释他们有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到我方区域内寻找。

    如此要求我军定然不能满足他,可是日军并没有放弃。没过多久时任中国驻屯军步兵旅团第一联队联队长牟田口廉也与我方交涉。

    他表示自己手底下的士兵已经失踪几个小时,怀疑是我军将他杀害,必须要进入我军驻地搜查。

    这人完全就是在信口开河,且不说驻军没有见过那个日本兵,即使见过也应该先向我军上级部门反映。

    看到我方驻军坚定的态度,牟田口有些冒火,他回到日军驻地,直接开始了行动。

    随着一声令下,日军士兵向宛平城开炮,打响了卢沟桥事变中的第一枪,东北三省一带的黑暗生活也就此来临。

    日本士兵失踪引发了如此大的事变,但其实这背后的真相很简单,之后红军战士调查发现当初不见的那个日本士兵志村菊次郎,其实压根没有失踪,他只是闹了肚子离开了队伍,之后也回到了队伍之中。

    牟田口廉也未经上级允许,直接发动战役,

    这时在北平驻扎的中国驻屯军人数差不多为5000人,虽然比起普通部队人数不少,但要发动全面侵华战争还是远远不够。

    因此牟田口擅自挑动与中国驻军的矛盾,引起很多人的不满意,许多士兵、军官都在私底下责骂他是个愚将。

    战争打响后,日本国内有部分人不同意此时开始战争,比如石原莞尔,他站出来呼吁希望日本国内与中国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谈判,同时也规劝日本千万不能在这时发起大战。

    可是他的呼吁没什么用,全面侵华本就是日本的主要计划,现在来看无非就是计划提前了,不仅如此,牟田的计划这时也得到了日本天皇的赞同。

    天皇都同意了,剩下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日本企图扩张领土的计划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因此牟田口得到了日本天皇的赞誉,甚至天皇亲自向他发授荣誉奖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芭兰花儿香 相知去不留

    牟田口廉也自己都不会想到,几个月后他的一个决定最终会把自己送上军事法庭,成为“违反人道罪”的丙级战犯。

    作为侵略者,他们正伸出魔爪露出獠牙,一场战火曳空,国殇民恸的悲剧即将上演。

    而此时的余振生和栓子,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正在经历这生活的挫折,强忍这失落悲伤不安沮丧,期待着在下一个天亮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

    就这么熬着听着是不是传来的婴儿的啼哭声,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街上传来卖巴兰花小贩的叫卖声,那细慢调的每个字都是一唱三转吆喝声“芭兰花——卖呀。”

    余振生一下就坐起来,睁开眼朝炕上看,振家不在屋里,身边的栓子还在酣睡:“栓子,醒醒!”

    “嗯,什么时辰了。”栓子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随即被明亮的光线照着也赶忙坐起身来。

    “不知道,我也刚睁眼,振家,振家?”余振生围上衣服下了地,振家掀开门帘露出他那张清秀的小脸:“哥,你醒了。”

    “醒了怎么不叫我,这都什么时候了。”

    “是早上大小姐来了,他带话说掌柜今天不出门,大小姐也不去学校,让栓子哥歇一天。还说,让你办好院子的事。”

    “大小姐来了,她人呢?”

    “在武姐姐屋里呢。哥,洗脸水都打好了,我去给你们端粥去。”振家说完那张清秀的小脸就消失在帘后。

    栓子伸了个懒腰就又仰头朝床上躺去:“听到了吧,掌柜都让我歇了。”

    余振生看了一眼栓子,像是一个被抽了魂而的人,目光无神的瞪着两个大眼看着着房顶。他知道,栓子心里一定很难受,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那么多余。

    “那你再睡会儿,待会儿于师傅他们来了一干活你想睡都睡不成了。”余振生穿好衣服,回身整理好自己的被褥。临出屋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栓子。

    栓子的眼睛闭上似乎又接着睡去。

    “芭兰花——卖呀。”又是一声长长的叫卖声。

    栓子睁开眼睛,他想起那个卖巴兰花的小贩,那人身着黑色中式对襟大袄;他是将提盒挎在胳膊上,挺直腰背走小步,走进胡同就抬起一只手拢住嘴巴,细声慢调的吆喝着。

    放芭兰花的提盒是褐紫色的,一条略微超市的雪白的毛巾铺放在刚刚开放的芭兰花上。

    他又想起那白色一寸长,圆菱形的巴兰花,那花香气袭人,雷钰跟着雷霆来天津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挑几朵,一朵别再旗袍的扣子上,一朵戴在鬓边,剩下的包在她的手帕里。

    栓子提鼻子闻了闻,空气中似乎又能闻到雷钰身上那淡淡的兰花香气。然后栓子的眼前就模糊了,他感到整个脸颊都湿乎乎的,他翻过身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哥,于师傅他们什么时候来?”

    “说是中午前后。”

    外屋余振生和振家吃着早饭说着话。

    “芭兰花——卖呀。”

    余振生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屋门,平时这胡同也有卖巴兰花的,这条胡同并不是很深,左右对着有加一起十几个小院子,买花小贩吆喝个一两声,听到有动静就会找一个干净的台阶,打开提盒让买花人挑选。如果吆喝两声没有动静,他会继续挎着提盒向另一条胡同走去。

    而今天,这应该是第三声了,按照小贩吆喝的频率,三四分钟间隔他都应该呆了十分钟了,而且这十分钟都是在自家院子的门口。

    余振生放下手里的馒头走出房间,同时走出房间的还有正在东屋探望武念知的张芳。

    “武小姐怎么样了?”两人同时朝院门走去。

    “哼!”张芳白了余振生一眼,看样子并不想理他。

    余振生挠挠头,这大早晨的张芳这又是跟谁生气了,正莫名其妙中又听张芳说道:“这念知也真哏儿,自己奶水不够不着急,倒是急着想出了买芭兰花。孙婶说他见不得风,她竟说请卖芭兰花的小贩进来。就说咱不是必须是婆子送到院子中的大户人家,出了卖个兰花也是正常可也没听要把卖花小贩请进来的。”

    张芳碎碎念的说着两人已经来到院门口,余振生打开院门,那卖花的小贩正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张芳不看卖花小贩,只是朝台阶上朝那个提盒看去,小贩忙打开提盒盖子,立时便又一阵香气袭来,那兰花也是新摘的也是娇嫩动人,张芳便低头挑选了起来。

    余振生朝那小贩看去,那人不看张芳挑花,而是不时朝院子看,余振生看到他特意压低的帽子下面那双精亮的眼睛心头就是一动。

    “就要这几朵,多少钱?”张芳挑好花,握在手里低头闻着。

    “您这院子的小姐经常要,就还是老规矩。”小贩看看张芳,试探性的说道。

    “老规矩是什么规矩?”张芳移开凑到兰花上的鼻尖,抬头问道。

    “你先回去,我来给吧!”余振生站住小贩面前,他不知道武念知是不是经常买花,但这卖花人却让余振生心里生出了一丝疑虑。张云鹤和武念知除了在南市有仇人,应该不会有人可以盯上他们。不过南市那些混混没必要装作卖花人来这里试探,倒是之前武念知的父亲曾经来过难道是武将军来了?

    仔细看着人眉眼,余振生是见过骑在马上的武将军,浓眉大眼颇有英武之气。眼前这人虽眉眼也是有些凌厉,却终究少了将军的气势,难道是伪装成小贩的样子造成的?

    余振生看着张芳回了院子,见那小贩似乎有些失落也不问钱的事只顾着去盖提盒,便小声说道:“大哥,麻烦您换个地方叫卖,咱这院子里有了新生娃,只怕是折腾一夜刚刚都睡下。”

    “啊,生了?”那小贩盖上提盒盖子惊喜的看着余振生。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笑着:“恭喜恭喜,不知道生的是公子还是千金。”

    “是龙凤胎!”

    “那真是喜事,我给兄弟道贺了。”小贩拱手笑着说道。

    “不是我的喜事,我只是这院子的主人。是我这里的住客生的。”余振生并不着急解释,只是说清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微微沉吟了一下:“您贵姓。”

    “免贵,姓余。您怎么称呼?”

    “我姓谭.....叫我谭莫就行了。”那人说完就笑了:“我听说过你,看来今天我是不能进去瞧瞧,不过就是让我进去我也不敢。这是武队长让我捎来的,麻烦余兄弟帮忙收下。我是他的副队长,偶尔会来借着卖花的名义,带回些日用品。这次队长特意嘱咐我,看看大小姐生了没有。”

    看到有路人走过,谭莫停了一下假装去垮提盒,见路人走远他才从提盒下面那层拿出一个小包:“这里是五十块钱,是武队长给大小姐的生活费,这一下生两估计他乐坏了,只不过我们那太危险,随时都要跟鬼子拼命。他们母子就先拜托余兄弟多关照了。”

    余振生接过那个小包,他的心里竟有些激动,家里的经历身边人的经历以及眼下张记面临的困扰,让他对日本人十分厌恶和痛恨:“谭兄不用客气,你们在杀日寇,是在为民除害。”

    “为国,为民。国将不国,何以有民啊!”谭莫似乎在纠正着余振生,他叹口气笑了笑,笑中却带着许多的惆怅和无奈。

    这一刻,谭莫的神奇中有种让余振生觉得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他想到了陈敏。

    谭莫走了,吆喝“芭兰花——卖呀。”悠扬的声音挎着提盒走远了。

    余振生回到院子里,他走到武念知的门前高声问着:“我能进来吗?”

    门朝两边打开,张芳一把将余振生拽进屋马上关上门:“你又不是卖花的,快来看看孩子。”

    她几乎是拉着余振生进了里间屋,床上武念知躺在被子里,房间里暖融融的。她的身边还有两个用棉被裹的两个毛乎乎的皱皱巴巴的小家伙。

    “振生。”

    余振生看了一眼张芳,武念知无力的笑笑:“没事,她知道也没关系。”

    “这是武将军给你的。”余振生将那个包放在床头“他说你先用着,还会派人给你送钱来。”

    “武,武将军?”张芳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想不到余振生怎么会和武念知的父亲有什么联系。

    余振生自然不会说起刚刚谭莫的事,武念知也是心领神会,话说到此他们两个明白就够了。

    “这钱来的正好,恐怕我要在这里多住些时日,这房租水电.....”

    “你别想这些!”余振生打断了武念知的话:“咱们说好的,最后算,这钱你先用在刀刃上。”

    武念知轻轻的嗯了一声,她满眼都是喜悦的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我这需要个奶妈。”

    “这事,你跟他说没用,等我回去跟孙婶说,半天就能给你找到!”

    “还有个事,郭婶和孙婶这忙前忙后我也不知道怎么谢人家,我想正好身边需要人帮手,可又不好开口。”

    “这有啥不好开口的,栓子娘原本也是在雷家帮忙做事的,这照顾家人的事她能做的好。”

    “我是怕郭婶那脾气....”武念知小声说道。

    “啥脾气?”张芳笑了起来:“他家三口人,不能光指望栓子一个人,我只是栓子还惦记着帮孙婶养老呢。一人管四个,将来他还不累死?这事交给我,咱一个月一个月说,我家给孙婶一个月十八块,只管两顿饭和收拾屋子。你这虽然屋子不大,可做饭帮带娃还得照顾你,关键都在一个院子可是随叫随到,我看你给二十。”

    武念知就伸手打开那个包,拿出二十块钱:“要是郭婶不肯收咋办!”

    “我来!”张芳拿过钱站起来朝院子里喊着:“郭婶,您过来一下!”

    “来了!来了!”声音是从余振生房间传来,栓子娘从余振生房间里走了出来。

    余振生觉得这事自己还是回避一下,和栓子娘走个迎面打了招呼就回自己屋去了。

    进屋看到栓子正坐在桌边喝粥,他喝的很慢,吃馒头也不像平时狼吞虎咽的。

    “你醒了?”

    “不醒咋地,装死不成?”

    “振家呢?”

    “又在房里鬼画符呢,不知道画的啥!”

    两人一问一答,好像平时一样。

    “你娘说了啥?”余振生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和吃了一半的馒头。

    “说回头给我找的更好的。”

    余振生嘴里咬着馒头鼓着腮帮子看着栓子。

    “别瞪我,我要回去一趟,和雷钰成亲。以后再找算续房!”

    “你娘同意了?”

    “同意了,待会我就去找掌柜的商量,看看能不能走些日子。”

    余振生不再支声,他知道这样做太形式了,也知道件这事不这么办栓子心里一定是过不去的。

    张芳兴冲冲的进了余振生的屋子:“振生,郭婶答应了。”

    栓子看看张芳,看看余振生。

    “你娘找到事做了,武小姐这用人手,与其外面找人不如就咱院子里的亲近。”

    “我娘闲不住,在不有个事做,说不定就吵吵着回去了,这样也好。”栓子提起了速度,似乎自己的行程和栓子娘日后安排都落了停,又着急去见张春明,他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粥喝完就站起来朝房间喊着:“振家,帮我收拾下。”

    “栓子哥,您忙去这不用管!”

    “小家伙真懂事,比你强!”栓子甩给于振生一句就出了屋。

    张芳急忙喊道:“栓子,我和念知商量好了,孩子的大名让姥爷给起,小名男孩叫大龙,女孩叫小玉。”

    栓子一下子在院子正中昨天刚刚搭好的水槽边站住了,他愣愣的朝着武念知的房间看着,小玉,自己的的玉儿是昨天早上走的,这个小玉是昨天晚上降生的。一种莫名其妙的缘分的亲近感在栓子的心里萌生起来,一阵女孩清脆的嘤嘤的啼哭声从房间里传来。

    小玉是在哭什么?是在哭这人世间的沧桑,还是哭自己前世的悲凉。

    生老病死,有死有生,栓子慢慢的朝武念知的房间门口移动了两步,然后他站住了一转身快步走出院子朝张记走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栓子走了没多久,贾丰就领着于师傅来干活了。这下最开心的要数振家,端茶倒水搭下手忙的不亦乐乎。

    余振生惦记栓子的事,眼瞅着快到中午了,便准备出去买些吃的回来顺便去铺子看看那边的情况。

    正要出门就见杨四丫挎着拦着挺着肚子来了,她站在门口叫着贾丰的名字,直到看到贾丰从余振家房里出来,这才放心的笑了笑。

    “呦,嫂子来了。”余振生和贾丰前后脚走到院门口,这么直接走不大礼貌,就算自己不喜欢和杨四丫多打交道总要给贾丰和杨五些面子,于是就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

    “振生,我给你贾大哥送饭来了,你这是要出去啊?!”

