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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三九章 猫爪

    沈彤必须要提醒他们。

    无论是情非得已还是心思歹毒,梅胜雪都是害得阿治几乎丧命的人。

    害过阿治,也就是许安四人共同的敌人。

    “梅胜雪,我要活的。”沈彤说道。

    ......

    隔壁沈家的院子里,石榴树上打了花苞。欣妩踮着脚尖去看那个小小的花苞,江婆子走过,笑着说道:“今年的石榴开花可真早啊。”

    “不一定会开花呢,这花苞还小,往年这会儿也有花苞,可是没等开花就落了。”沈家的这棵石榴树是搬来时就有的,这院子最初是租的,后来买了下来,石榴树原有两棵,上一任房主卖房子的时候刨走一棵。

    江婆子笑道:“大姑娘真是细心,旁人谁会留意掉不掉花苞的。”

    欣妩嫣然一笑,对江婆子道:“这棵石榴结的果子不多,可是花开得很好。”

    江婆子道:“西安城里遍地都是卖石榴的,不稀罕,最难得是花开得好,石榴花一开,满树红彤彤的,多喜兴啊。”

    “是啊,妹妹也喜欢石榴花,刚好她名字里也有个彤字,正合了这满树的榴火。”

    “哎哟喂,大姑娘可真有学问。”江婆子陪笑。

    “我哪有学问啊,妹妹跟着先生读书,她才有学问呢。”欣妩的眼睛里充满幸福,有一个好妹妹真是一件既幸福又美好的事情。

    “明天是初一,大姑娘又要去德音寺烧香了。”江婆子说道。

    “嗯,明天一早就去。”欣妩一边说,一边俯身捡起地上掉落的两片树叶。

    “大姑娘真是心诚,菩萨一定会保佑大姑娘的。”就连吃斋念佛的老太太们,也不是每个初一十五都会寺里呢。

    “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阿娘和妹妹祈福的,阿娘和妹妹平安康健,就是我的福份了。”

    江婆子感动了,她的儿子和媳妇可没有一个这样懂事,这样孝顺的。

    在没有见到沈家大姑娘之前,江婆子没有想到,世上会有如此完美的人。

    美丽善良,心灵手巧,孝顺懂事,江婆子感慨万千,也不知道这么优秀的人做成包子,会是什么味道的。

    江婆子咽了咽口水。

    欣妩心疼地看着她:“江妈妈,您没吃饱吗?”

    “不是不是,我是看到石榴树就想吃石榴了。哎哟喂,我还炖着鸡汤呢,我去看火。”

    ......

    外面响起敲门声,刚刚走到灶间门口的江婆子正要去开门,欣妩欢快地说道:“一定是妹妹回来了,我去开门吧。”

    大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却不是沈彤,而是小妹。

    小妹笑嘻嘻地对欣妩说道:“大姑娘,沈姑娘让我来说一声,她有事去铺子了,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让家里不用等她。”

    欣妩的脸上有些失望,可还是微笑着对小妹说道:“江妈妈炖了鸡汤,那就给妹妹做宵夜吧。”

    小妹心里好生羡慕,有个姐姐真好。

    沈彤没有去铺子,她就在隔壁许安家里,之所以要说去铺子,是不想让欣妩有所怀疑。

    欣妩关上大门,可是却没有走开,她贴着门缝仔细听着,小妹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有少年喊小妹过去,那是韩无忌的声音:“小妹,你快些,我们要追不上沈姑娘了。”

    欣妩知道,韩无忌他们三个人,一直跟在沈彤身后,沈彤去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看来沈彤是真的已经走了。

    欣妩回到里间,黄氏正在纳鞋底,这是一双男人穿的鞋子,鞋子不大,一看就是给小孩做的。

    “阿娘,这是给阿少做的鞋吧,我来纳鞋底,您歇一会儿。”

    “不用不用,你明天还要去烧香,去准备要带的东西吧。”黄氏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纳着鞋底。

    “嗯,那我去准备了。”欣妩说完,就从里间出来,重又回到院子里。

    黄影一闪,一只猫飞快地爬上了石榴树,是桔子。

    “桔子,快点下来。”欣妩柔声说道。

    可能是她的声音太温柔了,也可能是桔子根本不买她的帐,桔子非但没有下来,反而从树干上爬到了树枝上。

    春天里刚发的枝条还不粗壮,胖墩墩的桔子踩上去,就听到咔嚓一声,枝条齐根裂开,就在树枝落地之前,桔子飞快地跳了开去,几个起落,便跳上了墙头。

    欣妩抬头看向蹲在墙头上得意地喵喵直叫的桔子,眼中闪过一抹冰冷。

    桔子嫌弃地白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从墙头跳到屋顶,然后消失不见。

    隔壁,沈彤正在屋里和许安说事,就见芳菲抱着桔子走了进来。

    “小姐,您看桔子的手。”芳菲一边说一边扬起桔子的一只爪子。

    只见圆圆胖胖的脚垫上通红一片,乍看像是受伤,可是沈彤用帕子擦了擦,雪白的帕子上立刻染上了殷红。

    “像是胭脂膏子。”沈彤边说边去看桔子另外的三只爪子,每只爪子上都有,就连脚背上的毛也给染红了。

    “奇怪啊,它在哪里踩到的?”芳菲嘟哝着,只看颜色就知道,这不是百卉堂的胭脂了。

    以下文字十分钟后替换。

    沈彤没有去铺子,她就在隔壁许安家里,之所以要说去铺子,是不想让欣妩有所怀疑。

    欣妩关上大门,可是却没有走开,她贴着门缝仔细听着,小妹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有少年喊小妹过去,那是韩无忌的声音:“小妹,你快些,我们要追不上沈姑娘了。”

    欣妩知道,韩无忌他们三个人,一直跟在沈彤身后,沈彤去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看来沈彤是真的已经走了。

    欣妩回到里间,黄氏正在纳鞋底,这是一双男人穿的鞋子,鞋子不大,一看就是给小孩做的。

    “阿娘,这是给阿少做的鞋吧,我来纳鞋底,您歇一会儿。”

    “不用不用,你明天还要去烧香,去准备要带的东西吧。”黄氏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纳着鞋底。

    “嗯,那我去准备了。”欣妩说完,就从里间出来,重又回到院子里。

    黄影一闪,一只猫飞快地爬上了石榴树,是桔子。

    “桔子,快点下来。”欣妩柔声说道。

    可能是她的声音太温柔了,也可能是桔子根本不买她的帐,桔子非但没有下来,反而从树干上爬到了树枝上。

第二四零章 供奉

    傍晚时分,出去打探消息的王双喜和阿治回来了。

    阿劳干货店的劳老板,其父祖籍松江,但劳老板却不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劳老板的父亲姓郭,四十年前,郭老爷从松江来西安做生意,机缘巧合,入赘西安劳家,劳老板是跟了外家姓氏。

    劳老板有一妻一通房,膝下一男三女,他的妻子和儿女从未来过铺子里,倒是他的那个通房,平日里吃住都在铺子里,既要服侍劳老板,还帮着打理铺子,既泼辣又能干,南味坊的人都认识她。

    她非妻非妾,只是通房,因此南味坊的人称呼她为梅姑娘。

    “梅姑娘?她姓梅?”沈彤吃了一惊。

    “不,她不姓梅,她原本是劳太太的丫鬟,名叫春梅。”乍一听到梅姑娘这三个字时,王双喜也同样吃惊,因此,他找到和自家铺子有生意往来的老板详细打听,那位老板在南味坊有一家分号,对劳老板铺子里的事知道不少。

    “我去南味坊时恰好也看到了这位梅姑娘,她就在铺子里忙活,二十三四岁,看上去就是个很爽利的人,说的是带着西北口音的官话。”

    沈彤默然一刻,忽然问道:“西安城里的南方人多不多,有没有官员或者世家大户是南方来的?”

    王双喜道:“这就太多了,江南四大书院人才籍籍,蝉宫折桂者不胜枚举,除了江南,两湖两广和四川也有出名的大书院,科举入仕的文官之中,十之七八都是南方人。无论是京城还是西北,只要有文官的地方,就一定有南方人。据我所知,就连秦王府的长史也是南方人。正是有了这些南方籍的官员在各地为官,南方的商贾才得以到各地做生意,只看西安城里的南味坊就知道了,有需才有供,正是因为有很多在西安生活的南方人,南味坊的生意才会这么好的。”

    如果是从南方人这条线索去调查,那比登天还要难。

    沈彤想了想,道:“那我们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最笨的办法有时也是最有效的。

    沈彤口中的最笨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

    许安对王双喜和阿治道:“阿治是和梅胜雪照过面的,双喜也去过南味坊了,明天开始你们两个暂时不要在南味坊露面,我和路友去守着。”

    “小姐小姐,我也去南味坊守着吧,再说今天就是我发现的呢。”南味坊那地方,芳菲天天去也去不烦。

    “明天我们还有别的事。”沈彤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

    明天是初一,家里有个人每到这一天都要去上香。

    这个好习惯以前是没有的,至少是在沈彤去榆林之前是没有的。

    沈彤让阿治他们跟过几次,但是就连阿治这种受过专门训练的飞鱼卫也没有看出端倪。不想打草惊蛇,沈彤便没有让人再去跟踪。

    但是今天,桔子脚上踩到的朱砂让她又起了疑心。

    桔子很乖,平时只在沈家和许家两个院子里玩耍。这两家都不会有朱砂,而桔子偏偏踩到了。

    朱砂昂贵,很多丹青高手都舍不得使用,道士用朱砂画符,一张符能卖几十上百两银子。

    其实桔子是在哪里踩到的朱砂,也并不是一定要找到答案。

    但是对于沈彤而言,家里有个欣妩,那她就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次日,沈彤逃学了。

    不可否认,活了两世,沈彤全都不是读书种子。她读书没有天份,池先生让背书,她就把书倒背如流,可是池先生问她,可懂得书里的内容,沈彤大多都是摇头,不懂,硬背的。

    虽然如此,沈彤却是个难得的好学生。除了被宜宁郡主拉着去慈安庄,无论刮风下雨,沈彤都会早早地去上课,池先生布置的作业,她也从不偷懒。

    因此,不到迫不得已,沈彤从不逃学。

    早晨,欣妩像每个初一十五一样,挽了一只柳条篮子出了家门。

    柳条篮子上盖了一块蓝布花布,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是沈彤知道,那不是佛香蜡烛。

    德音寺地处西安城的繁华之地,寺外有很多兜售佛香的,德音寺内也有请香处,因此,但凡是来德音寺的香客,大多都是到了德音寺才请香。

    欣妩的篮子里装的是水果点心,没有香烛。

    欣妩一向是在寺外请香,而且每次找的小贩也不同。

    今天她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里请香的。

    那孩子衣裳破旧,但是洗得干干净净,德音寺外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他们的家大多都是在德音寺附近,每逢初一十五,就来寺外赚点小钱。

    欣妩请了香去进寺了,芳菲也走到那个小孩面前,说道:“刚刚提篮子的姐姐请的哪种香,也跟我一份同样的。”

    小孩很高兴,把一包香和两只蜡烛递给芳菲,芳菲问道:“你的生意很好啊,下次我来请香还是找你。”

