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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四章 执意要见

    四目相对,萧韧眸光冷冷,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小柴一时竟然无法确定,萧韧是认出他了呢还是没认出他呢?

    垂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地动了一下,那种被狗咬的感觉又回来了。

    萧韧的眼睛从小柴脸上掠过,迎向走过来的阿治。

    他冲阿治点点头,阿治也没想到萧韧会来,连忙把萧韧让进里间。

    有小伙计进来上茶,萧韧的目光在小伙计脸上扫了一下,便看向阿治,道:“王府要派人去榆林,我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东西带给沈姑娘。”

    来上茶的小伙计穿的衣裳和外面那只狗是一样的,那只狗是什么时候来西安的,而且还在百卉堂当了伙计?

    沈彤知道吗?

    虽然过去了好几年,可是那只狗化成灰,他也认的!

    何况那只狗除了个子长高了一些,容貌并没有改变,还是那副贱贱的模样。

    阿治心里一动,如果只是来问问,王府那边随便打发一个人来就行了,何用劳动萧七少的大驾?

    今天萧韧过来,应该还有其他的事。

    阿治连忙陪笑道:“多谢七少美意,刚好我们也有些东西要捎去榆林。”

    萧韧道:“听说你们铺子里有位大师傅?”

    阿治心下了然,蓝师傅的事情只有他们几人知晓,萧韧一来就提起沈彤,现在又问起蓝师傅,想来是沈彤告诉他了。

    “蓝师傅身体有恙,平时不见客的。”阿治说道。

    “我执意要见呢?”萧韧问道。

    “那......七少随我来吧。”阿治边说边撩起了帘子。

    百花迎春的帘子后面,一头白发的老仆正用小秤称量着材料,满脸疤痕的瘦削男人端坐在炕上,阿治带着萧韧走进来,男人似是不觉,目光平静地看着老仆手中的小秤。

    阿治没有说话,直到老仆把小秤里的东西倒进瓷罐,阿治才向萧韧引见:“这位蓝师傅就是咱们百卉堂的大师傅。”

    他又向蓝师傅介绍萧韧:“这位是......”

    “不用了”,阿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韧开口打断,“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胭脂水粉都是怎么做出来的而已。”

    现在看到了,他转身走了出去。

    阿治走在萧韧身后,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一眼蓝师傅,蓝师傅依然端坐,纹丝不动,宛如老僧入定。

    萧韧没有停留,他大步走出百卉堂,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铺子门口,那几位还没有离开的女眷才透出一口气来。

    “掌柜的,刚刚那位是哪家公子啊,好大的气派。”

    阿治笑得见眉不见眼:“秦王府的,萧七少。”

    “啊?萧七少啊!。”

    “萧七少来逛脂粉铺子?也没见他买什么呢......”

    刚刚还被莺声燕语围绕其中的小柴已经被冷落了,那些女子似乎已经忘了她们是来买胭脂水粉的,当然,更忘了还在卖力给她们推销胭脂水粉的漂亮小伙计。

    阿治笑逐颜开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一转身,阿治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萧韧不是来见蓝先生的,他是来让蓝先生见他的。

    可是这样,算不算打草惊蛇呢?

    ......

    夜色澜珊,街上已经宵禁,老仆上了最后一块门板,转身走进后堂。

    还没有撩开帘子,便听到啪的一声,老仆吓了一跳,这是杯盏碎裂的声音。

    蓝师傅坐在炕桌前,他惯用的杯子滚落到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您没烫着吧?”老仆连忙走了过来。

    “无妨,无妨,是我不小心。”蓝师傅光秃秃的手腕上还有水渍,想来是没有拿稳,杯子掉到炕桌上,又滚落在地上。

    老仆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重又拿了新杯子,给蓝师傅倒上茶。

    蓝师傅嘴角挂着微笑,他的脸上疤痕交错,笑起来格外诡异。

    老仆叹了口气,在炕沿上坐下。

    “今天来的那个人......”

    “无妨,一个好奇的孩子而已。”蓝师傅淡淡地说道。

    “他是有备而来,他是秦王府的人。”老仆忧虑地说道。

    “是吗?我长年不出去,竟不知晓。”蓝师傅的口气并没有因为这个忽然听到的消息而有丝毫起伏。

    “他今天来了,却什么也没有做,他究竟想做什么?”老仆说道。

    “我已是废人了,苟且残喘而已,他看到也就安心了,无妨。”

    短短几句话,蓝师傅已经说了几次无妨。

    “要不咱们走吧,离开这里,沈姑娘和秦王府的人走得太近,您在这里不安全。”老仆眼中已有泪花。

    “不,我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天下之大,没有一处比西安更安全,放眼西安,也没有一处比这里更安全。”蓝师傅用两个手腕夹起茶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您执意留下,是为了......”老仆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这不是他能说的,那些名字,那些人,他不配提起。

    “没有原因,只是我觉得这里安全,想要留下而已。”蓝师傅放下茶杯,静静地望着那道百花争艳的帘子,他的目光平静,平静得一如那纹丝不动的门帘。

    只是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只要有人轻轻撩动,依然会风摆杨柳,驿动不安。

    清水巷里,小栗子闪身走进书房:“七少,那边没有动静。”

    萧韧嗯了一声,道:“风组的人回来了吗?”

    小栗子正要说话,大饼走了进来:“七少,风组的人回来了。”

    跟着大饼走进来的,是一个打扮如同小贩的年轻汉子,他抱抱拳,道:“风组刘凡前来复命。”

    “说吧。”萧韧说道。

    “百卉堂的那名学徒名叫柴韫,住在城南两家巷的白家。这个白家就是黑记羊肉铺的东家,柴韫住在这里已有两月有余。”刘凡说道。

    “柴韫?他姓柴?”萧韧冷笑,真不错,连姓都改了。

    “对,他还有两个小厮,也住在白家,百卉堂的人都叫他小柴,他在百卉堂里做事已有三个月,是铺子里做事最勤快的伙计。”

    三个月?也就是说沈彤还在西安时,这个什么小柴就已经在百卉堂了。

    沈彤见过他了?

第一九五章 水袖一甩

    风组的人回来了,雨组的人却只是派人送过两次口信,他们的人却是直到次日天亮才回到清水巷。

    蓝师傅一夜未动。

    百卉堂的大门关上以后便没有打开,就连那名老仆也没有出来。

    “他们有何异样吗?”萧韧问道。

    “有,那名老仆每天打烊后都要去武记牛肉铺买酱牛肉,昨天没有去。”雨组回复。

    萧韧浅笑,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来,对小栗子说道:“去咸阳。”

    咸阳地牢里,金旺正看着对面的少女出神一,这里不再黑暗,而且他已经被换到了另一间牢室,与其说是牢室,不如说是雅室。

    墙上有画,桌上有花,屋里还有低声吟唱的少女。

    少女穿着红纱做成的衣裳,她的脸白如美玉,她的唇红如樱桃,她的声音宛若天籁。

    她是红袖。

    红袖一曲唱完,金旺痴痴地看着她,红袖掩嘴轻笑:“班主,红袖唱得可好?”

    “好,唱得好。”金旺抚掌,单调的掌声显得格外刺耳。

    “班主,红袖还能在台上唱戏吗?”红袖唇边的笑容渐渐散去,忧愁浮上她的眼,她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爱唱戏,等你离开这里,就找个正儿八经的戏班子,凭你的才艺,哪个戏班子都会收下你的,到时你就能上台了。”金旺的心里一阵酸楚,可惜他看不到了。

    “班主,你还能看我唱戏吗?”少女的声音里有期盼,还有向往。

    金旺没有回答,无论生死,他都看不到她在戏台上翩跹的身影了。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金旺站起身来,把红袖挡在身后。

    屋门从外面打开,四名兵士簇拥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锦衣华服,丰神俊朗,只是一双眼睛却冷如寒潭。

    金旺下意识地挺起胸膛,轻声对身后的少女说道:“别怕,别怕。”

    少年在桌前坐下,鹰隼般的双眸看向面前的一对男女。

    金旺哑声说道:“我全都说了,请你也如约放她走吧,她什么都不知道,你答应过我的。”

    萧韧点点头,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我这就派人送她离开。”

    他挥挥手,两名兵士上前,显然是要带走红袖。

    红袖吓了一跳,她又想起那天正在练功的她,突然被闯进来的一群兵士带走的情景,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金旺的手臂:“班主,我......”

    就在她的手触到金旺手臂的那一刻,金旺的身子猛的一颤,但是随即,他便甩开了红袖的手。

    “带她走吧。”

    泪水从红袖的眼中滑落,她忽然意识到,她可能再也见不到面前这个男人了。

    每当金婆子训斥她的时候,这个世故油腻又有几分奸滑的男人,都会嘻皮笑脸地把金婆子叫走......金婆子很凶,稍有不悦就会打人,戏班子的姑娘或轻或重都会金婆子打过骂过,只有她每次都能饶幸逃过,她以为是她的运气好,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所谓好运气都是来自这个男人。

    红袖含着泪,忽然唱了起来,那是她最拿手的曲目,她唱过无数次......

    伴着吟唱,她轻舞水袖,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金旺嘴边含笑,如痴如醉......

    良久,萧韧开口:“她会很安全。”

    “嗯,我信你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的。”金旺说道。

    以萧韧的地位无需骗他,萧韧说过不会为难红袖,那就真的不会为难她。

    “你只有这一个要求吗?”萧韧又问。

    “除此之外,我当然还想有要求,但是比起这个,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金旺说道。

    “好。”萧韧正襟危坐,他在等,等着金旺说出他最想知道的那些事。

    那些事,是金旺最后的底牌,也是他用来交换的筹码。

    交换条件,就是让红袖安全离开。

    “我是死士,十二岁时进入死士营。我们称呼死士营的主人为主上,但是我从未见过主上,金婆子也没有见过。”

    “我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带着戏班子来西安,西安这边接应我们的是高子和。”

    “你说的茅家学堂的左先生,我是不认识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们一起的。”

    “高子和亲戚家的孩子,我见过几回,是不是死士营的孩子我也不知道。因为死士营每隔一两年就会纳入新血,这些新血都是小孩子,小的七八岁,大的十一二岁,死士都是从小培养的,高子和亲戚家的那个孩子,我看着有点像,因为普通孩子的眼神和行事不会是那样的。”

    “是哪样?”萧韧好奇地问道。

    “沉稳、冷静,虽然一脸天真,可是一转眼一回眸,却又有着孩童没有的冰冷。”金旺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他说的是那个孩子,也是曾经的自己。

    萧韧却猛然想起一个人来,金旺说的那个人,其实也像是她。

    沈彤也是这样的。

    怎么会呢?虽然陶世遗想把沈彤送去死士营,但是沈彤逃脱了啊,这一点上沈彤没有说谎,她的确从柳家湾出来就遇到了蒋双流,然后就去了京城。

    可是沈彤为何和金旺描述的那些死士营的孩子如此相像呢。

    或许,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吧。

    “书院街的沈家,也就是刘嫂子去的那一家,你知道些什么?”萧韧问道。

    “刘嫂子是死士,她早就来西安了,那时我们接到任务,接应钟陵县主,刘嫂子名叫丙二,她是丙组最强的三人之一。可是那一次钟陵县主没有成功,我们这些人也就没有发挥作用。”金旺说道。

