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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刀断情丝     漂泊诸天只求生txt下载     漂泊诸天只求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十一章 风雪天

    冷风如刀,怒雪威寒。

    千里内一片银白,几无杂色。

    雪将住,风未定,漫漫长长的官道上,任意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倒在路旁的三具尸首,久久不语,久久不曾动弹。

    三具尸体已经僵木,只因天寒地冻,面容仍然如生;并不华丽的衣衫,显得他们过得十分艰苦,十分不顺。

    但三具尸体尚且完整如新,三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破碎的内府表面上看不出来,他们的脸上还犹自凝结着最后一抹狞笑,看起来平和安适已极,竟似死得舒服得很。

    任意不认识他们,也没问过他们是谁,正如他们三人不久前从雪地里蹿出,亦没问过他是何人,就挥刀而下那般……

    相逢何必相识?

    任意叹息地说道:“一路走好!”

    邀月问道:“你认识他们?”

    任意摇头道:“如何认识?”

    邀月瞪眼道:“那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

    任意不睬她,只独自一人,幽幽地道:“熟悉的江湖,熟悉的江湖人,熟悉的江湖路。”

    “你说够了没有?”

    任意一别头,看向了身旁那张美的惊心动魄,冷的胆战心惊的脸,摇头又一阵叹息。

    瞧着他好似不情不愿,一脸无奈的神情,邀月冷冷道:“你叹何气?”

    任意淡淡道:“关你何事?多嘴!”

    语罢,人当即转身,踏着慢慢雪路,缓缓前行……

    邀月瞪着他,咬着牙,最后跟了上去。

    此次离家,在四娘提议下,在君儿与千千默认中,在经怜星、青青,以及多管闲事的钟灵同意后,邀月被委派了出来。

    若是往昔,若是还在那江湖,世上绝没有人能为邀月做出任何决定,但如今却已然不同,邀月并没有任何反对,甚至一丝不满都未现出,而任意则反对不能。

    以邀月的武功,任意根本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

    至于她们为何这般做,其缘由也不必明示。

    忽地又叹了口气,邀月轻轻地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就这么跟在他身边。

    任意道:“你心中是否正在窃喜,恨不得高兴的在地上打滚?”

    纯洁神圣,洁若冰雪,似真似幻的容颜上,突现一抹嫣红,转瞬既逝,邀月冷冷地道:“我为何要心中窃喜?”

    任意背负着双手,淡淡道:“能与我一人独处,你就笑吧。”

    邀月羞恼道:“你为何不能闭起嘴来?”

    任意挑眉道:“你大可离我远远地,如此不就听不见了?”

    这人为何如此讨厌,这人为何要一直与自己作对,邀月盯着他,一字字道:“你,休想!”

    任意笑了笑,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了,天地间的寂寞也更浓了。这里到底是哪,任意并不清楚,邀月更不可能知道,也幸好,远处已出现了一个黑点。

    离着还很远,但片刻间,双方距离就急速拉近。

    前面的人走得很慢,但没有停下,好像永远不会停下,雪花飘落在他头上,冰雪覆盖在他脸上,他身上只穿了件很单薄的衣衫。

    如此天气,他就这么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不曾停歇……他背脊挺得笔直,他的人就像是铜浇铁铸的一般,似乎无论是冰雪还是严寒,亦或者疲倦与劳累,都不能令他屈服。

    任意走到他前面时,这才瞧见他的脸。

    眉毛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缝,透着坚毅与坚定。

    这是个很坚强的少年,十分年轻的脸,瞧着只在十六、七岁的年龄。

    任意看着他,他却仿佛没看见人,脚步仍在前行,一步一步的踏在雪地上,直接从任意身边掠了过去。

    “我想问路!”

    少年终于停下了,他回过身道:“我从不欠别人的,别人也不能欠我的。”

    任意微微一愣,逐而笑道:“你没有朋友?”

    少年冷漠道:“与你无关。”

    任意刚一额首,少年的眼睛忽然变得锐利,他的手忽然握住了腰边的剑柄,手已冻发白,但他的动作却异常地迅速,更十分地灵活。

    任意看了邀月一眼,道:“你想做什么?”

    邀月很是平静地道:“杀了他!”

    任意叹道:“你若杀了他,我又向谁问路?”

    邀月闭上了口,再没瞧那少年一眼。

    任意手腕一翻,一片金叶子掷了出去。

    “现在我能问你了?”

    少年余光看了眼镶进他怀中的金叶子,手仍不离开剑柄,随而道:“你问。”

    任意笑道:“附近的城镇该怎么走?”

    少年道:“再向前二十里就有小镇。”

    任意点点头,看了看天色,继而与邀月一起,慢慢的走开了。

    然而,从少年握剑的那瞬间开始,他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邀月,直到二人离去,他也一直盯着那风姿绰约的背影。

    两人走得也很慢,可是一霎眼间少年就已连两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甚至连足音也一直不曾听见。

    那是个很美的女人,美的令人难以直视的女人,但同时她也是个十分可怕的女人。

    少年的手,终于松开了剑柄,而正在他要继续前行时,一辆马车自后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冰雪。

    驾车的是个满面虬髯,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的大汉,车内不时传来咳嗽声。

    车厢内,一个男人正大口喝酒,也大声咳嗽。

    男人眼角布满了皱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酒喝完了,他放下了空瓶,拿起了小刀,雕刻着手里的人像。

    刀锋薄而锋锐,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他的手很稳,他的刀没有犹豫,在他的手中,这人像露出了优美而柔和的轮廓,人像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

    二十里路程并不长,至少对任意与邀月而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这里只是个小镇,小镇上的客栈自然大不到哪去,此刻的客栈已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

    门前马棚,有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而在镖车上,斜插着镖旗,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邀月看着这间客栈,秀眉微蹙,眉宇间露出一抹嫌弃。

    但见任意直接走进,她也只能咬牙跟上。

    客栈里十分热闹,每个人都在攀谈,有三个人的声音特别大,早在门外就足以听得清清楚楚。

    在任意与邀月出现在客栈后,所有声音都止住,所有人都顿住,他们的目光,一齐看向了一人。

    白衣胜雪,长发如云,容色绝丽,秀美绝俗,她宛如仙子,她让人不可仰视。

    正在邀月在想是把这些人都赶出去,还是杀掉的时候,任意已寻到一张空桌,坐了下来。

    犹豫一下,她终未做出什么,还是走了过去,然后就那么站在了任意身前。

    任意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招来小二道:“去把桌子凳子,还有碗筷都再洗一遍,完了拿最好,最干净的绸缎,擦拭一遍。”

    小二当即瞪大了双眼,好似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

    可当他瞧见一片金叶之时,连忙道:“是,是,是,小的明白,客观稍后,小的这就去。”

第四百十二章 有趣的人

    小店里的伙计手脚十分利索,虽花上了点时间,但最终邀月还是坐了下来。

    也在这时,客栈内的其他客人,突然变得‘斯文’了起来……

    那些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似在表示他们不怕冷的大汉,紧上了衣襟。他们仍是各自攀谈着,可余光总是似有意似无意般的瞥向这边。

    那本来说话声音就很大的三人,此刻的声音更大了。

    为首一个紫红脸的胖子,大声道:“老二,你可还记得咱们在太行山遇见‘太行四虎’的事么?”

    另一人高瘦男子笑道:“怎会不记得!那日‘太行四虎’竟敢来动大哥保的那批红货,他四人在大哥面前耀武扬威,还说什么‘只要你急风剑诸葛雷在地上爬一圈,他们就立刻放我们过去,否则咱们非但要把红货留下,就连脑袋也保不住。’”

    第三人也是笑:“可他们的刀还未落下,大哥的剑已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高瘦男子道:“不是我赵老二吹捧大哥,若论掌力之雄厚,自然得数咱们的总镖头,但若论剑法之快,这天下间只怕没几人及的上大哥了!”

    几人举杯又是一阵大笑……

    他们三人谈论着那些“刀头舐血”的江湖之事,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就连他们是“金狮镖局”的来历,也前后重复了多次。

    然后,也正因如此,任意听到了个有趣的名字。

    “急风剑”诸葛雷!

    邀月那娇美无匹的玉颜,此刻越来越冷,面若寒霜,甚已露出十分不耐的表情。而四周之人依旧那般,高声阔论,毫不知觉他们各自已离鬼门关越来越近。

    任意看着她,好笑道:“何必把自己弄的如此高不可攀,有时候世俗也有世俗的乐趣,他们看你,自然是因为你美貌动人。若是四娘在这,她面上会毫不动容,心里说不得已是心花怒放,得意的不行!”

    邀月冷冷道:“我不是她!”

    任意笑道:“可你们都是女人。”

    邀月脱口而出道:“可我只是你的女人。”

    此话一出,她立即就后悔了,瞥眼看见任意那笑吟吟的脸,又恼怒道:“你笑什么,收起你那副嘴脸。世间的男人全该死,你是最该死的那个。”

    任意笑意不减道:“我也觉得自己就是最该死的那个,世上男人,十个里九个是混蛋,我并不是特别的那个,反之是特别混蛋的那个,可我就是死不了,你说气不气人。”

    邀月不想生气,更不想当他面生气,她比谁都清楚,知道自己越生气,这人就越得意。

    收回了那双明亮的冷眸,不再去看那张讨厌的脸,抬起那只晶莹无暇,恍若冰雪雕琢塑成的手掌,饮下了杯中酒水。

    看着眼前的生香玉颈,任意忍不住道:“那是我的杯子。”

    她五根柔腻的手指,就好像突然间捏住一条毒蛇一般,立即撒开。酒杯摔落在地,只听得她一阵咳嗽。

    任意皱眉道:“反应如此之大?”

    邀月怒道:“你闭嘴。”

    任意终于收声,却没闭上嘴来。

    看着他拿着自己的酒杯,慢慢将酒灌入口中,酒气与羞意令邀月玉颊一红,更是娇艳万状,不可方物,直让堂中众人不禁看的几近痴呆,情难自己。

    门外一阵咳嗽声传来,

    寒风呼啸,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虬髯大汉走进了客栈。

    这是一对主仆,大汉手里拿着柔软的貂皮,跟在男子的身后,而男子走进客栈后,扫视一圈,未发现一张空桌。

    客栈里坐满了客人,莫说空桌,就连空位都没有,唯独有一张桌子是例外。

    男子目光看了过来,他看了看任意,双目露出些许惊讶,随即又看了看邀月,登时就是一怔。

    接着,他收回了目光,转身就要离去。

    任意忽然开口道:“坐吧。”

    邀月秀眉微蹙,忍不住道:“你认识他?”

    任意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道:“他那只手很特别。”

    邀月瞥眼,并没看见他的手,反而见着了两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

    男子与大汉停下了脚步,终是走了过来,他微笑道:“打扰两位了。”

    任意点点头,他二人坐了下来。

    堂内闪动的烛光,照着男子英俊、温和、平静的脸上。

    他已不再年轻,他眼角的皱纹,仿佛每一条都蓄满了忧虑与不幸,唯独他的眼睛,充满了对生命的活力。

    任意开口问道:“你姓李?”

    虬髯大汉目光闪动,忽如鸷鹰般盯向任意……

    男子一愣,逐而微笑道:“你认识我?”

    任意点头笑道:“你很有名,认识你并不出奇。”

    李寻欢也笑道:“有名也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任意道:“可江湖上大多数人都想出名,这些人为了出名,甚至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李寻欢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人,忽然问道:“你也想出名?”

    任意微笑摇头道:“出不出名,对我并不重要。”

    李寻欢又吃惊道:“你这样的人很少,你也很特别。”

    任意颔首道:“与常人相比,我的确有些特别。”

    邀月看着任意,问道:“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任意看着她,笑着道:“已经知道很多事了,你想不想听?”

    邀月别过头去,淡淡道:“说与不说,都随你。”

    任意点点头,举杯呷之一口,随即又开始倒酒,除了喝酒,半晌毫无动静。

    听着倒酒,饮酒的声音,邀月忍不住,回头道:“为何不说了?”