    小孩有点不好意思,红着小脸说道:“谢谢姐姐,可我下次可能来不了,平时都是祖母来这里卖香的,今天祖母病了,我是替她来的。”

    原来如此。

    果然不是专门来找这个小孩请香的。

    比起城外的几座名刹,德音寺便显得狭窄拥挤,寺内摩肩接踵都是香客,想要在殿前磕头都要排队。

    沈彤已经换上一身小厮的衣裳,芳菲则留在寺外。沈彤混在一群香客中间,远远地看到欣妩正在和一个僧人说话。

    然后她把手里的柳条篮子双手交给僧人,僧人接过篮子,转身走进大殿,片刻后,僧人从殿中出来,把篮子交给欣妩,同样的篮子,此时看上去轻飘飘的,显然篮子已经空了。

    欣妩恭身道谢,看得出她很高兴。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过来,把手里的一只食盒交给僧人,僧人接了食盒,再次走进大殿,片刻后他出来,把食盒还给老太太,老太太弯腰行礼,感激涕零。

    沈彤明白了,寺里的香客太多了,香客们带来的素果等物,需要先交给寺内僧人,再由僧人供奉佛前。

    沈彤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二四一章 背后的人

    欣妩非常虔诚,烧完香,她还跪在殿外默默祷告,不过这也不足为奇,大多数来上香的女客都是如此。

    沈彤并没有一直注视着她。

    这也是沈彤没让芳菲跟着进来的主要原因。

    她是死士,欣妩也是。

    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她们受过同样的训练,如果有人盯着自己,即使不回去,她们也能有所感觉。

    因此,沈彤在德音寺内走走停停,有意无意往欣妩的方向看上一眼。

    欣妩在寺里呆了两个时辰才离开,沈彤没有继续跟着她,欣妩是个很乖很乖的女孩子,她不会四处乱逛,出了德音寺,她一定会直接回家,她还要回家帮着江婆子做家务,还要陪着阿娘用午膳。

    在这方面,欣妩做得很好很好。

    就像上一世在死士营时一样,欣妩是最好的姐妹,最好的朋友,除了最后出卖她这件事以外,至今为止,沈彤也想不出前世欣妩有哪点做得不好的。

    欣妩很完美。

    所以沈彤已经放弃在欣妩身上找破绽了。

    她现在要从欣妩接触的人开始找起。

    卖香的小孩,帮忙供奉的僧人,甚至是在寺里和欣妩说了几句话的老太太。

    这些人,才是今天沈彤的目标。

    卖香的小孩是替祖母来的,他的祖母常在这里卖香;帮忙供奉的僧人很年轻,只有十七八岁,其他僧人叫他慧能;和欣妩说过话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衣裳虽然朴素,但是料子很好,老太太头上的碧玉簪子水头极佳,但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不像是新近置办的,说明这位老太太家境殷实,不是刚刚才富起来的

    树冠茂盛,沈彤坐在巨大的树影里,和她一样坐在树影里的还有五六个人,有抱着小少爷的胖丫鬟,有躲在这里吃零嘴的小书僮,还有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家人,一看就是在这里偷懒的。

    沈彤的目光跟着叫慧能的僧人进进出出,少年僧人眉清目秀,笑容明净,集英姿勃发少年气与慈眉善目佛子灵秀于一身,沈彤看得入迷。

    “小姑娘,看啥呢?和尚再好看也不能领回家当相公,想看好看的哥儿,就到街上去看,金紫少年郎,绕街鞍马光。长安城里好颜色的少年郎多得是啊。”

    这声音从背后传来,沈彤背脊生寒,并非是那人一语道破她的女儿身,而是这声音如同毒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她听到过的声音,不仅听过,而且厌弃。

    她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到的。

    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反应,这种突如其来,身体和感知同时做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这是骗不了人的,她听过这个声音,而且是曾经打从心底里反感的。

    是谁?

    这人是谁?

    声音就在背后,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她几乎能感觉得到那人鼻子里喷出的热气。

    既然事情来了,那就不用去躲,因为躲也无处可躲。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的手背,右手的袖口内侧,藏着一把匕首。

    根据那人呼出的热气,沈彤可以判断出那人的准确方位,根据这个方位,她迅速确定出向哪个位置出刀,可以一击得中!

    沈彤缓缓回头......

    她在笑,她的手在动。

    以下文字十分钟后替换~~~

    她是死士,欣妩也是。

    欣妩在寺里呆了两个时辰才离开,沈彤没有继续跟着她,欣妩是个很乖很乖的女孩子,她不会四处乱逛,出了德音寺,她一定会直接回家,她还要回家帮着江婆子做家务,还要陪着阿娘用午膳。

    在这方面,欣妩做得很好很好。

    就像上一世在死士营时一样,欣妩是最好的姐妹,最好的朋友,除了最后出卖她这件事以外,至今为止,沈彤也想不出前世欣妩有哪点做得不好的。

    欣妩很完美。

    所以沈彤已经放弃在欣妩身上找破绽了。

    她现在要从欣妩接触的人开始找起。

    卖香的小孩,帮忙供奉的僧人,甚至是在寺里和欣妩说了几句话的老太太。

    这些人,才是今天沈彤的目标。

    卖香的小孩是替祖母来的,他的祖母常在这里卖香;帮忙供奉的僧人很年轻,只有十七八岁,其他僧人叫他慧能;和欣妩说过话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衣裳虽然朴素,但是料子很好,老太太头上的碧玉簪子水头极佳,但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不像是新近置办的,说明这位老太太家境殷实,不是刚刚才富起来的

    树冠茂盛,沈彤坐在巨大的树影里,和她一样坐在树影里的还有五六个人,有抱着小少爷的胖丫鬟,有躲在这里吃零嘴的小书僮,还有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家人,一看就是在这里偷懒的。

    沈彤的目光跟着叫慧能的僧人进进出出,少年僧人眉清目秀,笑容明净,集英姿勃发少年气与慈眉善目佛子灵秀于一身,沈彤看得入迷。

    “小姑娘,看啥呢?和尚再好看也不能领回家当相公,想看好看的哥儿,就到街上去看,金紫少年郎,绕街鞍马光。长安城里好颜色的少年郎多得是啊。”

    这声音从背后传来,沈彤背脊生寒,并非是那人一语道破她的女儿身,而是这声音如同毒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她听到过的声音,不仅听过,而且厌弃。

    她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到的。

    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反应,这种突如其来,身体和感知同时做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这是骗不了人的,她听过这个声音,而且是曾经打从心底里反感的。

    是谁?

    这人是谁?

    声音就在背后,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她几乎能感觉得到那人鼻子里喷出的热气。

    既然事情来了,那就不用去躲,因为躲也无处可躲。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左手轻轻抚摸着右手的手背,右手的袖口内侧,藏着一把匕首。

    根据那人呼出的热气,沈彤可以判断出那人的准确方位,根据这个方位,她迅速确定出向哪个位置出刀,可以一击得中!

    沈彤缓缓回头......

    她在笑,她的手在动。

第二四二章 相见

    屠卫为何会出现在德音寺无可得知,但是他有两句话没有说错。

    西安城里好颜色的少年郎的确很多。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时值春末,街上不时有英俊倜傥的少年走过。

    沈彤托着下巴看得出神,德音寺的慧能也是一个英俊少年,区别就是光头的。

    屠卫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她在看慧能。

    对,欣妩走后,她留在寺里就是要看今天与欣妩接触过的人。

    卖香的孩子在寺外,慧能和老太太在寺内,而那个时候,她正在看的,是慧能。

    难道屠卫的目标不是她,而是慧能?

    之所以对她冷嘲热讽,其实也是为了慧能?

    为什么?

    这些事情如同一团弄乱的丝线,看上去有很多线头,可是这些线头却全都拽不动,千头万绪缠在一起打成死结。

    咚咚咚,有人在敲桌子。小食摊上是低矮的长条桌,不时有人吃饱离开,也不时有人坐下。

    敲桌子的人就在沈彤旁边,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萧韧也在看着她。

    “咦,是你啊。”自从慈安庄回来,沈彤还是第一次见到萧韧。

    韩无忌、阿少还在对面坐着吃馄饨,芳菲和小妹已经吃饱,两人正在摊子旁边抓羊拐。

    “看什么呢,这样专心。”萧韧在沈彤身边坐下,也要了一碗鸡汤馄饨。

    被萧韧迎头一问,沈彤怔了怔,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在看什么了。

    “你今天有空?”这里是闹市,萧韧不像是爱逛街的人。

    萧韧没有回答,馄饨端上来,他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这家的馄饨味道不错。”半碗馄饨下肚,萧韧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

    “嗯,我们常常来吃。”沈彤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

    坐在对面的韩无忌和阿少已经吃完,两人起身,对沈彤点点头,就去看芳菲和小妹抓羊拐了。

    矮桌上只有沈彤和萧韧两个人。

    “你什么时候走啊?”沈彤问道。

    “还没有定下来”,萧韧喝了一口汤,放下手里的汤勺,用帕子抹抹嘴,看着人来人往的闹市,喃喃说道,“这几天我都在王府里,也没回清水巷,直到今天才有空来找你。”

    说完,萧韧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沈彤的声音,他忍不住问道:“彤......沈彤?”

    “啊?你在和我说话啊?”沈彤依然托着下巴,看着闹市出神,直到听到萧韧叫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的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萧韧觉得吧,他今天来的时辰一定不对。

    “你有心事?”魂不守舍的,一定是有心事了。

    “萧韧,我想我是遇到死士营的人了。”关于死士营,沈彤对萧韧有所隐瞒,也有所不隐瞒。

    比如屠卫,她就不想隐瞒。

    “死士营”三个字一入耳,萧韧全身的线条就崩了起来,他沉声说道:“在哪里遇到的?”

    “在德音寺,有人和我说话,应该是千面人屠屠卫,就是把陶家灭门的那个人。”

    “德音寺?”萧韧思忱片刻,道,“王爷在德音寺为王妃、世子和二公子供奉了灵位,点了长明灯,丁侧妃每个月都会去德音寺吃斋,不仅是丁侧妃,西安城里的官眷中,但凡是信佛的,都是去德音寺上香吃斋。西安城里香火最盛的就是德音寺。”

    西安的古寺名刹当然不是只有德音寺,只是那些都在城外,只有德音寺是在城里,去德音寺远比去其他寺院更方便。

    “嗯,屠卫又易容了,今天我看到的是个大胖子。”今天是大胖子,明天或许就成了瘦子,想要凭借相貌找到屠卫,那比登天都难。

    萧韧问道:“你去德音寺是因为欣妩?”

    话一出口,萧韧就后悔了。

    果然,沈彤一双妙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江婆子告诉你的?”

    沈彤记得很清楚,江婆子是小柴托人找来的。

    大饼虽然常来,可也只是到铺子里,除了江婆子,沈彤想不出来能向萧韧报告消息的人会是谁?