    “原本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萧韧问道。

    “我们的计划?我们的计划就是钟陵县主失败之后,给她收拾烂摊子,也就是杀死她们七个人,消灭一切痕迹。”金旺说到这里时又笑了,这就是死士,无论成功与否,主上让你死,你就要死。

    “钟陵县主的刺杀失败,她们也全都死了,那你们留在西安为何还没有走?”萧韧问道。

    “我们留在西安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通过戏班子,混进秦王府”,金旺顿了顿,道,“但是高子和应该还有其他任务,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在西安十几年,已经娶妻生子,那些都是真的,那是他真真正正的妻儿,不是假扮的。”

第一九六章 杀人了

    那日,跑了老板的彩云飞照常营业,热闹如故。

    一个伙计打扮的少年站在彩云飞对面张望。

    有人认识这个少年,他是高记笔墨铺的伙计。

    高记笔墨铺门面不大,生意也一般,仅是糊口而已,但是高记笔墨铺的老板有个爱好,就是听戏,尤其是喜欢听小坤班的戏。

    西安是大城,来来往往的戏班子过江之鲫,但是全是女子唱戏的却只有小坤班一家。

    明眼人一笑了知,原来这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高老板,骨子里也不安份,是个好(防)色的。

    “你们东家怎么没来?是不是老板娘管得紧,不敢出来了?”有人调侃

    小伙计脸上胀得通红:“才不是呢,今天没有戏,东家让我来看看明天有没有。”

    “彩云飞每天都有戏,但是唱戏的都是男的,你们东家只想看小坤班唱戏对不对啊?”众人轰笑。

    小伙计臊得不成,一溜烟儿地跑了。

    一个小贩从人群里挤出来,悄悄跟在小伙计身后......

    彩云飞里传来喝彩声,台上的武生抱拳,身子向后腾起,在半空里翻了个筋头,稳稳地落在戏台上。

    高记笔墨铺里一如往常地冷清。小伙计走进去,只见铺子里大门敞开,却没有一个人。

    “老板,老板!”小伙计大声喊着。

    没人回答。

    小伙计嘟哝:“不知去了哪里,大门都不锁,也不怕让人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去看钱匣子。

    钱匣子里平时不用放很多钱,就是碎银子和铜板而已。

    铺子里只雇了一个伙计,老板不在时,就是他来收钱,钱匣子没有上锁,打开盖子一目了然。

    可是钱匣子里只有几个铜板,连个银角子也没有了。

    小伙计吓了一跳,老板一向只在打烊后才会把钱匣子里的钱取出来,现在还没有打烊,钱呢?

    莫非是刚刚进过小偷,把银子给偷走了?

    小伙计大惊失色,抱着空空如也的钱匣子便往铺子后面跑。

    老板的家就在铺子后面,老板或许回家了。

    “老板,老板娘!”

    寂静无声。

    小伙计忽然停下了脚步,他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味道,虽然陌生,但是他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血腥气!

    他见过杀猪宰羊的,就是这个味道,这种味道只要闻到过就不会忘记。

    不是逢年过节,老板家里怎么会杀猪宰羊?

    难道是杀鸡?

    小伙计的心里忽然不安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正是夏天,屋门敞开,隔着一道竹帘子,血腥气扑面而来!

    小伙计手指微微发颤,他一点点撩开帘子,外面明亮,堂屋里就显得光线昏暗,他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小伙计吓了一跳,一声老板还没有喊出来,就看清楚地上那人是个女子。

    女子穿着姜黄的比甲,那是老板娘的衣裳,今天早上他还看到老板娘穿着这件衣裳。

    小伙计吓坏了,他连忙上前,老板娘的脖子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偏向一旁,看得仔细了,原来脖子和肩膀只连着一点,鲜血正从分割的地方汩汩涌出。

    “啊~~杀人啦!”

    守在门外的小贩听到叫声,连忙也跟着喊了起来,片刻后,过往的行人、周围的邻居全都涌了进去。

    高子和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全都倒在血泊之中,早就断气多时了。

    小伙计吓得面如土色,衙门里的人询问他时,他只是反复在说“死了,死人了。”

    高家被灭门了,只有高子和下落不明。

    书院街上,沈家大姑娘沈欣妩挎着篮子出来,迎面遇到隔壁许安家的帮佣婆子。

    婆子看到欣妩,又看看她手上的篮子,奇怪地问道:“刘嫂子呢,怎么是大姑娘出去买菜啊?”

    在婆子的记忆中,沈家的这位大姑娘很少出门,每天都在家里做针线,倒是二姑娘彤彤常常出来,但是也不会去买菜。

    欣妩向婆子笑了笑,轻声说道:“今天刘嫂子没来,家里没有菜了,我去买一点儿。”

    “刘嫂子没来啊,大姑娘和我说一声说行了,我去买菜时多买一些就是了。”婆子笑着说道。

    “那有劳大娘了”,欣妩说道,她一向是个彬彬有礼的姑娘,“阿娘吃得清淡,大娘帮着买些青菜香菇和豆腐就行了。”

    说着,欣妩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婆子笑着接了,也接过欣妩的篮子,去帮着买菜去了。

    见婆子走远,欣妩四下看了看,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晚上,阿治和王双喜回到家里,饭菜已经摆在桌上,阿治皱眉,问道:“我们给的家用不够了吗?”

    婆子正端了最后一道菜进来,闻言忙道:“够的够的,还有不少呢。”

    阿治指指桌上的饭菜,道:“那怎么都是素的,大娘,你看我们哥俩像兔子吗?”

    婆子被他逗笑了,忙道:“今天我帮隔壁沈大姑娘去买菜,看到今天的青菜都很新鲜,便也给咱家多买了一些,爷们儿想吃肉,明天我做红烧肉给你们吃。”

    王双喜从不挑食,他不似阿治这般无肉不欢,这会儿已经拿起了筷子,闻言,他的眉头动了动,问道:“你去帮沈大姑娘买菜?她们家的刘嫂子呢?”

    “刘嫂子没来上工,我出门时刚好遇到沈大姑娘提着篮子要去买菜,哪能让个小姐去买菜啊,我就帮她买了。”婆子笑着说道,许安临走时叮嘱过她,让她平日里多帮帮沈家,回来还要给她加工钱呢。

    “刘嫂子没来?”这一次阿治也反应过来。

    “是啊,没来。听沈大姑娘的口气,刘嫂子也没有告假,就是说不来就不来了,哎呀,平日里看她做事倒也靠谱,没想到也会这样,做我们这行的,就怕不给东家打招呼就撂摊子的。”婆子嘟哝着,解下围裙准备收工回家。

    “大娘,你先别走,劳烦到沈家问问,刘嫂子可有让人来告假?”王双喜沉声问道。

    随手之劳,婆子欣然应允,片刻后婆子回来,刘嫂子昨天还好好的,不像是生病或者家里有事的,但是今天就是没有来,也没让人帮着告假。

第一九七章 真正的目标

    那天刘嫂子没有来,第二天依然没来,到了第三天,阿治打发自家的婆子去刘嫂子家里看看,婆子去了,刘嫂子家里铁将军看家,门窗紧闭。

    阿治亲自去了茅家学堂,刘嫂子的儿子刘小安在茅家学堂念书。

    刚到茅家学堂,就看到七八个孩子背着书包站在门外,和刘嫂子家里一样,茅家学堂也锁着门。

    “先生没来,昨天就没来。”

    “高小富和高小贵死了,刘小安不知去哪里了。”

    “刘小安和高小家高小贵是表兄弟呢。”

    ......

    萧韧自认为抓捕小坤班的事做得隐蔽,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一夜之间,高子和、刘嫂子、茅家学堂的先生,连刘婆子的儿子刘小安,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四个人都是最平凡不过的人,高子和其貌不扬,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刘嫂子容貌中等,衣著朴素,无论怎么看,她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市井妇人;刘小安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茅家学堂的那位先生潦倒落迫,身上的布衣就差打补丁了,这种屡试不第的读书人,随处都能看到。

    就是这样的四个人,却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城门官兵没有印像,每天出城的人那么多,何况是这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四个人呢。

    然而他们走了,抢在萧韧的人赶到之前,全都消失了。

    高子和的妻儿都死了,根据金旺所说,那些真的是高子和的妻子和儿子,他们是真正的夫妻,真正的父子。

    他们死了,就更加查不出高子和的事了。

    至于是谁杀死了他们,无从得知,或许是高子和自己,也或许是另外三个人,总之,无论杀死他们的人是谁,都是高子和允许的,甚至到是高子和亲眼看着他们死去的。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如果说有错,错在他们不幸成为死士的妻儿。

    牢室里的金旺把他知道的最后一件事告诉了萧韧。

    “虽然不知道高子和留在西安的真正原因,但是我怀疑他是在这里监视一个人的。”金旺说道。

    “监视一个人?是谁?”萧韧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高子和与丙二,也就是刘嫂子,他们是在执行同一个任务。小坤班刚到西安的时候,高子和并没有来找我们,还是我在街上遇到丙二,这才和他们联系上的。丙二是死士营里能排进前十的高手,我们全都认识她,她看到我们时也很吃惊,显然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我们也来了西安。”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在执行什么任务,但是看丙二的打扮像是当佣人的,你们不妨从她的东家着手,应该就能查出来了。”

    萧韧的心沉了下去,丙二就是刘嫂子,刘嫂子的东家就是沈家。

    但是沈彤一家是去年才来西安的,高子和潜伏十年,肯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那么他奉命留在西安,是为了监视什么人呢?

    高子和娶妻生子,妻子只是寻常妇人,并非死士。妻儿是他最好的掩护。

    他做好了长期潜伏的准备,他也的确潜伏了十年。如果金旺和小坤班没有出事,高子和还会潜伏下去,或许他会看着儿子们长大成(防)人,娶妻生子。

    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死士营派人监视了长达十年之久?

    萧韧想到了一个人。

    会是他吗?

    “金旺,你并非是我抓到的第一个活着的死士,在你和金婆子落网之前,我手里还有一个人。”萧韧说道。

    金旺怔了怔,随即便想起来了,他道:“是钟陵县主或者她身边的人吗?”

    “对,她和你一样,就住在这座地牢里。”

    萧韧问完就走了出去,这间牢室,短期之内他不会再走进来了。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厚重的木门从外面锁上。

    金旺忽然就明白了萧韧最后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他也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死了,萧韧会让他也留在这里,就像那名死士一样。

    萧韧不杀他。

    萧韧也不让他死。

    萧韧要把他留在这里。

    所以,他只能活着。

    红袖虽然被放了,但是萧韧想要杀死她,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所以为了红袖,他也要活着。

    金旺笑了,为自己找到这么好的理由活下去而笑。

    真的好笑啊,做为死士,他没有活下去的资格,现在有人让他活着,他却还要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但是,无论如何,活着也应该比死了更好吧。

    金旺想见见那名依然活着的死士,既然是钟陵县主身边的人,那一定是个女的。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又是给自己找了什么理由,才能活到现在的。

    千里之外,远在榆林的沈彤正在看信。

    信是萧韧写来的,他告诉沈彤,刘嫂子叫丙二。

    丙二啊!

