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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六章 襦裙

    皇帝和太皇太后要封周铮为世子的事,秦王府早就想到了,也收到了消息,周铮所作所为,亦是之前就和秦王商议过的。

    周铮不接旨,他只是秦王的一个儿子而已;周铮若接旨,他的身份便不同了,他是世子,亦是下一代的秦王。

    他要进京谢恩。

    进京谢恩后,便会像之前所有的亲王世子一样留在京城为质,迎娶太皇太后指定的世子妃,生下世孙,而那位世孙定会拥有太皇太后希望的血脉。

    秦王冷笑:“我们秦王府的尊荣,从来就不是太皇太后和那位小皇帝给的,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这一切都在秦王府掌控之内,但是这位钟陵县主的到来,却是出乎意料的。

    在此之前,宫里的暗线没有传来相应的消息。

    要么暗线已断,要么太皇太后避开了所有耳目。

    秦王看向丁侧妃,沉声问道:“你已见过这位钟陵县主,她身上可有疑点?”

    丁侧妃想了想,缓缓摇头,今日她与钟陵县主也只是初见,并未看出什么。

    一旁的宜宁郡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恰好被秦王看到,他问道:“宜宁?”

    “父王,那位钟陵县主不怕冷的,脱掉大毛衣裳,里面穿的是件银红的对襟襦裙,显得她的腰特别细,西安城里的闺秀冬天里不会这样穿的。”

    屋内静寂,宜宁郡主的童音在书房里响起。

    宜宁郡主说的是钟陵县主的穿著,即使是经过秦王允许才说的,可是也难免不妥。

    丁侧妃尴尬得不成,可是当着秦王的面,她又不能开口阻止,只好求助地看向秦王,希望秦王不会怪罪女儿的年幼无知。

    秦王眉头微蹙,他没有斥责宜宁郡主,而是问向丁侧妃:“冬日里大家闺秀是怎么穿的?”

    丁侧妃暗暗舒了口气,王爷没有责怪宜宁,看来宜宁说得事情并非没有用。

    她道:“妾身没有去过京城,不知道京城那边流行什么,但是西安的贵女确如郡主所言,冬日里是不会这样穿的,大多都是穿褙子,外面加件大毛衣裳。”

    秦王看向萧韧,萧韧会意转身出去,片刻后又回来,约末过了半个时辰,岳阳从外面进来,在萧韧耳边低语几句。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萧韧,萧韧道:“京城那边亦如郡主和丁夫人所言,都是在大毛衣裳里面穿褙子。”

    ......

    和秦王府的冷清不同,西安城里却是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虽然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可是宜宁郡主毕竟还是个孩子,到了大年初三这天,她就把那位钟陵县主抛到脑后了。

    在王府里草草用过午膳,萧韧便向秦王告辞,准备回自己在清水巷的宅子。

    这是他正式搬出秦王府的第一年,秦王和丁侧妃各赏赐了很多东西,萧韧让人把东西先送回清水巷,他随后回去。

    他把一切安排好,还没有走出他在王府住的小院,周铮和宜宁郡主就来了。

    周铮指指宜宁郡主,笑道:“这丫头在府里憋坏了,想出去放放风,我走不开,就让她跟着你回去,晚些时候你让人送她回来就是了。”

    今天是大年初三,周铮身为秦王唯一的儿子,要替父王接待来从外地赶来拜年的外官,这也是让他逐渐熟悉政务的机会。

    萧韧看向宜宁郡主,没好气道:“你不在府里帮着丁夫人招待女眷吗?”

    宜宁郡主笑道:“今天来的都是些老夫人老安人,没我的事儿。”

    萧韧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周铮和宜宁郡主都是与萧韧一起长大,他不说话了,那就表示同意了。

    周铮如释重负,扔下妹妹就走,萧韧也没停留,大步向外走去,宜宁郡主带着丫鬟婆子小跑着跟在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街上,萧韧和随从们骑马,宜宁郡主则坐在马车上。

    透过车帘,宜宁郡主好奇地看着街景,一进腊月,她就被丁侧妃拘在府里,好久没有上街了。

    “今年比去年要热闹呢。”宜宁郡主自言自语,车上侍候的丫鬟不敢回应,去年世子新丧,灵柩到达西安时正是寒冬,整个腊月里,西安城里一片缟素,过年的时候,王爷虽然下令让百姓们如常过年,可是无论是地方官还是百姓们,哪敢在这个时候披红挂彩,因此正月里的西安城也是死气沉沉。

    当初秦王刚给萧韧赐了宅子,宜宁郡主就跟着周铮去过清水巷,从秦王府到清水巷的这条路她是认识的,她看看四周,知道是走了一半了。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来,隔着车窗喊道:“小栗子,小栗子!”

    小栗子也骑着马,但却是走在后面,宜宁郡主从车窗里看不到萧韧,但却能看到小栗子。

    小栗子连忙催马过来,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小栗子,我那只猫还好吧,是不是都是你在照顾着,七哥没欺负它吧?”

    小栗子的身子晃了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以为七少没有怪他,就能逃过一劫了吗?

    没有。

    秦王府里谁不知道,大黄是王妃留下的,是郡主的宝贝,丢了的那只小猫,就是大黄的嫡亲骨肉。

    对,是嫡出的。

    “小栗子?小栗子,你怎么了?”宜宁郡主再问。

    “小的想起来了,要去给猫买猫食,郡主别见怪,小的去去就来。”没等宜宁郡主再问,小栗子一夹马腹,去追前面的萧韧了。

    片刻后,马车便跟着前面一起掉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怎么回事?不是去清水巷吗?”宜宁郡主不解。

    “七少有令,要去营里练兵,郡主感兴趣也一起去吧。”

    宜宁郡主一头雾水,练兵?

    营里的兵士不过年吗?

    她只去过一次军营,以后也不想去了。

    “我不去了,我回王府!”

    宜宁郡主嘟着嘴,差点哭出来了。

    她知道哭是没有用的,除了父王,没有人能令萧韧改变主意,当然了,萧韧要去练兵,父王是不会反对的。

    打发走了宜宁郡主,萧韧把马和缰绳全都交给小栗子,道:“你们先回去。”

    “七少,小的要到哪里给您送马?”

    “不用了,我就逛逛。”

第一三七章 相请

    过年的几天,沈彤没有出门。

    这是她重生后过的第二个春节,这一次,她是和阿娘一起过年的。

    “彤彤,西安是大地方,过年街上很热闹吧,怎么不和芳菲出去玩玩?”

    “平时每天都出去,过年了反倒不想出去了。”沈彤坐在小杌子上,看着黄氏做针线。

    “阿娘,您每天都做针线,不累吗?”她问道。

    “当然会累啊,可是看到你们穿着阿娘做的衣裳鞋袜,阿娘就不觉累了。”

    黄氏抬起头来,端详着沈彤:“彤彤长高了,若是男孩子,这会儿怕是比阿娘高了。”

    “会有这么高吗?”沈彤问道。黄氏虽是北方女子,但身材纤细却不高挑,但也比沈彤高出半头。沈彤想起萧韧的身高,觉得换做自己是男孩子,再过几年也不会有萧韧那么高的。

    “会的,你阿爹身材高大,虽不魁梧,但是修长挺拔,沈家男丁个子都高。”沈彤找到黄氏后,这是黄氏第一次说起沈家,说起丈夫。以前有没有说过,沈彤不记得了。

    “阿爹叫什么名字?”沈彤只知道祖父沈毅,却没有听人提起过父亲的名字,这位前任首辅家的小儿子似乎并不受重视,他非长子,也没有入仕,名声不显吧。

    黄氏并没有奇怪她为何不知道父亲的名字,想来是真的从未对女儿提及。她道:“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你父亲那一代是若字辈,你的大伯父沈若初,二伯父沈若愚,你父亲名沈若初,表字白允。”

    “阿爹有表字,那就是有功名了?”沈彤问道。

    “你父亲十五岁考上秀才,但他生性淡泊,无意仕途,喜诗画,当年阿娘从京城出来时,便带着一幅他的山月图......”黄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那幅画呢?”沈彤带着阿娘离开野猪岭时,没有看到有字画。

    “......留在柳家湾没有带出来,想来是烧掉了吧”,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黄氏伸摸摸沈彤的头发,笑着说道,“今年可以把头发留长一点,梳个丫髻。”

    沈彤笑道:“还是再过两年吧,我懒得梳头。”

    “你这孩子......”黄氏嗔道,把刚刚的话题掀了过去。

    这时,芳菲从外面跑了进来,在沈彤耳边低语几句,黄氏见了,笑道:“不用陪着我了,你们出去玩吧。”

    沈彤答应着,跟着芳菲出去。两人走到庑廊,便遇到正要进来的欣妩。

    “姐姐。”沈彤颔首。

    “妹妹,外面冷,多加件衣裳再出去。”欣妩关切地说道。

    “好的,多谢姐姐。”沈彤再次颔首施礼。

    芳菲则跑回次间里,拿了斗篷给沈彤披上,主仆二人快步出了家门。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欣妩又下意识地看看窗子,隔着高丽纸,黄氏正坐在炕上做着针线。

    欣妩笑了笑,提起裙子跨进门槛。

    沈彤走出家门,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萧韧。

    沈彤下意识地看看身上,裙子上果然沾着两根金黄的毛,她连忙把猫毛捏起扔掉......

    “小姐啊,萧七少不会是来找咱们要猫的吧,他自己说不要了的,对吧?”芳菲压低声音说道,她还有一挂小红鞭,刚刚是想出来放了,没想到就看到了萧韧,吓得她立刻跑了回去。

    “他不知道,没事。”说完,沈彤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萧韧是不想来书院街的,半年前他来这里遇到了芳菲,可是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又走到这里,而且他又遇到了芳菲。

    看到这小丫头就没好事,萧韧拔腿想走,可是又停下了。

    芳菲在,沈彤一定也在。

    果然,现在他就看到了沈彤。

    “过年好啊。”沈彤像男子一样冲他抱拳。

    萧韧也抱抱拳。

    和西安城里大多数没留头的小姑娘一样,沈彤也是一身深红浅红,头上还戴着两朵小绒花。

    萧韧觉得沈彤也就是穿红衣裳好看了,衬得她的头发更黑,脸蛋更白,嘴唇更红。

    萧韧打量着沈彤,又看看一旁的芳菲,他皱起眉来,问沈彤:“冬天里女子都穿褙子,你们为何会穿襦裙?”

    沈彤和芳菲都是穿的襦裙。

    沈彤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她道:“我们还小啊,而且我不喜欢穿褙子,不如襦裙方便......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们这么小的,我是说是年纪大的,会有什么人在冬天里也穿褙子并且束腰的?”

    “束腰?她不穿棉衣吗?”襦裙里面加了棉衣,自是不会再束腰的。

    沈彤冲口而出:“要么是擅舞的姬人,要么就是舞刀弄剑的女子。”

    前世,偶尔需要乔装改扮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也会选择襦裙,不会惹人怀疑,而且行动起来比褙子更加方便。

    萧韧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钟陵县主当然不会是擅舞的姬人,难道她会武技?

    怎么可能?钟陵县主是贵女啊。

    秦王对宜宁宠爱有加,却也没有答应让她练武,贵女们会学骑马,却不会习武。

    “怎么了?”沈彤问道。

    萧韧看向沈彤,道:“没事,我就是从这里路过,恰好遇到你们。”

    哦,原来不是来找猫的啊。

    沈彤失笑,道:“今天是大年初三,你不用见客吗?”

