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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四章 卒子

    “沈彤,我要去做什么,你猜不到吗?”

    “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今天我要去做的事,也应该是你做的,可是我敢做,你不敢。”

    “梅家虽然倒了,但是梅家人都还在,可是你们沈家却只有你了,沈彤,你非但不去报仇,反而躲在西安享福,你是个胆小鬼!”

    压抑低沉的语句,一句一句如同利刃,刺在沈彤的心上,不知为何,她却觉不出疼痛。

    沈彤轻声笑了,四年前梅胜雪和她说过相同的一番话,四年后梅胜雪依然如故。

    沈彤忽然不想再和她争辩下去了,她打断慷慨激昂的梅胜雪,说道:“护国公府有个深藏不露的管事名叫德善,武功很高,他是一名太监,而且还是太皇太后送给老护国公杨锋的,太皇太后能把这样的一个人轻而易举送给杨锋,可见她身边还有更强的高手。”

    梅胜雪一怔,沈彤为何会提到这个什么德善?

    不,沈彤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人,沈彤是要告诉她,太皇太后身边还有比德善更强的人。

    沈彤已经猜到她进宫的目的是要行刺太皇太后。

    “沈彤,你是在帮我?”

    沈彤失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梅胜雪,你从未见过秦王吧,你猜秦王如果知道你要去行刺,他是否会同意?”

    没等她回答,沈彤又道:“我只是知道,秦王一定不会让我去做这件事的。”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梅胜雪遍体生寒。

    据她所知,沈彤是在秦王面前展示过能力的,价值二千两黄金的能力。

    即使如此,秦王也不会让沈彤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

    根本不用深想也能猜到,因为沈彤再有本事,她也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

    秦王不会把事关秦王府生死存亡的大事交给沈彤去做,所以一直以来,他让沈彤去做的,无非就是保护宜宁郡主。

    秦王之所以不会对沈彤委以重任,并非只是担心沈彤杀不死太皇太后,更多的则是沈彤会暴露秦王府!

    一旦让人知道秦王派人行刺太皇太后,那么秦王在此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于公,太皇太后是君,秦王是臣,臣弑君是为不忠;于私,太皇太后是母,秦王是子,子弑母是为不孝。

    一个不忠不孝的皇子,不但失了民心,也会失了朝堂助力。

    而她梅胜雪,又有何德何能令秦王委以重任?

    黑暗中,梅胜雪眼中眸光渐渐黯淡,她默然无语。

    沈彤拍拍她的肩头,轻声说道:“如你所说,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们这样的人可以给人当卒子冲锋陷阵,也可以诱敌深入,可是棋盘上的卒子即使被吃掉,也会知道它拼死效忠的是将是帅。而你,知道吗?”

    沈彤说完就走了,令梅胜雪出乎意料的是,沈彤居然是打开门大摇大摆走出去的。

    直到那扇破旧的房门重又关上,梅胜雪依然怔怔。

    她是去送死的卒子,可是她这颗卒子的主人是谁?

    是秦王吗?

    肯定不是。

    一清道长?

    如果一清道长派她去行刺并非秦王的指示,那么一清道长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她行刺成功倒也罢了,如果她失败了呢?

    就在今夜之前,她是立志不成功便成仁,不能杀死太皇太后,她就誓不出宫。

    可是现在,她的心沉进了谷底。

    她只是一个卒子,冲在前面的卒子永远都是孤身奋战,卒子失败那是死不足惜,卒子成功那是意外之喜。

    而她这颗卒子呢?

    梅胜雪心乱如麻,她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回想这些天来的点点滴滴。

    决定行刺太皇太后的人是她,但她是受到一清道长的启发。

    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她,让她不由自主走上了这条路。

    现在不去还来得及,可是她也从此失去了能够借助秦王的机会。

    可是她去了呢?

    ......

    那一夜,梅胜雪没有入眠,次日一早,她去见孟小姐,说她要出去办点事。

    孟小姐问道:“明天就要进京了,今天你要去做什么?”

    梅胜雪冷冷地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孟小姐果然不敢再问,她让自己的丫鬟香兰陪着梅胜雪一起出去,对守在外面的官兵说,要去成衣铺子改衣裳。

    她们只是丫鬟,官兵没有多问就放她们出去了。

    到了外面,梅胜雪对香兰道:“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天黑之前在前面那家茶寮等着我。”

    香兰隐隐约约知道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和她们不一样,她没有多问。

    梅胜雪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条小巷子,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正在巷子口玩耍。

    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片刻后,梅胜雪已经脱下了那一身丫鬟的装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童子。

    小童在街上拦了一顶轿子,去了王府别院。

    轿夫听说是去王府别院,随口问道:“小哥儿,怎么没跟你家大人一起去?”

    小童神情傲然:“我回家还要跟着家里大人一起吗?”

    轿夫不敢多问,王府别院里住的都是王府里的官吏,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官就是官,不是他们这些小民可以招惹的,原来这是当官人家的孩子。

    轿子在王府别院门前停下,小童付了轿资,却没有下轿,她又掏出一锭碎银子,对轿夫说道:“你和门房说一声,就说道人有急事,让他把朗月叫出来。”

    那锭碎银子少说也有三钱,轿夫一天也赚不了这么多,他二话不说,就去找门房了。

    若是别家的孩子,门房才懒得去给叫人,可是朗月不一样,朗月是一清道人的徒弟,一清道人是王爷面前的红人。何况又是一清道人让来叫人的,门房看一眼停在大门口的轿子,没有怠慢,刚好看到有个小孩经过,就让他去叫朗月。

    这几天朗月都没有去王府,因为萧韧回来了,萧韧和沈彤是认识的,朗月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连带着也不想看到萧韧了。

    小孩来叫朗月时,朗月皱眉,问道:“我师父让人来找我?”

    小孩看到朗月就来气,因此没好气地说道:“来的人就在门口,是门房让我来叫你的,你爱去不去!”

第二五五章 失踪

    朗月想了想,还是去了大门口。

    一到门口,朗月就看到了那顶轿子,就是街上拉脚的轿子,那个送信的便是轿夫。

    朗月皱起眉头,冷声问道:“我师父怎么让你来送信?”

    今天秦王去咸阳观看府卫营练兵,周铮、萧韧,连同几个幕僚一起陪同,一清道人和李思南都在其中。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看到这顶轿子和轿夫,朗月才没有怀疑。

    想来是一清道人派来送信的人,随便在街上雇了轿子过来。

    轿夫陪着笑,指指垂下帘子的轿子,道:“有位小爷在里面,是他让我叫你来的。”

    朗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但是他还是走上前去,撩开了轿帘......

    一只小手从轿子里伸出来,飞快地在朗月的下巴上摸了一把,接着,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一拉一拽,朗月便进了轿子。

    门房手里拿着茶壶,嘴对嘴地喝着凉茶,他只看到朗月出去和轿子里的人说话,然后好像是上了轿子。

    门房没有在意,都说了那是一清道人派来的人,想来朗月是跟着找他师父去了吧。

    轿子里,朗月的下巴已经脱臼了。

    撩开轿帘时,他看到了梅胜雪的脸,他还没有来得及质问,梅胜雪就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

    下一刻,他的嘴巴便合不上了。

    嘴巴合不上,当然也就不能说话,不能喊救命。

    朗月愤怒地瞪视着梅胜雪,他的双臂被梅胜雪反剪着不能动弹。他和梅胜雪都还是孩子,两个人坐在一顶轿子里也不显拥挤,轿子重又抬起,从王府门前经过时,朗月拼命摇头,可是没有用,轿子依然不紧不慢地走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而坐在他身边的梅胜雪,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此时的梅胜雪,完全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可是她那如死水深潭般的眼睛,却让她那张一成不变的娃娃脸上多了七分诡异。

    朗月已经从一清道人那里知道梅胜雪会进宫行刺的事了,他以为这已是板上钉钉,可是梅胜雪却趁着师父不在,跑到王府别院绑架了他。

    梅胜雪是要变卦了吗?

    轿子走出宽广的长街,走进了一片喧闹的街市。不停有人撞在轿夫身上,轿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外面有说笑声,叫卖声,朗月从未来过这里,事实上,西安城里有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

    除了王府和王府别院,他去过的地方很少,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

    他和师父去过很多地方,每到一处他都是深居潜出。最初是师父不让他出门,后来就变成了习惯,他也不想出去。

    终于,轿子停了下来。

    几个人走过来,把他围在中间,在路人看来,他只是被几个大人围绕着的孩子,可是事实上,他脚不沾地,是被人提起来向前走的。

    再然后,眼前一黑,他便没有了知觉。

    傍晚时分,秦王仪仗回到西安。从咸阳到西安六十余里,对于时常来往于两地的周铮和萧韧而言只是家常便饭,可是对于一清道人这些幕僚们便是吃苦受罪了。

    偏偏今天又是去看练兵,因此所有人等都是骑马,待到回到王府时,幕僚们个个面如土色仪态全失。

    秦王兴致正好,还想在王府里设宴,让众人痛饮一番,待看到他的幕僚们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秦王也只好挥挥手,让他们先回去,只留下萧韧和几位武将在王府饮宴。

    一清道人风尘仆仆回到别院,一进门便听到门房向他招招呼:“道长回来了,咦,您那位小仙童没和您一起回来啊。”

    一清道人骑马时灌了凉风,胃里正翻腾,闻言没有多想,只是冲着门房点点头,便向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这几天朗月都没有出门,院门都是在里面仝着。

    可是今天却是虚掩着的,一清道人走进去,家里空空如也,朗月不在。

    ......

    一清道人猛的想起方才门房说的话,朗月出去了?

    他去哪里了?

    蓦的,一清道人想起了一个地方,朗月该不会是去那里了吧?

    这么多年,朗月从来不会不说一声就出去,但是最近这两年,情况有些不同。一清道人可以感觉到朗月的变化。

    孩子长大了,心思也就多了起来。

    正在这里,一清道人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蹈海,他连忙往茅厕跑去,待到他把中午在军营里吃的那顿难吃之极的饭菜全都呕吐干净,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一清道人满头虚汗,双腿发软,踉踉跄跄走出茅厕,叫道:“朗月,去烧点热水......”

    话一出口,一清道人才想起来,朗月不在家。

    他艰难地扭过脖子,去看依然虚掩着的院门,朗月还没有回来。

    一清道人已经没有力气亲自去烧热水了,他回到屋里,一头栽到床上,只觉眼皮有千斤重,他刚刚闭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待到一清道人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应该已是深夜了吧,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一清道人摸索着坐起身来,高声喊道:“朗月,朗月?”

    没有回音,朗月是睡了?

    一清道人起身下床,睡了一觉,人也舒服多了,他又是一阵摸索,找到火折子,把屋里的一盏六角宫床点亮,室内笼罩在一片晕黄之中。

    一清道人又喊道:“朗月!”