    沈彤也见过丙二,丙二一直都在死士营,她是教习。

    死士营里有多位教习,丙二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不用出去执行任务,所以也就不会有死伤。

    丙二一直都活着,直到沈彤最后一次离开死士营时,丙二也还活得好好的。

    沈彤不知道前世的时候,丙二有没有来过西安。

    即使来过,也不会是来到沈家吧。

    因为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死士营里了,不仅她在,辛五也在。

    前世此时,母亲不知身在何处。

    因此,丙二没有出动。

    但是辛拾却是在西安的,他出入戏班子,学会了唱戏,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沈彤才会想到要去戏班子里抓人的。

    既然前世的时候,她和辛五都没在西安,那么辛拾为何还会来?

    难道前世的时候辛拾还是来给丙二做假儿子的?那么丙二又是在谁家里帮佣?

    难道......难道那个时候,在西安的是母亲?

    想到这里,沈彤的心砰砰直跳,当刘嫂子在家里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认为刘嫂子是为了欣妩而来,再或者也是为了她,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前世欣妩和她都在死士营里,可是辛拾却还是学会了唱戏,如果那时丙二也在西安的话,那么他们的目标就不是欣妩和自己,而是母亲!

第一九八章 酒不醉人

    很多时候,人的想法一旦萌芽,便如野草一般野蛮生长。

    匕首在沈彤手中上下翻飞,如同小女孩玩羊拐一般轻松自如。

    芳菲学着小姐的样子,把前几天刚买的一柄小刀在手中把玩,咣啷一声,小刀掉到地上,多亏她躲得快,差一点就插到她的脚上了。

    芳菲颓然地捡起小刀,羡慕地看着小姐手上的匕首,那把匕首就像长在小姐手上似的。

    她叹了口气,把小刀洗洗干净,削了只苹果。

    芳菲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小姐有心事。

    沈彤的确有心事。

    但凡是心事,那就是不想对人说起的。

    沈彤一遍遍地把玩着匕首,两世以来,这都是她想心事时会做的事。

    盛夏炎热,但是宜宁郡主所在的地方,是不会缺少冰的,就连沈彤的屋里也摆了冰山,凉意习习。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宜宁郡主的声音:“彤彤,来跳百索吧。”

    嬷嬷们好生相劝,可是宜宁郡主还是要跳百索,沈彤也不反对,两个人连同几个丫鬟,玩了半个时辰,全都晒得红彤彤的,衣裳都被汗浸透了。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沈彤神清气爽,换了干净衣裳,去找宜宁郡主吃饭。

    宜宁郡主献宝似的拿出一瓶酒来,酒用水晶瓶子装着,丹红如血。

    “这是西域人的葡萄酒,用冰镇了一下午了,瞧,有三瓶呢,一点儿也不辣。”

    在西安时,宜宁郡主见过父兄喝过这种酒,可是无论是父兄还是丁侧妃,全都不让她喝酒,现在到了榆林,没有人管着,当然要喝个够啦。

    酒里加了果子和冰糖,不但不辣,也少了酸涩,配着同样偷偷从外面买回来的腊牛肉,真是人间美味。

    宜宁郡主感慨:“我已经有八天没有吃过肉了,嘴里淡出鸟来了。”

    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粗话,一旁的嬷嬷直皱眉,正想出言告诫,宜宁郡主挥挥手:“嬷嬷,你就让我放松放松吧,我很可怜的。”

    是啊,十一岁的小姑娘离乡背井住在寺院里,清规戒律一大堆,想吃口肉还要偷偷摸摸,嬷嬷心里不忍,悄悄退了出去。

    宜宁郡主索性挥挥手,对屋里服侍的丫鬟们说道:“出去,都出去,今天不用你们服侍了。”

    因为是偷偷吃肉喝酒,所以能留在身边服侍的也只有几个亲信,现在全都退出去了,屋里只有宜宁郡主和沈彤两个人。

    “来,彤彤,我们今天不醉不归,嘿嘿,我还没有喝醉过呢,可惜这酒不醉人。”宜宁郡主咕咚咚喝了半杯。

    沈彤长叹:“我比你好一些,偶尔还能出去解解馋。”

    “彤彤你不够意思啊,为什么不给我带些回来?”想想没有肉吃的日子,宜宁郡主流不尽的辛酸泪。

    沈彤哈哈大笑,给宜宁郡主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是我不对,我敬你!”

    “下次不许这样了,好姐妹,有肉大家一起吃!”宜宁郡主一饮而尽,喝酒的感觉真好啊!

    “有肉一起吃!”沈彤同样一饮而尽。

    “彤彤你知道吗?我在王府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这样喝过酒,唉,父王管着我,母妃管着我,三哥七哥管着我,夫人也管着我,还有乳娘啦嬷嬷啦,她们都能管着我,我好羡慕你啊!”宜宁郡主索性把整瓶酒拿到自己面前,又把另一瓶推到沈彤面前。

    “是啊,阿娘从来不会管着我,我想去逛街就去逛街,我想不学针线就不学针线,我要来榆林,阿娘也只是问了一句,便答应了......”沈彤说到这里,趴在桌子上格格地笑出了声。

    “我如果也像你这样就好了,彤彤,我长这么大,榆林是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不对,不对,我也只来过榆林,除了西安和榆林,我哪里也没有去过......”宜宁郡主打了个嗝儿,真好,就连酒嗝儿都是甜的。

    “彤彤,我想王府了......我想父王......想夫人......想大黄......”宜宁郡主的眼皮很沉,她半眯着眼睛,又喝了一口酒,这酒真好喝,甜甜的。

    沈彤依然趴在桌子上,她的面前有酒,酒香熏人,她似乎回到曾经去过的那片山谷:“我去过很多地方,很多......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我想做个好女儿,可我好像失败了......失败了......”

    谁说这酒不醉人啊,丫鬟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醉得人事不知的小姑娘抬回各自的卧房。

    沈彤醒来时,已是次日的晌午,她揉揉眼睛,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小姐,你醒啦!”芳菲端过一碗酸梅汤,笑着说道,“润润嗓子吧。”

    嗓子果然又干又涩,一碗酸梅汤下肚,嗓子舒服了,沈彤也想起昨天的事来。

    “我喝醉了?”沈彤迟疑了一下,没等芳菲回答,又继续问道,“我喝醉以后说了什么?”

    “小姐整晚都在喊阿娘,您一定是想家想太太了”,芳菲扁扁嘴,“我也想家了,我想桔子,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桔子被阿治哥养瘦了。”

    沈彤弯了弯嘴角,芳菲说错了,她来榆林这些日子,从来也没有想过家......

    她尝试过要做一个好女儿,可是她没有做到。

    她甚至都不想家......

    下午的时候,当芳菲举着一支糖人儿跑进来时,就看到沈彤神采奕奕的笑脸。

    “小姐,糖人儿!”芳菲把糖人儿在沈彤面前晃了晃。

    这是她们主仆才懂的。

    离普渡寺不远有间小小的素菜馆子,沈彤和芳菲赶到的时候,伙计已经把菜上全了。

    望着一桌素菜,沈彤无奈地笑了。

    “下次能换个地方吗?”沈彤问道。

    “没办法,离这里近的都是素菜馆子。”许安也笑了。

    “有什么事吗?”沈彤没拿筷子,这些用豆腐做的素鸡素鸭,她实在没有胃口。

    “上次阿治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脂粉铺子的老伙计,我们也找到了。他说就在半个月前,还有人打听过十几年前在榆林脂粉铺子的事,因为那人之前听阿治打听过,所以就留了心眼,什么也没有说。”许安说道。

第一九九章 下下签

    蓝师傅足不出户,除了百卉堂的人,没有人认识他。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告诉那人若想活命,就闭上嘴吧,还有罗喜也一样。”

    无论当年那个齐师傅是不是现在的蓝师傅,沈彤也不想再赔上活生生的人命。

    罗喜和那个老伙计一样,他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只是刚好曾经遇到过一个人而已。

    “沈姑娘,我们来找你就是问问你,是不是把那人灭口算了,免得他把消息再卖给别人。”其实他本来就想直接灭口的,可是许安拦着。

    “不用灭口,吓吓他让他闭嘴就行了。”沈彤说道。

    许安和路友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待到沈彤走出素菜馆子,路友忍不住了,他对许安说道:“沈姑娘是不是转性了?不对,妖怪变成(防)人了?”

    “什么意思?”许安明知故问。

    “老许,别说你看不出来,咱们刚认识沈姑娘时,她是什么人?根本不是人,她就是妖怪,当年那几个飞鱼卫,就是她让我杀掉的,一个活口也不能留。可是现在呢?就连罗喜和那个老伙计,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也要让他们活命。”路友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在破屋里,沈彤是如何命令他杀人的。

    许安笑了,云淡风清:“当年沈姑娘让我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比如那些飞鱼卫,比如平婆子,现在面对的是罗喜这种普通百姓,沈姑娘留下他们的性命有何奇怪,难道你想看到沈姑娘什么人也不放过全都杀光吗?”

    路友抓抓头皮,是这样吗?妖怪也能有善心吗?

    沈彤从不认为自己有善心,一个从小就以杀人为生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善心。

    她只是不想伤及无辜而已。

    西北四季鲜明,但是春秋很短,夏天过了,暑气还没有完全散去,便过了中秋,天气渐渐凉快起来,一场秋雨过后,人们便换上了夹棉的衣裳,冬天悄悄来了。

    转眼便到了年根底下,这是宜宁郡主第一次没在王府过年。

    她忽然紧张起来,拉着沈彤的手问道:“彤彤,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回西安了?”

    “怎么会呢?王爷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去的。”沈彤仔细回想前世时听到的看到的,无奈,她的记忆里是没有宜宁郡主这个人的。

    西秦军还没有打到京城,秦王便称帝了,他的膝下只有一位三皇子。

    以秦王对宜宁郡主的宠爱,肯定会早早地封宜宁为公主的,可是沈彤却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公主。

    前世的时候,宜宁去哪里了?

    或许也如这世一般,宜宁到了榆林做了居士,可是那个时候秦王已经起兵了,即使他没有把儿女们带在身边,宜宁郡主也应该早就回到西安了,可是为何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呢。

    “彤彤,你陪我到求签吧,我听说普渡寺求签很准的。”

    来到榆林一年了,就是住在普渡寺里,无论宜宁郡主还是沈彤,都没有想过要去求签。

    她们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对于这些事情并不相信。

    可是现在宜宁郡主主动提议去求签,她心里一定是忐忑之极吧。

    她们打扮成普通香客的样子,出了慈安居,没有带随从,也没有惊动寺内的尼姑。

    今天是初一,来上香的女眷很多,她们夹杂在香客里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女儿。

    求签的人也很多,等了好久才轮到她们,宜宁郡主先求,她学着香客们的样子摇晃签筒,啪的一声,一支签掉到地上。

    “忽入深山去路迷、不如归去免狐疑、进退出行俱不利、切须防范暗中欺。”

    这是一支下下签。

    宜宁郡主看着签文似懂非懂,一旁的小尼姑没有见过她,自是也不认识,领着她去找师傅解签。

    自然不是好签。

    从大殿里出来,宜宁郡主面色灰败,但是依然昂首挺胸,她笑着问沈彤:“彤彤,你求得什么签?”