    “不用,我没有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逛逛”,萧韧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道,“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四方街有家粤人的馆子吗?听说那里有几个菜很好,周铮他们都不肯去,要不我请你吧。”

    “粤人的馆子?去吃龙虎斗吗?”沈彤还记得上次萧韧说过的。

    “除了龙虎斗还有别的,我没吃过粤菜,想去尝尝。”对啊,因为萧七少找不到人一起去,所以就叫上她了,对,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为什么要请我啊?”沈彤不解。

    “你不远千里给我带了糖桂花,我还没有谢你。”萧韧很认真。

    沈彤笑了:“都说了那是赔礼,不算的,你不用谢我。”

    “刚刚你告诉我是什么人才会在冬天穿束腰襦裙,所以,我还是要谢你。”萧韧说话的时候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第一三八章 打听

    “那也不用请我吃饭啊。”沈彤笑得眉眼弯弯。

    萧韧蹙眉,很好笑吗?

    算了,她笑起来的样子比起她拿刀时要好看,那就笑吧。

    “那你说吧,如何谢你?”萧韧板着脸,冷冰冰地说道。

    哪有顶着一张冰块脸向别人道谢的啊?沈彤脑海里又浮现出前世时的萧韧,那时的萧韧应是二十二岁,冷静睿智,运筹帷幄......

    “怎么不说话,你想什么呢?”萧韧追问。

    “啊......我在想你长大后的样子。”沈彤笑道。

    萧韧怔了怔,刚刚还冷若冰霜的脸登时红到了耳根。

    “......你再不说我就走了。”嘴上这样说,脚却像是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沈彤有些奇怪,她没说什么啊,萧韧怎么脸红了?

    “你帮我查件事吧。”沈彤说道。

    “什么事?”萧韧问道。

    “大约是在十年前,榆林有户姓蓝的人家,是从京城迁来的,擅做胭脂水粉”,沈彤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那一年榆林附近闹过鞑子,杀了很多人,这家姓蓝的也在其中。”

    榆林是边关重镇,与西安同在西北,而且榆林素有“小京城”之称,繁华程度不亚于西安。

    和豫王、桂王不同,燕王和秦王的封地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一座城池。当年太祖皇帝在位时,将两道虎符各授予燕王和秦王。

    他们有庶守边关抵御外敌之责。

    秦王虽然坐镇西安,但是榆林、张掖等地都有他的兵马。

    沈彤拜托萧韧去查十年前发生在榆林的事,算是找对人了。

    “这个姓蓝的是你们沈家的亲戚?”萧韧问道,可是转念一想又自己否决了,“不会,那他是什么人?”

    沈家是被灭了九族的,哪里还有亲戚啊,即使还有一些不在九族之内的姻亲,恐怕也早就和沈家划清界限,沈彤万万不会去打听他们的。

    沈彤微笑:“不方便说。”

    好吧,四个字就把他给打发了。

    萧韧嘴角动了动,终究是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是他说要谢谢人家的,现在人家让他帮忙,他再问三问四,好像也不太好。

    “好吧,有消息了我通知你。”说完,萧韧的身子动了动,可是脚还是没有动。

    “你还有事吗?”沈彤好奇地问他。

    “你找到你娘了?”虽然萧韧早就猜到了,可是他还是想问。

    “嗯,找到了。”沈彤说道。

    “恭喜你了。”的确值得恭喜,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和亲人团聚。

    “谢谢”,沈彤想起从京城出来时那一食盒桂花点心,她问道,“糖桂花好吃吗?”

    “嗯。”

    ......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喵......”

    沈彤没动,芳菲呀的一声,萧韧下意识寻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抹金黄嗖的一下就没影了。

    “你们这里也有猫啊?”萧韧问道。

    没等沈彤说话,芳菲立刻抢着说:“野猫,是野猫!”

    萧韧没理她,看着沈彤道:“我那只猫丢了,如果你想养了,我再去给你要一只。”

    “再去要?那只猫不是你捡的吗?”沈彤说完就后悔了,掀过这个话题多好。

    “反正也丢了......”

    萧韧不说话了,沈彤去看他,发现他的脸好像更红了。

    ......

    那天,萧韧从书院街回来,就从罗汉床下面搬出了那坛糖桂花。

    他还没有打开过。

    现在府里已经没有猫了,还是放到珍宝阁上吧。

    萧韧把装着糖桂花的青花坛子摆上去,就又想起一件事来。

    钟陵县主......

    他连夜回到王府,找到了周铮。

    周铮听完他的猜测,沉默不语。

    良久,周铮道:“钟陵县主从京城带了六个人,其中两位嬷嬷、四个丫鬟。府里虽然也安排了合适的人,但是却无法靠近......如果她真是太皇太后内定的秦王妃倒也好说,就怕她不是!”

    萧韧明白周铮的意思,他道:“当务之急是要看看她是否真的身怀武功。”

    如果钟陵县主身怀武功,那这件事就更复杂了。

    周铮道:“父王曾经说过,苏驸马虽然曾在军中任职,但是他并非领兵打仗的武将,他是文官。”

    很少有文官之家栽培女儿习武的。

    周铮想了想,道:“我这就让京城那边打听一下这位钟陵县主的底细。”

    五天后,京城传来消息,苏家几位公子均无武功,太皇太后年轻时喜欢打马球,如今年事已高,自己打不动了,却仍然喜欢看马球,每年春天都会在行宫里观赏马球,参加的除了宫中太监和宫女,还有京城贵女。但是这些贵女中,有杨家的,可是却没有苏家的。

    至于这位钟陵县主,据说她幼时多病,有高僧给她算命,言她要长于尼庵之中待满九年方能接回家中,否则命不久矣。

    钟陵县主是秋天时回京的,但是她自幼在庵堂长大,养成了清冷性子,素喜清静,不爱热闹,回京后鲜少出门,偶尔出来也是去寺院上香,因此,京城的贵族圈子里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县主,可是见过她的人却寥寥可数。

    周铮冷笑:“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倒是为了一幅画不远千里来到西安?”

    萧韧道:“她身边的人怎么说?”

    所谓她身边的人,是指安插到钟陵县主身边的人。

    可惜这些人却无一能够接近钟陵县主,要么在院子里做粗使活计,要么就只能传话传饭。

    周铮摇摇头:“丁夫人和宜宁去看过她几回,和刚来时一样,礼貌疏离,也看不出什么。她来到西安也有几天了,从未出门,丁夫人正在给她筹办宴会,到时会邀请西安城里的官眷过来,她初时婉拒,后来也就答应了。对了,宜宁说她一直都是穿襦裙,而且束腰。”

    钟陵县主的表现完全就是贵女应有的态度,如果不是宜宁留意到她的衣著打扮,恐怕谁也不会多想。

    秦王见过一次钟陵县主,那是在钟陵县主到西安后的第二天,仿照古礼的家宴,席地而坐,每人一张小几,钟陵县主礼数齐全,大方得体,细微之处甚至做得比宜宁更加优雅。

第一三九章 机会

    几天后,萧韧再次来到书院街,沈彤拜托他的事情暂时没有查到。

    “那边的人会继续调查,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沈彤谢过,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了,世事变迁,很多知情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了。

    萧韧看着沈彤,见她依旧是一身深深浅浅的红,只是头上的红绒花换成两条红丝带,丝带很长,各有一端垂到发梢。

    他想起那天沈彤说在想他长大后的样子,那沈彤长大以后呢?会长高的吧......

    “对了,上次你问起襦裙,是有什么事吗?”见他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沈彤只好提醒他。

    “的确是有事......”说着,萧韧看向一旁的芳菲,芳菲冲他皱皱鼻子,一副你别想轰我走的模样。

    沈彤指指路边的茶馆,道:“我们去那里说吧。”

    还没到下学的时间,茶馆里很冷清,只有两个长年在这里喝茶的老人家,一碗茶汤一碟瓜子便能坐上大半日。

    茶博士见进来的是两个孩子,没有在意,自是不会认出其中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萧七少。

    两人坐在角落里,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不到这里,幽幽暗暗的。

    茶馆里挂着一溜鸟笼,芳菲跑过去逗鸟,萧韧趁着这个机会,把钟陵县主的事情讲了。

    怀疑钟陵县主身怀武功的事,只有萧韧和周铮两个人知道,这种人没有证据之前,他们是不会贸然告知秦王的。以免打草惊蛇,他们也没有对其他人说起。

    但是此时,萧韧却一五一十告诉了沈彤。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种事情上,沈彤或许比他和周铮更有经验。

    在护国公府,他已经见识过沈彤的出手。

    沈彤和他以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他还记得那次在三里庄,他是如何败在沈彤他们几个人手下的,就连那个芳菲,也并非真如看上去那么傻。

    沈彤没有打断他的话,她很安静,听得很仔细,待到萧韧说完,沈彤道:“你们怀疑她是刺客?”

    “嗯,当年燕王虽然死于两军阵前,但是却是死在冷箭之下,之后杨勤便接手了燕北军。”萧韧说道。

    五年前,杨家能派出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燕王;五年后,太皇太后再派出杀手行刺秦王,这又有何不可呢?

    有燕王之死在前,秦王行事处处小心,西安城也远比两军阵前更加严密。

    沈彤点头:“这会是最有效的行刺。”

    “可是我在想,如果钟陵县主真是刺客,那她如何脱身?”钟陵县主只带了六个人,这六个人都是女子,即使她们武艺高强,也是插翅难逃。

    “为何要脱身?这种行刺是不会脱身的,无论是否成功,她们都会自尽而亡。刺客有两种,一种是杀手,另外一种是死士。选择以这种方法行刺,那她们不是杀手,而是死士,这种事当然要让死士来做,而并非杀手。”

    鸟儿的啼鸣、老者和茶博士的闲聊声中,沈彤的声音低沉清淡,萧韧却是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同为刺客,但是杀手和死士是不同的。杀手用来杀人的是刀,而死士要付出的却是自己的生命。

    重大任务中,即使死士逃出,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死亡。

    杀手的生命属于自己,而死士早已失去了支配自己生命的权利。

    萧韧跟在秦王身边,长在军营里,从小到大,他学的是行军打仗,即使是刺杀杨捷,他也是动用了八条大船三十名弓弩手,沈彤说的这些,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他像是忽然打开了一道窗子,他看到了窗子外面的世界,那是一个比窗内更加黑暗更加冷酷的世界。

    他的眸光忽明忽暗,如同金乌藏于暗云之后。

    “钟陵县主自幼长于庵堂之中,京城里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也就是说,此时在王府里的这个人,是否真正的钟陵县主尚未可知。如果她的死士,一旦刺杀失败,那么苏家定会指认她不是钟陵县主,而那位真正的钟陵县主一定是在来西安的路上就被人李代桃僵死无对证了。”

    他的声音冷冷,寒意逼人。

    沈彤看向他,这一刻,她能感觉到萧韧心头的恨意,这种恨意不是突然而来,而是压抑许久,就如蓄势待发的岩浆,只等一个机会,便会喷礴而出,一发不可收。

    “如果刺杀成功,苏家也同样会指认她不是钟陵县主,说不定还会找到钟陵县主的尸身,苏家或许会损失几条人命,但是不会伤其筋骨,或许这件事的真相,就连苏家自己也并不知晓。”沈彤接着萧韧的话说下去。

    对,只有连苏家也被蒙在鼓里,这件事才更加不会被人怀疑。

    真正的钟陵县主,十有八、九就是在路上被替换掉的。

    直到此时,萧韧眼中的阴黯才渐渐褪去,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轻笑。

    “沈彤,你真聪明。”他好像是第一次夸奖她吧,如果这一切都被她说中,那么,她值得称赞。

    “你也是啊。”沈彤由衷地说道。她能想到这些,是因为前世她就是死士,同样的事情她经历过,也听说过。而萧韧却还只是个尚未束发的半大孩子,她只说几句,他便一点就通,他不但聪明,而且智慧。

    萧韧的笑意更深,从小到大,他是在称赞中长大的,他早已习惯了赞美之声,可是无论是秦王对他的肯定,还是其他人对他的赞扬,好像全都不如“你也是啊”这四个字来得舒服。

    你也是啊。

    “沈彤,你又帮我了,找机会我还是要谢谢你。”

    “不用找机会,现在就有机会。”

    “什么机会?”

