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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四章 蒋老太爷(二更)

    听说是要去见蒋老爷子,蒋双流的头就很大。

    “他肯定不会见我。”虽然有些丢脸,但是蒋双流必须亲口承认,这样才能断了萧韧的心思。

    “他或许会见我。”萧韧没有见过蒋老爷子,但是有一年他过生日,蒋老爷子让人给他送来一根马鞭,那根马鞭是当年老定国公送给蒋老爷子的,蒋老爷子没有传给自己的长孙蒋修杰,却送给了萧韧。

    之后萧韧曾经专程登门道谢,可是没有见到蒋老爷子。

    想到这件往事,蒋双流不想给萧韧留面子了:“那年他老人家没有见你啊。”

    萧韧面不改色:“说不定他现在又想见我了呢,毕竟又隔了好几年。”

    蒋双流有些好奇,对于萧韧,他或许不太了解;但是他却知道,萧韧从来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明知道蒋老爷子不肯见,却还是要去,换作自家儿子蒋修杰是能做出来的,但是萧韧不会。

    萧韧是那种你不理我,我更是老死不和你往来的人。

    “七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一定要见老爷子?”蒋双流问道。

    萧韧看他一眼,没有理他。

    快晌午的时候,萧韧和蒋双流到了蒋家在咸阳的庄子。

    这是一座三千亩的大庄子,蒋家祖籍就在咸阳,前朝时蒋家有一支迁往四川,蒋老爷子蒋涤青自幼长在四川,太祖起兵后,蒋涤青投在萧家军里,战功赫赫,与邹震等人并称萧家军五虎将。

    太祖皇帝殡天的前一年,蒋涤青解甲归田,初时他还是西北文武诸官的座上宾,可是自从萧家二爷出事后,蒋涤青便再也没有踏出过自家庄子,就连西安城里清水巷蒋家大宅,他老人家也没有去过。

    看到蒋双流和萧韧,老仆进去通传,片刻后老仆出来,毕恭毕敬:“老太爷正在饮茶,不见客。”

    萧韧还好,蒋双流的脸上却如四季飘过。

    他是客吗?他是客吗?

    萧韧说道:“请转告蒋老太爷,就说我是萧韧,我是为了后晋小朝廷的事来的。”

    萧韧还是几年前来过庄子,这位老仆没有见过他,初时还以为他是蒋双流带来的晚辈,现在忽然听他说到后晋小朝廷,老仆没敢怠慢,转身又进去。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老仆复来,脸上的神情客气不少,看萧韧的时候更加恭敬:“萧公子,老太爷请您进去。”

    萧韧颔首,昂首进去,蒋双流连忙跟上,横空伸出一只手把他拦住了:“二老爷,老太爷没说让您进去,要么您到庄子里转转?”

    蒋双流恶狠狠瞪了老仆一眼,真的去庄子里转悠了。

    还能如何?难道他还要硬闯吗?

    有的时候,默然转身才是维护面子的最好办法。

    当然,蒋双流早就习惯父亲对他的态度了,不只是他,对谁都一样,就连早逝大哥唯一的骨血,蒋家大姑娘蒋修安也同样拒之门外。

    庄子里有大约一百多户人家,蒋老太爷的住所是座两进的院子,除了蒋老太爷,还有服侍他的十几位老仆,这些老仆要么跟随他打过仗,要么就是蒋老夫人留下的,忠心耿耿,除了蒋老太爷,谁的面子也不给。

    萧韧走进去时,蒋老太爷并没有在饮茶,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如同一个田间老翁,正在院子里松土。

    萧韧走到他面前,没有行礼,只是问道:“现在种花种菜是不是早了点儿?”

    蒋老太爷冷哼:“谁说我是要种东西的。”

    萧韧道:“后晋小皇帝死了吗?”

    蒋老太爷猛点转身,萧韧微微吃惊,他从未见过蒋老太爷,当然也不知道蒋老太爷的容貌,但是看到蒋双流,他也在心里对蒋老太爷有个大概的想像。

    但是他没有想到,蒋老太爷居然是个长相斯文的人。

    虽然一身粗布衣裳,也不影响蒋老太爷的气质,他甚至不像是个武将,倒像是个读书人。

    萧韧在打量蒋老太爷,蒋老太爷也在打量着他。

    良久,蒋老太爷点点头:“比老二长得好看。”

    萧韧心里一酸,他当然清楚蒋老太爷萧韧还是几年前来过庄子,这位老仆没有见过他,初时还以为他是蒋双流带来的晚辈,现在忽然听他说到后晋小朝廷,老仆没敢怠慢,转身又进去。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老仆复来,脸上的神情客气不少,看萧韧的时候更加恭敬:“萧公子,老太爷请您进去。”

    萧韧颔首,昂首进去,蒋双流连忙跟上,横空伸出一只手把他拦住了:“二老爷,老太爷没说让您进去,要么您到庄子里转转?”

    蒋双流恶狠狠瞪了老仆一眼,真的去庄子里转悠了。

    还能如何?难道他还要硬闯吗?

    有的时候,默然转身才是维护面子的最好办法。

    当然,蒋双流早就习惯父亲对他的态度了,不只是他,对谁都一样,就连早逝大哥唯一的骨血,蒋家大姑娘蒋修安也同样拒之门外。

    庄子里有大约一百多户人家,蒋老太爷的住所是座两进的院子,除了蒋老太爷,还有服侍他的十几位老仆,这些老仆要么跟随他打过仗,要么就是蒋老夫人留下的,忠心耿耿,除了蒋老太爷,谁的面子也不给。

    萧韧走进去时,蒋老太爷并没有在饮茶,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如同一个田间老翁,正在院子里松土。

    萧韧走到他面前,没有行礼,只是问道:“现在种花种菜是不是早了点儿?”

    蒋老太爷冷哼:“谁说我是要种东西的。”

    萧韧道:“后晋小皇帝死了吗?”

    蒋老太爷猛点转身,萧韧微微吃惊,他从未见过蒋老太爷,当然也不知道蒋老太爷的容貌,但是看到蒋双流,他也在心里对蒋老太爷有个大概的想像。

    但是他没有想到,蒋老太爷居然是个长相斯文的人。

    虽然一身粗布衣裳,也不影响蒋老太爷的气质,他甚至不像是个武将,倒像是个读书人。

    萧韧在打量蒋老太爷,蒋老太爷也在打量着他。

    良久,蒋老太爷点点头:“比老二长得好看。”

    萧韧心里一酸,他当然清楚蒋老太爷

第一六五章 孪生(QQ书城修仙10000书币打赏加更)

    当年后晋小皇帝逃跑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但是萧韧却只说对了一半。

    “后晋小皇帝不是只有一个,而是两个。”蒋老爷子说道。

    他们是一母同胎的孪生兄弟,父亲黔匀郡王是前朝哀帝的侄儿。

    哀帝有两位皇子,长子一目斜视,史书上记载其无帝王威仪,因此素不得帝喜;次子相貌俊俏,却弱不禁风,相比于长子,哀帝更喜欢次子。

    无疑,哀帝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为君之选,哀帝一面求子,一面对自己的兄弟和侄儿们虎视耽耽,生怕自己百年之后,兄弟和侄儿会抢了自家儿子的江山。

    他的兄弟们要么短命,要么碌碌无为,哀帝仍不放心,十几个侄儿全都被轰到偏远之地。

    黔匀郡王的藩地便是如此,相对于这位王爷,当地人更敬畏土司,黔匀郡王是个老实人,他深知哀帝忌惮他和他的堂兄弟们,因此,他几乎从未上过奏折,一年又一年,他把自己活得像个隐形人,一来二去,人们几乎忘记了哀帝还有这样一位侄儿。

    朝廷大军节节败退,黔匀郡王知道大势已去,他悄悄为自己安排后路。

    当太祖皇帝的军队打进黔匀的时候,这位可怜的王爷带同家眷自焚于王府之内。

    谁也没有想到,黔匀郡王会用一把火护住了他毕生积攒的财宝和两个儿子。

    不过,那时黔匀郡王并不知爱妾腹中的是男是女,但是大夫已经言明会是孪生儿。

    他给两个孩子留下了财宝,也留下了一批忠心耿耿的人,这些原本是黔匀郡王为自己准备的。

    这些年里,黔匀郡王暗中收拢了五个部落,这五个部落虽然不是黔匀当地最大的,但是却是最强的。

    正如哀帝担心的那样,他的侄儿的确是想取代他的儿子成为大晋之主,这个人就是黔匀郡王。

    可惜黔匀郡王还没有准备好,大晋就亡了,他宁愿一死,也不想把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拱手让给大齐皇帝。

    黔匀郡王死后的第二个月,他的爱妾在早苗人的寨子里生下了两个儿子。

    早苗人甚少会有双生子,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稳婆一时慌乱,竟然说不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

    不过这并不防碍黔匀郡王的计划。

    不久,远在京城的太祖皇帝便收到消息,前朝余孽在南边拥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为帝,国号后晋。

    其实除了几个亲信以外,没有人知道,称帝的孩子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一个君主,却是两个人分当。

    老定国公萧渊派遣手下大次邹震和蒋涤青平乱,一年后后晋小朝廷土崩瓦解,但是他们却没有抓到小皇帝。

    那个还不到两岁的孩子消失了。

    虽然那只是一个孩子,但是斩草若不除根,总有一天他会卷土重来。

    萧渊派邹震创建了龙虎卫,继续是中查找后晋小皇帝的下落。

    十年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孩子。

    当龙虎卫闯进去时,那孩子端坐在床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来了,很好。”

    带兵的是蒋涤青,当时他是龙虎卫副指挥使,他亲自去捉拿那孩子,听到孩子这样说,蒋涤青没有多想,伸手便去拽那孩子。

    可是他的手刚刚碰到孩子的身体,便看到有一条大虫子跳到他的手上,然后攸的一下钻进皮肉里。

    蒋涤青吓了一跳,黔匀郡王的封地多有会放蛊虫的巫人,这件事他早就听说过,没想到这孩子也会。

    就在他错愕之间,那孩子便按动机关,整个身子从床上陷了下去。

    床下有暗道,孩子在暗道逃跑了。

    蒋涤青顾不上自己是不是真的中了蛊,他让人砸烂了床,也砸开了暗道进口,可惜他们来晚一步,只在暗道里找到了那孩子的尸体。

    尸体还有热气,是刚刚才死的,那孩子服毒了。

    蒋涤青也怀疑过这具尸体是不是替身,他找来仵作验尸体,尸体的脸是真实的,没有戴人皮面具,这就是他看到的那个孩子。

    可是这孩子明明已经跑进暗道,为何还要自尽呢?