    既然已经露馅了,那就没有必要硬抗了。

    “刚好我手里有这样一个人,就让她过去了。”萧韧讪讪,他应该告诉沈彤的,可是自从沈彤回到西安,他就去了边关,一来二去,就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

    “嗯,她很好。”沈彤说道。

    萧韧忍不住看向沈彤,小姑娘嘴边含笑,不像是在说反话,她是真的觉得江婆子很好。

    “你早就看出来了?”萧韧又问。

    “她应该杀过很多人吧。”沈彤反问,她也说不清是如何看出来的,那是一种直觉,在刀尖上练就的直觉,在她第一次见到江婆子时就察觉到了。

    为此,她暗地里查过,确认江婆子和欣妩没有关系,她就不再继续查了。

    “明知她是那样的人,你为何还要把她留在家里?你应该早就猜到她是我派去的人吧,毕竟你曾经让我盯着欣妩,可是你看到她之后,却没有问我。”这是萧韧想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我信你啊。”沈彤笑着说道。

    我信你。

    这是她第二次说了。

    因为她信他,所以她连江婆子那种卖人肉包子的女魔头也能容忍;因为她信他,她明明知道他没有实言相告,她也没有怪过他。

    萧韧没有再看沈彤,他的目光追逐着街上过往的行人,阳光明媚,春日正好,西安城里的俊男美女忽然多了起来,就连街边的那条野狗也是精神抖擞,神气活现。

    “虽然江婆子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用起来很顺手,你如果缺人手,只管使唤她。”

    这就是把江婆子给她用了?

    在这种事情上,沈彤不会推辞,她爽快地谢过,又对萧韧问道:“无论屠卫和德音寺有没有关系,还是小心为好,丁夫人最近就不要再去了。”

    丁夫人虽然只是侧妃,但她却是宜宁郡主的生母。

    萧韧点点头,忽然想起今天来这里的另一个原因,他道:“我差点儿忘了,王爷想见你。”

    “好。”沈彤说道。

    “你不问为什么王爷要见你吗?”萧韧问道。

    “一定是有人看我不顺眼,要把我支开”,沈彤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和上次去榆林一样。”

第二四三章 几度见槐花

    “卖槐花喽,卖槐花喽!”

    一个老汉推着独轮车在闹市里走过,微风中送来一缕甜香。

    沈彤吸吸鼻子,好奇地问萧韧:“怎么会有人买槐花?”

    每年的春末夏初,西安城里都有卖槐花的,但是去年和前年的这个时候,沈彤刚巧都没有在西安。

    她还是第一次在街上看到卖槐花的。

    “买来吃啊”,萧韧忽然笑了,问道,“你没吃过?”

    沈彤摇摇头:“没有。”

    “江婆子是关外人,想来也不会做,我家的厨娘做这个很拿手,一年之中,就是现在这个时候的槐花最好吃。明天去我家吧,我叫上周铮和宜宁一起。”

    “好啊,但是我要下课以后才能去,今天我没去读书,明天不能再逃课了,否则先生会怪罪的。”

    萧韧眼中的笑意更深:“那明天我到池先生家里接你吧。”

    “不用了,我们人多,还是自己去。”沈彤指指正在抓羊拐的几个人,她走到哪里,韩无忌他们也会跟到哪里。

    萧韧道:“那也好,就这样说定了。”

    沈彤重重点头,阳光下,小姑娘笑容明媚,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萧韧离开闹市,走在回去的路上,小栗子再也忍不住,悄声问道:“七少,您有没有提醒沈姑娘要小心啊?”

    今天七少和沈姑娘一起坐在小摊子上吃馄饨,两人好像都很高兴,可是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萧韧转过头来看着小栗子,一双眼睛黑洞洞的,小栗子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

    萧韧满意了,路边飘来一股清甜,一个老太太在卖槐花,萧韧走过去,扔了一锭银子,把所有的槐花全都买了下来。

    与秦王府仅一墙之隔的别院内,一个孩子爬到老槐树上摘槐花,两个孩子拿着筐子在树下接着,槐花摘下来扔进筐子里,片刻后便有半筐了,如同积了一堆雪。

    朗月经过时,目不斜视,孩子们也如往常一样没有理他,可能是那股清香吸引了他,朗月竟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看树上的孩子,又看看雪堆般的槐花,问道:“你们摘这个做什么?”

    因为他不爱理人,所以孩子们才会不理他,他们和他没有吵过架,当然也没有深仇大恨。

    “摘来吃啊。”一个孩子说道。

    “这个能吃?”朗月蹙眉。

    “当然能吃,给你尝尝。”孩子大方地拿起一串槐花递给朗月。

    槐花洁白如玉,不染尘埃。

    朗月迟疑一刻,伸手接过,学着孩子的样子把一朵槐花放进嘴里,清清甜甜,带着淡淡芬芳。

    “好吃吧?”孩子期待地看着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道童不但主动和他们说话,而且还吃了一朵槐花。

    “嗯,还好”,朗月把手中的槐花小心翼翼地放回柳筐里,“谢谢。”

    “别客气,你拿去吃吧,我们还有好多。”孩子大方地说道。

    “不用了,一朵就好。”朗月冲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孩子耸耸肩,自言自语:“真是个怪人。”

    “他本来就是怪人啊,他是一清道人的徒弟,和我们不一样。”另一个孩子说道。

    是啊,朗月和他们不一样,可是有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不一样。

    口腔里仍然充斥着淡淡的香甜,朗月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走进那处偏僻的院落时,还不由自主地转身看了看门口的两棵低矮的刺槐,可惜刺槐没有开花。

    师父留在王府里没有回来,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可能是别院里种了几棵大槐树的原因,就连他们这个小院子里也弥漫着槐花的清香。

    朗月没有进屋,他坐到庑廊下的美人靠上,闭目假寐。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一个声音蓦然想起,朗月吓了一跳,他睁开眼睛,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女娃。

    “是你?有事吗?”朗月语气里的不悦毫不掩饰。

    小女娃却毫不介意,她大咧咧地在朗月身边的美人靠上坐上,问道:“一清道长呢?”

    “师父在王府里。”朗月没好气地说道。

    小女娃嗯了一声,忽然说道:“你也知道沈彤在西安吧?”

    朗月一怔,身体瞬间崩得笔直,一双眼睛如同利箭般看向面前的小女娃,冷冷地问道:“你知道沈彤?”

    “知道,当然知道,我和她打过交道”,说到这里,小女娃斜睨着他,冷笑道,“小朋友,我提到沈彤,你为何会紧张?莫非你也在她手里吃过苦头?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们师徒了。”

    “满口胡言!”朗月大怒,他霍地起身,抬腿欲走,但还是咬咬牙,重又坐下,问道,“梅胜雪,你是如何知道沈彤在西安的?”

    梅胜雪自嘲地笑了,她上下打量着朗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东西,你们师徒摆明是在算计我,把我困在西安,却又不把我引见给秦王,一墙之隔,我却连秦王的面都见不到,你们好算计啊,想用我来对付谁?”

    这些日子,她都是住在这里,一清道人每每都说时机不到,让她稍安勿燥,她竟然真的相信了。

    朗月厌烦地别过脸去,不去看她。

    见他不说话,梅胜雪心里的怨气更盛,她站起身来,伸手捏住朗月的肩膀,厉声说道:“小东西,少给我摆出这副脸子,回答我的话!”

    肩膀被捏得生疼,朗月感觉下一刻肩膀就要被她捏碎了。

    他实在想像不出,一个侏儒怪物,是如何炼就一身武功的。

    他咬牙忍住,冷声道:“梅胜雪,你只是丧家之犬,又有何利用价值,即使见到秦王,你以为秦王会重视你吗?别说是你,就是当年的梅雅雍,如果不是抱上沈家这棵大树,也同样入不了秦王的眼。我师父好心劝你留在这里,无非是想给你寻个合适的时机,能让秦王高看你而已。”

    丧家之犬四个字,如同四把刀无情地刺入梅胜雪的心。

    她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又加重几分,朗月再也忍不住,惨叫一声。

    “梅胜雪,你敢伤了我,我师父定不会放过你!”

第二四四章 你来晚了

    “住手!”

    一声暴喝传来,一清道人走进院子,恰好看到这一幕。

    梅胜雪却没有收手,她的手依然捏住朗月的肩膀,转过身后冲着一清道人微微一笑。

    “道长,我正和令徒说起您,您就回来了。”

    一清道人眉头动了动,转身把院门关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似乎刚刚的那声暴喝不是出自他口。

    “梅姑娘,若是小徒做得不对,贫道定当严格管教,就不劳梅姑娘动手了。”

    说道,一清道人已经走到朗月身边,伸手便去拽朗月,可是他的手刚伸过来,就被梅胜雪的手臂挡住:“道长,你先别急,坐下好好谈谈。这里是王府别院,里里外外都有王府侍卫守护,即使我杀了令徒,也插翅难飞,所以你不必急于一时,更不用担心我会用令徒的性命要协于你。”

    一清道人的目光落到梅胜雪捏在朗月肩头的手上,那只手很小,宛若幼童,可是一清道人知道,朗月的生死就在梅胜雪一念之间。

    这个时候,一清道人忽然想起市井间流传的一句话,疯狗怕光棍。

    这里说的光棍,并非是娶不媳妇的人,而是指无家无业无牵无挂的斗勇斗狠之人。

    梅胜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无所畏惧。

    一清道人眼中寒光陡起,但是一瞬之间又恢复如常。

    他淡然一笑,在梅胜雪对外的美人靠上坐下,说道:“那好,贫道还请梅姑娘赐教。”

    “赐教谈不上,我就是想要问问道长,为何要对我隐瞒沈彤的事?”

    这里虽然只是王府别院,可是进出是和王府同样的规矩,白天夜里,都有王府亲卫巡视,她没有腰牌,连别院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昨天,她好不容易才混出府去,这才打听出沈彤的事。

    住在书院街的那位沈姑娘啊,秦王府两次去送过金子,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何况无论是王府还是沈家,都没有刻意隐瞒。

    这世上除了沈彤,还有哪个十来岁的沈姑娘,可以跟随宜宁郡主立下大功的?

    那只是百姓口中的沈姑娘,百姓们不知道沈姑娘的芳名,可是梅胜雪立刻就猜出来了。

    那是沈彤,那也只能是沈彤。

    一清道人凝视着梅胜雪,他想从梅胜雪的神情里看出,她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良久,一清道人叹了口气,说道:“并非贫道刻意隐瞒,而是贫道没有想到,梅姑娘居然会知道沈彤。不瞒梅姑娘,在沈彤忽然出现在王爷面前的前一刻,贫道也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且贫道至今也无法相信,那些事真的只是出自她一人之手,贫道看不透她,也看不透她背后的人,因此也就没有对梅姑娘提起此人。”

    梅胜雪半信半疑,沈家和梅家是世交,无论一清道人于公于私,都是应该对她说起沈彤的。

    “沈彤背后还有人?”梅胜雪有些好奇,沈彤的背后会有人吗?

    “梅姑娘,难道你会相信一个小女娃能以一人之力做出那些大事?贫道是不信的。”一清道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梅胜雪的手上,梅胜雪的手依然捏着朗月的肩膀。

    “沈彤的母亲也在西安?”这几个字,梅胜雪几乎是咬牙切齿才说出来的。

    当年,沈彤说什么救不出母亲,让她误以为黄氏被困在护国公府里,倾全部之力去杨家抢人,险些连她和小崔、招红袖的性命也给搭进去。

    沈彤这个坏蛋!