    萧韧不解,他看向沈彤的眼睛。沈彤的眼睛澄静一如初见,她忽然冲他调皮地眨眨眼。

    “一个让你不用再对秦王隐瞒的机会。”沈彤笑了,笑得娇憨,露出雪白贝齿。

    “我隐瞒王爷......”萧韧微怔,对面的沈彤笑靥如花,萧韧恍然大悟,“你!”

    “对,就是我,这是一个机会,你可以告诉秦王,你找到了沈彤。”

第一四零章 朝阳(一更)

    京城,朝阳宫内。

    去西安传旨的太监刚刚退出去,太皇太后就笑了。

    老四,你果然没让哀家失望。

    朝阳宫里到处都是珍珠,有串成帷幔珠帘的南珠,有镶嵌在金器上的东珠,还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太皇太后端坐在一片珠光宝气中,她的眸光犀利,并未因年老而有半分浑浊,满堂珠光也为之逊色。

    年轻的皇后坐在下首,她仰望着太皇太后,温逊而崇敬,她的目光温润柔和,她的眼睛里映照出太皇太后的身影,也映照出朝阳宫的明珠华彩,却唯独看不到她的情绪。

    听到秦王父子没接圣旨,婉拒了世子封号时,皇后大吃一惊。

    她猜到了秦王父子不会想要这个世子,可是好却没有猜到他们居然敢抗旨不遵。

    大齐立朝以来,还没有人胆敢不接封赏的圣旨吧,至少这圣旨表面看来是荣耀加身。

    只要秦王父子接了圣旨,那么周铮就要进京谢恩,只要他到了京城,太皇太后和杨家就有办法把他留下。

    先世子周镇之死是太皇太后的败笔,太皇太后嘴上没说,心里却悔恨之极。

    太皇太后曾给往周镇身边安插过西席、清客,周镇渐渐长成后,太皇太后又赐给周镇多名美女,这些女子或年长或年少,她们受过训练,她们会揣摩男人心思,她们也会让男人跟着她们的心思做事。

    可是这些人依然不能让周镇听话,于是太皇太后才想到下毒。

    那种毒是死不了人的,只能让周镇对药物产生依赖,渐渐的,周镇浑浑噩噩,就连宫宴上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皇室对外宣称周镇缠绵病榻。

    杨家趁机切断了周镇与外界的联系,他们知道秦王一定会起疑。

    很快,就传来秦王悄悄派人进京的消息,太皇太后和杨家严阵以待,张开大网只等秦王的人进京。

    他们知道,秦王的实力还不足以起兵谋反,但是秦王的人一旦无诏进京,那就是谋反。

    到那时人证物证在手,又有世子周镇这个人质,秦王只能乖乖就范。

    太皇太后和杨家暂时想要的,也无非是西北的一半兵权而已。至于全部兵权,他们没有妄想,那样会把秦王逼反的,困兽之争,投鼠忌器而已。

    太皇太后甚至给秦王找好了封地,只要一切顺利,五年之内,她会让秦王守着一方封地做个富贵王爷。

    但只有五年。

    有了这五年,杨勤统领的燕北军就能重振雄风,护国公的子弟兵中原军亦能养精蓄锐,他们中的任何一方都能与西秦军势均力敌。

    可是谁能想到,那个病体支离的周镇竟然死了!

    他的死讯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又从京城传遍天下,太皇太后无奈之下,只好诏秦王的人进京,接周镇灵柩回西北。

    秦王派来了一群太监和文官,彻底断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周镇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一颗废棋!

    这是太皇太后不愿提起的一件事,现在秦王父子又一次令她颜面扫地。

    杨皇后默默地看着太皇太后,她在太皇太后脸上没有看到愤怒,相反,她在太皇太后眼眸中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兴奋。

    此时此刻,不该有的兴奋。

    太皇太后为何会兴奋?

    终于,太皇太后感觉到她的目光。

    “皇后,你觉得哀家应该生气,对吗?”

    皇后垂眸:“皇祖母凤怀雅量。”

    “雅量?哈哈哈!”太皇太后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件最可笑的事,忽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哀家老了,哀家等不及了,等不及想看一出好戏。”

    皇后不解,她等着太皇太后说下去,可是太皇太后只是挥挥手:“跪安吧。”

    出了朝阳宫,皇后眉头蹙起,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

    一出好戏?什么好戏?

    蓦的,她想起了一个人,钟陵县主。

    她见过钟陵县主,可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宝圆郡主虽然能得太皇太后欢心,可是苏家并无实权,也只是个靠太皇太后宠爱苟活的家族而已,无论是宝圆郡主而是那位前任驸马苏林,还入不了杨家的眼。

    因此,直到钟陵县主要去西安之前,皇后才在朝阳宫里见到她。

    钟陵县主自幼在尼庵里长大,贵女圈子里说她性情清冷,其实是美化她了。

    钟陵县主相貌平平,甚至还有点儿丑,可能是在尼庵里粗茶淡饭的缘故,钟陵县主很贪吃,看到精巧美食就停不下嘴,因此她比起寻常闺秀要胖了许多。

    皇后能够看了宝圆郡主对这个女儿是不喜的,她甚至不想让这个女儿出来见人,因此钟陵县主在回京之后,就留在府里,宝圆郡主出来应酬,身边跟着的是她那个虽已嫁人,但是却千伶百俐的大女儿东光县主。

    因为要去西安了,宝圆郡主才带着钟陵县主进宫,看到钟陵县主时,皇后有些吃惊。

    她以为太皇太后会指派个厉害角色去西安,她不明白这样的钟陵县主如何能够被秦王看上,又如何能顺利成为秦王妃。

    那天,太皇太后和她,以及林淑妃都给了很多赏赐,待到宝圆郡主带着钟陵县主离开后,皇后问道:“皇祖母,这位钟陵县主能行吗?”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皇后是觉得她太过愚钝?”

    “是。”皇后说道。

    “秦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美丽的、聪明的、高贵的、妩媚的,你以为这世上还会有什么女子能令他神魂颠倒吗?既然没有,那么送个愚钝的给他,又有何妨?”

    就是这番话,皇后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她忽然又想起来了。

    或许,那件令太皇太后为之兴奋的事,是钟陵县主?

    她叫来心腹,道:“让人到苏家打听一下......”

    两个时辰后,宫外的消息传了进来。

    传旨太监刚刚回京,秦王府的一位太监便到了苏家。

    秦王府的太监比传旨太监晚一天离开西安,但是路上走得快,居然同一天到达京城。

    这位太监是来替钟陵县主给家里送平安信的,和平安信一起送到的还有很多礼物。

    据说这些礼物足足装了十个大箱子,比钟陵县主带到西安的东西还要多。

    这些当然都是秦王送的。

    虽然钟陵县主只是到秦王府“小住”而已,可是也有看出,秦王对这个县主是很钟意的,甚至是在讨好了。

第一四一章 女将军远道而来(二更)

    以秦王的身份,他钟意的人,他想做的事,他甚至不用亲口去说,就会有人为他安排。

    钟陵县主到达西安的消息,就如正月里的喜气一样,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

    这是秦王的城,城里的百姓对王孙贵胄并不陌生。他们见过秦王三公子周铮鲜衣怒马走过街市,他们也听家里的妇人唠叨,宜宁郡主在哪家铺子里打了时兴首饰。

    在他们眼中,皇室子孙既熟悉又陌生,虽然不认识,但是走在街上或许就能遇到。

    可是百姓们眼中的皇室,也只限于秦王府里的。

    现在忽然又来了一位县主,人们的兴趣就来了。

    何况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这位钟陵县主花容月貌,擅画丹青,而且,她姓苏,而非姓周。

    与这些消息一起传出来的,还有钟陵县主的年龄。

    钟陵县主芳龄十八,却还待字闺中。

    “县主十八岁了还没有嫁人?”

    “莫非是要许配给三公子?”

    “不可能,钟陵县主虽然不是姓周的,可是听说按辈份,三公子还要叫她一声表姨呢。”

    “原来钟陵县主和王爷是平辈?拐了几个弯的表兄妹!”

    闲言碎语说到这里,也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可是众人心里都明白了,这位钟陵县主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秦王妃,西安城的女主人。

    自从秦王妃薨逝之后,想把女儿送进秦王府的就大有人在。别说是正妃,就是侧妃,那也是能帮衬上父兄的好事。

    况且,秦王也才三十多岁,英俊潇洒,仪表堂堂,不仅是西安城,放眼西北,倾心于他的闺秀不胜枚举。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榆林卫指挥使樊安城的女儿樊帼英。

    樊帼英十五岁就跟着父亲上阵杀敌,战功赫赫,威震西北。

    秦王妃在世时非常喜欢樊帼英,樊帼英立下战功,秦王妃命人送去一整套头面做为贺礼。

    如今樊帼英已经二十五岁,依然云英未嫁,人们私下里都在说,樊帼英之所以不嫁,是因为没有人能比得上秦王。

    现在忽然杀出个钟陵县主,人们不约而同想到了樊帼英。

    秦王府为钟陵县主筹办了盛大的宴会,不但邀请了西安城的名门贵女,也给远在榆林的樊帼英送去了请帖。

    樊帼英提前两天到达西安。

    她在西安有处宅子,这是早年秦王赐给她父亲的,父女二人偶尔来西安公干,就会住在那里。

    用过晚饭,暮色四合,老仆进来禀告:“少将军,七少来了。”

    樊安城无子,只有一名过继来的嗣子,嗣子年方五岁,尚未开蒙,因此,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家里,都称呼樊帼英为少将军。

    樊帼英看到萧韧就笑了:“你这孩子,怎么穿成这样?”

    萧韧青衣小帽,一身小厮的打扮。

    萧韧也不客气,自己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道:“街上人多眼杂,现在认识我的人很多。”

    樊帼英哈哈大笑:“我在榆林也听说了,如今七少大名鼎鼎。”

    萧韧没有笑,看着樊帼英,道:“英姑姑心情很好。”

    樊帼英道:“难道你也和那些人是一样的想法,以为我听说来了位县主,就自艾自怜了吗?”

