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九章 祸害江湖
卯时,日出。
万松山庄还如三年前那般,风光无限。
柳若松今日起的很早,他推开窗子,旭日的阳光就从东边照射了过来,空气新鲜,今天无疑又是个大好的晴天。
他今年已四十七,人在壮年,体力扔保持的很好,可谓正值巅峰。
柳若松不仅样貌英俊,还很富有,近年来在江湖中的名声更盛,如今的江湖人都愿称他一声“柳大侠”,江湖上甚少有人不知道他,而知道他的人,无论见没见过,只要柳若松这三个字,就足以让旁人对他尊敬。
他的万松山庄地势极高,不仅视野开阔,四周的景物甚美,万松山庄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的庄院。
不仅如此,他还有位美貌娇媚的妻子,秦可情……
两人间的感情一直很好,他妻子很爱他,因为他能给他妻子一切想要的东西。而且柳若松还很开明,即便有些事不能满足妻子,他也愿妻子离开山庄几天。
这样的日子他虽谈不上十分满足,却也很是得意,可近些天来,他睡得并不好;今日能起这么早也是昨夜未能睡好所致!
至于原因,乃是山庄对面的那片山坡。
那片山坡地势比万松山庄还那么一些,那里最近在大兴土木,每日一早就能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甚至夜间都不得安宁,对面山坡上盖的庄园,规模比他的万松山庄更大。
庄内的下人打听到,庄园主人是一位丁公子,他把两河一带,包括江南等地,但凡有名的土木工匠、园艺师傅,都请了过来。
柳若松细算了下,想要建成那座庄园,不算人力,单就所耗费的财富就是他万松山庄二十倍有余。
那位“丁公子”是谁?为何他没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位“丁公子”?
他一定要知道这人是谁,这件事他打算交给自己夫人去办,因为柳夫人还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不过根本不用他开口,坐在他身后的柳夫人先开口了。
“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丁公子的来历?”
柳若松道:“你已经知道了?”
柳夫人笑道:“我认识他,你也认识他。”
柳若松问道:“他是谁?”
柳夫人又笑了起来,笑的十分娇媚:“他叫丁鹏!”
柳若松失声道:“丁鹏?就是几年前那个穷小子?”
“对,就是他!”
“才过去三年时间……”
柳夫人笑道:“一个人若运气特别好,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能!”
柳若松也微笑接道:“或许他大发了横财,但武功却不一样,任何人的武功都要日积月累,苦练而来。”
柳夫人道:“所以他当然不敢上门找我们,我已经找了宋中了。”
柳若松道:“宋中?一剑送终?”
柳夫人微笑道:“对,他过会就会来。”
柳若松不仅没过问她如何认识宋中的,反而抚掌笑道:“看来他这次一定会死,谁也救不了他。”
柳夫人微笑道:“不错,谁也救不了他。”
……
正午,十月烈日的余威仍在。
青青低着头,垂着眼,就这么坐了许久,感觉那两道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自己,不由得气急,抬眼也瞪着这个男人。
任意在喝酒,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她……身形苗条婀娜,浑身皓如白玉,飘飘若仙,气质特异出奇,纯洁神圣,洁若冰雪;本就容色绝丽,却还带着几分少女般的娇憨。
酒已喝了很多,可任意丝毫没有醉意,看人的眼睛那是那样的清澈,还是那样好奇。
青青仍瞪着眼道:“你呆呆的瞧着我做什么?”
任意忽然开口道:“这两年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她粉颊一红,咬咬牙,点头道:“是又如何?”
任意淡淡道:“随便问问,你何必如此心虚?莫非你对我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青青微微一愣,随而不知是气还是恼,一根玉指指向他……半晌,娇叱道:“你……胡说八道,你……?”
任意叹道:“要不,我娶你?”
青青彻底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意颔首道:“那就这么决定了,等过上两年,我二人便成亲。”
青青大喝道:“谁说要与你成亲了?”
任意问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青青急道:“我何时说过?”
任意古怪道:“我还以为你乃是脸皮薄,因羞涩而不好开口,作为男人,我自然先开口挑明。”
青青气道:“我可没有这意思。”
“没有?”
青青忽然一惊,竟露出犹豫之色,虽转瞬既逝,但任意已笑了起来。
一见他突然笑了,青青立刻又生气了;不只是气,还很急,气的跺脚,也急的跺脚,却一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解释。
任意笑道:“好了,青青也不必多说,也不必解释,你我心中明了即可。”
但见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神态说不出的娇憨,任意又笑道:“我们该走了。”
青青道:“我哪也不去!”
任意淡淡道:“你可也没得选。”
霸道的话语,霸道的手,霸道的手已经拉住了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被他拉着,青青抽了几次也没抽回来。
“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祸害江湖!”
……
天君,一个让武林震动的名号,也是一个让江湖胆寒的人物。
青青一直不知道他那句“祸害江湖”到底是什么意思,亦是不知天君的可怕。三年来,自己与他相处时间虽然不长,或许也可说相处很长时间了。
但青青从未见他生过一次气,发过一次火,更未见过他杀过一个人。
他似乎永远那么懒洋洋的,悠哉悠哉的过着日子……对世事毫不关心,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可直到跟着他来到峨眉金顶后。
青青这才明白,天君为何叫天君,天君为何如此可怕。
从山门开始,峨眉派年轻一辈尚且,他不过隔空一指就让这些人动弹不得,但老一辈人却没那么好运。
青青根本就不知为什么,也来不及问为了什么,只见他一人在峨眉金顶,把峨眉派十二名长老,还有他们掌门全毙于掌下。
随后潇洒离去,根本不理会事后会造成武林多大震荡。
道路很宽,路上行人无数,他们刚下了峨眉,来到小镇,青青还有些反应不及……
“你,你无故为何要杀他们。”
任意淡淡道:“当年枫树林内,七大剑派乘我与燕十三决战之后围攻于我,虽过去近三十年,可我记性却很好。那时没心情理会他们,现在我却很闲。”
青青不可思议道:“很……很闲?那……那你还要去找其他六大派?”
任意颔首道:“自然,年轻一辈我暂且放过,可老一辈可不行。”
第一百八十章 找来的丁鹏
宋中躺在马车里,人仿佛已经睡着,他已经很累了,累的像一头死猪。
马车走得很平稳,车厢内铺着柔软的毯子……宋中躺在车厢里,正在恢复体力,因为他要去杀人。
想要杀人就一定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所以现在他须要休息。车厢里有吃得,也有水,足够他三天使用了,他在车厢不仅路途中都无须浪费体力,等到他杀人世,他的精神与体力也会恢复极佳。
宋中其实并不喜欢杀人,可是他又非杀人不可,因为他要名声,他要财富,他还要女人,对于他这样只会用剑的人来说,想要这些只能杀人。
这辆马车是柳夫人替他准备的;那是个温柔又贴心的女人,这次他杀人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最渴望已不是名声,也不是财富,而是她,那个属于别人的女人。
她实在让宋中着迷,甚至沉迷,沉醉……
她的娇媚,她的眼波,还有她的肉体,足以令他发疯,令的痴迷到无法自拔。
她陪了他三天,这三天宋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现在他要为她去杀个人,这个人叫丁鹏。
宋中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更谈不上见过这个人,可是丁鹏必须杀,因为她要丁鹏死,他便会去杀了丁鹏。
紧了紧手中的剑,这柄剑已经杀过很多人了,很多比丁鹏这个名字更响亮的人,在他眼中看来,丁鹏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
大明湖畔,阳光艳丽。
一个人斜斜的靠在风雨亭的栏杆上,栏杆下的湖水十分平静,残秋的清风吹进亭中,风中已有了寒冬的冷意。
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且又温柔,温暖如情人的手,温柔得像是情人的眼波,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悠然,那么祥和,那么的和煦。
青青就坐在任意的身边,姣好的俏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无奈,还有些许的复杂。这些天她总算见识到他胡闹起来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
武当、点苍、华山、昆仑、海南、崆峒六派并没有遭殃,青青不想他那样杀人,他也答应了下来。
可是这三天,青青竟陪着他上过青楼听曲,到过赌坊赌钱,还去过皇宫大内……
他做的事可以很普通,也能很疯狂,他似乎就是一个这样普通与疯狂的人。
一双手拿着酒壶和酒杯,如此美丽,倒上酒后,送了过去,如此温柔……
青青轻叹道:“你要坐在这多久?”
任意在这里坐了一天,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听着风,看着景色,不用动,只要喝酒,这很适合我。”
青青娇媚的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就无事可做?”
任意看着她,眨眨眼,问道:“你告诉我该做什么?”
青青没好气道:“我如何知道。”
任意微微的啜了口酒水,淡淡道:“我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要不还是去把六大派那些人给杀了吧。”
青青深吸口凉气,道:“你难道除了杀人什么事都不会做了?”
任意叹道:“我好想的确没什么事可做。”
青青问道:“你很喜欢杀人?”
任意沉吟一会,道:“不能说喜欢,也不能说讨厌。”
青青不懂。
任意道:“有些人杀人我会感觉痛快,有些人杀了我也并不讨厌,也有一些人我不得不杀。”
青青黛眉微蹙,道:“什么意思?”
任意道:“有些人我想杀,所以杀了他们我会感觉痛快。有些人我看不顺眼,所以杀了他们我也不讨厌那种感觉,还有一些想要杀我,我也只好杀了他们。”
青青道:“你若无事可做,可以练武。”
任意道:“其实我一身内力一直在运转……即便我这样坐着,喝着酒,说着话,其实也在修炼内功。”
青青惊讶道:“怎么可能!”
任意道:“只要知道诀窍,你也可能做到。”
青青忍不住问道:“什么诀窍。”
任意道:“一心二用。”
青青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也可以练剑!”
任意淡淡道:“剑法到了我这种境界,只能靠悟,再练只会把脑子练傻,练呆。四处走走,看看路途的风景,兴许我武功就精进了。”
青青瞪大着眼,道:“你武功是这么炼成的?”
任意道:“差不多是如此吧。”
青青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道:“你难道不能找件正经事做?”
任意一愣,忽然笑道:“我除了为自己医病外,这一生中好像从来也没有做过一件正经事,因为我已经找不到件正经事做了。”
听到他的话,青青也愣住了。
这人好似真没做过甚正经事,但他总是能住最舒服的房子,穿最讲究的衣服,喝最好的酒。
江湖上,江湖人人追逐的名利,财富,权利都好似对他没什么吸引力,这些东西与他而言,说不上稀奇,更谈不上稀罕,他若想要,好像并不难得到,反而可说轻而易举。
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了,当一个人的武功这么高时,似乎根本不用在乎那些。
耳畔传来足音,青青道:“有人来了。”
任意微笑道:“对啊,他也是时候来了。”
青青问道:“你知道是谁?”
任意道:“你马上就能见到。”
青青见到了来人,这个人她也认识。
丁鹏已经变了,三年间他变化很大,仿佛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冲动而无知的毛头小子,现在他才像个真正的男人。
他不但穿着锦衣华服,腰盘玉带,还变得成熟而稳重,变化最大的还是身上那种带着超越一切的自信。
手按在刀鞘上,就好似握着人的命运一般,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
人施施然走过来,脚踩在地面上,仿佛已把江湖踩在了自己脚下。
这种自信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那种莫名地自信,这种自信是经过捶打,得以历练,不易碎裂,不意撼动。
任意看着他,微笑道:“你长进了。”
丁鹏也笑了笑道:“一切多亏了你,我总该当面与你道声谢。”
说着,他很真诚的说了句:“谢谢!”
第一百八一章 找来的宋中,找来的峨眉
任意笑道:“你来一定还有事,坐下说吧。”
“好!”