    “对,沈太太黄氏就在西安,而且已经住了三年了。”一清道人心里略松,看得出来,梅胜雪与沈彤之间是有梁子的。

    早知如此,他没有必要瞒下沈彤的事。

    他只是没有想到梅胜雪和沈彤会是旧识,而朗月又不让提起沈彤而已。

    “好,很好。”梅胜雪终于松开了朗月,但是她的一双手却紧握成拳。

    “道长,既然你迟迟没有把我引见给秦王,那么安排我和沈彤见面,你应该是能办到的吧。”

    一清道人刚刚才有的那一点点松弛再次荡然无存。

    梅胜雪要做什么?

    如果是一年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梅胜雪带到沈彤面前,可是现在,他却不能贸然而为。

    榆林一行,沈彤在秦王和宜宁郡主,以至樊帼英心中是何等地位,傻子也能想像出来。

    梅胜雪若是能把沈彤杀了还好,如果不能,那要牵扯出......

    “在王爷心中,沈彤的地位已经超过了沈家,或者说,她先是沈彤,其次才是沈家人。”一清道人幽幽说道。

    梅胜雪一怔,不解道:“秦王不是因为她是沈家人,才看重她的?”

    “当然不是,沈彤走到王爷面前的时候,并非是以沈氏后人的身份,直到她救了王爷性命之后,王爷才知道她的出身,而那时王爷对她早已先入为主......梅姑娘,你既然问贫道为何不向王爷引见于你,贫道便告诉你,你来晚了。有沈彤珠玉在前,王爷又怎会高看于你,贫道想要等的,便是你的机会,让你能够压过沈彤的一个机会。”

    梅胜雪心头大震,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处于愤怒之中,若非昨夜一清道人师徒宿在王府没有回来,她可能已经忍不住把他们统统宰了。

    她颓然坐下,早知如此,这次西安之行,她就不该来。

    一清道人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看一眼面色惨白的朗月,道:“朗月,这里没有你的事,回屋去吧。”

    他可不想让朗月再次被梅胜雪捏在手里,朗月是他的软肋,伤不起的软肋。

    朗月却依然坐着没动,一清道人皱眉,道:“听话,进屋里去。”

    朗月像是没有听到,目光茫然地看着某处,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动身体。

    他不想走,他担心他走了以后,师父就会答应梅胜雪的要求。

    沈彤,还不能死,沈彤,更不能有丝毫闪失。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盼着沈彤活着,那就是他。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恨不得沈彤立刻死去,那也是他。

第二四五章 我错了!

    “朗月,退下!”一清道人沉声喝道。

    朗月纹丝不动,虽然梅胜雪已经松开他了,但是肩膀的疼痛仍在,就像长久以来隐藏在骨头里的疼痛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痛彻心扉。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抖动着,牙齿颤抖得格格作响,整个人如同一个挂在树枝上的布偶,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狂风暴雨吹打得支离破碎。

    梅胜雪并没有留意到朗月的异样,她的注意力都在一清道人身上。

    “机会?哈哈哈”,梅胜雪哈哈大笑,稚嫩的外貌下是大开大合的张扬,这让她显得无比怪异,笑够了,她嘲讽地问道,“道人,你还和我提机会?你还想让我等?你还想困住我?”

    一清道人神色如常,只是那双眼睛却更加锐利。

    “梅姑娘,你想给梅家报仇,无非就是想要杨家倒霉而已,你的目标太过明确,即使是秦王,也不会公然与杨家为敌,而沈彤却只字不提报仇之事,她甚至从不提起给她出身的沈家。梅姑娘,你仔细想想,若你是秦王,你会亲近哪一个?”

    时至今日,秦王也没有和杨家撕破脸。

    梅胜雪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瞪大眼睛望着一清道人:“你是说我不该找杨家报仇?”

    “非也,梅姑娘向杨家报仇只是你自己的事,与秦王府无关,与贫道也无关。”一清道人笑得云淡风轻。

    梅胜雪却是笑不出来了,她瞪着一清道人,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在京城的时候,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心思,可你为何还要力邀我来西北?如今我来了,你却把我困在此处,如今又说什么报仇只是我自己的事?不是为了借助秦王助我报仇,我来西安做什么?”

    大焦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如今还肯跟随她报仇的人,只有招红袖和小崔了,她之所以来西安,就是想借助秦王之力向杨家血债血偿,可是现在一清道人却说这和他们没有关系?梅胜雪只觉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她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梅姑娘,你错了,你来西安是正确的。你要找杨家报仇,你想看到什么,你又想得到什么?是想看到杨家人全都死光吗?那绝不可能!除非杨家像沈家那样诛九族满门抄斩,即使是沈家,不是还留下了一个沈彤吗?再说,当今天子为何会诛杨家九族?而如果只是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要么行刺,要么不痛不痒地杀几个杨家的手下,那么贫道可以告诉你,即使到你死的那一天,你也不能把杨家人全都斩尽杀光!”

    一清道人说到这里,悲悯地看着梅胜雪,如同看着一只掉入陷阱仍在垂死挣扎的小兽。

    除非让杨家满门抄斩,永不超生,否则你杀不尽杨家人,更不能把杨家踩进尘埃。

    梅胜雪终于不再瞪视一清道人,她垂下眼睑,悲伤之情油然而生。

    一清道人说的这些,她早就想过。不,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她知道,招红袖知道,大焦也知道。

    他们知道他们之对杨家,如同蚂蚁撼大树,但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明知没有什么用,明知那一切都是妄念,可还是在坚持。

    “梅姑娘,这些年来,你是在坚持吗?不,你是在逃避!逃避看到亲人们受尽凌辱,逃避与梅家共存亡,你四处奔走,去杀人去报仇,梅家有人支持你吗?没有,一定没有,贫道可有说错?”

    说到最后,一清道人声色俱厉,这是质问,也是扒下梅胜雪的一层皮。

    梅胜雪抬起头来,她的脸上一片茫然,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失神地望着某处,喃喃道:“他们全都当我是疯子、傻子,他们以前就看不起我,从不把我当成梅家人,现在他们却又嫉恨我,恨我为何没在宗谱上,为何不用和他们一起受苦,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从不感激我,反而怪我惹事生非,说我要断送整个梅家,呵呵。”

    梅胜雪的笑声低沉沙哑,是在笑那些正在为奴为婢的梅家人,也是在笑她自己。

    她出自梅家嫡房,她能文能武,她比他们都要强大。

    一清道人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想要的状况已经达到,这才轻声说道:“果然如贫道猜想的那般,梅家上下不但没有感激梅姑娘,反而视你如洪水猛兽。若是换做立场不够坚定,内心不够强大之人,早已随波逐流。而梅姑娘却依然于血雨腥风之中傲然而立,坚守本心,贫道佩服!”

    说到这里,一清道人深施一礼。

    “你也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梅胜雪的眼睛瞬间有了神采,如同一个落水的人看到了稻草,哪怕只是一句恭维,哪怕只是一个认同,她都想抓住。

    “梅姑娘为家族报仇何错之有?你只是用错了方法而已。正如贫道方才所说,只靠刺杀,是杀不尽杨家人的,即使把杨家现有的人杀过,还会有杨家的晚辈出生、长大,而梅家想要报仇的却只有你一个人,你奔波半生,也无法将杨家斩尽杀光。”

    空寂的小院里,一清道人的声音如同玉石相碰,又如石破天惊。

    梅胜雪眼中刚刚恢复的光彩越来越多,如同一团火熊熊燃烧。

    “太皇太后一直不让皇帝亲政,为此不惜逼死言官,太皇太后恶行天下皆知。”

    “杨家虽然手握重兵,但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就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活着,无论是皇帝还是秦王,都是敢怒不敢言,他们甚至不敢去对付杨家。”

    “一旦太皇太后死了,那么就不一样了!”

    “所以,要想让皇帝和秦王去对付杨家,那就只能让太皇太后去死!”

    “凭我一人之力,不能将杨家斩草除根,但是皇帝不同,他可以诛杨家九族!而秦王的兵马,就能无所顾忌地与杨家决一死战!”

    “我错了,我从开始时就错了,我应该对付太皇太后,而不是对付杨家!”

第二四六章 胖娃娃

    满院寂寥,梅胜雪已经离开足有半个时辰了,朗月依然伫立在庑廊下面。

    这件事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了?

    是梅胜雪的冲动,还是师父步步为营,引她入瓮?

    “朗月,进屋吧。”一清道人走过来,拍拍朗月的肩膀。

    十二岁的小少年苍白瘦削,单薄的肩头瘦骨嶙峋,一清道人心下恻然,低声说道:“师父已经向王爷进言,让沈彤离开西安一阵子。”

    看不到她,听不到她,一切就会好了吗?

    不可能,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就像对待梅胜雪那样,给她一个希望,一个让她认为可以达成的希望,让她毫无怨言去赴汤蹈火吗?

    “师父,我不是梅胜雪,您不用哄我玩儿。”

    冷冷的童音,宛若春日里微寒的清晨,稚嫩青涩。

    如同细竹般瘦弱的身体执拗地扭了一下,放在他肩头的那只手便被他甩开了。

    宽大的袍袖在夜风中拂动,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晕黄的灯影中,一清道人轻叹了一声,不再去看那片光影。

    ......

    清水巷里,萧韧正对着桌上的菜肴皱眉,临时被请来的厨子搓着一双粗糙的手,不知所措。

    “七少,您再尝尝这道菜吧。”大饼一脸苦相,这位厨子是他找来的,可是七少只试了一道菜就不肯再拿筷子了。

    萧韧抬起眼皮问大饼:“你觉得这些菜好吃?”

    “当然好吃啊,虽说家家户户都会用槐花做菜,可是能摆上酒席的可没几个,就咱们府里的厨子不是都不会做吗?小的好不容易才寻到这位王大师傅,他家那间馆子,每年这个时候就挤满了人,都是闻名而来想一尝王大师傅的槐花菜的。”

    大饼说得口干舌燥,萧韧才一脸嫌弃地夹起一块不知是叫什么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只嚼一口就吐了出来:“这是什么啊,一股子槐花味儿。”

    王大师傅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槐花菜没有槐花味儿了那还叫槐花菜吗?

    不过萧韧倒也没有让王大师傅走人,时间紧迫,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能把家常小菜做得不像家常小菜的厨子了。

    次日,沈彤刚刚下课,就看到大饼坐在池先生的院子里喂金鱼。

    “沈姑娘,真巧啊,原来您也在池先生家里啊”,大饼大看看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的芳菲和小妹,“咦,你们都在啊,难得今天人多,一起去吃饭吧?”

    芳菲和小妹一个歪着脑袋,一个张大了嘴巴,大饼是有病吧,他们哪天不在了?

    沈彤笑笑:“走吧。”

    大饼当然不会是恰好路过,想来是萧韧怕她忘了,所以让大饼过来提醒她吧。

    想到这里,沈彤嘴角上扬,萧韧这小孩真逗。

    不不不,萧韧已经领兵打仗了,不能再把他当成小孩了,沈彤的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的萧韧,她忽然发现,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冷酷如冰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少年神采飞扬的脸......