    还是没有回音。

    朗月睡觉一向很轻,断不会叫了这么多声还不答应。

    难道朗月一直没有回来?

    想到这里,一清道人这才慌了,他连忙走到朗月的房间,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还有写了半篇的字,狼毫笔放在一边,一滴墨渍滴在桌上。

    朗月是写字时离开的,连一篇字也没有写完,就走了。

    次日一早,被派出去寻找朗月的王府护卫先后回来,他们找了大半夜,也没有朗月的踪迹。

    “宵禁以后街上拉脚的轿子就没有了,只能白天再找了。”

    一清道人想了想,对护卫们说道:“还要劳烦几位休息休息,再去找找那些轿夫打听一下。”

    护卫们都去休息,一清道人想了想,起身走出了王府别院。

    有一个地方,必须由他亲自去找。

第二五六章 书院街

    书院街的许家,沈彤正在等候派出去的人。

    这里是许安几人的家,与隔壁的沈家仅是一墙之隔。

    今天沈彤又逃课了,为此她很愧疚。

    对,她很愧疚,所以她又一次叮嘱阿少用心听讲,回来后讲给她听。

    此时,沈彤一边看书一边在等。

    前天夜里,她离开官驿之后,便让阿治盯着梅胜雪的一举一动。

    梅胜雪假扮成小童,去王府别院掳走了一清道人的徒弟朗月。

    消息传来,沈彤眯起了眼睛。

    那天梅胜雪让客栈里的小伙计去王府别院给朗月送酒,她便已经猜到梅胜雪背后的人是一清道人。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梅胜雪要做什么。

    现在她全都知道了。

    梅胜雪要潜进皇宫行刺太皇太后!

    从在秦王府里的第一面,沈彤就感觉到一清道人对她的敌意。

    那种敌意不在脸上,也不在话语中,而是一种感觉。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也或许是小孩子的本能,一清道人师徒所在之处,沈彤都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所以,那天夜里,沈彤在梅胜雪面前毫不吝啬地给一清道人捅了一刀。

    这时,阿治从外面回来了。

    “沈姑娘,你猜我在巷子外面看到了谁?”

    “谁啊?”沈彤随口问道。

    “一清道人!”虽然大半夜没睡,但是阿治看上去神采奕奕,“我回来时,刚好遇到新搬来的那位李先生,李先生正要上轿子,忽然看到路对面有一个人,李先生连轿子都不上了,就冲着那人打招呼,可是那人却像活见鬼似的快步走了。我从李先生身边经过时,听到他对自己的随从说,不会看错的,就是一清那个假道士。随从还劝李先生不要生气,一清道人向来阴阳怪气。”

    阿治口中的李先生就是秦王府里的另一位幕僚李思南,前阵子李家刚刚搬过来,和沈家、许家同在一条街上。

    李思南与一清道人几乎天天见面,他说看到了一清道人,那就不会看错。

    沈彤来了兴趣:“一清道人来了书院街,而且还不想被人看到?”

    沈彤看了芳菲一眼,芳菲心领神会,拽着正在院子里踢毽子的小妹,两个小女娃溜出了家门。

    李思南的轿子早就走了,但是卖早点的摊子还在。

    因为附近有书院,所以这几个早点摊子要到快晌午时才收摊。

    芳菲跑到一个摊子前问道:“雷婶,您看到一个道士吗?”

    “原来那道士是你家请的啊?刚刚他还在......去对过了吧。”卖馄饨的雷婶指指对面的小茶馆。

    “不是我家请的,我刚刚听人说来了道士,想找他算命。”芳菲笑嘻嘻地说道。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算什么命啊,芳菲一看就是个有福的,一定是个好命的。”

    “谢谢雷......”芳菲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妹捅捅她,后面的话就咽回了肚子里。

    沈家的大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江婆子和欣妩,江婆子手里提着菜篮子,一看就是要出去买菜。

    只不过为何欣妩也跟着?

    菜市那种地方,不是太太小姐们喜欢去的,就连芳菲也不爱去。

    “大姑娘,江婶子,你们去买菜啊?”芳菲连忙过去打招呼。

    欣妩咦了一声,问道:“你们没有跟着二姑娘去上学吗?”

    芳菲笑着说道:“上次小姐带去的馄饨,池先生很喜欢,小姐让我们买了给池先生送过去。”

    欣妩点点头,看看两手空空的芳菲和小妹,没有再问,便和江婆子一前一后地走了。

    见她们走远,小妹才压低声音说道:“芳菲姐,你露馅了,我们连食盒都没拿,怎么把馄饨带走啊?”

    芳菲张大了嘴巴,歪歪头,再歪歪头......

    然后,两个小丫头拔腿就往许家跑去。

    如果她们没有跑,而是走到对面的茶馆里,或许就会听到一清道人正在向伙计打听:“昨天有没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过?不是书院里的学生,是贫道的道童......”

    这个街上,每天都有很多十二三岁的少年走过,他们大多都是附近书院里的学生,可是道童却是少之又少。

    茶馆里的伙计没有见过道童,他们整日都在这条街上,但凡会有道童在茶馆门前走过,他们一定能看到。

    芳菲气喘吁吁跑回来,小妹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跟着。

    看到沈彤,芳菲立刻大惊小怪地说道:“小姐,不得了了,有情况!”

    沈彤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芳菲煞有介事地左右张望,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大姑娘跟着江婆子去菜市了,您说奇不奇怪?”

    沈彤又坐下了。

    “看到一清道人了吗?”沈彤问道。

    芳菲呆了呆,这才想起今天出去的目的。

    雷婶说什么来着,雷婶说那个道士刚刚还在,好像是去了对面。

    等到芳菲跑到对面时,早已没有了一清道人的踪影......

    这时,王双喜从外面回来了。

    “梅胜雪是天刚亮时离开的南味坊,我一直盯着,朗月被绑进劳记干货铺就没有出来过,现在还被藏在里面,许安哥在那边盯着。”

    而阿治刚刚带回来的消息,宫里来的人是今天早上启程的,梅胜雪就在里面。

    沈彤笑了:“梅胜雪抓了朗月,是给自己做护身符的,想来这个时候,一清道人也应该知道是谁抓走朗月的了。”、

    沈彤猜对了,一清道人已经知道了。

    他离开了书院街,心里既失望又欣慰。

    失望的是没有打听到朗月的消息,欣慰的是朗月没有去过书院街。

    这也是他最不想发生的事。

    自从沈彤出现后,每当午夜梦回,一清道人都不会不由自主地去隔壁屋子看一看,看到朗月躺在床上酣睡,他便放心了。

    他不想看到有朝一日,朗月管不住自己,跑去书院街。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把那件事告诉他。

    那年之所以会告诉朗月,是想让朗月的心性更加坚韧,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彤会来到西安。

    朗月原本心如止水,看到沈彤的那一刻,朗月的心就乱了。

    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第二五七章 追赶

    清晨的街头,一清道人独自走着,他想着心事,忘记叫轿子。

    这时,一个老乞丐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一清道人皱眉,厌烦地想要绕开,可那老乞丐又跟了过来,一清道人只好摸出几个铜钱,扔到他手里拿着的破碗里。

    铜钱扔到破碗里,发现轻脆的声音,随着那声音,一清道人看到破碗里有个纸团,而那老乞丐,并没有要把破碗拿开的意思,依然把破碗举在他面前。

    一清道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从破碗里拿起那个纸团,就在他从破碗里拿出纸团的一刹那,老乞丐也拿开了破碗,然后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一清道人转身看了看远去的老乞丐,迟疑一刻,还是展开了那个纸团儿。

    “我活,他活;我死,他死。”落款是一朵小小的梅花。

    一清道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入夏了,早晨已没有了寒意,只有清爽。

    可是一清道人的心情却清爽不起来了。

    虽然只有区区八个字,可是一清道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梅胜雪给他的,梅胜雪活着,那么朗月就活着;梅胜雪若死了,那么朗月就也死了。

    朗月虽然只是一清道人的徒弟,可是众所周知,一清道人待他如子,这些年来师徒二人相依为命,绑走朗月,就是对一清道人最大的威胁。

    一清道人在原地站了许久,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着这位相貌堂堂的道士,这道士是哪个道观的?算命吗?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清道人把那个纸团恨恨地撕成粉碎,招手拦下一顶拉脚的轿子,向王府而去。

    沈彤还在许家坐着,只不过她已经不再看书,而是正在给桔子梳理毛发。

    “秀女的队伍走得很慢吧,一天能走多少里路?”忽然,沈彤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阿治想了想,道:“一天顶多走上五六十里,走得快了,别说是那些秀女们吃不消,就是宫里的太监们也不行,以前我们护送过宫里的太监,一个个的娇气极了,再说,这大热的天,他们身上有味道,偏又死要面子,生怕被人闻到,走不多远就要洗澡沐浴了。”

    沈彤没明白,问道:“太监身上有味道?什么味道?”

    王双喜瞪了阿治一眼,道:“沈姑娘别听他瞎说。”

    阿治却道:“既然沈姑娘不知道,那更要告诉她,你别把沈姑娘当成寻常女子。”

    沈彤也道:“说说吧,多长点见识,或许有朝一日能够有用。”

    见沈彤这样说了,王双喜也就不再多话,阿治对沈彤道:“太监们的身子不完整,少不得会有些不洁的毛病,平时常常会有一股子尿骚味,到了夏天,那味道尤其严重,我们当飞鱼卫的时候,常常会和他们打交道,那味道,唉,别提多难闻了,也不知道宫里的贵人们怎么受得了。”

    沈彤还是头回听说这种事,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芳菲更是一脸错愕,问道:“太监们的身子怎么就不完整了?王府里也有太监,对了,难怪在榆林时,郡主不让内侍们住到寺里来,只让他们在寺外住,原来是嫌弃他们身上的味道啊。”

    沈彤想了想,道:“如果一天能走五六十里,那么今天一清道人派去的人还追不上梅胜雪。”

    梅胜雪混在秀女队伍里,一清道人派去的人,不能在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把梅胜雪弄出来,只能等到晚上住进官驿才行。

    阿治道:“我想起来了,出了西安,第一座官驿是在三十里外,而第二座官驿则又隔了五十里,如果没在第一座官驿投宿,他们只能紧赶慢赶,到五十里外的那座投宿了,这样一来,他们投宿的时候,应该天色已黑。”

    他们能想到的,一清道人也能想到。

    一清道人果然派人去追赶梅胜雪,而且当秀女队伍到达官驿的时候,那几人已经拿了官凭住下了。

    可是一清道人还是棋差一招,那天夜里,那几人悄悄潜进梅胜雪住的屋子,还没有站稳,就听到惊叫,而且不只一声,也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待到外面有人提着灯跑过来,他们才看清楚,这间屋子里住的哪里是梅胜雪,而是四五个丫鬟。

    这些丫鬟都是秀女们带来的,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而那些人事先掌握的情况,则是梅胜雪住在这里,不用多问,他们是被梅胜雪给耍了。

    他们手里拿的是官凭,是出门办差的,现在虽然是闯进丫鬟们的屋子,可是这些丫鬟是跟着秀女一同进京的,这和闯进秀女的屋子没有什么区别。

    太监和官员们不依不饶,张口闭口就是欺君之罪。

    秀女们都是皇帝的女人,这几人跑到秀女房间是要干什么那还用问吗?这不是欺君之罪还是什么?