    任意好笑道:“你不说随我?那我便不说了。”

    语落,只听“拍”的一声!那由实木而制的大桌一角,被邀月生生揑碎,随而化成冰屑,飘融散去。

    而邀月瞪着他,目中简直要冒出火来。

    李寻欢主仆怪异的看着这对‘夫妇’,特别在邀月捏碎大桌一角时,脸上更是大吃了一惊。

    邀月已是处处忍他,让他,可他却还要故意气自己……

    这番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或者说他们一直都注意在这,但任意却还满不在乎,笑道:“你要受不了气,大可离开,你也知道,我就是这般讨厌。”

    邀月笔直的坐在那,胸膛不住喘息。

第四百十三章 一对冤家

    这是一对奇怪的夫妻,李寻欢看着任意,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心爱之人……

    他忍不住叹道:“你该对自己……”

    话还未完,邀月便打断道:“我与他的事,轮得到你来多管?”

    李寻欢本想劝劝这位珍惜眼前之人,却不想被他夫人呵斥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吃惊的看向这边,然而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只见那诸葛雷忽然站起,一脸笑意的走来到:“这位夫人,要我说……”

    他的话同样还未讲完,邀月这次也同样的打断了。

    不是呵斥,而是出手,闪电般的隔空一掌!

    没人瞧见邀月是如何出手的,他们好似什么都未瞧见,但他们却同时看见诸葛雷身子一震,整个人就被打得倒掠出去。

    飞回地人撞在身后的大桌上,木桌瞬间被撞的四分五裂,分散开来,而当人着地之时,已动也不动,没了呼吸,成了一具尸体。

    所有人的看着那张娇美动人,更摄人魂魄的玉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在一片寂静之中,落针可闻的小店内忽然响起几道压抑不住的惊呼,紧接着跑了,人都跑了。

    当他们发现这世间竟有如此最动人的女子时,也同样发现,这女子是如此的可怕。

    客栈内突然空无一人。

    看着空了的客栈,任意叹声道:“何必如此呢,其实你只要稍加温柔一些,你问什么我都会应你。”

    邀月大喝道:“住嘴!”

    语声是这么的清柔、娇腻,美妙动听,却又是那么的冷漠、无情,令人战栗。万里飞雪,仿佛也因她一句话,变得更寒,更冷了。

    任意放下酒杯,幽幽道:“想听我说话的是你,叫我住嘴的又是你,人也是你,鬼也是你,你到底想要如何?”

    邀月怒目瞪着任意,简直无计可施,对于这人,她自来就毫无办法,自来就无可奈何。她现在只能恨自己,恨自己为何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男人。

    此刻,李寻欢总算瞧出来了。

    这位夫人的性子不仅是冷,还十分的高傲,仿佛任何人都不能令她服软,即便是轻柔细语都不行。

    可她这位意中人,偏偏是爱胡闹的公子,他好像就喜欢故意与自己夫人作对,到头来这位夫人总是气着自己,拿这位公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见着如此冤家,李寻欢不禁有些想笑,可他却也知晓自己绝不能笑,不然打死诸葛雷那一掌,必然也会冲着自己而来。

    任意淡淡道:“走吧,人都被你吓跑了。”

    开口之人还未迈出脚步,邀月已先拂袖而去,好似再说,她早就不想待在这了。

    人走了,两个人都走了。

    跟在李寻欢身边的虬髯大汉,看着死去的诸葛雷,惊叹道:“好厉害的掌法。”

    李寻欢点点头道:“如此掌劲,当一句‘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虬髯大汉古怪道:“可那样的女子,怎会喜欢一个这样的男人。”

    李寻欢笑了笑道:“男欢女爱,总是这么神奇。”

    虬髯大汉皱眉道:“可是那位夫人实在太美了,我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女人,若不是她太冰冷的话,我想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她动情,为她付出一切。”

    李寻欢似是认同一般,微微额首。

    虬髯大汉重复道:“这么厉害的武功,这么美的女人,她怎会喜欢这么一个男人。”

    李寻欢摇头道:“你觉得那位公子很普通?”

    虬髯大汉沉闷地道:“除了那一头白发外,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寻欢问道:“你难道没看见他腰间的剑?”

    虬髯大汉道:“行走江湖,多数人都会佩戴兵器,这不足为奇。”

    李寻欢又摇头叹道:“那位夫人不但美貌动人,武功高强,出手还十分狠辣无情。从她烟雨中可以瞧出,她是位十分骄傲的女人,除了她身边的公子,谁都不能说他们一句。方才我若多说一句,她不仅会杀了诸葛雷,甚至连我也不会放过。”

    虬髯大汉笑道:“她可杀不了少爷。”

    李寻欢板起了脸,肃然道:“谁说她杀不了我,她若向我出手,李寻欢或许根本没有出刀的机会。”

    不等人惊讶完,李寻欢续道:“而且,一位如此骄傲,如此无情的夫人,怎会能忍他、让他,即便他是她的丈夫。如此看来,只有一个原因,那位公子比他夫人更有本事。”

    虬髯大汉瞪大了眼睛,自己不知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

    李寻欢站了起来道:“我们也走吧。”

    虬髯大汉道:“为何要走。”

    李寻欢无奈道:“诸葛雷虽是已死,但那赵老二临走前却带走了那个包袱。”

    虬髯大汉问道:“包袱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寻欢苦笑道:“我好想看到了‘金丝甲’。”

    听到这话,虬髯大汉再也不多说一句,立即起身。

    他们主仆虽不怕麻烦,却也十分讨厌麻烦;如今这江湖,有“金丝甲”的地方,一定会有麻烦,所以他们该离开了。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客栈之时,又遇见了那个风雪中的少年。

    少年叫阿飞,一个没有姓,只有名的阿飞,一个不成名只有死的阿飞!

    ……

    天地不仁,将穹苍作烘炉,熔万物为白银

    任意与邀月走出了小镇,再走入漫天的白雪中,苍苍茫茫,天地一色。

    离开了小镇,两人沿着道路,继续向南而行。任意行走在风雪中,漫不经心,甚有赏雪观景之意。

    他背负双手,逛来逛去,好像开心得很,暇之的很,安逸的很。

    邀月自来便是独断独行,不在乎旁人,更没人能左右她,但现在她却跟在任意身后,忍住怒火道:“我到底要去哪?”

    任意道:“你为何就不能静下心来,这样陪我多走走,多看看,难道不好么?”

    邀月目光闪动,看着四周,似不耐,又耐下心道:“这里有何好看的,除了雪,还是雪。”

    任意一脸恍然道:“你说的对,咱们还是找个大些的城镇,然后住上那里最大的客店,最后再找个很大的木桶,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才对。”

    瞧着他装模作样的神态,邀月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还不走。”

第四百十四章 可怕的女人

    闻得邀月的话,任意只笑了笑道:“有人不让我们离开。”

    冷眸一转,瞧向树梢……

    莫说是任意,即便是邀月,这世间也休想谁能瞒得过她耳目,只是他二人全不在意,对这些人更是毫不在乎。

    道旁林木枯枝上的积雪,忽然簌簌地落了下来,只听有人冷冷地道:“两位若想离开也未尝不可,只是有件东西,你们必须留下。”

    语声中,只见一个颧骨高耸,面色淡金,目光却如睥睨之鹰的独臂老人,自左面路道雪林,大步走了出来。

    接着右面雪林中,一个干枯瘦小,脸上无肉的矮小老人同时走出。

    任意看着二人,说道:“我不认识你们。”

    独臂老人笑道:“不才,‘金狮镖局’总镖头查猛,见过二位。”

    矮小老人阴沉沉地一笑,也是介绍道:“江湖人都叫我‘神行无影’虞二先生。”

    任意好笑道:“我只说不认识你们,并没有想认识你们的意思。”

    两人脸色变了变,这时树林里又走出四个人来。

    这四人年纪都已不小了,可他们的打扮,却像个孩子。四人身上穿着五颜六色,花花绿绿,脚上更是各个踩着一双绣着老虎的童鞋。

    更绝的是,他们四人手腕,脚踝竟还穿戴着银镯,身子一动,立即“叮叮当当”地直响。

    查猛笑道:“你可以不认识我二人,但他们四人,老夫却还要为你介绍一番,这四位乃‘极乐峒’五毒童子门下高徒。”

    红衣童子笑嘻嘻道:“现在你二人不认识也认识了,东西是不是该留下了。”

    任意问道:“什么东西?”

    黄衣童子吃吃笑道:“你还真不怕死,乖乖的把包袱留下。”

    查猛道:“不错,那包袱是我‘金狮镖局’所押之物,里面放着的乃武林至宝‘金丝甲’。”

    任意摊摊手,笑道:“我没拿。”

    绿衣童子冷笑道:“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赵老二已经告诉了我们,是那个女人杀了诸葛雷。”

    任意叹了口气道:“人是我夫人所杀不错,但东西我夫妇二人却真没拿。”

    他的话一完,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唯独那黄衣童子格格一笑,身子忽然飞掠而起,向着任意扑了过来,手足上的镯子如摄魂之铃,响声不绝。

    然而他人未至,身未停,邀月已挥手打出一记掌风。

    只听“蓬”的一声,黄衣童子就仿佛一头撞在一面无形气墙上面,身子猛然停下,直直地跌在了地上。

    人匍匐在雪地后,他的头歪在一边,然后其他人就看见他眼珠凸起,眼耳口鼻全是血。

    任意又是叹了一声,重复道:“我真没拿!”

    邀月一回头,怒道:“你这人怎地这么烦!”

    任意看着她,柔声道:“我只想与他们解释清楚。”

    邀月怒目瞪道:“何须你来解释,一并全杀了便是。”

    任意点点头,一昂首,看向了天。

    邀月又瞪了他一眼,接着回首,目光重新扫向那几人……

    这个女人是如此之美,这个女人是如此之可怕,他们都瞧见了黄衣童子是怎么死的,他们如今也都瞧见了那个女人的眼神。

    多么美的眼眸,明如星眸,亮如皓月,但这么美地眼睛,同样是这么地冷漠无情,令人战栗。

    在她的身上,仿佛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远高谪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江湖上何时出来这样一个女子,她的美貌与武功,为何会不为世人所熟知?

    每一个人都不知为何会这样,每一个人此刻都有了逃跑的念头。

    虞二虽是个瘸子,但他的外号为“神行无影”,这里就属他的轻功最好。他相信只要自己要跑,那女人追的上其他人,却追不上自己。

    可是他方才一动,便觉白影一闪,女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一股醉人的香风,那仿佛就是如死亡一般的味道。

    邀月抬手一掌,按在了他脑门。

    虞二根本生不出任何动作,他身形微微地一颤,似乎根本没受到什么力一样。他人还站在原地未动,可是他的头却从颈上分离,飞了出去。

    在任意身后,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马车上有三人,李寻欢与阿飞,还有虬髯大汉,他们看见如此玄妙惊人,如此可怕非常的掌力,也不禁为之舌矫不下。

    所有人都开始跑了,绿衣童子与黑衣童子向北而去。

    风声飕然,一条白影自二人身旁不及一尺宽的空隙掠至他们前面。两人面色大骇,运起功力连连出掌。

    可那引之江湖人色变的毒掌,在白衣女人面前几如儿戏一般;不仅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她身子一折,再从他们中间掠过后,两人霎时断成两截,拦腰变成四爿。

    血洒出,尸坠落。

    红衣童子瞧见如此一幕,脸上已没了人色。

    但见白衣女子缓缓走来,他左手抓出了毒蝎,右手握住了毒沙,双掌全力打出。

    邀月只轻轻地一挥手,打出的毒沙与毒蝎去而复返,尽数回来。

    “啊!”

    一声惨呼,红衣童子倒在地上,一只手向自己脸上抓去,一只手又自怀中想拿出解药……

    可当他刚拿出一个瓷瓶时,人却已经面呈紫色,气绝身亡。

    忽地一抹白影从邀月袖口闪出……她伸手一抓,立即把一团毛茸茸的小兽抓在手中,她狠狠地瞪着小兽,厉声道:“不许碰!”

    貂儿吓得一哆嗦,一溜烟又回到她云袖之中。

    听着身后动静的“金狮镖局”总镖头查猛,浑身发颤。

    他虽看不见身后发生了什么,却已猜到身后之人的结局,他还活着是因为他未动过。

    但是,不动也只有一死!