    萧韧家里有两只大狼狗,这是周铮送的,说是给萧韧用来看家护院,实际情况只有萧韧和周铮两个人知晓。

    萧韧不喜欢狗,所以周铮就送了两只狗。

    看到这两只狗,芳菲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小妹也不怕狗,两个小女娃到厨房里要来了几个隔夜的肉包子,连内院都没进,就逗起狗来。

    沈彤担心她们会被狗咬到,让韩无忌和阿少陪着她们一起,萧韧松了口气,领着沈彤去看那块能预知晴雨的大石头。

    “你把这块石头搬过来了?”沈彤见过这块石头,是在王府里萧韧以前住过的院子里。

    “嗯,我现在很少回去住,就把这块石头搬回家了。”

    看得出来,萧韧很喜欢这块石头,沈彤还记得这是他小时候去洛阳时带回来的。

    沈彤从书包里拿出一只拳头大的锦盒,递给萧韧:“前几天逛街里买的,看看喜欢吗?”

    她没有忘记还欠着萧韧一件礼物,事实上她一直都记得,只是不知道要送什么才好。

    萧韧打开锦盒,微微一怔:“这是......”

    锦盒里是一个笑嘻嘻的胖娃娃,留着茶壶盖,穿着红肚兜,脑袋和身子用弹簧连着,轻轻一碰,就摇头晃脑,憨态可掬。

    萧韧觉得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这种东西了,不对,他压根儿就从来没有玩过。

    “喜欢吗?这是无锡大阿福,我平时看到的都是大个的,难得看到这种不大不小的,可以随身带着,多可爱啊。”

    随身带着?

    “喜欢,谢谢。”萧韧言不由衷,这个胖娃娃也挺好的,起码比五颜六色的花袜子要好吧。

    萧韧比沈彤高出半头,他居高临下看过去,沈彤正看着那只胖娃娃,笑得眉眼弯弯,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只胖娃娃吧。

    萧韧把胖娃娃托在掌心里,胖娃娃的脑袋一颤一颤的,笑得傻傻的,像是做梦娶到了媳妇。

    看到满桌槐花做的菜肴时,沈彤吃了一惊:“这些都是用槐花做的?你家的厨子可真了不起,能用槐花做出这么多菜式。”

    萧韧嗯了一声,道:“你尝尝,如果觉得好,下次再让他做。”

    沈彤也不客气,每样都尝了尝,道:“都很好吃,我全都很喜欢。”

    她说得是实话,她不挑食,因此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萧韧道:“我也觉得不错......江婆子揍人还行,饭菜做得一定不好吃,我和管家说一声,无论我在不在西安,你想换换口味了,就来这里。”

    沈彤干笑:“那多不好意思,我们人多。”

    是啊,他们人多啊,即使许安他们不好意思跟着过来蹭饭,韩无忌几个却一定会来,就像现在,她和萧韧在里间用饭,韩无忌他们则在外间吃喝,一点也不客气。

    “无妨,我家里没有长辈管着,我的朋友们平时也喜欢过来,他们经常吃住在这里。”

    萧韧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七少,你请客啊,怎么不叫上我们啊!”

    听到这个声音,萧韧闭闭眼睛,他想打人!

    蒋修杰和岳阳大步走了进来,他们平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他们每次过来从不用人通传,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第二四七章 街坊

    “这是槐花宴啊,这不是你家的厨子做的吧,我怎么看着像是王家小馆的菜式啊。”

    “难得今天沈姑娘也来了,咱们好好热闹热闹,把朱孟尝和上官剑也叫过来,这两天他们在家里快要憋疯了。”

    “还有陈老四,那小子昨天去相亲,回来以后就不吃不喝闹绝食了,咱们把他也叫过来,免得他真的想不开饿死了,以后蹴鞠还要再找个人。”

    “好啊,我这就让人去把他们都叫过来。”

    ......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都在隔壁蒋家,随时准备过来蹭饭,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些人就齐齐出现在饭桌前。

    萧韧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了,他一言不发,看着那群混蛋们推杯换盏,把一桌子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吃到一半的时候,沈彤就借口要回家温书,带着她的那几个人先行走了,萧韧想去送,被蒋修杰一把拽住:“七少,你还担心沈姑娘回家不安全吗?整个西安有哪个小贼敢跟沈姑娘动手,那一定是不想活了。”

    沈彤笑着说道:“不用送了,改天我回请你。”

    好吧,萧韧心里顺畅一点了,沈彤是那种说一是一的人,她说会回请,那就一定会回请。

    沈彤回到家里,家里似乎比往常还要安静。

    江婆子坐在院子里摘韭菜,桔子蜷在庑廊下睡觉。

    沈彤悄声问江婆子:“阿娘在屋里睡觉吗?”

    天气越来越暖和,这些天来,黄氏都是在院子里做针线,欣妩也陪着她。

    江婆子忙道:“刘秀才家的那处宅子租出去了,新街坊昨天刚刚搬过来,二姑娘可能没有留意,所以才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昨天大姑娘让婆子我送过去了一匣子点心,那家的太太也是个热情好客的,今天安顿下来,就让家里的姑娘亲自过来,请咱家太太和大姑娘过去吃茶,太太和大姑娘去了有一会子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沈彤微微吃惊,母亲寡居,因此平日里从不亲自与街坊来往,遇到红白喜事,也是打发欣妩和江婆子过去随份子。

    “那家的太太是何方神圣,都能让阿娘过去做客了。”沈彤笑着打趣,她相信江婆子肯定早就把那家人打听清楚了,否则决不会还在家里摘韭菜。

    “说起来那家人啊,二姑娘或许还见过呢”,江婆子卖了个关子,见沈彤没有要接她话茬儿的意思,只好继续说下去,她怎么忘了,这位沈二姑娘是她能卖关子的人吗?“那家人姓李,他家老爷就是秦王府里的幕僚李思南李先生。”

    沈彤对李思南有些印像,没想到李家居然搬到这里来了。

    她让芳菲把书包放进屋里,自己坐到小板凳上,看着江婆子摘韭菜,问道:“李家以前是在哪里住?”

    “王府别院,就是王府隔壁的那处宅子,王府里的官员们大多住在那里,这一两年别院里的人家越来越多,才陆续有人搬出去,不过,只要不是住得太挤,谁也不想搬,住在别院里多好啊,既省了租房子的银子,还有王府的侍卫每天巡逻守卫,出门能用王府车马,连车马银子也省了,更别说丫鬟婆子了,听说那也是王府里拨过去的,工钱都是王府里出的,啧啧,真是省钱呢,能住在那里谁愿意搬出来,换做是我,就是死赖着也不搬。”

    江婆子说话的语气就和寻常市井妇人无异,不知她底细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斤斤计较的妇人和杀人如麻的女屠户联系起来。

    “既然住得这么好,李先生为何要搬出来啊?”沈彤拿起一根韭菜缠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哎哟,姑娘可有听说过孟母三迁?”江婆子兴奋地直眨眼睛,像是得知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沈彤点点头,还在玩着那根韭菜。

    “李先生有两个儿子,都在这条街上的书院里读书,李太太觉得别院好是好,可是住得人多孩子也多,那些孩子们凑在一起就是爬树打闹,不但自己不好好读书,还带着李太太的两位公子也贪玩,所以得知刘秀才的宅子要租,李太太便租下来了,这样一来,虽说李先生去王府远了,可是两位公子就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李先生宁可自己辛苦,也要让两位公子用心读书,唉,也只有读书人家才会想这么多吧,换做是我那两个小孙子,爱读不读,谁管这些啊。”

    江婆子刚刚说完,外面便传来敲门声,芳菲连忙去开门,原来是黄氏带着欣妩回来了。

    欣妩手里提着一篮子面果,说道:“这位李太太真客气,一定要让我带些面果回来,说是要给妹妹尝尝。”

    沈彤笑道:“那改日我要亲自登门去谢谢了。”

    欣妩忙道:“那我陪妹妹一起去,李太太为人很和气,也很爽朗,妹妹见到她就知道了。”

    黄氏则关心地问沈彤:“吃饭了吗?”

    沈彤道:“在先生家里吃过了。”

    黄氏笑着点头,便回屋休息去了。她很少出门,今天和李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头疼。

    沈彤关心母亲,跟进屋里,发现屋里多了一台织机。

    看到织机,沈彤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在野猪岭初见欣妩时,她就是藏在织机后面。

    那时母亲屋里就有一台织机,母亲纺纱织布,织出来的布让平婆子拿到集市上去染,染坊的老板就是接应平婆子的人。

    “阿娘,西安城里什么布料都能买到,您不用再辛苦织布了。”

    “阿娘就是闲来无事,想起以前织布的事,刚巧阿妩也想学织布,阿娘就让江婆子帮着买来这部织机,你温书时阿娘不织布,不会打扰到你。”

    沈彤心里一暖,她只是寻常的读书认字而已,又不是像李太太家的公子那样要考秀才考举人,阿娘却还担心织布会影响到她。

    她看到母亲拿起绣花绷子,便道:“阿娘,您头疼就别绣了,睡一会儿吧。”

    “没事,我习惯了,不绣几针就睡不着。”

    黄氏话音刚落,欣妩就掀帘进来,她走到黄氏身边,蹲下身子,熟练地在黄氏的腿上揉捏。

    黄氏笑着摸摸她的头,便继续绣花。

    沈彤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悄悄走了出去。

第二四八章 糖人儿

    西安四季鲜明,但是春秋相对短暂,往往是感觉刚刚脱下棉衣没过多久,天气就渐渐热起来了。

    刚刚五月天,路友的衣裳就被汗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让他很难受。

    这两天,他和许安在南味坊轮流盯梢。盯梢这种事,一向不是路友擅长的,他没有耐性,又粗心大意,就像现在,他又热又困,恨不能闯进那家劳记干货铺,把铺子里的一干人等揍上一通,逼他们说出梅丫头的行踪。

    可是,尽管他火烧火燎,也只能聚精会神盯着那家铺子,半步都不离开。

    路友无奈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他就想不明白了,街上那些人都不热吗?怎么一滴汗也没有?

    忽然,路友的眼角子猛的跳了一下,他连忙揉揉眼睛,他没有看错,真的是她!姓梅的丫头终于出现了!

    梅胜雪还是那个没有留头的小女娃模样,和几年前一模一样,没有长高,也没有变胖,她娇小玲珑,走在人群里很不起眼,如果她没有走进劳记,路友说不定就会让她在眼皮底下溜走。

    路友很想跟进劳记去看个究竟,可是他不知道梅胜雪会不会认出他来。

    虽然他和梅胜雪只在破庙里见过一次,但是见过就是见过,普通人或许早就忘了,如梅胜雪这般妖孽的会忘记吗?