    闹腾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选秀队伍没有如期启程,直到快晌午了,有人过来交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把这几个人先行带走,太监和官员们才带着秀女们重新上路。

    这么一闹,一清道人想要从梅胜雪口中得知朗月的下落就更难了。

    无奈之下,一清道人只好给京城写了信,派人提前打点。

    而西安城里,沈彤也没有闲着。

    劳记干货铺外面一直都有人盯着,朗月就在劳记,但是沈彤也能猜到,梅胜雪敢把人藏于闹市,并非只是大隐隐于市的启发,很有可能劳记里有秘道或密室,即使冲进去抓人,也不一定就能找到朗月。

    于是那天夜里,南味坊的劳记干货铺忽然走水了。

    干货铺子里都是干货,见火就着,但是火势并不大,旁边的铺子全都出来救火,巡街的差役知道后,也拿了水桶跑过来帮忙。

    劳记里面,梅姑娘和劳老板在睡梦中惊醒,两人并没有急着逃走,而是按动了床前的一处机关。

    这时,外面的浓烟已经涌了进来,梅姑娘皱眉,对劳老板道:“这些烟好像不对劲儿。”

    劳老板顾不上这些,道:“先别说了,快点下去!”

第二五八章 枯井

    浓烟滚滚,劳老板吸吸鼻子,梅姑娘说得没错,浓烟里似乎夹杂着什么味道,可是一时之间,他也无法分辨那是不是焦糊味了。

    他叹了口气,道:“可惜后院的那些货了。”

    梅姑娘劝道:“只要人没事,钱还能再赚回来。”

    闻言,劳老板心里咯登一声:“不好,咱们别是被人盯上了吧。”

    梅姑娘秀眉微蹙,道:“不会,咱们这几年安份守己,谁会盯上咱们?再说,那孩子......“

    说到这里,她不再迟疑,拉着劳老板进了密室。

    当初之所以会盘下这间铺子,就是因为劳老板偶然的机会得知这下面有间密室。这密室是用来藏贵重货物的,劳老板盘下铺子后,把密室做了改动,能逃生,也能住人。

    两人走下楼梯,把密室口的石板移回原处,浓烟便被隔离在外面。

    梅姑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如果没有这密室,即使他们不被大火烧死,也要被浓烟呛死。

    二人四脚走在台阶上,密室里的人听到动静,在睡梦中惊醒,黑暗之中,一双晶亮的眼睛警觉地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梅姑娘轻车熟路地在墙壁的暗格里摸到火折子,点亮了挂在壁上的马灯。

    密室里顿时有了光亮,昏黄的灯光将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

    蜷缩在床上的小小少年瞪大眼睛,看着衣衫不整的两个人向他走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劳老板和梅姑娘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自顾自说着话:“怎么会走水呢,这几天都是阴天,又不是天干物燥,十有八、九是有人放火。”

    “放火?”梅姑娘咬咬牙,道,“那咱们躲在这里也不行啊,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如果......”

    说到这里,梅姑娘看一眼床上的小少年,道:“如果不是放火,那咱们就出去。”

    劳老板点点头,给梅姑娘使个眼色,便向着密室的一侧走去。

    梅姑娘缓步走到小少年面前,小少年警惕地坐直身子,怒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梅姑娘没有说话,一掌劈在他的后颈,小少年垂下头去,栽倒在床上。

    梅姑娘探探他的鼻息,便放心地跟上劳老板,向黑暗中的一道暗门走去。

    密室的出口离得不远,走过一条窄长的秘道,便是尽头。劳老板攀着石壁上的缝隙,艰难地向上攀爬。

    这是一个枯井,早些年就没有水了,因为没在大路上,周围又都是开铺子的,既然不碍事,也就没人想过要把这井填上,只是在上面盖上一块不知哪家替换下来的门板,防止有人走夜路不小心掉下去。

    劳老板一鼓作气,爬到井口,稍一用手,就把盖在井口的门板给推开了。

    井外的空气清新,劳老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隐隐约约有点烧焦的味道,但是比起密室里要强上百倍。

    远处喧闹,那是在救火吧,劳老板正想出去看看,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说话的声音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像是蹲在井口。

    “小姐,你猜得真对,这口井里真有人出来。”

    “你怎么知道是人啊,万一是鬼呢。”

    “鬼?啊”

    劳老板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往回走,这是深井,他不敢跳下去,只能沿着原路一点点往下走,可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就在那声惊呼声响起的刹那,一只手朝他抓了过来。

    下一刻,劳老板头上的发髻便被人抓住了,接着,一根绳子便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劳老板紧抠在石壁上的手终于松开,手脚悬空,这时那两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你用力啊!”

    “小姐,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别这样拽,会把他勒死的。”

    “这人好重啊,比猪都沉!”

    劳老板想喊,可是他却喊不出声,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正在伸出来,就在他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他在想,抓住他的该不会是两个小女娃吧......

    朗月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的脖子后面还有点疼,他下意识地摸摸脖子,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

    看管他的那对男女下到密室里,那女的把他打晕了。

    可是这里是密室吗?

    密室里看不到阳光,即使有灯,也是昏昏暗暗,而此时阳光正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子照进来,他躺在铺着湘妃竹席的炕上,屋子不大,靠近门口的地方放着两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少年的两条长腿翘在另一把椅子上,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坐在那里看着他。

    朗月吃了一惊,他已经不在密室了,那些人把他转移了地方。

    对了,昏迷之前那对男女好像是说走水了什么的,难道是关押他的地方走水了,所以才会把他转移到这里来?

    可为什么看管他的人换成了小孩?

    那少年看上去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虽然不瘦,可也并不壮实,只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很吓人,就像是一头狼正在看着他的猎物。

    朗月猛然想起了梅胜雪。

    梅胜雪乍看上去比这个少年还要小,可是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孩子,这少年是她的同伙,难道也像梅胜雪一样得了怪病,永远也长不大?

    朗月迎上少年的目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冷声说道:“关押你的地方。”

    果然,他只是被换了牢房,从地下换到了地上。

    “梅胜雪呢,我要见梅胜雪。”这两天来,只有吃饭的时候,看管他的那对男女才会来到密室里给他送饭,他把饭吃完,他们就收了碗筷拿走,除此之外,他没有机会见到其他人。

    现在面前的是个小孩,无论是不是真小孩,看上去也比那对男女要容易对付。

    “哪来这么多妖蛾子,你老老实实待着吧。”少年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谁?”见那少年并不好说话,朗月重又打量他。

    “你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看管你的人就行了。”少年说完,便闭目养神。

    朗月看着他,然后悄悄活动四肢,虽然昏迷了这么久,但是他的四肢并不酸软。

    于是他一点一点向炕沿移动,少年没有睁眼,像是真的睡着了。

第二五九章 看管

    朗月下了炕,光着脚蹑手蹑脚走到小少年面前。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少年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儿反应。

    朗月伸后便向少年的嘴巴捂了过去,因为自幼体弱,他学过一套拳脚用来强身健体,眼前的少年看上去身量和他差不多,出其不意把人打晕,就能逃出去了。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少年的嘴巴,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抓住。

    朗月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并不健壮的少年,却有一双宛若铁钳似的手。

    少年嘲弄地看着他,冷笑道:“就凭你,还想从我手里逃走?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会只让我一个人看管你。”

    是啊,因为算准了他逃不出去,所以才会只让一个半大孩子看着他。

    朗月的手腕被少年抓得生疼,他倔强地扭过脸去,少年并没有一直抓着他,而是一推一带,把他整个人丢到了炕上。

    朗月脸朝下趴在炕席上,他没有动,保持着被扔上来时的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少年没有开门,懒洋洋地问道:“谁啊?”

    “韩......是我,来送饭了。”隔着房门,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是个小女娃。

    显然,小女娃原本是要叫出少年的名字的,可是又怕露馅儿,所以硬生生咽了回去。

    少年打开门,朗月顿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朗月悄悄转过头向外看去。

    姓韩的少年背对着他,却也把门外之人遮了个严严实实,接着,少年便端着饭菜转过身来,朗月连忙重又把脸埋在炕席上。

    “吃饭吧,放心,没下毒,把你毒死就不值钱了。”少年冷声说道。

    不值钱了?

    朗月蹙眉,他已经被绑了两三天了,那对男女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难道那对男女把他转交给别人了?

    “梅胜雪在哪儿?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吃饭,活活饿死。”朗月固执地说道。

    “切,你是想要协我们吗?你爱吃不吃,对了,你如果想死,那就快点,趁着现在天还没有特别热,你快点死,免得天热了尸体臭气熏天,连野猪都不肯吃。”

    少年一边说,一边端起饭碗,自顾自吃起饭来。

    饭菜放在炕桌上,朗月瞟了一眼,红烧牛肉、黄瓜炒鸡蛋、蒸豆角和两个大鸡腿。

    这饭菜比起在密室里要好得太多了。

    这两天他在密室里吃得比狗都不如。

    朗月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可是他依然没有动,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吃饱喝足,收拾了碗筷,把没有吃完的饭菜端了出去。

    朗月的肚子更饿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也是梅胜雪的人吗?”

    少年瞪了他一眼,怒道:“老子才不知道什么梅胜雪,老子谁的人都不是。”

    “你不是梅胜雪的人?”朗月吃了一惊,他连忙问道,“原先看管我的那一男一女呢?”

    少年怔了怔,像是想起来什么,笑道:“你说的是姑娘昨晚拖回来的那两口死猪?”

    “死猪?他们死了吗?”朗月又是一惊。

    “那女的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姑娘说等到天黑以后找个地方把她活埋了,那男的倒是说了不少,这会儿应该正吃饭了吧。”

    朗月听他把活埋说得轻轻松松,心便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这些人黑吃黑,他已经被另一拨人抢过来了。

    “你们把那个贼人抓住了?我的师父是秦王手下的幕僚,你们把我送回去,他不但不会追究你们,而且必会重谢。”

    只有一线生机,朗月也不想放弃。

    他忽然发现,活着还是比死了要好。

    他不能死,他要活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有责任,他必须要活着。

    “姑娘说了,让你安心在这儿住着,一时半刻她不会杀你,但是你自己不要找死,如果你找死了,那她就成全你。对了,你别再问这问那了,我没空应付你,你如果还要说话,那我只能找双臭袜子把你的嘴巴堵住了。”

    少年说完,就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背了起来。

    朗月听到他背诵的内容,这竟然是个学生!