    “你这大着肚子就别来回跑了。”贾丰紧走进步伸手去拿杨四丫挎着的篮子。

    “嗯,快到中午了,我去弄点吃的去。”

    杨四丫正在院门口,刚好挡住了余振生的去路,而她没有打算让路的意思,反而笑着说道:“不用去弄,我做的都多你们几个的都够。”

    “那多不好意思,我再添点菜!”余振生想着这么说杨四丫该让开门了吧,可看着杨四丫仍纹丝未动。

    “你先别急着走,贾大哥你把饭菜拿进去我有几句话问振生。”

    贾丰乐呵的说着好嘞,转头背对着杨四丫对余振生挤眉弄眼的好像在说什么。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余振生本来心情也不大好,看贾丰回了屋,自己和杨四丫这么站着又觉得有些尴尬便开口问道。

    “振生,你也知道群青那铺子这段时间要歇菜,我们这一家老小都张着嘴等着吃饭,贾丰跑你这来帮忙他说了你给出工钱,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啊?”杨四丫盯着余振生等着他的回答。

    “有这么回事,说好的就打个书柜,料我出一天的活,按市价给贾大哥两块钱。”余振生从兜里掏出钱数出两块钱:“原本我打算等活干完的,既然你这么说了,这钱也不差这会,你先拿着吧。”

    杨四丫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钱捏在手里轻轻的抖抖:“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他兜里有闲钱。”

    “行了,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吧。”余振生指了胡同。

    “急啥,我还有事问你。”杨四丫回头看了看胡同两边没有人经过,就神神秘秘的低声问道:“你跟我实话,是不是张群青他们跟GF有往来?”

    余振生皱了皱眉头,他压着心里产生的反感撇了一眼杨四丫。明明一个和张芳年纪相差不多的女孩子,这一说就一股世俗八怪的神态,加上如今的杨四丫怀孕人都胖了起来,那神奇和语气竟越来越有点像杨家的老妇人。

    “你问这干嘛!”

    “不干嘛,我是嘀咕着要真是,恐怕这铺子就开不了了。这铺子开不了,贾大哥就得赶紧找新的活干。要不然....”

    “要不然你家这一家老小都张着嘴等吃饭是不是?”余振生拦下了她的话:“你都听谁说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群青哥那边只是暂时断货了,开着门也做不了生意,索性好意让铺子的人歇两天。”

    “那歇的日子有工钱没?”

    余振生摇摇头,这事他还真不清楚,但他知道按照张群青为人和做事,是不会苛扣铺子的人的工钱的,只是这话不该他说。

    “你的意思是没有?”杨四丫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失望的神情。

    “我是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这边,之前让歇着的日子没扣过钱。”

    “有其父必有其子,那群青那边也应该不扣。”杨四丫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打着气。

    院子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杨四丫停下自言自语朝发出哭声的武念知房间的方向看去:“这是,生了?生的啥?”

    余振生感觉,杨四丫这是不打算让自己出门,他用鼻息出了出气闷声道:“龙凤胎!能不能让开些,要不你就屋里去坐,正好看看贾大哥干活。”

    “那有什么好看,我又不懂。”杨四丫抿嘴笑了笑:“只有他有事做,到日子能关了钱,将来让我们母子没啥顾虑就是好的。”

    “你倒说的,很直接!”余振生没好气的说道。

    “跟你有什么不好直接的?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你能站着跟我这么说话就是冲着贾大哥的面子。”杨四丫冷笑了笑:“可你知道为啥你贾大哥会瞧得上我,我有着别人的孩子他还愿意娶我愿意跟我过日子?”

    杨四丫的语气的傲慢和对贾丰的不屑表露无疑,这让余振生十分的反感:“我没兴趣知道。”

    杨四丫咯咯咯的笑了笑,余振生转过头,他不想看见她那两排又白有小又密集的牙齿。转过头时候,刚好看到张芳正从窗里朝这边望着。

    “喂!你回不回啊!”余振生冲张芳喊着。

    杨四丫顺着余振生的目光望去,她没看到那边有人正想问余振生,就看见张芳从武念知的房里走了出了。顿时杨四丫就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也就收敛了起来。

    “当然回啊!我们走吧!”张芳是聪明人,她冲余振生眨眼笑了笑。

    “原来张大小姐也在,怎么,你高中不读了吗?这么有闲!”杨四丫迈步进了院子闪开了院门。

    张芳看着余振生笑着说道:“这书又不是想读就能读的,能读当然要读了。不过这两天学校放假,要不然怎么有空来看振生。”

    “你是得常来,这院子这么漂亮一个大美人,我家贾大哥不常来我都担心,更何况人家一个屋檐下。”张芳笑的有点阴,话里话外极尽了挑拨之意。

    “我倒希望振生哥有闲心呢,真到那时候,我就给他收几房,能洗衣做饭打麻将,反正家里不愁吃喝,我这读了高中上了大学再留洋深造也就安心了,是不是啊振生哥?”张芳调皮的摇着余振生的胳膊露出她少有的娇滴滴的样子。

    余振生懒得跟杨四丫斗嘴,更没兴趣张芳跟她斗嘴,他嗯了一声就朝门外走,张芳也就随后跟了出来。

    杨四丫轻轻呸了一口,一抬头见从灶房出来的栓子娘正上一眼下一眼的撇着自己,便抬着头挺着肚子朝正屋走去。

    “你搭理她干嘛!”走在胡同余振生等了一下后面跟上来的张芳略带不满的说道。

    “不搭理她还搭理你?搭理你又怎么样,什么事都要怪到别人头上!”张芳气鼓鼓的说道。

    “我什么事怪谁了?”余振生感到莫名其妙。

    “栓子的事你还不是怪我没说。”

    余振生沉默了,原来张芳今天总是跟自己好心憋着劲生气是因为这个。

    “你本来就没说嘛!”

    “你!”张芳气的跺着脚,心想余振生这个人真是没趣,可又想到刚才杨四丫的神情,便觉得也正是余振生的无趣让杨四丫吃瘪,便又转怒为喜噗嗤笑了起来。

    余振生诧异的看了张芳一眼,女人真是难懂。杨四丫就是麻烦,张芳这性子又这么善变,一会生气一会又笑让人很是上头。他觉得对于女人的了解,自己甚至都不如栓子。

    此时的栓子,正拉着张春明飞奔着朝先春园跑去。

    先春园的那个院子已经收拾的有了些样子,进院留了两间房是给看门的老杨和刘婶一家,里面的大院子原本是染坊的作坊,现在作坊挪到张春明种花草的园子里面,还单独从后面开了个门。大院子一间留给崔卫两口子,正房是张春明一家,另外几间屋子也都收拾出来,张芳一间,群青留一间方便小夫妻回来时候住,客房一间...

    老杨头给张春明开的门,刘婶赶忙去烧水沏茶,小花依旧坐在门口绣花,看到张春明忙起身称呼了掌柜的就抱着自己放针头线脑和半成品的笸箩赶忙回屋去了。

    栓子紧跟着张春明到正房门口踌躇一下,听到张春明说进来吧,这才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张春明在衣帽架上挂好帽子,直接来到放着电话的桌边,他拿起电话熟练的播到接线员那里,又举着电话低头等了一会猛然抬起头,高声问道:“雷兄,是你吗?”

    寒暄了两句,张春明看一眼站在门边紧张的栓子,他便直奔主题。

    “雷兄节哀,栓子想跟你说两句话。”

    雷霆楞了片刻,他无奈的说了声:好吧!

    张春明朝栓子招招手,等栓子走近他把话筒递给栓子,栓子哆哆嗦嗦的接了过来,他举着话筒喂了两声,张春明把着他的手把话筒放在他的头边。

    “雷叔!我是栓子!”说完这句话,栓子就有些哽咽了。

    雷霆心里一阵难过,各种后悔涌上心头,早知今日不如当初了答应了孩子们的事。“栓子。”

    “雷叔,我要娶雷钰!”

    “栓子,雷钰她,不在了。”这三个字从雷霆口出说出的时候,他的嘴唇都在发抖。

    “我知道,我要娶她,活的娶,死的也娶。”

    “孩子,你以后的路还长呢!”雷霆心里被感动到,但毕竟他是经历过大事的中年人,除了感动他更知道这事不可能了。

    “我不管!我两说话了,我非她不娶他非我不嫁,就算是冥婚,我也求您就成全了我们吧。”

    雷霆拿着电话楞在那里,他看看坐在一旁眼睛又红又种的严彩凤。

    “掌柜的,您跟雷老爷说说,求他成全我们行不行!”电话那边栓子哀求着张春明。

    张春明重新拿过来电话,他叹了口气:“雷兄,事已至此,就成全他们吧。”

    雷霆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他一个男人此刻也是眼泪不停的落下,他擦着眼泪静了静心神,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委婉沧桑了许多,完全不像那个和自己名字一样雷霆万钧的气势的雷霆了。“春明,冥婚也要通过媒人介绍的!”

    “这个媒人我来做,你看你那边需要做什么,我们这边要准备什么。”

    “雷正要是在就好了,这些事他都办的妥!我只知道双方过门户帖,到命馆合婚,取得龙凤帖。”

    “你问问大姐,她应该知道清楚的。”

    “你等等啊!”雷霆看向严彩凤:“栓子要和咱家雷钰办冥婚。”

    “冥婚?”彩凤惊的尖叫了起来。

    “怎么?不可以?”

    严彩凤哇的就哭了起来:“我苦命的闺女哦,你好好活着多好,栓子多好的一个孩子。”

    “你先别忙着哭,既然栓子乐意,就给他两个办,可这事我知道的不多。”

    严彩凤看出来张春明是要让她接电话,抽抽搭搭的拿过电话和张春明嘱咐起来。

    原来这冥婚的讲究颇多,出了要媒人,过门户帖,到命馆合婚,取得龙凤帖之外。男方要放定,放定是一次性的,就无所谓大、小定之说。男方给女方送去的定礼,一半是真绸缎尺头、金银财宝;一半却是纸糊的皮、棉、夹、单衣服各一件,锦匣两对,内装耳环、镯子、戒指及簪子之类的首饰。放定的当天晚上,在女方家门口或坟上焚化。

    接下来是要通讯,男方给女方送去的“鹅笼”、“酒海”、龙凤喜饼以及肘子、喜果都是真的,唯有衣服、首饰是纸糊的冥器。

    接下来便是迎娶的仪式。说道这严彩蛾犹豫了,按理说冥婚的迎娶仪式是不可少的。到了那天男方家要高搭大棚,宴请亲友,门前亮轿。喜房里供奉“百份”全神。女方“闺房”中供“新娘”照片或牌位,亦如前所供,并有大红花一朵,下缀缎带,上书:“新娘”字样。

    花轿到达女方后,由送亲太太将“新娘”照片或牌位取下,由娶亲太太接过来,放人宝轿。

    喜轿回到男方后,仍由娶亲太太将“新妇”照片或牌位取出来,放于喜房炕上的供桌,与“新郎”并列。并用红头绳将两幅照片拴起来,(取月老牵红线之意),并复上红、黄两色的彩绸。

    只有娶亲太太给全神“百份”上香叩首,就算夫妻拜了天地。然后由茶房端来“合杯酒”“子孙饺子”、“长寿面”,供于“新婚夫妇”照片或牌位之前。

    如“新婚夫妇”有弟弟妹妹或弟妹、妹夫等,即唤出来,给照片或牌位磕头行礼。两家亲家则互相道喜。

    举行了以上仪式之后,择个“黄道吉日”宜破土安葬的好日子,女方就可以起灵了。

    这些都完事,亡人再入土这场冥婚才算彻头彻尾的做完,这话说起来就已经如此繁琐。真要这么办这事对于雷家和栓子来说就更麻烦,眼下兵荒马乱的雷家又借住在严白木这里,那办的了这么麻烦的冥婚,更何况栓子人还在天津,两地相聚几千里,这婚事可咋办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例行的盘问 不想再失去

    栓子回来了,再没提雷钰的事。他的上唇蓄起了靑虚虚的胡茬,慢慢的长出浓黑的胡须。一段时间栓子的脸上很少看到笑容,即便又笑容,那笑容也是十分勉强。加上本身栓子干的就是风吹日晒跑跑颠颠的事,这让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十八岁刚刚成年的人。

    如果不说的话,看上去他像二十八,甚至那种沧桑感说他三十八恐怕都有人信。

    余振生的书柜桌椅也打好了,小教室布置的有模有样,每天余振生都在盼着家里的来信。他想知道爹娘的情况,想知道两个姐姐的情况,可是余家就好像忘记了他们在天津还有个儿子,家里的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

    余振生真想回家去看看,可铺子里的生意开始忙起来,他还担心自己回去振家一定也要跟着,到时候四叔四婶的事就瞒不住了。

    正当他心里焦急万分,可表面上不得不忙着新布料的染色,忙着铺子里的生意,忙着照顾振家,忙着偶尔陪着栓子静静的坐会儿,强撑着盼着邮递员来给他送信送电报的时候,张群青和郑雨诗回来了。

    他们回来,隔壁的铺子又开张营业,刘超也又出现在群青化工的铺子里。

    他们的到来给于振生带来了一个说不上好却也不坏的消息,那就是翟会计不久会来回来天津。说这消息可也确实是好消息,因为于振生马上就能知道家里的情况,而且是亲耳听到翟会计说。

    之所以说不上好,倒是因为于振生心里总惦记着要还钱的事,那三十块钱可是于振生预支的工钱,这段时间买木料打家具加上已经用了一些,眼下已经三月底天气转暖,又要给振家添些新衣,还有准备他上学的事,手头的钱用贾丰的话来说,那可真叫是罗锅上山--前{钱}紧了。

    但钱的事终究还是小事,于振生觉得自己在做事,就不怕没钱。除了担心家里人之外他还担心着一件事,那就是陈敏的情况。

    原指望张芳去学校就能知道一些,可张芳学校停课一听就是半个月,倒是高兴了张芳每天都往余振生的小院子里跑,她是陪着武念知和看两个宝宝去。只是余振生收到严彩蛾的暗示,这未婚的男女要避嫌,所以每天都早出晚归,在张芳去之前来铺子,等张芳回家自己再回院子。

    四月春暖花开,刘超张群青他们好像忘了陈敏,栓子也好像忘了雷钰。他们什么都不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余振生觉得,一切都好像不那么一样了。

    让余振生觉得奇怪和不安的是,自己寄给大姐家的信竟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信。

    然而这一天,张记再次来了不速之客,也是张记的老熟人,曹田次郎!