    刚刚她去解签了,没有看到沈彤求签。

    “我没求。”沈彤说道。

    “为什么不求啊?”宜宁郡主好奇起来,反倒把自己的那支下下签抛到了脑后。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求了。”沈彤笑了起来,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的命运或许没有写在签文上。

    她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的命,在自己手里。

    “唉,早知道会求到下下签,我就不求了,不求签也就不会心烦,彤彤,我们出寺散散心吧。”

    求到下下签,不烦心才怪。

    沈彤笑道:“原来你是想要出寺去玩,所以才去求签找借口,我说得对不对?”

    宜宁郡主知道沈彤是故意逗她开心,她连忙做出委屈的样子:“让你猜到了,不好玩不好玩!”

    她们悄悄出了普渡寺,沈彤没有大意,她寸步不离宜宁郡主左右。

    如果前世宜宁郡主是在榆林出了意外,那么这一世,一切还来得及。

    事情证明并没有事情发生,沈彤是想多了。

    次日便有好消息传来,樊帼英又打了胜仗,这几日就要回榆林了。

    鞑子以游牧为生,并不种地,因此每到冬天便会缺衣少粮,因此,冬天也是鞑子犯境之时。前不久又有鞑子犯境,樊帼英领兵御敌,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宜宁郡主彻底忘记了下下签的事,她数着日子盼望樊帼英归来。

    寺院里的生活很枯燥,樊帼英的归来和西安的家书一样珍贵,都能令宜宁郡主雀跃不已。

    可是她们等来的却是樊帼英重伤的消息。

    原来就在樊帼英准备回榆林的当天夜里,几个鞑子偷袭军营,他们只有五个人,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了樊帼英的大帐。

    樊帼英奋力反抗,但还是中了一刀,近卫赶到时,五名鞑子见大势已去,挥刀抹颈而亡。

    樊帼英重伤的消息尚未传出,本已逃跑的鞑子卷土重来,樊家军奋力反击,虽然最终险胜,但伤亡巨大,这也是樊家军十年来伤亡最大的一次。

    消息传来榆林,沈彤和宜宁郡主全都大吃一惊。

第二零零章 真丑

    深夜,沈彤忽然自梦中惊醒。

    多年养成的习惯,除非是如那天喝醉,否则一点点动静,她都会立刻醒来。

    慈安堂造价不菲,窗子上镶了西洋玻璃,冬日的月光清淡如水,在窗帘上勾勒出一个人的剪影。

    芳菲还在对面的小床上酣睡,沈彤屏住呼吸,屋内只有芳菲均匀的呼吸声。

    沈彤把藏在枕下的匕首拿在手中,慈安堂看似平静,实则藏着数十侍卫,这个人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如果不是绝顶高手,那么就是侍卫们的问题。

    沈彤起身下床,她没穿鞋子,光着脚踩在地上,她走到窗前,猛的拉开窗帘!

    窗外的人没有动,像是正在等着她。

    隔着玻璃窗子,沈彤认出了来人。

    萧韧!

    难怪侍卫们没有动静,这些侍卫本就是秦王府的,萧韧现在还兼着府卫指挥,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

    沈彤没有犹豫,打开了窗子。

    萧韧飞身跳了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在黑暗里久了,沈彤能清楚看到萧韧脸上的郑重。

    为了避免芳菲被吵醒后惊叫,沈彤走过去,轻轻拍醒了她。

    “小姐......”芳菲揉揉睡眼惺松的眼睛,正要说话,就看到站在窗前的黑影,她吓得捂住了嘴巴。

    沈彤压低声音说道:“别怕,七少来了。”

    芳菲霍的坐起来,趿上鞋子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来,拽起床上的棉被把自己裹起来,跑去了外间堂屋。

    七少要和小姐谈正事,她要守在外面,免得有人闯进来。

    至于谁会闯进来,芳菲没有去想。

    “这傻丫头倒是越来越机灵了。”萧韧说道,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萧韧这才看清,沈彤只穿着中衣,光着一双白生生的脚丫踩在地板上。

    他没有多想,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了沈彤身上:“穿上鞋子再说话。”

    沈彤这时才意识到还光着脚呢,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她并没有感觉到冷,但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女娃,萧韧虽然只是个半大孩子,可是她还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她趿上鞋子,却依然披着他的狐裘,萧韧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

    “我要去边关,只是路过而去。”萧韧淡淡地说道。

    “樊姑姑是不是伤得很重?”沈彤问道。

    樊帼英受伤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可是至今还没有回来,想来是受伤的原因。

    萧韧压低声音,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樊老将军过世了。”

    冷静如沈彤,也惊讶得险些喊出声来。

    樊老将军樊安城,樊帼英的父亲,榆林卫指挥使,镇守九边十余年,令鞑子谈之色变的一代名将!

    沈彤吃惊地望着萧韧,良久,她问道:“樊姑姑受伤的消息之所以会传出来,实则是为了掩盖樊老将军过世的消息,对吗?”

    萧韧点点头,他道:“樊老将军的死讯不能传出来,否则九边必乱。”

    沈彤没有上过战场,她也不懂用兵之道,对于边关驻防更不清楚,但是她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

    “我以为樊老将军还在卫所里。”沈彤说道。

    “樊姑姑受伤后,樊老将军派了留在榆林的五千人前去支援。担心樊姑姑的病情,樊老将军只带着二百人也秘密前往,他们比大军走得要快,快到的时候,正值鞑子军卷土重来,鞑子的探子发现了樊老将军和他的人马,将他们包围起来,与后面的大军隔开,樊老将军奋勇杀出一条血路,找到樊姑姑的时候,已经油烬灯枯。为了不影响官兵士气,这件事秘而不宣,只有跟随他的亲信和樊姑姑身边的几员大将知晓,就连鞑子也不知道,但是鞑子趁着樊姑姑受伤,火速调兵支援,这一战西秦军死伤惨烈。”

    珠光中,萧韧的眼睛微微发红,他和樊家父女关系匪浅,樊老将军还曾与他沙盘演兵,传授他兵法之道。

    “你怀疑樊老将军之死有蹊跷?”沈彤一语中的。

    萧韧站得笔直,他的嘴角有一抹嘲讽的笑容,一字一句说道:“樊老将军是王爷手下首屈一指的大将,这样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我不信。”

    “我也不信。”沈彤走过去,与萧韧并肩而立。

    萧韧做个深呼吸,堵在胸口多日的浊气似是渐渐散去,他扭过头来,看着站在身边的沈彤。

    半年没见,沈彤长高了,但是仍然是个小孩。

    “你的字写得好多了。”他轻声说道。

    “我一直在练啊,已经写得很好了。”沈彤有些得意。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你送我的袜子真丑,丑死了”,萧韧顿了顿,忽然弯下腿,把脚上的牛皮靴子脱了下来,露出花里呼哨的袜子来,“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要多丑就有多丑?”

    沈彤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只是觉得好玩,所以才买了十几双袜子送给他,但是她可没有想着萧韧竟然真的会穿上。

    不但穿上,而且还千里迢迢穿到她面前,让她看看她送的袜子有多丑。

    这孩子可真有趣,别扭得有趣。

    “丑吗?我觉得挺好看啊。”沈彤忍俊不止,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萧韧看着她的笑靥,忽然呆了呆,这丫头长大以后也不会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但是......笑起来时也挺好看的。

    “你真觉得这袜子好看?”他问道。

    “是啊,这些袜子不但好看而且也很有趣,所以我才买给你的,我找遍榆林,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铺子的。”沈彤说的是实话,为了给萧韧选礼物,她逛街逛得汗流浃背。

    “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再买这个了。”萧韧一边说,一边重又穿上靴子。

    “还有下次?”沈彤想笑,这孩子可真是不客气啊,哪有硬逼着别人送礼物的,送了一次还不行,还要有第二次?

    “一辈子那么长,早晚还会有的......时辰不早了,你睡吧,我还要继续赶路。”萧韧说着,便走到窗前,竟是说走就要走了。

    “哎......我这会儿没有睡觉,你可以走门的,不用再跳窗户了。”沈彤笑得眉眼弯弯,这小孩真逗。

第二零一章 主持大局的三老太爷

    沈彤脱下身上的狐裘还给萧韧,萧韧接过来重新披上,说道:“我府里还有一张和这个差不多的皮子,是我那年去关外时亲手打的,我让大饼给你带过来。”

    “不用不用,我用不上的。”沈彤连忙摆手。

    “回礼而已。”萧韧说完,便推开房门,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芳菲斜倚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半张着嘴巴,睡得正香。

    萧韧在她身边走过去时,她也没有察觉。

    萧韧嫌弃地看她一眼,锁起眉头,对送他出来的沈彤道:“不要告诉宜宁我来过,你和她都要小心一点。”

    沈彤点点头,目送萧韧走进黑夜之中。

    次日,芳菲醒来时,发现她躺在自己那张舒适的小床上,她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昨天夜里的事情是做梦。

    “小姐小姐,我梦到七少了,好吓人啊,他就站在咱们屋里。”

    沈彤瞪大眼睛,她太佩服自己这个丫头了。

    萧韧来过的事情无人提起,想来是他叮嘱过侍卫们了,宜宁郡主还在掰着手指算日子:“唉,樊姑姑的伤不知如何了,马上就要小年了,她也该回来了吧。”

    “或许已经在路上了,郡主别急。”沈彤安慰她,这一阵子,宜宁郡主很浮躁,情绪也不稳定,一点点事情,可能就会让她掉眼泪。

    除了芳菲和辛五,宜宁郡主对于沈彤而言,是她两世以来交往最多的同龄人。

    她和辛五、和芳菲都不一样,性格不同,身份地位也不同。

    有时候,她开朗爽朗像个男孩子,有时候,她又娇气敏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沈彤握住宜宁郡主的手,柔声说道:“郡主,你要坚强起来,这里是榆林,是九边,不是王府。”

    宜宁郡主一怔,但是她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里不是王府,这里是榆林。

    樊帼英受了重伤,鞑子就趁虚而入,让西秦军受到重创。

    谁也无法保证,鞑子会不会再次打过来,甚至一直打到榆林来。

    受伤的樊帼英无法保护一城百姓,也同样无法保护她们了。

    “彤彤,我们会有危险吗?”宜宁郡主不安地问道。

    “会的,这世上就没有完全不会发生的事,我们谁也不知道榆林有没有乔装改扮混进来,等待里应外合的鞑子,所以郡主千万不要自乱阵脚,无论樊姑姑何时痊愈,我们都要做好随时抵抗鞑子的准备。”

    宜宁郡主讶异地看着沈彤,沈彤目光平静,看不出波澜。

    “彤彤,你不怕吗?”她问道。

    “害怕没有用啊,既然没用,那就不用怕了。”沈彤笑着说道。

    宜宁郡主扁扁嘴,眼圈儿红了:“彤彤,如果我像你一样就好了。”

    像她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却又不普通,她说的话,她做的事,她的平静,她的笑靥,都让她与众不同。

    沈彤拍拍她,轻声说:“别怕,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不为别的,就为那一箱金子,沈彤也不会弃了宜宁郡主而去。

    宜宁郡主却是早就忘了那一箱金子的事,或者说从始至终,她也没把那一箱金子放在心上,那是父王赏给沈彤的,父王常常会奖赏别人。

    因此,此时此刻,宜宁郡主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彤彤要保护她,虽然她有很多侍卫,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像彤彤这样令她安心的。

    萧韧走后的第五天,边关传来消息,鞑子再次进犯!