    虽然有很多疑惑,但是这个孩子千真万确就是蒋涤青见过的那个,之前暗中调查的龙虎卫也能证明。

    后晋小皇帝已死的消息逐级上报,最终经老定国公萧渊之手,呈到了太祖皇帝面前。

    太祖皇帝大喜,邹震和蒋涤青官升一级。

    这件事便尘埃落定,龙虎卫继续搜捕后晋余党,并维护南边安定。

    蒋涤青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那条钻进体内的虫子,后来他终于在黔匀打到一位精通此道的老妇人。

    老妇人拿了一只煮熟的鸡蛋在他的手上滚动,片刻后,他的手上鼓起一个大包,老妇人用刀割开他手上的皮肤,拽出一条大虫子出来。

    这条虫子和那天蒋涤青看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是一条死虫。

    老妇人告诉他,给他下蛊的人已经死了,那人死了,蛊虫便也跟着一起死了,而且据他所说从未有过任何不适,很有可能就在下蛊不久,下蛊人便死了。

    蒋涤青立时明白了,给他下蛊的就是后晋小皇帝,因为小皇帝死了,所以他体内的蛊虫没有发作。

    这件事之后,蒋涤青没有了心事,终于放下心来。

    可是这世上是没有永远的秘密的,三年后,龙虎卫抓到了后晋的一名元老,严刑拷打后,那名元老说出了一个秘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秘密。

    这便是孪生子的秘密。

    他们有两位小皇帝,至于死掉的是哪一个,连他们也分不清楚,就如他们分不清这两个孩子哪一个是哥哥,哪一个是弟弟一样。

    蒋涤青终于明白了,那个孩子给他下蛊就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再自尽身亡,给了另一个孩子逃跑的机会。

    一个小皇帝死了,另一个却还活着。

    蒋涤青都不知道应该如何上报了,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不仅是欺君,还会给那些尚未落网的后晋余党一个希望。

    最终他把这件事如实告知了萧渊,再之后,蒋涤青没有接到朝廷的旨意,他明白了,萧渊把此事瞒了下来。

    后来老定国公萧渊死了,邹震死了,太祖皇帝也不在了,蒋涤青也解甲归田,这件事便成了秘密,只有萧家人和现任龙虎卫指挥使邹雪怀知道的秘密。

第一六六章 不屑

    两位后晋小皇帝,还有一位尚在人间。

    若是在太祖在位时把这件事大白于天下,上至老定国公萧渊,下至龙虎卫各级将官,虽然会受到重罚,但是罚了也就罚了,罚完再让他们戴罪立功,继续搜捕小皇帝;

    但是这件事在新帝登基后再真相大白,那么就不是戴罪立功可以弥补的了。

    这是私放后晋小皇帝,这是通敌,这是谋逆,这是能够颠覆萧家,颠覆龙虎卫,甚至会威胁到秦王的大事!

    老定国公萧渊当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为了维护部下而做出的决定,若干年后会成为压垮萧家和龙虎卫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此,萧韧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太祖皇帝殡天后,蒋老爷子便再也没有走出过庄子。

    蒋家在陕西,在秦王羽翼之下,保住秦王,便是保住了蒋家。

    如今还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蒋老太爷,就只有现任定国公萧长敦和龙虎卫指挥使邹雪怀了。

    只要他们三人守口如瓶,即使后晋余党再拥立一位新君出来,那么也没有人会怀疑到这就是当年的小皇帝身上。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知道,蒋老太爷告诉了萧韧。

    蒋老太爷道:“说起来也是幸运,后晋小皇帝十多年来未曾现身,龙虎卫虽然偶尔也会抓到后晋余孽,但也都是些小鱼小虾,难成大器。”

    萧韧没有见过祖父,在他的想像中,祖父是一位刚正不阿的人,因此,他看蒋老太爷的眼神里便多了几丝不屑。

    “当年蒋老太爷定然是在祖父面前苦苦哀求,祖父才会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的吧。”萧韧冷冷地问道。

    蒋老太爷握着铁锹的手忽然颤抖起来,铁锹脱手,倒在地上。

    “是,你说得没有错,当年是我跪在老国公爷面前,求他不要将此事奏给太祖皇帝......是我舍不得已经到手的世袭罔替的大将军之职,是我鼠目寸光......”

    本朝世袭罔替的大将军,只有两位,一个是邹家,一个便是蒋家。

    这两家的功绩不在开国立朝之时,而在平定后晋之乱。

    “所以这十多年里,你便躲在这里苟且偷生?你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吗?”萧韧愤然。

    蒋老太爷闭上眼睛,他没有想到老定国公会死,没有想到太祖皇帝也会死,他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天下会落入太皇太后和杨家之手。

    “我是错了,但是邹雪怀和龙虎卫从未放弃寻找后晋皇帝,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或许当年那个孩子早就死了呢。”蒋老太爷说道。

    听出蒋老太爷言语中的侥幸,萧韧坏心地想,如果他把沈彤告诉他的有关死士营的消息,告诉蒋老太爷,这老头会如何?

    有些人永远都只会自欺欺人。

    萧韧离开庄子时,甚至没有搭理蒋双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蒋老太爷,也会是最后一次。

    他纵马狂奔,快到西安时,蒋双流才追上他。

    “七少,究竟发生了什么?”蒋双流不解地问道。

    萧韧从马背上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蒋双流:“你如果犯错,我决不会包容!”

    说完,他便一甩鞭子,继续向前奔去。

    这条鞭子还是当年蒋老太爷送给他的,直到现在萧韧终于明白了,蒋老太爷自认配不上这条鞭子,所以才会转送给他。

    蒋双流一脸莫名,父亲是和七少说了什么吗?吵架了?

    萧韧回到西安,没去王府,也没回清水巷,他直奔书院街,来应门的是帮佣的婆子,沈彤没在家,去了铺子。

    萧韧便又直奔铺子,他记得沈彤最爱去的铺子是百卉堂,蓝师傅就是百卉堂的。

    可是他赶到百卉堂,才知道沈彤早就走了,和芳菲去逛街了。

    萧韧只好牵着马走在街上,也不知道沈彤是去哪里逛街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西安城真的很大,能逛的地方也太多了。

    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萧韧猛然转头,街上人来人往,有很多人在看他,他们看他,因为他是萧七少。

    不是这些人。

    萧韧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而能让他转过身来的,不是这些。

    萧韧的眸子在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那种感觉忽然没有了。

    他看到有个人转过身去,向着路口的另一端走去。

    那是个年轻人,很年轻,身量尚未长成,带着少年人的稚嫩。

    萧韧望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很久。

    ......

    萧韧找到沈彤的时候,沈彤和芳菲正在茶楼里听书,有人喊道:“快看,萧七少!”

    沈彤和芳菲便和很多人一起从窗子里探出头去,芳菲眼尖,立刻看到了萧韧,她大喊道:“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沈彤不解,问道:“你找他有事?”

    她记得芳菲好像不喜欢萧韧的。

    芳菲指指桌上的点心和茶水,笑嘻嘻地道:“让他买单啊。”

    沈彤瞪大眼睛看着芳菲,这小丫头是和谁学的啊?

    没等她再多问,萧韧已经上来了。

    立刻,整个茶楼的人一起看向他们这一桌,沈彤瞪了芳菲一眼,冲着萧韧点点头:“真巧。”

    真巧?

    萧韧腹诽,他找了至少三条街才找到她,能不巧吗?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萧韧道。

    萧韧的目光比平时更加幽深,沈彤毫不迟疑地跳下椅子,向外走去,芳菲连忙跟上,走了几步,芳菲回头向萧韧笑笑:“这顿您请?”

    萧韧嗯了一声,芳菲立刻小跑着去追自家小姐了。

    萧韧不由自主地笑了,这是他从庄子里出来后第一次笑。

    既然这里不是能谈话的地方,当然会有地方可以谈话。

    倒是离得不远,就在这条街上。

    那是一家笔墨铺子,这里是秦王府的产业。

    萧韧没有把从蒋老太爷口中得知的事,毫不保留地告诉了沈彤。

    这是秘密,关乎萧家和秦王的秘密,他不会随便说出来。

    他告诉沈彤:“后晋皇帝可能还活着。”

    沈彤微微眯起眼睛,她问道:“是当年那个小皇帝吗?”

    她问得非常巧妙,后晋皇帝可以是很多在,拥护者想让谁当皇帝,谁就是后晋皇帝。

    然后当年那个小皇帝却不一样。

第一六七章 胭脂

    萧韧看着沈彤,电光火石间,萧韧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沈彤也没有继续问他,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萧韧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今天沈彤穿着一双水红色绣宝相花的鞋子,是春天穿的单鞋,显得她的脚很瘦很小。

    萧韧悄悄看了看自己的手,沈彤的脚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萧韧,你说他们为何要把我抓去死士营?”

    沈彤忽然说话,把萧韧吓了一跳,他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看她的脚做什么?

    “他们要抓你去死士营?”反应过来后,萧韧锁起了眉头,这件事他不知道!

    沈彤沉默了,她搞错了,方才冲口而出,却忘记这一世她没有被抓去死士营。

    “陶世遗让人给我服用寒食散,想让我坏了脑子,忘记一切,再把我交给死士营的人。”这一世她不是没有被抓去,而是她没给那些人这个机会。

    萧韧还是第一次听她详细说起当年的事,他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沈彤:“你能确定,陶世遗与死士营有来往吗?对了,你不是说陶家是被死士营灭门的?”

    话一出口,萧韧便明白过来。

    沈彤没有喝下寒食散,她逃跑了,陶世遗交不出人来,因此才被死士营灭门。

    这是死士营对他的惩戒,也是对他的威胁。

    “那时陶世遗还活着,死士营之所以没有杀他,只是想让他得知妻儿死讯,老老实实把我交出去。可惜关家和杨家下手很快,陶世遗被活活烧死的时候,妻儿的死讯还没有传到上乔镇。”沈彤解释道。

    事到如今,萧韧终于把那些支离破碎的消信串连起来。

    但是正如沈彤所说,死士营为何要抓她?

    那时她只有八岁,死士营想要培养死士,大把的孤儿可供挑选,为何会选中了几乎从来没有现于人前的沈彤?

    如果死士营和杨家一样,只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为何还要让她服下寒食散?小孩子喝下寒食散,即使不死也会傻掉,死士营机关算尽就是想要一个傻孩子吗?

    “据你所知,死士营抓到孩子都会给他们服用寒食散吗?”有些组织是会用毒来控制手下,让他们不得不为自己卖命。

    沈彤道:“不会。死士营的死士都是从小培养,服用寒食散的孩子会忘记所有,他会很笨,无论是武功还是读书,都比同龄孩子要迟钝,死士营培养死士是要让他们去杀人的,又怎会把他们都变成迟钝的笨孩子?能成为死士不但要有武功,还要有坚强的意志和冷静的头脑,否则如何执行任务?”

    杀人不是简单的事,从那位假的钟陵县主身上便可见一二了。

    萧韧无奈:“我也不明白了。”

    沈彤默然一刻,她查出很多事了,可是却仍然无法明白死士营的举动。

    他们为何要她?

    陶世遗又不傻,他胆敢给她服用寒食散,便是料定死士营不会因此责罚于他,前提是她不能死掉,只要她活着,是笨是傻都无所谓。

    沈彤叹了口气,她又想起了辛五。

    活了两世,辛五全都出现在她的身边。

    现在的她,想要杀死辛五易如反掌,可是她不能让辛五死,她要留着辛五,她要在辛五身上查出那些她想了两辈子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沈彤站起身,对萧韧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要回去了。”

    “你去哪儿?”萧韧问道。

    “去铺子。”沈彤不想回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想在家里,只要是家里没事,她就回带着芳菲出来,有时去铺子,有时就像今天这样,随便在哪里瞎逛,还有的时候,她们会坐在书院外面的路牙子上,听书院里的读书声。

    “我也去。”萧韧站起身来。

    沈彤忙道:“认识你的人太多了,你还是不要去我家铺子吧,我不想打草惊蛇。”

    萧韧顿时明白了,沈彤是不想惊动那位蓝师傅。

    萧韧问道:“蓝师傅多大岁数?”