    当曹田次郎下了吉普车,他抬头看了看张记牌匾,和他一起来的彭晋武走到曹田次郎的恭谨的问道:“太君,我去进去报个信....”

    曹田次郎一扬手:“不必!”说完他大步走进张记染坊。

    彭晋武咬了咬嘴唇快步跟在曹田次郎的身后,随后几个日本兵也跟着小跑的进了铺子。

    “贾大哥,快来看!”站在群青化工门口迎客胡二招呼着崔卫。

    “怎么了?”贾丰从铺子里出来探头朝隔壁看去,只看到最后进去的几个日本兵的背影和张记门口插着太阳旗的吉普车。

    “那个日本人又来了,是不是隔壁要有麻烦了?”

    “你不是老觉得没风头嘛,你去瞧瞧去呗,万一有麻烦你挺身而出,说不定大掌柜从此高看你一眼!”贾丰回手拍拍胡二的肩膀,他语气似乎很真诚心里却充满对胡二的鄙夷和不满。

    贾丰最近越来越反感胡二,自己在外面做事,杨四丫对自己的行踪,铺子里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不得不说是胡二的功劳。现在他也明白胡二为什么对隔壁的事那么关心,便真真假假带着几分嘲讽的说道。

    “那我瞅瞅去!”胡二倒是当了真事听的,他出了铺子站在张记门口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着。

    贾丰摇摇头,这胡二真是没救,以前只是觉得他缺点心眼,现在他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了。贾丰急忙朝院子走去,隔壁真要有事,胡二能顶个屁用关键还得赶紧告诉张群青去。

    刘福见进来的人,他先是一怔忙走出柜台迎了过去。“彭科长,这位是?”

    现在是装糊涂的时候,几个人来势汹汹的,彭晋武以前和铺子没少打交道,况且又是掌柜的老熟人或者能从他这里先知道点什么。

    “就你们两个人?”彭晋武撇一一眼刘福和杨五。

    “他们在里面忙着....要不您和这位太君等等,我去里面传一声?”刘福这么说着,身子却挡在里通向堂屋的那道门帘。

    彭晋武刚想回头请示曹田次郎,曹田次郎就对身后的日本兵使了个眼色,一个日本兵上前一把推开刘福、

    “彭处长,这里你不是很熟吗?”曹田次郎冷冷的说道。

    “是,是!”彭晋武那张微胖的圆乎乎的脸上带着几分窘迫,他忙亲自撩开那道门帘说着。“那您里面请!”

    院子里的衣架上,晒着五颜六色新染好的布料,崔卫端着茶碗仰头看着脸上带着笑容,最近铺子的生意越来越火,张芳每天出入铺子,她的穿搭的颜色慢慢影响到了周围的几条街,如今正是春暖花开换季的时候。听王萍说,这附近都知道张记大小姐是时髦的,还知道张大小姐的衣服都是王记裁缝铺给做的。

    振生这次出的新色系的染料和布料,不仅带火了张记,还给王记裁缝带去了不少生意。

    余振生也将手里做的事告一段落,站在院中欣赏着自己的成品。

    两个人是同时听到堂屋有人说话,朝堂屋看去竟然看到彭晋武领着曹田次郎进来了,这让崔卫和余振生诧异的对望了一眼。就在张记铺子的柜台上拴着一条绳子连着院子堂屋门前的一个铃铛,如果铺子忙不过来或者临时有事叫院子里的人过去帮忙,刘福就会拉响这个铃铛,可是现在来了这么两位本来不该一起来的人,那铃铛竟然没有响。

    崔卫把手上的茶碗递给余振生,自己迎了过去:“曹田太君,彭处长,您二位怎么一起来了?”

    “小崔啊,你去请掌柜的和大小姐来!”彭晋武请曹田次郎在堂屋的方桌前落座然后嘱咐着崔卫。

    “掌柜的不在,大小姐也不在啊!要不您,换个时候!”

    曹田次郎好像没听见一样,他做的笔直双手握着随身带的军刀,军刀当的戳在地上。

    “那就快去找!”彭晋武一个劲的给崔卫使眼色,崔卫那双笑嘻嘻的眼盯着彭晋武,他有点让彭晋武的神奇弄糊涂了,这神奇到底是找还是不找。

    “这天津卫这么大,他们出门又不告诉我,就怕不好找啊!”崔卫为难的说道。

    “不好找也得赶紧找,大小姐要上学,这是公事。还有曹田太君找掌柜的私事,不管怎么说你不找来我们肯定是不走的了。是不是啊曹田太君!”

    曹田次郎看都不看崔卫和彭晋武,他目光一直盯着院子里的那个年轻人。

    他从余振生的身上看到几分张春明的影子,他知道中国有句谚语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在心里冷笑了一番,小雅竟然看中了这个人,说如果这个人能他们做事,那才是对张家人的摧毁性的。

    有野心有想法,总是好事。这点他对小雅的意见并不驳斥,正如小雅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指着院子里的猫:“看,父亲,猫捉到老鼠是不急于吃掉的,他们会让老鼠彻底的折服崩溃在给他们一条死路。”

    曹田次郎不知道曹田小雅的想法从何而来,但曹田小雅是自己的儿子,将来也是帝国的肱骨,这让曹田次郎十分自豪。

    崔卫知道,今天的事自己做不了主,他转回院子和余振生说了几句,余振生便回了房间,崔卫又朝内院里走去。

    过了一会崔卫从里面走出来,这次他先敲了敲房门叫出来余振生:“振生,你去叫大小姐吧,刘超已经开车去接掌柜的了。”

    “不行不行,他们来的不善,张芳不能回来!”余振生一个劲的摇头。

    “有彭晋武在我觉得问题不大,刚刘超说彭晋武也去过他家,只不过是跟学校的人去的,去调查学生里有没有和陈先生接触的多的。”

    “还说没问题,张芳和先生接触的不少,万一....”

    “没有万一,这事儿躲不了,咱这张记也躲不了。你告诉张芳到时候问什么这么说......”两个人朝堂屋看了看,曹田次郎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他们看不清曹田次郎的神情,却能看到曹田次郎的目光此刻正盯着院子里飘着的染过颜色的五颜六色透着古典淡雅却恨冷系的在阳光下飘扬的布匹。

    这件事,也只有余振生去找张芳。他们在华界,张芳又只是学生,来的人有张春明的朋友,应该只是例行的询问。他们这么侥幸的想着。

    余振生真的不想去叫张芳,他摸不清这些日本人要做什么,但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人,这个曹田次郎不是,他的儿子更不是!

    “振生,快去!就说彭叔叔找她有事!”彭晋武走出堂屋站在台阶上冲着崔卫和余振生高声说着,他在暗示余振生,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事,又好像再说这关也是一定要过的。

    “去吧,你慢些走,尽量等掌柜的回来再让大小姐进门。”

    崔卫知道,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只能希望真的只是刘超他们说的例行的检查。

    “我去找群青哥问下!”余振生转身朝着内院走去,他看到严彩蛾在房间门前走来走去,他看到张群青也来的这院子。

    “群青哥....”

    “我知道,你去找张芳吧。”

    “可是陈先生....”

    “陈先生出事了,他联系的其他物资供应上出了奸细,好在我们都是单线。陈先生为了保住其他的供应线,已经就义了。彭处长是例行公事,学校在日租界内,日本人要求查学生情况,其他学生大部分都也查访过。而且日本人也答应过校方,不为难学生。”

    张群青这些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余振生,他的语气略显沉重,他看到余振生低下头。他知道,触动余振生的不是张芳要被盘问,而是陈敏的事带给余振生的打击。

    “先生是好人,你别让他失望,快去吧!”

    余振生默默的转过身,又有人离开了,陈敏不是自己的亲人,却是自己的国文老师,也是自己人生路上给与自己启迪的先生。他对陈敏的情感,丝毫不亚于对于二姐夫尹强的情感,甚至这个消息比听到二姐夫失踪的消息更让他从心里难以解释。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这些都是张群青亲口告诉他的,有些人你永远不知道,和他见的这一面是不是最后一面。比如五叔何斌,比如六叔余六河,比如四叔四婶,比如二姐夫尹强,再比如陈敏....

    余振生走出了院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家小院的,他不知道怎么喊着张芳把张芳叫出武念知的房间的,他二话没说拉着张芳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干啥啊,有事说事,振生你怎么了?”

    余振生只字不差的把刚才发生的事,崔卫说的话,张群青说的话都告诉张芳。

    他抬头看张芳的时候,只看到张芳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的惊慌,质疑,不知所措和难以掩饰的伤感。

    “我来的时候,没人跟着我。要不然你走吧,去哪都行,别回张记了。”

    张芳神情慢慢的恢复了平静:“陈先生不是这么教我们的吧。”

    余振生被她的话仿佛戳了一下,他抬眼看着张芳,竟多了许多许多以前自己不曾发觉的对张芳的担心。

    张芳笑了笑,酒窝浅浅,语气坚定:“我哥都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再说,彭叔不也是说是他找我吗?他找我是学校的事,日本人应该是找我爹来的,我们走吧。”

    余振生看到张芳转身,忽然他害怕了,害怕刚才那种不知道谁会是最后一面的感觉,他猛地拉住张芳并且将她紧紧的抱住。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为他怕了 同行是冤家

    害怕失去的余振生猛的将张芳抱住,随即他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在他以为,他始终没认为张芳有那么重要,即便过年回家的时候他也没太多的想念张芳的感觉。或者内向且相对于同龄人心智更加成熟的余振生一直觉得,成家立业是男人必须经历的过程。所以,从内心有点抵触这段婚事到觉得可成可不成,再到觉得要对父母有个交代,也对师父有个交代打算挑起一个家,他一直把张芳当做可以成亲的对象。

    如果是未婚妻,余振生的紧张完全是正常的。可一直以来,他都经常会提醒自己,这段婚姻在没确定之前,甚至没到拜堂成亲的最后时刻,都是张春明敷衍日本人的借口,自己不能一厢情愿。

    而现在,他忽然很害怕,害怕张芳出事。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知道此刻张芳会不会给自己一巴掌,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张芳。

    慢慢的,余振生感觉到张芳的气息,温热的带着淡淡芳香的极其陌生的却让人为之一动的少女的气息。

    他睁开眼低下头,张芳正抬头看着自己,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到张芳那双明亮的眸子。

    “你害怕了?”余振生听到张芳的声音,他们离得那么近,可这声音却像是从很远飘来。

    “我没有!”余振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他的语气倔强,坚决的否定着。

    “你有!你怕日本人了是不是?”

    余振生抱着张芳的手臂放开了,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一定失态了,他随手理着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会怕他们?”

    “我也不怕,我们走吧。”张芳看了一眼余振生,对于余振生刚刚的冲动莽撞,或者她能体会到余振生对于她的紧张,甚至她因为余振生对自己的紧张有些小小的开心。可她心目中的男人应该是余六河那样的,不畏惧生死的军人。

    所以,张芳的这一眼看上去,神情既复杂又古怪。她当然知道,余振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可这个时候张芳更关心的是家里的情况。

    两个人出了院子才发现,胡同里站着日本兵,他们朝铺子走的时候,那些日本兵远远的跟着。

    张芳靠近他小声说道:“还说让我走,幸好没动那想法。”余振生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心里却暗自自责,自己回家的时候这么大意,身后跟着日本兵竟然全然不知。

    余振生却不知道,曹田次郎根本不在意他能不能找回来张芳,之所以派人跟着无非是看看他们路上会遇到什么人,会去说什么话。

    快走到院子的时候,余振生猛的想起,崔卫嘱咐过要他们慢些回来,最好等掌柜的先到家。可看看不远不近跟着的日本兵,余振生也没了办法。

    两个人进了院子,崔卫赶忙走了过来:“振生,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话里略有责备,但又转头安慰张芳:“大小姐,别怕,我刚问了是学校方面的例行询问。你就顺着彭处长的话说就是了。”

    张芳点点头,跟着崔卫来到堂屋,彭晋武见张芳进来了,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张芳小姐,我是来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如实回到。”

    平时张芳都叫他彭叔叔,今天看他严肃起来装模作样的样子,张芳扁了扁嘴,朝崔卫看去崔卫正朝他轻轻的眨了眨眼,那神情很严肃,只能这样告诉张芳认真点了。

    “好啊,您问吧!”张芳也不客气在桌边坐下。

    彭晋武看了一眼坐在正座的曹田次郎,曹田次郎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的撇了张芳一眼。这是自己儿子喜欢的女人,不是自己喜欢或者厌恶的。他是军人,支那人应该对自己是恭谨和尊重的,这个女孩子没有。但曹田次郎并不打算跟张芳计较,这是她的家,在没有她或者她家人的罪证的时候,这里仍是她家。

    而曹田次郎这次来,也并不完全是公干。

    “我问你,你知道陈敏是什么人吗?”彭晋武一边问着一边飞快的写着询问记录。

    “知道!”彭晋武写字的手略停了一下,他抬眼看着张芳,直到张芳说:“他我们学校的先生!”彭晋武的笔才重新落在纸上继续写着。

    “你还知道什么,关于陈敏的事?或者,他平时经常会跟你们说什么?”