    这一次,就连沈彤也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大饼匆匆从西安赶了过来,沈彤没有想到萧韧没在西安,大饼也会来榆林。

    “你怎么来了?”沈彤问道。

    “七少飞鸽传书,让大饼来榆林,听沈姑娘差遣。”

    大饼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眼圈儿红了。

    七少是几个意思啊,七少是嫌弃他了吗?七少是不要他了吗?七少是把他送给沈姑娘了吗?

    虽然他喜欢来榆林,他也喜欢给沈姑娘送信,可是也只是喜欢而已。

    与这些相比,他更喜欢跟着七少。

    沈彤没想到萧韧会这样做,但是她也在大饼眼中看到了委屈,她笑道:“你先留在榆林吧,现在是多事之秋,你在这里不但能帮上我,说不定还能帮到七少。”

    能帮到七少啊,大饼失落之极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沈彤没有闲着,他让大饼去了樊家。

    大饼曾在樊家住过一阵子,和樊家上上下下都很熟。

    次日,大饼从樊家回来,告诉沈彤道:“樊家的三老太爷从老家赶过来了,说是奉樊老将军之命,暂时管理家中诸事。沈姑娘,你说樊家这位三老太爷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是啊,很奇怪。

    沈彤也在樊家住过,樊家只有父女二人,樊帼英又是与男人同朝为官的女将军,樊家没有寻常大户人家的诸多规矩,樊家父女不在家的时候,榆林城里的婚丧嫁娶也找不上樊家,因此,樊家的人只要看管好宅子就行了,一个管家就能搞定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位三老太爷过来主持大局啊。

    其实,沈彤对于家宅之事一向不会留意,如果不是想给大饼找点事情做,她也没有想过要让大饼去樊家打听消息。

    没有想到,这一打听还真是打听出事情来了。

    沈彤让芳菲找到了许安和路友,她对他们说道:“劳烦你们去一趟范县,樊家的本家就在范县,距此一千多里,你们到范县以后,打听一下......”

    同时,沈彤又让大饼住到了樊家。

    因为之前大饼在樊家住过,这一次他又到榆林,再去樊家借宿,樊家的管家一口答应下来,笑着说道:“小哥儿是王府的人,若是老将军和少将军在家,也一定会留小哥儿住下来的。”

    大饼问道:“您要不要和三老太爷说一声啊?”

    管家脸上的笑容没有了,道:“王爷手下的人来府里住,还轮不着三老太爷管着,小哥儿只管安心住着便是。”

    大饼陪着笑,笑得越发真诚起来。

    当天晚上,沈彤接到了萧韧的书信。

第二零二章 若乱,可杀?

    边关告急,但是萧韧的信里并没有提及战事。

    “边关很冷,大雪纷飞,今日方才记起要过年了。榆林年节的习俗与西安有所不同,第一次在榆林过年,或许你会喜欢。”

    薄薄的一张纸,寥寥数语,沈彤看了几遍。

    “芳菲,你找人打听打听,榆林过年的时候,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自从樊帼英受伤的消息传过来,慈安居里就听不到欢声笑语了。

    芳菲正觉憋闷,听说让她去打听过年的事,立刻答应,兴高采烈地跑出去了。

    沈彤收到信的同时,还有一封信送去了樊家。

    三老太爷看完了信,派人去叫管家,又让人去把榆林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全都请过来。

    “快去,把库房里的百年老参全都找出来,如果没有就去买,榆林没有去西安买,西安没有就去关外买,快去,这些老参是要送往边关的!”

    百年老参虽然难得,但是像樊家这样的人家,多多少少也会存上几支的。

    这东西平时用不到。

    人之将死,只余一口气悬在那里,家人舍不得,不忍亲人离去,便用老参吊上,或许就能多活几天。

    “你们这些大夫,谁是擅长治疗刀剑伤的,快快去往边关!”三老太爷激动得挥舞着手臂。

    榆林城里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全都被请到了樊家,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可三老太爷却只要擅长治疗刀剑伤的,而且还要去往边关。

    你怎么不早说?

    大夫们呼啦啦来了一批,又呼啦啦走了一批,居然没有留下一个。

    三老太爷很生气,把桌案上的杯碗全都扫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一名小厮走过来,手里拿着纸笔,没有收拾地上的碎片,却是在纸上写着什么。

    三老太爷瞪过来,小厮陪笑道:“杯碟都是登记在册的,摔碎了也要记下来,若是小的们打碎了,要在月银里扣出来,三老太爷摔的,小的们就先记上,问过老将军和少将军后再销帐。”

    说着,他挥挥手,叫来两个丫鬟:“你们小心点儿,把这些碎片装到匣子里放好,一片也不能少,别看只是一只杯子一只碗,丢了和碎了那可不一样。”

    三老太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群狗奴才是故意给他难堪的。

    他抄起一只茶壶,可是茶壶举起来,又放下了,终归没有砸下去。

    这些事情,那些大夫们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

    他们回到各自的医馆药铺,因为是临时被叫走的,病患们一是想要等着他们回来看病,二来也是好奇,好奇樊家要做什么,因此,他们回去时,那些病患都还在。

    樊家要找擅长刀伤的大夫去边关的消息,便如榆林城里忽然飘起的雪花一样,细细碎碎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要买百年老参,要找擅长刀伤的大夫!

    樊少将军樊帼英命不久矣!

    大饼从樊家的大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大饼。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乞丐把一张冻得梆硬的大饼扔进了芳菲的怀里。

    大饼上还沾着几个黑指印,芳菲吓了一跳,那小乞丐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只听说有乞丐在街上抢包子吃的,还是头回见到乞丐把大饼扔给过路人的。

    她看上去像是吃不上饭的人吗?

    就到了正在街上闲逛的芳菲手里。

    芳菲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大饼,毫无食欲。

    今天她是带着差事出来的,她还没有打听到想知道的事情呢。

    芳菲想把那张大饼扔掉,可又觉得太浪费了。

    多可惜的一张大饼啊。

    大饼?

    不远处有个卖糖人儿的,芳菲偶尔也会吃糖人儿,糖人儿不是她买的,是许安和路友让人带给她的。

    糖人儿?大饼!

    芳菲拿着大饼跑回了普渡寺。

    沈彤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些大饼烙得很好,一层一层的,里面夹着一张字条。

    “边关有信,樊三有事。”

    沈彤把字条扔进火盆,看着火盆里的灰烬,沈彤问芳菲:“外面有什么事吗?”

    “外面都在说樊少将军要死了,要靠老参吊命呢,奴婢才不信呢。”芳菲不忿,若不是小姐问起来,她都懒得说。

    对于榆林人而言,樊氏父女便如同他们的守护神,虽然先前樊帼英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但也只是受伤而已。

    可现在......

    沈彤提笔给萧韧回信:“若乱,可杀?”

    只有短短四个字,由王府带来的侍卫送往边关。

    街上的消息越传越多,次日,樊三太爷让人置办孝衣素帐,樊家的下人拉着一车白麻布走在街上,整个榆林全都轰动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樊家要办丧事了。

    两天后,去送信的侍卫带回了萧韧的信,这一次萧韧的信上没有闲话家常,他的信比沈彤的更加简洁明了,只有一个字:杀!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只革囊。

    “小姐,这里面是什么?”芳菲一边把革囊交到沈彤手上,一边好奇地问道。

    “收起你的好奇心,去街上看看,许安他们回来了没有。”沈彤笑着说道。

    一个时辰后,芳菲面如土色地从外面跑回来,她的手没有糖人儿,但有一张大饼。

    “小姐小姐,奴婢听人说樊......樊老将军没在卫所里,他......他死了!”

    “很多人在说吗?”沈彤问道。

    “还有陈家,就是那个很有钱很有钱的陈家,他们家把铺子全都关了,要搬家离开榆林了。”

    陈家是榆林最大的商户,但是他们并非榆林人,而是范县人,据说和樊家沾亲,樊安城驻守榆林后,陈家便把生意做到了榆林。

    沈彤接过那张大饼,和上次一样,大饼里有张字条......

    许安和路友是当天晚上回到榆林的。

    樊家世代贫苦,太祖皇帝起兵后四处征募兵丁,樊家就是那个时候从军的,一个募兵给三两银子,樊老爹带着樊安城进了军营,把六两银子留给了家里的老妻和其他儿子。

    樊老爹年近半百,做了伙夫,樊安城则成了太祖军中一名小兵。

    那是乱世,也是建功立业的年代,樊安城从小兵做到百户,樊家也从此成了武将之家。

第二零三章 密道

    樊安城的官职越做越大,樊家也越来越兴旺。

    樊安城无子,樊大老爷和樊三老爷说服了族中长辈,要在自己的儿子中过继一个给樊安城,不知为何,樊安城没有答应。

    后来樊帼英封了将军,范县便传出樊安城想给女儿招婿的事来,上门提亲的人很多,樊大老爷和樊三老爷全都收了银子,各自选了一个侄女婿,为了送哪个去榆林,关心侄女的两位老爷还大打出手,结果就是收到消息的樊安城派人回来把他们训斥了一番,那年送来给兄弟们的家用也少了三成。

    从此以后,樊安城再也没有回过范县,但是范县的父母官依然是樊家的常客,樊家依然是范县最有面子的家族。

    前不久,有人来见樊三太爷,据说是榆林来的,奉了樊安城之命,请樊三太爷去榆林主持大局。

    为此,樊大太爷很生气,在祖宗牌位前哭得捶兄顿足。

    沈彤静静听完,问道:“来请樊三太爷的人,定然是樊家人见过的吧?”

    许安点头:“自是,否则樊大太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樊安城膝下只有一个年仅五岁的嗣子,樊帼英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果樊安城死了,谁在榆林主持大局,谁就是樊家新的主人。

    这么好的机会,樊大太爷怎会拱手让人?

    即使来人拿着樊安城的亲笔书信,樊大太爷也会置疑那书信的真假。

    因此,来请樊三太爷的人,定然是樊安城身边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来往于榆林和范县之间的人,樊家上上下下全都认识他,只有这样的人过来,樊大太爷才无可奈何。

    “沈姑娘,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许安问道。

    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沈彤道:“等。”

    “等?还有三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路友说道。

    “大年三十,除夕啊,好日子。”沈彤微笑。

    往年,榆林过年很热闹,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垒起了火塔,火塔是用大块煤炭垒成的,有钱的人家垒得火塔要用三四车煤炭,穷苦人家也要垒个小的,火塔从腊月里就开始垒,到了除夕时,榆林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火塔了。

    可是今年的气氛远远不如往年,陈家的铺子全都关了,陈家在年根底下搬家,出城的车队就有七八十驾,前面的马车已经出城了,后面的马车才从陈家大宅里出来。

    樊家已经挂上了白纸灯笼,只等樊安城的灵柩运回榆林,就要正式开始办丧事了。

    芳菲去街上看过,街上的店铺里没有披红挂彩,就连春挥也没贴。

    榆林百姓敬重樊老将军,有人已经在家里悄悄摆上了樊老将军的灵位。

    “樊老将军不在了,樊少将军又是生死未卜,若是鞑子打过来,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是啊,留守在榆林的五千大军也调到了边关,没有将,也没有兵,鞑子来了怎么办呢?”