    “他毁容了,已经看不出年纪,三十四十或者更老。”沈彤知道萧韧为何会有此一问。就在刚刚,沈彤已把想向中的后晋小皇帝和蓝师傅联系起来了。

    “后晋小皇帝应该三十四五岁了。”萧韧说道。

    “嗯,我记住了。”沈彤没说好记住什么了,但是她知道萧韧会懂。

    百卉堂里没有几个客人,阿治正在满脸堆笑地和几个小丫头说着什么,后堂里,老仆正在研磨材料,蓝师傅一如往常,坐在炕上闭目养神。

    芳菲蹑手蹑脚走进来,冲着老仆笑了笑,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不要说话,她笑嘻嘻地撩了帘子进去。

    屋内的蓝师傅却已经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看到芳菲,他的眼中露出慈祥的笑容。

    “架子上的攒盒里有蜜饯,自己拿来吃吧。”蓝师傅说道。

    芳菲老实不客气地把攒盒放在腿上,挑着自己喜欢的蜜饯吃了起来。

    “蓝师傅,您会做胭脂吗?”芳菲问道。

    “会。”蓝师傅说道。

    “可是铺子里的胭脂都不是您做的啊?”百卉香只有香粉和香膏是自己的,余下的都是从外面进货来的。

    “我做的胭脂比不上外面的,就不做了。”蓝师傅很谦虚。

    “那您给我做一盒呗。”芳菲一边说一边拈起一块蜜饯喂给蓝师傅吃。

    蓝师傅忽然皱起眉头,他避开芳菲的手,摇头道:“太酸了,师傅吃不下。”

    “那您就是答应给我做盒胭脂了?”芳菲把蜜饯扔进自己嘴里。

    蓝师傅依然摇头:“我做得不好,你还是买铺子里的吧。”

    芳菲不明白了,蓝师傅方才明明也说了自己会做啊?

    芳菲失望地走出百卉香,一眼就看到沈彤在外面等着她。

    “如何,他给做吗?”沈彤问道。

    芳菲把脑袋摇成了拨郎鼓:“蓝师傅不答应。”

    沈彤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没关系,我们到别家铺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胭脂。”

第一六八章 一个学徒

    胭脂的事是阿治告诉沈彤的。

    当年齐师傅在榆林的那家铺子里时,有一次铺子的老东家拿了一盒胭脂放在齐师傅面前,说道:“这盒胭脂是苏州白牡丹的,在榆林刚刚时兴起来,你看看咱们能不能照着做出来?”

    苏州白牡丹是老字号,他家的胭脂不仅颜色好,而且抹上一整天也不会脱妆。有商人从苏州贩卖到榆林,价格炒到三两银子一盒,还是供不应求。榆林的脂粉铺子都在暗中效仿,老东家很看重齐师傅,想让齐师傅看看能不能做出来,这并为过。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齐师傅看着那盒胭脂,忽然脸色大变,下意识地一挥手,便把放在他面前的胭脂扫了出去。

    胭脂盒子是青花瓷的,掉到地上便摔得粉碎,红红的胭脂洒了一地,把屋子里的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

    虽然事后齐师傅向老东家道过歉了,但是齐师傅不好相处的名声也坐实了,铺子里上上下下都对他敬而远之,好在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这件事也就无人提起了。

    去年皇帝大婚,苏州府献上的贺礼中便有白牡丹的十几种胭脂,皇后和太皇太后都很喜欢,白牡丹的胭脂从此成了贡品,如今在西安城里已经买不到了。

    沈彤和芳菲逛了一天,终于找到一款同为青花瓷盒的胭脂,这款胭脂是仿的白牡丹,乍看有几分相似。

    沈彤也很无奈,她就是知道西安买不到白牡丹了,才想出让蓝师傅做胭脂的点子,除了老仆,就只有芳菲和蓝师傅走得最近,蓝师傅既然不肯做,那这个点子就没有用了。

    回到百卉堂,芳菲便像找到宝贝似的,拿着那盒子胭脂去给蓝师傅看。

    “蓝师傅,我说了请您给做吧,您不给做,害得我花了一两银子才买到。”虽然是仿货,可也能卖出一两银子的高价。

    蓝师傅的目光在芳菲手上扫过,他的眉头微微动了动,道:“能卖到一两银子,东西应该不差。”

    芳菲眨眨眼睛,小姐让她留意蓝师傅的反应,那么现在蓝师傅的反应正常吗?

    她不死心,打开胭脂的盖子,把胭脂举到蓝师傅面前:“您闻闻,看看值一两银子吗?”

    蓝师傅身子向后缩去,可是那盒胭脂还是呈现在他面前。

    “还好,一两银子不贵。”蓝师傅温和地说道。

    这下子芳菲是彻底懵了,她走出百卉堂,在路边找到正在买泥鳅的沈彤。

    “小姐,我看不出来。”芳菲小声地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沈彤笑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把刚买的泥鳅递给芳菲:“给桔子买的。”

    桔子不但喜欢吃小鱼,也喜欢吃泥鳅,开春以后,街上卖泥鳅卖小鱼的渐渐多起来,只要遇到,沈彤都会买上一些带回去。

    芳菲接过还蹦达着的泥鳅,满脸欢喜,把刚刚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彤站在路边,看向百卉堂的大门。

    做为一个做这行的师傅,看到别家的胭脂,不会是这个态度的。

    即使心里不屑,也会看上两眼,可是蓝师傅却一眼也没有去看那盒胭脂,即使芳菲把胭脂放到他面前,他也避开了。

    蓝师傅对胭脂果然有抵触,这和当年的齐师傅是一样的。

    隔着敞开的铺门,阿治看到路对面的沈彤和芳菲,他找个借口出来,走到她们面前,问道:“怎么了?”

    沈彤对他点点头,道:“应该就是他了,找个人放在他身边吧。”

    他们几人都是东家,自是不能常常跟着蓝师傅,芳菲是丫鬟,可她是沈彤的人,堂而皇之放在百卉堂也会引起怀疑。

    几天后,百卉堂里多了一个学徒。

    百卉堂里原本有四个学徒,说是学徒,其实蓝师傅也没有教他们什么,他们就是跟着老仆打下手,老仆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四个人都是老实勤快的,新来的那个却不同,他叫柴韫,十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阿治刚把招学徒的告示贴出去的第二天,柴韫就找上门来。

    柴韫是孤儿,原本被一户人家收养,可是那户人家连续生了几个儿子后,便嫌弃起他这个养子来了,让他睡在牲口棚里,动辄就不给饭吃,父亲和兄弟们稍有不快就对他非打即骂。

    “有一天,我偷听到他们说要把我卖到山西矿上去挖煤,一辈子也不能回来,我害怕了,就从家里跑出来了。”说到伤心处,柴韫抹了把眼泪。

    他有路引,凭着路引就能在衙门里登记落户,是清清白白的身份。

    阿治见他长得俊俏,人也机灵,便让他留在铺子里当学徒了。

    大家都叫他小柴。

    没过几天,小柴就和常来铺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混熟了,另外四个资深学徒还在没日没夜地磨粉,小柴就已经在铺子里招呼客人了。

    小柴嘴甜,除了蓝师傅主仆,他和铺子里的人全都相处融洽。

    春寒乍暖,黄氏染了风寒,这些日子沈彤没来铺子,带家里照顾黄氏。

    说是照顾,可是抓药熬药的活儿都是欣妩和芳菲做的,沈彤就是陪着黄氏说说话。

    黄氏得的不是大病,可也粘粘糊糊了半个月,待到街边的桃花全都盛开的时候,黄氏才完全康愈。

    “春暖花开的,你们小姑娘家的,别在家里憋着了,到街上逛逛”,说到这里,黄氏看向两个女儿,“你们现在还小,还能出去玩儿,再过几年,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抛头露面了。”

    沈彤和欣妩全都笑了,欣妩悄悄瞟了沈彤一眼,阿娘虽然这样说,可是她觉得即使及笄了,彤彤也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阿娘一定不会像其他人家的太太们那样,把彤彤拘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妹妹,我跟着你们一起去百卉堂看看好吗?”欣妩的眼睛里有光,让人无法拒绝。

    “姐姐是想买脂粉吗?好啊,阿娘也一起去吧。”沈彤说道。

    “阿娘早就过了打扮的年纪,你们姐妹一起去吧,阿娘还想给你们缝几双袜子。”黄氏守寡,平日里脂粉不施早成习惯。

第一六九章 小柴

    自从来了西安,欣妩便一直陪伴在黄氏身边,深居浅出,平时缺了什么也是让沈彤给她带回来。

    今天她忽然说要来铺子,芳菲很吃惊,趁着欣妩没有注意,悄悄对沈彤说道:“妩姑娘是不是嫌我们帮她带的东西买贵了?”

    自家小姐在花钱上并不精明,买东西从不问价,妩姑娘一定是嫌贵了。

    沈彤笑笑,什么也没说。

    没想到来到百卉堂,她和欣妩还没站定,芳菲就和人争吵起来。

    “你这坏蛋,怎么来我们铺子里了,想干什么?”

    芳菲叉着腰,气呼呼地吼道。

    小柴摸摸脑袋,眼前的小丫头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他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了。

    “你还装傻?上次就是你抢了我的冰糖葫芦的!”

    芳菲咬牙切齿,对于抢她冰糖葫芦的坏人,她不会认错,就是这个家伙,以为换上小伙计的衣裳,她就不认识了吗?做梦!

    沈彤还记得那件事,芳菲要买带核桃仁的冰糖葫芦,最后一枝被别人抢到了,偏偏那个人还嘴贱得很。

    原来是他啊。

    可是那个抢冰糖葫芦的家伙是个富家公子啊,怎么摇身一变,变成自家铺子里的小伙计了?

    柴韫却是不记得那件事了,像抢小姑娘冰糖葫芦这种事,对于他以前的战绩而言,只是大海里的一滴水而已,他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他见过沈彤。

    和对待冰糖葫芦不一样,他对漂亮的小姑娘都能过目不忘,何况还是和小七在一起的。

    这小姑娘怎么来这里了?是买胭脂水粉刚好遇到吗?

    小柴的眼珠子转了转,对芳菲道:“你谁啊?我招你惹你了?你是来买东西的?那就快点挑。”

    平时小柴对待顾客是不会这样的,今天他是故意的。

    芳菲的气头更大了,刚好有个小学徒从里面出来,芳菲拽住他,指着自己鼻子问道:“你告诉他,我是谁?”

    小学徒是老实人,但却不傻,他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小柴一定是惹了人家,他忙道:“小柴,这位是芳菲姑娘,芳菲姑娘是沈姑娘身边的人。”

    “沈姑娘是谁?”话一出口,小柴就想起来了。

    他刚进铺子时,就听伙计们说起过,铺子有五位东家,其中就有一位沈姑娘。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位沈姑娘竟然这么小,这也太小了吧,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忽悠这么小的孩子来开铺子的?是想把人家的压岁钱全都赔光吗?

    许安他们不知道,就在刹那之间,他们已经成了丧尽天良的人。

    小柴连忙换上一副笑脸,用甜得腻死人的声音说道:“原来是芳菲姑娘啊,早就听说过芳菲姑娘秀外慧中,貌比天仙,直到今天才见到,瞧瞧我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

    刚才的小学徒瞠目结舌,这么无耻的人,他还是头回遇到。

    芳菲可没有觉得奇怪,因为那枝冰糖葫芦,她早就把小柴列入贱人行列,而且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想过要把他放出来。

    芳菲撇嘴:“谁让你来我们铺子里的?”