    但是朗月也真不想再问他了,这少年什么都不会说了。

    屋子外面,沈彤听到屋里传出的背书声,轻轻一笑,抓过趴在树枝上的桔子,去了隔壁院子。

    “小姐,我们把朗月抓来是要找一清道人要银子吗?”芳菲凑到她耳边问道。

    沈彤笑道:“暂时先不要银子,等到我想把他还回去的时候,再想想要多少银子合适吧。”

    “小姐,那我们就这样养着他吗?他什么都不干还要白吃白喝。”芳菲又问,家里可没有养过闲人,每个人都在干活,就连桔子还会隔三差五地吓吓老鼠呢。

    沈彤好笑地打量着芳菲,问道:“你今天干了什么活儿?”

    芳菲怔了怔,她每天都很忙,可是具体要说干了什么活儿,她好像又想不起来了。

    “昨天晚上我还帮着小姐拉人来着。”终于想起一件。

    “也是,那也算是干活了,还是力气活。”沈彤笑道。

    芳菲高兴起来了,讨好地拿过沈彤的书包,把里面的书本拿出来:“小姐,我侍候您做功课吧。”

    沈彤收了笑容,指指门口,芳菲扁扁嘴,缩缩脖子,往门口走去,正要出门,她又回来,在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沈彤笑着摇摇头,开始做功课。

    这两天她没有去上课,阿少会把池先生布置的功课带回来,她可不想耽误功课,否则她就更跟不上了。

    有的时候,沈彤也觉奇怪,沈家是书香门第,进士举人秀才一抓一大把,几乎每个人都是读书种子,也不知到了她这里,怎么就没有遗传到一丁点儿读书的本事呢。

    前世是因为吃过寒食散,可这一世她没有吃过啊,为啥读书还是不行呢。

    沈彤有些伤感,她索性没有去写池先生布置的功课,而是去了对门母亲的房间。

    黄氏正在纳鞋底,看到她进来,问道:“功课做完了?”

    沈彤笑着应是,然后她想了想,问道:“阿娘,道士是不是不能吃肉啊?”

第二六零章 回忆

    “什么?啊!”黄氏冷不丁听到沈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怔了一下,手上被纳鞋底的大针扎了一下,一滴血珠渗了出来。

    沈彤连忙过来,关心地问道:“阿娘,怎么了?”

    “没事没事,是阿娘不小心,”黄氏用帕子按在手指上,笑着问道,“彤彤刚才问的啥?”

    “啊?我也忘了”,沈彤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那只还没有纳完的鞋底,在脚上比了比,“这是给我做的?”

    “是啊,那日阿娘去李太太家里做客,要了两个宝相花的花样子,给你和阿妩每人做双鞋。”说到这里,黄氏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沈彤。

    沈彤抿嘴笑了:“阿娘,我脸上有花吗?”

    “一转眼,阿娘的彤彤已经出落得花朵一般,想当年,你才那么一点点,瘦瘦小小,像只小猫似的。”黄氏伸手,把沈彤的一绺碎发揽到耳后。

    活了两世,沈彤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她也很想记起当年与阿娘住在柳家湾时的点点滴滴。

    她挨着黄氏坐下,问道:“阿娘,我刚出生时身体很弱吗?”

    黄氏有瞬间的失神,但她很快又笑着说道:“你啊,小时候虽然瘦,可是从小就皮得像只小猴儿,在襁褓里就脾气大得很,后来到了会走路的时候,就敢从架子床上往下跳。好在稍大一点儿就又变乖了,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阿娘身后,阿娘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儿,阿娘在院子里做针线,你就在一旁踢毽子,让你跟着阿娘学女红,一转眼就看到你趴到了地上,原来是针掉到地上找不到了,阿娘只好再给你一根针,可是没过一会儿,这根针就扎到了你自己的脚上,唉,阿娘听人说针扎到肉里会怕你被针扎到,只好作罢,不让你学了。”

    沈彤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自己小时候是这样的啊,难怪阿娘会喜欢欣妩,欣妩的女红一学就会,不像她,学针线连针都给学没了。

    “阿娘,所以直到现在,您也没有让我学女红?”沈彤问道。

    “是啊,你不喜欢,何苦还要硬逼着你。”黄氏说着,从沈彤手里拿过那只没有纳完的鞋底,继续做了起来。

    这时,院子里响起欣妩和江婆子说话的声音,这几天欣妩正在跟着江婆子学做面食,沈彤笑着说道:“我去看看她们又做了啥。”

    从黄氏屋里出来,沈彤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有些愧疚。

    那句“道士平时吃不吃肉”,是她故意问的,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脑子一热就问了出来。

    好在阿娘没有听到,否则若是问起她为何会问这个,她该怎么说?

    ......阿娘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如数家珍,母女相依为命的那些年,她忘了,可是阿娘没有忘。

    欣妩和江婆子在做千层饼,很大很厚的饼,不是烙的,而是蒸的。见她来了,江婆子切了一块给她,说道:“二姑娘快点尝尝,刚刚出锅的最好吃了。”

    沈彤接过来咬了一口,一层一层,里面还有葱花。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芳菲从外面跑进来,后面还跟着小妹,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溜出去和小妹玩的。

    “小姐小姐,那......”芳菲跑得一脑门的汗,看到院子里不只有自家小姐,还有江婆子和欣妩,她立刻说道,“那个卖冰糖葫芦的没来。”

    江婆子埋怨道:“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冰糖葫芦做出来就化了,谁还来卖啊,芳菲姑娘还是改吃雪花酪吧,西安城里那几家卖雪花酪的,据说都是从京城里学来的手艺。”

    趁着江婆子说着话,欣妩切了两块千层饼,递给芳菲和小妹。

    “谢谢大姑娘。”两个小丫头把手在裙子上抹了抹,接过千层饼,然后芳菲一刻不停,一只手拿着千层饼,另一只手则来拉沈彤,“小姐,江妈妈说的对,这会儿该吃雪花酪了,奴婢陪您去买雪花酪吧。”

    说着,她还不忘冲着沈彤眨眨眼。

    沈彤想笑,这小丫头还觉得自己做得保密,哪能想到江婆子和欣妩哪个都是人精,小丫头的这点伎俩,她们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既然瞒不住,沈彤也懒得去瞒。

    她对芳菲说道:“那就走吧。”

    然后,她对欣妩道:“和阿娘说一声,我出去玩会儿。”

    欣妩甜笑如蜜:“妹妹早点回来。”

    “姐姐放心吧。”沈彤笑得更甜。

    待到出了家门,芳菲长舒一口气,对沈彤说道:“劳老板都招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昨天把劳老板抓过来,稍一用手段,劳老板就是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可见不是意志坚定之人,他肯定会招供,就看他知道多少了。

    许安还在审,沈彤站在窗外,听着里面的对话。

    “当年我做行商的时候,被土匪抢了货物,我走头无路的时候,是大焦救了我,我和他们待了半年,后来存够银子又做了一笔生意,才有了本钱回西安开铺子。有一年,七姑娘春梅拿着大焦的信物来西安找我,我才知道大焦已经死了。梅胜雪是大焦没过门的妻子,大焦是被飞鱼卫杀的,可想而知,梅胜雪的日子也不好过,七姑娘是十姑娘梅胜雪的结义姐妹,她们总共有十个人,那些年死的死走的走,担心被飞鱼卫斩尽杀绝,为了保存实力,梅胜雪让七姑娘来西安投靠我,让我给七姑娘一个落脚之地。七姑娘便在西安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好几年,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直到去年,十姑娘梅胜雪忽然来了西安,我们这才有了联系。”

    “刚开始时,梅胜雪很少来铺子,她也没有让我们帮忙,我们知道她是住在王府别院里,让她来西安的是秦王爷的手下,我们都以为她是投靠了秦王爷,还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可是没想到,前不久梅胜雪却说她要回京城做件大事,让我联系一下当年跟着大焦的人。”

    “自从得知大焦的死讯后,这些年来,我和七姑娘安顿了几个大焦的手下,他们都在陕西。梅胜雪既然要找人手,我就通知他们过来了。”

第二六一章 审问

    “那天,梅胜雪让老全跟着她去办事,可是后来老全回来,说是把梅胜雪弄丢了,我们正不知如何是好,梅胜雪却又突然出现,让我们帮她一个忙,她绑架了一个小道童,把那个小道童藏在南味坊的铺子里,我们问过要把这孩子藏到什么时候,她说等她的消息,该放人的时候自会放人,可若是她不让放人,这孩子就要一直藏着。”

    “梅胜雪的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春梅只是我的通房,非妻非妾,我是好心收留她,没想到却被她给害了,你们要抓就抓她吧,抓她见官,我是无辜的。”

    劳老板交待的事情里,十之六七是沈彤之前就猜到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劳老板和那个老海,居然不是梅胜雪的人,而是大焦的人。

    当年沈彤见过官府张贴的海捕文书,大焦是因为杀死官府的人才被通辑的,当时她还以为大焦是和梅胜雪一起的,现在才知道,原来大焦本就有一批生死追随的兄弟,而梅胜雪则是独自在京城聚集了十个受过梅家恩惠的人,对付杨家,为梅家报仇。

    审完劳老板,许安问沈彤:“劳老板都招了,那个七姑娘春梅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不过她能交待的恐怕也和劳老板差不多,你看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沈彤反问:“你说呢?”

    劳老板和春梅已经见过他们,肯定是不能留了,再说,她看那位劳老板一副要和春梅撇清关系的样子,着实可恶,她是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许安道:“姓劳的说的话不能全信,我找了些道上的朋友打听了一下,姓劳的安置过很多人,这些人清一色都是上过海捕公文的,哪个手上都是沾血的,他说的老全,还有另外几个跟过大焦的,都是这样被他安置下来的,他帮着这些人避开官府的搜捕,但是也利用他们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因此,梅胜雪才会让春梅来投奔他,就是看上了他手里能动用的那些人。”

    沈彤点点头,对许安道:“你看着处置吧,对了,我不想让梅胜雪知道这条线已经断了,否则她就会弄出些别的事来,更麻烦。”

    若是让梅胜雪知道劳老板和春梅已经被抓走了,便能猜到朗月一定落入别人手里,那她就失去了要协一清道人的筹码了。

    而劳老板握着的那些江湖人,尤其是老全他们,一定会把劳老板和春梅的事想方设法传到梅胜雪耳中,尽管梅胜雪在宫里,也肯定能知晓。

    这件事的确很棘手

    于是当天下午,劳老板的原配便带着儿女来到了南味坊.那场火并不大,但是干货铺子里都是干货,见火就着,存放在铺子里的货物都被大火烧了,损失了一笔银子,可是对于劳记这种生意一向不错的铺子,这点银子动不了根本,只要铺子还在,很快就能再赚回来。