    “我还知道先生是北平人,平时先生说的都是学习上的事。”

    “据我所知,陈敏和张芳小姐家关系走的很近,而且还来过这里几次,不知道有没有这事?”一旁的曹田次郎说道,

    “来过啊,陈先生刚来学校,是来家访,哦对了,先生没来之前教我们的先生是王纯,陈先生是接替她的事做。”张芳眨了眨眼,忽然笑了笑。

    曹田次郎并不知道,张芳对王纯不是很友好,他只是惊讶这个女孩子说起王纯的时候会直呼其名。

    “王纯....那你说陈敏是接替王纯做的事,你说的做事是指的什么,这个王纯又是什么人。”彭晋武边写边问,在日本人面前装傻充愣彭晋武是有一套的。在他们经常交往的几个人中,他不像张春明死倔,也不像孙玉林的清高。都是捧着管家的饭碗,孙云林是上面有人,所以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拿俸禄。而彭晋武却在日租界的警局,捧着随时掉脑袋的饭碗想着养家糊口的事。

    他当然知道王纯是谁,这个名字他也不只听过一遍,只是现在他在装糊涂。

    “王纯啊!”张芳撇了一眼沉着脸的曹田次郎:“王纯原来是我先生,也来过我家,还差点进了我家们成了我二娘。哦对了,陈先生来我家还又有一次是因为募捐义演的事,那次义演王纯也在,还拍了照片发表在杂志上。所以我觉得陈先生和王纯应该也很熟悉,不如你问问王纯关于陈先生的事。”

    “那王纯现在在哪?”

    彭晋武的表现着实有点让曹田次郎失望,明明是在审张芳,却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他生气的一拍桌子:“够了!彭处长,这没你的事了!我还要等张春明,你办完你的事就走吧。”

    “是是!”彭晋武手忙脚乱般的收拾这桌上的纸笔,他将纸笔都塞进公文包,规规矩矩的冲着曹田次郎行礼:“那我就先走了。”然后他转脸对还有些得意的张芳说道:“没听到曹田太君说什么吗?这没你什么事了,还不走?”

    张芳有点愕然,叫自己来就这点事?

    如果没有彭晋武活稀泥,换个人来就算没事也得给张芳问秃噜一层皮。崔卫看的清楚,进屋拉起张芳:“你娘等你说话,赶紧回去。”

    “哼!没规矩!”曹田次郎冷冷的轻声说道。

    “可不是吗,他家就是没大没小没规矩,您瞅瞅,这家里的管事还能训主家小姐,跟这家人啊您可别较真、”彭晋武涎着脸继续干着他活稀泥的事。

    “你也是,滚!”

    “是是!”彭晋武知道,这已经是今天最好的结果了,只是张芳这段是。曹田和张家素又旧怨,他这一路都在担心着曹田来张记要借题发挥,好在学校这边和张芳有关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也不知道他找张春明是什么事。

    心里惦记却没理由留下,他退这身子出了堂屋。把公文包朝柜台一放,身子靠在柜台上:“刘福,你家掌柜的去哪了?”

    “您都不知道,我们能知道?”

    “也是!我先走了,谁知道这日本人作什么幺蛾子,要是里面有什么事你就赶紧给我送个信儿,到时候再想办法。”彭晋武嘱咐完刘福这才愁眉苦脸的出了铺子。

    张芳被崔卫拽着出了堂屋,此时的张芳心里有点得意,对于危机她没有男人们那么敏锐。她的得意之处在于她发现曹田次郎在她提到王纯的时候生气了。

    自己的侄女非要嫁给一个有夫之妇,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恐怕这都不是件光彩的事吧。张芳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了些胜利感,甚至如果刚才的对话不这么戛然而止,她还想在多说说王纯气一气那个日本人。

    崔卫拉着张芳直接送到余振生面前,余振生一直紧张的坐在房间门口的廊檐下,他做的这个位置从堂屋曹田次郎的座位是看不到他的,他也看不到曹田次郎,却能看到大半个堂屋里的情况。

    看到张芳和崔卫出了,余振生赶忙站起了。

    “你送大小姐进去,内掌柜快急坏了。”崔卫推搡着余振生。

    崔卫是张记的管事,平时掌柜的不在都是崔卫安排铺子的事,即便掌柜的在,崔卫安排了的事张春明也不多过问。而现在,张春明不在崔卫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张记的主心骨。

    余振生陪着张芳进了内院,他们径直来到正房。

    张芳叫着娘推开了门,房间里张群青和郑雨诗也在陪着严彩蛾给她宽心。

    “芳儿,怎么回事?他们找你干什么。”看到张芳进来,严彩蛾紧张的都站了起来。

    张芳端起桌上的茶壶,自己倒了一杯水:“没事儿,哥,超哥,还真让你们说对了,就是例行的盘问。”

    “这次没事,下次怎么办。群青我看等你爹回来,商量着赶紧给他们把事办了,也省的天天揪着个心。”

    屋里的人都明白严彩蛾说的办事是什么事,张芳跺着脚娇嗔道:“娘,您说什么那,我还在上学,哥,你给娘说说,你和嫂子不也是大学学完了才成亲,干嘛到我这这么着急。”

    余振生低着头,这件事他向来不会发表自己的想法,本来想法就不是他的,事情的发展也似乎由不得他。

    胡二看到彭晋武从隔壁铺子走出来上了他自己的车,他看着彭晋武的车子开走,又探头朝隔壁的铺子使劲的张望着。

    看着看着,胡二感觉身边好像有人,他猛的一回头,一个二十几岁身着西装的年轻人就站在他身边,也朝张记的铺子看着。

    “先生,您要买点什么?”胡二觉得这位年轻人有点眼熟,看他风度翩翩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你在看什么?”那年轻人开口问道。

    “嗨,没看什么,您是要买点什么?”胡二不确定的又追问了一遍。

    “想买点染料,随便看看!”年轻人冲胡二笑笑,笑的很温和很有绅士风度。

    胡二就是觉得这个人眼熟,他自我开解,每天迎来送往这么多人,哪会记得一个生人,但脸上却堆着笑容:“我看这位公子面善,是不是来我们铺子看过?您这边请,咱们这边可都是化工染料,着色靓丽持久,价格公道,您里面请!”

    年轻人跟着胡二就进了群青化工的铺子:“不知道您是想染布,还是油漆,这跟颜色相关的软料咱可全着呢。”胡二热情的介绍着铺子里的产品。

    年轻在攞放的整整齐齐的染料罐子前看着:“我看隔壁也是染坊?”

    “张记啊,嗨,您说的也对,他家也是染坊,不过只买些染衣料的染料,还是手工染料,那都是旧式的法子提的染色原料,哪有咱们这工厂里出来的东西好。”

    年轻人看了胡二两眼,他笑了笑:“你这年轻人不实在,隔壁跟你们不是一家?”

    “呦,看来您是老主顾了,那您可就不知道了,隔壁是跟我们东家血缘上是一家,可这生意上我们这可是三个东家合伙,没用隔壁一分钱,这卖的东西不一样,账也是各走各的。您说要都是一家,我又何必拉着您朝咱这边看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年轻人哈哈笑着,向后顺着他原本分的很开又用发蜡打的很顺的头发。“原来这样,那我等会去那边也看看。”

    “呦,您要想看,还真得等会儿去。那边去了日本人,这会您可别过去。”

    年轻人挑着眉头带着笑意哦?了一声:“他们在做日本人的生意?”

    “且!”胡二撇了撇嘴:“那边的掌柜一根筋,又这心思,会做生意早发财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和隔壁很不愉快啊!”

    胡二的嘴撇的更深了,嘴角垂着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咱别说生意,就是做人做事,他们都不够。”胡二一肚子的怨气,正不知道哪出。

    铺子里贾丰和李复忙完了手头接待的客人,两人四目相对,贾丰微微侧了侧头示意李复。李复收好柜台上的钱,转身进了院子,贾丰则凑到了胡二和客人面前笑着说道:“做生意嘛,做生意嘛,同行是冤家!我们这位伙计是巴不得我们生意能盖过隔壁。这位先生,您需要点啥,最近厂子出货少,要啥您说给您备着,不然过两天又断货了。”

    年轻人笑笑:“要什么好说,你们这做不做日本人生意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看着很精明 实际蠢且坏

    听到来人的问话,胡二心头一动便又朝来的人仔细看去,这身高这眉眼....他忽然想起张群青成亲的那天发生的事情。

    没错,这个人就是来向张家提亲的那个日本人,只不过几个月前看上去还有些像个毛头小子的年轻日本人,经过这段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他变成成熟了一些。这可能是衣着打扮,胡二不知道的还有曹田小雅身份和心态的变化。

    曹田小雅已经从一个到中国来玩的年轻人,变成了要为效忠大日本帝国来征服这片土地,和为了他自己征服这片土地上的人。

    胡二一闪念之间只是微微征了一下,心里一个邪恶般的想法在慢慢升腾,自己得不到的余振生也别想得到。而眼前的这个人,刚好可以帮助他完成。他不知道,他所有的小邪恶在恶魔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还是立刻呈现出逢迎的笑意:“做,日本人也是人,做生意哪里分的那么清的。咱们天津卫这么多租界,这么多洋人,华界才城里多大的地方,只做华人生意,那不擎等着跟隔壁一样半死不活的耗着?”

    贾丰听胡二说的也有点不像话,便从胡二身后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胡二却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倒是曹田小雅笑了笑:“半死不活,那跟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

    “胡二啊,你去看看布鲁蓝的新货到了没有。”贾丰咳了一声安排着胡二的事:“这位先生您需要什么我来给你介绍。”

    曹田小雅一指胡二:“我觉得他说话有意思,就让他介绍就行了。”

    胡二抬起手臂:“那您这边请!”

    说着话两个人就自然的和贾丰拉开了距离,贾丰不好凑钱,只好盼着去内院给张群青报信的李复赶紧回来,最好能把张群青也请来,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来头,让胡二这么乱说话非出乱子不可。

    “你刚说隔壁的生意如今做的不好?”曹田小雅的目光扫着店铺的货品。

    “嗨,那家生意都交给伙计做,我看掌柜的老糊涂了,打算把女儿嫁给伙计也算了,还把这吃饭的饭碗交给个小屁孩捧着,这不是开玩笑吗?”胡二说的颇有微词。

    “我觉得你好像很讨厌隔壁的人?”曹田小雅依然带着笑意,他撇了胡二一眼问道。

    “也不是都讨厌,隔壁的女人不讨厌,掌柜的也教过我些东西。”这点胡二也没打算隐瞒。

    曹田小雅点点头,喃喃的说着:“隔壁的女人....”接着嘴角翘了翘却不是在笑而是多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你们这里的货我确实需要一些,明天你送份目录到我那里,这是我的名片。”

    “我,我送?”胡二有些疑惑,他回头看了一眼贾丰,贾丰手里拿着鸡毛掸子随意的掸着货架上的浮土,眼睛却一个劲的朝他们这边看着。

    “对!你送!我很欣赏你!”曹田小雅伸手拍了拍胡二的肩膀。他把头朝胡二微微靠了靠:“即使不做这里的生意,我觉得以你的精明应该做更高级的事,赚更多的钱。明天我等你!”说着他便将名片塞进胡二的手里。

    胡二回头看去,刚好李复回来进了铺子在跟贾丰说话。

    曹田小雅心情愉快的走出群青化工,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就在隔壁,只不过他不想今天来凑这个热闹。

    之所以曹田小雅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刚刚从八里台的南开农场回来,马上要去茂川秀的公馆。他已经知道今天父亲还来张记染坊,看到父亲的汽车停在张记门外。

    原本打算进去看看热闹,但恰巧看到胡二鬼头鬼脑的样子,便临时改变了主意。

    茂川公馆,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日租界里一座普通的洋房,但里面的人却很不普通。

    会议室里,一个头发秃顶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听着其他日本军官的汇报,这些正襟危坐的日本军官,在这个叫茂川秀的领到下,从九一八事变之后,就开始作着大量的准备工作。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监视在天津的逊帝溥仪;策动殷汝耕割据冀东建立伪政权;在军阀、政客中培植亲日势力;笼络桂系、晋系军政要员;策划倒蒋反共活动;搜集英法租界的情报。

    这所公馆的主人茂川秀和是日本华北情报机关长,他的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份《庸报》。而这份煊赫日本军威,辱骂中国人的报刊,早已经被茂川秀控制。

    曹田小雅走到房间前,轻轻的敲了敲门。卫兵打开门,曹田小雅走了进来。

    正在汇报的人顿了一下,见茂川秀没有说话,就继续做完自己的汇报。

    “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新同仁,同时也是满铁株式会社地方事务处的处长曹田小雅!”茂川秀一直曹田小雅说道。接着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留出的座位:“曹田处长,请坐!”