    小柴忙道:‘是东家啊,东家看中我,就让我来了,我如果没来,就不能遇到芳菲姑娘了。”

    芳菲哼了一声,转身跑去找沈彤了。

    “小姐,那个贱人......”她指向小柴,“他一定没安好心。”

    芳菲还是小姑娘,“没安好心”这四个字对她而言就已经是非常恶劣了。

    沈彤没有理她,转身对欣妩道:“姐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欣妩笑着说道:“好啊。”

    看得出她很高兴,这个年纪的小女娃,也应该是贪玩的年纪,可惜她每天留在府里陪着黄氏,很少能出来逛逛。

    芳菲看着正和顾客谈笑风生的小柴,心里越发来气,她悄悄问沈彤:“小姐,我们不是应该把那个贱男轰出去吗?”

    沈彤笑道:“他在铺子里做事,没有犯错为何要把他轰出去啊?”

    “可是他不是好人啊。”芳菲对小柴没有半分好感,贱人啊贱人!

    沈彤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芳菲不要再说了。

    芳菲嘟起小嘴,恶狠狠地瞪了不远处的小柴一眼。

    小姐说的永远是对的,小姐说不轰那贱人出去,那就留下那贱人吧。

    芳菲想了想,便跑出铺子,在隔壁找到了王双喜。

    “双喜哥,小柴在铺子里每月多少工钱?”芳菲问道。

    虽然有帐房,可是想要苛扣某人工钱,还是要找王双喜,五位东家各有分工,王双喜和阿治就是管铺子的,许安是管教育人的,路友是管得罪人闯祸的,至于自家小姐,当然是负责狠懒的,倒了油瓶也不扶,这就是说小姐的。

    见芳菲气若斗牛似的跑过来,王双喜忙问:“小柴做了什么?”

    芳菲问起小柴,王双喜自然而然猜到一定是小些初来乍到不懂行情,不知道怎么就不分好坏人了。

    芳菲道:“他现在还没有做过什么,但是你不能给他很多银子的。”

    其实芳菲是想要告诉王双喜,不能让小柴赚到很多钱。

    王双喜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咱们有自己规矩,不会让他赚很多钱的。”

    芳菲觉得还是王双喜最好了。

    小柴的工钱是每个月一两银子。

    芳菲想让王双喜找个借口把小柴轰出去,可是她又想起沈彤的叮嘱,算了,别让她发现小柴干坏事,否则她一定去求小姐轰人。

    阿治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心里便有数了。

    趁着没人注意,阿治问沈彤:“小柴有什么问题吗?”

    沈彤笑着说道:“他抢过芳菲的冰糖葫芦。”

    难怪如此,阿治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沈彤说道:“他可能是把手里的银子全都花光了,走投无路才来当伙计的吧。”

    因为小柴对众人描述的身世太过可怜,阿治也对小柴先入为主,在他的想像中,小柴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他甚至想让小柴盯着蓝师傅,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听到沈彤的话,阿治的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小柴不是可怜人,而是个败家子,那么......

第一七零章 不会就问

    这世上,无欲无求的人是最强大的,也是最可怕的。

    有人爱钱,有人好(色),有人为名,有人惜命,有人为儿孙,甚至有人爱书爱画爱狗爱猫......

    有了欲求,也就有了把柄。

    小柴满脸堆笑,正和两个穿着翠绿比甲,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丫鬟的姑娘说着什么,把两个姑娘逗得格格直笑。

    阿治望着他们,嘴边的笑容越来越深。

    那边,欣妩手里拿着一盒百卉堂招牌香粉小心翼翼地闻着,沈彤走过来,欣妩问道:“阿娘会喜欢这个味道吗?”

    沈彤抿抿嘴角,她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母亲的很多事一样,她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喜欢这种味道。

    偶尔她也会从百卉堂带香膏、脂粉回去,但是她也只是带回去而已,她没有问过母亲是否喜欢。

    沈彤有一瞬间的自责,她是太迟钝了吧,迟钝到一年了,她还没有学会做个好女儿。

    “那就多拿几样,回家后让阿娘挑挑。”沈彤微笑。

    “好啊,谢谢妹妹。”欣妩说道。

    这要谢谢她吗?

    沈彤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后堂。

    百卉堂的后堂是工坊,也是蓝师傅在内几个人的住处。

    老仆带着学徒们正在忙碌,沈彤径自走进里间。

    蓝师傅正在挑选材料,两只光秃秃的手腕艰难地夹着一柄木铲,把不能用的拨到桌下的木桶里。

    沈彤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道:“以后这种活儿就让别人做吧。”

    她是练武之人,脚下极轻,蓝师傅聚精会神,没有留意到旁边多了一人,这会儿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她,忙道:“无妨,无妨,我也只做这一点事。”

    选料是关键,不能假手于人。

    沈彤默默地看着蓝师傅,她还是无法把他和后晋小皇帝联系起来。

    平婆子说过,她的主上是后晋之主。

    屠卫的主上也是后晋之主。

    后晋之主就是死士营的主人。

    亦是前世她的主人。

    蓝师傅早在十多年前就到了西北,这十多年里他都在百卉堂里,他的手脚都残了,他甚至无法走出百卉堂的大门。

    沈彤从后堂里出来,小柴正在招呼新的客人,那是一位满头珠翠的胖太太带着她的胖闺女,挑了一款又一款,还是觉得不够白。

    小柴看着这对母女,眼睛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了,就像是在看着世上最美的美人,当然他的声音更温柔,不厌其烦地拿了一盒又一盒。

    沈彤佩服地点点头,见欣妩已经挑了几盒香粉,便走过去问道:“还去别处逛吗?”

    没等欣妩回答,耳边就传来那位胖太太豪爽的声音:“都要了都要了,刚刚拿出来的这些,全都包起来,送到大望巷的刘家。”

    沈彤真是太佩服了,欣妩噗哧笑出来,小声说道:“妹妹雇的伙计真会做生意。”

    沈彤呵呵直笑,欣妩又问:“妹妹,我能到后堂看看吗?我想看看这么好的脂粉都是怎么做出来的,行吗?”

    欣妩的声音柔柔软软,就连沈彤听了,也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当然可以啊,这有何不可的?

    沈彤陪着欣妩走进后堂,老仆还在带着四个学徒忙个不停,这是他们日常做惯的,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欣妩看着老仆问道:“那位老人家就是铺子里的大师傅吧?”

    沈彤道:“大师傅在里间,我带你进去见见。”

    不等欣妩回答,沈彤便向里间走去,欣妩轻轻提起裙子在后面跟上。

    和刚才一样,蓝师傅还在挑选材料,沈彤轻咳一声,蓝师傅抬起头来,见她去而复返,身边还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蓝师傅颔首,重又把头低下,这一次他的头垂得很低,整张脸藏在阴影里。

    芳菲第一次看到他时,给吓哭了。

    蓝师傅是不想自己的样子又吓坏小姑娘。

    欣妩果然吓了一跳,她连忙用帕子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发出惊呼。

    她的动作全都落在沈彤眼里,沈彤假装没有看到,介绍说道:“这位就是铺子里的大师傅,百卉堂的招牌脂粉靠的都是蓝师傅的手艺。”

    蓝师傅依然没有抬头,欣妩的神情也平静下来,她礼貌地颔首:“蓝师傅辛苦了。”

    小女娃的声音如同出谷黄莺,蓝师傅的身子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迎上欣妩明丽的眼眸。

    蓝师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重又把脸藏在暗影里:“谢谢姑娘,在下是无用之人,承蒙东家仁慈,方能在此处安身,只有感激,不觉辛苦。”

    欣妩再次施礼,这一次她微微曲膝。

    知恩图报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值得敬重。

    沈彤和欣妩一前一后走出后堂,也不知过了多久,蓝师傅才抬起头来,通往里间帘子已经停止了摆动,平静得似是从未有人进来。

    蓝师傅放下手中木铲,望着那道帘子怔怔一刻。

    吃完晚饭,沈彤在黄氏屋里多坐了一会儿,看着欣妩把今天买的脂粉拿出来,一样样地给黄氏看。

    “阿娘,这盒香粉是茉莉香的,您闻闻,好闻吗?”

    黄氏手里的针线不停,笑着说道:“好闻,好闻。”

    “这个是桂花的,也好闻。”欣妩又把另一盒拿到黄氏鼻端。

    黄氏闻了闻,笑道:“这个太浓了。”

    “那就让妹妹把这盒带回铺子里吧,只是打开闻了闻,还能继续卖呢。”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总能让人喜欢,欣妩就是。

    沈彤让芳菲拿了那盒香粉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芳菲就嘟哝:“小姐,您也和太太说说话,明明您才是太太亲生的。”

    沈彤有些无奈,她和阿娘说话啊,她又不是不说。

    见小姐不说话,芳菲连忙噤声,她是惹得小姐伤心了吧。

    “小姐,奴婢下次不再多嘴多舌了。”

    沈彤摸摸她的小卷毛,笑着说道:“你没说错,我是不会和阿娘相处啊。”

    “不会就问啊,明天我去问问崔婶子,崔婶子家里有五个女儿,她一定知道,我问过了就来告诉小姐。”

    崔婶子是卖头花的,她家铺子就在百卉堂隔壁。

第一七一章 欠钱的

    喧闹的街头,阿大和阿小好不容易找了个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蹲下来。

    他们没找到散工。

    “唉,咱们还是再到小四街看看吧,说不定有人肯用我们呢。”阿大说道。

    阿小无奈地摇摇头:“那些人也只会挑你的,你长得比我高。”

    “如果真的挑上我,我就带着你,我们是两个人,只要一个半人的工钱就行。”阿大忽发奇想。

    阿小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是啊,怎么以前没有想到呢?

    六少爷身上原本还有一千两银子的,六少爷担心等不到回京城的那天就把银子全都花光了,于是就想凭本事赚钱。

    在京城时,谁不知道萧六少爷推的一手好牌九啊,可是谁能想到,可是六少爷跟两个老头子推牌九,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把身上的银子输个精光,还欠了那两个老头子五百两。

    换做以前,五百两银子不算什么,六少爷在老夫人面前撒撒娇就有了,可是现在......

    现在他们连住客栈的银子也没有了。

    六少爷读过书,长得俊,能说会道,很快就找到了差事。

    他们两个虽然也读过书,虽然长得也不丑,可是却找不到差事,除非卖(身)给人牙子,否则就只能打散工。

    他们是六少爷的人,一仆不事二主,当然不能再卖(身)了。

    傍晚,阿大和阿小饥肠辘辘回到城外的破庙里,阿大找到一个盘炉子的活儿,但是要明天干完活儿才给工钱。

    这座破庙四处透风,好在天气渐暖,夜里倒也不冷。

    西安城治安严密,虽然不是夜不闭户,但这几年也是太太平平。没有流民乞丐和他们争地盘,破庙就是他们主仆三人的栖身之所。

    阿大和阿小很羞惭,今天他们还是没能赚到银子。

    六少爷是可以住在铺子里的,可是为了他们,每天铺子打烊后还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到这破庙里,想到这里,他们恨不得一头撞死。

    不能侍候主子,还要让主子赚钱养活他们。

    供桌下面藏着一坛米,这是他们的口粮。

    阿大煮饭,阿小打扫,柴韫回来时,破庙里弥漫着饭香。

    柴韫手里拎着两个油纸包,里面是白面馍和腊牛肉。

    阿大连忙换上笑脸,兴高采烈地对他说道:“六少爷,我找到活儿了,明天去给人家盘炉子,五钱银子呢。”

    “你会盘炉子?”柴韫疑惑,他的小厮他知道,这两个家伙从小到大除了跟着他四处玩耍,什么都不会。

    盘炉子?炉子盘他还差不多。

    阿大抓抓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小的刚进府时,在外院时学过盘炉子......”