丁鹏坐了下来了,对青青微微点头,接着转头道:“我已经知道尊上是谁了。”
任意道:“他告诉你的?”
丁鹏点头道:“是老师告诉我的,我还问过老师关于你的很多事?”
“哦?”
丁鹏凝视着他,好奇的问道:“当年枫树林一战,燕十三是胜了还是败了?”
任意道:“是燕十三赢了,输的是谢晓峰。”
丁鹏皱眉道:“可燕十三已经死了,谢晓峰反而活着?”
任意道:“谢晓峰本来已经死了,但我答应了个女人的请求,所以救活了他。”
丁鹏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燕十三是死在你手上?”
任意笑道:“这并不难猜。”
丁鹏也笑道:“因为你是天君,老师曾说过,天下间似乎没有天君做不了的事,他还提醒我,不要得罪你。”
任意含笑道:“看来他很看重你,所以才提醒你不要来招惹我,作为一位长辈,他做的很对……可惜,你已不是个孩子了,我看的出来,你想挑战我。”
丁鹏很惊讶道:“你认为我想挑战你?”
任意道:“因为你这份自信,即便面对我,也表露了出来,毫不收敛。”
他没有承认,亦没否认,这份野心他相信老师也瞧出来了,不然也不会与他交代“绝不能招惹天君”的嘱咐。
丁鹏问道:“可我知道,自己即便学成那样的刀法,也还不够。”
听完丁鹏这一句话,青青显得有些吃惊;那样的刀法……她当然猜到了是什么刀法,那种刀法她也练了八年,丁鹏三年就成了?
任意笑道:“你一定为自己想好了,你会去找谢晓峰。”
丁鹏肃然道:“昔年夺命剑客燕十三能败神剑三少爷,那我也能!”
任意颔首道:“有志气,了不起。”
丁鹏笑道:“能得天君一句夸赞,我丁鹏已经很高兴了,至少我已不是三年前那位让君上看笑话的小子。”
任意也笑道:“当你斩断谢晓峰的剑时,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丁鹏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帖子,递了过去:“十二月十五,在下在圆月山庄设宴,君上若有暇,望能大驾,丁鹏必然扫榻相迎。”
任意接过请帖,点头道:“我会去的。”
丁鹏微笑着,站起来道:“那就不打扰君上了。”
“沙沙”的脚步声,古道上走来一人,他鲜衣华服,冷峻的脸,一柄剑握在手中,一双眸子冷冷的盯着风雨亭中。
他盯着的正是刚才站起的丁鹏。
丁鹏好奇的看着他,忽然问:“你找我?”
宋中冷冷的道:“你就是丁鹏?”
丁鹏点头道:“我是。”
宋中道:“我叫宋中,一剑送终!”
丁鹏笑道:“我听过你的名字。”
宋中道:“很好,我是来杀你的。”
丁鹏好奇道:“你来杀我的?”
宋中叹了一声,忽然道:“我答应过一个人,她要你的命。”
丁鹏又问道:“一个女人?”
宋中目光突然又冷了起来,冷冷的目光看向了他腰间的刀,道:“那与你无关,你我本无仇无怨,但你必须死,不过我可以让你先出刀。”
丁鹏又笑了,这次他没再说话,而是拔出了弯刀……
宋中愿意让丁鹏先出刀,却不是让他一刀,所以见着弯刀后,他的剑也拔了出来。然后他就看着丁鹏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那好像只是柄普普通通的刀,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那柄刀的刀身很弯,弯得像一把镰刀,更像一轮新月。
宋中一直盯着这柄弯刀,等待弯刀挥起的瞬间,他就会一剑刺穿丁鹏的胸膛。
刀光一闪!
但见刀光,宋中已经动了,可是他才一动,刀光已然不见。
刀回到了鞘中,他明明看见了那柄刀,却没有入看见刀是如何出手的,丁鹏好像只是对着自己的剑走了过去。
宋中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一柄看不见的刀,他已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可他却并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突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剑没落下,但剑身却变了,手还握着剑柄,剑身竟变成两半,是被削成了两半。
剑柄虽未被削开,可是宋中再也拿不住手中的剑。
剑落在了地上,丁鹏站在他身旁,只说了一句话:“以后别轻易出口叫我先出刀。你能活着是因为你是被那个女人叫来的;因为她,你一败涂地,也因为她,你可以活下来。“
语落,二人擦身而过。
人已走远,宋中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
青青不可思议道:“他真练成了。”
任意道:“对啊,他已经练成了神刀斩。”
青青凝望着他,道:“你就一点不担心?”
任意反问道:“担心他杀我?”
青青点了点头。
任意笑道:“我本就是个该死的人,可惜天都收不了我,我就该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还逍遥自在。”
“真不……”
青青黛眉微蹙,止住了话语,因为她又听见了脚步声,而且这一次来了许多人。
“是找丁鹏的?”
“是找我的。”
“找你?”
她不明白,谁会找他,或者说谁敢来找他?难道是悠然山庄的人?
根本无须青青继续猜测下去,因为她已看到了来人,是女人,清一色的女人,其中也有女尼,一个个穿着白麻孝服……
青青叹道:“她们是峨眉派弟子?”
任意点头道:“对,是峨眉派弟子。”
青青问道:“你知道她们一定会来找你?”
任意道:“不是知不知道,而是我并不在意。”
她已没话好说,但其他人却有好多话讲。
为首是个美人,虽然也是白麻孝服,但还是能看得见她纤细的腰和笔直的腿,还有那脱俗的容貌。
“恶贼,今日我峨眉定要为掌门与众师长报仇。”
“师姐说的错不,不能饶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呼声顿时响成一片,本还刚刚回神的宋中又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峨眉派弟子会出现在这,他更想不到,她们似乎是来杀那人的。
他又是谁?
任意缓缓起身,慢条斯理的说道:“上一辈的恩怨,小辈还是不要参合了,为尔等性命着想,还是回去吧。”
人已被此话气的浑身颤抖,娇叱道:“我师门大仇,怎能不报,纵然你武功盖世,今日我峨眉弟子也要你死在峨眉剑法之下。”
任意叹道:“可我不会死,对我出手你们却一定会死。”
“少说废话,出剑!”
娇喝一声,十二名峨眉弟子群起。
面对着霍霍剑光着身,任意淡出左手,真气雄迈勃发,一掌震出,十二人纷纷吐血倒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但即便如此,她们仍未选择罢手。
她们来了七十八人,一掌后只剩下了六十六人,而六十六人能如何?
一双眼睛正死死的注视着那银发公子,那是双惊讶的眼睛,但不过十息时间,那双惊讶的眼睛已变得惊恐,惊惧!
仅仅十息,仅凭一双手,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只是简单的一掌,人就带着骨碎声飞了出去。
掌法没有丝毫的变化,看起来也不凶狠,更不高明。可再厉害的剑也会被那只手折断,再厉害的剑法也会被他一掌破去……
没有人能接下他一掌,没有剑能抵得过他一掌。
在那平平无奇的双手面前,所有人都飞了出去。
当她们像落叶一样飞出去的时候,她们也像落叶一样没有了生机。
宋中还活着,还有几名峨眉派弟子也活着,活着是因为他们没有动手,没有出剑,只是瞪着双眼……
看着人死去,又看着人走远,再看着人离开。
第一百八二章 聪明的女人
宋中虽然还活着,但和死人已没有区别。
一个冷酷而骄傲的人,如今已变得颓废而憔悴,一个剑不离身的人,如今手中没有杀人利剑,只有酒杯,只有酒壶。
酒水倒上后,他立刻一饮而尽,酒量再好的人都会醉,他也快醉了。
柳若松夫妻二人见着宋中的时候,都很惊讶。
无论如何,他人已经回来了,所以柳若松走了过去,坐下后微笑道:“这次辛苦你了,我来敬你一杯。”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对宋中很有信心,一剑送终这个名号是用血洗刷出来的,柳若松相信,丁鹏一定已经死了。
柳夫人也坐了下来,露出了最娇媚的笑容,道:“我也要敬你,因为你从来不喝酒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喝得如此痛快!”
许多剑客从不沾酒,是因为酒能让人麻痹,酒能让人神志不清,更重要的是酒会使得剑客拿剑的手不稳。
手不稳就是剑不稳,剑不稳离死就不远了,这对于练就杀人剑的剑客而言,乃是大忌。可现在宋中的手,莫说拿剑杀人,就算拿着酒杯都在微颤。
是什么造成他如此巨大的变化?柳若松不知道,秦可情也不知道,他二人在看见宋中拿杯的手,只有惊愕!
比起柳若松,秦可情对他更有信心,因为她对他这个人,这只右手再熟悉不过了……只有那样的手才能使出干净利落的剑法,只有那样的手才能出剑狠辣无情。
现在这只手却……
宋中一直在喝酒,也不停地倒酒,他以前不懂为何一个用剑的人会喝酒,他见过太多酒鬼手抖得连酒杯都拿不稳的样子。
这样的手如何拿剑?可现在他的手也是如此,他的手也拿不了剑了,这很可笑,非常可笑。
宋中现在已经醉了,他虽然醉了,但还能说话,口齿还相当清楚:“你一定想问我杀了丁鹏没有。”
柳若松依旧笑道:“我不必问,你既然出手了,那丁鹏一定已经死了。”
宋中看着他也笑了,笑得讥诮而讽刺,他在笑柳若松,也在笑自己,他笑道:“没有,我告诉你丁鹏没有死。”
柳夫人讶道:“他没有死?”
宋中道:“我杀不了他,他也是个杀不了的人。”
柳夫人问道:“你为什么杀不了他?”
宋中忽然怒了,他怒视着这个女人,一个令他痴迷、令他沉醉,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的女人……
他怒喝道:“因为他有把刀,一把弯弯的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刀,也未曾见过那样的刀法,他挥刀的时候,我甚至连他的刀都没看清。”
两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他们不想相信,却由不得他们不信。
丁鹏,那个三年前消失的小子,再出现不仅拥有巨大的财富,甚至连他的武功也……
柳若松稳住心神,问道:“你在西湖看见丁鹏的时候,孙伏虎,林祥熊,南宫华树,钟展四人还跟在他身边?”
宋中摇头道:“丁鹏没在西湖,他去了济南,我在大明湖畔找到他的。”
丁鹏本在西湖,孙伏虎,林祥熊,南宫华树,钟展四人近来就跟在他左右,为何丁鹏又会出现在大明湖畔?
柳夫人忍不住问道:“他去大明湖畔做什么?”
“啪!”
酒杯忽然落地,摔碎了……宋中也忽然颤抖起来,这次不仅是手,他整个人都在颤栗,止不住的打哆嗦。
那已被酒水蒸红的脸,瞬间煞白,毫无血色,两人都看出来了,宋中是在恐惧,
“他……他……他去见了……见了一个人。”
两人连忙问道:“见谁?”
宋中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我不认识那人,但我……但我见到了他杀人。”
柳若松追问道:“杀谁?”
宋中抖的更厉害了,他目眦尽裂,嘶吼道:“不是一个人,峨眉的慧因,还有很多峨眉弟子。我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但那些人几乎全死在那人手上。”
柳若松脸色大变。
他前日刚得到消息,峨眉派十二长老连同掌门被一神秘人杀害,如今整个峨眉派都在寻找那人,丁鹏见的就是那凶徒?
三年前丁鹏被悠然禁地的主人所救,难道又是悠然禁地的人出手?丁鹏这三年来一直在那个地方?
不等他问出那个人的体貌特征,宋中以一脸惊恐的说道:“我也杀过不少人,但我从未见过谁杀人能如他那样……如此的,如此的轻而易举,那个白发的年轻人,他杀人如斩草絮!”