    “街上的传闻你也听到了?”萧韧问道。

    “我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樊帼英有些无奈。

    “那是我让人传出去的,但是关于英姑姑的,却是百姓们自己的猜测。”萧韧说道。

    樊帼英啐道:“算你小子老实,我猜你也不敢编排我,说吧,大晚上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樊老将军有兄弟三人,樊老将军行二,大老太爷和三老太爷都在老家,从未出仕。据说大老太爷家里有个小孙女,和宜宁差不多的年纪。我想若是英姑姑能带她一起赴宴,宜宁肯定很高兴,钟陵县主或许也会喜欢她。”萧韧一字一句地说道。

    樊帼英微微眯起眼睛,待到萧韧说完,樊帼英笑道:“功课做得很足,这两年进步不小。”

    “能进王府参加宴会的人,自是每一个都有来历。”萧韧说道。

    “说起来我有几年没有见过那位小侄女了,只记得她叫婷姐儿,如果她也在榆林,我一定会带来到西安玩儿,王府宴会这么热闹的事,她一定也会去。”樊帼英说道。

    “真巧,婷姐儿跟我一起来了,这会儿就在外面。”萧韧终于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臭小子,跟谁学的这一套,连姑姑我都算计,人呢,让我看看,有没有我们樊家女儿的花容月貌。”樊帼英笑得爽朗。

    .......

    两日后,秦王府里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但凡是在西北有些头脸的女眷几乎全都来了,有的是接到请帖的,还有的根本没有请帖,想方设法蹭着别人一起来了。

    收到王府的请帖那是脸面,一定要来;

    没有收到请帖也跟着一起来的,则是好奇,她们好奇这位钟陵县主长得什么样。

    这场宴会虽是丁侧妃筹办的,但是到了正日子,丁侧妃也只是出来打个照面,余下的事情全都交给宜宁郡主,她只是侧妃,是妾室,不方便招待那些正室夫人和嫡出小姐。

    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丁侧妃有些慌张,担心宜宁郡主应付不来,连忙让人去找了王妃留下的几位嬷嬷过来,陪在宜宁郡主身边。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丁侧妃担心有事,连忙打发内侍去问。

    小内侍很快回来:“回禀丁夫人,是樊少将军和樊小娘子到了。”

    听说是樊帼英来了,丁侧妃就更慌了。

    樊帼英远在千里之外的榆林,又是在庶边军中,于情于理都不应请她过来,她原本拟定的名单上也没有樊帼英的名字,可是这名单送去给宜宁郡主过目,回来时上面就多出了樊帼英。

    她问过宜宁郡主,宜宁郡主说这是三公子周铮的意思。

    虽然没有世子的封号,但是在王府之内,周铮就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世子,他吩咐的事情,丁侧妃不敢有违。

    尽管她还是觉得让樊帼英过来不合适,可是仍然让人把请帖送去榆林。

    现在樊帼英来了,她还能说什么?也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啊。

    “樊小娘子是哪位?”她问道。

    “是樊家大老太爷的嫡孙女,樊老将军的侄孙,樊少将军的侄女。”小内侍口齿伶俐地答道。

第一四二章 樊小娘子(月票300加更)

    在樊帼英之前,大齐朝只有后宫里才有女官,樊帼英是第一个位列朝班的女子。

    樊帼英十五岁便立下战功,消息传来,病榻上的先帝大喜过望,封樊帼英为正四品明威将军。

    在樊帼英之后,虽然也有武将之家的女子步其后尘,但是先帝已逝,小皇帝显然没有封女子为官的打算,因此,樊帼英也就成了大齐朝唯一一位女将军。

    可想而知,樊帼英一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她的身上。

    樊帼英剑眉杏目,身姿挺拔,她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可是那种在千军万马中磨练出来的气势,却令在场的所有闺秀都为之失色。

    跟在樊帼英身边的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女娃,樊帼英令人不敢逼视,于是众人的目光便落到那个小女娃身上。

    宜宁郡主亲自过来相迎,很快,便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樊小娘子,樊老将军的侄孙女。”

    自从秦王妃薨逝后,宜宁郡主便是西安城里身份最高贵的女子,也只有她能和樊帼英说得上话。

    并非是樊帼英拒人千里,而是那些闺秀们从心底就对樊帼英心存抵触。

    一个带兵打仗杀人如麻的女子本就令人不喜,何况这个女子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曾得过秦王妃的青眼,更是曾经与秦王并肩作战,受过秦王嘉许的人。

    这样的女子,谁会喜欢?

    闺秀们避之不及,她们不会承认是出于畏惧和嫉妒,而是觉得不屑,她们不屑与樊帼英交往。

    至于那位可爱的樊小娘子,闺秀们是没有畏惧的。

    “你是樊少将军的侄儿,几岁了?”一名闺秀问道。

    “我叫婷姐儿,过了年就十岁了。”樊小娘子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眉眼弯弯。

    刚刚十岁,那不是比宜宁郡主还要小?

    “你也会武功吗?以后也要跟着樊少将军从军吗?”另一名闺秀问道。

    樊小娘子摇摇头:“我不会从军的。”

    不会从军?那就不会是樊帼英那样的怪物了。

    很快便有几位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凑到樊小娘子身边,樊帼英虽然不好亲近,但是樊家镇守榆林,能结交还是要结交的。

    闺秀们聊天的话题对于樊小娘子而言有些高深,比如谁打的络子最好,谁绣的帕子更漂亮。

    樊小娘子打个哈欠,难怪总听人说当女人真难。

    是啊,还要打络子,还要绣帕子,而且学不会还不行!太难了,还好她都不会,也没有人逼着她学。

    “出了正月,我就要学裁衣了,你们呢?”大家闺秀不用针不离手,但是也是要会的,出嫁以后至少也要能给夫君做个一两身衣裳撑撑门面。

    这个说也快要学了,那个说已经开始学了。

    朱小娘子问樊小娘子:“樊姐姐,你也开始学裁衣了吧?”

    樊小娘子摇头:“我不学。”

    “不学?你是说你学针线女红?那你一定是把精力都用在学习琴棋书画上了吧?”朱小娘子很羡慕,朱家是武将,一家子加在一起,也读不通一本书,所以朱小娘子和她娘就喜欢会写字画画的人,听说钟陵县主擅长丹青,她娘就厚着脸皮求了蒋双流的夫人,带着她们一起来了。

    樊小娘子继续摇头:“我也不学。”

    “那你平时都学些什么啊?”朱小娘子更羡慕了,不学女红,也不诗书,那一定是在学更加高贵上档次的东西,嗯,她可能都没有听说过呢。

    其他几个小姑娘也全都看过来,她们当中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只有八岁,几双大大小小的眼睛齐齐看向樊小娘子。

    樊小娘子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保密,这里不方便说。”

    朱小娘子率先点头,很郑重。

    她就说嘛,樊小娘子学的一定是很了不得的学问,都不能让人知道的。

    “求求你,你回头悄悄告诉我行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朱小娘子凑到樊小娘子耳边说道。

    樊小娘子正要开口,就听到有内侍尖利的声音传来:“钟陵县主到!”

    宜宁郡主是晚辈,连忙走到门口,亲自迎了钟陵县主进来。

    接着,众人便看到一位女子众星捧月般款款而来。

    她身姿高挑,削肩细腰,五官精致,面庞娟秀,一颦一笑犹如春花秋月,举手投足宛若行云流水。与她相比,宜宁郡主太过青涩,樊帼英则太过刚硬,果然是位婀娜娉婷的美人儿。

    “哎呀,钟陵郡主可真美。”朱小娘子满脸羡慕,十岁的朱小娘子有一张圆圆胖胖的脸蛋,同样的一张圆脸,长在宜宁郡主脖子上是富态,长在她脖子上就是胖了。

    “是啊,她很美。”从钟陵郡主一进来,樊小娘子的眼睛就没有离开她分毫,这一世,这是她见过的第二位皇室女子,第一位是刚刚才认识的宜宁郡主,真巧啊,这位钟陵郡主她偏偏是以前见过的。

    即使只见过一面,如这般的美人也会令人过目不忘。

    即使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大病初愈的孩子。

    那时她的记性不好,今天学的明天就忘了,为此,她没少挨罚。

    那天下着大雪,她被罚在雪地上打马步。她的腿脚都被冻得没有知觉了,以为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子从她面前走过。

    那女子穿着和她们一样的黑色劲装,这让她显得腰更细,腿更长。

    女子很年轻,也很美,她从冻得快成雪人的小女孩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她只见过这女子一次,之后很多年里,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美丽的女子。

    刚到死士营的那两年,她的记性和她的身体一样差,那两年发生的事情,她有很多都忘记了,但是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她却一直记得。

    真没想到,此时此刻,在秦王府里,樊小娘子见到了这个上一世只见过一次的人。

    更没想到,这位富贵天成的钟陵县主居然就是她。

    樊小娘子目不转眼地看着钟陵县主,在朱小娘子看来,樊小娘子和她一样,也是羡慕钟陵县主的美貌。

    樊小娘子的脸蛋不但不像自己那么胖,而且还很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也会盯着钟陵县主看,那么钟陵县主一定比她看到的还要美。

    朱小娘子看得更仔细了。

第一四三章 逛花园

    各家女眷上前见过钟陵县主,有品级的按品级高低在前,无品级的在后。

    去年樊帼英刚刚晋升为从三品,她带着侄女樊小娘子排在第三位,第一个来见过钟陵县主的是陕西都司丛允的夫人妻女;第二个则是蒋双流的夫人。

    听说面前的就是大齐朝唯一一位女将军,钟陵县主微微起身,以至敬重。

    钟陵县主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孙,但是县主是正二品,她可以在樊帼英面前坦然受礼,但是她却给了樊帼英与别人不同的尊敬。

    旁观的樊小娘子心中感慨,怕是真正的钟陵县主都不会比这做得更好了。

    宜宁郡主显然对樊小娘子更为看中,见过礼后,樊帼英借故要和蒋双流夫人闲话几句,便双双离开,把位置让给其他过来见礼的女眷,而樊小娘子则被宜宁郡主拉着坐在旁边。

    在这之前,宜宁郡主已经被周铮叮嘱过了,宴会上要把樊家姑娘安排在钟陵县主身边。

    至于为何如此,周铮没说,宜宁郡主怀疑他也不知道,因为今天樊帼英进府时,是先去见过王爷的,当时樊小娘子站在书房外面,周铮和宜宁郡主听说这就是樊家姑娘时,宜宁郡主在自家哥哥脸上看到了惊讶。

    想想就觉有趣,哥哥说的是樊家姑娘,而非樊小娘子,所以哥哥以为跟着樊帼英一起来的,会是一位大姑娘?

    看着女眷们来和钟陵县主见礼,宜宁郡主觉得无趣,她悄悄问身边的樊小娘子:“你几岁了?”

    “过了年就十岁了。”樊小娘子说道。

    “那你是几月生的?”宜宁郡主又问。

    “四月生的。”樊小娘子道。

    “那你比我小十个月,我是二月生的,下个月就满十一了。”宜宁郡主很欣慰,她比樊小娘子大呢。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樊小娘子问道。

    “是啊,如果那时你还在西安,来吃寿面吧......不过也只有寿面,王府里没有给小孩子过生辰的规矩”,宜宁郡主又好奇起来,“你们家是怎么过生辰的?会摆酒席吗?我听说好多人家都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像我们有一大堆规矩,王府里还有专门掌管这些的官吏。”

    “我啊......”樊小娘子想说这个四月里的生日是樊帼英说的,她哪知道樊家是怎么给女儿过生辰的,至于她自己,她没有过。

    宜宁郡主眨巴着大眼睛等着她说话,樊小娘子说着说着忽然不说话了。

    她看到钟陵县主身边的一位嬷嬷忽然看向她们这边。

    那位嬷嬷四十出头的年纪,干瘦白净,头发梳得光光的,腕上戴着指宽的金镯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婆子。

    可是就在刚刚,那位嬷嬷看过来的那一眼,却是带着凌厉和提防。

    她是在提防着什么。

    “怎么了?”宜宁郡主问道。

    “郡主,听说王府的花园很美,我能去看看吗?”樊小娘子问道。

    “当然能啊,不过我走不开,我还要在这里招呼客人......”宜宁郡主有些无奈,她才不想留在这里呢,可是王府里只有她一个有身份的女眷,她也没有办法啊。

    “没关系,郡主找个丫鬟或者内侍陪我一起去就行了。”樊小娘子说道。

    宜宁郡主很快就叫来一名小内侍,让他带着樊小娘子到花园里转转。

    樊小娘子年纪小,悄悄溜出去也没有注意。

    走出举办宴会的揽月楼,过了一道石桥,便是王府花园。

    此时是正月,花园里几株腊梅开得正盛。

    小内侍一边引路,一边对樊小娘子介绍园中景致,忽然,樊小娘子指指不远处的一棵树,问道:“那上面是树屋吗?”