    柴韫明白了,阿大也曾经是个想凭手艺在府里立足的好孩子,后来跟上他才......

    柴韫不想想下去了,他从来就不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

    “我这份工很有前途,你们不用急,等我和街上的那些铺子全都混熟了,就把你们介绍过去。”柴韫嚼着腊牛肉说道。

    这家的腊牛肉味道不错,肉也筋道。

    阿大和阿小一点儿也不高兴,阿大苦着脸:“六少爷,我们能和您在一家铺子里做事吗?我们想服侍您。”

    柴韫的手指头戳在他的脑门子上:“你少爷我现在给人家当伙计呢,你见过当伙计的还有人服侍吗?”

    他的手指头上有脂粉,现在又沾上腊牛肉的味道,看着留在阿大脑门上的指头印,柴韫叹了口气。

    破庙里连个净手的铜盆也没有啊。

    “嗬,老远就闻到肉香了,看来你们日子过得不错啊!”

    一个声音隔着破门传进来,声若洪钟。

    柴韫没有回头,又撕了一块腊牛肉放在嘴里慢慢嚼。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来的是谁,半截入土了还这么大嗓门,也不怕嚎得太多把自己给嚎死。

    阿大和阿小挺起胸脯,挡在他面前,对来人叫道:“还没到还债的日子呢,你来干什么?”

    来人是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穿着团花锦袍,头上插着金簪,脚上的千层底布鞋来自西安城里最大的福明记。

    老者哈哈一笑,眼睛在阿大阿小身上打个转儿,看向正在吃肉的柴韫:“怎么着,我听说柴少爷找到差事了?请问在哪里高就啊?”

    “我家少爷在哪里做事还用得着向你报备吗?快走快走,到了日子自会把银子送过去。”上次推牌九,柴韫还欠了五百两银子,这个老头姓白,就是其中一位债主。

    原来双方说好,五百两银子连本带利分十二期偿还,这个月还钱的日子还没到,这死老头子就来了。

    白老爷冷笑:“我是来看看你们是不是跑了,万一你们跑了,我找谁来要钱啊。”

    阿大和阿小正要说话,柴韫把手里的牛肉一扔,站起身来,分开阿大和阿小走到白老头面前:“柴某人顶天立地,一千两我都输得起,难道还能为了区区五百两就跑路?真是笑话!姓白的,你给小爷听好了,也回去告诉姓文的,我就在西安,不把银子还清,哪里也不会去!”

    柴韫口中的那位姓文的,就是他的另一位债主。

    白老爷哼了一声,道:“你这会儿说得漂亮,万一你跑了,我到哪里找人?”

    “什么意思,你想把我们请到你家里包吃包住吗?可以啊,我们求之不得,你也可以天天看着我们,免得我们逃跑,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就跟你回家,对了,我们三个人,至少要住两个房间。”柴韫笑得见眉不见眼。

    白老爷在心里把柴韫骂了一通,可是脸上却不动声色:“好啊,我们家有的是屋子,别说你们三个,再多三个也住得下,现在就跟我走吧。”

    柴韫原本就是想要耍赖皮,把这老头气走就赚了,可是没想到白老爷居然真的让他们三个跟着回家。

    柴韫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你让我们去你家里住,养着我们?管吃管喝管住?那我欠你的钱呢?不用还了吗?”

    “我只是给你们一瓦遮头,免得你们逃走,可没说不让你还钱,地方给住,钱照还!”

第一七二章 两家

    “你既然怕我跑了,那一定会找人盯着我吧,我还怎么出去赚钱给你啊?”柴韫瞪着白老爷,恨不得把老头子心里的小算盘瞪出来看看。

    “你放心,你想去赚钱没人拦着你,但是你也别想跑,随时有人盯着你们。”白老爷冷笑道,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大扇子,老神在在地扇了扇。

    柴韫咧咧嘴,天还凉着呢,你装什么风雅,拿把破扇子是要打蚊子吗?蚊子都嫌冷没出来呢。

    身后的阿大和阿小拽拽他的衣裳,凑到耳边说道:“少爷啊,不行啊,他一定是想把我们当苦力。”

    柴韫切了一声,当苦力?哪个苦力能值五百两,白老头子怕不是疯了傻了才会把他们当苦力呢。

    “好,不过我顿顿要吃肉”,说着,柴韫指指油纸包里没吃完的腊牛肉,“总不能到了你家里,还不如小爷我在破庙里伙食好吧。”

    白老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你这点儿出息,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苦日子过惯了的,你想吃肉放开吃,我们白家还不缺你们三个吃货。”

    说他没见过世面?

    说他苦日子过惯了?

    六少爷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什么福没享过?

    苦日子,老子是体察民情!

    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白老头是粗人,懂个屁!

    在阿大和阿小的胆颤心惊中,柴韫带着他们住进了白家大宅。

    到了白家,居然文老爷也在,原来文老爷就住在白家隔壁,白家和文家同住一条巷子,这条巷子的名字居然就叫两家巷。

    和白老爷的气吞斗牛不同,文老爷尖嘴猴腮,一副奸人相。

    看到柴韫,文老爷抿抿山羊胡,阴恻恻地说道:“来了好,来了就好,五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真若是让你们溜了,我们家要多卖十头牛才能把五百两银子赚回来。”

    说到这里,文老爷吸吸鼻子,皮笑肉不笑:“闻出来了,我家的腊牛肉,摸完了还没洗手吧,一身的牛肉味儿。”

    柴韫一怔,问道:“你家的腊牛肉?你家干什么的?”

    文老爷笑得像只老鼠:“你小子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骗我银子?整个西安府,有不知道我们武记牛肉的吗?”

    武记牛肉?

    西安城里最有名的腊牛肉就是武记的。

    “你不是姓文吗?和武记牛肉有什么关系?”柴韫问道。

    “小子,就是因为我家姓文,所以铺子才叫武记啊,文武双全你不懂吗?”文老爷懒洋洋地说道。

    柴韫是真不懂。

    “姓白的,你家的铺子该不会是叫黑记吧?”话一出口,柴韫猛然想起,武记牛肉总店旁边就是有一家黑记羊肉,该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算你小子有几分小聪明,黑记羊肉铺就是我们白家的。”白老爷傲然说道。

    柴韫在心里埋怨自己至少十五遍,那天他到赌坊里,想找个人傻钱多的推牌九,赚点银子贴补贴补。

    刚好,他看到一身绫罗的白老爷和文老爷,这两人像是头回进赌坊,挨个桌子都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柴韫给了赌坊伙计一块碎银子,问他可认识这两人。

    伙计撇嘴:“谁知道哪来的乡巴佬。”

    就因为这乡巴佬三个字,柴韫就栽了,一栽就是一千两加五百两。

    如果他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在卖肉的,而且还是西安城里最有名的卖肉的,他打死也不会招惹他们。

    试问哪个在街上混了半辈子的老家伙不会推牌九呢?

    他是上当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两个老东西合伙做局骗了他。

    难怪白老头不怕他顿顿吃肉,这两家子就是卖肉,他们三人来了,刚好可以帮他们打发那些卖不完的牛肉羊肉。

    柴韫心里苦,有苦说不出。

    姓白的说话算数,不但给他们两间屋子,而且还有个小院。

    虽说小院光秃秃连根草都没有,但是足够宽敞,打完一套拳没问题。

    当天晚上,主仆三人就在小院子里住下了。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来得匆忙,加之以为来了就有饭吃,所以刚煮的饭、白面馍外加没吃完的腊牛肉全都留在破庙里了,三个人里除了柴韫吃个半饱,阿大和阿小粒米未沾。

    主仆三人一边按着肚子,一边大口喝水。

    屋里的墙壁刷得雪白,家什看上去简单朴素,但是用料都不差,有间屋子里甚至还有个博古架,上面放着几十本破破烂烂的旧书,带他们来的管事再三叮嘱,这些书是暂时放在这里的,书是登记在册的,全都是古书,他们不要把书弄坏弄丢,每本作价十两,照价赔偿。

    阿大和阿小指着那一架子书骂了一盏茶的功夫,算是给自家少爷出了气。

    柴韫没理他们,四脚拉叉躺到大床上,被褥枕头虽然是粗布的,但是簇新,还带着库房里特有的味道。

    自从住进破庙里,柴韫还是头回躺在床上,更别说还有被褥枕头了。

    他躺下就不想起来了,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原本他是想把今天的事情好好想一想,可是上下眼皮不听使唤,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自家老爹拿着鞭子追着打,从京城追到西安,他跪下求饶,老爹抽了两鞭子就走了,临走留下两条大狗盯着他。

    那两条大狗张着血盆大嘴看着他,随时都要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柴韫一声惨叫惊醒过来,看着屋里的摆设,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肚子里传来轰鸣声,睡着了才不饿,现在他醒了,比昨晚更饿了。

    “阿大,阿小!”

    柴韫喊了两声,才想起来那俩货应该是在另一间屋子里,不对,在另一间屋子也能听到他的喊声啊。

    该不会是被那两个老东西给害了吧。

    柴韫跳下床来去了隔壁。

    屋门敞开着,晨曦中那俩货睡得香甜,如同两头傻猪。

    柴韫看看天色,天已蒙蒙亮了。

    晚饭没赶上,早饭该有了吧。

    柴韫走过去,抬腿一人一脚。

    “快去,给少爷取饭去,少爷还要去上工呢!”

第一七三章 密报

    庑廊下挂着一拉溜儿鸟笼子,叽叽喳喳叫得悦耳。

    白老爷站在庑廊下喂鸟,他从不假手于人,这些鸟都是他亲自打理。

    一名仆从走过来,在他身后站住,恭声道:“老爷,柴少爷卯正起身,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早点吃了四个羊肉包子,喝了一碗小米粥,卯中出门,走了半个时辰,到了百卉堂时,和铺子里的韩掌柜在门口遇上。”

    白老爷嗯了一声,摆摆手,仆从退出了庑廊,白老爷继续喂鸟,片刻后,那名仆从又来了,道:“老爷,文老爷到了。”

    仆从话音方落,便传来文老爷尖细的声音:“都出去出去,我和你家老爷说点悄悄话。”

    庑廊里的仆从陪笑退出去,院子里候着的两个小厮也跟着他一起出去,只有鸟儿们依然在欢唱。

    “怎么样了,六少没有闹腾吧?”文老爷问道。

    “那闹没有,兴许是好久没在床上睡过觉了,昨天晚上一主二仆睡得都跟死猪似的,连外屋门都没关,从院子外面都能听到呼噜声,唉,难怪国公爷不放心。”白老爷说着,在鸟笼上轻轻一弹,里面的鸟儿顿时扑腾着翅膀,警惕得上窜下跳。

    瞧瞧,人还不如鸟呢。

    文老爷也叹了口气:“我原先还以为要把他骗过来会费上些功夫,没想到竟会这么容易,我昨晚整夜没睡着,老白,你说是咱们老奸巨滑呢,还是六少爷阅历太浅?”

    白老爷没说话,木然地看着笼中的鸟儿。

    鸟儿渐渐平静下来,瞪着小眼睛东张西望。

    白老爷把手里的鸟食放在美人靠上,问道:“百卉堂的那几个人的底细可摸清了?”