白发的年轻人……
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柳若松没听过,也想不到那人是谁,更猜不出那人的目的,现在他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来,因为宋中倒在了桌上。
即便如此,他人还在颤抖,他的脸还是很惊恐的样子。
柳若松现在只能也为自己倒酒,他现在也想醉过去。
但有柳夫人不同,当听到白发的年轻人的时候,她好像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三年前她好像就见过!
……
秦可情果然是个女人,一个娇媚动人,且十分聪明的女人。
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了,这几天时而飘下雪花,
而今日,雪虽已住,风却未定,天似乎更冷了……这样的天,她却只穿着件薄薄的轻纱衣裳,薄得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样。
任意的行踪实在很好找,因为他就在万松山庄最近的小镇,秦可情也实在很聪明,她很快就找到了他,而且是在青青不在的时候。
客栈里很暖和,任意打了一个哈欠,随手扔掉手中的书籍,然后就看见她像一片雪花般,飘飘然的来到了自己面前。
她的风姿妖媚,她的仪态千万,她忽然发出那种清悦如银铃的笑声:“公子可还记得我,我们三年前就见过面。”
任意看着她笑道:“你想活命?你想活命所以来找我?”
秦可情微微一愣,脸上又露出了甜蜜动人的微笑。
听到的这番话,她太开心了,因为有这番话就说明眼前的人一定能救自己。
秦可情笑道:“看来公子知道妾身是谁。”
任意微笑道:“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已经知道了。”
第一百八三章 自作聪明的女人
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我就是柳夫人,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他要赶我走,我只能乖乖的滚蛋。”
任意未搭话,还是微笑的看着她……
秦可情道:“公子该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很难反抗,而且很难生存。”
任意道:“你想要跟着我?”
秦可情又笑了,笑得更甜蜜,更动人……可她忽然又止住笑意,缓缓的摇了摇头。
任意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秦可情道:“其实他对我一直不错,我住的房子很大,睡的床也很软,每天吃的也很好,我的衣服材质,都是波斯运来的丝绸。”
任意颔首道:“瞧的出,你是个从未吃过苦的女人。”
秦可情柔声道:“其实可情很想跟着公子,可我这样的女人,公子你养的起我?”
任意笑了,笑的很开心,笑着摇了摇头。
“当年的事公子想必也知道吧!”
“我知道。”
“丁鹏回来了,他回来报仇了。”
“我也知道。”
听话任意的话后,她突然褪去了那件薄薄的轻纱……
莹白胜玉,白皙无瑕的肌肤在烛火照耀下,晕着一层柔亮蜜光……若说轻纱罩住了她动人的身姿地话,那此刻她那曼妙的身段更加凸显起来。
在轻纱下还有紧身袖衣和散花罗裙……
一个聪明的女人,一个了解男人的女人,就一定知道;当要诱惑一个男人的时候,绝不能一口气就把自己脱个精光。
秦可情深谙这个道理,此刻正是她风姿最动人的时刻,此刻正是她最有魅力的时刻,她相信此刻这个男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因为她还有衣衫在等待这个男人亲手褪去。
她的眼波妩媚多情,她的朱唇娇艳欲滴,她的身段曼妙动人,她的笑容更加勾魂。
“我知道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只要你杀了他,杀了柳若松,我便会成为一个可怜的寡妇。一个可怜的寡妇,丁鹏也绝不会为难我的。”
任意点头道:“你说的对。”
秦可情嫣然一笑,道:“幸好这个可怜的寡妇在丈夫死后,可以得到丈夫所有的财富,谁能够娶了她,都不用为钱而发愁,而且也不用担心养不起她。”
任意道:“可有人不会同意。”
秦可情惊讶的问道:“谁?”
“就在你身后!”
当秦可情转过身时,她真的看见了一个人。
宋中就站在她的身后,秦可情不知他来了多久,仿佛已经来了很久了……他手中拿着剑,一柄已经出鞘,泛着寒光的杀人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这愤怒的人,秦可情道:“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宋中怒吼道:“我不明白。”
秦可情轻道:“我只是想活命!”
宋中不可思议地道:“为了活命,你就愿意和他……和他……”
秦可情道:“人为了活命,这有什么错?若你能挡住丁鹏,你不怕他,我也会找你杀了柳若松,我也愿意嫁给你,可你做得到么?”
宋中垂下了头,一声不吭,因为他做不到。
秦可情柔声道:“你该走了。”
“走?”
听到这句话,宋中忽然又抬起了头,大喝道:“我不会走。”
秦可情淡淡道:“不走又能如何?”
宋中双目赤红,嘶哑的声音说道:“我能杀他,无论是丁鹏还是他,我都能为你杀了他们。”
秦可情笑了,笑的讥讽,笑的如此刺眼。
剑光一闪,已向任意的咽喉刺了过来。
任意看着这刺来的一剑有些许惊讶,因为宋中看他的眼神他是如此的熟悉,那种恐惧,那种惶恐他见过无数次。
可甚少有人能消除这样的恐惧,甚少有人还敢对自己出剑。
但宋中做到了,一剑送终,他的出手不但准,而且狠,甚至还很快。
用剑的人,若能忘记招式,那他的剑法一定会很高明,因为随心所欲的变化,才是剑法的至高境界。
用剑的人,若能忘记生死,那他的剑法一定会很迅疾,因为这样的人出手才不会犹豫,剑一旦没有犹豫,自然也就快上三分。
宋中的剑说不上高明,但已没有了犹豫,与他而言,杀不了任意,不如就此一死。
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剑已经到了,来到了任意的面门,然后一根指头弹在了剑锋。
“叮”的一响,没有火星四溅,剑锋颤了起来。
剑光忽乱,乱如花雨……
宋中手里的剑,忽然碎成了百片,碎片疾闪飞射,射入房梁,射进墙壁,也没入在了地板上。
宋中的手也已被震得发麻,倒退出七八步,方才稳住身形,他再看那人时,眼神已不是恐惧,而是无奈与绝望。
那人只是弹出了一指,看似随意的一指,给人一种干净、逸雅、出尘的感觉。
但在这一指下,自己的剑却是尽碎,尽折。
他武功到底有多高,他到底又是谁?
秦可情再次笑了起来,她看着任意的眼睛已经发光,她此刻的笑声无比动听,好像今天才是她这一生最开心的一天。
可在她笑时,又来了一个人。
云霞般的锦绣羽衣,长发披肩,宛如流云,虽然她脸上还蒙着层轻纱,让人看不见她的脸,可是那双盈盈水瞳不带泥尘气,灵亮慧黠。
柔弱无骨的身姿,纤腰娉婷更是不盈一握。
这样的女人,即便是宋中都已经看呆了。
青青对着他道:“该死的不是你,而是她,其实你比谁都清楚。”
宋中看了眼停下笑语的秦可情,沉声道:“我知道。”
青青问道:“那你为何不杀了她?”
宋中咬着牙,不语。
青青道:“你舍不得,你还有一丝奢望……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要杀的人是谁?”
宋中又看了还在笑的任意一眼,摇了摇头。
青青轻叹道:“他姓任,名意。这个名字你想必听说过。”
听到这个名字,宋中怔怔的出神……突然他双眼睁大,瞳孔收缩,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那一脸笑意的男人。
“不……不会的,天……天君已经死了。”
青青道:“他们都不想他还活着,所以你们才认为他已经死了。”
宋中喃喃道:“银发,白衣……你真是天君,你真的是他。”
一个不怕死的人,现在居然又开始颤抖起来,他又开始了恐惧。秦可情不懂,她更不懂为何宋中看着自己会露出那样的目光。
她见过这样的眼神,在他杀人的时候。
秦可情长袖轻挥,七点寒星已被她打了出去。
宋中的双眼、胸腔、咽喉被打中了,但他手中的剑也刺进了秦可情的心口……剑虽已断,但还犹有余刃。
鲜血溅出时,两个人都倒下了。
倒在地上的秦可情还看着任意,看见了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忽然她想起来了,想起了天君是谁,想起了在自己还是儿小的时候,听过那人的故事。
她已知道宋中为何而恐惧,为何要杀自己,因为别无选择。
第一百八四章 圆月山庄
有人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秦可情走了,柳若松并不奇怪,但她却已经死了,尸体还被送回了万松山庄。
当柳若松看见尸体的时候,他没有伤感,没有悲切,更没有哭,他只有恐惧,深深的恐惧,说不出的恐惧。
他以为秦可情的死,是丁鹏所为。
柳若松其实还没到绝望的时刻,因为他是武当派的弟子,他的朋友还很多,他可以回到武当寻求庇护,可是他并不想这么做。
因为他与丁鹏的恩怨绝不能闹大,若武当的同门知道,他就失去了武当掌门这个资格;而且他舍不得这片家产,更舍不得自己十几年来,好不容易经营而来的名头。
也就在他犹豫不决,或者即将下决心回武当之时,他遇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蓝蓝。
蓝蓝告诉他,自己是丁鹏的妻子,蓝蓝还告诉了他,自己知道丁鹏刀法的秘密。
……
十二月十五,戌时刚过,已近亥时。
暮色降临,圆月也缓缓升起,今晚的夜色很美。
圆月山庄的华丽豪阔,简直超乎众人的想象,而今日来到山庄的客人,也比众人想象的多,他们多数人都好奇丁鹏是谁,好奇这名圆月山庄的主人究竟有多大能耐。
大厅里的客人各个都是有名之士,但在后院水阁内,来的人却并不多。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水阁,水阁的客人其地位与名望,不是大厅里地客人能比的。
凌虚自然有资格来到水阁,他是武当派的大弟子,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样貌看来却比年龄还苍老些。
他平日里粗茶淡饭,苦修,素食,禁欲使得他看上去更显年老一些。
不比他人的鲜衣华服,凌虚身上的道袍,也不过是粗布所缝制。他似乎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但他手中的剑却令所有人肃然起敬。
一柄形式古拙的松纹古剑,已表明了他的地位,他极有可能就是武当的下任掌门。
南宗少林的俗家大弟子孙伏虎,江南六省八大镖局总镖头林祥熊,曾经的四大世家的南宫世家南宫华树,还有风云剑客钟展,以及梅花、墨竹……
凌虚认得这六人,既然梅花老人和墨竹子在此,那么青松剑客也绝对会到。
丁鹏来了,水阁内的众人忽然都打量着这位山庄的主人……
他很年轻,他很骄傲,他也很有派头,这是丁鹏给他们的第一眼感觉,然后他扫了眼众人,只是微微点头,又离开了水阁。
有人开始不满起来,在他们看来丁鹏实在太目中无人了一些,好像全然不把他们看在眼里。
有人冷哼,有人冷笑,其中最为不满的是位老人。
这位老人就坐在主位上,他身材高大,虽头发全白,却也红光满脸,他大口吃肉,也大口喝酒,任谁都瞧不出他其实已经有八九十岁了。
众人让他坐在主位,并不是完全因为他的年纪,“大刀斧王”孟开山早年就很受人尊敬,不过他三十年前已经退隐。
年轻一辈或许猜测他是因年迈而洗手退隐,但老一辈的人却知晓他这么做的原因。
稍顷,主人回到了水阁。
在丁鹏身边还有两位客人,这里的所有人都没被主人亲自迎接,包括凌虚,也包括孟开山,这两人是谁?