    “宜宁郡主也在榆林,她手里有兵吧?”

    “郡主是半个出家人,她手里怎会有兵?即使有兵也只是亲卫,恐怕连她自己也护不住,又怎能护住我们?”

    “难怪陈家要走啊,有钱真好,想去哪里都行。”

    ......

    芳菲从街上回来,小脸皱成一团:“奴婢没有看到火塔,百姓们没有心思过年,也舍得买煤炭垒火塔了,他们说要把银子留下逃命用呢。”

    沈彤想了想,让人去请了宜宁郡主过来,道:“听说百姓们连过年的心思都没有了,不如我们垒个火塔吧。”

    百姓们没有心思过年,宜宁郡主同样也没有,她无精打彩地说道:“彤彤,你看着办吧。”

    有了宜宁郡主的这句话,沈彤就看着办了。

    慈安居里有地龙,王府里一早就拨来了银子,普渡寺里存了几千斤煤炭。

    沈彤派人在街上请了工匠,连夜在普渡寺外垒起了一座高高的火塔。

    即使这样,榆林百姓们也没有留意这件事。

    如果是两个月前,这会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郡主要与民同乐,这是妙事。

    可是现在,谁还会管这些事啊,鞑子要打来了,榆林就要守不住了。

    “边关又打起来了,我就说嘛,樊老将军一死,那些鞑子怎会善罢甘休?”

    “我们这里就是边关了,前方守不住,那么榆林城也要守不住。”

    “是啊,可是现在天寒地冻,能往哪里逃呢?”

    是啊,逃到哪里呢?

    陈家刚刚开始关铺子的时候,他们就该明白过来,提早就逃走的,可是现在太晚了。

    城门紧闭,这是为了防范鞑子,但是也把城中百姓关在了里面。

    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了。

    慈安居里,宜宁郡主拿出一张图纸,指着两处地方说道:“彤彤,这是慈安居里的秘道,宫里的太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这是父王派人悄悄建的。”

    沈彤有些吃惊,她真没有想到,秦王还有这一手。

    难怪当时急着要把那些太监吓走,原来是要在宜宁郡主正式住进来之前修好密道。

    “密道通到哪里?派人探过了吗?”沈彤问道。

    “探过了,一条通到樊家,另一条是通往后山。”宜宁郡主说道。

    普渡寺后面有一座小山,春秋时节山上绿树成荫,风景很好,是游春的好去处。

    “嗯,天亮后现在郡主就进密道吧,第二条,通往后山的那一条。”沈彤说道。

    “天亮就进去吗?现在好像没有什么事啊?”宜宁郡主吃了一惊,她也只是心慌意乱,才想起这两条密道,拿了图纸说给沈彤听的。

    “进去,听话”,沈彤斩钉截铁,“事成之后,我去接你出来。”

    ......

    五更天,天空阴沉沉的,没有星,残月些许的余光躲在乌云背后若隐若现,惨惨淡淡。

    两个人从枯草丛里闪出来,爬上一座山岗,翘首望向远处的榆林城。

    忽然,一道光茫从夜空中扬起,那是烟火,白色的烟火。

    一人对另一人道:“快去报信!”

    两人迅速跑下山岗,像来时一样,消失在荒草丛中。

第二零四章 大年三十

    天空飘起了雪,羽絮大小的雪花纷纷而落,不到半个时辰,天地间便是一片白雪茫茫。

    今天是大年三十,已经冷清多日的榆林城,随着这场大雪的来临显得热闹起来。

    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已经关门的店铺依然没有开门营业,但是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都是人,或打伞,或穿着蓑衣,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提着猪肉的壮汉,还有走亲访友的体面人。

    过年了,城里就应该热闹的,而且,比起往年来,这也不能算是热闹,只是人多而已。

    雪越下越大,普渡寺外的火塔上不知何时盖上了油布,雪花落在油布上,远远望去,宛如冰峰。

    沈彤站在火塔下面,仰头望向塔顶。

    这是她第一次在榆林过年,若非萧韧提醒,她还不知道榆林有这种风俗。

    也不知道她从小生活过的柳家湾有何风俗,可惜她全都不记得了。

    柳家湾的人大多没有见过她,想来那个时候,她都是和阿娘待在家里,过年也不出门吧。

    沈彤胡思乱想,转身走进寺内。

    大年三十,寺里没有香客,几个冻得缩肩夹背的小尼姑正在扫雪,沈彤没回慈安居,她在寺中缓缓而行。

    她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这是大饼从西安带来的,难得一见的白狐狸皮,是萧韧在关东猎来的

    沈彤走过一座座大殿,普渡寺内古松参天,青松白雪,肃穆庄严。

    “阿弥陀佛,沈施主是在观雪吗?”

    一名青衣女尼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双手合什。

    “了然大师也来观雪吗?”沈彤反问。

    “非也,方才有弟子说这座大殿有处飞檐坏了,贫尼便来看看。”

    沈彤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见一处飞檐上少了一块,那块正落在下方的雪地上。

    “还好,没有砸到人。”沈彤说道。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然大师说道。

    了然大师一边说,一边把掉在地上的那一块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庑廊下面。

    沈彤向了然大师告辞,原路返回,回到慈安居。

    “小姐,奴婢全都办好了。”刚刚进门,芳菲就跑了过来,满脸的兴奋。

    沈彤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小心一点,有人进寺了。”

    虽然大雪掩盖了痕迹,但是在离飞檐掉落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株灌木歪倒了,那种灌木到了冬天叶子落尽,明年开春便又重发新芽,看那灌木歪倒的方向,就是有人从飞檐处跳下,没有站稳,身体向前一冲,恰好跌倒在灌木上,枝条被大力猛压,向一旁歪倒下去。

    芳菲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巴,弓起腰,高高抬起腿,再轻轻落下去,明明地上的雪已经扫过,她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屋里走去......

    其实就在沈彤在寺里巡视的时候,芳菲已经做了很多事。

    宜宁郡主的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几个丫鬟一边玩小牌,一边大声说笑,慈安居里已经沉寂了多日,今天终于热闹起来,过年了啊,郡主心情好多了。

    屋内,丫鬟们却个个提心吊胆,刚刚芳菲过来的时候,她们还在哭,郡主不见了,今天早上醒来后就没有看到郡主。

    郡主不是一个人不见的,还有郡主身边体己的嬷嬷和大丫鬟们。

    她们知道郡主一定是逃走了。

    虽然住在普渡寺里,可是外面的风言风语通过香客之口也传了进来。樊老将军死了,樊少将军重伤,前方已经乱了,鞑子打来了,就要打进榆林城了。

    郡主是金枝玉叶,当然不能束手待毙。可是郡主逃走没有带着她们,她们就只能留在这里等死了。

    不对,听人说鞑子会抢女人,抢去做奴隶做娼(防)妓,那还不如让她们死了。

    芳菲告诉她们,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谁会想死,谁会心甘情愿被鞑子抢走,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们也要争取。

    沈彤站在庑廊下,大雪还在下,稍小了一点,铜钱大小的雪花漫天飞舞。

    一名王府侍卫从暗处走了过来,对沈彤说道:“姑娘猜得没错,街上多了很多人,各条街道上都有人。”

    沈彤问道:“加上你们,总共多少人?”

    侍卫道:“我们有五十人,城内的守军和府衙能动用的有二百二十一人。共计二百七十一人。府衙好说,我们无法调动守军。”

    沈彤站着没动,她没有说话。

    中午的时候,大雪终于停了,丫鬟和小尼姑们拿着扫帚和铁锹出来扫雪,普渡寺外清扫干净,火塔的油布撤下,露了乌黑的塔身。

    又一名侍卫走到沈彤身边,低声说道:“那些人开始汇合,现在集中在朝阳街、八宝街、五马街、槐花街和珍宝街。”

    说着,他用手指在火塔的煤身上蘸了蘸,沾着淡淡的炭黑,在地上画了几条线。

    这是那五条街道,五条街道看似离得不近,实则却有一个共同的交汇处。

    榆林府衙。

    沈彤冷冷一笑,对跟在身后的芳菲道:“把火儿牵来。”

    火儿养在慈安居后面,普渡寺里地方很大,火儿每天都会遛上一个时辰,养得膘肥体壮。

    沈彤翻身上马,绕过火塔,各前奔去。

    不远处,许安和路友骑着马与她汇合,三人三骑,向驻军营而去。

    榆林卫没在榆林城里,守军当然也不在,现在驻军营的这些人马,是樊老将军去前方增援时,留在榆林卫的,他们是樊家军,是樊家的子弟兵,只听樊家调遣。

    樊家放出樊老将军的死讯后,他们便进了城,随时听候调遣。

    驻军所在的地方,就在樊家后街,樊老将军和樊帼英在的时候,樊家后街就是驻扎亲兵的地方。

    街上的雪没有清扫,马蹄把雪地踩得咯吱作响,扬声一片琼粉。

    樊家后街上摆了供桌,上面摆了灵位,灵位下方放着一碗酒。

    沈彤三人在供桌前下马,沈彤带着许安和路友缓步走到灵位前,庄重行礼。

第二零五章 平安喜乐

    一名百户走了过来,默默看着眼前三人。

    尽管今天下着大雪,可是来此拜祭的人络绎不绝。

    樊家府内虽然才是正式拜祭的地方,但是百姓们进不去,他们对樊老将军心怀敬意,便来这里祭拜了。

    来的人里也有带着孩子的,但也都是大人带着小孩,祭拜时大人在前,孩子在后,可是面前的三个人,却是恰恰相反。

    那两个身材魁梧自度不凡的男子跟在后面,而站在他们前面的,却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女娃。

    对,是小女娃,连小姑娘都算不上。

    她还是个孩子。

    待到三人行过礼,转过身来时,百户上前,问道:“请问三位是哪个府里的?”

    百户身材高大,沈彤要仰起脸来才能与面对面。

    她朗声道:“我叫沈彤,是奉宜宁郡主之命前来。”

    百户微微吃惊,他几乎忘了还有一位郡主在榆林了。

    “郡主有心了,沈姑娘辛苦。”百户说道。

    难怪来人是个小女娃,听说宜宁郡主也只有十一二岁而已,这个沈彤想来是宜宁郡主身边的玩伴吧。

    沈彤面无表情,说道:“我们不辛苦,百户大人率兵在此守候一城百姓,你们才辛苦。”

    百户心中一动,他们进城并非是为了百姓,他们是樊家调来办丧事的。

    办丧事需要人手,樊家府里的下人数量有限,因此才去卫所里调人。

    他们是樊家军,他们也想来送樊老将军最后一程,虽然樊家派来调人的只是府里的管事,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百户不想在这件事上居功,他说道:“沈姑娘过誉了,我等是来为樊老将军守灵的。”

    “樊老将军是殉国,他为了守护疆土,为了黎民百姓,他死得其所,死得伟大。你们为樊老将军守灵,也同样是为了黎民百姓,我没有过誉,这些都是你们正在做的。”

    肃穆的灵位前,小女娃娇嫩的声音抑扬顿挫,趁着雪停过来祭拜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纷纷点头,说道:“是啊,如果鞑子打过来,还要靠你们啊。”

    百户动容,眼眶发热,他赧然道:“我们只有一百多人,人很少。”

    “可你们是樊家军啊,你们一百多人,就是一百多名樊家军,你们是西秦军的主力,是秦王爷赞赏过的军队”,沈彤说到这里,扬头望向围在街口的百姓,朗声说道,“你们都是英雄,保护榆林百姓的英雄!”