    “是啊,这棵树可有年头了,您看上面的树屋,那是世子爷小时候搭的,后来王爷让人年年修补,二公子三公子和七少都在里面玩过呢。”小内侍说道。

    “那现在呢,还有人上去吗?”樊小娘子问道。

    “没了,三公子和七少都长大了,早就不上树了,郡主胆子小,不敢上去,不过王爷还是让人年年来修,以后三公子有了孙少爷,就能继续玩了。”小内侍笑着说道。

    樊小娘子微微眯起眼睛,又看了那树屋几眼,便跟着小内侍继续向前走。

    “王爷这会儿在哪儿,今天的宴会他会出席吗?”她问道。

    “女眷的宴会,王爷一般是不会出席的,不过这是为钟陵县主举办的宴会,王爷说不定也会过来,这会儿王爷在前院,蒋大将军和七少都过来了。”

    樊小娘子正要说话,她的脚步忽然一顿,下一刻她伸手撩开垂下的花枝,继续向前走去。

    小内侍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园中美景,樊小娘子却已全身戒备。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不会出错,有人在看着她。

    此时,只要她转过身向上望去,就会引起那人的注意。

    她的判断从未出错,那人所在的方向,应该就是那座树屋。

    树屋没有闲置,从来也没有。

    那是王府的观望哨,从那里可以将整座花园尽收眼底。

    “小公公,从这里能通往前院王爷的书房吗?”樊小娘子问道。

    “能啊,您看向边有条小路,沿着那条路走到尽头是个月洞门,从那里直通王爷的书房,王爷有时处理公务疲累了,就会来园子里散散心,奴婢还遇到过两回呢。”小内侍说道。

    樊小娘子笑了,问道:“是不是有人叮嘱过你,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小内侍脸上一红,道:“七少叮嘱过奴婢,等小娘子来了,就让奴婢在小娘子身边服侍着。”

    所以宜宁郡主找人陪她来花园,随手就指了他,不是宜宁郡主特意找到他,而是那个时候他就站在宜宁郡主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七少还让你领我来看那棵有树屋的大树?”樊小娘子笑得眉眼弯弯。

    “是啊,七少说那棵大树上的树屋最是有趣,小娘子一定会感兴趣的。”小内侍说道。

    “好的,七少还说了什么有趣的地方,你挨个指给我看吧。”樊小娘子心情大好,萧韧曾经做过王府府卫指挥,对于王府的警戒没人比他更清楚,也正因此,他是不会把这些告诉她这个外人的,所以他就用这个办法,让她自己来发现。

    真是个孩子!

    如果她今天没有来花园呢?那岂不是就不会知晓?

    不过,她是一定会来花园的。

第一四四章 最热闹的时候

    樊小娘子又逛了一会儿,就对小内侍道:“我们回去吧。”

    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可逛的了。

    在此之前,她也曾想过从萧韧那里询问秦王府的布防,可是她最终没有问。

    如果萧韧能把这些事情向她合盘托出,那么萧韧也就不会是萧韧了。

    萧韧不但有原则,而且还懂得变通。

    好在她早就见过长大后的萧韧了。

    回揽月阁的路上,樊小娘子内急,说要去官房,让小内侍不要等她了,小内侍以为她是害羞,便识趣地先行告辞,七少给他的吩咐就是让他陪着樊小娘子逛花园,现在花园逛完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樊小娘子从官房出来,却没有回揽月阁,而是朝着通往前院书房的那条小路跑去。

    樊小娘子并没有靠近,她藏身在一棵硕大的冬青后面,远远地看向那条小路。

    那是一条翠竹夹道,竹子长势不好,远没有江南的青翠。

    平时从前院到花园,另有一道门,正如小内侍所说,这条小路通往王爷的书房,因此,除了王爷和他的亲随,是没有人走这条路的。

    冬日的阳光明亮干净,透过并不茂盛的竹叶,把那条小路照得斑斑驳驳。

    一点金光从竹叶间一闪而逝,金光闪过的地方,竹叶微微摇动。

    樊小娘子微眯着眼睛,把那点金光尽收眼底,有人拂开竹枝向小路上张望,而那点金光,就是衣袖微扬时,从那人手腕上映射出来的。

    樊小娘子转身,向着揽月阁的方向跑去,路上有内侍向她投来诧异的眼神,他们不认识她,

    樊小娘子停下脚步,报以微笑:“我是来参加宴会的。”

    内侍们释然,一定是哪家淘气的小娘子跑到园子里玩耍,和丫鬟走散了。

    内侍们道:“小娘子快些回去吧,就要开宴了。”

    “是啊,这就回去了,不能让县主等着。”

    樊小娘子说完就跑了,内侍们笑着摇头,真是个孩子啊,县主怎会为了等你就不开宴了呢。

    穿着一身樱桃红的小女娃气喘吁吁跑回揽月阁,众人都已落座,她和樊帼英被安排在钟陵县主那一桌。

    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呀,我只顾逛花园,回来晚了。”

    “你这孩子真是胡闹”,樊帼英轻斥,又抱歉地钟陵县主道,“她在榆林野惯了,不懂规矩,让县主见笑了。”

    钟陵县主笑容温煦如春风拂面,声音宛若山泉清悠:“樊小娘子天真烂漫,如璞玉天成,我倒是羡慕樊少将军能有这么一位可爱的小侄女呢。”

    在座的女眷临来之前便已打听出来,苏家的几位公子膝下都是男丁,钟陵县主是没有侄女的,因此她才会羡慕樊帼英吧。

    谁不羡慕呢,在座的女眷都会羡慕吧。

    因为那位樊小娘子正要在樊帼英身边坐下,宜宁郡主就冲她招招手:“婷姐儿,快点过来和我坐一起。”

    钟陵县主是客,又是长辈,因此她坐在上座,宜宁郡主坐在她的下首,闻言,有丫鬟添了椅子,樊小娘子便坐在宜宁郡主身边。

    这位小娘子今天是第一次在秦王府露面,没想到就得了宜宁郡主的青眼,两人年纪相当,没准儿就会成为手帕交了。

    当母亲的不约而同地瞪了自家女儿一眼,你们早就认识宜宁郡主了,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坐到宜宁郡主身边的。

    果然,接下来更让她们牙疼的事情还在后面,宜宁郡主盛情邀请樊小娘子在王府里住几天。

    这么大的面子,就连当年的樊帼英也没有的。

    王府规矩大,宜宁郡主是不会随便留人小住的,看来是和樊小娘子真心交好了。

    朱小娘子最是羡慕,她都想等到宴会散了之后,她去和樊小娘子说说,到时抽空把她叫过来一起玩好不好。

    樊小娘子年纪小,并不知道她在被人各种羡慕嫉妒,她的目光在钟陵县主身后站着的几个人身上扫过,那个目光犀利的嬷嬷不见了。

    那个嬷嬷腕子上戴着一枚指宽的金镯子,在阳光下应该会闪闪发光的吧。

    王府里请了两个女戏抹了白鼻子扮成小丑,插科打诨,偶尔还会唱几句小曲,这是最近才在西安流行起来的,比不上唱戏或歌舞,这就是在酒席上调节气氛的,说是从京城里传过来的,女眷们尤其喜欢,钟陵县主听得认真,被逗得笑了起来。

    于是女眷们都跟着笑起来,席间气氛欢愉,笑声不断。

    那两名女戏还会口技,一人男声,一人女声,忽然女声的那个又变成童声,而男声的那个则又学起了鸟叫,有个女眷认出来,这两名女戏是前阵子在山西红起来的一对姐妹,没想到这会儿已经到了西安。

    说笑了一阵,有年长的女眷想起来该去给钟陵县主敬酒了,于是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钟陵县主的位子上空了出来,钟陵县主不知何时离席了。

    不过这也没有引起女眷们的注意,因为那两个女戏开始唱曲儿了,她们唱的竟然是名角小凤仙的最拿手的曲目,而且学得惟妙惟肖,于是众人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吸引,钟陵县主是不会在这种场合退席的,这会儿多半是去官房了。

    她们猜得八、九不离十,钟陵县主虽然不是去官房,可也差不多,刚刚丫鬟布菜时不小心把一颗糖醋丸子掉落到钟陵县主的裙子上,这会儿钟陵县主被丫鬟们陪着去换衣裳了。

    布菜的丫鬟是钟陵县主从京城带来的,并非是王府里的,因此也不能怪罪她,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连宜宁郡主也没有在意,她只是有些奇怪,樊小娘子去哪里了?

    刚刚樊小娘子头上珠花掉到地上,她弯腰去捡......宜宁郡主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就没有见到樊小娘子了。

    她想一定是自己记错了,樊小娘子明明是弯腰捡珠花,怎么就没有了呢?

    就像宜宁郡主一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个女戏身上,她们没有留意钟陵县主是何时离席的,当然更不会注意到那个小不点儿樊小娘子又是何时溜出去的。

    此时是王府里最热闹的时候,可是这热闹是前院外书房的,也是后宅揽月阁的,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却比平日里更加冷清。

    这是一个好时机,樊小娘子觉得,换作是她,一定会在此时动手。

第一四五章 拦路的丫鬟

    前院,书房之内。

    “王爷,今天南边传来消息,新任临江知县尚未到任,落江身亡了。”蒋双流沉声说道。

    秦王微微蹙眉:“临江县?”

    秦王一时想不起临江县在哪里,但是他知道,一名知县的死亡,还不值得蒋双流专程前来禀告于他。

    “对,临江县,卑职去年,不对,应该是前年了,曾经到过临江县,上一任知县名叫张博,即将调任嘉苑任知州,如今还在临江,正等着与新任知县交接,没想到还没有见到人,却先闻死讯。”

    临江与嘉苑只有三日路程,吏部派往临江的人选迟迟未定,张博之前已经去嘉苑赴任,此番是特意回临江办交接的。

    听到蒋双流说起前年他曾到过临江县,秦王恍然大悟,道:“下乔镇就是隶属于临江县的吧。”

    蒋双流道:“对,不过王爷可能不知道,如今下乔镇十室九空,不仅是下乔镇,就连离下乔镇不远的上乔镇也是如此,那些人拖家带口都搬去了一河之隔的小河镇,小河镇是新建的镇子,那里早在几十年前曾经遭灾,荒芜多年,如今却是一片繁荣景象。”

    从临江到西安,相隔两千里,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是不会引起秦王重视的。

    前年蒋双流的南下之行,秦王当然记得。

    他问道:“临江县的搬迁莫非不是官府下令的?”