    文老爷笑道:“我还想卖卖官子,比你问起来了,我是藏不住了。”

    白老爷瞪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半辈子了你这臭毛病还改不了。”

    文老爷格格直笑,笑毕,正色道:“咱们全都走眼了。”

    白老爷锁了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咱们看走眼了。百卉堂和其余三家铺子,除了咱们知道的四位东家以外,还有一个,那个还曾经在咱们眼皮底下出现过,可惜咱们谁也没在意。”

    文老爷说到这里,顿了顿,从白老爷脸上看到了不耐烦,他便把想卖的关子又一次咽进肚子里,说道:“就是常到铺子里玩的那两个小女娃,其中那位小姐就是百卉堂第五位东家。你别瞪眼珠子,还有更让你吃惊的呢,这小女娃认识七少,还曾去过秦王府。”

    白老爷的眼珠子果然瞪得快要掉出来了:“六少爷就是因为这个,才到百卉堂当伙计的?”

    文老爷摇头:“非也,非也,六少爷去百卉堂的这些天里,那个小女娃刚好没有来过,但是昨天她来了,而且她的丫鬟也不知怎的,还和六少爷起了冲突,咱们的人就是看到她那丫鬟跑到另一间铺子去找姓王的那个东家告状,这才起了疑心,再找一间铺子的伙计打听了,才知道那小女娃的身份,据说他们是结义兄妹,一起来西安开的铺子。”

    白老爷这才松了口气,道:“让人盯着那小女娃吧,这兄妹五人来历不明,当兄长的四个咱们也都见过,全是练家子,原本只是防着他们加害六少爷,现在既然查出小女娃又认识七少和秦王府的人,这事就更复杂了。”

    文老爷又叹了口气:“所以说啊,老来得子没有好处,伤神啊!”

    “滚!”白老爷一声断喝,什么人啊,这不是往他心口上扎刀子吗?上个月他刚给自己的小儿子办了满月酒。

    同在西安的秦王府里,却是一片压抑。

    刚刚从京城传来消息,太皇太后要封宜宁郡主为公主,此刻封号还没定下来,但是太皇太后和皇后已经召见了几位勋贵家的夫人,这几位夫人家里都有和宜宁县主年龄匹配的公子。

    太皇太后不但要晋封宜宁,而且还要染指宜宁的亲事。

    正是因为她要染指宜宁的亲事,所以才要晋封宜宁。

    只要宜宁做了公主,她的亲事就不是秦王这个亲生父亲可以做主的了。

    秦王面沉如水,他只有两个孩子了,而且这两个孩子都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宜宁虽是庶出,可却是他唯一的女儿,又是自幼养在秦王妃身边,即使以后他再续了王妃,生了女儿,宜宁也是他的长女,他的掌上明珠。

    他的两个儿子已经在这场政治游戏里牺牲了,他不能再失去儿女了。

    “王爷,郡主一旦封了公主,就要进京谢恩,势必会被太皇太后留在身边,美其名曰祖孙情深,在宫里住些日子,王爷,您要早做打算啊。”一名幕僚说道。

    秦王默不作声,幕僚能想到的,他又有何想不到呢?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进京了,上次进京还是给父皇奔丧,那一次,便是他和两个儿子便成永诀。

    “王爷,郡主毕竟是女儿家,太皇太后除了用指婚的名义把她留在京城,也不会将她如何的。其实出嫁的女儿又有几个能时常回娘家呢?郡主嫁去京城,享公主之荣,无论是夫家还是驸马本人,都不会苛待于她的,对于郡主而言,无非就是换个地方享福而已。”另一名幕僚说道。

    秦王冷笑:“这么说来,太皇太后还是一片好心,为宜宁打算了?”

    那名幕僚怔了怔,连忙说道:“想来是太皇太后见到那些人头后,心里极为不适,想要找回为人母亲的面子,便想到了宜宁郡主,可是......”

    “不用说了,宜宁虽是女子,但是她是本王的女儿,和太皇太后的那些恩恩怨怨,是本王和她兄长的事,与她无关。本王决不会用自己的女儿,来换取太皇太后的信任,呵呵,再说了,即使本王送上宜宁,太皇太后也不会信任本王,她也只不过是暂时杀不了本王而已。”

    书房之内落针可闻,秦王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直到秦王把话说完,先前的那位幕僚才反应过来,噗通跪倒:“王爷,学生糊涂!”

第一七四章 嫁还是不嫁

    上一次周铮拒接圣旨,没要世子的封号,如果这一次宜宁再拒了公主的封号,这是违旨不遵。

    无论是宗人府,还是满朝文武,甚至是朝野上下,只要稍加引导,便不会说秦王不知好歹,而会认为秦王包藏祸心,轻视帝王,意在龙位。

    秦王挥挥手,让幕僚们全都退下。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按按眉心,闭目养神。

    册封公主的事已是迫在眉睫,这个公主是一定要封的,他无法改变。

    那么,就只有宜宁的婚事了。

    秦王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

    那孩子是他养大的,是他看着长大的,和宜宁亲如兄妹。

    如果宜宁有了婚约,对方又是定国公府,即使太皇太后有心阻止,也是无能为力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把定国公府拉下水了。

    萧长敦又如何向太皇太后解释这些年来侄儿的下落呢?

    当年萧长厚死后,萧家二夫人就神志不清了,一天,她抱着年幼的儿子跑出了城,在城门口看到了萧长厚的人头,然后她就彻底疯了,抱着儿子跳下了悬崖。

    几天后,萧家人在崖下找到了被野兽啃食后的白骨。

    后来萧二夫人的娘家还曾到定国公府大闹一场,还去大理寺门前击鼓,状告萧长敦欺凌弟媳和侄儿,当时正值国丧,大理寺自是将此事压了下去,据说后来萧家拿了一万两银子,萧二夫人的娘家便偃旗息鼓,但从此后两家也成了仇人,老死不相往来。

    秦王想到这里,嘴边露出一抹微笑,如果太皇太后得知当年那个死在断崖之下的孩子没有死,会是什么表情?

    太皇太后和杨家恐怕早已忘记了萧长厚了吧。

    但是他周桓不会忘记,萧长厚是他的异姓兄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得知父皇病重后被太皇太后软禁的消息,他就带着他的军队离开了西安。

    他要闯宫,他要杀死那个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后!

    那时的他不如现在强大,论兵力论财力,他都比不上燕王。

    但是他无所畏惧。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父皇已经不在了,京城如同一个张开口的口袋,等着他和他的人落入圈套。

    杨家封锁了一切消息,在京蓟布下重兵,只等着他向陷阱一步步迈进。

    直到他的探子在京城的城门上看到了那颗高高悬挂的人头,他才感觉到了危险。

    他的好兄弟萧长厚用自己的人头阻止了他进京的脚步!

    给他的密信送不出来,除了萧长厚自己的人头,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和警觉,于是萧长厚就让自己的兄长亲手割下自己的头颅,送到太皇太后面前。

    萧长厚的人头在京城的城门上悬挂了整整三个月,直到朝廷终于将太祖皇帝驾崩的消息诏告天下,诸王进京奔丧,秦王才亲眼看到那高高悬挂的头颅。

    秦王站起身来,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把小七视如己出,在心里是早就存了让宜宁嫁给小七的心思的。

    可是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一旦把宜宁与萧家七公子定亲的消息传到京城,十年来如同隐形人的定国公府萧家便回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太皇太后和杨家会怎么做?

    秦王走出书房,外面春光明媚,繁花似锦。

    两名贴身内侍看到他出来了,不敢打扰,默默跟在后面。

    秦王走得很慢,他的心里如同万马奔腾,他漫无目的地在王府里走着,再抬头时,发现自己来到了王妃的院子。

    王妃早已不在了,如今住在这里的是宜宁。

    宜宁没在院子里,丫鬟说她去找沈姑娘玩了。

    秦王嘴角有了笑意,宜宁是真心喜欢沈家的孩子吧,以前只听说那些千金们想方设法往宜宁身边凑,可也没见宜宁主动去找谁玩的。

    沈家的孩子不错,只是心思太重了,不过宜宁和她在一起倒也挺好。

    他虽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无忧无虑,富贵一生,可是他更希望女儿能够有主见有胆识有魄力,像秦王妃那样,做一个令夫君敬重的女子。

    这种敬重不仅是来自出身来自身份,更来自她的素养,她的行事风格。

    内侍引领着秦王走进秦王妃生前住的正院。

    这里曾经是秦王最熟悉的地方,自从秦王妃薨逝后,他就很少再来了。

    秦王妃的院子基本上没有动过,还和以前一样,院子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今年西安的春天比往年要暖和,院子里的几丛牡丹都已经盛开,姹紫嫣红,雍容华贵,光彩照人,一如秦王妃这个人。

    秦王妃生前很喜欢这几丛牡丹,有一次夜里刮大风,秦王妃半夜惊醒,心疼她的牡丹,大半夜披衣下床。

    那时的秦王妃二八年华,也如初绽的牡丹一般娇美。

    秦王妃离开的时候才刚满三十,那么美的一个人,到最后油烬灯枯,瘦得皮包骨头。

    她是思念两个儿子生生熬死的。

    秦王的视线模糊了,他还记得宜宁刚刚出生的时候,秦王妃高兴得不成,抱着小小的人儿给他看:“是位小郡主,是女儿呢。”

    可能是连生了三个儿子的缘故,秦王妃对这个侧妃所出的女儿视若己出,宜宁出生后不久就被抱到她的身边,丁侧妃既高兴又惶恐,小心翼翼地来问孩子哭闹会不会扰了王妃,王妃却告诉她,这个女儿是她生的,永远都是,这是改不了的,让她放下心来便是。

    丁侧妃并不受宠,在那之前,府里人并不把这位侧妃放在眼里

    秦王的视线模糊了,他还记得宜宁刚刚出生的时候,秦王妃高兴得不成,抱着小小的人儿给他看:“是位小郡主,是女儿呢。”

    可能是连生了三个儿子的缘故,秦王妃对这个侧妃所出的女儿视若己出,宜宁出生后不久就被抱到她的身边,丁侧妃既高兴又惶恐,小心翼翼地来问孩子哭闹会不会扰了王妃,王妃却告诉她,这个女儿是她生的,永远都是,这是改不了的,让她放下心来便是。

    丁侧妃并不受宠,在那之前,府里人并不把这位侧妃放在眼里

第一七五章 出家

    宜宁郡主约了沈彤去上次那个马场骑马。

    这是前一天便约好的,沈彤以为萧韧和周铮也会去,见面以后才发现只有宜宁郡主。

    “三哥和七哥去军营了。”春日的阳光照在宜宁郡主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咧开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

    “三哥去军营之前留下话了,除非是和你一起,否则不让我来这里骑马,所以我去找夫人说要出来,夫人就答应了。”宜宁郡主很得意,她才不会告诉丁夫人,是她一早就想和沈彤来骑马,所以才让三哥走时特意交待了的。

    王府里除了秦王,就是周铮说话最有用了,丁夫人当然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就去找秦王求证的。

    沈彤笑了,问道:“郡主喜欢骑马吗?”

    “以前只有一点点喜欢,但是那天看到你驯服火儿,我就特别特别喜欢了,彤彤,你好棒啊!”