    路友急得抓耳挠腮,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看到了芳菲和小妹。

    这两个小丫头每人手里拿着一支糖人儿,一边走路一边伸着小舌头舔着糖人儿,就像两只小叭狗。

    看到她们,路友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了,沈姑娘上学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这两个小丫头是趁着沈姑娘上课,她们溜出来玩了,而且上次就是芳菲在这里看到梅胜雪的。

    路友的眼睛亮了。

    “快快,你们两个来得正好,帮大叔一个忙,进去看看姓梅的丫头在做什么坏事。”

    “梅良心在里面?”芳菲立刻来了精神,可是立刻想起了什么,像个泄气的皮鞠子,“梅良心认识我,我不能进去,这事只能靠小妹了,可是小妹年纪小,让她进去太危险了。”

    “危险个头啊,你看那铺子里人来人往,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对小妹如何!”路友忿忿,芳菲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嗯,芳菲姐,我能行的,让我进去吧。”小妹跃跃欲试,他们三人是来报恩的,她年纪最小,不能替沈姑娘挡刀子,做点小事还是可以的。

    芳菲拍拍她,道:“梅良心和她差不多高矮,看上去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你小心点儿,她狠着呢。”

    路友补充道:“梅丫头穿了件豆绿的衫子,铺子老板姓劳,四十出头,身材瘦小,帐房姓蔡,是个干瘦老头,还有一个能管事的女子,二十多岁,都叫她梅姑娘,另外还有六个伙计,都是穿青布衫子的。”

    小妹点点头,举着糖人儿,小跑着进了劳记干货铺。

    此时正是一天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伙计们满脸堆笑,围着几个穿着潞绸袍子的人正在说着什么,这些人像是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管事。

    铺子一角,有个二尺见方的小柜台,柜台后面放着一把椅子,椅背上搭着一条围裙,虽是干活时系的围裙,但是绣工精致,一看就是女子之物,想来这张椅子就是梅姑娘常坐的。

    小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女子,也没有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娃,更没有路友说的老板和帐房,但是六个伙计一个不少。

    铺子东头有扇门,门外挂着财源广进的帘子。

    小妹看向伙计们,他们正和那几位管事模样的人讨价还价,忙得不亦乐乎。

    趁着伙计们没有留意,小妹猫着腰,跑到那道帘子前面,轻轻掀起帘子一角向里面张望。

    帘子外面居然是个院子,院子里一张巨大的长条桌子,桌子上一拉溜摆着十几个大笸箩,笸箩里是各种干货。

    小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院子里看看,脖子上猛的一紧,接着她的双脚就离地了。

    有人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啊啊,救命!”小妹手脚乱蹬,大喊起来。

    那人骂道:“哪来的小兔崽子,鬼鬼祟祟来偷东西吗?“

    原来是把她当成小偷了。

    小妹混迹街头,不是第一次被人当成小偷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是偷东西的,我来找我爹,我爹刚刚来这里了。”

    “你爹?”身后那人显然也看到小妹衣裳整齐干净,是个正经人家的小孩了,他把小妹放下,问道,“你爹来这里了?”

    小妹转过身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她这才看清抓她的是什么人。

    这是个高大魁梧的壮汉,身材和路友差不多,他穿着璐绸袍子,和外面那些管事们差不多的打扮,可是他的鞋子却很脏,不但脏,而且还沾着已经干透的黄泥,西安城里是四通八达的石板路,这些黄泥显然不是在城里踩到的,他应该是从城包来的,而且走过很多路。

    小妹抽抽噎噎:“我跟着我爹来采办花椒和八角,我看到我爹进了这家铺子,可我买完糖人儿,我爹就不在铺子里了。”

    那人明白了,这孩子的爹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采办,带着孩子出来进货,一转眼就和孩子走散了。

    他指指正在和伙计们讨价还价的管事们,说道:“来进货的都在前面铺子里,后面院子里是我们的库房,没人会到后面去,你爹既然没在铺子里,那就是去别家了,你到别处找吧。”

    小妹的手里还举着糖人儿,她抹把眼泪,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这是谁家的小女娃啊,怎么哭起来了?”

    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轻脆甜美,是个女人。

    刚才小妹哭声很大,想来是被这女人听到了。

    小妹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女子正走过来,那女子花信年纪,穿着枣子红的比甲,白绫子的衫子,梳着单螺髻,插着一朵酒盅大小的绉纱绢花。

    在她身旁,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那小女娃穿着豆绿衫子,容颜稚嫩,只是那双眼睛,却有着这个年龄不应有的犀利,正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拿着糖人儿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娃。

第二四九章 小孩

    “没事没事,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和她爹走散了,以为她爹来了咱们铺子。”

    大汉一边说,一边拽着小妹的胳膊往外拖,小妹一个没留神,手里的糖人儿掉到了地上。

    小妹本已止住哭声,这下子就又哭了起来:“坏人,你赔我糖人儿,赔我糖人儿。”

    天底下的小孩子都是一样的,即使是这个看上去乖巧秀气的小女娃也一样。小妹就像个小秤陀,大汉把她往外拖,她的身子却往下坠,死活不肯往外走,哭得地动山摇,正在谈生意的客人们都被惊动了,奇怪地望向这边。

    年轻女子已经走了过来,原本和她走在一起的小女娃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身后,整个身子都被挡住。

    “行了,老全,带这小女娃出去买个糖人儿,把她打发走,又哭又闹的,像什么样子。”女子不悦地斥责。

    大汉忙道:“七姑娘,我这就带她走。”

    说着,他用另外一只手去抓小妹的脖子,小妹晃着脑袋躲开,哭喊着:“你们欺负小孩,不赔糖人儿,我就不走!”

    原本还很热闹的铺子里已经没有了声音,客人们和伙计全都望向这边,伙计们脸露尴尬,陪着笑对客人们说:“误会误会,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淘气,跑来捣乱。”

    一个管事模样的客人皱起眉头,打量着哭闹着的小妹,说道:“如果我没看错,这孩子身上穿的是杭州宝雀坊的妆花缎啊,这种缎子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

    言外之意,这小女娃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小姐,你们悠着点儿。

    小妹身上的衣裳是芳菲裁给自己的,可是那时她刚学裁衣,衣裳裁小了,索性就给了小妹。这料子是榆林的商贾们送给宜宁郡主的,宜宁郡主又转手送给了沈彤,沈彤就拿给芳菲练手了。

    能送给宜宁郡主的,自然都是上等的好料子。这位客人的东家是开绸缎庄的,他虽然只是负责后宅采买的,耳熏目染,也是半个行家,一眼就能认出小妹衣裳用的是什么料子。

    客人是说给那几个伙计听的,从院子里走进来的女子当然也听到了。

    她面沉如水,对老全道:“快去外面买只糖人儿。”

    老全黑着脸,松开拽着小妹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女子则换上一副笑脸,蹲下身子,对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妹说道:“小妹妹,我已经让人去给你买糖人儿了,你别哭了,地上凉,快点起来。”

    小妹抹一把眼泪,看清楚眼前的女子,刚刚那个叫老全的大汉称呼这女子为七姑娘。

    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不是梅姑娘?

    小妹吸吸鼻子,抽抽嗒嗒地说道:“我不是小偷。”

    真是个孩子,还在想着那句话。

    女子柔声说道:“我们知道你不是小偷,快点起来,一会儿拿了糖人儿就出去找你爹吧。”

    小妹点点头,起身站了起来。

    她像是不经意地回头去看,就见财源广进的帘子已经落下,那个和自已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娃却没有跟进来。

    那个小女娃穿着豆绿衫子,她就是芳菲姐姐口中的梅良心吧。

    显然是见她不哭了,铺子里重又热闹起来,一个伙计走过来,对“七姑娘”说道:“梅姑娘,张员外家还要五斤猴头菇,咱们铺子里只有三斤了,您看......”

    “问问他家管事,能不能晚两天,后天咱家的猴头菇就补齐了。”女子说道。

    小妹张张嘴,她猜得没有错,这个女子就是梅姑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老全的要称呼她为七姑娘呢?

    正在这时,老全从外面进来,手里举着一只糖人儿。他身材高大,糖人儿拿在他手里,显得滑稽可笑。

    他走到小妹面前,把糖人儿递给她,没好气地说道:“赔给你了,该走了吧?”

    小妹破涕为笑,她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口,看都没看老全一眼,仰头冲着梅姑娘说道:“谢谢姐姐。”

    梅姑娘笑了笑,道:“快去找你爹吧。”

    小妹又转身看了一眼那道财源广进的帘子,像是还带着委屈,刚刚就是在这里,她差点儿就被人当成小偷了,好可怕哟。

    老全见她还不走,反而去看那帘子,正要再骂几句,忽然发现了什么,冲着梅姑娘问道:“十姑娘呢?她该不会已经走了吧,怎么还这样呢,我大老远地赶过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梅姑娘凌厉的眼神打断了,余下的话被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小妹又舔了一口糖人儿,蹦蹦跳跳地跑出了铺子。

    看着她的背影,梅姑娘狠狠瞪了老全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嘴上就没有把门的?好在是个小孩子,否则被人盯上,咱们都要倒霉。”

    老全讪讪,摸摸脖梗子,问道:“十姑娘究竟去哪儿了?”

    梅姑娘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到那道帘子处,掀起帘子,探身出去,看到梅胜雪就站在帘子一侧,她道:“十姑娘,可以出去了。”

    梅胜雪沉着脸,问道:“刚刚的那个孩子,有没有让人去盯梢?”

    梅姑娘一怔,道:“不用吧,那就是个小孩子,还那么小。”

    “小孩子?当年我遇到沈彤时,她和这小丫头差不多的年纪,那些老奸巨滑心狠手辣的大人,也一样死在她的手里。”梅胜雪语声冷冷,有些事,她不能忘,有些人,她更是想忘都忘不了。

    当年在那片林子里,她假装死了,亲眼看到沈彤是如何杀死体型大她一倍的陶顺儿。

    沈彤骑在陶顺儿的脖子上,一拳一拳,招招打在陶顺儿的百会穴上,陶顺儿人高马大,硬生生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给打死了。

    梅姑娘连忙说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她不等梅胜雪再说什么,也没有吩咐老全,自己快步走到铺子外面。沈彤骑在陶顺儿的脖子上,一拳一拳,招招打在陶顺儿的百会穴上,陶顺儿人高马大,硬生生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给打死了。

    梅姑娘连忙说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她不等梅胜雪再说什么,也没有吩咐老全,自己快步走到铺子外面。

第二五零章 箱笼

    或许每一个老师的教书生涯中都会遇到这样的学生,他们是好学生,因为他们很用功;他们又是坏学生,因为他们的成绩很差很差。

    这种学生很少,但是一定会有。

    沈彤就是这难得一见、集好坏于一身的学生。

    就像现在,池先生翻看着写得很认真,但是却一踏糊涂的功课,不胜唏嘘。

    天赋确实很重要。

    放下沈彤的功课,池先生拿起阿少的。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嘴边不由自主溢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还是那句话,天赋确实很重要。

    池先生还记得萧韧曾经说过沈彤出身书香门第,只因自幼失怙,才荒废了学业。

    唉,所以说,同一棵树上结出的果子有酸有甜,同一块地上开出的花朵有红有黄,即使是书香门第里生出的孩子也不一定都会读书。

    倒是这个阿少,听说是募兵之后。但凡是当募兵的,都是穷苦人家,大多都是不识字的。可是阿少却是个读书种子,难得的读书种子。

    忽然,池先生听到背后有动静,他转过身去,就看到两个小脑袋正从门缝里探进来。

    池先生失笑,对沈彤和阿少道:“下课吧,一盏茶后再回来上课。”

    沈彤和阿少起身应是,一前一后走出屋子,早就等在门口的芳菲和小妹急不可待地跳出来。

    “小姐,梅......嘘......”