    当查猛吓得快哭出来时,他看见了身前地那个人;那是个昂首望天,呆呆傻傻的白发公子。

    见着任意,查猛好像抓住了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只要抓住这人,他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是这般想的,所以他的人一掠而去,直扑而出,真气运于掌间,

    远处,邀月见着人自任意而去,完全无动于衷。

    远处,李寻欢目光闪动,右手忍不住捏住了飞刀。

    两人都未出手,一个从未打算出手,一个已不用出手了。

    当查猛手中奇招连变,一掌化成一抓,出掌变成擒拿时,那个呆呆傻傻的人,终于不再昂首望天,终于垂首。

    那是一张正微笑着的脸,而他脸上似乎一直就挂着笑意,查猛不仅看见了他嘴角的笑容,还看见了他的眼睛。

    如黑耀般的澄亮的眼睛,透过他的眼眸,查猛仿佛看见了山,看见了海,看见了一方宁静的世界。

    山是尸首堆积,海是血水汇集,宁静如死亡伴随。

    查猛身形一止,突然稳住了身子,然后他双目猛睁,双瞳凸起,就如一个人看见一幕极不可思议,极为恐惧的事物一般。

    没人知晓他看见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见查猛忽然定住,接着又忽然倒下。

第四百十五章 金丝甲,梅花盗

    他们又走了,消失在雪地中。

    他们是谁?他们来自哪里?他们又要去何地?

    人虽已离开,尸却留了下来,若非留在地上尸首,李寻欢等人几乎怀疑各自的眼睛。

    一个被打碎了头骨,一个被拍飞了脑袋,两个被削断了身子,还有一个死在了自己的毒物之下。

    至于最后一个,他们三人都不知查猛是如何死得。

    虬髯大汉站起身道:“没有任何伤口,心脉内府也是完好,可是他头部充血,好像是气血逆行而死,就如练功走火入魔那样。”

    阿飞忍不住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寻欢自怀中摸出个酒瓶,将瓶塞拿下,将酒水全灌入口中,待咳嗽止后,方才摇了摇头道:“世间有各种稀奇的武功,各门各派也有着各自不传之秘,但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以眼杀人的功法。”

    虬髯大汉苍白着脸道:“当真是一门邪功。”

    李寻欢不予置否,只看着尸首,陷入沉思!

    阿飞皱眉道:“比起那个男人,他夫人更为可怕。以眼伤人,我大可不去看他的眼神即可,但面对他的夫人,我的剑,不是她的对手。”

    李寻欢笑道:“不只阿飞,我也绝不是那位夫人的对手。”

    虬髯大汉道:“少爷可是能看出那夫人的武功路数,以及她的来历?”

    李寻欢再次摇头道:“二十年前的江湖,无论是正道还是邪道,都没这号人物。再前二十年,江湖上也未曾记载过她那种掌法。先前我言:‘她若对我出手,李寻欢或许没有出刀的机会’,可现在再见她的轻功与掌法,即便是飞刀出手,想来也伤不着她。”

    虬髯大汉吃惊道:“那她岂不是可直逼‘兵器谱’第一的位置?”

    李寻欢没有开口应话,但在他心中却是暗忖:或许天机棒与子母龙凤环,也不是敌手吧。

    阿飞好奇道:“何为‘兵器谱’。”

    虬髯大汉奇怪的看着阿飞,解释道:“兵器谱乃‘平湖’百晓生所著,昔年他以‘兵器谱’列出当世武林中人的兵器、武功的排名。此排名虽有少数人不服,但多数江湖人都信服‘兵器谱’的排名。”

    阿飞突然看向了李寻欢,问道:“你的排名是多少。”

    虬髯大汉正要回答,却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李寻欢反问道:“这种排名,难道很重要么?”

    阿飞凝视着他,十分认真地回道:“我有不得不出名的理由。”

    李寻欢笑道:“可我们是朋友,李寻欢的刀,绝不会落在朋友身上。”

    阿飞缓缓转过了头,看向白茫茫的雪地,也是说道:“我也不会对你出剑,我可以挑战你之上的那些人。”

    虬髯大汉有些想笑,笑这少年不自量力,笑这少年不知“小李飞刀”之名,更想笑他想挑战飞刀之上的两位。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笑,面对这个倔强的少年,笑只会激他去找死。

    李寻欢忽然肃然道:“有些人,不是你现在能挑战的。”

    阿飞看着他脸上郑重之色,喃喃道:“就像那个女人一样?”

    李寻欢微微一怔,继而道:“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也没见过那两人。”

    阿飞豁然说道:“你名列‘兵器谱’第三?”

    李寻欢苦笑着点了点头。

    阿飞也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再没有把握之前,我绝不挑战前两位。”

    李寻欢叹道:“我不知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名声,但你一定有着自己的理由。可是我想告诉你,若为了虚名而丢了性命,这是件非常不值得的事。”

    阿飞额首道:“我知道了,谢谢!”

    李寻欢笑了笑,道:“走吧,再不走又有麻烦了。”

    他们三人重新向马车走去,再重新登上马车,又重新沿路前行。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天的黑暗总是来得更早一些。

    任意与邀月离开小镇,虽还未来到更大的城镇,却也找到一间小小的酒家。

    酒家四面有着宽阔的走廊,栏杆是朱红色的,纱窗为碧绿;酒家内,地板木桌都有些腐旧,但屋内十分的干净。

    酒家没有客人,只有一对老夫妇,此刻这对夫妇正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身子不停的颤抖。

    老人名叫孙逵,有个‘紫面二郎’的称号,二十年前他与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总瓢把子的妻子私奔,这老妇人便是那位美人年华逝去的蔷薇夫人。

    任意看着桌上的包袱,不由得感叹道:“事事往往出人意料,他人拼死拼活想找的东西,现在就在我面前。”

    邀月也看着包袱,好奇道:“里面就是‘金丝甲’?”

    任意点了点头。

    邀月问道:“‘金丝甲’是何物?”

    任意没好气道:“你怎地这么多问题?”

    这句话,气的她身子一颤。

    看着她那双能喷火的眼神,任意没事人般,淡淡道:“江湖传言‘要诛梅花盗,先得金丝甲’,据传‘梅花盗’行踪诡秘,武功神鬼莫测,早年点苍的掌门,当时号称江湖第一剑客的吴问天,因扬言要诛杀‘梅花盗’,结果第二天就死在自己的院子里。他全身无一伤痕,只有胸前多了五个像梅花般排列的血痕;是以,江湖上人人都认为,‘梅花盗’有件极为厉害的暗器,专攻人心房,而‘金丝甲’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伤之能,所以有若‘要诛梅花盗,先得金丝甲’之说。”

    邀月冷笑道:“他们要‘金丝甲’就为了诛杀‘梅花盗’而扬名?”

    任意笑道:“自然不够,‘梅花盗’三十年前就现身江湖,四处作案,每每朝着那些有名的武林美人出手。而今三十年过去,‘梅花盗’再现,又做了七八十件巨案,武林各门各派,已有九十余家联合发声,谁若杀了‘梅花盗’他们便分出一成家财赠予那人。而且……”

    语顿,任意看向邀月。

    邀月怒道:“你这人,就不能一次说完?”

    任意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道:“而且,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林仙儿亦道:谁若杀了‘梅花盗’,她便嫁给他!”

    邀月先是一怔,逐而大怒道:“你……你也想要杀梅花盗对不对?”

    任意十分老实的点了点头。

    邀月气得全身发抖,忍不住一掌拍下。

    “蓬”地一声,木桌立分,支离破碎,木屑纷飞,化成冰晶,消散而去。

    跪在地上二人,何曾见过如此惊人惊鬼的掌力,这一掌不仅把木桌拍没,还差点把他们给拍爬下。

    邀月狠狠盯着他,一字字道:“你休想得逞!”

    任意睬都不睬他,转头吩咐道:“你两人一个去弄个大木桶来,要足够两人在里面嬉戏的那种大木桶,另一个去烧水吧。”

    老夫老妻不敢应声,更不敢抬头。

    邀月怒喝道:“还不快滚!”

    但听着她发话后,他们方才起身,分若厨房与店外,各自奔去。

    任意看着二人,扬手弹出两指,指劲疾去,突然化成两片冰晶,随而打入二人体中。

第四百十六章 自信的女人

    二十年前的蔷薇夫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美人,那时候的她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温柔,如此的动人。

    那时候的她,穿地是最上乘的绫罗绸缎,吃地是最好的山珍海味,住着乃最华丽的山庄林园;自然地,现在她早已经离开了这些‘东西’,亦是如此,她也渐渐开始后悔起来。

    可惜地是,她想回去已是不可能了,自私奔后,江湖上到处是他们的追杀令。

    二十年来,他们一直隐姓埋名,而蔷薇夫人自追悔开始,心中便有怒气,怨气,怒怨之气!

    而这种怒怨自然要撒在孙逵身上!

    孙逵在跑,亡命的跑。

    他什么东西都未带,不单是‘金丝甲’不要了,就连与他相处二十载的妻子,他也不要了。

    孙逵已受够了她的气,已快被她缠疯了,如今大难临头,如何还会顾忌那个女人,他恨不得那女人早死。

    他速度很快,一个人求生之时,潜力与精力总是超出平常甚许……

    一路疾本,已出十里之地,可是他刚跑出十里地,背脊处就阵阵麻痒,转而又是一阵如针刺般的疼痛,直如万蚁咬啮,直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这种痛苦中,他想到了什么,当即调转反向,忍住痛苦与奇痒,重新返了回去,来时比去时更快,更疾,更加亡命。

    天色不早了,等他回到酒家后,那可怕的女人,那可怕的男人还坐在那,而他的妻子,正跪在他们面前哀嚎求饶。

    孙逵爬了进去,他实在怕的不行。

    任意看着回来的两人,微笑道:“等办完我吩咐的事,自然有解药!”

    ……

    冬夜,无雪,有月。

    夜色清幽,夜色威寒,一轮上弦月正挂在天边,寒气挡不住月色,冬天的明月比秋月更添了一分凄美,一分神秘。

    任意躺在一个大木桶里,正阖着眼目,全身都被热水浸湿,他虽然能避暑祛寒,但在这个严冬天,好好泡在热水中,仍是件很美妙,很愉快地事。

    在他旁边炉子上还有几个大铜壶,水已经快沸了,屋子里充满了热气,水雾缭绕……

    如此时候,简直美使人不想起身,更不想动弹!

    若说此刻还有一丝美中不足地话,那就是这个木桶实在太大了一些,一人在这大木桶中,显得有那么一些孤单。

    任意又成了一个‘死人’了,他几乎快睡了过去,可是就在他沉沉腻腻,欲梦还醒之时,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门被人推开了!

    任意睁开了眼,迷雾中,他未曾看见邀月那张动人心魄的脸,而是看见了一张青惨阴森,仿佛戴着面具,又仿佛是本来面目的脸。

    进来的人一身青衣,身材不太高,也不算矮。

    这是个阴惨怪异的人,可这人竟有双最动人的眼睛,和他的脸实在太不相衬。

    青衣人缓缓走了进来,他的手上还戴着双暗青色的铁手套,铁手的颜色仿佛还折射出一股青光,看来就与他脸一般,都是这么的丑恶。

    任意问道:“你是谁?”

    青衣人叹了口气,道:“‘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你难道没听过这句话。”

    任意笑道:“听过,可你并不是伊哭!”

    青衣人明亮动人的双目微微一闪,问道:“你难道认识伊哭?”

    任意摇头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你不是伊哭。”

    青衣人笑了笑道:“那你说我是谁?”

    任意叹息道:“无论你是谁,你都不该来这。”

    青衣人默然半晌,忽然又道:“诸葛雷、虞二、查猛,以及五毒童子门下四个弟子都死在了你们手下,就连紫面二郎和蔷薇夫人都吓得跪在堂中,看来你夫妇二人真的很有本事。”

    任意问道:“你知道为何还来,你就不怕?”

    青衣人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就算你夫人要杀我,你也会护着我。”

    任意也笑道:“你很自信。”

    “自然!”

    当“他”回道“自然”二字时,语声已经变了,变得娇美,变得动人,就如“他”那双眼眸那样动人。

    而“他”也变成了“她”!