    宜宁郡主说着,伸手去摸火儿的马鬃,火儿一个眼角子飞过来,宜宁郡主吓得又把手缩了回来。

    沈彤哈哈大笑,宜宁郡主委屈:“彤彤,你还笑,也不管管它。”

    火儿像是听懂宜宁郡主在数落它,朝着宜宁郡主瞪过来,马蹄子跺得哒哒响,随时就要飞起一脚踹过来。

    宜宁郡主气得大叫:“七哥的马和他一个脾气,被你带走了还不改。”

    沈彤一怔,萧韧的马?她很快就明白了,这家马场有萧韧的股份,火儿当然算是他的马了。

    但是不对,火儿四岁,而这家马场据说是三年前才开的。

    “火儿不是马场里繁殖的?”沈彤问道。

    “当然不是了。那年七哥带着几个人去了关外,回来时带回了火儿,那时的火儿还不到一岁,好看极了,就是不让人碰,后来开了马场,就把火儿养在马场里了。七哥可喜欢火儿了,三哥说他是把火儿当闺女养的,哈哈哈!”说到好玩的地方,宜宁郡主哈哈大笑。

    沈彤明白了,这座马场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当年依靠燕王的势力,在关外开马场的鞑子。

    难怪这几年西北出现在了多座马场,原来当年那些人转投了秦王。

    沈彤抱住火儿的脖子亲了亲,笑道:“原来你是萧韧的女儿啊,你爹真大方,把你让给我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彤彤,我们去前面!”

    宜宁郡主的喊声响起来,打断了沈彤的思绪,她翻身上马,向着宜宁郡主手指的方向去了。

    直到下午,沈彤和宜宁郡主才在书院街口分手,宜宁郡主冲她眨眨眼睛:“说话算数啊,过几天咱们还去马场玩儿。”

    虽然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约定,可是沈彤是不会爽约的。

    一来她也想带着火儿出去遛遛,二来她很喜欢宜宁郡主爽朗单纯的性子。

    可是沈彤和宜宁郡主都没有想到,她们的约定还是没能实现。

    两天后,一名王府内侍来见她:“沈姑娘,郡主让小的来跟您说一声,她不能和您一起去骑马了。”

    沈彤微怔,离她们相约骑马的日子还有几天,宜宁郡主怎么早早地就派人来告诉她了?

    “郡主是有什么事情要忙吗?”沈彤委婉地问道。

    小内侍眼圈儿红了,沈彤见过这名内侍,他是宜宁郡主身边的人。

    “郡主做了一个梦,梦到观音娘娘了,郡主觉得她和佛菩萨有缘份,便求了王爷,要到普渡寺里带发修行......”说到这里,小内侍抹了把眼泪。

    沈彤一听就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呢,当然不是小内侍在胡说八道,而是这一切都是秦王的决定,宜宁郡主一定是不愿意的,否则她身边的内侍也不会这样伤心了。

    “普渡寺在哪里?”沈彤问道。

    “普渡寺在榆林,是榆林有名的寺院,里面都是比丘尼。”小内侍说道。

    原来没在西安,而是在榆林。

    秦王在榆林有重兵,樊帼英也在榆林,宜宁郡主和樊帼英关系很好,他们兄妹连同萧韧都叫樊帼英为姑姑。

    对于宜宁郡主而言,除了西安,榆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郡主什么时候动身?”沈彤问道。

    “今天郡主就动身了,她让沈姑娘不用送她,有机会请沈姑娘到榆林看她去。”小内侍扁扁嘴,又要哭了,普渡寺是尼姑庵,郡主只带了嬷嬷和丫鬟,不让他一起跟着,以后在王府里,没有郡主罩着他了。

    沈彤给了小内侍五两银子和一包糖,让他转告宜宁郡主,她一定会去榆林看望她,小内侍一边吃着糖,一边抽噎着走了。

    没过多久,街上果然传得沸沸扬扬,初时还说宜宁郡主是做梦梦到菩萨,被菩萨点化,传来传去,便成了宜宁郡主梦到天灾地荒,在梦里她跪求菩萨普渡众生,菩萨怜她一片纯善之心,让她在佛前为众生祈福,醒来后宜宁郡主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果真有一座普渡寺,这才到普渡寺修行的。

    当然更多人是在感慨,宜宁郡主只有十一岁,从此就要青灯古佛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芳菲回来说起这件事,黄氏叹了口气,道:“难得这位郡主心地良善,唉,但愿如她所愿,风调雨顺,无灾无祸。”

    欣妩看向沈彤,问道:“妹妹和郡主认识的,郡主平日里一定也是一心向佛的吧。”

    一心向佛?沈彤可没看出来。

    她不动声色,点点头:“郡主是养在王妃身边的,王妃向佛,郡主是受王妃影响吧。”

    欣妩显然对这件事非常好奇,她又问道:“听说榆林那边常有鞑子犯境,郡主在那边岂非不安全?”

    沈彤没有说话,芳菲忍不住插嘴:“阿治哥哥说过,榆林和西安一样繁华,还能看到高鼻蓝眼的西域人呢。”

    是啊,阿治从榆林回来,还给黄氏和欣妩都送了礼物,都是西域来的新奇东西。

    欣妩松了口气,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榆林不是苦地方,郡主过去不用吃苦,菩萨保佑,郡主平安顺遂。”

    回到自己屋里,芳菲道:“小姐,你说郡主会不会真的剃光头发啊?”

    她摸摸自己的小卷毛,虽然她的头发稀稀拉拉,可是她也舍不得把头发剃掉,何况是郡主呢。

第一七六章 居士

    沈彤被她逗笑了,这傻孩子,以为宜宁郡主真的是去出家了。

    宜宁郡主离开的时候,秦王亲自把女儿送到城外三十里,秦王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全都跟随,这么大的动静,不但轰动了整个西北,也轰动了皇宫。

    太皇太后摔碎了面前的杯子,嘴边笑意冷冷:“老四做得很好,很好。”

    给宜宁册封的圣旨还没有出京,宜宁郡主就出家了,虽说是带发修行,可是也不能让她放弃修行进京谢恩了。

    大齐重佛尊道,宜宁郡主以皇室宗女之尊去寺院修行,为万民苍生祈福,这是人人称颂的大功德,她这个皇祖母还能怎么做?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既然她喜欢去寺院,那就一辈子待在那里吧。”

    不久,圣旨传到西安,皇帝感念郡主慈善良德,赐宜宁郡主佛珠一串,经书一部,木鱼一只,改封宜宁郡主为善安居士,普渡寺内建善安堂,以做修行之地。

    这就是夺了郡主封号了。

    从此以后,世上便无宜宁郡主,多了一个善安居士。

    既然是御赐的封号,又赐了修行地,除非有圣旨,否则善安居士便要在那里修行一生。

    秦王派人护送宣旨太监去了榆林,这时,一清道人也回到了西安。

    “先生,本王是不是做错了?”秦王苦笑,他原本只想以修行的名义把宜宁送到榆林,过上几年,宜宁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再找上名目回来便是,可是他太过心急,还是低估了太皇太后的狠辣。

    “王爷是爱女心切,一时疏忽而已,万万不要自责。如今虽有圣旨,但是郡主是在榆林,千里之遥,京城里还能奈何,这道圣旨不过就是找回面子而已。”

    一清道人的这番话,秦王当然也想到了,榆林是他的地盘,太皇太后和杨家的手根本伸不过去,宜宁在榆林还能像在西安一样自由自在,但是郡主的封号却也没有了。

    “宜宁是本王唯一的女儿,三岁时本王便为她请封了,她从记事起就是郡主,如今却成了什么居士,真是笑话!”秦王的手里捏着一串小紫檀手串,这是去年寿辰时,宜宁送他的。

    “郡主开朗清明,不会拘泥于一个封号的,再说,王爷宠爱郡主,郡主今日所失,王爷他朝定会加倍送给郡主”,一清道人说到这里,目光炯炯望向秦王,忽然曲膝跪地,“一清不才,愿辅佐王爷大业。”

    有些事情是你知我知,但是却不会摆在明面上。

    而现在,已经到了必须要挑明的时候了。

    或许秦王还有所犹豫,毕竟那件事只要决定了,他便是乱臣贼子。

    因此,在过去的几年里,秦王想的,也只是占据西北之地,与京城分庭抗礼,一分天下。

    而现在,只是关上门来过日子是不行了,太皇太后是要激怒他,趁着他羽翼未丰之时逼他造反,就如当年那样,做好陷阱等着他跳下去。

    只不过那时的太皇太后是守株待兔,而现在却是张牙舞爪而来。

    一切只是因为如今的太皇太后和杨家比当年更有底气,桂王倒了,豫王倒了,就连威风八面的燕王也死了,而燕王的兵力已尽落入杨家之手。

    现在的太皇太后和杨家足以与秦王一搏,他们不用守株待兔,他们只要把秦王逼反,再坐收渔翁之利。

    秦王俯身双手扶起一清道人,温声说道:“先生大义。”

    一清道人抬头仰望秦王,却没在秦王眼中看到应有的自信,心思急转间,一清道人说道:“王爷定然还是忧心郡主吧,小道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当讲否?”

    “先生请讲,在本王面前,先生没有当讲与否。”秦王说道。

    一清道人眸光中有他这个年纪的人罕有的清亮,宛若星子不染尘埃。

    “小道听闻郡主与沈姑娘私下交好,沈姑娘虽然年幼,但是有智有力,王爷,您看不如请沈姑娘赴榆林陪在郡主身边,既能保护郡主,又能与郡主做伴儿,岂非两全其美?”

    秦王一怔,他没有想过这个。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精灵的身影。

    的确如一清道人所说,若是让沈彤陪在宜宁身边,那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是,秦王忽然不确定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支使沈彤。

    沈彤不是他的手下,甚至于那孩子是想出现时就出现,不想出现时,他竟然都不知道她就在西安。

    “此事不急,容本王想想。”秦王说道。

    走出秦王的书房,一清道人便看到树下站着的朗月。

    看到师傅出来了,朗月远远地躬身施礼,待到师傅走过来,他则默默地跟在师傅身后,谦恭有礼,沉默恭敬。

    一清道人看着朗月清秀的面庞,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他和秦王的对话,他提议让沈彤去榆林,王爷竟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宜宁是王爷的掌上明珠,而且在这件事上王爷对宜宁心存愧疚;沈彤虽是沈氏遗孤,可是也不过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虽然救过王爷,但是却也就是个小孩子而已。

    一个小孩子,贵如秦王,原本是可以对她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

    可是王爷却还要好好想想,再决定是否让沈彤去榆林。

    是不想让沈彤去呢,还是他支使不动沈彤?

    想到后者,一清道人皱起了眉头。

    他见过沈彤,毫无疑问,那个小女娃身上有一种气势,一种令人不可小视的气势。

    他没有亲眼见到沈彤制住那些刺客,但是他却知道王爷身边的那名内侍是个高手,而那名内侍死了,沈彤却毫发无伤。

    这个小女娃太过诡异了。

    而这个小女娃却偏偏出现在西安,又出现在秦王面前。

    不能怪他多疑,而是这小女娃身上有太多令人不解的地方。

    他让人调查过沈彤身边的人,那四个人虽然都有户籍,而且来历清晰,但是那种东西,对于老江湖而言根本是信手拈来。

    沈彤和她的人,都是不应该出现在的人。

    也正因此,她才不能留在西安。

第一七七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

    “师傅,为何要让她离开?”

    回到住处,得知这件事的朗月不解地问道。

    堂屋正中挂着一幅画,画上的人只是背影,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初看似吕洞宾,细看却又不是,因为那人身上穿的并非道袍。

    一清道人走到画像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拜了拜,这才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看着面前的徒儿。

    “你不想让她离开吗?”