    很快,沈彤就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

    她问道:“路大叔往哪个方向去了?”

    芳菲和小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急着回来报信,没有留意路友跟去了哪里。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无忌走了过来:“我去看看吧。”

    沈彤看着他单薄的臂膀,道:“我们一起去。”

    韩无忌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沈彤对阿少道:“你留下上课,把先生讲的记下来,回去以后讲给我听,我去向先生告假。”

    梅胜雪快步穿过人群,走出闹市。她没有回到王府别院,那个困住她几个月的院子,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停下脚步,老全从她身边走过,她轻声说道:“找一家客栈先住下吧。”

    这是一家很偏僻的客栈,因为偏僻,所以冷清;因为冷清,所以破烂。

    梅胜雪走上咯吱作响的楼梯,走进老全开好的房间,她刚刚坐下,老全就走了进来。

    “十姑娘,我们何时动身?”

    梅胜雪上下打量着他,冷冷地说道:“该动身时就会动身了,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问的不要问。”

    老全欠欠身子,连忙应是。

    梅胜雪冲他挥挥手,老全悄悄走了出去。

    他是第二次见到这位十姑娘了,上一次见她时,大焦还活着。

    他是大焦的手下,那时大焦拢了一二百人,他们劫富济贫,好不快活。后来有一天,大焦开心地告诉大家,他的未婚妻找到他了,他们快要成亲了。

    大家都为大焦高兴,说好要让大焦请他们喝喜酒。

    他们见到了大焦的未婚妻,那个长得像小孩子的十姑娘。

    大焦说要在成亲前做件大事,那时他们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大焦是为了他的未婚妻十姑娘。

    在此之前,他们虽然打打杀杀,可是从不会招惹官府,可是那一次,大焦带着他们去打了官府的人,后来他们还杀了飞鱼卫,官府下了海捕公文,飞鱼卫四处追杀,弟兄们有的死了,有的跑了,还有的失散了。

    再后来,他们看到大焦的人头被挂上了城门......

    老全倚着墙站着,客栈的外墙上满是小孩子们用石头和黄泥巴画的小狗小猫小王八,一个肥胖的妇人甩着一双红彤彤的手,粗声大气地冲着小二呼喝,这是客栈里的老板娘。

    忽然,老板娘看到了他,痴肥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问道:“客官,晚饭想吃点啥,咱们这里能炒菜,还有上好的西凤酒。”

    老全身上的璐绸袍子是新缝的,看上去既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也像来西安办货的行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老板娘喜欢的客人。

    老全笑笑,道:“煮两碗牛肉汤面吧,再来十个馍。”

    他想了想,又道:“准备十斤酱牛肉,不急,明天要。”

    ......

    梅胜雪紧贴着窗户,听说下面老全和老板娘说话,她冷笑一声,老全要十斤酱牛肉,那是笃定她明后天就要动身了吧。

    她也想明后天动身。

    她开门叫来了小二。

    小二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梅胜雪要了一坛西凤酒,她又给了他一串铜钱,道:“你去王府别院,找一个叫朗月的小道童,把这坛西凤酒给他送去,他若是问你是哪里的伙计,你就实话实说。”

    一直躲在暗处的路友已是大汗淋漓,他一路跟过来,看着梅胜雪进了客栈,他正想也进去,就看到跟着梅胜雪的汉子走了出来,就站在客栈门外,一看就是在放哨儿。

    路友急得抓耳挠腮,想进去不行,想离开也不行。

    有个小伙计捧着酒坛子从客栈里出来,从路友藏身的大树前走过时,路友吸吸鼻子,西凤酒,没错!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没出息,这个时候还想喝酒。

    他看看不远处的街道,他留了记号,也不知道沈姑娘能不能找过来。

    那是只有他们五人才知道的记号。

    芳菲和小妹去给沈姑娘报信了,这个时候也该来了吧。

    路友打个哈欠,他看到守门客栈门口的男人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个碗,那人像条狗似的蹲在门口,大口地吃面,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小筐,里面像是装着很多馍。

    路友皱眉,这是一个惯常吃苦的人。

    路友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他也饿了。

    他又打个哈欠,不能睡觉,也不能嫌饿,他要再等等。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先前的小伙计进了客栈,又过了一会儿,路友看到有两三个客人也进了客栈,他们挑着一个大箱笼,想来是投宿的,看来这家小破客栈生意还挺好。

    可是他猜错了,那几个客人没有住下,片刻后就出来了,依然抬着那个大箱笼。

    “大热的天,也不嫌累,将就住下不行吗?”路友嘟哝。

第二五一章 选秀

    路友又打个哈欠,这时他忽然发现,刚刚还在客栈门口大碗吃面的男人不见了。

    进去了?不盯梢了?

    他摸摸后脑勺,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路大叔。”

    路友吓了一跳,虽然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可是他还是吓了一跳。

    “韩无忌?沈姑娘呢?对了,你们怎么才来啊。”路友不满。

    韩无忌不说话,指指远处的一家小馆子。

    路友松了口气,沈彤已经来了,他就不用继续盯梢了。

    他瓮声瓮气地对韩无忌道:“你在这里盯着,如果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娃出来,立刻跟上去。”

    韩无忌嗯了一声,代替路友藏身在大树后面。

    路友看了他一眼,韩无忌身子绷得笔直,如同一张弓。

    他不由失笑,还有比他还不会盯梢的。

    有时间的时候,倒是能让阿治教教他们。

    路友来到小馆子里,看到沈彤和芳菲、小妹正坐在桌前吃水饺。

    看到他来了,芳菲和小妹手脚麻利地摆上凳子,小馆子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也没有看到伙计。

    路友知道这种小馆子,老板既是厨子又是伙计,这会儿估计在后面忙活呢。

    芳菲大声地对一帘之隔的灶间说道:“老板,再来二斤饺子,要羊肉大葱的。”

    路友满意了,羊肉大葱馅的饺子是他的最爱。

    他坐下,问道:“沈姑娘,你们怎么才来啊?”

    沈彤微笑:“梅胜雪不一定还记得你的相貌,但是她肯定认识我,我若是早早地在这里出现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路友点头:“那倒也是,这一片冷清,只要在客栈的二层小楼上放眼一看,整条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别说是看到沈彤的脸,只要在这客栈附近有小女娃,无论是不是她,梅胜雪都会一百分的小心谨慎。

    等饺子的空当,沈彤问道:“路大叔都看到什么了?”

    路友奇怪,沈彤为何不进客栈去找人,怎么要问他看到什么了?

    “就是那个男的,先前一直在客栈门口盯梢,这会儿不见了,想来是进去了。”

    沈彤问道:“客栈里有人出来吗?来过什么客人吗?”

    路友道:“梅胜雪没有出来过,我一直瞪着眼睛看着呢,她决对没有出来。”

    “其他人呢?”沈彤继续问道。

    “其他人?铺子里的小伙计去送酒,还来过几个客人,但是没有住下,他们进去一会儿又出来了。“

    “小伙计回来以后,这些客人才来的?有没有带行李?”沈彤问道。

    “对,是小伙计回来以后,他们才来的,抬着一只大箱笼,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行李。”

    沈彤点点头,对路友说道:“路大叔辛苦了,你先吃吧,我去看看。”

    沈彤说着就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沈姑娘,你去哪里?”路友在她身后喊道。

    沈彤回过头来,笑着说道:“找那个小伙计严刑拷打,让他说出去过哪里啊。”

    事实上,没用沈彤严刑拷打,那个小伙计就原原本本说出来了。

    “那位小客人给了银子,让小的送到王府别院,交给一位叫朗月的小道长。”

    “朗月跟你一起回来了吗?”沈彤问道。

    “没有没有,那位小道长问了问这是哪里买的酒,我刚把客栈的名字说出来,他就转身进去了。”

    沈彤在心里暗暗吃惊,王府别院,朗月,一清道人。

    真没想到,梅胜雪来西安投靠的人居然是一清道人。

    她正想转身离去,忽然听到有吵闹声从二楼传来,她没去看小伙计错愕的眼神,径自走上楼去。

    吵架的是一个穿着璐绸袍子的粗壮汉子,另一个则是客栈的老板娘。

    “你说你不知道?你们开的是黑店吗?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呸!那是个小孩子,谁知道她是不是悄悄溜出去玩,被拍花的拍走了?你想赖老娘?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一脸匪像吧,这里是西安府,小心老娘报官。”

    “你还说她是悄悄溜出去玩了?你胡说八道,我一直都在客栈门口守着,你不是也在吗?你看到她出去了吗?没有吧,所以人就是在你们客栈里不见的,你这里是黑店吧,专门偷客人的孩子拿去卖给人牙子,想赚黑心钱,你要报官,那就报啊报啊!”

    老板娘上下打量着这汉子,冷笑道:“那老娘可真报官了?让官府查出你是个江洋大盗,你可别怪我。”

    ......

    沈彤懒得再看这两人扯皮,她快步走下破旧的楼梯。

    她还是没有完全猜对。

    她猜到梅胜雪是藏身在那口大箱笼里离开的,却没有猜到梅胜雪连跟着她一路过来的这个老全也不信任。

    沈彤已经从小妹口中知道这个男人叫老全了。

    梅胜雪甩掉的不但是他们,还有这个老全。

    沈彤微微眯起眼睛,一清道人和梅胜雪究竟要做什么?

    这件事是秦王授意的,还是一清道人自己的主意?

    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非常隐秘,否则梅胜雪不会连跟随自己的老全也要甩脱。

    这里没有什么好盯的了,沈彤回到那家小馆子,路友还在吃着饺子。

    沈彤看向正在喝饺子汤的芳菲:“这两天你去茶馆里听说书了吗?”

    每当她在池先生那里上课的时候,就是芳菲和小妹四处玩耍的悠闲时光。

    “去啦,这两天茶馆里讲的是群英会,没啥意思。”芳菲都懒得去了,如果群英会再讲不完,她就不去了。群英会里连个漂亮小媳妇也没有,她才不喜欢。

    “从茶馆里听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了吗?”这两天沈彤还真是没有听芳菲说起过街上的新鲜事。

    芳菲想了想,道:“选秀,选秀算吗?”