    闪着青光的一双铁手缓缓褪了下来,那是双美人的手,是一双魂牵梦萦,令人永生难忘且全无瑕疵美丽的手。

    青衣人柔声的问道:“你会护着我对不对?”

    任意摇了摇头。

    青衣人娇笑一声,紧接着用她那双毫无瑕疵的手一拉袖子……

    当衣袖断落了后,她又露出了一双丰盈不见肉,纤美不见骨的手臂来。她的手已是绝美,再衬上这双手臂,更令人目眩。

    她看着任意,见着这男人仍是淡笑的看着自己,美丽而动人的手,忽然再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然后,她就静静地站在那,望着任意道:“现在,你愿一生一世护着我么?”

    娇媚的语声,娇柔的语音,再配上那张美的令人销魂,令人心醉,令人疯狂的容颜,这世上仿佛没有男子可以拒绝于她?!

    任意又笑了起来。

    青衣人也娇笑道:“你答应了?”

    任意摇头道:“你快死了!”

    青衣人似是一怔,尚未反应之际,紧闭的门忽然大开,寒风吹散了水雾,一条白影在眼前一幌而过。

    她的人好似被风推开,她的咽喉好似被什么拿住,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女人。

    无论多珍贵明亮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女人身上的一分光彩,无论多高贵珍奇的脂粉也不能再为女人再添加一分美丽。

    青衣人一生中从未见到过如此美丽的女人,纵然是她也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自惭形愧”之感!

    非是美貌,而是风姿,而是风韵,而是风神,眼前的女子,直令她不可仰视!就如同出尘的仙子,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邀月在门外差点气炸了,青衣人能走进来,自然是她的默许,那男人成天与自己作对,自己为何不能替他找些麻烦?

    一听着屋内的对话后,邀月就一直忍着火,憋着气,只想那男人能亲手杀了这女人。

    可是等了半天,他好像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忍无可忍下,邀月一掠而入,现在她越想越气,越气手上就越是使力,青衣人被她捏着咽喉,生生的提了起来。

    邀月怒道:“她就是那林仙儿?”

第四百十七章 邀月的变化

    闻得问话,任意笑着回道:“对,她便是那个‘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

    语声中,似乎有意加重了‘江湖第一美人’几字。

    邀月听闻后,狠狠地道:“我要杀她。”她虽是这般说来,却不曾直接动手,好像想从那人口中得到什么答案般。

    任意十分干脆地应道:“好!动手吧!”

    话一出,邀月愣住了!

    而林仙儿听闻此言,那娇美而苍白的容颜,露出了生生的恐惧,那动人而惊恐的眼眸,更是现出祈求,哀求之色……

    林仙儿的脸色越来越白,咽喉越来越紧,恐惧越来越盛,气息越来越弱。

    微微一愣后,邀月忽然缓缓转过头来……轻轻地一瞥,在那水雾中,她好像没看见什么,却又好像看见了什么。

    刹那间,邀月仿佛受惊一般,连忙别过了头去,羞恼道:“你怎地没穿衣服。”

    任意好笑道:“所谓‘沐浴更衣’,是先沐浴再更衣,你见过那个人泡澡还穿着衣衫的?”

    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但此刻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邀月捏着林仙儿咽喉,忽然问道:“你又在耍什么伎俩!”

    任意反问道:“我耍什么伎俩?”

    邀月冷冷道:“我要杀她,你不阻我?”

    任意笑道:“你堂堂邀月宫主要杀的人,谁敢阻你,谁敢拦你。”

    邀月道:“你也不拦?”

    任意微笑道:“我为何要拦?此女不知廉耻,无耻下贱,竟勾引一个有妇之夫,简直不是个东西,她就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一番厚颜无耻的话语,直气的邀月大喝道:“你也不是个东西,你也该死!”

    任意笑了笑,闭上了嘴!

    屋内忽然无声,而邀月盯着眼前的女人,目光闪动,却沉默了下来……也幸好她手上的力道没再加深,又给了林仙儿几息活着的时间。

    在沉默过后,邀月做出了一件惊人之事,至少在任意看来,这一幕是如此让他震惊。

    只见她随手一挥,直接把林仙儿扔出了门外。

    “蓬”地一声,何来的怜香惜玉?

    外面已传来一阵惨呼,夹杂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中,紧接着慌乱的足音下,人仓皇逃去。

    屋内,任意瞪着眼,惊讶道:“你竟然放走了她?”

    邀月淡淡道:“我要杀她,随时都能取她性命。”

    任意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心里一定在想,你要杀的人,我若拦你,你一定非杀不可;反之我若不拦你,你偏偏就放过她。”

    邀月恼道:“我想杀就杀,想放就放,何须你来多事。”

    任意含笑道:“你是记恨我成天气你,所以想故意与我作对!”

    邀月背对着他,冷哼声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赶紧起来穿衣。”

    任意舒服的吁出口气,继而好笑道:“你可曾想过,兴许我是故意不阻拦你,好让你饶过她一命呢?你也瞧见了,那女人的确很美!”

    余音环绕耳内,邀月不禁又是一怔。

    这个人对江湖之人,从不耍伎俩、用手段,可偏偏总是想着法子气自己,他的这番话……

    顾不得自己会不会瞧见不该瞧见的东西,邀月豁然转身,一掠而出。

    可是当她即将离开屋门之时,两扇门房突然被阵清风给闭上。

    站在闭着的门前,邀月气的浑身发抖道:“你果然在护着她!”

    任意叹道:“你方才只要手中微微用力,即可捏碎她的咽喉,我何时护过她?”

    邀月狠狠一跺脚,娇喝道:“那你现在为何要拦我,你……你还说不是想护着她!”

    她的语声,已没那股冰冷之气,她的语声,此刻就仿佛一个少女一般;语声中透着些许倔强,透着些许委屈……

    如此一声娇喝,任意也不禁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昔年人人畏然,人人惊惧的‘女魔头’,不禁有股恍然若失之感。曾经的‘移花宫’邀月宫主,竟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似是感慨般地长叹一声,任意开口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在短暂的情绪波动后,邀月恢复了过来,冷冷地道:“你又想说什么?”

    任意笑道:“我本只想叫住你,为我擦拭下后背的。”

    邀月颤声道:“你……你叫我服侍你?”

    任意理所应当道:“夫妻二人,何来服侍一说?你我本是一对,不分你我,纵然‘坦诚相见’亦不是什么羞耻之事,此乃人道、天道、自然之道。”

    听着他高谈阔论,邀月身形微微一颤,作态似要推门而出,又似作犹豫。

    任意柔声道:“你若觉得自己吃亏,心有不甘,我也可以为你……”

    邀月又是狠狠一跺脚,道:“你住嘴!”

    任意含笑,淡淡道:“你若肯放下骄傲,放下移花宫主的身段,我可以允你一个要求。”

    邀月怔了怔,忽然道:“我要你今后事事都听我的,你也应我?”

    任意摇头道:“自不可能,只可一日!”

    邀月气的转身,可一旋身,又慌忙的再转了回去,厉道:“不行!一日不行!”

    任意叹道:“那你走吧。”

    再听这话,邀月脸上神情不住变化,最后一跺脚道:“好,一日就一日。”

    任意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子,掀起一阵水花。

    “还不过来?”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邀月咬着牙,终于转过了身子……

    他们本是在为林仙儿之事争吵,但此刻好像变了味道,林仙儿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任意不在乎,邀月也不在乎。

    此刻,瞧见那水雾间的背影,邀月眼波流转,粉颊晕红,却是七分娇羞,三分娇媚。

    她缓缓靠近,一只纤美的手掌浸湿在水中,接着抚在男人的背脊上。

    柔滑而冰冷的手掌心,直令任意轻哼了一声!

    “手上使点力。”

    “再使点力!”

    “你想杀了我不成?”

    邀月这一辈子几曾服侍过他人?她的脸不禁又红了,只恨不得真就一掌杀了这人,可一想到他的“条件”,心中的火,脸上的羞,生生被忍住。

    她心中只在盘算,自己只要多忍耐片刻,明日自己就可以好好“折磨”他一番了。

    耳边环绕着任意的鼻音,又是十息过去……

    然后,接着,“蓬”地一声!

    再也忍耐不住的她,一掌拍在那人背脊,水花四溅,木桶也被震的四分五裂,而人已是冲了进去。

    她不住的喘息,脸上何来的娇羞与娇媚,除了寒意,便只剩下了杀机!

第四百十八章 再相逢

    天已经亮了,没有艳阳,没有飞雪。

    寒气还是那么重,寂寞还是那么深,在漫天银白之中,两道身影缓缓地离开了小店。

    任意没带走‘金丝甲’,甚至连那蔷薇夫人和紫面二郎两人的命,他也没拿走。

    寒风中,两人并肩而行,邀月此时双目冒着火,瞪着那人……

    瞥了她一眼,任意轻叹道:“你何故又生起气来,我今日可还没开始气你。”

    只凭这话就足以气人,何况余怒未消呢?

    邀月咬牙道:“昨日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任意好笑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可你做过的事,你认不认?好好的惬光意景,却被你一掌破坏,如今是我说话不算数还是你未能办好事?”

    邀月喝道:“怎能怪我?”

    任意反问道:“难道还怪我不成?”

    邀月怒道:“如何不怪你,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乱哼胡叫,我怎会耐不住。”

    语声渐轻,寒冬腊月天,她那张秀美绝俗,洁若冰雪的脸上,忽然间蒙上了一片如晚霞般的嫣红。

    任意挑眉道:“人一旦在恬逸舒坦之中,自然而然会不自禁哼出声来,这难道有何不妥之处?”

    听着他这番话,邀月不禁又想起了这人的哼出来的鼻音……

    那怪声仿佛仍在耳旁余音袅袅,忆起怪声时,她脸颊已是霞云满布,虽拼命板着脸作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那不敢看向任意的模样,又显得极不自然。

    如此一副羞涩样子,倒是露出一抹别样的风情。

    邀月冷冷道:“无论如何你应我的事,就该办到。”

    任意忽然站定,笑了笑道:“也罢,应下你一天也无妨,你想如何?”

    听着这句话,邀月也站定在原处,接着那双明眸一瞬不瞬盯着任意,面上先露出惊讶之色,转瞬神情再变得激动起来。

    薄薄的樱唇,溢出一抹嫣然,使那本就娇美无匹的容颜,更为秀美绝俗,仿佛似真似幻,如同勾魂魔咒。

    邀月看着他,手掌数次抬起,又被放下;若是往昔她恨不得这人生不如死的话,那么此刻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宣泄心中久积的怨气与怒火。

    任意就这么杵在那一动不动,也没去打扰她。

    过得片刻,邀月方才咬牙道:“我先记下了,等我想到该如何‘折磨’你时,再算这一日。”

    任意笑道:“也好,那咱们继续上路。”

    瞧他潇洒转身,大步而去,邀月微微一怔,上前问道:“你难道就不怕?”

    任意背负着双手,淡淡道:“我怕什么?”

    邀月冷冷地道:“我一定会好好‘折磨’你,休想我会轻易放过你!”

    任意微笑道:“即便如此也没甚好怕的,大不了到时我反悔便是!”

    寒风拂在她的脸上,可又怎及的上她心中的冰凉?那已不是冰凉,而是灼热,而是邪火;当邪火蹿上来时,邀月几乎要气的跳了起来。

    一抬手,一股凌厉无匹,强劲绝伦,霸道无双的掌力已朝着男人打去。

    然而掌力着身,任意身形颤都未颤一下,掌力就已弹开。

    “轰!”

    雪花飘落,一棵大树应声而断。

    ……

    “当!当!当!”

    这里是牛家镇,而此处乃镇上唯一一家铁匠铺。

    清脆的打铁声,激响在寒风之中,一直传荡,一直回响。炉火渗出,予这风雪白银天,增上了一分不一样的色彩。

    熔炉前,一个铁匠正敲击着一块烧红的黑铁。

    任意与邀月走了过去,铁匠抬起了头来。

    当他看见邀月之时,差点惊呼出声,可再见着那冰冷且噬人的目光后,吓得的他又连忙收回了目光,收紧了心神。

    铁匠低着头,再也不敢看邀月一眼,只垂首道:“客官可是要打造什么兵器?”