    朗月眼底浮现出一抹莫明的神色,他避开师傅的目光,望向面上的仙人,喃喃说道:“只有看到她,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话音刚落,一清道人的拂尘便落到他的头顶,拂尘轻若鸿毛,扫落之处却如泰山压顶,朗月腿上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他只有十岁,还是和同龄女孩差不多的身材,甚至更显瘦弱,一清道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只能看到他头上小小的道髻和苍白的额头。

    默然一刻,一清道人走了出去。

    不知何时,屋外飘起了雨丝,雨润如酥,烟柳依依,

    一清道人独自走在雨中,走出了家门,走在西安城的大街上。

    城里认识他的人不少,可他认识的人却不多。

    一辆宽大的马车在他身边徐徐放缓,一个少年的脸从车帘后探出来:“先生去哪儿,不如上车来,我送你过去。”

    少年语声悦耳,如同玉石相碰,听之忘俗。

    一清道人抱拳施礼:“道人见过三公子。”

    马车缓缓停下,侍从走过来撩起帘子,请一清道人上车。

    一清道人本欲拒绝,可是帘子撩起来了,他也只好道声谢,抬腿上了马车。

    马车里并非只有周铮一人,萧韧也在,两人分座在茶桌两侧,萧韧的亲随小栗子蹲在下首正在削梨。

    看到一清道人,萧韧颔首算是行礼,一清道人早就习惯了萧韧对他的态度,也不着恼,在二人对面坐下。

    马车有窗子,镶着西洋玻璃,敞开着,雨丝从外面斜飞进来,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马车走得很慢,茶桌上的茶水纹丝不动,一清道人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雨雾中的街景,想来这两人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就是出来观雨景的。

    一清道人的头发上还挂着雨珠,半明半暗的车厢里,那雨珠显得格外晶莹,如同一颗颗剔透的珍珠。

    周铮微笑道:“先生也是出来赏雨的吗?”

    “非也,贫道只是出门没有带伞而已。”

    小栗子捧上削好的梨子,梨子切成小块,装在水晶盘里,上面插着牙签。

    周铮自己拈起一块,又给萧韧和一清道人分明递了一块,笑着说道:“来,这梨是小七带来的,咱们都有口福了。”

    难怪是小栗子在削梨,原来是萧韧带来的。现在不是梨子成熟的季节,可是这梨却汁鲜水甜,倒是难得。

    一清道人赞道:“好梨好梨啊。”

    萧韧没说话,把一块梨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刚刚被周铮哄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又冷下去了。

    一清道人知道萧韧眼高于顶,整个王府里除了王爷和周铮,就没有几个是他看得上的,因此,也只当没有看到,对萧韧的冷脸视若无睹。

    周铮问道:“先生是要去哪里?”

    一清道人放下牙签,道:“就是在街上随便走走。”

    “先生真是雅兴啊,雨中漫步,雅致得紧呢。”周铮赞道。

    “既然就是随便走走,那就和我们一起去个地方吧。”一旁的萧韧忽然说道,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冰冷。

    一清道人微微一笑,道:“那贫道就讨扰二位了。”

    他没有问萧韧和周铮要去哪里,但是他已经感觉出来,今天绝不是偶遇。

    萧韧和周铮就是冲着他来的。

    一清道人是刚刚回到西安的,风尘仆仆,还没有来得及去得罪谁,他回来后甚至还没有见过周铮和萧韧中的任何一个。

    他进府也有几年了,几乎是看着这两个人长大的,说真的,这两人并不是天下父母都会喜欢的那种孩子,从小到大惹事生非的事情没有少做,如果不是秦王隔三差五就把他们扔到军营里打磨,恐怕早就成了西安城里有名的纨绔了。

    不过最近两年,周铮和萧韧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暖得让人害怕,另一个冷得也让人害怕。

    当然,害怕的人里不包括一清道人,他对这两人一直是冷眼旁观,从未像其他幕僚一样,在秦王面前苦口婆心“指正”这两人的作为。

    他只是默默看着他们,而这两人对他也不亲近,他在秦王面前的提议,他们从不反驳,但是也不赞同,他和他们,就像是秦王府里的两条平行线,各不相干。

    所以今天萧韧和周铮究竟是几个意思?

    纵然是一清道人胸有沟壑,也想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萧韧的马车,马车外表朴实无华,车厢里却很舒适,桌椅都是固定在马车里的,茶桌上刻着棋盘,四角挂着掐丝银熏球。

    马车穿过一条条街道,路边的景色渐渐模糊,雨越下越大了。

    从窗子外面飘进来的雨丝变成了雨点儿,小栗子过来关上窗子,水渍在玻璃窗上化开,如同置身水幕之内,看不清外面的景致,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二位公子这是要去哪里?”一清道人终于忍不住了,他估摸着马车快要驶出城了。

    “随便走走而已,难得一场好雨,春雨贵如油啊,农人们一定很高兴。”这次说话的居然是萧韧。

    春雨?农人?

    一清道人怀疑萧韧根本就不识五谷,不但他不识,周铮也不识。

    两个不识五谷杂粮的公子哥儿,还要为了一场春雨而感慨,这不诡异吗?

    “贫道刚刚回来,家里还有些琐事要办,不能陪二位赏雨了,不如在前面让贫道下来吧。”一清道人说道。

    “好啊,小栗子,让他们把车停下来。”萧韧说道,听上去并无不快,可能他也觉得这老道无趣,想要快些摆脱掉了吧。

    一清道人松了口气,如今秦王只有周铮一子,无论以后还会不会有儿子,只要看在先王妃和先世子的面子上,秦王也会把一切留给周铮,而萧韧则是秦王一手养大,说他是秦王的养子也不为过,秦王对子女极为看重,一清道人还不想招惹这两个小孩子。

第一七八章 遇上这两个人

    周铮摸出一支玉箫,刚刚放到嘴边,萧韧便道:“你等先生下车后再吹吧,你那吓死人不偿命的箫声,也就我能受得了。”

    周铮哈哈一笑,却没有把玉箫放回去,反倒是对一清道人说道:“让先生见笑了。”

    这就是催他快些下车了,果然,这两个是早就烦他了,说不定已经后悔让他上车了。

    原本还以为他们是故意与他遇到,看来是多虑了。

    马车终于停下,一清道人抱拳,道:“贫道先行下车了,多谢二位的招待,贫道告辞。”

    周铮和萧韧也向他抱拳回礼,比起他上车时,两人的态度全都恭敬不少,一清道人甚至还在萧韧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外面有撑伞的侍从撩起车帘,一清道人转身下车,可是他的一条腿刚刚踩在车凳上,就傻眼了。

    雨下得真大!

    虽然没有夏日的大雨滂沱,但是也比他上车那会儿大了几倍。

    一清道人有些后悔了,他迟疑着一脚车上一脚凳上没有动,旁边的侍从却客气得过头了,伸手就把他拽了下来!

    然后,那侍从撑着伞跳上后面的马车,那辆马车里的显然都是二人的随从们。

    一清道人正想斥责这人不懂规矩,忽听马车里传来丝竹之声,这是洞箫,是周铮在吹箫。

    箫声并不像萧韧说得那么不堪,甚至于有几分功力,随着箫声,两驾马车一前一后掉头而去。

    看着两驾马车离去的背影,一清道人抹一把滴落到眼睛上的雨水,这才看清身在何地。

    看不到亭台楼阁,只有远山如黛,烟柳如雾。

    景色虽美,但却荒凉,没有车马,没有行人,就连野狗也没有一只。

    这里不是西安城,甚至不是西安城外的官道,西安是多朝古都,文人墨客才子佳人不胜繁举,越是下雨下雪的日子,出门赏景的人就越多,就像周铮和萧韧那样,品着茶,下着棋,有的还会带着歌伎,也说不清是奢靡还是高雅。

    但是那些人不会来这里,否则也不会看不到车马。

    有雨,也有风,风里传来渐渐远去的箫声,吹的是熟悉的曲调,却又叫不上名字。

    一阵风吹来,一清道人打个冷颤,春天的雨也是冷的,冷得就像那两个小东西的坏心眼子!

    他们是故意遇到他,然后故意把他扔在这里。

    一清道人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雨天没有太阳,他甚至分不清东西南北。

    好在他还能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走,马车会上官道的,只要找到官道,就能搭车回西安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发现路上的车辙乱了起来,像是反复辗轧过,而在辗轧的地方,是个十字路口。

    一清道人咬牙切齿,这是故意的,那两个熊孩子故意在十字路口让马车反复辗轧,让他无法判断方向。

    雨越下越大,一清道人似乎从未在春天遇到过这么大的雨,春天的雨不是若有若无,缠绵婆娑吗?

    若有若无是没有的,缠绵婆娑却是有的。

    这场雨没完没了,直到天色渐渐黑暗下来,雨仍然再下。

    一清道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拦到了一驾送货的骡车,他上了车,哆里哆嗦缩在一堆大桶的缝隙里,不但没有感到暖和,反而更冷了。

    冷气袭人,宛若寒冬。

    一清道人判断出冷气是从那些大桶里传出来的,黑灯瞎火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伸手一摸,竟然是冰块!

    这是一辆送冰的车!

    西安城里的富户们夏天里都要用冰,但并不是每家都有冰窖,大多数的人家都是要买冰的,蓄冰的冰窖都在城外,一到夏天,这些冰便会一车一车地运送到西安。

    可是现在不是夏天啊!

    “大冷的天,为何要运冰?”一清道人虽然仙风道骨,但是他的不怒自威也是人人皆知的。

    但是知道他的也只限于王府里的人,普通百姓却不知道。

    比如这两位送冰的伙计。

    高胖的伙计大声道:“你觉得是冷天,那是你见识浅,不知道公子小姐们要吃冰镇的鸭梨冰镇的枇杷。这车冰是王府要的,能让你上来搭车,你就偷着笑吧,那么多废话干嘛?”

    一清道人忽然想起在马车上吃到的梨子,原来这车冰是王府要的,西安只有一座王府,萧韧和周铮不是让人去送冰,而是让送冰的车刚好带上他!

    他是应该感谢他们呢,还是应该感谢他们呢?

    正在天香楼吃羊肉锅子的萧韧和周铮不约而同打起了喷嚏,周铮笑道:“一定是一清子在骂你。”

    萧韧冷哼:“他骂我就骂我吧,为何你也打喷嚏?”

    周铮委屈:“我一定是被你连累了。”

    “那假道士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好心好意派辆车去接他,他还骂你,所以还是我说的对,对他这种人,就不能慈悲为怀。”萧韧吃一口羊肉,又喝了一口酒。

    周铮叹了口气,道:“明天他肯定会到父王面前给我们告上一状。”

    “告我们什么?”萧韧眨着无辜的眼睛很是不解。

    萧韧的睫毛很长,周铮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笑了,小七装起无辜来真有趣,不对,是像一个人。

    “小七,你说父王会不会真的听了一清子的话,让沈姑娘去榆林啊?”

    其实周铮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虽然宜宁表面上是去修行,太皇太后还派了二十四衙门的太监过去监工修建那个什么善安堂,可是榆林是自己的地方,岂会让那些人把宜宁治住了,父皇派去的人定会把那些人早早地打发回京城,到时候宜宁还能像在西安时一样,甚至还会更自由,养尊处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果沈彤去了榆林,宜宁就有伴了,她们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在西安时就能玩到一起,去了榆林可以一起骑马,一起逛街,还能跟着樊帼英一起去军营里玩,这在西安时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这两年,父王书房里的事从不会瞒着他,于是周铮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刚好遇到萧韧,他就随口说了,结果就这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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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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