    “是啊,樊家军是英雄,你们都是英雄。”

    “不怕了不怕了,有这么多樊家军,鞑子打进城也不怕了。”

    人群里纷纷攘攘,百户身后的兵士们热泪盈眶,他们来不及缝制孝衣,便在手臂上缠上孝带,他们是来守灵的,他们更是来守护百姓的。

    沈彤不再说什么,她对百户和他的士兵们抱抱拳,然后带着许安和路友飞身上马,离开了樊家后街。

    “沈姑娘,这就行了吗?怎么不让他们跟我们一起来?”路友不解。

    “那样就引人注目了。”沈彤说道。

    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这些士兵们心里明白,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今日除夕,家家户户早早地就升起炊烟。虽然提心吊胆,人心惶惶,但是除夕夜的团圆饭还是要吃的。

    只是今年没有烧火塔,也没有往年的喜气,过得有些冷清。

    城门口,城门官揉着冻得生疼的耳朵正想去暖和暖和,忽然,有人喊道:“好像有马队!”

    城门官一惊,拿起千里眼向城外张望。

    下过雪的官道在黑夜里泛着白光,并没有看到马队。

    但是不会有错,他也听到了,如同轰雷一般,由远及近。

    “少说也有三四千人,哪里来的马队啊?”

    城门官不解,卫所里虽然还有人,可是也不多了,余下的人全都进城守灵了。

    “一定是樊少将军回来了!”一个小兵惊喜说道。

    “怎么可能啊,樊少将军即使回来,也不会大晚上赶回来的,再说,她还有伤呢。”城门官斥道。

    小兵委屈:“或许是樊少将军归心似箭,深更半夜赶回来了呢?”

    他们谁也没有留意,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道烟火在城外升起,白色的烟火。

    榆林是大城。城中街道纵横,店铺林立。

    高门大户内,酒香、肉香、丝竹声、欢笑声,无论边关风霜血雨,今夜依旧太平喜乐。

    “老爷,不好了,杀人......”一名仆从跑进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把长刀便从后面砍向了他的脖子。

    屋内正在推杯换盏的一家人呆住了,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闯进来的那群人。

    手起刀落,鲜血溅在窗纸上,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杀人了,杀人了,有土匪来了!

    榆林城里怎么会有土匪呢?

    可是千真万确,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手持明晃晃的长刀短刀,犹如凶神恶鬼,见人就杀,见钱就抢。

    不知是谁率先认出了他们手里的刀,这是鞑子们惯用的刀。

    是鞑子!

    对,可又不对,他们是白天里挑着担子的小贩,他们是提着猪肉的壮汉,他们还是衣著光鲜走亲访友的体面人。

    他们不是忽然冒出来的,他们早就来了,他们就在大街上,他们彬彬有礼,谈笑风声,可是到了夜晚,他们就化身恶魔。

    他们是鞑子,鞑子进城了。

    哀嚎声此起彼伏,有随从跑进来,对心不在焉的樊三太爷耳语几句。

    樊三太爷吓得面如土色,他高声呼喊:“快去后街,把卫军叫进来保护我,不对,要保护樊家,他们是樊家军!”

    樊三太爷的随从就是前两日去卫所的人,百户和卫军们全都认识他。

    “百户大人,快快带人进府,快啊!”

    樊家后街并没在通往府衙的路上,那边发生的事,还没有传到这里。

    百户毫不犹豫,带着卫军便赶往樊家。

    忽然,不知是谁喊道:“看,有人烧火塔了,好大的火啊!”

    百户仰起头来,果然,火光冲天,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那方天空似乎也被映红了。

第二零六章 郡主护城

    火光冲天,大半个榆林城都看到了。

    暗夜之中,几骑飞驰,马上乘客有人持铜锣,带腰鼓,边走边喊:“郡主护城,百姓平安!”

    “郡主护城,百姓平安!”

    “郡主护城,百姓平安!”

    火焰烈烈,锣鼓声声,宜宁郡主传令!

    “快看,火塔!”

    “那是普渡寺的方向,是郡主!郡主让我们去普渡寺了!”

    “快跑啊,去普渡寺,普渡寺有郡主在,一定有守兵,那里一定安全!”

    ......

    原本想躲到柜子里躲到床底下的民众,纷纷跑出了家门,扶老携幼,向普渡寺的方向逃去。

    快逃,逃到普渡寺就安全了。

    郡主保护榆林百姓,郡主在普渡寺,普渡寺的火塔还在烧,那里有守兵,鞑子不敢过去。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是从鞑子手中侥幸逃出来的,有的身上还在淌血,有的拖着家人的尸身,更多的则是闻讯出逃的百姓!

    他们依然在呼喊,他们依然在逃命,可是和刚才不同了,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他们要逃到普渡寺,郡主会救他们,菩萨会救他们!

    跑啊,逃啊,樊老将军不在了,樊少将军受伤了,可是还有郡主,郡主会保护他们,郡主会保护榆林城!

    “什么声音?”骑在马上的百户一边遥望远处的火光,一边问道。

    “是百姓,鞑子来了,百姓们在逃命!”有小兵跑过来说道。

    “百姓们是来这边了吗?”百户问道。

    樊三太爷的亲随不耐烦起来,他催促道:“一定是啊,只有樊家才能保护城中百姓,他们一定是往这边来了,百户大人快些吧。”

    “好,兄弟们,随我来!”百户再不犹豫,挥鞭便往樊家的方向而去,兵士们紧随其后。

    刚才的小兵急了,使出全身力气高声喊道:“郡主护城,百姓平安!”

    百户一怔,掉转马头,居高临下看向那名小兵,问道:“你说什么?”

    “郡主护城,百姓平安!百姓们没去樊家,他们去了普渡寺。”小兵声嘶力竭地喊道。

    百户面色一沉,正要开口,樊三太爷的随从立刻说道:“大人,百姓们惊慌失措,已经糊涂了,郡主身边又没有兵马,如何保护他们?等到他们明白过来,就会来樊家了。我们还是快些吧。”

    百户的脑海里浮现出白天来拜祭的那个小女娃,好像是叫沈彤吧。

    他没有去看那名随从,但是随从说的那些话里有一句是对的,郡主身边没有兵马!

    他大声吼道:“郡主身边没有兵马,我们速去普渡寺,保护郡主,保护百姓!”

    “保护郡主,保护百姓!”他们人数不多,只有一百余人,但是他们是一百多个樊家军,他们是樊老将军带出的兵,他们不能给樊老将军丢脸。

    眼看这些人掉转方向,往普渡寺而去,那名随从急了,高喊道:“你们是樊家军,你们要保护樊家的安危,回来,去樊家!”

    百户冷冷地看他一眼,道:“我们不仅是樊家军,我们还是西秦军主力,是秦王爷赞赏的军队,抵御外侮,护一方平安,才是我们的职责!”

    马蹄声声,毅然决然,他们是樊家军留在榆林的最后一支兵马,现在轮到他们披甲上阵了,为了这座城,为了这一城的百姓,为了樊家军的荣誉!

    曾经繁华的街道,在黑夜中动荡不安,空气中似有血腥传来,一支盔甲鲜明的军队,踏着急促却整齐的步伐,向着夜空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行进。

    樊家大宅里,回来报信的随从刚把话说完,脸上便重重挨了一记耳光,樊三太爷咆哮道:“反了,都反了,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不听樊家的指令,这是要造反吗?”

    “三老太爷,现在不是骂他们的时候,马上派人去接应吧,抢在那些军汉们之前,把宜宁带出来。”

    说话的是个中年文士,他是樊三太爷从范县带来的清客。

    樊三太爷咬牙切齿,道:“只能如此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啊,趁着现在混乱,把宜宁带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随从便闯了进来,屋里的人吓了一跳,樊三太爷正要训斥,那名随从结结巴巴地说道:“密道,密道......郡主从密道里来了!”

    密道?什么密道?

    樊三太爷和文士面面相觑,这府里还有密道吗?

    还是文士冷静,他问道:“你是说宜宁郡主来了?”

    “是啊,是宜宁郡主,原来慈安居里有密道,直通到少将军的闺房里,宜宁郡主就是从少将军的闺房里走出来的。”

    樊三太爷瞪大了眼睛,老天爷对他不薄啊,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刚刚还在担心卫军们去了普渡寺,不容易把宜宁郡主带出来,谁能想到,宜宁郡主竟然自己来了。

    “哈哈哈,还有这样的事?我那位好侄女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走,我们去迎接郡主。”

    是啊,谁能想到樊帼英的闺房里居然有密道,那密道居然直通郡主的慈安居。

    早知如此,哪里还用让那些鞑子们制造混乱啊,只要从密道里把郡主弄晕了偷出来就行,白白让鞑子们分了一份功劳。

    樊三太爷大喜过望,大步流星就往樊帼英的闺房而去。

    中年文士迟疑一刻,问那名随从:“你看清楚来人真的是郡主?”

    “是真的,我虽然没有见过郡主,但是郡主在府里住了两三个月,这府里上上下下全都见过她,况且来的也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郡主身边的嬷嬷和大丫鬟,府里的人和她们熟得很,又怎会认错呢。”随从说道。

    刚刚听说郡主来了,他也吓了一跳,还特意跑过去看了。

    那打扮,那气度,别说是郡主,说她是公主都不为过,除了宜宁郡主,这榆林城里哪里还能有第二个这么气派的小女娃啊。

    樊三太爷早已走得没影了,他脚上生风,多年的老寒腿也不疼了,大功劳啊,鞑子屠城,是他樊三太爷救下了宜宁郡主,那是郡主啊,是秦王的掌上明珠,二哥死了又如何,樊家终归还是要靠他,就凭这份功劳,樊家没有了二哥,没有了侄女,依然能够兴旺发达。

    而给樊家带来荣耀的,是他樊三!

第二零七章 郡主驾到

    虽然在府里住了有一阵子了,可是樊三太爷还是第一次来侄女的院子。

    一来这是女眷闺房,二来在他心里,对这位侄女有些畏惧。

    那年他和大哥各给侄女找了一个女婿人选,正在争得不可开交之时,侄女樊帼英回到了范县。

    范县的父母官只是七品,樊帼英的官职比他高了许多,樊帼英回来的那天,提前得到消息的父母官带着衙门的官员出城相迎。

    大老太爷和三老太爷,以为樊帼英是回来相看女婿的,为了给樊帼英留个好印像,便让自己的儿女连同各自找的那位女婿人选一起去迎接。

    于是当着父母官和一县父老乡亲的面,樊帼英搭弓上箭,第一箭射飞了甲女婿的帽子,第二箭稳稳插在乙女婿身旁的大树上......