    任意问道:“可会修复剑刃?”

    铁匠老实的点头道:“会!”

    任意从腰间,拔出了弦音,伴随着一缕琴音,一道银辉泄出。

    当邀月看见他的断剑后,忍不住秀眉微蹙,现出惊色。

    而铁匠看见断剑时,一双眼睛差点瞪了出来,人缓缓靠近,手也不自禁的伸向了弦音剑。

    任意把剑递在了他手中,铁匠接过后,已是喃喃道:“好手艺,好个铸剑手艺,可是怎会断了,这柄剑怎会断开。”

    他仿若入魔一般,手掌抚着剑锋,双眼看着剑身,纵然掌心被分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滴落,也似毫无知觉。

    半晌,任意淡淡道:“能修复?”

    铁匠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任意,苦笑道:“老铁匠无能修复,也不敢修复如此神剑!”

    看着重新递过来的弦音剑,任意伸手收回鞘中,继而问道:“那你可知有谁能修复,有谁敢修复?”

    铁匠思索片刻,摇头道:“客官或许可以去保定城看看,不过想来怕也无人可以办到。”

    弦音乃是张鸦九后人,用时五年铸成,虽比不上朱停熔掉割鹿刀而锻铸的妙韵,却也是名家大师的手笔。

    任意不曾期望这铁匠能修复弦音剑,只是想打听一下,这天下谁能办到。

    留下一片金叶后,任意毫不顿足,直接转身离去。

    牛家镇离保定已是不远了,这里是个很繁荣的小镇。此时天色还未全黑,雪已停住,街道两旁的店家都有伙计清扫门前积雪。

    走进镇上一家最好的客栈中,客栈里的客人全被邀月扔了出去。

    她本就邪火难消,没杀人已是难得,面对邀月,这世上除了任意谁又能奈何?

    今日遇上这两个恶煞,掌柜只能自叹倒霉,连忙叫来小二清扫桌椅,然后再立即送上酒菜。

    可是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今日不仅来了两个恶煞,还有两个瘟神。

    一阵急促的车轮声传进客栈,又起一声狂吼,只见一个虬髯大汉背着另一个面无血色,连嘴唇都已发青的病死鬼,奔了进来。

    大汉进门后,一拍桌子大吼道:“拿酒来,要最好的酒!敢掺一分水我就要了你们地脑袋。”

    李寻欢虚弱的笑道:“二十年来,你今日方才有了几分‘铁甲金刚’的豪气!”

    虬髯大汉忍着泪道:“今日我也陪少爷喝几杯。”

    “几杯怎够?”

    虬髯大汉身子一震,道:“不是几杯,少爷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两人刚说完话却发现空荡荡的大堂内,还有两个人。

    李寻欢苦笑道:“想不到又与两位见面了。”

第四百十九章 有些霸道,不太讲理

    桌上已摆满了小菜,菜虽未动,但三人已在喝酒了。

    酒是好酒,乃是陈酿,李寻欢端着碗一饮而尽,手已是不稳,酒溅了出来。

    他喝得很急,仿佛怕自己再无酒可饮一般,此刻正一面咳嗽着,一面擦去溅在身上的酒水,又一面边笑着道:“我以前从未糟蹋过一滴酒,想不到今日也……还未请教朋友高性?!”

    任意拿着酒杯,呷之一口,淡淡道:“我名任意。”

    李寻欢古怪道:“任意?”

    任意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任意。”

    李寻欢也笑道:“朋友倒是取了有趣的名字。”

    任意摇头道:“有趣谈不上,但是倒十分随便!”

    李寻欢笑了笑却不应之,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的邀月,忍不住问道:“不知夫人……”

    邀月自不会理会,但任意却道:“拙荆……”

    话还未完,邀月已瞪了过来,厉声道:“我的名字何须告诉旁人!”

    任意凝视着邀月片刻,微微额首,可一转头他便微笑道:“拙荆邀月,性子较为骄傲,自来就不屑与旁人多说一句。”

    他一说完,就仿佛没事人样继续喝酒,然而邀月却是忽然出手一掌,将旁边一张桌子拍得片片碎裂。

    心口本就有着一股邪火实在无可宣洩,此刻除了拿桌子出气,她又能如何!

    即便已然见识过这对夫妇的相处之法,再见一次,李寻欢两人脸上仍露出一丝古怪之色;欢喜冤家固然不少,可如此互相作对的冤家,还当真世间罕见。

    任意笑道:“她无事可做时,就喜欢拍桌碎椅,或者摧花断树,叫二位见笑了。”

    李寻欢二人此刻可不敢笑,那冰冷的美人,眼中却是一阵火光;若他们敢笑,兴许下一掌就不是拍碎桌子这般简单了。

    “不过一日不见,你怎会落得这方模样。”

    李寻欢面上也不禁唏嘘道:“这一切李某也始料未及。不过死前能与任兄结识,却也是件指的高兴地快事!”

    任意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一转,问道:“你来说说,你少爷怎会如此?”

    虬髯大汉本在独自喝着闷酒,听着问话后,抬头看了过来……

    他眼中带着些许不甘,些许悲切,又些许怨念道:“你们杀了虞二,杀了查猛,还杀了那些人,所以有另外些人怀疑你们是因‘金丝甲’才杀人。他们寻不到你们就找到了少爷的麻烦,少爷不想与他们动手,便答应他们找回‘金丝甲’。”

    任意好笑道:“然后他就不小心中了花蜂的‘寒鸡散’,可对?”

    虬髯大汉吃惊道:“你知道?”

    任意笑道:“有些事我不知道,有些事我却很清楚!”

    虬髯大汉急切道:“你知道少爷的毒,那你能不能救少爷?”

    任意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能救,却不想救!”

    虬髯大汉更为急切了,他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只要……只要你能救少爷,任何事我都为你办到。”

    人不仅站了起来,语声也微微颤抖了。

    邀月冷冷地道:“废话!他要办的事,何须你来插手?你也配?”

    想到这对夫妻的武功,虬髯大汉缓缓坐下,但其眼神仍是死死盯着任意……

    任意看了邀月一眼,长叹道:“身边有如此碧玉佳人护着,真好!”

    玉容露出一抹窘涩,邀月不去看他,只咬着樱唇轻声道:“你,你闭嘴!”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再一回头,又是恶狠狠的瞪了任意一眼。她早就是被这人气的不轻,可这么一句话后,似乎已消气了不少。

    此刻想再冷起脸来,却显得极不自然。

    李寻欢看着这对‘恩爱’的夫妻,眼神暗淡,开口笑道:“任兄倒是羡煞旁人。”

    任意好笑道:“你都快死了,还在这羡煞旁人?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李寻欢微笑道:“生死有命,该死的人活不了,不该死的人死不了,何必强求。”

    任意含笑道:“你倒是看得淡,不过我不救你也是为你好。任某甚少有发善心的时候,你们这对主仆虽蠢笨了一些,可我并不讨厌,亦不想害了你们。”

    虬髯大汉忍不住道:“你不救人也就算了,我们逼不得你,但你为何还要再次说这些风凉话?”

    邀月目光一冷,眼眸中闪现了杀机。

    “算了,何必与这蠢人一般见识。”

    邀月冷哼一声,又别过了头去。

    任意看着李寻欢,淡淡道:“你我不过相识一场,算不得朋友。可我一旦出手救了你,你李寻欢必然会自认欠我一命。倘若如此,日后想杀你的人会很多。”

    虬髯大汉一愣。

    李寻欢也惊讶道:“任兄有许多仇家?”

    任意笑道:“我初入江湖,何来的仇家?!”

    李寻欢不解道:“那为何如此说?”

    任意缓缓道:“却是任某为人有些霸道,有些不讲道理,行事亦如其名,任意任为。而我夫人的性子,比之我来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寻欢深深的看着任意,沉声道:“以两位的性子,在这江湖上极容易得罪他人,更容易引众多江湖人士的不满,而夫人的武功直可谓冠绝天下。”

    任意点头道:“的确‘冠绝天下’。”

    李寻欢忽然问道:“那任兄的武功如何?”

    任意笑道:“比她还高那么一些。”

    听着他的‘狂言’,再见着那位虽玉手攥紧,似是不满,却无话开口,虬髯大汉不禁目瞪口呆的看向白发男人。

    语到此处,也已是无须明示了。

    他们虽如今没甚仇家,但日后必不会少数;只要‘金丝甲’未结,江湖上定会还有人来寻他们夫妇的麻烦。

    到了那时……

    李寻欢苦笑道:“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

    任意淡淡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我不救你,别人也会来救你。”

    虬髯大汉忙道:“是谁?”

    任意微笑道:“人就在门外,已经来了。”

    语落,忽见从客栈大门真走进个人来,他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扑倒在柜台。

    “酒,酒,快拿酒来!”

    来人穿着件已洗得发白的蓝袍,头上还戴着顶文土方巾,可他却头发如乱草般露在外面,一张脸面黄肌瘦,像是个穷酸秀才。

    虬髯大汉起身看着来人,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任意淡淡道:“‘七妙人’中的‘妙郎中’,花蜂的‘寒鸡散’就是他配制的,他能制毒,自然也有解药。”

    虬髯大汉双眼睁大,死死盯着来人。

    邀月目光闪动,咬着嘴唇问道:“你……你为何知道他会救人。”

    任意突地幽幽一声叹息:“此话又是说来话长……”

    刚想叫他‘长话短说’的邀月忽然止声,随而喝道:“那你就不要说了。”

    任意似是惊讶般道:“你怎知我不会说?”

    邀月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生来就是与我作对的?”

第四百二十章 美人之威

    知晓眼前人就是‘妙郎中’梅二先生后,虬髯大汉登时就要上前求人救命。可他左脚刚迈出一步,门外已传来一声大吼!

    “好个穷酸,你竟还敢躲来此处喝酒!”

    吼声中,五六个人鱼贯而入,一冲了进来,已将梅二先生围了起来。这几人劲装疾服,佩刀挂剑,各个一脸狞相,好似就在告诉旁人,他们不好惹一般。

    一人瘦削颀长的汉子,手拿马鞭,指着梅二怒道:“你还往哪里跑。”

    一个麻面大汉道:“收了我家赵老大的诊金,不替咱们治病,却还跑来此地喝酒。”

    梅二先生被几人围住,脸上毫不见惧,甚还笑吟吟道:“你们难道瞧不出来酒鬼的酒瘾发作了?我梅二要喝酒时,谁的病也不看。”

    为首那赵老大怒道:“你现在不跟咱们走,我就要了你的命!”

    梅二先生从一旁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小二手中拿过酒来,傲然道:“要命我也不看!”

    赵老大怒吼一声,已拔刀朝着梅二左臂砍去。

    见着这一幕,虬髯大汉如何还能坐住,在人拔刀之时,他已一纵而起,霎时蹿掠出去,竟在落刀瞬间正好赶上。

    刀光一闪,刀锋落在他手臂上。

    可谁也想不到,那条手臂好生生的纹风未动,而刀却是被震得脱手飞出,连那什么赵老大也稳不住身子,踉跄后退。

    这一行六人乃是在边关有名的盗匪,一直劫杀出入边关的商贾。虬髯大汉但听“赵老大”三字已是认出了他们,此刻哪里还须与他们多废话。

    不等其他几人开口,挥拳就打。

    拳风虎虎,招式看起来虽不精妙,可他身子那一股凶悍之气,直令几人招架不得,反抗不能。

    “蓬、蓬、蓬……”地几声,全把人送了出去。

    任意笑道:“你瞧见了,有时候不必急着杀人,杀人本就是件不用着急的事。如今他们何须你邀月大宫主动手,这不就被送出去了?”

    邀月收回了明眸冷目,瞥了任意一眼,也不理睬这人,就仿佛在告诉他,我还在生气一样。

    如此作态,连任意也忍不住“扑哧”一笑,惹得邀月又是怒目而视。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得李寻欢耳内,再看向他们夫妇时,其目光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等人全被打了出去,梅二先生这才慢吞吞地看着救了自己的大汉,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肯练‘铁布衫’这种笨功夫,除了吓吓这种毛贼外,简直毫无用处。”

    眼前是救李寻欢的贵人,虬髯大汉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激动道:“我家少爷中了‘寒鸡散’,你能不能解这毒?”