    “选秀?”沈彤隐隐约约有点印像,好像是说林淑妃死后,皇帝很伤心,太皇太后便准备给皇帝选秀,甄选佳人充盈后宫。

    “是啊,不过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又不是在小老百姓家里选,选的都是当官人家的女儿。”芳菲可不想告诉自家小姐,当时她对这件事可有兴趣了,听了好半天,后来听说要参选的小姐们一个比一个长得丑,她才没有兴趣的。

第二五二章 孟家母女

    和其他地方不同,西安有三座官驿,其他地方只有一座。

    之所以会有三座官驿,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西安是秦王所在之处,上至宫庭下至地方官吏,来往人员颇多,一座官驿不够,一来二去,就建了三座官驿。

    其中一座官驿,专门是用来接待宫里来人的。可想而知,这座官驿相比其他两座,要冷清许多。

    但是最近,这座官驿不但住了人,而且外面还有官兵把守。

    宫里派来采办秀女的官员和太监住在这里,就在昨天,准备进京参选的三十五名秀女也相继送来,住在了这里。

    这三十五名秀女中,仅有十名是出自官宦之家,余下二十五名则是普通的良家女子,虽然都被称做秀女,但是出身决定贵贱,那十名官宦女子,一经选拔,便会成为皇帝的嫔妃或宫中女官,还有的会被指婚给宗室子弟;出身普通人家的二十五名女子,则是要去做宫女的。

    其中那十位官宦小姐,都有家里人跟随一同进京,宫里有令,只有女眷方可跟随秀女一同进宫,因此,住进来的家眷都是女眷,要么是秀女的祖母母亲嫂嫂,要么也是族中身份贵重的长辈。这她们陆续住进了官驿,这两日就要跟随宫里的人一起去京城,一来是不放心女儿独自出门,二来也是要去京城上下打点。

    当今圣上是少年天子,虽尚未亲政,但好在后宫人少,又无子息,趁着现在进宫,一旦诞下皇子,无论是圣宠还是序齿,都是排在前头的,母凭子贵,皇子外家也能跟着沾光,看看现在的杨家就知道了。

    一时之间,一向冷落的官驿变得热闹起来,今天宫里的太监过来通知,后天一早便要启程进京,正在给女儿挑选衣裳的孟太太手上一松,衣裳掉到地上。

    “母亲,您怎么了?”孟小姐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过嫡母失态。

    孟小姐是妾室所出,自幼便被记在孟太太名下,她天生丽质,孟太太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从小就请了专门的师傅教授琴棋书画和歌舞,原本是想把她送进秦王府的,可是关系托了不少,钱也花了不少,却还是没能把女儿送进去。

    孟小姐今年及笄,眼看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好在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宫里选秀了。

    宫里已有二十年没有像这样大规模地选秀了。

    孟太太为此去德音寺捐了五百两香火钱。

    “没事没事,母亲就是一时高兴,终于要进京了,唉,等到了京城,母亲想要见你一面就难了。”

    孟小姐脸上微红,抱住孟太太的胳膊撒娇:“母亲,说不定我选不上呢。”

    “胡说!你看看这次备选的几个人,有谁能比得上你,论容貌论才情,别说是在西安,就是到了京城你也是拔尖的,再说,一清道长已经打了保票,即使不能把你送到皇上身边,也能留在宫里做女官。如今宫里的高太妃,不就是女官出身?这些年风风雨雨,高家却是顺风顺水,还不是因为高太妃在太皇太后跟前?”

    高太妃是陕西人,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后来被封为端嫔,虽然只生了一位公主,但是却也因为她膝下无子,才能在太祖皇帝殡天后,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祸事,后来小皇帝登基,她被封为太皇太妃,几个侄儿全都受到提拔,其中两个还做了京官,高家也从陕西迁到京城。

    前年太皇太后下旨,准高太妃出宫,赐给她一处宅子,由侄儿们奉养。但是太皇太后让高太妃侍候惯了,隔三差五就会叫高太妃进宫,陪她玩叶子牌,听她说些宫外的事,高家的几位姑娘也因此时常出入后宫,得了不少赏赐,虽然个个相貌平平,但是全都许配了很好的人家。

    孟太太和高家六太太是旧识,每次想到这些,都会意难平,想当年,高家还在陕西时,那位高六太太出门作客,连头面都凑不成一套,可是去年回来祭祖,那一身的贵气,已经不是她能比的了。

    在此之前,孟太太便给高六太太写了信,提到她要进京,想要登门拜访,言外之意,就是想让高六太太把她引见给高太妃,可是高六太太却没有回信,孟太太气得半死。

    好在一清道长给她吃了定心丸,前两年为了把女儿送进秦王府用去那些银子总算没有白花。

    “对了,那个小丫头你安排妥当了吗?”孟太太问道。

    “女儿让她和香兰住在一起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带她进宫行不行啊,您看这次选的那些宫女最小的也有十三岁呢,香雪也九岁。”孟小姐轻轻抚摸着新缝的衣裳,这都是南边最时兴的样子,母亲特意请了苏州师傅给她缝的。

    “香雪?这是你给她改的新名字?”孟太太笑道。

    “是啊,她原本叫阿雪,女儿就给她改成香雪了,和香兰正好凑成一对。”孟小姐轻声笑道。

    “什么凑不凑的,她虽然只有九岁,可是宫里也一样有小宫女。再说她是你从娘家带过去的,又不是选秀进宫的,道长既然让咱们把她带上,那就一定能把她弄进宫。”孟太太把几件衣裳放到一边,又开始清点头面首饰,这些首饰也是新打的苏样儿,为此,她还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十几颗红蓝宝石。

    “母亲,您说道长为什么要让她进宫啊,她年纪小,相貌也没有多好,进了宫也就是个小宫女,能有什么作为?”孟小姐仔细盘问过香雪,问来问去也没有问出什么。

    “唉,你这孩子,那些王孙贵胄的事情,你知道得太少了”,屋里只有母女二人,可是孟太太还是压低了声音,道,“你祖母在世时,还要往咱们屋里放人呢,更别说是秦王爷这样手握重兵的,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哪个不想在后宫里安插人手的?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能提前知道,早做安排。这个小丫头虽然不起眼,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能在宫里长长久久,换做是个长相出挑的,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第二五三章 夜袭

    天色渐渐黑下来,官驿里的灯光陆续熄灭,只留着小楼外面的几盏气死风灯。

    窄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铺,却放着两套被褥,这是孟小姐的丫鬟住的房间,原本秀女们带的丫鬟是没有单独房间的,孟太太悄悄使了银子,驿丞才给她们腾出一个小房间出来。

    香兰是在孟小姐身边从小侍候惯了的,每天晚上都在孟小姐屋里值夜,这间屋子其实就是给香雪住的。

    香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多时候,她都羡慕那些挨到枕头就睡着的人,从她记事起,她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天气越来越热,好在这间屋子虽然狭小,可是还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窗子。

    窗子敞开着,丝丝凉风从窗外吹进来,香雪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一个月后的今天,她应该就在京城了吧。

    这些年来,她东奔西走,去过很多地方,但是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进宫。

    一清道人说都给她安排妥当了,无论是宫外还是宫内,都会有人照应她,这些她是相信的。

    秦王曾经有两个儿子在京为质,不用想也能猜到,秦王定然在京城留有人手。

    除了那些人手,还会有一些外人想不到的人,会成为她的助力和掩护。

    就如今天的这位孟太太和她的女儿。

    香雪见到孟小姐了,的确是个美人,千娇百媚,比起红袖招的姑娘们也毫不逊色,她进宫后应该会得宠吧。

    香雪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睡意。

    忽然,她听到窗外传来一丝响动。

    这个房间虽然偏僻,但是窗子却在阳面,没有窗帘,站在窗前就能看到外面守夜的官兵,同样,官兵们也能一眼看到这扇窗子。

    香雪并不担心会有人破窗而入,但是出于多年养就的谨慎习惯,她还是坐起来,躲在窗子一侧向外面看过去。

    窗下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在下面的空地上投下一圈光影。

    一只夜鸟振翅飞过,夜色里传来一两声鸣叫。

    原来是鸟。

    香雪松了口气,正准备躺下睡觉,忽然,她发现不知何时,床边站了一个人!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她惊讶的了。

    她是武者,她练过暗器,她学过听风辨器,她的听力高于常人。

    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更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透过窗子里照进来的月光,朦朦胧胧中,虽然五官并不清晰,但是香雪能够看出来这是一个女子,单薄瘦削,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二三岁。

    电光火石间,香雪想起了一个人。

    “沈彤?”这两个字冲口而出,香雪也不敢相信,她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沈彤。

    为什么会是沈彤,沈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是沈彤吗?

    其实香雪并不敢肯定,隔了三年,她最后一次见到沈彤,还是在京城城外的三里庄,那时的沈彤还是个孩子。

    “是我。”黑暗之中,那人轻声说道。

    这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还带着童音,但是声音中的清冷和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威严,却和当年一模一样。

    “真的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香雪沉声说道,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不能被官驿里的人听到,更何况窗子开着,外面还有官兵。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梅胜雪,你现在不应该打听我为何知道你在这里,你应该要想,我来了你还能活吗?”沈彤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玩味,那一刻,香雪甚至感觉,沈彤已经把她当成一个死人了。

    “沈彤,你为何要杀我?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不肯和我合作,也不致于要杀我吧。”

    香雪不想和沈彤对上,至少是现在,此时,此刻,此地,她不想和沈彤有任何冲突。

    她还有大事要做,她不能因为沈彤而耽误了其他事情。

    “梅胜雪,我们是无怨无仇,可是你曾经要对我不利,所以无论你现在做什么,我都要小心提防,谁知道你会不会牵连到我呢,还有,你知道我在西安,你也知道我是谁,你说,我会平白放过你这个活口吗?”

    “沈彤,当年在柳家湾时,我们就已经说开了,那时我没有杀你,你也没有杀我,隔了这么多年,你来找我又是为何?”

    “当年不是你没有杀我,是你杀不了我,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也是因为我杀不了你。可是现在不同了,梅胜雪,我只要大声叫出你的名字,说你是来历不明的刺客,你说外面的那些官兵会放过你吗?即使他们的武功比不上你,你能杀出重围,可是你要做的事,还能成吗?”

    说到这里,沈彤轻声笑了。

    她像一只猫,正在逗弄着老鼠,不急着一口吃掉,而是要一点点地玩儿,玩够了再想是不是吃掉它。

    这也正是香雪害怕的。

    她不怕沈彤,以前不怕,现在当然也不怕。

    可是她怕事情败露,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不想放弃。

    但是只要沈彤喊叫出来,惊动了官驿外面的官兵,即使她能逃脱,这件大事也是做不成了。

    到了那时,一清道人不但不会再用她,而且还会义无反顾地舍去她这颗棋子,和她撇清关系,到了那时,所有的努力就白废了,她无法想像,今生今世,还能不能等来另一个机会混进宫去。

    片刻之间,香雪背脊上便冒出一层冷汗。她像一只猫,正在逗弄着老鼠,不急着一口吃掉,而是要一点点地玩儿,玩够了再想是不是吃掉它。

    这也正是香雪害怕的。

    她不怕沈彤,以前不怕,现在当然也不怕。

    可是她怕事情败露,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不想放弃。

    但是只要沈彤喊叫出来,惊动了官驿外面的官兵,即使她能逃脱,这件大事也是做不成了。

    到了那时,一清道人不但不会再用她,而且还会义无反顾地舍去她这颗棋子,和她撇清关系,到了那时,所有的努力就白废了,她无法想像,今生今世,还能不能等来另一个机会混进宫去。

    片刻之间,香雪背脊上便冒出一层冷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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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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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大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