    曹田小雅行了个礼,坐定之后便进入正题:“机关长,南开农场我已经去过,机关长教导有方,那里搜集附近中国驻军情报的人员很专业。”

    “我们是培养专业情报人才,如果需要人手我这边可以支持。只不过接下来我们要在法租界设立同乐京剧社,搜集英法租界情报,恐怕太多的人手调配不过来。”

    “地方事务处只要人尽其用,一般性的沟通,用处长的人就大材小用。好在支那就是人多,不好用就杀掉,再换一批就是了。”

    会议桌边围坐的便有人露出会心会意的笑容。

    茂川秀扬了扬手示意散会,那些参会的日本军官便齐刷刷的起立,鞠躬然后退了出去。

    “曹田处长年少有为,有这魄力倒是很像你的父亲。”人都散去,茂川秀的语气也温和了一些、

    曹田小雅毫不谦虚的点头笑了笑:“茂川叔叔和我父亲共事多年,这算是对他的赞许吧。今天能参观了茂川叔的农场,也是长了眼界了。”

    “这不算什么,只要能把天皇交给我们的事情做好,那就是最大的荣幸。”

    曹田小雅礼貌的点点头,从感觉上他对茂川秀的印象并不像对牟田口廉也那么亲近。前者总让他觉得太难接触,大多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他轻轻挪了挪身子:“我父亲让我感谢您,能到您这里做事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

    “你是聪明人,只学些皮毛也够让那些愿意效忠天皇的支那人更好的帮你做事。”

    “您说的是!”

    “上次跟你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在着手做了,满铁会出资成立满洲电器化学公司,主要产品就是卡什,到时候茂川叔叔也会有一定股份。”

    茂川秀点点头:“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农场,剧社都是赔钱在做。想弄情报就要花费很多的资金,不想办法多些资金来源完成不了天皇的使命可是大问题。”

    “这您放心,已经确定的事很快办厂的资金就到位,另外袁桑那边也会在天津成立大东公司,专门为我们招手化工。”

    “袁桑....果然他也要参与一家伙啊!”

    “还是您看的准,这人视财如命,让他找来的华工,咱们的公司将会节省很大一笔开支.....”

    张群青从严彩蛾房间被李复叫出去的时候,余振生隔着窗户看着。他感觉有人拉了他一下,回头看是张芳:“娘,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你又要去哪啊!”严彩蛾拿张芳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今天约了银燕呢,念知奶水不足,我和银燕要买些奶粉回来。”

    “买奶粉?你们哪懂啊,别买错了。”

    张芳冲着余振生说道:“振生,你不是知道吗,你跟我们一起去!”

    “你竟瞎说,他能知道什么!”严彩蛾埋怨的看着女儿。

    “你说话啊!”张芳拽了拽余振生,余振生感觉到有人拉她便是这一下。

    “师娘,我只是知道要在药房买,平时报纸上经常有卖洋人奶粉的告白,勒吐精牌代乳粉说他们是育婴珍品,无异母乳;克宁乳粉称:美国生产,补质均匀,消化尤易,粉一水七,交融立成,用如所需,毫无耗费;天一牌母味代乳粉道:荷兰牛乳制造,清洁纯粹,补力非常大,一听可抵三听(马口铁罐)。另外,老上海广东路上爱兰汉百利公司出产的代乳粉,美国原装KliM乳粉,告白的用的很大的版面的。”

    “呦,那得多少钱?”

    这些余振生被严彩蛾问住了,张芳却接口道:“您甭管多少钱,又不用您出,人家念知有钱,他爹一个月给他五十块生活费呢。”

    “这么多?我记得.....”

    张芳却已经顾不上和严彩蛾闲聊了,之前她也紧张怕出什么事,现在看什么事都没有,便冲重新生出了年轻人的玩心。“您什么都不记得,振生我们快走!”

    “这孩子,这孩子!”严彩蛾真是又气又急,余振生也想回头说什么,却被张芳硬拉出了屋。

    “这边!”张芳拉着余振生进了张群青的院子。“我可不想看到那个日本人那张驴脸!”

    张芳宁肯绕着走张群青的铺子,也不想从院里经过。

    余振生只好抽回被张芳拉着的胳膊:“你别拽着我,我跟你走!”

    “干啥,许你抱我,不许我拽你!”张芳瞪着眼。

    余振生的脸一下子被她说的通红,这算是口不择言还是故意揭自己的短,看来之前自己的确冲动,这要是当着师傅师娘或者群青哥说出来,自己得多没面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

    张芳没在拉着余振生,看他那脸都憋红紫了神情慌乱的样子,张芳竟然觉得有些好玩好笑。

    两个人走进群青的铺子,看到张群青正沉着脸训斥着胡二:“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胡二一脸委屈的辩解着:“我不知道啊!您说是那天来的小日本崽子,可那天那么乱,我吓都吓死了,哪还顾得看他长什么样子。”

    张芳和余振生停下脚步:“哥,怎么了?”余振生也问:“群青哥什么事?”

    张群青指着胡二对余振生说道:“你说这个胡二,刚刚曹田小雅来了,他跟那畜生还近乎了半天。”

    余振生和张芳左右看看。

    “早走了!”张群青哼了一声:“我告诉你胡二,你说记不记得这个人我都不怪你,不过你给我记住了,咱们铺子做不做日本人生意你说了不算。对了,他说要谈什么生意?”

    “他,没说,就说让我们人去带着物品单子去找他谈!”

    张群青侧过脸做了个吐口水的空样子:“呸,什么东西,没人找他去!”

    “我们走吧!”余振生对张芳说道。

    张芳白眼撇了余振生一眼。

    “你哥铺子生意的事咱不好多少的,你不说银燕还等着你吗?”

    “哦,对了,快走!”张芳仿佛突然又想起了还有正事,又拽起了余振生的胳膊。胡二听着张群青的训斥,看着两个人亲昵的样子,心里好像着了火。

    得意吧,以后有你们得意的时候。

    余振生和张芳刚出了群青的铺子,就看到张春明和刘超都下了车。

    “爹!”张芳迎了过去。

    “芳儿,你没事吧!”张春明一把抓住张芳的肩,紧张的问着。

    “我能有什么事,我们学校的先生出了事,学校在日租界,彭叔正管着这事走个例行调查程序。倒是爹你得小心,那个曹田次郎一直在等您呢。”

    “哦,我没事,你彭叔呢?”

    “他已经灰溜溜的走了。”张芳做了个鬼脸,手指飞快的交替着哑语走路的手势,像是在嘲笑彭晋武刚才的样子。

    张春明看女儿调皮,拍了一下她:“不懂事!你们这是要出去?”

    “我约了银燕要去买东西,他是陪我去的。”

    “去吧,别着急回来,这边没事了我让人去叫你们!”张春明看着余振生和张芳走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张芳没事那就没大事,如果有大事或者曹田次郎是来找麻烦的,肯定不会等到请自己回来。日本人要想抓人,还会管你人在哪里?

    他拒绝了刘超陪他进去的好意,定了定心神进了铺子,听到刘福和杨五跟自己打招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朝堂屋走去。

    ,

第一百三十章 不接受任命 悠长的蓝思

    从先春园回来的一路上,张春明最担心的就是张芳。现在看张芳没什么事他的心里就已经踏实了大半,至于曹田次郎找自己还有什么事其实张春明多少猜出了一些大概。

    由于有日本人的汽车停在铺子门口,同时还有日本士兵也站在车边上,铺子里已经没有人敢走进来了。

    张春明径直穿过了铺子,堂屋里曹田次郎正背对着那道门帘坐着:“张先生,你终于肯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曹田次郎的目光看着院子头也没回。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张春明摘下帽子放在桌上,他轻轻一掸长袍在椅子上坐下,抬手拿起桌上的青瓷大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曹田次郎若有所思的看着张春明,这个看上去比自己没小几岁的男人,论官称即便不称呼自己的职务,他却也没像其他人见到自己客客气气称呼太君。论关系辈分,他应该叫自己叔叔。不过这个称呼曹田次郎自己也不喜欢,如果王纯是自己的女儿,他一定不会认同他们的关系。

    甚至让他有些恼火的事,自己的儿子竟然喜欢张春明的女儿。想起刚才张芳的表现,曹田次郎冷哼了一声:“张先生教育的好儿女啊!”

    “怎么?我的女儿做了什么犯法违纪,伤风败俗的事了吗?”张春明故意问道。

    “那到没有,只是有些不大礼貌,倒是很想张先生你。”

    张春明露出一丝惊讶的,但这惊讶有些夸张:“哦?难道张芳冒犯了你?”

    曹田次郎的脸上的愠怒一闪便恢复了平静:“谈不上,我也不会和一个小女孩计较。”

    张春明也并没有打算追问给曹田次郎数落自己女儿不是的机会,便颇为释然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看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曹田次郎的扬起手,他身侧站着一名日本兵将一个册子一样的东西递到他手上。

    拿着那册子时候曹田次郎的神情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张春明先生,之前我来过两次,第一次是陪着我的兄长,第二次同我的儿子一起来。现在我要做个自我介绍,在下曹田次郎,系日本军驻华北方面军驻天津第十师团辎重兵第十联队队长。”

    张春明是早就知道曹田次郎的身份,但看他忽然郑重,便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表现的很轻松的笑意:“曹田队长,失敬!”

    曹田次郎并不理会张春明语气中嘲谑继续说道:“我大日本帝国是来帮助你们中国建设的,你们的经济太过落后,满洲国的满铁公司就是成功的例子,不但促进了满洲国的经济繁荣,还为我帝国参与到贵国建设的部队提供了很多经济和物资的援助。

    现在,大日本帝国还要在华北地区组建华北株式会社,我们需要一些优秀的商人加入到我们的行列和我们合作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

    他将那册子放在桌上:“你们的商会根本就是摆设,大多都是行业内部或者地方的同乡之间联络,我们还要帮助你们组建商会,正在形式商会的带头作用。我想到了张先生,你年轻有为,又在这个圈子经营很多年,商会还有一些秘书,理事等职务,我希望能邀请到张先生的加入。这是任命书,张先生您可以看一下。”

    张春明看着册子,在拿与不拿之间想了一下,他拿起册子打开看了看,原来这是一份印刷精亮的关于日本人组建北方株式会社并创建北方天津合作商会的介绍,同时上面还有一些已经加入商会的企业负责人的签名,像是已经联名准备的差不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件大好事即成。

    张春明看完,举重若轻的将册子重新放在桌上:“曹田队长抬爱了,这上面都是大公司,我一个小门小户的也参合这事,德不配位难以服众啊!”

    “张记染坊虽然铺子不大,却也经营了十几年,业内的名声我也是听说了一些。而且我还知道,就在前几日你们有个什么舞龙会,都是商业街上这些铺户的老板自发组织,经营好的铺子才可能做龙头,我没记错的话今年的龙头可是你张记。”

    “嗨!那都是大家祈愿自娱自乐,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可不是看谁家经营的好赚的多,咱们是看谁家人缘好,我张记呢有三件宝,一件是我这手艺,二件是我这招牌,这第三件是一直跟着我的管事,这管事管不了正事儿,又不会记账可就天上一副笑脸,落的个街里街坊的好名声。是吧,小崔!”

    崔卫长在院中,他回过头朝屋里扬扬手,似乎再说:说的是我。

    “这么说,张先生是不想接受我这份美意了?”曹田次郎脸色很平静。

    “不是不想,是不能!您看我这铺子也没生意,我这今年就准备让闺女女婿接手,反正是自己的房子没什么挑费,随便他们折腾,有本事吃饭没本事饿死。我也打算换个清净的地方,养养花看看书,年岁到了该歇歇了。”

    “既然张先生不肯,那我也不勉强。”

    “那就谢谢曹田队长了。”张春明端起手上的茶杯却不急着喝。

    曹田次郎冷冷的看着张春明:“你们中国人讲端茶送客,不过你不用着急,第二件事说完我就走!”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将信封放在桌上用手指按着朝张春明推了过去:“这个你看看。”

    “要是什么任命书之类的我就不看了吧。”

    “不!是王纯给你的信!”

    张春明拿过信封,信封是被拆开过的,显然里面的信的内容曹田次郎一定看过。他从信封里面抽出信纸轻轻的都开,尽管他已经努力的克制,但他的手还是微微的颤抖。

    这一切都看着曹田次郎的眼中,他的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差距的嘲笑。

    “恭喜张先生,当然也要恭喜我兄长和我了。按照你们中国的人的规矩,这是要摆酒的。只可惜纯子在日本不能来这里让你们一家人团聚,更可惜这个孩子不能见到他的父亲。”

    张春明站起身来,他背着手,手上捏着王纯的信,内心在翻腾着。王纯生了个男孩,她给孩子娶名字叫蓝思。

    从种蓝成畦,到夏季收蓝,从漫长的等待到勤学苦练的打靛的功夫,这些都用了张春明半生的功夫,才让他的蓝色染料在业内一炮成名,更让整个天津城都知道张记染坊的蓝是最正是最靓的。甚至,张记的蓝染成了别人拿比对别人家的颜色是否正的一个标准。

    群青颜料是最古老和最鲜艳的蓝色颜料,鲜亮的蓝色微微透着一点红光。他希望自己的儿子青出于蓝,这些话他和王纯聊天的时候都有说过,那是他们最亲密无话不谈的时候。

    蓝思,蓝思,张春明的心里默念着,那是他的儿子。

    他站在堂屋门前,看着院子中飘扬的五颜六色的染布:松石,蜜蜡,胭脂雪,柳绿,柑黄色,柔蓝,黄丹....唯独没有群青,靛蓝。那些古典神秘优雅的色彩,互相撞出存粹交融的古风意境,却偏偏少了蓝的沉淀。

    张春明在想,振生怕是还没彻底领会蓝的意境,更或者他的心里没沉淀中那深深的思虑的忧伤。但是王纯一定有,只有张春明知道,王纯是多么在乎自己。也只有张春明知道,自己对王纯也是在乎的。只是他的年纪,他的身份,让他只能尽量的维持着这个家的平静。

    他相信,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王纯的身份,事情一定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但他还是忍不住又浮现出那双蓝色的高跟鞋,以及耳边清脆欢快而又悦耳的脚步声。

    “我们在选择人选的时候是会考虑他的身份的,而你是附和条件的。我想,张先生应该会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等我们精诚合作的时候,也方便接纯子和他的孩子来探亲。”

    “卑鄙!”张春明的心里骂着。

    他转头看着曹田次郎冷笑道:“如果我不接受,那么王纯就永远都不能来中国了?”