    梅二先生意外道:“人在哪?”

    他刚才面对那几个人时毫不理会,说什么也不治,而如今却是如此轻易松口。

    虬髯大汉呆住了。

    梅二先生怒道:“中了‘寒鸡散’的毒,只有三个时辰好活,你还傻站着做什么?”

    “对对,快来!”

    虬髯大汉拉着他,大步朝着堂内走去,然而见着梅二先生走来的邀月,却是秀眉微蹙,冷声道:“站住,再敢进一步,我就杀了你!”

    两人皆是一愣,然后又是一脸茫然,一脸不知所措。

    唯独任意笑着解释道:“我夫人嫌你太脏,你还是别过来为好。”

    梅二先生大怒,正要发火,虬髯大汉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你得罪谁都行,绝不能得罪她,得罪了她我也救不了你。”

    瞧着邀月那美的令人窒息的脸,再见着那能冻人身骨,凝血化晶的眼神,梅二先生突然打了个“寒噤”,不再开言,临桌坐下。

    虬髯大汉大步走来,把李寻欢搀扶起身,接着缓缓走去。

    等他二人落座后,梅二先生喃喃道:“还真是中了‘寒鸡散’的毒。”

    虬髯大汉浓眉紧皱,道:“你可能解我家少爷身上的毒?”

    梅二先生傲然道:“有我在,他死不了。不过再晚半个时辰,神仙也难救。”说着,他已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出来,接着便是被皮具包裹的小刀。

    瞧着此人要动手为少爷祛毒,虬髯大汉登时露出喜色,李寻欢目中精光闪动,开口道:“梅二先生暂且不急,此间又有客人来了。”

    几人顿住,看向门外。

    在沙沙的脚步声后,只见几人大步而入,第一个三十多岁,短小精悍,目光炯炯。

    而下一人,面如重枣,长髯过腹,披着件极为华丽的紫缎团花大氅,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傲然之色。

    在其身后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倒是个粉装玉琢的红孩儿。

    三人走进客店,又是两个随从抬着一脸色苍白,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年轻人。

    精悍汉子看见梅二,立即躬身笑道:“久闻梅二先生‘回春妙手’,是以我等特来问医,诊金无论多少,我等都可先付。”

    自己眼前的病人中毒已深,梅二先生不耐道:“我眼前就有位病人,等我医好了他再说。”

    紫袍老人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得先医这边。”

    精悍汉子赔笑道:“在下巴英,虽只是无名小卒,但这位乃是‘铁胆震八方’的秦孝仪,秦老爷子。”

    梅二先生没好气道:“我管你们是谁,先等我看完病人在说。”

    那红孩儿大叫道:“好大的威风,若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是否还能硬气?”

    红孩儿口气不小,秦孝仪却似真有拔刀的打算,可尚不等他们动手,一记语声就打断了他们。

    “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淡淡的语声毫不见怒意,但语气是如此的当然,如此的应当,清柔而娇美的语声一落,却仿佛寒气更重了,寒意也更浓了。

    任意幽幽叹道:“好好瞧热闹不好么,为何非得打断他们?”

    瞧见另外一处的两人,巴英和秦孝仪都怔了怔。

    红孩儿冷冷地一笑,迈开了两步,巴英连忙拉住了他,躬身赔笑道:“原来公子与夫人也在此处,倒是我等失礼了。”

    任意笑道:“的确很失礼!”

    见着任意开口,想杀人的邀月,脸上似有犹豫,最终还是坐住了。

    巴英看了眼邀月,眼中甚有忌惮之色,随而又道:“还不知两位姓名?”

    任意懒洋洋地道:“有话,你与我夫人说吧,我懒得搭理你们。”

    如此轻人话语,听得秦孝仪满脸怒容,而那巴英目光闪动,突然道:“身为男儿,怎能让一女子为你出头,你难道怕……”

    他话还未完,只觉眼前白影一闪,根本未瞧清什么,就突感脖子一紧,身子一寒,咽喉已被邀月一手捏住。

    邀月眼中射出刺骨的寒意,晶莹无暇的手掌更是现出经络,透出光泽,时隐时现起来。

    她寒声道:“这世间只有我能说他,也只有我能说他的不是,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讲他一句?”

第四百二一章 聪明的孩子

    她的话,一字字,清清楚楚的落在众人耳内,也落在了巴英的耳中。

    他想开口,他想求饶,他想活命,可惜却没有任何机会,没有任何办法。

    当语声话尽之时,邀月也收回了手来。而那巴英却已是衣衫结晶,浑身结冻,气血凝固,成了一具惟妙惟肖的冰雕,再也没了生气。

    冰雕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明明上一个瞬间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下一瞬间竟变成了件死物,栩栩如生的死物!

    见之者,无不大骇,当他们再看邀月时,那眼神已然惊惧之极,惊骇之极,更是惊恐之极!

    秦孝仪年纪不小了,‘铁胆震八方’的名号跟了他二十余年,平日里他见谁都很神气,无论面对何人都有一股傲然之色。

    可是现在,他望着邀月,望着那绝美的脸,浑身开始颤栗。

    从踏入客栈开始,他仅说过一句话,似乎就不屑多说一句,而现在他想说第二句话的时候,上下双唇已是发着颤,发着抖。

    “你……你……”

    邀月轻瞥一眼,淡淡道:“我说话的时候,旁人应该闭上嘴。”

    反手一掌击出,没有什么巧妙灵活,难以捉摸的变化,但掌势雄强雄劲,掌出迅如鬼魅,使人见之无招,瞧之无法。

    人被打得离地而起,倒飞而去,飞出门外,一滩泥似的跌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秦孝仪果然闭上了嘴,永远闭上嘴!

    见着这一切的梅二先生,心中是那么的庆幸,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多说一句,躲过了要命的一劫。

    而一旁的红孩儿,圆圆的脸蛋苍白如雪,苍白如月,圆圆的眼睛瞪地比任何一人都大,泪水滚落,人虽然被吓哭了,可也不敢发出一动静,更不敢哭出声来。

    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女人,何曾见过如此的,这般的,可怕的女人。

    任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邀月的身傍,他看着红孩儿,嘴角勾勒一抹笑容。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红孩儿被他看着张了张嘴……他想活命,他想吓唬他们,他想告诉他们自己并不好惹,告诉他们:他爹爹是谁,他娘亲是谁?!

    但他又是那么的不敢,不敢吐出任何一个字。

    任意淡淡道:“聪明的孩子也该死。”

    红孩儿脸色大变,本是哭腔惊惧的神情,竟突然变得恶毒,狰狞了起来。一个十岁的孩子露出如此表情,即便是邀月都有些吃惊。

    李寻欢忽然道:“任兄可否饶过他?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任意看着李寻欢,笑道:“你觉得他只是个孩子?”

    李寻欢沉声道:“他本就是个孩子。”

    “可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任意说着,又向这孩子微笑道:“你想不想活?”

    红孩儿‘楚楚可怜’的,点了点头。

    任意看向那两个随从,道:“杀了他们。”

    李寻欢等人脸色变了,可当他们看见那孩子身子凌空一翻,手里多出两柄精光四射的短剑后,脸色更是大变。

    这孩子出招很快,变招亦疾,出手之果决,之狠毒,就算多年的老江湖也要自愧不如。

    他们明明是一起而来的‘自己人’,可孩子这时面对他们就好像与对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般,恨不得一人一剑直要他们的命。

    那两随从见此,齐声怒喝,哪里还管的上抬着的人,他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同时出手,一人拳打孩子前胸,一人掌劈孩子天灵。

    狠辣程度,比那孩子差不了几分。

    剑光飞起,寒光四射,两条手臂被斩了下来,随从终归是随从,孩子却不是寻常的孩子,他剑法十分不错,任谁都瞧出他有名师指点。

    双剑斩掉双臂,然后就刺穿了他们的咽喉。

    一枚三寸七分的飞刀捏在了李寻欢手中,指骨被捏着发白了,可是飞刀迟迟未出。

    他想救那孩子,也想救那两仆人,但是他们三人的招式直令他惊愕,呆住了!

    两个仆从死了,在众人都以为该结束的时候,双剑竟仍未停下。

    地上躺着的是秦孝仪的儿子,少林馆座唯一的俗家弟子秦重。这本就是个快死的人,现在好像真要死了。

    任意只叫红孩儿杀了他们,未曾叫孩子连将死之人也不放过。

    在李寻欢等人闻得,任意是只叫他杀了两个随从,可是孩子似乎并不这么想的。

    剑锋向着秦重的咽喉与心口落下,既如先前一样,丝毫没有犹豫,依旧那么果决,那么狠辣。

    一弹指间便是六十刹那,秦重的死仅在一刹那间,但一缕刀光忽然就出现在这一刹那间。

    刀光来的是那么地毫无征兆,来的又是如此之急,如此之巧,如此之准确,宛若闪电惊虹,一瞬而没。

    只听“叮”地一声,双剑的剑刃被切断了,一枚三寸飞刀,镶入了东边墙内。

    那孩子仿佛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愣在了那里,唯独任意一脸微笑的看向了李寻欢,就连邀月也微微露出动容之色,瞧了过去。

    任意欣然道:“将死之人,不用杀了,就这么活着也好。”

    红孩儿惊喜道:“那我……我可以走了?”

    任意摇头微笑道:“再杀了这人,你就可以活命。”

    红孩儿的剑虽然断了,招仍然狠毒,他再朝李寻欢扑了过去,剑光闪烁不定,身形越去越疾。

    剑招连变,虚实间舞出了朵朵剑花。

    梅二立即退开,虬髯大汉怒喝一声,要一拳直接打死这恶毒的孩子,另一掌却先快于他。

    木桌被剑光切开,一只手探入了剑光中,剑在变,手变的比剑还快。无论剑势如何变化,李寻欢的手都在落成的剑招之先。

    剑招落下,剑锋向手腕削去,只有一分的距离,可是那一分的距离是如此遥不可及。

    “蓬!”

    红孩儿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对方的掌心,从他腹部传遍全身,接着便跌倒在了地上。

    人跌倒了,双刃也掉落了,全身软绵绵的再也使不出丝毫气力。

    虬髯大汉面笼寒霜,嘶声道:“少爷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此子如此歹毒,若长大成人……”

    李寻欢看着地上的孩子,叹道:“我只是于心不忍。”

    邀月冷冷地瞧着任意,道:“你闹够没有?”

第四百二三章 龙小云,龙啸云

    活着的人,目光再次落在这对夫妻身上,或者说是那银发男子身上。

    任意神色悠然的回道:“我再说几句话,可好?”

    这般询问的话语,邀月还是从这人口中头一回听得,扭过身子不去看他,淡淡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多废话,快点讲吧。”

    任意笑了笑,转头看向梅二道:“我有件事要你去办。”

    梅二惊恐道:“你也要我杀人?”

    任意摇头道:“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你要帮我传出去。”

    梅二稍以定了定神,道:“你……你讲。”

    任意缓缓道:“十七年前,当时‘中原八义’的翁老大,喜好结交朋友。那时的他,只要有朋友找自己,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对朋友亦然慷慨解囊,如此有个‘义薄云天’的称号。”

    但听着‘中原八义’翁老大时,虬髯大汉身子一震。

    梅二先生道:“‘义薄云天’翁老大之名,我也知晓。”

    任意微微额首,笑道:“那你也该知道,如此一个人,那他开销一定很大,他翁老大非是生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他又怎能有求必应,来者不拒?”

    梅二先生豁然道:“你是说……那翁老大在暗中做无本买卖?”

    任意淡淡道:“这并不奇怪!‘铁甲金刚’铁传甲正因朋友所托,暗中调查此事。他先故意结交翁老大,果然发现了他暗中勾当。”

    梅二先生道:“所以铁传甲便杀了翁老大,使得中原八义其他几人十余年来,一直追杀他?”

    听闻此处,李寻欢看向了自己的仆人,他总算明白了,明白了他隐瞒的秘密,他这些年所受的委屈。

    梅二先生转念一想,吃惊道:“可是江湖上只道铁传甲忘恩负义杀了朋友,却从未提及翁老大……铁传甲为何不讲出来。”

    任意笑道:“世上自私自利,自作聪明之人不少,也有这般蠢笨如猪的傻子;这蠢材念及翁老大乃真心要与他交好,不想坏其‘义薄云天’的名声,便对此事只字不提。”

    梅二先生恍然道:“你要我把事情传开?”