    想到这些往事,樊三太爷的脚步顿了顿,但是随即他就挺起了胸膛。

    什么威风凛凛的女将军,现在不过就是个奄奄一息的孤女,前面传来的消息,樊帼英虽然还有一口气,可也只剩下这一口气了。

    不过还要好好谢谢自己这位好侄女,如果不是她在自己屋里挖了密道,宜宁郡主也就不会自投罗网。

    樊三太爷忍不住又想哈哈大笑了,樊帼英如果能够侥幸活下来,一定会给活活气死吧。

    不过,他是不会让她活下来的,樊帼英每天都要换药喝药,想在药里做手脚太容易了。

    是啊,说起来前方的好消息也该到了,到时候就父女二人一起办丧事,那将是整个榆林整个西北最轰动的丧事,秦王会派人过来吧,不对,现在樊家救下了宜宁郡主,秦王不会随随便便派个人过来,说不定会是三公子周铮亲自前来吊唁。

    樊三太爷心情大好,前面便是樊帼英的院子了,院子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郡主呢,郡主在哪里?”

    还没有走进院子,樊三太爷便高声喊道,挣脱了随从的搀扶,跌跌撞撞向正屋跑去:“郡主啊,老夫来晚了,老夫护驾来迟!”

    正屋的门从里面推开,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

    小姑娘衣着华丽,身上是只有王孙贵胄才能穿的紫貂斗篷,小小的丫髻上嵌着两颗龙眼大小的东珠。她的脸上罩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眉眼,蛾眉入鬓,杏眼星眸。

    此时此刻,小姑娘不慌不躁,正平静地看着他。

    樊三太爷心头狂喜,正如他的随从说的,这气度这风仪,一定就是宜宁郡主无疑了,除了宜宁郡主,又有哪个十来岁的小女娃能有这份气派啊。

    “郡主,老夫来迟了!”樊三太爷惊喜交加,上前一步。

    两名高大的侍卫忽然闪出,挡在了郡主身前。

    侍卫,怎么还有侍卫?

    樊三太爷一怔,刚刚他的随从只说是有嬷嬷和大丫鬟啊,为何还有侍卫?

    不过,这倒也不难解释,郡主逃到这里来,肯定是要带着侍卫的,否则只凭几个女子,恐怕连下密道的胆子也没有。

    他悄悄给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打了一声呼哨。

    哨声未绝,外面的中年文士挥挥手,二十名护卫便涌进了院子。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樊家下人吓了一跳,这些护卫是什么人?他们没有见过。

    大饼混在下人们当中,他悄悄问其中一个人:“这是你们府里的?”

    “不是啊,从来没见过,应该是三老太爷的人,可是三老太爷进府的时候只带着一名清客几个随从,也没有这些人啊。”

    大饼撇嘴,还用问吗,一定是悄悄溜进府里的。

    这位樊家的三老太爷下了不少功夫啊,要想在眼皮底下藏了这么多人,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饼啃了一口手上的包子,继续看热闹。

    包子是韭菜猪肉馅的,热的时候好吃,凉了以后味道也很熏人,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下人瞪他一眼,全都捂住了鼻子。

    看到自己的人全都进来了,樊三太爷佝偻的背脊挺得笔直,这让他感到很辛苦,但是无所谓,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不能有一丁点儿地瑟缩

    他想起了二哥樊安城,二哥比他还要年长几岁,可是无论何时,都是身姿如松

    樊三太爷高高昂起了头,望着台阶上的郡主

    那小姑娘被两名高大侍卫挡在身后,只露出嵌着东珠的小小丫髻。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不要害怕,老夫现在就派人保护您。”樊三太爷说道。

    “你要保护我?所以到普渡寺里掳我的,也是你派去的了?”小女娃稚嫩的声音响起,一张小脸从侍卫身后探出来。

    樊三太爷微怔,派去普渡寺的人已经动手了?

    不对,不止是动手,一定还失败了,否则宜宁郡主不会进密道,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如果之前知道有这样一条密道,他们就不用再派人去普渡寺了。

    真是多此一举。

    “樊三太爷,你怎么不回答啊?”小女娃有些不耐烦了。

    “郡主说的是哪里话,樊家忠心耿耿,又怎会做出掳走郡主的事呢?郡主千万不要听信馋言,受人蒙蔽啊。”樊三太爷语重心长,如同一位平易近人的长者,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位长者。

    “咦,我问的是你,又不是问樊家,你提樊家做什么,你又不能代表樊家。”小女娃有高兴了,说出的话很不客气。

    樊三老爷气得半死,如果这不是秦王的女儿,他就一个耳光抡上去了。

    他不能代表樊家?

    樊安城已经死了,樊大太爷是个废物,能代表樊家的只有他了。

    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厚,仗着是秦王的女儿就敢妄自菲薄。

    “郡主,樊老将军是老夫的嫡亲兄长,他派人送信让老夫到榆林主持大局,如今兄长仙逝,帼英重伤,在这里能代表樊家的只有老夫了,老夫自是能代表樊家,郡主大可放心,有樊家在,定能护得郡主平安。郡主千万不要有顾虑,有老夫在,有樊家在,一定不会让郡主落入鞑子之手。””

第二零八章 郡主解革囊

    “那么这些人都是来保护我的吗?”郡主问道。

    “是啊,他们都是来保护郡主的”,樊三太爷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侍卫们,“来人,为郡主护驾!”

    侍卫们蜂拥而上,有的跳上庑廊,把宜宁郡主几人围在中间。

    除了两名侍卫,只有年幼的小郡主,弱不禁风的王府嬷嬷,以及两个早就吓得花容失色的大丫鬟。

    这些人里,也只有那两名侍卫是硬茬子。

    可是又如何呢?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们还要护着郡主。

    “樊安村,你这是做什么?”郡主稚嫩的声音里是难掩的颤抖,虽然血统高贵仪态从态,可是毕竟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而已。

    “郡主,鞑子已经攻进了榆林城,榆林危矣。老夫愿尽全力保护郡主,他们都是老夫的人,是来保护郡主的。”樊三太爷有些吃惊,没想到宜宁郡主能一口说出他的名字。

    “鞑子攻进城了吗?鞑子不是早就藏在城里了吗?”郡主显然还是心存疑惑。

    樊三太爷怔了怔,是他疏忽了。他忘记了宜宁不是普通的小女娃,她是秦王的女儿,又怎会被三言两语就给唬住?毕竟鞑子攻进城和鞑子早在城里,这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郡主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郡主快快随老夫离开这里,若是这密道被鞑子发现了,就要追您至此了,此处也非安全之地,老夫已经调集了卫所兵马前来护驾!”樊三太爷大义凛然,在这里,在樊家,在榆林卫,他说了算!

    “外面有鞑子,你要带我去哪里?”郡主问道。

    樊三太爷正要开口,一个清朗的声音抢在了他前面:“郡主,我们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比这里更加安全!”

    樊三太爷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一位眉清目秀的中年文士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自己的清客。

    樊三太爷如见救星,连忙道:“羽白先生,你来了正好,快请郡主与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羽白先生没有看他,径自向前走去,樊三太爷这才发现,羽白先生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在他身后,一群人涌了进来。

    这些人膀大腰圆,凶神恶煞,这不是从范县带来的人,樊三太爷甚至从未见过!

    羽白先生在距离郡主十步开外顿住脚步,他冷冷地打量着从侍卫背后探出头来的小郡主,忽然,他一挥衣袖,喝道:“拿下!”

    樊三太爷一呆,拿下谁?拿下挡在郡主前面的侍卫吗?

    没等他明白过来,身体便被撞了一下,他险些跌倒,跟着羽白先生进来的那些人横冲直撞地闯了过来,几乎是一瞬之间,樊三太爷的护卫们就被撞开,那些人扑向了被围在中央的郡主。

    樊三太爷忽然明白了,羽白先生口中的拿下,是要拿下宜宁郡主。

    他是糊涂了吗?

    宜宁郡主只是小孩子,只要哄一哄、吓一吓,就能把她带走了,难道真要拿人吗?到时宜宁郡主在秦王面前告上一状,他们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眼看那些人冲到面前,郡主娇喝一声:“杀!”

    她的话音刚落,挡在她面前的两名侍卫,连同那位看上去风一吹就倒的王府嬷嬷,还有那两个快要哭出来的大丫鬟,忽然一起出手!

    嬷嬷瘦弱的手臂扬起,手中赫然是两把蛾眉刺,而那两个大丫鬟抽出了暗藏的短剑。

    这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女子,竟然全都带着兵器。

    就连羽白先生也暗暗吃惊,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是他轻敌了。

    秦王能把唯一的女儿远置于此,又怎能没有防备。

    跟随郡主来榆林的人虽然并不多,但是显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些跟随在郡主身边贴身服侍的嬷嬷和丫鬟,想来全都是高手。

    羽白先生文雅清秀的脸上变得越发阴郁,他喝止住冲上去的手下,高声喝道:“郡主,你们只有六个人而已,而我这里的人是你的十倍百位,你最好束手就擒,我保你安然无恙,但你若然负隅反抗,那就是痴心妄想,现在府里府外都是我们的人,即使你们从这座院子里冲出去,也冲不出这座府,冲不出榆林城,何况榆林城也要保不住了,前线的樊家军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顾及榆林,忽儿金大将军的兵马势如破竹,又岂是这无名无卒的榆林城可以抵挡的。”

    “羽白先生,你......你说什么忽儿金将军,他是......他是谁?”被撞得发髻散乱的樊三太爷颤声说道,这是怎么了,羽白先生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懂,可是放在一起,他却不懂了。

    羽白先生用眼角子睨他一眼,冷笑道:“忽儿金大将军是大汗手下第一员猛将,可惜樊安城已死,否则定被忽儿金大将军碎尸万断!”

    “你......你说什么?你骗我!”樊三太爷面如死灰,方才的意气风发已经荡然无存。

    羽白先生是去年为他所用的,帮他办了很多事,把大哥整治得有苦说不出。

    他一向器重羽白先生,尤其是这一次,羽白先生的妙计能让他接管樊家,接管整个樊家军,还能把那个只有五岁的嗣子握在手心里。

    怎么忽然之间就变了呢?

    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哈哈哈!”一阵稚嫩的笑声传来,原本躲在侍卫身后的郡主缓缓走了出来。

    面对杀气腾腾的众人,郡主步履从容,神态平静。

    她撩起身上的紫貂斗篷,羽白先生这时才看到,她腰上系着一只革囊。

    在众人的注视下,郡主有条不紊地解下革囊,她把革囊举在手中,轻声笑了。

    千钧一发的时刻,小女娃的笑声显得格外诡异。

    然而,下一刻就更加诡异了,不仅是诡异,而且还可怕。

    郡主用她那洁白如玉,柔若无骨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从革囊里取出一样物件。

    她把那物件高高举起,面向众人。

    那物件乱发丛生,面目狰狞,圆睁着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瞪视着羽白先生。

    那是一颗人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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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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