来的一男一女。
男子样貌清奇特异,明明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竟有着一首银发……他长袖白衣,嘴角微微上翘,似在淡淡的微笑,修长的眼睛也有笑意,使人感到他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而女子锦绣羽衣,衬出婀娜苗条的身段,她莲步洒脱飘逸,流云般的秀发洒落在犹如削成的秀肩上,一层轻纱蒙脸,眼澄似水。
当两人走进水阁的时候,这里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但凡有江湖人在的地方,不是互相争斗就是互相吹嘘,可现在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这对男女。
他们诧异,他们好奇,他们不屑,在短暂的打量两人后,他们又吃喝起来,唯独两人没有动,没有开口,霎时就连冷汗都已湿透衣衫。
孟开山已经年近九十的老人了,本红光满面的脸已发白,脸上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已加深,眼睛里露出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恐惧。
这种恐惧的强烈,令他几近窒息,难以疏解。
除了他,另外个人就是钟展,三十年前的枫树林,他见过他,他见过那柄剑,他见过在那柄剑下,在那人手中,人命是如何的不堪,如何的脆弱。
钟展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抬起,再也不敢看向那人,现在他只想喝酒,只想灌醉自己;可是他的手,竟忽然连酒杯都拿不起来。
没人注意到二人的变化,因为他们已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一顶气派极大,装饰极为奢华的大轿,被八人抬着穿过庭园,就停在了水阁外的九曲桥头。
任意看了眼丁鹏,笑道:“你忙吧,今日我二人只是来瞧热闹的。”
丁鹏微笑道:“那你随意,今日的热闹一定不让你失望。”
任意带着青青坐了下来,好巧不巧,就坐在了孟开山身旁。主位有三个座位,本就是为他们二人还有那位没到的谢先生而设。
一清脆的语声问道:“他好像认识你。”
任意看了眼几乎要瘫软在地上的孟开山,道:“我的确见过他,那年在枫树林,他年龄最大,也最聪明,他当时跑的最快。”
青青瞧着孟开山此时的模样,直感好笑。
轿帘被人掀起,轿里伸出了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柳若松正扶住这只手,接着从轿里走出来个女人。
这个女人正是蓝蓝,一个如秦可情一般娇媚、柔弱、动人,却更加年轻的女人。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个女人,他们看见这个女人后,表情都变得奇怪起来。
当凌虚看见柳若松与这个女人时,立即沉下了脸,走了过去。
“带着她一起回去。”
柳若松问道:“为何?”
凌虚厉声道:“她不是你妻子,无论你在外如何,也不该带着这个女人来到这里。”
柳若松忽然笑道:“该回去的不是她,是你!若你跪下来给她磕头赔罪,再滚回去的话,我兴许会饶了你。”
第一百八五章 厚颜无耻之人
凌虚的脸色变了,大喝:“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柳若松微笑道:“我说得已经够很清楚了,你也应该听得很清楚。”
他才五十二岁,他还没到耳鸣耳背的年纪,一个练武的人若不身中重伤,也甚少会听觉不灵,他只是万万想不到,柳若松敢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凌虚极力控制自己的怒火,道:“你是否忘了本门第一条戒律!”
柳若松道:“我以前的确是武当弟子,可现在已经不是了。”
武当乃七大剑派之首,柳若松说出这种话,每个人都很吃惊,他们都认为这个人一定是疯了,只有疯了才会说出这般疯话。
凌虚的脸色发青,道:“好,很好,好极了。”
柳若松淡淡道:“我知道你想拔剑。”
凌虚冷笑道:“你既然还知道我要拔剑!”
柳若松微笑道:“我就在等你拔剑。”
如今,所有人都相信他真的疯了。
剑已出,攻势突发,双剑交汇……
凌虚的剑法有如长江之水,滚滚而上,但见剑花错落,剑气纵横,凌虚出手五招,就已占尽先机,占得上风,五剑刚柔并济,使出已将柳若松逼得透不过气来。
两人一交手,用的都是武当剑法,比起来柳若松,凌虚的剑法远比他纯熟精深。
凌虚剑法倏然一变,他毫不留手,毫不留情,再使出了连环七式。
七式虚实相生,但见剑花朵朵,柳若松瞬间就陷入绝境。
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招“天外流星”。
他的剑势也变了,剑风破空“嗤”的一声响!
这一剑凌虚本可以挡住,即便挡不住亦能避开。只怪他怒火中烧,失了平常心,也因为他没想到柳若松竟还有这样的一式剑法。
结果谁也没料到,剑锋竟已刺穿了凌虚的胸膛。
凌虚怔住了,每个人都怔住,连柳若松自己也怔住了……
不过在稍微一怔后,柳若松就恢复了那淡淡的微笑,那自信的笑容。
剑被拔出,凌虚倒在了地上,瞳孔已开始涣散,眼睛里满是惊诧。
柳若松没有看向地上的死人,他看向了蓝蓝……
蓝蓝也在看着他笑,笑得甜蜜,仿佛就在告诉他:只要有我在,你就无须担忧,现在你该找丁鹏了。
柳若松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的目光落在了丁鹏身上。
人走了过来,柳若松笑道:“又见面了。”
丁鹏也笑道:“对,我们又见面了。”
柳若松道:“三年前你一败涂地。”
丁鹏叹了口气,道:“不错,当时我真的一败涂地。”
柳若松笑的十分得意道:“这次也不会例外。”
丁鹏微笑摇头:“这次恐怕会不一样。”
柳若松道:“你很自信。”
丁鹏道:“你也是!”
柳若松的眼睛,扫过孙伏虎、林祥熊、南宫华树几人,问道:“他们是你的帮手?”
丁鹏又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请他们来作见证的。”
柳若松道:“见证你我一战?”
丁鹏颔首道:“你若胜了,不仅能割下我的脑袋,这片山庄也是你的。”
柳若松两眼发光道:“好,若你赢了,万松山庄也归你。”
丁鹏缓缓的拔出了弯刀……看见这把刀,柳若松当即精神一振,自有一股莫名的自信袭来。
见他如此,丁鹏又笑道:“我用刀!”
柳若松大笑,道:“你若用刀,我可以让你三招。”
丁鹏轻抚刀身,缓缓摇头道:“不用,只要一刀。”
刀光飞起时,圆月忽然不见了,天地间仿佛只有那弯弯的刀光。
当柳若松看见刀光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他根本就让不了他三招,他根本就看不见他第二刀。
刀光升起的一瞬间,柳若松的信心,就像曝露在阳光下的春雪,在朔风中摇曳的秋叶,在飘落,在溶化,在消失。
这柄刀的神奇,是无法形容的,这样的刀光,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
刀光落下的刹那,柳若松也有了一种神奇的,无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恐惧。
刀光只一闪,一闪而没。
他没有倒下,他也根本就没动,从出刀到刀落,柳若松就那么动也不动的站着……只是,他的自信已经消失,他的笑容已然不见。
丁鹏收回了刀,道:“我说过这次不太一样。”
柳若松的脸上,没有了血色,还是不动、不响,“叮”的一声,剑落在地上。
丁鹏淡淡道:“你输了。”
鲜血从他的手腕处冒了出来,脸上也多了一个鲜红的“十”字。
“我……我怎么会输。”
这句话他不是问的自己,亦不是丁鹏,柳若松又望向了蓝蓝,问的自然就是她。
水阁一片死寂,蓝蓝没回答他的问题,是丁鹏答道:“月初,她带你来到了这里,你当时见过我的刀法,她当时一定告诉过你,我刀法中的破绽。”
柳若松惊恐道:“你当时就知道我在?你……你是故意的?”
丁鹏道:“她告诉你,她是我的妻子。”
柳若松问道:“她……她不是?”
丁鹏微笑道:“当然不是,这里很多人都认识她。”
忽有笑声传来,笑声中充满讥诮:“不错,我就认识她,我相信还有人认识她。”
蓝蓝仍然甜蜜的笑道:“我叫翠仙,满翠院的翠仙,他们说的不错,我在这认识很多人,他们当然也认识我,似乎就你不认得我是谁。”
柳若松也知道满翠院这个地方,他还听过翠仙这个名字,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认识翠仙。
现在,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兄,还背叛了师门,之所以敢这么做,全是因为那个女人告诉他,只要杀了丁鹏,他便可学会丁鹏的刀法,根本无须再怕武当。
可惜,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杀不了丁鹏,丁鹏的刀法中根本就没有破绽,那日他见着的那一刀也是假的。
如今,他名声尽损,还要被师门追杀……
柳若松忽然做出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水阁内,再度死寂,所有人目瞪口呆,就连丁鹏都有些吃惊,只有任意微笑看着突然跪在地上的柳若松。
青青惊讶道:“你知道?”
任意点头道:“对,我知道他会跪下。”
青青叹道:“世间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任意道:“一个怕死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必惊奇。”
一双盈盈妙目凝望他,青青问道:“很多人也为了求饶,向你下跪过?”
任意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很少给人求饶的机会,他们还没跪下,脑袋就已经掉在地上了。”
他们的语声不大,此刻所有人都在大笑,似乎就没人听着二人的对话……可却不包括孟开山,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在这位老人家的耳朵里。
老人家活到这把岁数,还从未如此刺激过,他几乎要哭了出来。
第一百八六章 骇人听闻
柳若松已经四十七岁了,而丁鹏才二十三岁,他的年纪足可成为丁鹏的父亲,而且他在江湖中也并非无名之辈,相反名头还不小,何况两人还是仇人……
当着这么多人面能做出这种事,这着实让众人大开眼界。
这本已不可思议,但更不可思议的是,丁鹏居然答应了。
三拜九叩之礼,奉上拜师茶,柳若松做足了。
丁鹏喝过拜师茶,见过拜师礼,显得十分开心,在与任意说道一句后,他回到了内院,据说那里还有位客人没出来。
众人见着这位了不起的庄主居然对眼前两人恭恭敬敬,不由得目光移到了他们身上。
任意浑然未觉,青青却不太自在道:“你热闹瞧完了?”
任意点头。
青青道:“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听到这话,孟开山想哭,想笑,想豪饮,想破口大骂,另一位一直不敢抬头的人何尝不是与他一样……但两人都不敢有任何表露。
当听到任意接下来的话后,他们已经快跳出来的心,又沉了下去,沉进了万丈深渊。
“热闹瞧完了,可我还有事没办。”
青青黛眉微蹙道:“你还要做什么?”
任意道:“我还要杀人,不是为我,是为你。”
“我?”
任意目光一扫,笑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被这么一看来,其他人都不觉得什么,他们都听到了他要杀人,他们也只是轻笑,只是不屑,并没什么表示,但孟开山和钟展却差点吓昏过去。
青青当然知道这人是故意的,有时候他就像个孩子……不过见那两人被他吓得半死的样子,青青也是忍俊不已。
梅花老人看着任意,冷笑道:“开口就要杀人,倒是不知天高地厚。”
墨竹子也嗤笑一声,道:“现在的年轻人……”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倒不是他认出了任意,而是忽然一条人影从水阁外掠了进来。
这人影来的实在太快了,他的身法不但快,而且姿势优美,他的人也长得不错,身材挺拔,眉清目秀,只不过那张脸在发青,还显得很惊慌的样子。
众人认得来人,他名田一飞,是‘鬼影无双飞娘子’田萍的衣钵传人。从名号就能知晓,田萍的轻功身法相当了得,而田一飞也得其真传。
林祥熊似乎与他甚为熟络,人起身笑道:“田兄来晚了,你该……”
月光正照在田一飞脸上,他眉心忽然沁出了血珠,血珠刚沁出立即迸成了血线,接着他整个人自上到下,裂开了……
人裂开两半,鲜血就从中间飞溅而出。
惊人的事,骇住了所有人。
青青道:“好快的刀!”