    任意点头。

    梅二先生大声道:“好,我一定会把事情原原本本传出去。”

    语罢,任意看着邀月道:“你既不想待在这休息一晚,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邀月身形立转,迈开了脚步,轻风动裙,飘飘若仙。

    任意也背负着双手,跟了出去……

    人已离开,李寻欢长叹道:“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虬髯大汉张了张嘴,最终说道:“我与翁老大虽相交甚浅,但他是真心待我。”

    梅二先生惊奇的看了大汉一眼,即便再蠢的人也知他就是那铁传甲了,不过当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快把你少爷的伤口露出来,我要先给他祛了毒脓。”

    铁传甲难敢迟疑,他们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倘若少爷真这样被拖死,岂不是太冤枉了一些。

    李寻欢任由铁传甲帮他褪去上衣,寒风拂来,酒也醒了不少。

    红孩儿躺在地上,气力恢复了几分,他恶毒的盯着李寻欢道:“你敢废了我的武功,你……你不得好死,我……我要你不得好死,还有那两人,他们也不得好死!”

    李寻欢沉声道:“你不该招惹他们。”

    红孩儿大笑道:“天下没有我招惹不得的人,你可知我爹娘是谁?”

    李寻欢道:“无论你爹娘是谁,也惹不起他们。”

    红孩儿嘶声道:“你好好听着!我叫龙小云,我爹是兴云庄的龙啸云,我娘是林诗音。我会告诉我爹,是你们害了我,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该死。”

    刹那之间,李寻欢宛如被巨雷轰顶,瞬间震散了魂魄!

    他木然坐在那里,任由利刀割开他的肌肤,割去他的血肉也毫无知觉,那双充满生机,生气的眼睛,已变为死灰。

    铁传甲如何不知自家少爷的过往,如何不知少爷深爱之人。

    他亦是面色惨变,汗落如浆。

    龙小云见着两人的变化,惨笑道:“你们怕了,你们也知道怕了,怕的还在后头。我爹爹与‘小李探花’李寻欢乃八拜之交,得罪了我,谁也别想好活。”

    铁传甲暴喝道:“你以为你爹很了不起?要不是少爷的威名,你以为龙啸云是什么东西?好好看清楚了,你眼前之人就是李探花,李寻欢!”

    江湖上一直流传的一句话“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世间没人能躲得过‘飞刀绝技’,当飞刀掠出刀光的刹那,飞刀必将落在该出现的地方,江湖中人无不相信‘飞刀绝技’的神奇。

    然而,不相信‘小李飞刀’的人都死了。

    龙小云怎么也想不到,眼前之人,竟会是李寻欢,若是李寻欢废了他的武功,该能如何?

    龙小云大哭道:“你为什么不救我,那男人叫我杀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杀了那个人。你该死,你该死,你是故意不救我!”

    没人应他的话,因为这孩子并不知道,飞刀固然可怕,飞刀固然传奇,却仍及不上邀月,及不上任意,及不上他们。

    邀月,任意……他们夫妇是否还在天机棒之上,是否超脱了兵器谱的排名?!

    ……

    夜深了,小镇外一片寂静。

    雪花飘落,落雪又渐渐停歇,冬日尚未走出阴云,还未到春阳到来之时。

    邀月走在前头,任意跟在左侧,他们对调了一番,路上冰未化,雪未融,寒风飒飒,风中忽起人声……

    一共八个人,他们埋在雪地里,直到他二人走近,八个人霎时而起。

    有刀有剑,有斧有钺,八人携之各种兵器,挟裹着凌寒厉啸,朝着他们劈将斩落。

    邀月轻轻的一挥手,一股罡风刮起,风雪霎时如圣谕召令一般,瞬息而动,将所有攻势化解于无形,漫天寒光倏的消失。

    她飘身掠起,身形一去既没,就仿佛与天地交汇在了一起,融进漫天风雪之中。

    杀机凛冽,卷天覆地!

    等她再次现身,八具尸体方才落地!

    邀月回身,当看见那男人如醉如梦,仿佛快睡着的模样,不禁又是一阵胸闷。

    “你是死人?”

    任意懒洋洋的摇了下头。

    邀月道:“那你为何不出手?”

    任意煞有其事道:“你邀月要杀的人,何须我来胡乱出手,何须我多管闲事。”

    “你……”被他的话说的一时无言,邀月只能悻悻而道:“你知道便好!”

    说完,倩影一转,再次迈开脚步。

    万里荒寒,夜下的两人慢慢走在雪地中……

    他们走得很慢,真的很慢,无尽风雪,仿佛有着无尽的路途。

    过了许久,邀月咬着樱唇道:“你……你为何不开口说话?”

    任意叹息道:“你如此护着我,我不忍开口气你。”

    邀月一别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我只叫你说话,何时要你说故意气我的话了?”

第四百二四章 天下第一女魔头

    任意恍然道:“是这样,那我就说说别的?”

    邀月再别头,淡淡道:“你说吧,我听着。”

    任意忽然道:“怕你还不知,其实这江湖上有个‘兵器谱’的排名。”

    邀月秀眉微蹙道:“何为‘兵器谱’。”

    任意笑道:“不过是个好事之人把天下各路江湖人物的武功、兵器做的一个排名,是为‘兵器谱’。”

    邀月道:“什么‘兵器谱’,简直是可笑!”

    任意淡淡道:“你先无须管它可不可笑,暂且好好听着。江湖有传‘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方才你已见过飞刀,感觉如何?”

    那惊鸿瞬间,再次回到邀月脑海中,她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道:“以内力修为而言,那李寻欢不及燕南天,更不及我,但那样的刀法,我亦是生平仅见。”

    语顿,她又冷笑道:“不过那飞刀纵然了得,却也伤不到我分毫,我若要杀他,他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

    任意好笑道:“我只问你感觉飞刀如何,何必要自夸一番。”

    “你……”

    不等她生气,任意又微笑道:“习惯,习惯罢了。”

    邀月熄了怒,淡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任意道:“李小飞刀,名列兵器谱第三位。”

    邀月微微吃惊道:“在他之上,还有两人?”

    任意点头道:“这方天地已不是你所处那个世界,此界江湖,更不是你邀月所熟知的江湖,有一些你未见过的高手何以为奇。”

    邀月道:“你说的不错,也无怪乎你总喜欢出门。”

    任意笑道:“你说我二人占上‘兵器谱’前两位如何?我第一,你第二,似乎有点意思。”

    邀月怒道:“为何我在你之下?”

    任意目光一转,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后,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跟个小女孩一般,些许小事也要与我斤斤计较。你若要争,你若喜欢,那让你作第一好了。”

    他言辞微含责备之意,而后又像哄让孩童……

    邀月羞恼道:“我何须你来相让,你要去争,自己去便是,用不着捎上我。”

    任意额首道:“我也不过随便说说,如此无聊的事,我才懒得去做。”

    “你……哼!”

    云袖一拂,邀月愤愤转身,再也不愿理睬这人了。

    到了此时此刻邀月方才发现,这人即便不是故意来气自己,自己也觉得这人实在太可气了一些,他仿佛生来就是遭人恨,遭人怨的。

    两人沿着雪路一直前行,天未亮之时,又有三人被邀月冻成了冰雕。

    曙光终于从东边升起,新的一天再度来临。

    然后,接着,杀戮亦始。

    ……

    李寻欢的命保住了,可要全不祛除体内之毒,尚且还需几天时间。

    他们主仆二人带上了龙小云,去了梅二的住处。

    林诗音是李寻欢的表妹,她从小就是在李家长大,两人儿时便定下了亲事,他们不但是情人,也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十年前的那天,李寻欢外出回家途中遭到仇家袭击。

    他虽以飞刀绝技连杀十九人,但最后仍是重伤不支,眼看就要死于大凶卜霸一双喂毒的跨虎拦下。

    就在那时,龙啸云救了他。

    龙啸云杀了卜霸,而后尽心治好了他的伤势,更护送他回家。

    正因如此,龙啸云喜欢上了他表妹林诗音,在救命恩人的苦苦哀求下,李寻欢成了一个流连青楼的浪子。

    最后,他以李家家产作为表妹的嫁妆全送了出去,一个人萧然而去,远走关外。

    十年过去,他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是这个孩子却在他手中成了废人。

    李寻欢已然决定,他要带这孩子回去,亲自向他大哥与心念之人请罪!

    时间匆匆,转眼五天过去……就在这五日时间,李寻欢再没见过任意、邀月夫妇,但这江湖上,渐渐流出了一个传闻。

    只要杀了她,就可以得到‘金丝甲’,不仅能受巨大财富,更能享尽美人之情。

    只要能杀了她,无论你是谁,任何人都可以名扬天下,威风八面。

    而她,叫作邀月!

    邀月先是武林中第一美人,后是江湖上最狠辣的女魔头。

    据说她倾国倾城,绝世容颜艳极无双,气质特异出奇,纯洁神圣,洁若冰雪,似真似幻,美的令人不可逼视。

    据说她武功极高,世间少有,出手十分狠辣,且毫不留情,江湖上已有七十八名正道人士死在她手下。

    如今的邀月,正被江湖人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世间第一恶人’,‘天下第一女魔头’。

    除了女魔头邀月的传闻外,江湖上甚有另一则传闻,不过只是事关‘中原八义’翁老大与‘铁甲金刚’铁传甲的一段昔年往事,倒不被江湖人士放在心上。

    保定城。

    马车压在宽阔的大道上。

    李寻欢坐在车内,车里还有个目光恶毒的孩子。

    “少爷,我们到了。”

    车门打开,入眼的是个相当气派的庄园。

    昔日的“李园”,如今虽已变成了“兴云庄”,可在大门前那两幅御笔亲书的门联却仍在。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李寻欢见着门联时,久久不能动弹。

    龙小云先进去了,铁传甲走到李寻欢身边,神情黯然道:“少爷,咱们也进去吧。”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对啊,我也该去见见他们了。”

    两人缓缓走进,门外的门房并未拦他们,只是看他二人的眼神,颇为不屑一顾。

    不只事门房,府内上上下下,所有的仆人丫鬟皆是如此,他们每一个人的神情都高傲的紧,似乎眼睛就长在头上一样。

    李寻欢二人走过前院,来到了前厅,尚不及坐下,就见一个相貌堂堂,衣着华丽,颔下留着微须的中年人大步走来。

    当来人看见李寻欢时,满面俱是兴奋激动之色,步履疾起冲向前去,双手用力抓在李寻欢手腕上。

    “寻欢……果真是你……你……你回来了!”

    说完时,热泪盈眶。

    李寻欢又何尝不是?

    “大哥,是我!我……我回来了!”

    龙啸云泪水滚落,哈哈大笑道:“好,好,回来就好,我兄弟已十年未见了。”

第四百二五章 醉仙楼

    “来来来,快摆酒上来,我兄弟十年未见,今日一定要不醉不归。”

    桌上酒菜已上齐,李寻欢看着身前的人,木然而坐,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龙啸云问道:“兄弟这是怎么了,今日是我二人重聚之日,本是开开心心大醉一场,为何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寻欢一脸愧色道:“其实寻欢此来,是要向大哥请罪的。”

    龙啸云诧异道:“兄弟这是何话?为何要向大哥请罪?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如此见外,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寻欢刚想开口,突听内堂一人道:“老爷,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条倩影带着一个孩子,已从内堂冲进了前厅。

    他们终于再见面了,林诗音虽算不得什么完美无瑕的女人,但谁也不可否认,她是个美人。可惜此刻她的脸色太苍白了一些,眼神也太冷漠了一些,甚至看向李寻欢时,带着一分恶毒。

    在林诗音身边,正是龙小云。

    孩子在娘亲的怀里,嘶声痛哭道:“娘,是他,就是他,孩儿再没法再练武了,我已变成了残废,今后孩儿该如何活下去。”

    林诗音瞪着李寻欢,目光中怨恨,毫不掩饰。

    “你为何还要回来?你为何要回来?”