    蒋双流道:“此事最初确实是在官府拿到许可的,可是也只是有人在小河镇开荒,恰好被县衙从此经过的人看到,便将此事告知了当时的知县张博,当时正值张博的通考之年,听说有人开荒,张博大喜,正值皇帝大婚减免赋税,于是便以此鼓励穷苦百姓前去开荒,并次此事上报朝廷,这也成了张博在任期间的政绩,张博能够顺利升迁也与此事有关。但是之后的事情就是张博无法掌控的了,大批百姓自发迁走,原本的荒凉之地成了镇子,可是相邻的其他镇子却越来越冷清,张博悔之晚矣,调令一到,他立刻就动身前往嘉苑,把这个烫手山芋留给了新任知县,却没想到,新知县竟然死在路上。”

    书房内静寂一刻,良久,秦王笑道:“这倒是与我们多年前在良峪的做法不谋而合。”

    良峪,曾遭鞑子屠城,秦王就藩时,良峪早已成为一座空城。

    当时秦王派一千兵士到达良峪,在良峪屯田养兵。当时鞑子时时犯境,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得知有官兵驻守良峪,便扶老携幼前来,良峪守官打开城门,并且让士兵们帮助百姓们搭建房屋,收留这些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百姓们有了房屋,接下来又分到了田地和牲畜,渐渐安稳下来。良峪的稳定吸引了商户,商户们手握钱财,最是需要保护,他们纷纷前往良峪,有了商户,良峪开始繁荣起来。

    如今,良峪拥有西北最大的交易集市,从丝绸之路而来的奇珍从这里销往大齐各地,同时也把大齐各地的特产卖给往来于丝绸之路的商人,换取更多的钱财。

    良峪仅是每年收取的各种保银和管银,就足够秦王养活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不仅是秦王想到了良峪,蒋双流等人也想到了,反倒是萧韧和周铮这两个小的,眨巴着眼睛看着秦王。

    他们记事的时候,良峪已经是个繁华的城镇了,即使知道良峪曾被屠城,他们也没有见证过昔日良峪的荒凉,直到此时秦王提起,他们才恍然大悟。

    秦王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蒋双流道:“莫敢不错,小河镇的消息很重要。”

    蒋双流忙道:“王爷,莫敢随着卑职回来了,这消息是崔小鱼送过来的。”

    秦王一怔,道:“老崔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好,他日回到西安,让他来见本王。”

    老崔是西秦军最出色的斥侯,后来受了重伤,瘸了一条腿,他的两个儿子前几年被蒋双流带走。

    秦王对那两个孩子有印像,还各赏了一套文房四宝给他们,赏过之后才知道,这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材料。

    说完正事,周铮问道:“父王,今日府里有宴会,虽然来的都是女眷,但是毕竟是为钟陵县主举办的,您是否要去看一看?”

    于情于理,秦王是要去看看的。

    秦王道:“你和小七随本王一起去吧。”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内侍连忙出去通传,秦王要去揽月阁,年轻女眷们该回避的是要回避的。

    出了书房,便有一条小径直通花园,从花园里穿过去,便是揽月阁。

    这是在自家王府里,又是去女眷们的宴会,因此,秦王身边只带着一名内侍,没带侍卫。

    他一边走,一边问起萧韧府里的事来,自从萧韧搬出去,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否则秦王便看不到他了。

    萧韧道:“府里还好,有人给我做饭洗衣,银子也够花。”

    一旁的周铮笑了出来,道:“小七,你这口气怎么像是娶了媳妇的?”

    萧韧瞪他一眼,对秦王道:“是我从王府里带过去的婆子和小厮。”

    秦王没想到他竟然还要认真解释,顿时觉得这孩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便哈哈大笑起来。

    跟着的内侍也是心头喜悦,别看七少平时少言寡语,可是他却是最能让王爷开怀的。

    正在这时,迎面跑来一个人,内侍一怔,哪个大胆的跑到这里来了?王府里谁不知道平时只有王爷才会走这条路啊,真是不知死活。

    内侍正要开口喝斥,便清楚跑过来的是个丫鬟,他道:“大胆,你是哪个院子的,这么没规矩,冲撞了王爷想挨板子吗?”

    丫鬟吓了一跳,硬生生收住脚步,看清楚迎面走来的人,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内侍还以为她是吓到了,想要求饶,正要训斥两句让她走开,没想到丫鬟说道:“王爷,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跪在地上一步步向前挪动,伸出手来,竟然是想要去抓秦王的衣袍。

第一四六章 就是那个沈彤

    内侍一惊,扬起拂尘打向丫鬟的手,骂道:“大胆的东西,你快点滚开!”

    丫鬟身子一闪,避开拂尘,双腿向前飞快移动,双手伸出,眼看就要抱住秦王的腿了,忽然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向她刺来。

    丫鬟就像是没有看到似的,腿不停手也不停,一把抱住了秦王的腿!

    长剑刺穿她的脖子,丫鬟仰脸看向那个持剑的人,她的嘴一张一翕,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却化成一抹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变故来得太快,只是瞬息之间。

    萧韧拔剑,丫鬟的脖子上顿时露出一个洞来,鲜血狂喷而出,丫鬟的脸上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容,她跪在那里没有倒下,而她的双手依然紧紧抱住秦王的腿。

    秦王用力,想要把她踢开,可是那丫鬟就如附骨之蛆,死死地抱住了他,令他无法挣脱。

    耳边传来萧韧的吼声:“护驾!”

    与其同时,几点寒星穿过竹叶疾飞而至,内侍长年累月佝偻的腰忽然挺直起来,手中拂尘高高扬起,千万根银丝迎风飞舞,将那几点寒星尽数收起。

    拂尘尚未收起,一条人影便从寒星飞来的地方窜了出来,长裙飘飘,身姿曼妙,手中一柄软剑宛若银龙出海,刺向秦王胸前。

    萧韧的剑上还沾着丫鬟的血,内侍的拂尘还未收回,他们是秦王的屏障,可是他们在抵御的同时,也露出了空隙。

    而那飞驰而至的身影,抓住的就是这个空隙!

    这是行刺!

    行刺的人不用多,一人足矣!

    行刺的武功不用高,一招致命!

    行刺的武器不用精致,能刺穿身体的便是利刃!

    此刻,一人,一招,一剑。

    周铮抬起头来,衣袂飘飘,纤腰一握,他从未见过这么美妙的刺杀,原来杀人也能如此优雅。

    噗的一声,软剑落入,现出一朵血花,迎面是内侍圆润的身体。

    剑拔出,血珠飞溅,露出内侍惊恐的脸。

    刺客大吃一惊,上当了!

    她以为千钧一发的关头,内侍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她的剑,可是一心护主的人又怎会如此惊恐?

    她闪身,软剑在空中抖动如同白练继续向秦王的方向刺去,但是晚了,内侍的身体已经向她扑了过来,不对,那不是扑过来,而是被人扔过来。

    她再次闪身避开,后心一凉,萧韧的剑从她腋下刺入,而砰的一声,内侍的身体落到地上,与此同时,刺客手中软剑也掉到地上,一柄匕首刺在她的肩头。

    秦王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娇小的身影现了出来,那是一个尚未留头的小女娃,一袭红衣,雪肤黑女,秦王甚至没有看到她是从哪里出来的,但是他能肯定,刚刚那一剑刺来时,是她把内侍的身体推过去挡住了那一剑。

    否则,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是秦王。

    死去的丫鬟依然抱住秦王的腿,他寸步难行。

    小女娃大喊一声:“摘掉她的下巴!”

    周铮反应过来,伸手过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刺客已经咬碎了暗藏在嘴里的药丸,她轻启朱唇,含情脉脉望向秦王:“可惜了,太皇太后一番苦心。”

    鲜血从嘴角滴落,如同一颗颗红宝石,鲜艳夺目。

    萧韧看向那个小女娃,道:“其他人怎样了?”

    小女娃拔出刺客肩上的匕首,随口道:“前面三个交给你们的人了,月洞门的两个这会儿在竹林里躺着呢。”

    她从揽月阁里一路跑过来,把做伏击做接应的三个人全都扔到有暗卫的地方了,那三处地方便是逛花园里小侍卫指给她的。然后她又把埋伏在月洞门附近准备堵击的两个搞定,那个时候,拦路的丫鬟还没有抱到秦王的腿。

    闻讯而来的侍卫蜂拥而至,周铮亲自过去,把丫鬟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秦王的腿终于自由。

    刚刚一切来得太快,快到秦王和周铮都还有些茫然。

    惊惶一刻,秦王指着那已经死去的刺客,他已经认出了她。

    “钟陵县主?”就是刺杀来临之前,对于钟陵县主的所有猜疑都只是凭空而言,没有证据,都是猜测。

    可是现在,当一切变成现实,之前猜测的事情反而变得更加不真实起来。

    萧韧看向那个穿着樱桃红衣裳的小女娃,问道:“是她吗?”

    小女娃道:“是她,刚刚我还和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是她,没错。”

    突如其来的惊变,秦王这才想起那个突然现身的小女娃,他问道:“小姑娘,你是哪家的?”

    这孩子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刚巧遇上?不对,看她和萧韧说话的口气,她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秦王不由看向萧韧,这难道是萧韧找来的帮手?这小女娃看上去比宜宁还要小。

    小女娃走到秦王面前,扬起精致的小巴,缓缓说道:“我叫沈彤。”

    秦王问她是哪家的,她回答说她叫沈彤。

    她不是哪家的,她是沈彤。

    秦王微怔,沈彤?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蒋双流南下时遇到的一个人,对了,蒋双流说起过那人的姓名......

    秦王迟疑,这真是沈家的孩子吗?怎么和他想得不一样呢。

    蒋双流只是告诉他,疑似沈氏遗孤的孩子现世,可是又不见了。

    至于那孩子是怎么不见的,蒋双流只是说杨捷死在运河上,飞鱼卫查得紧,不知怎么的,就把那孩子给弄丢了。

    对,是蒋双流自己不小心把人给弄丢的,为此蒋双流很是自责。

    “你是......”

    “我就是那个沈彤。”像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小女娃脆生生地说道。

    秦王又惊又喜,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沈家的孩子,不对,是沈彤,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秦王微笑:“你和本王想像中的不同啊。”

    沈彤也笑了,她指指倒在地上的钟陵县主,道:“王爷,她临死时说的那句话,像是故意说的啊,王爷您觉得呢?”

    钟陵县主临死前特意提到了太皇太后,这可不是一名雇来的死士会做的事。

    除非这也是其中一项安排。

    只是这安排有些画蛇添足而已。

    这种情况下,秦王自是不会再去参加什么宴会,他被簇拥着原路返回,临走时还不忘转身,对沈彤道:“沈姑娘,随本王一起来。”

    萧韧走在后面,他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随着人群走去,他勾起嘴角笑了。

    从此以后,在秦王眼中,她先是沈彤,其次才是沈氏遗孤。

    这就是她来西安的目的吧,她不是受秦王护佑同时也被秦王掌控在手心里的沈氏遗孤,她是沈彤,她是杀了刺客堂堂正正走到秦王面前的沈彤。

第一四七章 夜市

    夜幕下的西安城并不安静,有灯光,有丝竹,有喧闹一如白天的夜市。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夜市里走过,一盏盏气死风灯下,是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琳琅满目,昏暗的灯光让摊子上的物件看上去比白天更加厚重,更加精致。

    沈彤扬起下巴,对萧韧说道:“行了,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是书院街了。”

    “王爷让我送你回家。”这里还不是书院街,即使到了书院街,也还没有送到家,所以,他是要看着她走进家门,才算是完成了王爷交给的任务。

    沈彤更喜欢和芳菲一起逛夜市,她们总能发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我想买些零嘴带回家,还要多逛一会儿,你把我送到这里,也算是送到家了。”

    离开王府时,秦王让王府里有身份的嬷嬷连同侍卫送沈彤回家,萧韧说他回清水巷刚好顺路,他送沈彤回去就行了。

    让嬷嬷送沈彤?笑话,真要是遇到歹人,沈彤还要保护那位嬷嬷?