任意道:“还不错。”
什么样得刀才能劈开一个人,出刀的人比起丁鹏又如何?刀在哪?人又在哪?见着这一惊心动魄的事后,大家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今夜似乎是孟开山这一生最倒霉的日子,他已认出了这一刀,不过他倒是没其他那般的惊恐,因为任何可怕的事与他身旁坐着这人相比,简直不值一哂。
如此想着,孟开山似乎不那么怕了,他甚有闲暇喝了一杯酒。
他实在出了太多冷汗,他早已经口干舌燥。
“孟开山,你替我倒杯酒来。”
声音清脆甜美,就像是个小女孩,但水阁里根本就没有小女孩,如鬼魅般出现的是一个又黑又瘦又小的老太婆,她站在一个又黑又瘦又小的老头子身旁。
若换做今夜之前,孟开山一定会恭恭敬敬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听话为她倒酒,可现在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毫不在乎。
老太婆眯起了眼,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已经忘了我这老婆子了。”
任意道:“我记得你。”
“你……”
在老婆子的目光落在任意身上时,她的脸色,她脸上表情的变化,被众人瞧的一清二楚。
一个人恐惧时会双目睁圆,会瞳孔收缩,会脸色发白;此刻这老太婆便是如此,她与身旁的老头子皆是如此模样。
他们认识这一首白发的年轻人?
任意道:“我记性向来都好,任何人,只要看过一眼,哪怕是无关紧要的路人我都会记得,那年你们夫妇就跟在他身后,在那间茶馆。”
老太婆道:“是。”
青青问道:“他们就是你要杀的人?”
此话一出,这老太婆和这老头子两人,牙齿打战,双手发抖,然后他们那又瘦又小的身躯也忽然哆嗦起来。
青青叹道:“人人都在怕你。”
任意笑道:“也有人不怕。”
语落,他的目光落在了梅花老人身上。
梅花老人虽有些吃惊,倒还算十分镇定的说道:“方才多有冒犯,不知阁下高姓。”
他很识趣,懂得进退,知道能屈能伸这个道理,既然梅花老人已然低头,众人也感觉方才言语上的冒犯会就此作罢。
任意笑了笑,别人见他笑,几乎以为真要就此作罢,但他伸出了一根指头,突然“弹”了出去。
这一“弹”,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他们却听见了风声,感到了气劲。
风声疾响,气劲极锐,一缕血珠从梅花老人额前迸溅,人向后倒下,失去了生机。
谁也想不到,只是口角他竟会直接杀人;谁也想象不到,他竟有如此杀人手段;他们更加想象不到,他似乎还要杀人。
当那人的目光落在墨竹子身上时,他失声道:“你……你难道还要杀我。”
任意道:“他都死了,你没有活着的理由。”
墨竹子惊恐道:“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任意什么都没说,轻轻的挥了下袖袍,墨竹子随着这一拂,倒飞了出去……
只听“蓬”地一声,人撞在了水阁外那巨大的假山上,不但撞碎了假山,他的筋骨也全撞碎了。
声音徒止,没人敢说话,甚至喘气都不敢,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凶狠,如此凶恶的人物……不过言语冲突,这人便要了梅花和墨竹二人的性命。
孟开山和钟展并不意外,老头子、老太婆也并不吃惊,似乎这人便是如此,似乎一切都理所应当。
任意道:“我知道你们来这是为儿子报仇的。”
老太婆道:“是。”
任意笑道:“去报仇吧。”
老太婆道:“好!”
第一百八七章 正道,魔教
水阁里,伺候的奴仆家丁有十二人,六男六女,男的青衫白袜,女的短袄素裙,看的出他们每个人都经人严格训练过,他们知道沉默,懂得规矩,他们手脚利索,人也勤快。
可再如何他们也不过是下人,当这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后,他们自然而然的被吓得两腿发软,瘫在地上。
没有人会去责怪他们,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但那老太婆却挥出了刀,刀劈一个倒在地上的老奴身上。
老奴身形一起,居然飞掠了出去。
刀光一闪,众人吃惊的看着那老奴,一个人皮面具一分为二掉在了地上,他们吃惊刚才这一刀之精微奥妙,竟能劈开人皮面具而不伤人。
他们更吃惊人皮面具后的真容。
他是商震,是那位名震江湖,地位尊重的五行堡主,商震。谁也想不到他竟然隐藏身份,扮成了一名老奴。
林祥熊轻叹道:“想不到一向光明磊落的商堡主,居然会藏头露尾,甘愿扮做一个老奴。”
商震冷冷道:“若是你,你也会与我一样。”
林祥熊淡淡道:“在下可不能与商堡主这般,游戏人间。”
商震冷笑道:“你们还在装傻,难道你们真的认不出这两个魔教妖人?”
南宫华树起身,忽然大吼道:“什么魔教妖人?魔教妖人是谁?”
商震刚张开嘴,却没有机会再说下去了,就在这一瞬间,二三十道寒光往他打来,处处都打在他致命要害。
这一变化青青很惊讶,除了钟展与孟开山二人,水阁那些名门正派一同出手,竟向商震打出了暗器。
但她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就在这时,那老太婆又挥出了刀!
刀光一闪,所有的暗器都消融在刀光之中,这二三十道来势不可挡的暗器,被她用刀锋一扫……
刀光闪动,暗器断落,所有的暗器都被她一刀劈成两半。
好快的刀,好准的刀,好锋利的刀!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青青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何要杀他?他们又为何要救他?”
任意淡淡道:“因为他们早已猜出了老夫妻的身份,他们绝不能让商震说出来。”
青青好奇道:“他们是谁?”
任意看着她,轻笑道:“昔年魔教四大长老,金狮、银龙、铜驼、铁燕。‘燕子双飞,雌雄铁燕’,他们这些正道与魔教势同水火,若铁燕的身份被商震道出,那么他们就不能再继续装傻充愣。”
听得任意说出铁燕二字,这些人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但他们却没胆子对任意出手。
青青听完,只能叹道:“比起面对铁燕夫妇,他们更愿意杀个商震,继续装傻?”
任意颔首道:“对。”
青青道:“这就是名门正派?”
任意笑道:“不错,这便是名门正派。”
两人话一说完,商震仰声大笑道:“痛快,实在痛快。”
铁燕夫人道:“你笑够了?”
商震脸上笑意犹在,道:“够了,笑够了。”
铁燕夫人道:“你可以说了,那小丫头在哪,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饶过你一命。”
商震道:“我没话好说。”
铁燕夫人厉声道:“你宁愿一死也不愿告诉我那丫头在哪?”
商震道:“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铁燕夫妻的身份,若你杀我,他们为多有一分助力,一定会出手阻拦。与他们联手对付你们夫妻二人,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我若说出那人在哪,我一定会死。”
铁燕夫人沉声道:“看来那丫头的来头很大。”
商震叹了口气,道:“翠云山,绿水湖,你们要找的那位姑娘,就是三少爷谢晓峰的女儿。”
铁燕夫妻的脸色大变。
水阁里又安静了。
在沉默片刻后,铁燕夫人看了看铁燕长老……接着她神情变得狠厉,一字字道:“既然我们已没有了儿子,谢晓峰也不能有女儿。”
商震惊骇,他其实话说的没错,为了对付雌雄铁燕,其他人本该一同出手的,他们也真出手了。
但不是对付铁燕,还是对付商震。
南宫华树、孙伏虎、林祥熊三人一同出手,商震根本无法招架。
他以剑法见长,手中无剑,又被三人围攻,几乎在出手瞬间就被逼入绝境,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就中了两拳,挨了三掌,被林祥熊一剑毙命。
青青看着任意,又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任意笑道:“因为他们怕他说出谢家的丫头在哪,到时铁燕可不仅能逼问商震一人了。”
青青道:“铁燕夫妻为什么又不阻止他们杀商震了?”
任意道:“想来是认定那丫头就在府上了吧。”
铁燕夫妻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找谢家丫头了,因为任意说完,已走向了他们。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两人瞬间就没了任何气势。
铁燕夫人道:“你答应过我们。”
任意颔首,道:“他们两个已经死了,但那谢小玉你们杀不了。”
铁燕夫人一脸痛苦的说道:“你要保她?”
任意摇头道:“不是我。”
铁燕夫人问道:“那是谁?”
脚步声临近,是丁鹏走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妍丽妖艳,楚楚动人的少女。她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每个人第一眼看见她,除了容貌外,都会觉得这是个既温柔,又文静,还听话的女孩。
铁燕夫妻盯着少女,眼里只有恶毒,只有怨恨。
然后,接着,刀就挥了过去。
铁燕夫人挥出了刀,而铁燕长老盯住了丁鹏,他们以为是丁鹏要保住这丫头,丁鹏也想出手,他的手亦然按在了刀柄。
但他忽然又忍住了拔刀,谢小玉面对这飞来刀光,好像已经吓傻了。
快到极致的刀光,下一个瞬间必将割断少女的咽喉。
然后,又一道刀光掠起,掠起如急电!
刀光淡淡,悠远的刀光后发而先至,竟比先前一刀来的更疾,来的更快。
刀光破入了刀光,刀光逼住了刀光……
“叮!”
刀光也斩断了刀光。
断刀落在了地上,是铁燕夫人的刀!
看着断刀,再看忽然出现的谢小荻,铁燕夫人嘶声道:“是……是你!”
谢小荻叹道:“我也姓谢。”
铁燕夫人大笑,狂笑,如疯如魔,铁燕长老在看见来人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一百八八章 谢小玉
这时的丁鹏忽然开口,讲述起前天发生的事来。
十二月十三,雪停了,但那日天气还是很冷。田一飞和商震都想作谢家的女婿,他二人也一直跟着谢小玉,那天三人住进了一间客栈。
谢小玉要伙计烧了一大锅热水,在房内放好了大木桶,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她把门窗都闩好了,在大木桶里舒舒服服泡了近半个时辰,也就在她准备穿衣时,竟发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在偷看。
谢小玉惊叫了起来,门外响起了动静,等她穿好衣服冲出去后,当即发现田一飞和商震已把偷窥的人截下了。
那个人斜眼瘸腿,是个样貌又丑又怪的残废。
两人虽截住了这人,可却发现他武功不弱,即便商震和田一飞联手也拿不住他。
最后还是谢小玉刺了这人一剑,他就这么死在了谢小玉剑下。
等三人知晓此人竟是昔年魔教长老的独生子后,只能慌忙离开,而这两日,他们一直在被铁燕追杀。
谢小玉忽然抬起头,她竟直视着铁燕夫妻,大声道:“为人父母,我知道你们此刻一定很伤心,可是如果还有次机会,我还是会杀了他。”
铁燕根本没看她,因为能否报仇只在一个人身上。
她看向任意,凄凉一笑,道:“阁下相信这丫头的话?”
任意摇了摇头道:“不信,因为我知道你儿子是个瞎子,一个瞎子怎会去偷窥?”
每个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谢小玉不敢置信般……仿佛连站都站不住,人倒在了丁鹏怀里。
铁燕夫人又开始长笑,笑的如此凄凉,笑声中也充满了悲切、愤怒、怨毒……
她凄厉的大笑道:“对啊,他只是个瞎子,他不过是个瞎子。”
谢小玉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看不见,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其实……”
铁燕夫人嘶吼道:“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该死。”
谢小玉怔住了,苍白的脸上已全无血色,她忽然大声道:“你说的对,无论如何都是我杀错了人,该死的人也确实是我。”
她双眼泛起泪光,本还凄楚而柔弱的俏脸瞬间露出了刚强与一丝决然。下一刻,她突然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柄精光夺目的短剑。
谢小玉似乎在告诉众人,她流着是谢家的血,她是谢晓峰的女儿,她若该死,一定愿意去死,也敢于去死。
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剑刺了下去。
这一剑刺的很快,很疾,任谁都瞧的出她真要刺下去。
可是这里有两把刀,在这的两把一定比她的短剑更快,更疾!