    曹田次郎摇摇头:“那倒也未必,大东亚的共荣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中国的地方很大,风景很美,等我们建设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而且我们也不会限制我们的人的自由。当然,你也不用担心你看不到那时候,我想应该很快。”

    他说的很认真,眼睛里放着光满是憧憬。

    “不,你们不是来建设的,你们所做的一切叫侵略!”张春明正色道。

    曹田次郎一愣,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真是不知道用什么来称呼你,如果按照小雅的心意,你我可能成为亲家,那你我是平起平坐的身份。但如果从纯子这说,你是我的晚辈。所以我是不会和晚辈计较的。”

    张春明的脸趁着,他背在身后的手发抖,那封信发出轻轻的簌簌的声音。

    曹田次郎看了一眼张春明,他站起身来有些得意的说:“好了,不管怎么说,暂时你和你的家人还有这铺子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希望你提醒你的孩子们,不要跟着参合不该参合的事情。”

    曹田次郎离开,张春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崔卫急忙小跑着进来,他看到张春明的脸色苍白:“掌柜的,您没事吧。”

    崔卫把张春明杯子里的凉茶泼到院子里,从新到了一杯热茶,想递给张春明却看到张春明捂着胸口,他的额头竟在渗这汗珠,嘴唇也白的吓人。

    张春明接过茶杯,杯子里的水被他颤抖的手晃着撒了出了,他放下茶杯用手捂着胸口,对着崔卫张了张嘴,又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头一低就趴在了桌子上。

    “刘福,刘福!”崔卫慌忙大喊着。铺子里的刘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忙进来:“呦,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我去叫内掌柜,你赶紧去找大夫来!”崔卫着急的说道着朝内院跑。

    栓子一路小跑拉着车回到张记的时候,正赶上大夫给张春明看病,大夫说张春明是心绞痛,谁也不知道张春明怎么会突然有了这心痛的病。

    崔卫跑出去抓药,张群青守在张春明的床前。

    严彩蛾呆呆的坐在,偶尔朝里屋撇上一眼,她的手里拿着王纯的那封信。如果不是崔卫间短的说了几句偶尔听到的话,严彩蛾一定会以为张春明的心疼病是因为王纯。

    可是因为王纯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这好好的两个人都已经要成亲有了娃了,忽然就这么被分开了。女人的难过都是写在脸上,随着眼泪落了也会发些出来。男人不同,严彩蛾了解自己的男人,他是个能憋着事的人。

    平时张春明越是闭口不提的事,反而越是他的心结,让他放不下的事。

    “日本人太可恶了,前段时间我爹也是被气的够呛,他们搞什么农场,把我家在八里台那边的一块地都收了不说,还非要我爹也加入他们什么商会。”郑雨诗气愤的说着。

    “什么商会,无非是要他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站出来帮日本人说话做事。”严彩蛾小声说道。

    “婆婆,您也别着急了,大夫说我公公的病也不是太大问题,平时多注意休息别太激动不会有事的。”郑雨诗又宽心安慰着。

    “你公公的病是心病!”

    郑雨诗听出了严彩蛾的一语双关,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就托着自己腰挺着肚子站起来:“咦,芳儿呢?”

    “还真是!”严彩蛾这才注意到出这么大事,张芳竟然不在家:“这死丫头,知道自己没事就跑出去疯了。栓子,栓子!”

    此时严彩蛾已经不顾的自己家主的身份了,她大声朝院子里喊着。

    崔卫领着开好的药回来,赶忙对严彩蛾回着:“栓子去找振生去了。”

    严彩蛾这才松了口气,她进屋坐到床边,张群青会意的起身走了屋,对郑雨诗说道:“大夫说爹这得静养,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那你呢?”郑雨诗看着张群青关心且又紧张的问道。

    “我和刘超要出去一趟!你放心,晚饭之前肯定回来。”

    “日本人这么折腾,我担心有事,你们一定要小心!”郑雨诗小声的嘱咐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风回一镜柔蓝浅 雨过千峰泼黛浓

    这世上有千般的颜色,每一色又不仅仅是深或者浅。

    张春明最喜欢蓝,而他眼中的蓝有:月白烟青水暗流孤猿衔恨叫中秋的月白;有雨过天青云**,这般颜色做将来的天青;更有东方既白晓色起,越台晓气生烟寒;还有西子湖头春色弄望湖楼下水连空西子。更别说还有(窃)竊蓝。

    松石,菘蓝,法蓝,柔兰,群青,花青.....

    这些颜色在他的眼前层叠着渐变着,他慢慢的睁开眼,看到的是严彩蛾那双微红的双眼。

    “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严彩蛾摇摇头,俯下靠在张春明的肩头。

    张芳和余振生赶到药房的时候,刘银燕早已经到了。她站在药房门口东张西望,看到余振生和张芳走来就朝他们挥着手。

    “芳姐,你今天真漂亮?”张芳和余振生一走进刘银燕就雀跃着拉着张芳说道

    “哪有,还不是和平时一样?!”张芳羞涩的笑笑。

    “这衣服太好看了,没想到这个蓝色搭出来这么好看。”

    “这是振生的主意!”这套新衣穿了几次,今天终于碰到有人问出来,张芳说着朝余振生看了一眼。

    余振生一旁说道:“这是柔蓝,风回一镜柔蓝浅雨过千峰泼黛浓。”

    张芳白了余振生一眼,转头对刘银燕笑了笑:“瞧他这样儿,跟我爹一样。”

    “那是当然,你爹帮你选的嘛!”刘银燕低头嗤嗤的笑起来。

    张芳脸一红,感觉车水马龙的街上来来往往行走路人都在看着她一样。

    的确,张芳站在街上,就算不说不笑,也会经常被路人投来惊羡的目光。现在的张芳正如女中那个不成文的定律一样,一旦上了高中女孩子就会变的亭亭玉立。

    原本就很漂亮的张芳和还在初中的刘银燕站在一起,明显的脱离了小女生的稚气,加上这身衣服更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余振生也被刘银燕说的脸红起来,他把头转向一边,耳边听到张芳问道:“银燕你刚看了没有,有没有合适的奶粉。”

    “看到是看了,可是我没买。”

    为什么?张芳和余振生都很好奇,两人同时朝刘银燕看去。

    这次轮到刘银燕脸红了:“人家以为是我要用,问我小孩多大了。”

    哈哈哈哈,这下张芳笑起来:“这些人是怎么看的。”

    “我跟你说,这药店里有伙计有先生,还有单独的柜台卖奶粉和胭脂口红呢,卖东西的是女的。态度倒是很热情,就是问的也挺细致,搞得人家不知道怎么说。”

    “你就说送人的,走,我们进去看看!”张芳说着拉着刘银燕就朝药店里面走,走了两步一回头看到余振生还站在原地就招呼着:“振生。”

    “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刚才听到刘银燕的话,余振生也想笑,可他毕竟还是忍住了。现在跟他们进去里面女售货员如果还问那么细致,他真怕自己接不上话或者人家再误会点别的什么。

    等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的进了药店,余振生才送了一口气,他不敢走远在药店门口的街道上慢慢的溜达着。

    忽然他看到杨四丫从不远处走了,余振生急忙一个闪身,让一棵树挡着自己。

    杨四丫跟本没注意到余振生,她挺着大肚子匆匆的走过,走到不远处的一家水果摊子前停下来,一边跟摊主问着价挑着水果,一边朝对面的茶楼张望着。

    不大功夫,茶楼里走出来一个男人,那人给杨四丫挑的水果付了钱,又拎着水果两个人便拐进了胡同。

    “看什么呢!”余振生的箭头被张芳拍了一下。

    “没看什么,买完了?”余振生看到张芳和刘银燕的手里都各自拎着一个袋子里,袋子里露出铁桶的盖子。

    “买完了,我们走吧!”

    “你们两个回去,我回铺子看看。”余振生说完就折回朝张记走去。

    “芳姐,你也不叫他,有振生哥在还能帮咱们拎着点呢!”刘银燕看着余振生的背影,提了提手上的奶粉。

    “他是惦记我爹,你要是觉得沉就给我!”

    “不沉不沉!”刘银燕赶忙将奶粉桶抱在怀里:“芳姐,你爹咋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日本人又去我家里了,就是那个曹田小雅的爹,也不知道他找我爹有什么事,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那等呢。”

    “真是麻烦!”刘银燕皱了皱眉头:“对了,芳姐,学校的人找你了没有?”

    “倒是有人来问学校的事了,只不过不是学校里的人,是彭叔叔自己来的。”

    “真是奇怪,我也问其他同学了,学校的人也不是谁家都去,高中部的和陈先生接触多的学生那里都去了,初中部的却没去几个。”

    “初中部的去干吗,陈先生又不管初中部的事。”

    刘银燕的眉头皱了皱:“说的也是啊,可我是初中部的啊?”

    张芳侧头看了看刘银燕:“我倒还真忘了,你还在读初中啊。”

    “有没有在一起读书你都不记得,我明明比你小两级的。”

    “呦,看你出落的标志,一点点都不像初中的小毛孩,也难怪我把这事忘了。”张芳呵呵呵的笑起来

    “芳姐,你看你,振生哥一走你就拿我开心。”

    张芳更笑了:“你呀,人小鬼大,这振生哥振生哥的叫的挺亲近的。”

    刘银燕哼了一声,脚步却加快了许多和张芳拉开了了些距离:“不叫振生哥叫什么,难道叫芳姐夫?”

    “你叫也没关系,只怕你心里不想叫吧?”张芳捉弄着刘银燕,看刘银燕跺脚脸红加快脚步,一副有点心虚不打自招又不好意承认的样子。

    忽然刘银燕站住了等着张芳不紧不慢的走近,她眨了眨眼:“芳姐,我知道你不打算和振生哥成亲。”

    “谁说的!我可没说!”

    “你真不喜欢他?”

    “你猜呢?”张芳俏皮的朝刘银燕眨眨眼。

    刘银燕和张芳并肩走着,她想了想说道:“咱们做女人的真麻烦,男人要是遇到喜欢的就可以君子好逑,女人就不一样了,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你想自己给自己做主吗?”

    “我是说,你看你不想嫁振生哥,可是你爹安排了你的亲事。我觉得振生哥人还好,对你也好。感情可以慢慢处,至少你们知根知底,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可等我再过个一两年,我爹要是给我定了亲,我都不知道会定给什么样的人家,我喜欢不喜欢。”

    她说的竟然有点伤感。

    “真笨!咱们读书是为了啥,新女性要自立的,你看咱们刚才去的药房,里面的卖奶粉的女子,也是出来做事,就比工厂做工,酒楼服务员要高级的多。你没注意有些大的店子也在雇佣女职员,都是要求读过书的。还有电话里的接线员,也要女的。

    还有我去过市政府,里面也有女职员。我问过余六河,他说要到那里做事最差也要读过高中。你说,咱们读过书的女人,不靠着父母不靠着男人,自己都能养活自己,为啥一定要听家里的安排。”

    刘银燕听着眼睛都亮起来:“对啊,我们读书做事,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做独立的女性,就像王先生....”

    “提谁都行,就是别提她!”张芳板起脸提醒道。

    刘银燕轻轻地哦了一声,紧接着又问道:“芳姐,那你以后想做什么事?”

    “我想去北平,去读书,去做事。”

    “去北平?”刘银燕看了一眼张芳,她不清楚张芳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的疑问张芳并没有回答,这就让她没办法继续问下去。“嗯,也好!你刚说余六河是谁?他也在北平吗?”

    “他是振生的六叔,已经死在战场了。”

    刘银燕轻轻的啊了一声,她看到张芳眼中有一丝火焰跳过,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既然明白了就不在问,两个人无言的朝着振生的院子走去。

    余振生回到张记,街上曹田次郎的汽车已经开走了,铺子门口也没有站着的日本兵。

    进了铺子,振生就和刘福杨五打听,知道曹田次郎走了,也知道掌柜的犯了心绞痛还请了大夫,余振生一惊急忙朝院子走去。

    一进院子正碰到栓子进院,栓子看到余振生就嚷嚷起来:“振生,你去哪了,我去家找你你不在。”

    两个人一起朝内院走着,余振生边走边答:“我陪张芳去买东西了。”

    “那大小姐呢?”

    “她和刘银燕去看武念知,这会儿应该还没到。”

    “没事,我告诉振家了,如果看到大小姐就让她赶紧回来。”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来到内院,站在门口余振生轻轻的敲了敲门:“师娘,我回来了。”

    “振生,你师傅没事,你去歇着吧。”屋里传来严彩蛾的说话声。

    余振生还是有些担心他朝内院看着,栓子拽了拽余振生将他拉出内院:“内掌柜说没事就没事,这个病需要静养的。”

    崔卫从铺子里走了进来,振生进门的时候没看到崔卫,真要问崔卫先说道:“振生,你回来正好,王萍把剩下的几套衣服送来了,我给你放到房里里,你先去瞧瞧。”

    “我不用瞧,等大小姐回来让她试穿就是了。”

    余振生说着,就看到崔卫和栓子两个人挤眉弄眼的,然后两个人一起朝院子外面走去,余振生好奇的跟了出去,看到栓子从口袋拿出包烟,给崔卫一根自己也抽出来一根。

    崔卫则是熟练的拿出洋火盒,滑着一根给自己和栓子点上,两个人就在院外墙边喷云吐雾起来。

    余振生走了过去,从栓子手上拿过来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嗨嗨嗨.....振生你这,太糟尽东西了!”崔卫心疼的看着那不成样子的烟。

    “崔哥,您抽烟也就抽了,栓子不能抽!”