    李寻欢神情黯然,张了张嘴:“我……”

    林诗音嘶声道:“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好过,你……你现在连我最后剩下的一点幸福都要剥夺,你……你……”

    龙啸云看了二人一眼,随之瞪眼道:“云儿,你说清楚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小云大声道:“那个女人杀了巴英,还杀了秦老爷,然后那个男人逼我,他逼我去杀他。”

    说着,他手指也指向了李寻欢,继道:“那男人说,要是我不杀这人,他就会杀我。可是孩儿怎能随意杀人,但这人一听着那个男人的话,就率先出手把我打伤了,孩儿就是这么被他废了武功,我……我……”

    男人是任意,女人是邀月,如今江湖上谁不知道他们夫妇的名字。

    铁传甲一听这孩子的话,愤怒得仿佛全身血管都要爆裂,这孩子何止是恶毒,简直是恶毒之极,是非黑白尽在他一语间颠倒。

    龙啸云忽然厉声道:“畜生,你竟敢说谎?”

    龙啸云作势要起,林诗音把孩子护在身后,而一记语声从厅外传来:“一个孩子的话怎能有假,龙四爷不如先问个清楚再说。”

    足声止,人已至。

    来人颧骨高耸,满面威冰,花白的胡子虽不浓密,却也给此人面上更添了三分威严。而他正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铁面无私”赵正义。

    赵正义走进来便柔声道:“孩子,我且问你,那女魔头杀秦老爷子与巴英时,李探花可在身边。”

    龙小云大声道:“在,他在,他是亲眼目睹秦老爷和巴英怎么死的。”

    赵正义点点头,转而看向李寻欢,问道:“李大侠可有话说?”

    李寻欢道:“他没说谎,一切都是我亲眼目睹。”

    赵正义反问道:“那为何李大侠不出手相救?”

    铁传甲正想开口解释,赵正义又打断道:“即便秦老爷子二位与李大侠并无交情,可你又怎能忍心见一个孩子被魔头逼迫去杀人呢?”

    李寻欢忽然笑道:“一切都是李某的错,孩子并未有半句谎话。”

    赵正义没有话了。

    林诗音冷着脸,冷着声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眼神就好似看一个陌生人,昔年的情,一朝化去。

    李寻欢心里很苦,但他还是笑道:“好,我走。”

    人已起身,可赵正义再次打断道:“慢着,李大侠若要离开还请自便,但你这位仆人却走不得。”

    李寻欢问道:“他为何不能走?”

    赵正义目光一转,冷笑道:“老夫若没老眼昏花的话,你这位仆人便是‘铁甲金刚’铁传甲!”

    李寻欢叹道:“梅二先生早先已是讲清,铁传甲不过受衙门所托缉拿凶徒,他何错之有?”

    赵正义不语,却从厅外再走进九人。

    九人里,有妇人,有郎中,有瞎子,有屠夫,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人正是被架起来的梅二先生。

    独眼妇人道:“李探花莫要见怪,我乃‘中原八义’翁老大的遗孀,有些话要与铁传甲问个清楚。”

    李寻欢不语,铁传甲也不说话。

    那翁大娘道:“你若真是条汉子,你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

    铁传甲点了点头迈开了脚步。

    李寻欢当即道:“各位想带他去哪?”

    翁大娘道:“醉仙楼!”

    ……

    岁暮天寒,外边寒风阵阵。

    醉仙楼大门紧闭,关上了寒风,关上了寂寞。

    醉仙楼乃保定城内最好的酒楼,平日这里高朋满座,各路商贾,各路豪侠,都爱在此地饮上一杯。

    即便是寒冬天,酒楼内的客人亦不曾少过,可唯独今日是个例外!

    任意如今就坐在大堂独自喝酒,邀月并不在他身边,而酒楼上座已空,大堂除了他外,尚有二十三人。

    一个拿着烟斗的老头在说书,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正在帮腔,其他二十一人看似在听说书,眼神却总是向着他这边瞟来。

    一段“小李飞刀”的故事讲完,堂内无人吆喝无人打赏。

    说书的老头子口干舌燥,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烟,不停的摇头叹息,而那帮腔的辫子姑娘突然向他跑了过来。

    人停在任意身前,开口就问:“你为什么一个人?”

    任意看着她,好奇道:“我为什么不能一个人?”

    辫子姑娘道:“我知道你还有位很漂亮的妻子,她怎么不在你身边?”

    任意煞有其事的叹道:“那婆娘今早起来就被我气的不行,直接把后院一颗大树都可劈断了,我怕还待在家里会气的她把家都给拆了,所以就独自一人出来走走。”

    辫子姑娘瞪眼道:“那你还不赶快回去!”

    任意好笑道:“我回不回去与你有何干系,你小丫头不去给你爷爷帮腔,跑来我这多管闲事做什么?”

    辫子姑娘突然悄声道:“你再不走就麻烦大了。”

    说书老头叫道:“红儿快过来,咱们再说一段。”

    “这就来。”

    她应了一声,又冲着任意无声道:还不快走!继而转过身躯,跑了回去。

    就在这时,酒楼大门被人推开,从风寒之中,又来了一批客人。

第四百二六章 又是个魔头

    来的人正是‘中原八义’几人,以及铁传甲和梅二先生。

    “敢问可是任意,任公子?”

    任意看着眼前的人,点头道:“我便是任意!”

    翁大娘问道:“公子可知我们是何人?”

    任意扫了梅二和铁传甲一眼,笑道:“你们就是‘中原八义’?”

    翁大娘道:“亡夫正是翁老大,而这边几位,正是亡夫的生死兄弟,我等此来,是有话想请教公子。”

    任意笑道:“你们是想问翁老大生前是否真干过无本买卖,而铁传甲杀他有没有错,你们是否能为翁老大报仇?”

    老五张承蹭沉声道:“我兄弟八人本来已经够热闹了,所以一向没有再找别的朋友,可是那年大哥却带了个人回来,还说这人重情重义,是值得一交的好朋友。”

    公孙雨恨恨道:“开始我们也以为此人乃情义之辈,可谁也想不到,老大……老大竟会死在他的手中。”

    老儿易明湖接话道:“这十七年来我们一直寻找他的踪迹,十七年了……若是老大真劫过官银,抢过商贾,杀过良人,铁传甲只为缉凶,我等自无话可说。可是……”

    西门烈抱拳道:“还请任公子告知我等详情,好让我等弄个清楚明白!”

    话一说完,八人便直视着任意。

    苦等十七年的凶手,苦等十七年的仇恨,如今变成如此局面,任谁也不能甘心,所以他们才找上梅二问清来由,继而又寻到了这来。

    任意微阖着双眼,慢慢的呷一口酒水,随即看向激动非常的几人,反问道:“你们觉得我所言,可是有什么错漏之处?”

    “这……”

    翁老大何来的钱财对各路朋友慷慨解囊,他们并不是没有过疑虑,但若是真如他所言,那老大的名声岂不是一朝尽失,所谓‘义薄云天’还成了江湖上的笑柄!

    ‘宝马神枪’边浩拱手道:“请公子告知,你是如何知晓老大所作所为的!”

    任意淡淡道:“我如何知晓并不打紧,尔等信不信才是关键。如若不信我的话,说什么也是多余。”

    翁大娘嘶声道:“怎能不打紧,若你捏造事实,我当家的名声岂不是被你毁了。”

    任意好笑道:“你们难道还想找我兴师问罪?”

    公孙雨大怒道:“你以为我等不……”

    话还未完,铁传甲脸色惊变,大吼道:“不必多问了,我早已说过,的确是我铁某人愧对翁大哥,各位若要杀我,铁传甲死而无怨。”

    公孙雨大呼道:“你们听见没有,这是……这是他自己承认的!”

    翁大娘恨声道:“事已至此,杀他铁传甲我们也不会杀错了。”

    西门烈看向任意,大声道:“而你捏造事实,你有什么话好说?”

    任意微笑着摇了摇头。

    铁传甲惊声道:“与他无关,与他无关,是我让他这么说的。”

    突听一人道:“凭你铁传甲,怕还差不动此人吧!”

    这语声似有威严,从门外传来,字字清晰的落在大堂每一个人耳内。伴随着语声,从酒楼外走进一个锦衣华服,走路威风八面的男人。

    堂内另外二十一见着他,脸色霎时露出喜色,不禁全站了起来!

    翁大娘格格笑道:“‘铁面无私’赵大爷既然来了,那今日就请赵大爷说说,铁传甲该不该杀。”

    赵正义瞥了任意一眼,沉声道:“该杀!不禁他该杀,那造谣者辱人名声,也是该死之人。”

    铁传甲心里一跳,此刻不仅是他被围着,他们甚至也将任意围了起来。

    铁传甲想开口解释,但那公孙雨先开口,大怒道:“辱我大哥,你他娘……”

    话犹未落,却是戛然止声!

    他们好像未瞧见什么,好像那人只弹出了一根食指,轻轻的划了一下,公孙雨的语声就立即顿住了。

    公孙雨为什么止声?

    正当众人不解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公孙雨的脖颈出现一道血痕,开始还很淡,引人不察。

    可是那淡淡血痕忽然展裂,迸出了血花,当血花喷洒出来后,脑袋就从脖颈上掉落了下来。

    任意缓缓站起身来,微微地摇了摇头。

    众人回神,老六大喝道:“是你!”

    任意点头道:“是我。”

    “你杀了我七弟!”

    任意笑道:“对我不敬,该死!”

    一声大吼,他一柄斧头已向任意当头砍了下去,风声虎虎,“力劈华山”。

    他昔年号称“力劈华山”,这一招乃是他的成名之作,不仅力道非同小可,速度亦然十分迅疾,斧上风声卷起,一块人高的山石也会被他一斧劈成两半。

    就在他这招“力劈华山”还未成之时,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骈手成刀同样直劈,同样落下,斧刃与掌锋相触,大斧霎时一顿,而肉掌却劈了进去,一掌划下。

    无坚不摧,“力劈华山”的一斧裂开了,斧被砍成了两半,头颅也被砍成了两半,连人也被劈成了两半,分开两边,血洒漫空。

    大堂内,变得死一般沉寂。

    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睁大,每一个人的瞳孔都在收缩。

    任意还是像一瞬前那么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最后为自己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逐而再弹出了一指。

    中指!

    嗤......

    空气泛起了细微的波动!

    有人浑身一震,接着便是一惨呼,接着便带着“噼哩啪啦”骨碎声飞了出去。

    任意站定不动,运指如风,手势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飘逸出尘,更有一股不可捉摸的风姿韵味,一指落下,既是一条倒飞出去的身形。

    出指轻灵洒脱,有若带醉行书,兴起作画,一个个身影横飞倒掠,砸落在地,没有任何动弹,立即绝了声息。

    如此骇人听闻的画面,根本就没人出手,有四人想夺门而逃,他随手一挥,头颅飞起,尸体倒在门外。

    惊呼,惨呼,怒吼,霎时立起,然后瞬时倏消!

    不过区区几个呼吸时间,二十一人尽数殒命当下。

    任意收回了手,又倒了杯酒,饮了下去。

    “你很怕?”

    赵正义望着他那双漆黑得看不到底的眸子,只觉自己的骨髓都已冰冷,只能颤声道:“我……我……”

    任意问道:“知道为何你还活着么?”

    赵正义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道:“公……公子愿意饶……饶过我……我?!”

    任意笑道:“你想多了,任某只是想你多怕一会。”

    赵正义目眦尽裂,然而那一只可怕的手,那一只搜魂的手,已向他拍来。

    “蓬”地一声,鲜血激飞,人化成一团血雾,人也迸成了四爿,分落各地。

    任意看也没看身旁几人,他们亦是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伴随着足音,任意站在了那辫子姑娘前,赞道:“小姑娘心害挺善的!”

    辫子姑娘躲在她爷爷身后,只敢弹出个头来到:“我也想不到你是个大魔头。”

    “下回来听你爷俩说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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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诸天只求生介绍:
一袭长袍,一把纸扇,淡淡的微笑,淡漠的眼神。
漂泊在这武侠天地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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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主角不是大侠,不讲侠义,无敌流,杀人只凭喜好。)漂泊诸天只求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漂泊诸天只求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漂泊诸天只求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