刀光一闪,左右两把弯刀,刀锋轻轻的,刀光弯弯的,双刀劈向了剑锋,面对这两把刀,短剑绝不可能刺下去,若没有那两指的话。
任意倏然出手,连弹两指,锐风破空而出。
他毫无征兆的两指,要比锐不可当的两刀还可怕,只听两声清脆的响声,丁鹏与谢小荻的刀锋立刻被弹开。
刀锋已折,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短剑了。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哧”地一声,短剑刺了进去。
他们更吃惊了,他们吃惊的不是短剑真刺了进去,他们吃惊于短剑虽然刺进了胸膛,却刺的不深,未及心脏,是谢小玉先行停下。
这名锦绣般年华,花一般美丽的女孩,脸上已沁出了冷汗,她神情充满了惊悸,她双眼也惊恐的看向了任意。
青青忽然问道:“她一直在做戏?”
任意笑道:“若真想死,何必大声提醒旁人,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以在他人没注意之时,也可以悄悄一个人。”
青青叹息道:“所以她明知有人会出手阻止,也一定能阻止,这才假装自尽谢罪。”
今日她实在是太开眼界,先有柳若松,再是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现在眼前的谢小玉也是,一切的一切真让她见识到了江湖的面貌。
任意笑着问道:“是不是很有意思?”
青青抿着双唇,她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铁燕夫人讥笑道:“你为何不刺下去。”
谢小玉无话可说,丁鹏也闭上了嘴,而谢小荻则一脸愤怒,一掌掴了出去……谢小玉被他一掌打得仰面跌倒。
任意看着这个弟子,道:“我若要你杀了她,你会不会动手。”
谢小荻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任意摇了摇道:“你嘴上答应,可你心中却是不忍,罢了。”他说完,看向了铁燕夫妻,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事情经过。”
铁燕夫人恭敬道:“阁下所言,我夫妇二人一定相信。”
任意道:“偷窥的是田一飞,商震发现了,田一飞求他,然后他们就嫁祸给了你们儿子。当然他们也发现你们儿子是个瞎子,谢小玉知道,不过她将错就错,毕竟比起这个瞎子,田一飞和商震更重要些。”
铁燕夫人恶毒的盯着谢小玉……
任意道:“好了,事情就是如此,你夫妇二人该上路了。”
铁燕夫人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先杀了她?”
任意奇怪道:“你们与她有仇,我却没有,我为何要杀了她?”
铁燕夫人厉声道:“该死的是她。”
任意淡淡道:“你们大可去杀了她。”
铁燕夫人颤声道:“可……可有他在,我夫妇二人怎能为爱子报仇?”
任意好笑道:“那与我何干。”
铁燕夫人急道:“我夫妇二人与阁下又有何冤仇,为何不肯放过我们。”
任意看了眼身旁的青青,这时她也把轻纱揭了下来,一张容色绝丽、秀美绝俗的容颜显露了出来……
其他人在惊叹青青的容貌,但铁燕夫妻却难以置信的望着这张脸。
她的眼、她的眉宇、她的口鼻……这张脸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难忘。
“教……教主,不,你不是教主,你是什么人?”
青青平静道:“你们说的教主,就是我爷爷。”
“你……你是教主的孙女?”
青青点头道:“我是。”
铁燕夫人木讷的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报应啊,一切都是当年的报应,当年我们做错了事,现在终于还是被找着了。”
第一百八九章 他就是天君!
年轻人自然不清楚当年所发生的事,可他们却听到了“教主”与“孙女”这两个词。
他二人是魔教长老,这女子难道是魔教的小宫主?
所有人的脸色又变了。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铁燕长老忽然从身上拿出块黝黑的铁牌,展现在了众人面前,大声道:“你不能杀我们,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杀我们。”
任意淡淡笑道:“一块铁牌?”
铁燕长老看向了孟开山、钟展,还有南宫华树三人道:“你们一定知道这是什么。”
孟开山和钟展年岁不小,见识定然比别人多,而南宫华树乃南宫家的人,也比旁人知晓的多一些。
孟开山和钟展继续装死,南宫华树却沉声道:“这是昔年天下英雄公认的免死铁令,既是谢家庄、三大帮派、七大剑派、四大世家,以及少林联名要求天下英雄承认的,持有此令,无论是谁,做过什么,天下英雄都要免他一死,谁若敢违背,必遭共诛。”
听到这话,丁鹏也是动容,真如此,即便是他也不能杀这两人。
不过他是丁鹏,不是任意。
任意微微一笑,道:“这东西好像对我并没什么用。”
铁燕夫妻沉默了,南宫华树却道:“阁下怕没听清楚在下刚才所说的话。”
任意没有理睬他,仍是笑着对他二人说道:“那什么三帮七派,世家少林,还有谢家……你二人该不会认为他们敢与我作对吧。”
南宫华树皱眉道:“阁下难道……”
他话还未完,孟开山和钟展突然一齐大喝。
“闭嘴!”
“住嘴!”
南宫华树吃惊的看向两人,一脸不知所错道:“其他人或许不认得那铁令,难道孟老爷和钟大侠也不认得?”
钟展阴沉着脸道:“我当然认得。”
孟开山接着道:“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钟展厉声道:“你南宫华树只认得铁令,却不认得这位是谁。”
孟开山道:“这铁令对天下人都有威慑,天下无人敢冒犯,却有个特例。”
钟展嘶吼道:“你眼前这位就是特例。”
南宫华树愣住了,不知情的人都愣住了,今夜所发生的事都实在太古怪,其实最古怪的还是那个人。
因为认得他的人,不是对此人恭恭敬敬,就是对他诚惶诚恐,好似他们对他不是敬畏如神,就是恐惧如鬼。
他到底是谁?
两人见其他人都一副呆滞的表情,恨的咬牙,气的更是不行,孟开山实在担心这些蠢货会得罪那人,而连累自己。
他暴喝道:“这位想杀谁就杀谁,他要杀的人都是该死的人,何须你多管闲事。”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南宫华树气道:“难道他要杀我,我也……”
钟展厉声道:“那你也该死,你南宫家都该死,因为他是天君,他就是消失了三十年的天君。”
天君!
他便是天君?
天君是谁?
那是个无人不知的人物,那是个足令众生胆寒的人物,那是一个江湖人都听过,江湖人都知道,却是江湖人都想忘记,江湖人都不愿再提及的人物。
昔年魔教东进,差点君临天下,当时各大门派几乎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正派还是先令魔教内讧,暗中联合魔教三位长老,以三少爷的神剑对抗魔教教主的魔刀,最后攻破魔教总坛,联手将魔教教主逼到悬崖绝谷,方才得胜。
可面对天君该如何?
天君虽只是一人,他向来也独自一人,但他却不是昔年魔教可比的,因为他本就君临天下,他本就那般高高在上。
水阁里的人,不约而同的生出一种沉闷抑郁之感,仿佛身上忽然多了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他们躬身低头,压着他们连呼吸也不能。
任意一直没说话,只是眼带笑意的看向铁燕夫妻。
他的眼神虽只看着他们二人,但那样的眼神就仿佛在看着在场所有人,仿佛是看着天下众生一般……眼中充满了嘲弄的笑意。
这样的感觉,丁鹏尤为抵触,他却不能反抗,他竟发现连自己的双手,也在微颤。
丁鹏已认识任意三年多了,这次却是他第一次明白何为天君!
他玩世不恭,他睥睨天下,他不可一世,他有着看不起天下众生的骄傲自负。
铁令还在铁燕长老的手中,任意伸手一引,铁牌落在了他的手中,轻轻一握,铁牌化成了铁粉,免死铁令就这么随着一缕寒风飘散。
然后任意缓缓走了过去……
两人动也不敢动,所有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掌拍碎了铁燕长老,就如同一面破布那般,化成八爿,飞散而去。
铁燕夫人刚一动,他又一掌撷下了她的头颅。
他的武功是如此简单而简洁,他的掌法竟如此美丽而飘忽,但他的可怕却是令所有人都窒息。
任意转头,看到青青眼中的不忍,叹道:“江湖是邪恶的,因为人心就是险恶的,在这险恶的江湖上,你如此心善做什么?”
青青美目一瞪道:“与你而言,心善也有错?”
任意道:“那要看你对什么人。”
青青忍不住问道:“你究竟如何看待天下人?”
任意笑道:“装模作样,一点武功都不会的蠢材。”
没人敢出口反驳,因为就根本没人敢作声。
青青又瞪着眼道:“你还有事要做?”
任意摇头。
青青道:“我们可以走了?”
任意点头。
消失了,人走了,就像一阵风,飘然而去,忽然不见。喘息声骤然而起,似乎每个人都在大口喘气,这种心有余悸,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几乎让他们全身乏力,无力支撑身子。
谢小荻看了眼谢小玉,他也走了。
紧跟着,孟开山、钟展等人,全部惊慌而去。
水阁内,忽然只剩下丁鹏与谢小玉。
夜已深,天冷了,但谢小玉的手和身子更冷,冷得发抖。
“我……我其实……”
丁鹏冷冷道:“你不用解释什么,你只要记得,你欠了我一次。”
她只有惶恐地回答道:“是……是的!”
丁鹏冷笑道:“我向谢家庄送去了请帖,可名满天下的谢家三少爷不屑与我这等俗人来往!”
谢小玉道:“其实这些年来,家父都谢绝酬酢,连多年的老友也避而不见。”
丁鹏看着她,又冷冷地道:“我不管这些,现在你要帮我带个口信给三少爷。”
谢小玉一怔,道:“什……什么口信?”
第一百九十章 邀战
人的野心,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当一个人没有野心没有欲望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死了,即便没死,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无欲无求,如何算是个活人?
那些修佛修道之辈,也不过是压制欲望,掩饰野心,无论他们的道行多深,禅功多厚,也做不到无为无我。
就算是任意,以他如今的武功,他也有野心,也有欲望,只可惜这方天地并不能使他得以释放,这个世界还是太小了。
他没有敌人,没有对手,除了玩乐寻找乐趣,似乎无事可做。
但丁鹏不同!
他才二十三岁,他还很年轻,他不止年轻,武功也足以傲然绝世。当今天下,先不谈任意,谢晓峰正是他如今的野心,是他欲求击败的对手。
他的目标当然不仅仅是三少爷。
天君,天君才是他最想击败的对手,只有“天君”如此名号,如此地位,才是他最向往的存在。
当丁鹏见过任意对天下人的不屑,对世人的嘲弄后,“击败天君、成为天君”,这种强烈的欲望,这种巨大的野心就尤为刺激到他。
不过此刻的丁鹏还未狂妄的认为,自己可以挑战天君,他还缺乏自信,他的魔刀也还不够锋利,他缺一个对手让自信成长,缺一柄神剑让魔刀真正成魔。
三十年前的燕十三正是这么做的,从青青爷爷那得知,昔年任意为等燕十三成长,等了他七年,而燕十三为了能面对任意,也等了谢晓峰七年。
谢晓峰败了,燕十三得胜后终于可以面对任意,虽然他最后也败了,但丁鹏却不认为自己也会与燕十三那般必然一败。
这种骄傲,常人不懂。
三年前丁鹏绝不敢这么想,那也只是痴心妄想,可三年后他敢于这么想,也敢于这么做,一人的自信,一个人的骄傲,会消磨……亦会成长。
谢小玉离开了,带着丁鹏的战书而离开。
柳若松以丁鹏弟子的身份,站在山庄门口送客,水阁内发生的时已传到了大厅,如今谁不知道这位柳大侠成为了丁鹏弟子?