    只是劳老板不知去向了。

    劳太太伤心之后,恍然大悟,劳老板一定是借着走水,带着春梅那个狐狸精卷着钱跑去风(防)流快活了。

    于是劳太太坐在烧得一踏糊涂的铺子里捶胸顿足,终于有好心人来告诉她,说是在城外看到劳老板和春梅了,两人带着五辆骡车,像是要出远门。

    劳太太气急败坏,一面叫了工匠整修铺子,一面叫来帐房,可惜帐本全都烧光了,正坐实了劳老板卷钱私奔的事实。

    一时之间,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劳太太也是个能干的,叫来娘家兄弟帮忙,重又把铺子开了起来。

    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的老全,心里七上八下,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一定是出了差错,所以劳老板和春梅是出去避风头了。

    他们虽然不是真夫妻,可也是过了明路的,两个人住在铺子里,还用得着私奔吗?除了劳老板的原配太太,谁也不会这么想吧,所以他们就是出去避风头了。

    老全又去城外打听,找到劳老板和春梅打尖过的饭馆子,除了他们以外,果然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与他们同行。

    老全松了一口气,只要那孩子还在他们手里就行,就是不知道这两人要躲去哪里,不过那么多被官府通辑的重犯都能被劳老板藏起来,他想自己找个地方躲避,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久,跟着秀女队伍走在半路上的梅胜雪,收到了西安传来的消息。

    一切正常,那个孩子依然和劳老板、春梅在一起。

    而与此同时,孟太太也把一清道人派人送来的一封信转交给了梅胜雪。

    一清道人在信里同意了梅胜雪的条件,并用执拗地认为,他们之间是合作,正式合作。

    梅胜雪一目三行把信看完,然后用火折子烧了。她在心里冷笑,什么合作,不过就是我手里握着你的徒弟,你没有办法,不能再把我当成随时舍弃的卒子而已。

    不过,她终于可以进宫,终于有机会杀死太皇太后了。

    而这一切,都是沈彤做不了,也不敢去做的。

    她梅胜雪终究是比沈彤要强的。

    正在做功课的沈彤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是谁在骂她?除了帮助促进了梅胜雪和一清道人之间的合作关系以外,最近她没做什么啊,也没有得罪人吧。

    沈彤想到这里,便没有心思再去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好的功课了,她起身来到隔壁的许家。

    朗月依然关在这里,韩无忌还在看着她。

    沈彤让芳菲把韩无忌叫了过来,问道:“朗月每天都在做什么?”

    韩无忌不屑地道:“都说一清道人是假道士,我看着倒也不像吧,这个朗月每天都要打坐念经的,也不知道念些什么,就是坐在那里念念有辞。”

    沈彤没有去看朗月,朗月也并不知道他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沈彤从许安家里出来,一条腿刚迈出来,就看到一个小家伙正跑过来,沈彤认识小家伙的茶壶盖儿,这是街口卖馄饨的雷婶家的小孙子,也不知道怎么跑到巷子里来了。

第二六二章 疑惑

    “咦,沈二姑娘,胖桔子跑到许家来了吗?”

    小小孩童嘴里含着糖,说起话来口齿不清,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整包的糖,沈彤认识这种糖,阿治给她和芳菲买过,她不爱吃甜的,都给了芳菲,芳菲像宝贝似的装进罐子里,每天只吃一两颗。

    这种糖很贵。

    雷婶很宝贝这个孙子呢。

    “是啊,我来找桔子。”沈彤微笑。

    宝哥儿猜对了,得意地咧嘴笑,却没有停留,飞快地向巷子外跑去。

    沈彤回到家里,江婆子和欣妩都不在,她问黄氏:“姐姐又和江婆子一起去买菜了?”

    “绣线不全了,江婆子不懂这个,我让阿妩去配了。”想来是绣线不全,今天黄氏没有做女红,她正在用小石磨磨绿豆。

    沈彤连忙过去,对黄氏道:“以后这种力气活儿让江婆子做吧,您去屋里歇着,我来磨。”

    黄氏没有松手,笑着说道:“这个不累的,你们粗手笨脚的,我不放心,若是磨得不够细,做出的绿豆糕就不好吃。”

    沈彤看到黄氏眼下一片乌青,便问道:“阿娘没有睡好?是不是屋里有蚊子,上次拿回的蚊香用完了吗?”

    每天夏天,百卉堂都会做些蚊香来卖,效果很好。

    “是啊,昨天晚上帐子里进了只蚊子,抓又抓不住,害我没有睡好。”黄氏笑着说道。

    “嗯,我这会儿去铺子,晚上把蚊香带回来。”沈彤说着就准备出门,

    可是她刚走几步,就被黄氏叫住了。

    “彤彤,你等等。”

    沈彤转过身来,问道:“阿娘,怎么了?”

    黄氏迟疑一刻,从灶间出来,迎上沈彤晶莹的眸子,黄氏问道:“你是不是在学道?”

    “学道?”沈彤错愕,继而笑着摇头,“没有啊,池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不完,我哪有心思学那个,再说,我又不想成仙,学道做什么?”

    “没学就好,阿娘听说有小姑娘看了几本道家的书,就吵着要去道观里修行,阿娘不希望你像她们那样。”黄氏松了口气,可是神色依然凝重,看来是真的担心了,虽说百姓们畏惧鬼神,平日里烧香拜佛,可是也舍不得让子女去出家。

    沈彤连忙安慰她,道:“阿娘别担心,修行很辛苦的,我无肉不欢,可受不了那种苦。”

    说到“无肉不欢”四个字时,沈彤心里一沉,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并未淡去。

    “没有就好,彤彤,阿娘只有你一个亲生女儿,不想让你有半丝闪失,经历了前几年那些事,阿娘就只想和你过平平稳稳的日子,再过几年,给你说门好亲事,看着你欢欢喜喜地嫁出去,阿娘也能放心去见你阿爹。”

    黄氏说到这里,眼里已经有了泪。

    沈彤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扶住了她:“阿娘,我会听您的话,一定不会去学道的,您放心吧。”

    黄氏拍拍她的手,凄声说道:“彤彤,许大爷他们于我们母女有相助之恩,可是阿娘也看出来了,他们不是普通人,你也渐渐长大了,男女大防,你没事时还是少和他们出出进进,免得惹来闲话,影响你的亲事。”

    沈彤眉头动了动,但是她没有和黄氏争辨,安慰地说道:“好的,我记住了,阿娘您也不用为我着急,我才十二,离说亲还早着呢。”

    说着,她调皮地冲着黄氏眨眨眼,黄氏眼里还有泪,可还是被她逗得笑了出来:“你这孩子,就是嘴上说得好听,一转眼又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三岁看老,你就是个皮猴子。”

    沈彤嘻嘻地笑,又哄了黄氏几句,这才出了家门。

    从家里出来,沈彤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

    她快步走到隔壁的许家,叫上芳菲和小妹,一起去了铺子。

    一路上,沈彤都在想着心事,芳菲和小妹却像两只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忽然,沈彤问道:“雷婶的那个小孙子常来咱家玩吗?”

    “怎么会?宝哥儿看到桔子就要追,被桔子抓了就哇哇大哭,烦死人了,我才不让他来咱家呢”,说到这里,芳菲想起了什么,道,“小姐,他是不是又跑到咱们巷子里追桔子了?那天我在巷子里看到他,他见面就问我桔子怎么不在家,一定是扒着咱家门缝去看了。”

    芳菲说到这里就要撸袖子,那个可恶的臭小孩,下次再看到他追桔子,她就打得他哭爹喊娘。

    沈彤摇摇头:“我就是在许家门口看到他,他以为我来许家找桔子。”

    “你看你看,我都不知道桔子没在家,他比我还清楚,不是整日盯住着桔子还是什么,如果哪天桔子丢了,一定是被他偷走了。”芳菲越说越气,又想揍人了,若是哪天她把宝哥儿打了,可不能算是欺负小孩。

    “你不知道桔子没在家,是因为你也没在家,宝哥儿既然整日盯着桔子,那他若是来我们家里,是不是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桔子?”沈彤问道。

    “咦,是啊,他来咱家一定会找桔子的......小姐,你是说他去咱家了?他去咱家做什么?”芳菲想不明白了。

    “你说你也在巷子里面见过他,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沈彤又问。

    “是什么时候啊......那天他手里还拿着那种很大块的芝麻糖,就是稻香园的那种芝麻糖。”芳菲想起了芝麻糖,可是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看到宝哥儿的。

    “我记得我记得”,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妹插嘴道,“就是遇到江婶子和大姑娘出去那天,芳菲姐还骗大姑娘说是给池先生买馄饨,可她手里连食盒都没有,大姑娘一准儿没相信。”

    沈彤微微眯起眼睛:“你们是说那天江婆子和欣妩也没有在家里,她们出去了?”

    这一次芳菲终于也想起来了,她道:“对对对,那天奴婢和小妹出去,是想看看一清道人在不在,可是没有看到一清道人,却看到江婆子和大姑娘出门,她们是去菜市买菜,奴婢还觉得奇怪呢,大姑娘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还去买菜啊。”

第二六三章 汗味儿

    那是梅胜雪绑走朗月的第一天。

    那天早晨,李思南在书院街上看到了一清道人。

    那天早晨,鲜少出门的欣妩跟着江婆子去买菜。

    “你说看到宝哥儿在吃稻香园的芝麻糖?”沈彤看向芳菲。

    “是啊,没有错,那么大块的芝麻糖,只有稻香园才有”,芳菲咽咽口水,“雷婶可真疼孙子。”

    是啊,今天宝哥儿吃的也是稻香园的糖。

    沈彤咧咧嘴,想笑一笑,可是她却笑不出来。

    她对芳菲说道:“你和小妹去铺子吧,家里的蚊香没有了,你们带些回来。”

    “小姐你不去吗?”芳菲问道。

    “我出去走走。”沈彤说道。

    芳菲不在意,原本小姐就不是去哪里都带着她的。

    看着芳菲和小妹渐渐走远,沈彤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

    萧韧还没有回边关,这几天他和蒋双流在咸阳练兵,秦王对这次练兵很重视,还亲自去咸阳看过。

    蒋双流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了,今天蒋修杰陪着蒋夫人来兵营看他,趁着蒋夫人训斥蒋双流,蒋修杰把萧韧拉到没人的地方,悄悄对他说道:“一清那个假老道出事了。”

    萧韧对一清道人唯一的一点儿好感,早在一清道人怂恿秦王让沈彤去榆林时就败光了,他不喜欢一清道人,岳阳蒋修杰他们也跟着不喜欢,对,他们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假道士,只是现在更不喜欢了而已。

    “他出事了?死了?怎么死的?”萧韧问道。

    蒋修杰忽然感觉一清道人出的那点事已经不算是事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他那个徒弟好几天没露面了,一清道人原本还瞒着,还是别院的门子说出去的,说那天亲眼看到小徒弟上了一顶轿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清道人到处找人,你猜怎么的,他连秀女住的官驿也找了,还差点闹大了,还是梁富成过去搞定的,昨天岳阳在赌桌上遇到梁富成的手下,岳阳听说他是梁富成的手下就不想搭理他,没想到那小子一门心思想要巴结岳阳,得知岳阳看一清道人不顺眼,就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了,说是一清道人的徒弟丢了,派人四处查找,连城外的官驿也找了,却冲撞到选秀的秀女,那些太监们不依不饶,还是梁富成亲自带了银子过去,才把那几个人带走。”

    梁富成是东临守卫,他能做上这个位子,是走了一清道人的门路。出事的那个官驿,就在东临。

    萧韧蹙眉:“一清道人派人去秀女所住的官驿里找人?他是怎么想的?难道怀疑朗月净身要进宫当太监吗?”