    崔卫一愣,看看余振生看看栓子,忽然他嗨的一声:“兄弟,你说的对。我倒忘了,这小子才刚十八岁,抽个屁烟!”他冲着栓子一伸手:“拿来!”

    “崔哥!振生,你们!”栓子捂着口袋。

    余振生盯着栓子,崔卫也盯着栓子。

    “信不信我告诉你娘!”余振生威胁着

    “都多大了,你还告状!”栓子极其不情愿,拧着身子捂着口袋,这盒烟可是花了两三快钱呢,自己一月的工钱才几个两三块啊。

    “给崔哥!”余振生朝栓子使了个眼色。

    “拿来!”崔卫也催着。

    栓子只好从口袋里掏出烟来,他哭丧着脸:“我才买的,才抽了一根....”

    崔卫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拍到栓子手上:“就算你帮我买的。”他拿过烟盒揣在自己兜里,冲余振生指了指:“我算看出来了,你跟我是假交情,跟栓子才是真兄弟。”

    “狗屁真兄弟,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栓子气鼓鼓的嘟囔着。

    崔卫噗嗤一笑:“不识好人心,哎,当年我要有振生这样的朋友,现在也不至于这样。”他扬起自己的手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已经被烟熏的微微发黄。

    “现在有也来得及啊?要不然我当你兄弟?”栓子仰起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心里挺不痛快,又不敢埋怨余振生。

    余振生拍拍栓子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烦,不过烟草不是好东西,你干的是气力活,全仗着的好身子板呢。再说,等你成家了,你随便抽。那时候又婆娘管你,现在你得听我的!”

    接着他转向崔卫:“崔哥,你也烧抽点吧。张芳的老爷就是这玩意把身体搞坏的。”

    崔卫嘿嘿笑笑:“我知道,我知道。有你这话,我就知道你是为我好。”

    余振生叹了口气:“栓子,你也知道我爹最烦这玩意儿,当年我二姐夫差点因为抽烟,我爹没让我二姐过门。”

    “那后来呢?”崔卫好奇的问道。

    余振生摇摇头,转身回了院子,后来的二姐偷跑到二姐夫那里,二姐夫和二姐成了亲,然后一起回娘家。二姐夫还发誓许愿再也吧抽这烟卷,以后和二姐好好过日子。

    余二河见尹强是性情中人,何况生米煮成熟饭也就默许了。

    哪知道尹强确实从此不在碰烟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抽起来旱烟,还弄个漂亮的烟袋锅。

    想到这,余振生由心的想笑,却又有点想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半面心入灰 半面心似火

    余二河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他仰起头看着头顶上又有飞机飞过,那轰鸣声搞的他心里好像拧成了个疙瘩。

    “姥爷,姥爷。”尹慧跑到余二河面前,拉着余二河的胳膊晃着:“我娘又哭了。”

    余二河看了一眼女儿余芃芃住的屋子叹了口气:“走,看看你姥姥今天做了什么。”说完就拉起尹慧走进了房间。

    振生娘手里正端着面碗盯着有半袋子的面口袋,她咬咬牙从里面舀了一碗面出来,把面倒道面盆里。

    “姥姥,姥姥,今天吃啥?”尹慧进了屋就奔着振生娘跑了过来。“今儿是你爹生日,姥姥给你们擀面条吃好不好?”

    “好好!”小尹慧拍着巴掌跳着。“姥姥,姥爷,我爹咋还不回了,他今天要是不回了可吃不上面条了。”

    “你爹在忙柿子园的事,等忙完了做出柿子酒就回了,小慧乖,自己去玩好不好。”

    尹慧乖巧的答应了一声就跑到院子里。

    “幸亏有振生让人捎来的钱,这日子粮食涨价涨的凶,十五块钱就买了这么一袋面。这么个吃法也顶不住了,老头子,他大姐夫不说想办法在学校给你找个事做,到底成了没有?”

    “成不成都先不急!”余二河缓缓的说道。

    “怎么能不急,一家子老老小小的不能都指着振生给寄钱。再说,儿子一个人在天津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了。这连个信都没有。”

    “路飞不也说了吗,现在外面到处打仗,交通通信都中断了。咱们急,说不定振生也着急。”

    “早知道这样,咱们也跟栓子爹娘一样去天津了。”振生娘用力的揉着面。

    “你放心把芃芃一个人丢这?”余二河轻轻咳了两声说道。

    振生娘看了一眼院子:“这孩子,非认准了尹强一定能回来,这心里又盼头也是好事,我就怕.....”

    “行了,这不是有这院子能让咱们先住着。芃芃带着娃跟咱走也不方便,我这就找路飞去让他想想办法给咱们送出汾阳城,能坐上火车咱就能到天津了。”余二河说着站起身,刚要拿起外套出门,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门。

    “余老先生在不在...余二河,二河?”

    “是,雷正?”余二河一怔,算起来已经快两个多月没有雷家的消息了,平时各自惦记自家的事,突然听到雷正的声音,余二河立刻感到亲切。

    “小慧,快去给雷爷爷开门。”余二河赶忙出了门,冲着正在院子里玩的尹慧喊道。

    尹慧跑去开门,院门一开雷正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他的婆娘,两个人背着挎着行李一看就是远道而来。

    “哎呀,老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找到这了,快进快进屋来!”余二河上前拉着雷正就往屋里领。

    雷正脸上带着久别重逢见到老友亲切的笑容:“我也是刚来,这地址是你家大姐姐告诉我的,哎呀,这院子不错啊这么大院子好几间呢吧?”

    “可不是嘛,好几间!你们都回来了?雷老爷也回来了没有,有没有回安平看看?”

    雷正夫妇跟着余二河进了屋,振生娘赶忙将揉好面的盆放在一边,用盖板儿盖上面盆又洗了手忙着给雷正夫妇烧水喝。

    雷正夫妇将背着挎着的行礼都放下,在余二河的招呼下落了坐:“就我们老两口回来了,雷老爷一家还在严家。我这次来汾阳就是来看你的。”

    “看我?也是!咱们村里人还能联系上的眼下也就咱们老哥两,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余二河感叹的叹了口气,又觉老眼都有些发酸。

    “可不是嘛!”

    “他雷伯,喝水!”振生娘将两碗水端到桌上。“他雷伯,雷老爷还好不?你们这是刚到汾阳?”

    雷正走了一路也正口渴,端着碗湿了湿嘴唇:“刚到,雷老爷和夫人也还好,就是雷钰没了。”

    “雷钰没了?怎么没的?”余二河夫妇很是惊讶。

    雷正就将路上和到了严白木那发生的事和余二河说了,老两口只剩下叹气。余二河皱着眉头问道:“雷老哥,你伤的重不重?快给我看看。”

    雷正撩起衣服:“看着刀刺的,差点就穿了膛,得亏了游击队的人救下我,我又在定襄养了一个多月的这才捡回了这条命啊!”

    “那你们这是打算离开雷老爷了?”

    雷正点点头:“这年月,兵荒马乱的,雷家接连受难。如果还在安平,雷家上上下下也是需要人手,我们两口子赖着脸陪着老爷混口饭吃就行了。现在雷老爷家都投奔舅爷了,咱们不能再拖累人家。我们打算去宛平儿子家了,路过这就来看看你们。”

    “宛平,宛平是不是离天津很近?”余二河一辈子都没出过汾阳,但也读书知道一些地理,自从自己的兄弟们五弟六弟都离家了,他没事也会拿出地图看看。余振生去天津之后,余二河更是有空就看看地图,他没去过宛平更没去过天津,却能差不多说出从汾阳到天津一路经过的大大小小的城市的地名。

    “一二百里,已经算是很近了。以前每次跟老爷去天津时候,都会经过宛平。”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你们雷老爷的妹夫就是宛平人是不是?”

    雷正笑笑:“我还以为你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根本不知道旁人家的事。”

    余二河勉强笑笑摆摆手:“我又不是与世隔绝,再说你家雷用不就是在那家做事?你以前还老跟我夸,雷用在宛平都成了家了,在那边学了一口的京片子的口音不是。”

    “是!是!”说起自己的儿子雷正欣慰的笑着点点头:“这一晃多少年了,雷用的儿子都上学了。”

    “还是你好,这次去跟着儿子还有孙子看。”振生娘一旁羡慕的说道。

    “你们不也快了?”雷正笑着说道:“我这次正好也去天津,争取咱们把振生的事说下来。”

    “我们正因为振生的事着急,这几个月书信不通,路飞也给振生他们隔壁铺子打过电话,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电话也打不通。”

    “别急,别急,我还有事跟你们说。”雷正拿出一张纸条:“这个号码是张记掌柜家里新装的,再等个十天半个月张掌柜一家就搬家了,到时候就可以跟振生约个时候专门等你们的电话。”

    “呦,这是好事,=回头让路飞就按时间打过去。对了,雷老哥,你们去宛平要怎么去?”

    “有过路的车搭车去,怎么二河你问这个?”

    余二河叹口气:“本来我们早也想去了,只是二姐夫正月去了大东镇就一直没回来,二丫头这边我们放心不下。”

    “你是说,尹强?”

    余二河点点头:“听说正好正月十五,大东镇闹鬼子,死了二三百人,哎!”

    雷婶拉了拉雷正:“老头子,你不是说?...”

    雷正冲她摇摇头又接着问余二河:“那你们现在去天津,二姐和孩子怎么办?”

    “这院子的主人每个月给点钱,说是反正要雇人开院子,平时就各物打扫打扫别让院子荒了,二姐刚好能做这事儿,平时大姐两口子也能照应着。”

    “这倒是好事啊,这年头能找这么事由也确实不易。”雷婶感叹着又朝院子里看了看。

    “我也是这么想,院子主人说是振生的朋友,我其实也是担心,你说振生才去天津多久,就交到这么阔绰的朋友?天津那么繁华的地方,肯定是鱼蛇混杂,你说他突然就置办了房子,还有了些钱用,又有这样的朋友。我这心里啊,老是不踏实,怕他走歪路了。”

    雷正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心操的啊,振生是什么样的孩子,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会不知道?那房子与其说是振生的,不如说是六河留给他的,至于他交的朋友,多半也是因为他能接得起春明的事,也要做春明的的女婿了。这些事你不用担心,倒是尹强的事,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这段日子雷正心里一直纠结着一个事。

    在定襄养伤的时候,他们是住在游击队安排的住户家里,偶尔游击队的人也会去那里。

    雷正养伤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人给他送来些吃的,开始他没有注意,后来发现那人经常是偷偷的来,放下东西就走。

    后来雷正可以下地了,有一次看到那人送东西,雷正想要谢谢他,那人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即便这样,雷正还是看到了那人的一瞥,他的脸上有很新的疤痕,让整个人看上去很奇怪。脸上的疤痕让这个人看上去很丑,丑到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面目。但这个的外貌并没有因为疤痕和丑让人产生厌恶,如今这战火纷飞的年代,缺胳膊少腿脸上有疤的人随处可见,谁会在乎一个人一个好人,一个和自己一样在乱世中如同蝼蚁般的人长成什么样子呢?

    打听了之后雷正才知道,这人姓尹,是游击队里负责做饭的尹凡。他性格有点古怪,不爱说话,但做饭很认真,不管什么样的材料,在他手里都会做的很好吃,甚至不管游击队物资多短缺,他都能从找来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

    所以,游击队里的人不但不因为他脸上有疤性格古怪而讨厌他,反而会亲切的叫他尹师傅。

    雷正伤好离开定襄的时候,他和那位姓罗的队长告别的时候,看到了尹凡站在土坡上朝他看着,当他朝尹凡看去并挥手致意的时候,尹凡确是一转身走了。这人确是是怪了些,可雷正总觉得这个人的身量眼神有些熟悉。

    雷正到了xin州之后,和雷霆说了自己打算去宛平的想法,雷霆给雷正践行,尹白木特意拿出了当初雷霆送给他的柿子酒,喝到柿子酒雷正忽然想到那尹凡的身量像谁了。

    这个想法,一路上跟婆子闲聊的时候,雷正曾经吐露过。但他却没有真正把尹凡和尹强联系起来,现在听说了尹强的事雷正断定,尹强没有死!

    他又皱起眉头:“不对啊,他要是没死应该回来啊!”

    “你说谁没死?”余二河奇怪的问道。

    “哦,我猜的,我猜也许尹强还活着也说不定。”

    “活着,活着为啥不回家?”这下轮到振生娘惊讶了。

    此刻的尹强正把从上打来的一只野鸡煮熟,然后把鸡肉撕成一缕一缕的碎肉,又用着碎肉熬了一大锅的汤。一只鸡根本不够三十几个人的游击队每个人一口的,但是这一大锅有着碎鸡肉的汤里面下些杂合面的条子,就足够这些每天吃上两大碗的鲜鸡肉面。

    他想芃芃,他知道媳妇的名字叫芃芃,开始他是念不好的,后来他是习惯,他喜欢叫她凡凡。他也想念自己的两个女儿,尹慧乖巧伶俐,尹婷还是个婴儿却也让他爱不释手。

    可是他现在不想见她们,他不敢见她们,他怕吓到他们。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回到汾州,恐怕找个事做都很难,到时候就会拖累自己的婆娘和女儿们跟着自己受罪。

    更主要的事,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没了,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日本人轰炸下,死在日本人的扫荡中。他的命已经不是他的,不是他的妻子女儿的了。

    尹强曾经看着河里的倒影,他一头扎到河里,他想过死,可他被人拉了上来。

    他认得拉他的人,那个叫同村的叫外号叫罗霸道的人,罗霸道愤怒的冲他吼着:“懦夫,是男人就拿起枪,给我们的同胞报仇!想死,去大东镇啊,去站在日本人的炮楼下。去汾州啊,去安平,去孝义啊。到处都在闹鬼子,你有勇气死咋就没勇气活着跟他们拼呢?”