若是以往,大厅内的客人会对柳若松恭恭敬敬,可现在没人理睬这位曾经风云一时的人物。
面对冷眼、戏谑,柳若松还是满脸笑容,好像并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
他实在是个特别的人,千百年来,只有这么一人,幸好千百年来,这样的人只有他这么一个!
天君任意再现江湖的消息,三天时间,已经盛传天下。
峨眉派到这时才发现,这些时日自己四处寻找的凶徒究竟是谁。
年轻一辈或许感觉还不够强烈,任意名震天下之时,他们或许还青春年少,还只是无知孩童,甚至尚未降生。
然而那些从上个年代活过来的前辈却是明白,任天君所代表的是何等威势,天君任意的武功,剑法,是如何无敌天下!
前数三百年,那时的小李飞刀、上官金虹,而后的叶开、傅红雪、公子羽……还是三十年前的燕十三、谢晓峰,或如今的丁鹏……
三百年来的江湖岁月之中,所出现过无尽英才,从未有任何一人达到他如此成就。
凭借一己之力,威压武林……这种神话传说再现,着实让江湖人很不好受,可偏偏面对他,天下人只能忍之,受之。
不过天君任意再现江湖的消息虽然轰动,却还未让江湖平静下来,圆月山庄的主人丁鹏,邀三少爷十日后圆月山庄一战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天君现世,除了各大派掌门担惊受怕外,江湖还是那个江湖。
所以这一条消息,引得无数人等候在圆月山庄的山下,他们希望三少爷真能应战,好再一睹绝世剑客的风采,又期盼着三少爷不会应邀而来,好挫一挫丁鹏的气焰。
对于这条消息,任意满不在乎,这些天他只带着青青踏雪看景,游山玩水。
河水已经结冰,冰面上却还有人垂钓。
垂钓的人已不再年轻了,他眼角布满了皱纹,头上也有些许白发,他的眼耳口鼻均有一种雕凿出来的浑厚味道。
燕十三喜欢黑色,他行走江湖时,从来没有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而眼前这人似乎也喜欢黑色,这么冷的天他穿的很少,外面也不过是一件黑衣。
任意笑道:“想不到在这遇上了你,我记得他从前就喜欢在这条河上泛着小舟。”
男人也看着他,大笑道:“我也想不到还能与你一见,现在因为你,天下可是大乱。”
察觉到身边疑惑的目光,任意笑了笑道:“他叫铁开诚,夺命十三剑的传人。”
铁开诚笑道:“姑娘有礼。”
青青盈盈回了一礼。
任意凝视着他,颔首道:“看来你也知道了第十五剑。”
铁开诚一愣,点头承认道:“第十四剑之后,我只知第十五剑的存在,却根本无法悟出那最后一剑。”
青青问道:“夺命十三剑还有第十四剑和第十五剑?”
任意淡淡道:“若夺命十三剑真只有十三剑,那连挑战谢晓峰的资格也没有。第十四剑穷尽前十三剑中的变化,而第十五剑才是升华。”
青青不懂,但她知道,他教给自己的那四式剑法便是那所谓的升华。
任意缓缓道:“勘破生死之秘,仗剑入道使剑法臻至天人之境。凡铁不再是凡铁,死物也将有了灵性,一招剑法既会有了神韵,使得技近于神。”
两人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铁开诚忽然问道:“我听说那位圆月山庄的主人要挑战三少爷?”
任意道:“你想起来燕十三?”
铁开诚点点头,问道:“他若胜了,会去找你?”
任意淡淡一笑道:“或许吧。”
铁开诚笑道:“这样的事,你绝不会在意。”
任意微笑道:“并没甚可在意的。”
铁开诚大笑道:“所以你才是天君,只有你才能是天君。”
任意看了看天,看了看云,忽然道:“陪我喝几杯?”
铁开诚一愣,问道:“你能喝酒了?”
任意道:“我又死过一次,体弱的毛病也治好了。”
铁开诚道:“那岂不是说,天君更加可怕了?”
任意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铁开诚笑道:“去哪喝酒?”
任意道:“谢掌柜那。”
第一百九一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这里离谢家庄并不远,任意本就是要去谢家庄的,因为他知道,谢晓峰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圆月山庄,他自然没去那瞧热闹的打算。
绿水湖在翠云峰下。
湖的另一岸,就是谢家村,他们来到了谢掌柜这喝酒,谢掌柜并不吃惊,三年前的夏天,他就见过任意了,他也料到了这位迟早还会来这。
现在,他只是担心前两天被自己送过绿水湖的各派掌门……
这里的酒虽然不是好酒,但这里的菜却很精致。
酒过三巡,铁开诚微微有了醉意,他忽然说道:“其实我一件事,一直都很好奇。”
任意道:“说说看。”
铁开诚问道:“百晓生的兵器谱是否真的存在?”
“是。”
“小李飞刀真的例无虚发?”
“未必。”
“上官金虹死在你的手上?”
“应该。”
“应该?”
任意道:“其实你问来问去,无非就是想知道,我是否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铁开诚笑道:“若是三十年前,我一定认为天君活到现在的传闻一定是假的,你兴许只是那位的后人,可过了三十年,你容貌却不曾改变过,这令我不得不怀疑,天君真的活了这么久。”
他说着,又道:“这不仅我好奇,想必天下人都很好奇。”
任意缓缓道:“三百年前那人,是我。但我也没活三百岁,我生辰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并不好说,可我却能告诉你,其实如今我才是三十五岁。”
铁开诚和青青都愣住了。
无论他是不是那位天君,他也不可能才三十五岁,若他才三十有五,那三十年前他岂不是五六岁的孩童?
任意笑道:“有些事我不能与你们解释,即便我说了你们也听不懂。”
他们真的听不懂,更想不明白,他们又不会觉得他会说谎,铁开诚只能当没问过,他换了个问题。
“你认为丁鹏能赢谢晓峰?”
任意淡淡道:“我不知如今谢晓峰剑法如何,不过怕也是没甚长进,丁鹏拿柄普通的弯刀必然会输,若是那柄弯刀却不见得。”
青青当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弯刀,铁开诚却不知。
“那柄弯刀?”
任意问道:“你听没听过‘小楼一夜听春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是北宋陆游的诗句,但铁开诚知晓他说的不是诗,而是刀。
铁开诚脸色微微一变,随而幽幽道:“你隐世那几年,那把弯刀就出现在江湖上,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这把弯刀,更想不到……丁鹏原来就是弯刀的传人。”
任意转头看向青青,柔声道:“你可知这诗句为何会刻在刀上?”
青青摇了摇头,她见过爷爷无数次念叨这句诗,可她并不知晓诗句由来。
任意道:“你爷爷虽早有发妻,但在江南他又遇见个女子,他们初见之时,那女子吟的便是‘小楼一夜听春雨’。而后两人相恋,她抛下家中老父跟在了你爷爷身边,她也成为了弱柳夫人。”
任意呷一口酒水,接着道:“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位弱柳夫人天生媚骨,即便已是教主宠妾也处处留情,最后被你爷爷发现,差点就杀了她。”
青青道:“爷爷没有杀她?”
任意笑道:“自然没有,你爷爷让她离开了,不过被情所伤,你爷爷那段时日极易动怒,且迁怒了他人。他为遏制自己怒火,便把‘小楼一夜听春雨’刻在了弯刀上。”
青青微微一叹,终于明白爷爷为何念叨这句诗了,想必爷爷是对那位弱柳夫人用情太深的缘故。
铁开诚惊讶,原来弯刀还有这样的故事,更惊讶于眼前这位竟是魔教公主。
任意道:“我遇上弯刀的时候,还没那段诗句。”
铁开诚好奇道:“当时他对你出手了?”
任意点头道:“我接了他一刀,正因为见过那一刀,而后我才稍以推断,加以理解,创出了另一式刀法。”
铁开诚惊声道:“悠然山庄谢小荻的刀法?”
“对!”
谢小荻的弯刀,青青也见过,那柄弯刀的高明与神奇,一点不差圆月弯刀。虽那一刀与神刀斩有几分相似,她却不知道原来那一刀是由神刀斩而来。
好似想到了什么,青青忽然问道:“你只见过爷爷那一刀后,就创出那种刀法?”
任意笑道:“我自记事起,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习武资质更为惊人。一般的武功招式,只须瞧上一遍就能使得有模有样,若用心钻研几日,即使推演出他人武功的行功法门,也并不太难。纵然是那些高深武学,我也不过须多花些时日。”
青青瞪大了美目。
铁开诚失声道:“这如何可能?”
任意微笑道:“对旁人来说,的确匪夷所思,但习武与我来讲,无须多用心,不必多刻苦,因为学武并不难。”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两人只听得目瞪口呆,这似乎已可以阐明,他的武功为何会如此厉害了。
任意道:“我如今一身武艺若想精进,只能在自身功法上继续延伸,继续推演,至于各门各派的那些秘籍,看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学也无非是浪费力气。”
铁开诚苦笑道:“比你起来,天下习武之人,只能算废物。”
任意淡淡道:“废物说不上,但我看别人的确如看蠢材。”
青青现在想起那日问他如何看待天下人,他答:“装模作样,一点武功都不会的蠢材”此话的含义了。
知晓他话语意思后,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酒又喝了起来,铁开诚请教了任意一些武学上的问题,他也一一解答。从他口中阐述,直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两人喝到了深夜,铁开诚早已醉了。
天未亮时,任意与青青离开了酒肆。
……
普通的弯刀在丁鹏手中,神刀斩不足七成威力,但圆月弯刀却能令他发挥出十成。
圆月弯刀已经回到丁鹏手上了,这十天来,他也养精蓄锐,等待与三少爷一战。可十天过去了,谢晓峰未叫天下人失望,他果然没有现身。
谢晓峰并不是一个谦虚的人,但凡剑客,只会骄傲,绝不会谦虚。
丁鹏也并不意外,谢晓峰若没来,他便要去谢家庄。
他已为自己的将来做好了安排,第一步便是击败谢晓峰,想要挑战那人,想要取代那人,他就要必须先击败那柄神剑,成就自己的魔刀。
第十一天,风和日丽,虽还寒冷,但今日的天气却是极好,适于远行。
丁鹏的排场很大,气派十足,他乘着一辆金碧辉煌,奢华无比的马车,离开了圆月山庄,现在山庄除去那些仆人,只剩下了柳若松。
也恰在这时,有人找上了柳若松,这人任意见过,三十年前见过。
第一百九二章 五派掌门
寒风萧萧,在萧萧的寒风下,枫树林早已没有秋天那鲜艳的色彩了。
任意站在一颗枯树下,人仿佛溶进了天地中。
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却又偏偏带几分旁人难以理解的情感,伴随着一种空虚与寂寞,他看着眼前的孤坟。
他面上没有那玩世不恭般的淡淡笑意,身上没有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姿态,这是青青第一次见着他的这样一面。
孤坟没有墓碑。
青青道:“他是谁?”
任意平静道:“燕十三。”
青青道:“你知道这就是他?”
任意道:“这里埋葬了无数具尸骨,但那些尸骨不会有人安葬,只有他是例外。”
青青问道:“为何没有立下墓碑。”
任意淡淡道:“他无须别人记得,只要我还记得他就行。”
青青道:“因为他是死在你的剑下?”
任意道:“对。”
青青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又道:“你们是朋友,也是对手?”
任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忽然笑着道:“他是个特别的人,江湖人互相争斗,多数是为了名利,可他不是。”
青青好奇的,问道:“他为了什么?”
任意反问道:“你知道胜利是什么滋味吗?”