    噗,蒋修杰笑喷了,七少的嘴是越来越毒了。

    “谁知道那假道士是怎么想的,按理说,他的徒弟丢了,他最应该要做的就是报官,不报官也要告诉王爷,让府卫帮着寻找,可是这家伙谁也没说,就是让他的人悄悄去找,依我看,他徒弟八成是被人绑票了,他担心会被撕票,这才不敢张扬的。”蒋修杰说到这里,不怀好意地笑了。

    萧韧嗯了一声,对蒋修杰道:“你在这里陪着你爹吧,我回西安。”

    “回西安?你该不会是想帮他找徒弟吧?”蒋修杰问道。

    萧韧瞪他一眼:“他又不是我儿子,我为何要帮他找人?”

    萧韧甚至没有亲自向蒋双流道别,就骑马赶回了西安。

    到了西安,萧韧原是想立刻就去书院街找沈彤,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这一路风尘仆仆,天气又热,身上一定有汗味了。

    可是他还没有走进清水巷,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彤!

    她站在清水巷对面的一棵老槐树下,不是像要走进巷子的样子,她低着头,看着砌在路牙子上的大理石,像是在想着心事。

    萧韧是一个人回来的,没带亲卫,也没带小栗子。

    他下了马,扔了缰绳,指指巷子,示意追风自己回家。

    追风通人性,欢快地跑进了巷子。

    可能是听到了马蹄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沈彤抬起头来,看到独自跑进巷子的追风,她下意识地看向追风来的方向。

    她看到了一双眸子。

    “萧韧!”沈彤又惊又喜,她和芳菲分开后,原是想一个人走走,也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她从大饼口中知道萧韧没在西安,所以她也没有去敲门,既然来了,那就在这儿站一会儿再走吧。

    没想到她居然遇到了萧韧,萧韧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你不是在咸阳吗?怎么回来了?”沈彤笑着问道。

    萧韧打量着沈彤,她的头发还是很短,勉勉强强梳成双螺髻,虽不浓密可却很黑,衬得她的皮肤更白,她像是晒不黑的,什么时候见到她,脸蛋都是白里透红。

    “朗月是你绑走的吧。”四下无人,萧韧索性开门见山。

    “我?”沈彤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复杂,她该怎么说?

    萧韧笑笑,低声说道:“走吧,去我家。”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而且走得很快,沈彤失笑,只好在后面跟着。

    萧韧看到沈彤跟上来,便走得更快,他身上有汗味儿,他自己都能闻到,他可不想让她闻到,她会嫌弃他的吧。

    沈彤不明所已,这小孩是怎么了?这是待客之道吗?邀请别人去家里坐坐,主人自己却在前面走得飞快?

    到了门口,沈彤看到大门敞开,原来追风已经自己用头撞门进去了,门房出来应门时看到是追风,便猜到萧韧回来了,早就把敞开大门等着了。

    沈彤好奇地问萧韧:“追风经常自己回来吗?”

    “嗯”,萧韧一脚跨进门槛,就高声叫人陪着沈彤去书房里小坐,自己则一溜烟儿地跑去洗澡了。

    沈彤好生羡慕,火儿若是也像追风这么听话就好了。

    沈彤被小厮领进书房,她来过萧韧的宅子,可却是第一次走进萧韧的书房,她有些好奇,不知道萧韧的书房是什么样。

    于是,她赫然看到了珍宝阁上摆着的那只青花瓷坛,这只瓷坛好生面熟啊。

第二六四章 相谈

    真是那个装糖桂花的坛子吗?

    不可能吧,好多年了,那年她从南边回来,送给他一坛子糖桂花,如果没有看到这只坛子,她自己都忘记了。

    嗯,应该不是那一只。

    沈彤歪着脑袋,打量着面前的珍宝阁。整块翡翠雕刻的盆景、汝窑的玉壶春瓶,还有七八件沈彤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摆件,相比之下,这只青花坛子就像是摆错了地方。

    对,是摆错地方了,这就是街上几文钱一只的坛子,个大的可以腌咸菜,这种个头小的可以腌桂花。

    沈彤看着那只坛子出神,甚至忘记去看隔壁架子上的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面传来问安声,沈彤这才缓过神来。

    萧韧精神奕奕地走进来。

    一看他就是刚刚沐浴过了,穿了件茶白绣八宝如意纹的家居道袍,头发半干,有一绺贴在脖颈上,沈彤比萧韧矮半头,转头去看时,她的目光刚好落到那绺湿发上,她连忙把眼睛移开,脸上一热。

    萧韧的脸却红了,因为沈彤站着的地方,正好就是珍宝阁前面,珍宝阁上有他的宝贝。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萧韧连忙走到书案前,一边说话一边随手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

    沈彤笑着说道:“没关系,怎么没见小栗子?”

    “我急着赶回来,忘了叫上他”,说到这里,萧韧顿了顿,把手里的书放下,目光炯炯看着沈彤,“蒋修杰告诉我,一清道人的徒弟丢了,我立刻想到了你,就匆匆赶回来了。”

    “你想到了我?”沈彤失笑,难怪一见面他就问是不是她把朗月绑走的,她道,“你为何会想到我?我像是偷人家小孩的人吗?”

    萧韧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走到沈彤面前:“你如果绑了一清道人的徒弟,就不要留活口。”

    沈彤暗暗吃惊,她没有想到萧韧会这样说,她问道:“你和一清道人也算是同僚吧,就没有香火之情?”

    萧韧冷笑:“秦王府里,除了王爷和他的一双儿女,我不用给任何人情面。”

    沈彤无言,她似乎又看到前世她见过的那个萧韧,那时的萧韧出头,现在只有十五六岁,或许几年之后,萧韧就会长成前世的样子。

    “萧韧......你不问我为何会绑了朗月?”许久,沈彤重又看向了萧韧。

    “你想说就说,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萧韧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沈彤错愕,这小孩是怎么了。

    “朗月不是我绑的,但是他现在确实是在我手上。”

    沈彤这句话有些匪夷所思,完全出乎萧韧的意料。

    他注视着沈彤,忽然,他想起在巷子口远远看到沈彤的时候,她低着头像是在想着心事。

    他是急着赶回来,才没有带上小栗子,可是沈彤在西安时,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芳菲那个傻丫头的,但今天,沈彤是独自来的。

    她出现在清水巷,她是来找他的。

    “今天你来找我,就是想把朗月的事告诉我吗?”不知为何,萧韧的心砰砰直跳,那是知道有人愿意和他分享秘密时的惊喜。这件事,沈彤做都做了,没有必要做完再告诉他,可是她却还是要告诉他,她是信任他的吧?

    可是萧韧猜错了。

    沈彤摇摇头:“不是。”

    萧韧有点泄气,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沈彤:“可我是为了你才赶回来的......”

    沈彤心里一暖,忙道:“萧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我就是心里烦,很烦,想找人说说话。”

    萧韧想了想,转身走出了书房,片刻后,两个小厮端进来点心瓜果,酸梅汤、绿豆汤,还有一个大冰盆。

    小厮们退出去后,萧韧指指冰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先说一冰盆的。”

    沈彤看看那一大盆冰,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开怀大笑,萧韧这个硬梆梆的孩子,原来也会开玩笑。

    她把芳菲无意间发现梅胜雪,然后她发现了梅胜雪与一清道人之间的关系,再后来梅胜雪绑架了朗月,她借着走水,把朗月从劳记抢出来的事,毫无隐瞒地告诉了萧韧。

    萧韧大吃一惊,一清道人居然怂恿梅胜雪去行刺太皇太后,这个牛鼻子胆子太大了。

    并非是行刺太皇太后做得不对,而是这么异想天开的做法太冒险,死了一个梅胜雪无关紧要,但是如果牵出秦王,那就前功尽弃了。

    “如果随随便便进宫行刺就能解决问题,历朝历代的君王岂非没有一个善终的?可你看看,又有几个君王或者把持朝政的太后是行刺而亡的?呵呵,也只有江湖中人才会如此鲁莽行事,若是这件事只是梅胜雪一人的主意也就罢了,可是仅凭梅胜雪又如何能混进秀女中去,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清道人的手笔,梅胜雪只不过是个送死的棋子。梅胜雪如此行事是她没有见识,可是一清道人呢?他是想要陷王爷于不义!”

    萧韧越说越气,抬腿就要去踢椅子,腿一抬起,这才想起对面坐着的是沈彤,把腿在空中晃了晃,又放下了。

    “多亏你及时发现,说服了梅胜雪,梅胜雪这才绑了朗月,让一清道人不敢贸然行事。不过,想不到在一清道人心中,这个朗月竟然如此重要。”说到最后一句,萧韧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清道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西安的,他来西安时就带着朗月吗?”沈彤问道。

    “有几年了,那时你还没有来西安。就是燕王薨逝的那一年,我去关外收拢燕王的那些马场,从关外回来后,就在王府里见到了一清道人,别看他道貌岸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实则他是个假道士,只不过喜欢做道士打扮而已。那时他就带着一个小道童,朗月和你差不多大,当时还很小,一清走到哪里都带着他,既是徒弟又是小厮,可能是因为平时见得多了,我反而没把他当回事,没想到一清竟然把他当成儿子了,那个梅胜雪倒也有些心计,想到要绑架他,如果换作是我,我可能不会这样做。“

第二六五章 有趣

    “这倒也不奇怪,我听劳老板说过,梅胜雪来到西安大半年了,一直住在王府别院。想来就是住在一清道人家里,她住得久了,自是看出这对师徒感情笃厚,所以后来便义无反顾地绑了朗月。”沈彤解释道。

    “住在王府别院?”萧韧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周铮有一次说看到朗月和个小女娃在说话,想来那个小女娃就是梅胜雪了。”

    说到这里,萧韧笑了,不怀好意地说道:“我记得一清道人曾对王爷说起过朗月的身世,说是他在路上捡到的孤儿。呵呵,是不是捡来的孤儿只有他自己知晓,能让一清那个唯利是图的家伙甘冒欺君之罪到秀女所住的官驿里找人的,说不定就是他的儿子。”

    这番话说得很痛快,可是话一出口,萧韧后悔了。

    这两三年,他大半的日子都是在军营里,一来二去,说话也带上了军汉们的语气,这番话他敢在王爷面前说,可是换成沈彤......