    秦王虽然在西安住了十几年了,可是他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哪里是清水巷,哪里是书院街,他并不知道,当然也不会知道从王府到清水巷是不会路过书院街的。

    萧韧板着脸,道:“你要买什么零嘴儿,我去买。”

    “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我要逛逛再买。所以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沈彤说道。

    “那你逛吧,逛完我再送你回家。”萧韧说完就不理沈彤了,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沈彤挠头,这小孩可真是认死理儿,秦王让他送她回家,不把她送回家里,他就不肯走了?

    因为这里整条街都是夜市,车马无法通行,所以萧韧的随从们都留在原地,没有跟过来。

    沈彤觉得,如萧韧这样出名的小孩,大晚上独自在外面不太安全,总不能萧韧把她送回家,她再把萧韧也送回去吧。

    这样一想,沈彤就没有逛夜市的心情了,买了几支冰糖葫芦就往书院街走,萧韧看一眼她手里的冰糖葫芦,问道:“你喜欢吃这个?”

    那次他来书院街,看到沈彤和芳菲在路边吃冰糖葫芦,酸酸的,真那么好吃吗?

    “芳菲喜欢吃。”沈彤说道。

    原来是买给那个傻丫头的?

    萧韧看着沈彤举在手里的冰糖葫芦,越看越嫌弃。

    从京城来西安的路上,他曾听芳菲吹嘘过自家小姐抓的鱼有多大多鲜活,凭什么啊,沈彤给芳菲抓鱼吃,还给芳菲买冰糖葫芦,芳菲是她的丫鬟,又不是她家孩子。

    明明沈彤自己还是个孩子。

    “你喜欢吃什么?”萧韧问道。

    沈彤侧着头想了想,笑道:“填饱肚子就行,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她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可是她知道他喜欢吃桂花,千里迢迢带给他一罐糖桂花。

    “......走吧。”萧韧不想说话了。

    沈彤耸耸肩,她还以为萧韧要请她吃宵夜呢,看来是她想多了。

    到了书院街,沈彤远远就看到家门口有盏灯,怎么会有灯呢?

    走进一点儿,沈彤看清楚了,是黄氏和欣妩,拿着灯的欣妩。

    沈彤对萧韧道:“阿娘出来接我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萧韧嗯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说道:“沈彤,三天后我和周铮去城外骑马,宜宁也会去,你也一起吧,和宜宁做个伴儿。”

    “好。”沈彤回答得清脆果断。

    萧韧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临近上元,月光如水,照得人的心里也明亮起来。

    萧韧快步走去,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沈彤冲着他的背影挥挥手,这孩子,好像每次都是用跑的。

    她转过身来,向着家门口走去。

    “阿娘,我回来了。”望着黄氏,沈彤心里暖暖的。

    黄氏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说:“小手冻得冰凉,怎么没带个手焐子,快点回家,阿娘给你煮了热粥,喝了暖暖身子。”

    唠叨而琐碎,但是很温暖。

    进了家门,黄氏什么也没有问她,把煨在灶上的热粥端出来,看着她喝完一碗粥,才回了自己屋里。

    沈彤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一眼趴在炕沿上睡成一只小猪的芳菲,她拿出一支冰糖葫芦在芳菲的嘴上蹭了蹭,芳菲哼哼着换个姿势,下意识地伸了舌头舔舔嘴唇,尝到一点甘甜,居然满足地继续睡了。

    沈彤失笑,半靠在迎枕上,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这是《春秋》,她读不太懂,但是没有关系,多读几次总会懂的。

    次日,王府里送来很多赏赐,整整两大车。来送礼的是一位太监,马车停在书院街,立刻吸引了很多人,正月里的人们大多都在家里,因此邻居们纷纷出来观看。

    住在隔壁的许安他们也听到消息,出来时看到几名小内侍正把东西搬进去。

    沈彤对为首的太监道:“谢谢王爷,谢谢丁夫人,也谢谢宜宁郡主,也谢谢公公辛苦这一趟。”

    这些赏赐有秦王给的,也有丁侧妃和宜宁郡主送的。

    对于昨天发生在王府里的事情,秦王并没有刻意隐瞒,虽然街头巷尾还没有传开,但是秦王府里的人则都知道这位小姑娘护驾有功,因此他满脸堆笑:“沈姑娘太客气了,洒家一定会把沈姑娘的话转告给主子们。”

    “进来喝杯茶吧。”沈彤道。

    “不用了,下次下次再来讨扰。”太监笑意盈盈地离去,街边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去。

    许安几人站在门前,问道:“沈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沈彤开口,芳菲兴奋说道:“小姐立功了,这些都是王爷赏的。”

    沈家都是女眷,黄氏又是孀居,因此许安几人平时鲜少登门。

    沈彤叫了阿治过来帮忙,从王府送来的东西里,拿了几坛子美酒,还有药材等物,搬到隔壁许安几人的家里。

    沈彤让芳菲帮着黄氏整理这些东西,她则和阿治一起,来到隔壁。

    许安四人直到现在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西安城里都在谈论钟陵县主,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以为钟陵县主是太皇太后送来的秦王妃,却没有想到,那竟然会是刺客。

第一四八章 一清道人

    “沈姑娘,这次太危险了。”如果是在一年之前,许安打死也不会相信,面前娇娇小小的女孩子刚刚阻止了一场刺杀。

    对于一个做了十几年飞鱼卫的人而言,许安能想像出这次的刺杀是何种级别的。

    对方来势汹汹,替换了一名县主,潜伏在王府之中,只为一击,这种刺杀必须要成功,否则只有死。

    “这种行刺只能由死士才能完成。”王双喜沉声说道。

    沈彤点头:“就是死士,出动了七名死士,或许在路上时还有其他附助人员,但是在王府里是七名。一名前侦,三名助防,两名堵截,而且一名就是假县主,她是刺客。”

    许安道:“假县主已死,其他人呢,有活口吗?”

    沈彤道:“我高估了自己的出手速度,只来得及摘下一个人的下巴,其余几个全都自尽了。”

    阿治笑道:“沈姑娘自谦了,你以一对七,还能留下一名活口已经很厉害了。”

    沈彤摇头:“不能说是以一对七,对付假县主的时候,有萧韧和内侍帮我,而且事先我已知园中布防,又有王府侍卫,这次原本可以做得更好,可惜......”

    可惜她还太小了。

    她是孩子,力气和速度都差得太远。

    “如果没有萧韧,我不是假县主的对手。”不仅是假县主,她一路跑过来,与其余六名死士的交手也并不顺畅,因此消耗了她很多力量,如果没有急中生智,以那名内侍做盾,刺客的那一击很可能就成功了。

    而且,还有萧韧,萧韧的身手比之一年前更精进了。

    一年前,萧韧的武功大开大合,一看就知道他从小练的是骑马打仗的功夫,并不适合短兵相接。

    而昨天他刺向假县主的那一剑,快、准、狠,这一年来,萧韧是下了功夫的。

    “还有一个活口,应该能问出话来吧。”路友道。

    许安摇头:“既是死士,那就别想从他们嘴里撬出话来。”

    杀手杀人是为利,只要让他看到更大的利益,他们决不会牺牲自己的生命。

    一个人只要还有对生命或者对金钱的渴求,那么就不怕他不招供。

    但是死士不同,死士的命不是自己的,他们的每一次刺杀都是以生命为代价,一个人连死也不怕了,还能指望从他们嘴里得到消息吗?

    “那岂非白白留下这条命了?”路友没好气地说道。

    沈彤一笑:“非也,只要被人知道他还活着,就会有人担心害怕,说不定会做些狗急跳墙的事呢。”

    众人都笑了,沈彤又道:“不过,假县主临死前意指太皇太后,你们不觉得这是画蛇添足吗?倒像是担心秦王不会怀疑太皇太后似的。”

    ......

    秦王府内,同样的一番话是从萧韧嘴里说出来的。

    这番话昨天沈彤也说过,秦王默然一刻,道:“以太皇太后和杨家之能,是可以豢养死士的,这些死士难道真的不是他们的人吗?”

    萧韧道:“卑职就是觉得假县主最后说的那番话像是故意说的,要让我们认定这是太皇太后的手笔。”

    这一点上,他同意沈彤的说法。

    一旁的周铮道:“这本来也是太皇太后的手笔啊,她是太皇太后派来的,这件事想要赖到别人头上也不行啊。临死之时,那么重要的几句话,她没有必要再把太皇太后抬出来,她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秦王看向一清道人,问道:“先生,你有何高见?”

    昨天一清道人没在王府,他没有见过沈彤,但是从大家的叙述中他已经对这件事有所了解,他的目光扫向萧韧,问道:“七少,可否请你那位小友再来王府一趟?”

    萧韧蹙眉,这假老道什么意思?什么小友,沈彤没有名字的吗?

    “她叫沈彤。”萧韧冷冷地说道。

    一清道人微笑:“是贫道口误了,贫道想见见这位沈姑娘,不知可妥否?”

    现在大家在讨论的是刺客的事,一清道人却要见沈彤,萧韧觉得这假老道是越来越烦人了,他假装没有听到,不置可否。

    一清道人只好又看向秦王,总会有个能讲理的人。

    秦王微笑,对身边的内侍道:“你去请沈姑娘到王府来一叙。”

    内侍应声而去。

    一个时辰后,沈彤姗姗而来。

    同样是外书房,但是今天在书房里的人远比昨天要多。

    除了萧韧、周铮和蒋双流,而有包括一清道人在内的几名幕僚。

    沈彤穿了件鹅黄小襦,粉红色的裙子,留到齐耳的头发上系着两条粉红色的丝带。

    看到走进来一个小女娃娃,几名幕僚全都吃了一惊。

    他们已经知道这位沈姑娘是个小姑娘了,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小。

    一清道人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沈彤,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

    他对站在身边的徒弟朗月说道:“你出去吧。”

    显然,现在要谈的事,是不能让其他人听到的。

    见朗月出去,原本在一旁侍立的两名内侍也自觉地退了出去。

    朗月只有十岁,他好奇地多看了沈彤两眼,这位沈姑娘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吧。

    沈彤给秦王见过礼,在一旁坐下。

    秦王道:“一清先生,这位就是沈姑娘,昨日本王遇袭,多亏沈姑娘救驾。”

    一清道人微微颔首,目光在沈彤脸上游移,其他几名幕僚也与沈彤一一见过。

    待到众人坐定,秦王道:“沈姑娘,昨日你曾对本王提及,这些刺客应是另有所图,沈姑娘是如何推论而出的?”

    几名幕僚面面相觑,怎么的?秦王对这位沈姑娘也太客气了吧,就算她对王爷有救命之恩,可是也只是个尚未留头的小女娃子啊。

    一名幕僚悄悄去看一清道人的脸色,可是却正看到一清道人正死死盯着沈彤在看,那名幕僚吃了一惊,不会吧,孤芳自赏的一清假道士感到压力了?