青青摇了摇头。
任意道:“那是一种满足感,还十分刺激,它能令人欢愉,亦能令人高兴,但在此之后,人是空虚,是寂寞。”
“空虚和寂寞?”
任意笑了笑道:“唯胜者才能体会到空虚,但也由于得胜,你会因自己再少个对手,而感寂寞。正是这种空虚、寂寞,所以人才会再去找那种满足,那种刺激,使得自己又欢愉、高兴起来。如此周而复始,直到死在别人剑下,直到再没一个对手。”
青青眼神复杂的看着孤坟,又看着他道:“燕十三就死在了你的剑下,而你已经没有了对手?”
任意颔首道:“对。”
青青又问道:“那谢晓峰呢?”
任意“嗤”笑一声,道:“他只是个笑话,他唯一的价值就是三十年前为燕十三磨剑,三十年后为丁鹏磨刀,除此之外,他什么用都没有。”
青青有些惊讶,她想不到天下无双的三少爷,在任意心中,竟是这样的评价。
任意把酒瓶里的酒洒在了坟前,随手扔掉了酒瓶,转身就走。
青青跟了上去,问道:“现在又去哪?”
任意道:“去看看那个笑话。”
青青道:“他既然只是个笑话,你何必去看他?”
任意笑道:“自然是为了看笑话而去。”
青青无话可说,也笑了起来。
……
在以前,想渡过绿水湖需要谢掌柜泛舟方可,但如今已经无须他来回接送了。
谢家庄自从有了一位小姐后,这里就开始改变了很多,不仅不再是小舟接送,而且来往的客人也多了许多。
小舟换成了华丽的大船,那种可以航海的大船。而那些客人,也多数都是极有身份,极有来历的翩翩公子。
这些人来谢家庄有的是因仰慕三少爷,但更多则是为了谢小玉。
谢小玉如今不但是谢家庄的主人,而且其美貌也盛传天下。江湖两大禁地,既能称为禁地,地位自然崇高,没人敢去悠然山庄,可成为谢家庄的女婿,何人不想?
谢小玉是两年前回到谢家庄的,当时她说出自己是谢晓峰女儿之时,谢家的人根本毫无怀疑,因为她的容貌与谢晓峰有着七分相似,一笑起来,相似九分。
谢晓峰已经多年不过问山庄事物,她一回来,立刻成为了主人,两年前她甚至想把谢家庄改回三十七年前的神剑山庄。
这似乎是要再现曾经神剑山庄的辉煌!
但此事,让从不过问这些的谢晓峰叫停了,他没同意,山庄的老人也全都反对,因为天君。
没人能违逆他的意思,从前是,如今也是,谢小玉只能不了了之。
谢掌柜还是跟在了任意二人身边,亲自送他们来到了山庄。
谢家庄真的大不一样了,山庄气势更雄伟,山庄也变得金碧辉煌起来,谢掌柜引路在前,三人踏入了山庄。
此刻,山庄大厅内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人还没走进大厅,谢掌柜忽然停下,拱手说道:“还请君上多担待担待,能手下留情最好。”
青青狐疑的看着他,根本不知他话中意思。
任意没有应话,谢掌柜只能苦笑,迈开步伐。
三人来到了大厅,大厅有不少人。
五人是坐着的,他们分别是武当、点苍、昆仑、华山、崆峒五派掌门,海南和三大世家已经没落了,峨眉派更不可能出现。
在这些掌门身后,还站着各派年轻弟子。
青青蒙着轻纱,让人瞧不清真容,而且有任意在,也无人会注意她;此刻所有的目光都是落在了任意身上……
当五位掌门见着那首白发,连他样貌都不敢多瞧,立即垂首。相反,那些站着的各派弟子,反而好奇打量来人。
没人知道天君会来,没人愿意天君来此,大厅内突然陷入了死寂。
有人惊奇,有人疑惑,有人不解,有人畏然,这些人都不会动,亦不会对嘴,只有那些不怕死的才会走出来。
江湖从不缺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未必是不怕死,其实他们大多只是无知,只是有些自以为是罢了。
这年轻人样貌不错,穿着更好,就是走出来的姿态有些跋扈,还有下巴抬得有点高,头有些微微昂起,眼睛好似也长在了脑袋上。
这样的年轻人,任意并不喜欢,但也不会在意,通常他不会理睬,不会多瞧;可惜这年轻人站的太近了,他挡在了任意面前。
无数异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也感觉的到,嘴角忽然露出了笑容,笑的有点自得。
他明明比任意矮半个头,却昂着脑袋,眼珠下斜,仿佛俯瞰一般。
“我是华山派的……”
话还没完,任意已一掌拍在了他脑门上,只听得“砰”地一声,他所站立之地,四分五裂。
当任意收回掌时,人如烂泥软在了地上。
一字未说,毫无征兆,更毫不顾忌,全然不把大厅所有人看在眼里……见着这一幕,想到天君的传闻,每个人都脸现惊恐之色。
不少人倒吸了口凉气,然而任意目光一扫,他们又都低下了头。
任意淡淡道:“我站着,你们也敢坐着。”
此话一出,那五位掌门简直像最乖的孩子,一同站了起来。
青青憋不出,“扑哧”笑出了声。
身为一派掌门,他们五人实在有些丢脸,但比起心中恐惧,这点颜面算不得什么,也好在他们五人都是一样的丢人现眼。
任意走到华山掌门跟前。
第一百九三章 弱者卑微
华山掌门凌一鸿年纪不过五十,他能坐上掌门之位,还是因为华山后继无人所致,亦可说是任意造成的。
三十年前华山梅长华死在枫树林,凌一鸿这才荣登掌门。
凌一鸿对于眼前这位天君,他虽然也恐惧畏然,却比其他几人好上一些。
任意看着他,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玩弄这些小聪明。”
凌一鸿有些惶恐道:“在下,在下不知君上是何意?若是因刚才那逆徒的失礼,凌某愿向君上赔罪。”
任意道:“他走出来时,你就可叫住他,但你没有。”
凌一鸿额头忽见冷汗,颤声道:“我……我只是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任意道:“试探我总要有代价的,留下一只手吧。”
他的确是在试探,试探所谓的天君是否真如传言那般,所以凌一鸿在任意踏入大厅的瞬间,就向门下最不成器的弟子,递了眼神。
可是他却想不到,只是如此就要断一条手臂。
凌一鸿看了看另外四位掌门……他们的头更低了。
凌一鸿明白了,明白了这些人到底有多么惧怕天君,他们宁愿看着自己断去一臂,也不敢开口为自己求情。
所有人都在忍气吞声,却在此刻,也有人忍不了,憋不住。
只听大厅外有声传来:“施主且住!”
门外来了个老和尚,他法号“天戒上人”,乃是少林达摩院的首座长老,也是资历最老,年龄最长的一位长老,天戒上人在少林的地位并不比方丈低。
这几十年间,少林一直规规矩矩,即便三十年前,少林也未派遣弟子参合枫树林一役当中。
这一切只因上任方丈天慧喝令寺中弟子不许与天君交恶之故。
不过七年前,天慧方丈已然辞世,所以天戒上人才会出现于此。
天戒上人走了进来,道口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不觉得欺人太甚了?”
任意淡淡道:“我自来霸道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天戒上人一愣,忍住怒气道:“施主既知晓自己太过霸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任意看着这和尚,忽然道:“你是叫我改一改?”
天戒上人双手合十,言语讥讽道:“阿弥陀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施主学究天人,难道如此粗浅的道理也不懂?”
任意道:“可我只讲自己的道理。”
天戒上人问道:“你什么道理。”
任意微微一笑,道:“我的道理就是,谁武功高,谁就有理,当世以我武功为最,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有理。对也好,错也罢,你们都得任我意来。”
大厅内,众人听得瞠目结舌,这样的道理他们闻所未闻,今日才大开眼界。
天戒上人咬牙切齿道:“任意,任意,好个任我意来。”
老和尚说完,已一拳先打了过去,这又令在场众人大吃一惊,面对这魔头,谁不避之不及,这位天戒上人竟还敢抢先出手?
他的拳法本以静制动,避实击虚,如今抢攻,技法以打为主,打中带拿,跌打相兼,一招一势极重攻防。
这套少林拳法并不很高明,他最高明的是一身护体真气,老和尚修炼的是少林护体神功。
见着天戒上人出手,凌一鸿立即拔剑,剑刺任意咽喉。
他不想断臂,所以乘隙偷袭,其实凌一鸿早已想好,早已等候时机。以天君目中无人的霸道,两人必会交手,只要两人动人,他就拔剑偷袭。
若能杀了天君,没人会说他卑鄙无耻,他不仅手臂能保住,还能一举成就奇迹,到时必会威名震天,连华山派也能同他一起威震四方!
想是如此,显示却非其所盼!
剑光闪闪,拳风啸啸,任意却是气定神闲。
等到剑来、拳至,他挥手出指。
任意最惊人,最可怕的就是他习武天资,他自创的武学,几乎每日都被他不断完善。
神印五指如今已成通幽指、金诀指、万劫指、定魂指以及破元指,名字变了,指法也更为精微,更加奥妙。
“破元指”隔空嗖地点在了老和尚气门,接着“金诀指”弹出指劲,指劲一出指端,即如剑气,急如厉电,割向凌一鸿咽喉。
于瞬,天戒上人惨嚎,吐血,倒飞。
凌一鸿剑锋一止,人头落地。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两指之后,凌一鸿死了,天戒上人废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任意放下了手,手收回长袖之中,然后所有人的脑袋都抵在了胸口。
没人张口,没人抬头,甚至连喘气声都神奇的消失了。
看着眼前一切,青青柔声问道:“这就是强者相争,弱者卑微的江湖?”
“对,所以他们只能卑微的活着。”
任意说完,转头又对着谢掌柜道:“走吧。”
谢掌柜当然要走,他怕自己再不走,这里就没几个活人了。
随着足音远去,这才有人缓缓抬头。
武当紫阳道长最先有了动作,他瞪了眼身后几名腿脚发软的弟子,颤抖的双手打出几道真气,帮他们定神注力,然后带领门徒连忙向大门奔去。
接着,点苍、昆仑、崆峒……所有人都走的很急,所有人的神色骇然,所有人都脚下虚浮,不消片刻,大厅里就空无一人。
他们来时神气,坐上谢家的华丽大船,如贵宾般被迎上山庄。
但走时,几乎是连滚带爬。
没人想死,想死的人就不会活到现在,即便不畏惧生死的人,也不会找死。
……
来到后院,谢掌柜退下去了,谢小玉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乖巧的领着任意与青青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门上一把生锈的铁锁,门前站着四人。
四人的年级都不小了,少说都在六十岁之上,他们是谢家的剑奴,从二十岁开始,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谢小玉小脸有些发白,勉强笑道:“君上,这所院子我进不去,他们……他们绝不让任何人进去。”
任意不以为意,直接走了过去。
青青跟在他身旁,发现这四人看他的眼神,好像认识他一般。
四人的确见过任意,所以四人不敢拦他,因为拦也没用。
谢小玉就惊奇的看着四人让开大门,在任意随手一指切断铁锁后,推门而入。
门后是个茅亭,很简陋,亭中什么都没有,不过幸好还有坐的地方。当任意看见谢晓峰时,他也看见了任意。
比起三十年前,任意已经不再咳嗽,脸色也有了红光,而谢晓峰却有了白发,脸上也多出了几条皱纹。
这是青青第一次见这位绝世剑客,平静的脸上,平静的表情,除了眼神有些复杂外,他好像只是个平凡的“老人”。
其实谢晓峰看起来还不老。
任意带着青青,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谢晓峰摆上了茶杯,倒上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