    “彤......沈彤,我的意思就是......”萧韧觉得吧,沈彤长得太慢了,如果她长大了,他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用像现在这么别扭。

    “嗯,我懂,我也觉得奇怪,还有一件事,也挺奇怪的。”沈彤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对萧韧说。

    那是一种感觉,她无法描述。

    想了想,她只好说道:“那天我随口问我阿娘,道士是不是也不吃肉的。阿娘正在做针线,可能是我突然说话把她吓了一跳,她的手都被针扎破了。我以为阿娘没有听清我的话,可是今天阿娘忽然问我是不是想学修道,萧韧,我......我是不是杯弓蛇影了?”

    萧韧轻声笑了,他用银刀切了一块桃子递给沈彤,说道:“也只有你们小姑娘才会留意这些事情,你想多了,怎么会怀疑到你阿娘身上了?再说,你藏起朗月的事,她也不可能知晓吧。”

    不用问也知道,沈彤一定不会把朗月藏在自己家里,据江婆子所说,沈太太黄氏就是一位深闺妇人,平日里罕少出门,要么做针线,要么就下厨做点心,人也温柔大方,一看就是书香门第里教导出来的贤良女子。

    沈彤摇头:“朗月在许家,阿娘不会知道,可是那天一清道人来书院街了,是李思南亲眼看到,不会有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就在朗月丢失的第二天早上,一清道人没有去找人,反而来了书院街,你不觉得蹊跷吗?”

    萧韧一怔,这的确蹊跷,既是李思南看到的,那就不会有错,李思南和一清道人同为幕僚,他会认错自己,也不会认错一清道人。

    “你的心事,就是你阿娘的事?”萧韧柔声问道。

    “我的心事?你怎么看出我有心事的?”沈彤噗哧笑了,方才还一脸茫然的小姑娘,此时笑靥如花,萧韧不由一呆。

    “我看到你一个人站在巷子外,孤孤单单的。”

    萧韧说着,把身下的椅子向前拽了拽,让自己离沈彤更近一点,紫檀木的太师椅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引起了沈彤的注意,她看看移过来的椅子,又看看萧韧,觉得今天的萧韧哪哪都透着奇怪。

    但是这个人却可以听她说心事......

    她忽然发现,普天之下,除了这个人,好像也没有人可以听她说出这些毫无根据又不孝的猜测了。

    “萧韧,你不用坐过来,我听得清的。”

    好吧,萧韧无奈地看着地板,有洞吗?他想钻进去。

    “萧韧,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甚至不会做女儿,我不如欣妩做得好,很多时候,在阿娘面前,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沈彤端起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那姿势就像喝酒,豪气干云,这个时候面前如果是一碗酒,她也会这样喝下去。

    “这方面你和我倒是一样,我也不是一个好儿子,我甚至不记自己给人当儿子的事了,当然我也不会做。不过你还有机会当女儿,我却连当儿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若是多余的人,那我就是一个不该活着的人了。”萧韧也端起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

    “你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沈彤好奇地问道。

    “是啊,那年我才四岁,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可也大多都是跟着王爷来西安的路上那些事,我甚至不记得在定国公府时的事了,如果不是后来去洛阳时,见到堂兄和阿马,我全都不相信我和京城的那家人有关系。”萧韧苦笑,就是那一年,他被带去洛阳玩,到了以后才知道,原来王爷让他来洛阳不是玩的,而是因为萧家的人到了洛阳,他们想要见见他。

    他为什么要见他们?

    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自从父亲的人头被挂上城楼的那一刻起,他和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想到这里,萧韧又喝了一碗酸梅汤,女孩子为何喜欢喝这个,这个时候要喝烧刀子才过瘾。

    沈彤叹了口气:“可我离开家时已经八岁了,我本应该有记忆的,可是却一而再全都不记得了。阿娘说我小时候像个皮猴子,整日上窜下跳的,真奇怪,我们家是世代书香,我娘也是名门淑女,也不知我是随了谁......我读书也读不好,还不如阿少。”

    闻言,萧韧哈哈大笑,他一早就从池先生那里听说了,池先生也很为难,因为沈彤是个学习刻苦的好学生,可是这个好学生的功课却是一言难尽,池先生也只能对萧韧说:“好在沈姑娘只是个女儿家,也不用科举,认识几个字,能读读词话本子,做生意能看看帐本就行了,女子之中,她已经算是有学识的了。”

    世人多不重视女子学业,即使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平时常看的也是女戒女训之类的书,比起那些女子,沈彤的确是有学识的。

    可是以池先生的水平,以沈彤的刻苦勤奋,本应是能考个秀才的。

    当然,萧韧是不会把这些告诉沈彤的,他只是觉得有趣,太有趣了,彤彤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第二六六章 燕北事

    “梅胜雪进宫行刺的事,还是要告诉王爷,但是我会安排一个合理的消息来源,不会拖你下水”,萧韧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炯炯,“我将此事禀报王爷,王爷洞悉后会趋避利害,他可能会斥责一清道人,也可能会在之后对一清道人改变观感,但是在此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一清道人的地位不会动摇,所以,你不要放朗月回去,总关着他也不是长事,索性杀掉。”

    沈彤也想到了。

    无论朗月是否无辜,都是不能留了。

    她还有阿娘,还有许安阿治路友王双喜这些既是胞泽又是手下的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的手上都沾满鲜血,所以,杀个朗月又算什么?

    但是朗月不能白杀,否则就白费了一番心机了。

    “你放心,我会让朗月的尸体出现在最恰当的时候最恰当的地方。”沈彤微笑。

    萧韧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说王爷可能会见你的事吗?”

    沈彤点头:“记得,但是王爷没有找我过去。”

    “嗯,那是因为王爷尚未决定,但是一旦他决定了,就会让你过去。”萧韧说道。

    “究竟是什么事?”沈彤好奇。

    “你应该知道燕北郡王吧?”萧韧问道。

    燕北郡王?那是燕王次子,燕王死后,在京城为质的燕王世子便“病故”了,皇帝便让燕王次子承袭王位,由亲王降为郡王,封燕北郡王。

    “明天五月,燕北郡王大婚,王爷是燕北郡王的王叔,按礼是要派三公子周铮前去祝贺的。”萧韧道。

    “大婚?我好像记得这位燕北郡王还是个小孩子啊?”沈彤微微吃惊。

    萧韧的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未明的笑容:“这位燕北郡王体弱多病,太皇太后怜惜孙儿,又不忍看到燕王一脉就此断了,便给燕北郡王指了一门亲事,让他早日完婚,诞下世子,承袭王位。未来的郡王妃是燕北大都督杨勤的女儿杨兰若。”

    燕北大都督杨勤是老护国公杨锋的侄儿,杨勤的父亲与老护国公、太皇太后都是一母同胞,只是死得太早,以至于只留下杨勤这一个遗腹子,老护国公对这个侄儿分外怜惜,苦心栽培,杨勤也很争气,成为杨家那一辈的佼佼者。即使上面有杨敏压着,杨勤还是逐渐展露头角,燕王死后,杨勤统领燕北军,燕北郡王手中只有一千卫军。

    沈彤对皇家的这些事情没有兴趣,但是她不明白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刚刚我说了,按礼是要由周铮代表秦王府前往燕北的,但是燕王情况复杂,外有鞑子伺机而动,内有杨勤虎视耽耽,周铮又是王爷唯一的儿子,他的目标太大。于是一清道人便向王爷进言,让我率兵至大安,以防不测。。”萧韧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彤,一副你懂了的表情。

    沈彤当然懂了,她不由失笑:“大安是西北与燕北交界之地,他提议让你驻兵于此,他当杨勤是傻子吗?”

    萧韧道:“王爷担心周铮安危,当时并没有否决,但是之后,一清道人又忽然提议,想让你去榆林。”

    “我?关我什么事?”沈彤不解,这关她什么事?她刚从榆林回来还不到半年,又要让她去榆林?这次是什么借口?宜宁郡主已经从榆林回来了啊。

    “樊姑姑手下原本就有一支娘子军,如今她身为指挥使,自是不能离开榆林,她的娘子军也变成榆林大军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在做她的卫军,难以发挥原本的作用。在此之前,樊姑姑曾经上书王爷,想要扩招娘子军,提拔女子将领,王爷也答应了,如今一清道人便是提议,让你去樊姑姑麾下。另外,因为娘子军都是女子,目标很小,一清道人建议让我带上这支娘子军前往大安。”

    这一次,沈彤终于明白了。

    周铮要去燕北,萧韧率娘子军前往护卫;另一方面,樊帼英要培养新血,一清道人便向秦王推荐了她。

    沈彤不记得上辈子杀死过像一清这样的道士,所以她一定是上上辈子杀了一清道人全家,所以一清道人才会想方设法让她从秦王面前消失。

    “即使秦王爷真的决定了,我也不会去的,哪怕给我一千两黄金我也不去。”沈彤笑着说道。

    萧韧凝视着她,道:“你不用着急,只要你不想去,王爷是不会强迫你去的。再说,让我领娘子军的事,王爷也没有答应下来。娘子军是樊姑姑的兵马,即使樊姑姑信任我,把娘子军交给我暂领,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一清道人只是书生,纸上谈兵而已,真正领兵打仗的事,他什么也不懂。也正是因为这个,王爷才保留意见。”

    沈彤想了想,道:“燕北郡王大婚是在明年春天,也就是说,周三公子要在明年正月之后才会动身,谁知道这当中会发生什么事呢,若是梅胜雪真的把太皇太后杀了,燕北郡王就要守孝,这亲事就要暂缓。”

    “嗯,当务之急,还是梅胜雪进宫这件事,你回去后也好好计划一下吧。”萧韧问道。

    沈彤笑道:“也难怪一清道人看我不顺眼,如果不是我,梅胜雪也不会绑了他徒弟,或许我和他天生相冲,他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不顺眼。对了,还有那个朗月,是个很奇怪的孩子。”

    萧韧道:“朗月性情孤僻,整个王府别院里的人都知道,也不知道一清道人是怎么教出来的。”

    忽然,萧韧想起了什么,道:“他和你同年,你们一样大,你不要总叫他孩子了,你自己岂非也是孩子?”

    沈彤哈哈大笑,心中原本的不快荡然无存,她弯着眼睛笑看着萧韧:“你也是小孩。”

    “胡说,我比你大,倒是你,这两年都不见长大,你快点长大吧,好不好,彤彤?”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萧韧的声音忽然就温柔了下来,倒把沈彤给吓了一跳,萧韧这孩子是怎么了?

第二六七章 直白

    离开清水巷的时候,沈彤的心情已经很好,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百卉堂。

    芳菲和小妹都在百卉堂里,她们正和好几个小姑娘一起,听小柴胡说海说。

    沈彤失笑,她记得芳菲和小柴见面就撕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能和平相处的?