    沈彤正在侃侃而谈:“如果这些人是太皇太后的人,那她们不是更应该维护太皇太后吗?她们是死士,又不是随便派来的阿猫阿狗,提到太皇太后再自尽,这是想把一切都推到太皇太后身上吧,王爷,他们想要加剧您和太皇太后之间的矛盾。”

    幕僚们慨叹,这是哪来的小丫头,不知轻重,而且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把王爷和太皇太后的矛盾说出来了?

    这不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吗?

第一四九章 相问

    秦王与太皇太后之间的矛盾,世人皆知,但是对于幕僚们而言,这是他们关上门说的事,现在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女娃嘴里说出来,他们反而愕然了。

    反倒是秦王并不在意,他道:“昨日那刺客临终前说的话,本王犹萦在耳,此刻想来,的确透着蹊跷。或许就连宫里那位也只是局中人而已。”

    说到这里,秦王看向萧韧:“抓住的那人可问出口供了?”

    萧韧道:“还在熬着。”

    “小七,刺客的来历就交给你了,务必查出来”,秦王又看向蒋双流,“本王记得你和邹雪怀私交甚笃。”

    蒋双流苦笑,王爷什么时候也会说半句话了,这让他怎么接?

    上次他让莫敢从邹雪怀手里要了一张龙虎卫的凭信,之后他们用那张凭信冒充龙虎卫的事,邹雪怀铁定是知道了,还不知背后怎么骂他呢。

    蒋双流硬着头皮说道:“请王爷放心,末将一定会鼎力协助七少。”

    秦王很满意,对众人道:“那就先议到这里吧。”

    他又对沈彤道:“沈姑娘,本王还有些事想与你说。”

    沈彤颔首,其他人纷纷离座,正准备出去,忽然,一清道人说道:“沈姑娘,贫道有几句话想问问你,可妥否?”

    众人脚步顿住,齐齐看向一清道人和沈彤。

    沈彤再次颔首,道:“道长请问。”

    小女娃彬彬有礼,大方得体。

    “沈姑娘今年芳龄几何?”一清道人问道。

    “十岁。”沈彤道。

    “请问沈姑娘习武多久,师从哪位高人?”一清道人又问。

    “家师闲云野鹤,偶遇于我,也只是传授了几招而已,未行师徒大礼,我也不知他老人家高姓大名。”这套说法是沈彤两年前就准备好的,可惜还是第一次用上。

    “只有几招?”一清道人目光如炬,他看着沈彤的眼睛,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

    “对,他老人家说这几招最适合我,我只要把这几招练好了就能自保。”沈彤对答如流,说到自保二字时,她弯了弯眼睛,得意之色毫不掩饰。

    “沈姑娘就是用这几招杀死了七名刺客?”一清道人面白如玉,凤眼长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如果不了解他的身份,会误以为他也是一位世外高人。

    好看的人总会惹人注目,沈彤的目光在他那张宛若谪仙的脸上停留许久,才慢吞吞地说道:“道长搞错了,不是七个啊。其实我一个都没有杀死,她们是自尽的。”

    一清道人轻咳一声:“沈姑娘就是凭着区区几招制住了七名刺客?”

    “道长又搞错了,我只是制住了六个人,这六个是协助刺客的,她们并没有行刺王爷的能力。而那位假扮县主的刺客,不是我一个人制住的,还有七少和那位已故的公公呢。”

    萧韧刺了刺客一剑,内侍则做了人肉盾牌,为秦王挡下致命一击。

    当然,那位公公并不是心甘情愿做盾牌的,他是被沈彤扔出去的。

    一清道人微笑:“沈姑娘真是自谦。”

    “不是自谦,这是事实。”沈彤展颜一笑。

    一清道人倒也痛快:“那贫道没有可问的了,多谢沈姑娘解惑。”

    说完,一清道人就率先走出了外书房,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出。

    书房外面有两株枝干虬劲的老梅,朗月正站在梅树下,看到师傅走出来,他连忙迎上去,一清道人却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还在?”

    朗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一清道人摇摇头,道:“走吧。”

    朗月站着没动,待到一清道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他飞快地抬起头看向书房,书房的门已经关上,两名小内侍站在门外。

    身后传来轻咳,朗月慌忙转身,小跑着跟上师傅。

    坐在光线不甚明亮的书房里,秦王深深地看着沈彤,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亲切:“本王第一次见到令祖沈首辅,是在先帝的御书房里。那时本王比你现在的年龄还要小,先帝的龙体也还硬朗,唉,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本王没有想到,沈氏一门书香,居然出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公子。”

    沈彤嘴角含笑,她轻声说道:“晚辈没有见过祖父,甚至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自己身世。”

    “令堂没有对你讲过吗?”秦王一怔,在他看来,沈彤如此行事果断,定当是如小七那般,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没想到,沈彤竟然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身世。

    “我不记得啊,直到后来出了事,我被陶家表舅抓走,才从他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沈彤说道。

    关于陶世遗的事,沈彤猜到秦王定然是知晓的,蒋双流南下回来,虽然没有带回她,可是一定会把陶世遗查得清清楚楚。

    果然,秦王没有追问陶世遗的事,他叹了口气,道:“令堂是位奇女子啊,改天本王也想见见令堂。”

    沈彤微笑:“好啊,我和阿娘说了,她一定会很高兴。”

    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秦王说道:“阿娘很喜欢西安城呢。”

    秦王凝视着沈彤,他从小姑娘的脸上看到了慧诘。

    小姑娘说的是黄氏喜欢西安城,却没有说到她自己。

    这一刻,秦王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小姑娘来到西安城,莫非就是想要找个地方安置她娘?方便她去做她自己的事?

    不过这也无妨,他原本也是想要找到她们,只是他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她们见面而已。

    当然,希望这个小姑娘不要太淘气......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本王知道了。”秦王莞尔,语气温和。

    “晚辈告退。”沈彤屈膝,退了出去。

    走出外书房,沈彤微微眯起眼睛,秦王是懂她的意思吧,和聪明人打交道真好。

    “沈彤。”

    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彤转过身去,她看到了萧韧。

    萧韧没有说话,大步向前走去。

    沈彤加快脚步追上了他,两人走出外书房所在的院子,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小院落。

第一五零章 你有事吗

    “这是我从小到大住过的地方。”

    这是萧韧以前住的院子,他搬出王府后,这院子依然给他留着,王府很大,也只有四位主子而已,因此空出的院落也很多,这个院子便保留下来,偶尔萧韧在王府留宿时还会住在这里。

    沈彤打量着院子,院子里有一棵香樟树,还有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

    见她在看那块大石,萧韧道:“我八岁那年去洛阳,在路上看到了这块石头,觉得有趣,就带回了西安。你看这石头上非常干燥,说明明天也是晴天,若是阴天,这块石头上便会现出水渍,有时候还会滴下水来。”

    “真的吗?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沈彤大奇,围着那块石头转了几个圈儿。

    萧韧道:“下次现出水渍时我叫你来看。”

    “好啊。”沈彤笑着跟了萧韧走进屋里。

    门口站着两个小内侍,萧韧看他们一眼,他们便飞快地走了。

    萧韧虽然很少回来,可是室内收拾得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每日都有人打扫。

    两人在太师椅上坐下,萧韧问道:“王爷没有问起南边的事吧?”

    萧韧口中的“南边的事”,就是指的那年发生在柳家湾的事情。

    屋里只有萧韧和沈彤两个人,沈彤摇摇头:“王爷没有问,王爷是聪明人,他只是提到了沈首辅。”

    “提到沈首辅?然后呢?”萧韧神色严肃起来。

    “然后?然后我说我全都不知道,我是在陶世遗口中得知自己身世的,我阿娘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沈彤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

    “你倒是会撇清,你不担心王爷会把令堂请进王府啊。”萧韧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王爷说了啊,他说改日会请我阿娘进府一叙的,难道你以为我会担心我阿娘对王爷说什么吗?”沈彤笑道。

    “难道不是吗?”萧韧反问。

    在萧韧看来,沈彤之所以要以这种方式走到秦王面前,一半的原因是不想被秦王掌控,另一半的原因就是想要隐瞒什么事。

    “当然不是啊,我阿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关我什么事?”沈彤道。

    “不关你的事?你是沈家女儿啊。”萧韧不解。

    沈彤坐在太师椅上,穿着绣鞋的脚丫一晃一晃的,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想问遗诏的事吧,原来你也知道有遗诏啊。”

    萧韧眨眨眼睛,好吧,他露馅了。

    “刚刚认识你时,我还不知道,老蒋或许知道,因为去南边找你们的人是他,不是我。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杨家千里迢迢抓个假货进京,当然不是为了帮沈家照顾孤儿寡母,于是我就去查了,知道他们想要遗诏。”

    沈彤道:“唉,好像除了我以外,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遗诏在哪里似的。”

    萧韧哈哈大笑起来,倒是把沈彤给笑得怔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萧韧这样笑呢。

    “这么好笑吗?我也觉得挺好笑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沈氏遗孤,所有人也都知道能从我娘和我身上得到遗诏,可是我这个当事人却不知道,就连身世也是从仇人嘴里知道的,你说多可笑。”沈彤一边自嘲一边看向桌子,桌子上空空如也,连杯茶也没有。

    “萧韧,有你这样待客的吗?”

    萧韧皱眉,他真的疏忽了。

    “早知道就让那两个家伙上了茶再走了。”

    “没事,先欠着吧。”沈彤笑道。

    沈彤唇角飞扬,早已没有了刚才自怨,不对,刚才也没有自怨,她只是在自嘲。

    “沈彤,你真的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萧韧问道。

    “不知道啊,小时候的事情我全都忘了,唯一记得的就是我娘的样子。”沈彤叹了口气。

    “怎么会忘了的?”萧韧不解,从小到大的事情,他全都历历在目,有些事他想忘,可是却忘不了。

    “我被带到陶家后就病了,病好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能是伤到了脑子。”沈彤没有说谎,她的确是伤到了脑子,但却不是这一世。

    萧韧凝视着沈彤,忽然问道:“如果你再生一次病,会不会把后来认识的人也全都忘了,比如那几个飞鱼卫,比如你那个傻丫头,比如......我?”

    沈彤眨眨眼睛,这倒是她没有想过的。

    “这也有可能啊,你们一定不要忘记我,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你们了,那就辛苦你们提醒我,告诉我。”

    “嗯,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忘记的好。”萧韧想像不出,如果有一天,沈彤再次失忆,连他也不认识了,会是什么样?像当初在京城时见面就和他打架吗?

    “沈彤,王爷是个睿智的人,那份遗诏如果真在你们手上,你们不拿出来,他是不会逼你们的。”萧韧说道。

    “我知道啊,他不会逼我们,但是他会把我娘留在西安,只要我娘在西安,他留不住我,但是他能留住我娘。”沈彤道。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萧韧可不认为沈彤带着黄氏来西安是自投罗网,这小丫头不会做茧自缚,她一定早就想到了。

    “是啊,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地方比西安更安全的,把我娘安置在这里,我真是太明智了。”沈彤得意洋洋,一只手习惯性地在桌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到,无奈地又缩了回来。

    她是想吃零嘴儿吧。

    “沈彤,下次我们别在这里见面了,去清水巷吧,那边都是我自己的人,用起来顺手。”

    是啊,当然不像在这里,连杯茶也没有,连颗花生也没有。

    “好啊。”沈彤爽快地答应了,这让萧韧很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高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宜宁郡主带着一股子冷风跑了进来。

    “七哥,樊......沈姑娘,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出府了呢。”宜宁郡主一边说,一边大咧咧地坐到沈彤身边。

    萧韧的眉头拧到了一起,问道:“你有事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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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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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大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