    “我不会打枪!”尹强低下头

    “那你会什么!”罗霸道插着腰瞪着两只大眼看着他。

    “我会做饭!”

    “也行,你给我活下去,正好我们饿了,你跟他们几个去作饭!”尹强顺着罗霸道手指看去,几个游击队员正在支灶。

    他朝那几个人走去,罗霸道又在后面喊道:“站住,你叫什么,哪里人?!”

    “我叫尹凡,安平人!”尹强知道,罗霸道都没认出自己,自己这副鬼样子不会有人认出自己了。

    他一面心灰意冷,一面心里又烧起了一团火。他不会扛枪但是他会做饭。人是铁饭是钢,尹强相信不会扛枪可以学,但是让游击队的人吃饱,他们就可以打死更多的鬼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盼来的消息 要来的亲人

    新的书柜,新的桌椅,一张油漆的黑板。

    余振生把自己所有的藏书都摆了上去,书柜还是显得有点空,他有点怀念何斌那满满的书架。

    “哥,这里还有几本书!”余振家抱着个油纸包进了,余振生一看到哪包赶忙接了过来:“这个不能摆。”

    “为啥,我刚打开看了,有书有杂志,就是上面的字很多我都不认识。哥你什么时候还教我认字啊,等我认识好多字就可以给我爹娘写信了。”小振家忽闪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期盼的看着余振生。

    余振生一边找地方把那些现几本书收好,心里确实另外一番滋味。之前盼着爹娘来了,有了这个小教室算是给爹找了点事,虽然不赚钱但他知道自己爹好为人师,总算可以有个解闷的事。

    可现在每天盼着家里的消息,但家里的消息却好像石沉大海一般,余振生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放不下来。另一方面,年过完之后街面上的变化很大,很多铺子经营不下去换了主。以前街上熟悉的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伴,有些跟着主家去了别处,有的铺子减人他们另谋生路,就再也没见过面。

    以前常跟振生亲近来听他说文教字的玻璃铺的伙计现在看不见了,以前常来的金银铺子的景映山也跟着叔叔到外地去了。现在余振生的“学生”,就只剩下杨五和振家,看着自己这兴致勃勃整理出来的小教室,余振生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胡同外几声枪响一阵骚乱,余振家一下子就紧靠着余振生,两个人同时站起身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一队人经过,噼里啪啦的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嚷着听不清说的什么,一阵狗吠声之后脚步声走远。

    “哥,是不是又在抓人啊?!”振家终于松开了拉着余振生衣角的手,他紧张的问道。

    “应该是,你在屋等着,我去看看院门关好没。”

    他刚走出房间,就听到啪啪的打门声,紧接着听见栓子在外面嚷嚷着:“振家,开门!”

    余振生赶紧打开院门让栓子进院,他左右看看,黑漆漆的胡同安静的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又急匆匆的插好门。

    “瞅什么啊?!”栓子抽下挂在肩头的毛巾,浑身上下掸了掸,回头看到振生的样子便问道。

    “你刚没听到枪声?”

    “听到了,还看到了一波子当兵的,好像在追什么人。”

    “你心可真大!也不怕把你拦下!”余振生走到水池边,正要洗手忽然被水池一侧蹲着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他刚要叫栓子,那人抬头伸手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怎么可能拦我,我可是开着汽车回来的!”栓子十分得意的说着,脚步却朝着武念知的房门走去。

    “超哥又让你开他的车了?”

    “练手,练手,超哥说以后说不定这汽车就跟现在人力车一样,我这么喜欢车要是学会了开汽车,将来可又多了哥吃饭的本事。”

    栓子说着已经来到武念知门前,他朝门里喊着:“娘,我能进去不?”

    西屋的门一开,栓子娘手里抱着一摞晒晾好的尿布出来:“你娘在这呢,你不是找你娘,你是想看娃儿了!”

    余振生看了一眼蹲着暗处的那个人,那人正抬眼看着自己。

    栓子呵呵笑着,等着他娘到近前,推开门娘两个前后脚走了进去,房间里刚才被枪声惊醒的婴儿还在嘤嘤的哭着,武念知正手忙脚乱的抱起一个哄哄,放下,又抱起另外一个。

    栓子娘将小玉从床上抱起,塞到栓子怀里:“喏,你来正好,抱着哄哄我去冲奶粉去。”

    说来也奇怪,自从武念知出了月子,栓子看到了这两个孩子莫名其妙就对小玉格外的亲,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小玉谁抱都该哭该闹闹,唯独每次栓子一抱起来小玉就不哭了。

    这次也是一样,刚才还因为武念知把她放下又咧嘴哭着的小玉,被栓子抱着便吧嗒吧嗒嘴停止了啼哭,闭上眼接着睡了。

    武念知的门窗上,映出栓子抱着婴儿在来回走动的身影。

    “进屋说!”余振生朝黑影小声说道。

    “哥,我想起来,栓子哥说让给他留着门,我没关门....”余振家见振生回屋抢先过来说道,他看到余振生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就闭上嘴不再说话而是歪着头好奇的看着进来的人。

    那人进屋就坐了下来,好像老熟人一样自己给自己倒了碗水。

    “谭大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余振生在他对面坐下。

    这个人正是谭莫,自从武念知生了孩子之后,谭莫每次进城都会替武队长给武念知带来些钱。

    “今天遇到点麻烦,也不知道武小姐有没有等着急。”谭莫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放到桌上:“振生兄弟,回头你帮我把这钱给武大小姐,天太晚了我就不见她了。”

    余振生笑着把钱收起来:“她又不知道你来,再说上星期你才来过,又怎么回等着急。”

    “嗨,这不是孩子开销大吗,我们队长自己来不来,就嘱咐我一定把钱送到。”

    余振生沉默片刻,见谭莫咕咚咕咚的喝了两碗水,等他放下水碗余振生才问道:“谭大哥,外面刚在抓人.不是在抓你吧?”

    “不是,我一个卖花的贩子而已,只不过我吆喝的时候没问题,一说话就不是你们天津口音我怕有麻烦。刚好已经进院子了,就跟那蹲了会....”谭莫笑着指着那个水池。

    余振生这才放心也笑了笑:“是,我一直向问你,听您口音很像北平的。”

    “这你还真没听错,我听你们口音还像山西的呢。”

    “这您也没听错!”

    哈哈哈,房间里的气氛更加轻松下来

    谭莫来过几次,余振生也见过几次,他们交谈的并不多,但见过几次也就成了熟人。

    “谭大哥你是北平人吗?”余振生对北平有着特殊的感觉,那有紫禁城。还有就是陈敏也是北平人,所以余振生心里对北平充斥着莫名的好感。

    “宛平!”

    “宛平?”

    “怎么了?”听到余振生惊讶的语气,谭莫反问道。

    “没什么,我见过宛平,我们从山西来的时候经过卢沟桥,从桥上就能看到宛平的城墙。”

    “对对对!就是那!”谭莫笑着说道:“振生兄弟,你们是山西哪里?”

    “汾州!汾阳!”

    “这越说可就越近了,你们那地方我知道,我二哥就在汾阳呢。”

    “那您二哥在汾阳做什么?”余振生给谭莫的碗里添着水问道。

    两个人一聊起,余振生才知道,原来谭莫是宛平人。谭家兄弟三人,在宛平城里算是个大户,现在家里的事是大哥主持,家里有个几百亩农田。二哥做生意的,娶山西汾阳的媳妇。谭莫是家里的老三,家也在宛平。

    简单的介绍完自己的情况,谭莫笑着道:“我们兄弟三人感情很好,可是志向不同。我这次进城办完事跟武队长请了几天假,老婆孩子要看看,而且我家里人给我送信,我二哥一家也到宛平了,我要回去看看。这不是吴队长还交代我一个事,让我问问武大小姐在这里住的怎么样,孩子他爹有没有信儿。”

    余振生摇摇头,张云鹤一走快三个月了,到现在音信皆无。

    谭莫一拍大腿:“我就说,这唱戏的可是真靠不住。咱队长也说了,这次放我回家,让我学么着看看,要是大小姐也愿意就把他们接宛平,我们那好歹到宛平更方便些。”

    这个事余振生不好发表看法,他微微笑着听着谭莫说着,心里想着张云鹤为人不应该抛下妻子孩子不管,这外面这么乱但愿张云鹤没事就好。

    栓子推门进来,他呦了一声:“你这有客人啊!”

    谭莫便站起身:“没事没事,我这就走了。”

    余振生也不阻拦,陪着谭莫送他到院门口。

    转身回了,栓子征用好奇的颜色打量着自己:“刚这人是谁啊?”

    “我的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我咋不认识?!”

    “谁说我的朋友你就都认识,你的朋友我还不认识呢。”

    “我的朋友都是拉车的,你认识了也没用!”栓子嘿嘿笑着。

    “看把你乐的,你这一回来先奔着念知那.....”

    “嘘嘘嘘,你可别乱说,我那是看小玉去的,你说着也奇怪,我一看到小玉,这一天在外面跑的多累就都忘了。”

    “那你还不赶紧听你娘的,成了亲让你媳妇给你生个....”

    栓子白了余振生一眼:“你这话说的一点不像从你余振生嘴里说出来的,怎么跟我娘,我干娘的口气一样?要生也得你和张芳先生.....对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保准你立刻乐蹦起来。”

    “什么消息,又有人给你提亲了?”余振生拿栓子调侃着。

    “你再拿我打镲我可不说了啊!”栓子蹦出天津话的口头语,他们本来就年轻学东西快,栓子又常在外面跑,还结实了唐观那些人,这天津话也越来越有味道了。

    “说吧,说吧!”余振生心里想着,现在那还又什么好消息,没有坏消息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今天我们去先春园那边,掌柜的接到雷家的电话了。”

    “人家是连襟,没事通个电话很正常!”余振生起身收拾洗漱,和栓子一句接一句的聊着。

    “当然正常!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栓子有些黯然,但随即又提高了语气说道:“雷正,雷伯已经痊愈了,他和雷婶要去宛平雷用那了。”

    “雷伯痊愈了,这倒是好事。”余振生点点头。

    “雷老爷还说,雷伯是要到先到汾阳,跟雷家小姑一起去宛平。”

    余振生擦着脸的毛巾停了一下,又是宛平?刚刚谭莫还说他是宛平人,看来这世界真是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

    “雷家小姑去宛平做什么?”余振生问道。

    “你不在雷家做事当然不知道,雷家小姑的丈夫是宛平人,人家是回婆家。”

    “咦?”余振生诧异的看着栓子:“雷家小姑的丈夫不会是姓谭吧?”

    “你咋知道,你咋知道,我可没跟你说话!”栓子惊讶的瞪大眼睛。

    “真巧!”余振生小声说道。

    虽然这事算是好事,可还没好到让他高兴的在屋里蹦起来:“你说的好事就是这个啊!”

    栓子一拍脑袋:“嗨,说岔了,我是说雷伯去汾州见了你爹娘,他们要跟雷伯他们一起来,说是已经动身了。而且都已经到了宛平了,过一两天雷伯就陪着你爹娘来了。”

    啊!!!余振生真的跳起来,一边跳一边抖着手里的毛巾撒欢一样在屋里来回的蹦着。

    栓子咧着嘴哈哈哈的乐着:“你看,你看,我就说的没错吧。”

    余振家好奇的从房间里探出头:“哥,咋了,栓子哥,我哥咋了?”

    “你没听见啊,你二伯二娘要来了,估计过两三天就到了!”栓子笑着对振家说道。

    “啊,太好了!”振家也跑过来抱着振生高兴的不得了:“振生哥,振生哥,我二伯二娘真的要来了啊,我可想他们了。他们能来,是不是以后我爹娘就能来了?还有,他们会不会带了我娘和我弟弟给我的信啊。”

    振家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把余振生瞬间冰清醒了,四叔四婶的事还告诉振家,自己光顾着高兴,竟然差点忽略了这个事,如果这个小家伙知道,他的爹娘永远也不可能来了,那他心里会多难过。

    “咳咳,也许吧。振家你刚在屋里干啥呢,这么半天没出来?”

    振家没回答余振生转身跑进屋又跑出来时候手里捏着几张纸:“哥,你看,这我画的画了好久的。”

    “这是啥?稻草人吗?”栓子凑过来看着振家画的那几张纸。

    “才不是呢,稻草人的胳膊是这样的。”余振家展开自己的胳膊比划着。“你看我画的这个小人,像不像芳姐姐在跳舞?”

    “小小年纪,你偷画你芳姐姐啊,那以后可是你嫂子!”这下轮到栓子开振家的玩笑了。

    “不是不是!”振家憋红了脸解释道:“这不是芳姐,这是一衣服架子,像个跳舞的人的衣服架子。有了这个架子,芳姐姐就不用来回走着当模特,她的衣服就可以这样穿在这些架子上,摆在店子里,我在劝业场看过的,那洋人的西服都有这个架子穿着让人看。我以后学会木匠活,就多做几个这样的架子,咱们也都摆起来....”

    余振生拿着振家画的有点样子,却没正经学过画画显得很粗糙的画工画的衣服模特的雏形,想到他自己闷着头在那里画了好久,他摸摸振家的头心里一阵阵的发酸发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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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泰民安介绍:
16岁的余振生离开山西来到天津。
从千里迢迢的回乡路到如今时代的巨变,生活习惯,人文水土,子女教育,老人赡养各种问题纠结这普通的家庭。
和那些为了谋生,发展,诗和远方的人们一样,他们定居他乡。
百年沧桑,国泰民安,心安之处即是吾乡。国泰民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泰民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泰民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