    她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儿,却没有看到阿治,一问才知道有个太原来的客商要进一大批货,阿治和他去茶楼谈生意还没有回来。

    沈彤想了想,便进了后间。

    两个小学徒正在给蚊香装盒子,沈彤径自去了里间。

    蓝师傅像往常一样坐在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放着一堆药材,他正用两只光秃秃的手腕拨弄着。

    沈彤在炕沿上坐下,看着蓝师傅择选药材。

    看到是她,蓝师傅颔首施礼:“沈姑娘来了?”

    “蓝师傅辛苦了。”沈彤微笑。

    “不辛苦,这都是份内之事。”蓝师傅目光安祥,疤痕交错的脸上看上去并不如初见时狰狞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重又低交择选药材,专心致志,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沈彤注视着蓝师傅已有银丝的发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的人如果真是当年的那个幸存下来的后晋之主,那么他也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雄心壮志了吧。

    无论是什么人,足不出户,经年累月生活在斗室之中,与药石香料为伴,再多的豪情也会消磨殆尽吧。

    “蓝师傅,您会患得患失吗?”沈彤忽然问道。

    蓝师傅的手腕停顿一刻,随即便又把几块根茎壮的药材拔到炕桌一侧的藤筐里。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蓝师傅喃喃低语,像是在对沈彤说,又像是说给自己。

    “这些年来,你是用这句话来安抚自己的?可是其他人不会。”沈彤道。

    “其他人不是我,我管不了他们的事。”蓝师傅依然没有抬起头来。

    “所以,你知道有那些人存在,在榆林如是,在西安亦如是,你一直都知道有人在你的周围。”沈彤正色。

    金旺招供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个开笔墨铺子的高子和,在西安另有任务,而那个伤务是他们这些人都不知晓的,但是从高子和在西安蜇伏十几年来看,他像是在监视什么人,只是金旺并不知道高子和究竟是在监视着谁。

    于是沈彤便想到了蓝师傅,她也是从那时开始,对蓝师傅不再像最初那般如临大敌。

    一个被监视的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且,还是一个有残疾,多年没有走出大门的人。

    蓝师傅停下手来,他安静地坐在炕桌前,把两只手腕放在炕桌上,像个正在上课的小小蒙童。

    “我心已死,他们在或不在,于我何干。”

    沈彤的嘴角动了动,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蓝先生。

    小小的斗室之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如同两尊石像,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师傅的老仆撩帘进来,手里是个小石臼:“您看看磨成这样行不行啊?”

    蓝师傅看了一眼,微笑道:“可以了。”

    老仆应声出去,帘子在他身后放下。

    沈彤深深地透了一口气,淡声说道:“监视你的人已经走了,知道自己暴露了,他杀了妻子儿女,连夜逃走。”

    蓝师傅的无怒无喜的脸上忽然抽搐起来,他颤声问道:“他杀了自己的妻儿?不会,不会的。”

    沈彤摇摇头:“你是想说那不是他杀的,而是被来灭口的人杀的吗?”

    蓝师傅没有说话,沉默便是默认。

    沈彤叹了口气:“或许你是对的,但是我却觉得那就是他杀的。他暴露了身份,所以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自己的妻儿被别人杀死,还不如被他自己杀掉。”

    蓝师傅的身体又是一颤,他猛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沈彤,他的声音更加颤抖:“沈姑娘,你为何你为何会这样想?你......你难道认识他们?”

    后面内容十五分钟后替换

    不辛苦,这都是份内之事。”蓝师傅目光安祥,疤痕交错的脸上看上去并不如初见时狰狞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重又低交择选药材,专心致志,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沈彤注视着蓝师傅已有银丝的发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的人如果真是当年的那个幸存下来的后晋之主,那么他也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雄心壮志了吧。

    无论是什么人,足不出户,经年累月生活在斗室之中,与药石香料为伴,再多的豪情也会消磨殆尽吧。

    “蓝师傅,您会患得患失吗?”沈彤忽然问道。

    蓝师傅的手腕停顿一刻,随即便又把几块根茎壮的药材拔到炕桌一侧的藤筐里。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蓝师傅喃喃低语,像是在对沈彤说,又像是说给自己。

    “这些年来,你是用这句话来安抚自己的?可是其他人不会。”沈彤道。

    “其他人不是我,我管不了他们的事。”蓝师傅依然没有抬起头来。

    “所以,你知道有那些人存在,在榆林如是,在西安亦如是,你一直都知道有人在你的周围。”沈彤正色。

    金旺招供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个开笔墨铺子的高子和,在西安另有任务,而那个伤务是他们这些人都不知晓的,但是从高子和在西安蜇伏十几年来看,他像是在监视什么人,只是金旺并不知道高子和究竟是在监视着谁。

    于是沈彤便想到了蓝师傅,她也是从那时开始,对蓝师傅不再像最初那般如临大敌。

    一个被监视的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且,还是一个有残疾,多年没有走出大门的人。

    金旺招供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个开笔墨铺子的高子和,在西安另有任务,而那个伤务是他们这些人都不知晓的,但是从高子和在西安蜇伏十几年来看,他像是在监视什么人,只是金旺并不知道高子和究竟是在监视着谁。

    于是沈彤便想到了蓝师傅,她也是从那时开始,对蓝师傅不再像最初那般如临大敌。

    一个被监视的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且,还是一个有残疾,多年没有走出大门的人。

第二六八章 让他哭一哭

    当天晚上,萧韧连夜去了王府,把岳阳在赌桌上听来的那番话告诉了秦王。梁富成的手下说梁富成花了不少银子,从采办秀女的太监们手中带走了几个人。

    秦王很重视,梁富成是东临守卫,他带走的是什么人?

    秦王立刻让萧韧去详查此事,于是这一查之下,便查出前几天南味坊一家铺子走水也与此事有关。

    那家铺子收留了很多犯了人命案子的江湖人,其中有个女子假扮秀女的丫鬟去了京城。

    这就很容易查了,一查就查到了孟家。孟老爷从王府出来时面如土色,全身抖得像筛糠似的,他到家后就把孟太太身边服侍的人全都拘到了一个院子。孟太太是跟着选秀的车马进京的,只能带一个人,因此她身边的亲信还有留在府里的,严刑拷打下,那名亲信便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孟太太是走的一清道人的门路,带了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一同进京。

    孟太太之所以能求到一清道人那里,是孟太太的表弟牵线搭桥。孟老爷咬咬牙,把关进院子里的所有人,连同那个寄住在孟家的表弟一并杀了。

    孟小姐已是待选秀女,自是不能动了,孟老爷让人给孟太太捎信,让她见信后就回西安,不要留在京城了。

    孟老爷这番作为,算是保住了整个孟家,秦王没再追究,反而给了孟家一个官职,孟家上下感激涕零。

    而另一方面,秦王府留在京城的人也收到了密函。

    最近十年里,宫里每次采办内侍和宫女,秦王这边都有人进去,只是这些人进宫后都是最底层的,为了不引起怀疑,这些人都是从小内侍小宫女做起,十年来,除了有两三个升得快些,其他人还在最底层,有些人连皇帝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但是有两三个也就足够了。

    各地秀女纷纷向京城而来,这些队伍里有秀女、有秀女家人,也有太监和官员,更多的则是护送的官兵。

    这些人日夜兼程,很是辛苦。秀女们多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弱质纤纤,奔波劳苦,有些秀女在路上生病,还有的死去了,能够活着来到京城的只有十之七八。

    待到陕西来的秀女们到达京城里,秦王府的人已经安排妥当。

    再说西安,得知此事之后,秦王是大为光火的。

    但凡是先斩后奏就足够光火,一清道人索性连后奏都免了,若不是从梁富成那里牵出了南味坊的劳记,又从劳记牵出了孟家,恐怕直到梅胜雪行刺失败牵连了秦王府,一清道人也不会说的。

    可是也更如萧韧猜想那般,秦王并没有动一清道人,只是斥责一番,便给他一个到秦巴山里监督募兵的差事,让他连夜启程。

    西秦军里有的是文吏,自是用不着把王府幕僚派过去,之所以让他过去,就是要让他去吃苦的。

    一清道人不怕吃苦,但是他这一去至少半年,朗月怎么办?

    朗月丢了已有多日,如今连与梅胜雪勾结的劳记也查出来了,可也没有找到朗月的踪影。

    秦王让一清道人连夜启程,还有半日时间,一清道人急得在院子里转圈圈。

    这几年来,仗着秦王的器重,一清道人也笼络了不少人,但是现在梁富成被揪出来,其他人也都惶惶不可终日,即使让他们继续寻找朗月,也只会敷衍了事

    他在西安,朗月尚且没有找到,若是他走了,恐怕就更找不到了。

    他已经悄悄往京城送信了,只是不知道梅胜雪何时才能收到这封信,想要指望梅胜雪放出朗月是不太可能了,还是只能靠自己。

    想到这里,一清道人面沉如水。

    这个时候,沈彤正在池先生家里,她刚刚下课,就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大饼。

    “沈姑娘,七少有口信。”大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别急,慢慢说。”沈彤笑着说道。

    “必须急,一定急,不急就来不及了”,大饼使劲喘了几口气,终于说道,“王爷让一清道人去秦巴山募兵,今夜就走。”

    这真是一个着急的消息呢。

    沈彤没有募过兵,但是想也想得出,那不是三五日就能解决的事。除了用钱,还要有时间有精力有人手。

    她必须要在一清道人临走之前,让他看到朗月的尸体。

    朗月对于一清道人非常重要,即使是再坚毅的人,也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哀伤而丧失理智。

    或许只是一刹那,但是一刹那也就足够了。

    沈彤想要知道一清道人为何会这样厌恶她,她太想知道了。

    沈彤对大饼道:“七少曾经说过,让你听我的吩咐,你还记得吗?”

    大饼当然记得,只是当时七少说这句话时,沈彤还在榆林。

    现在沈彤回到西安了,大饼不知道这话还有效吗?

    他迟疑一刻,嘴角,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沈彤笑了:“看来你还记得,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

    大饼觉得吧,他很冤枉,可是这冤枉又说不出来。

    沈彤看着他,笑着说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在傍晚之前,把一清道人诳到城外的那座破庙里。”

    大饼呆了呆,沈姑娘怎么连那座破庙都知道?

    “沈姑娘,您是想要一清道人死在那座破庙里吗?您有几成把握?”大饼试探地问道。

    “让他死和不让他死有区别吗?”沈彤问道。

    “有啊,如果您让他死,那大饼就打出我家七少的名义,反正他也是死,他死了就不会有人追究这件事了;若是您不让他死,那大饼就要好好想想,找个什么法子把他骗过去了。”大饼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

    现在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让一清道人死啊。

    尽管沈彤觉得杀死他没有难度,可若是一清道人死了,迟早会查到她头上,既然秦王还不让他死,她若是早于秦王出手......嗯,她还没有那么蠢。

    “我不让他死,我只是让他哭一哭。”沈彤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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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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