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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八四章 桔子

    “啪”,一记耳光扇到沈彤的脸上,声音轻脆,如同被大雪压断的树枝坠落地上。

    沈彤依然没有躲闪,那记耳光打在脸上,火辣辣的,原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打人也能这样疼。

    “你说啊,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你杀了他,是不是你杀了他!”

    黄氏张着手向沈彤扑了过来,正在这时,只听“喵”的一声,一个黄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向着黄氏扑了过去,黄氏一声惊呼,摔倒在地上,她的脸颊上现出深深浅浅几道爪痕。

    桔子弓着背,叫声愤怒而尖利,一副随时准备扑上去再抓的样子。

    沈彤走过去,抱起了桔子,拍拍它的脑袋,撩开帘子,把它放出去。

    黄氏坐在地上,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住了,沈彤走到她面前时,黄氏忽然抬起头来,惊恐地望着沈彤:“你要做什么?你连我都要杀吗?”

    沈彤没有说话,伸手要扶黄氏起来,她的手刚刚触到黄氏的手臂,就被一把打开:“滚,你不许碰我!”

    沈彤没有理她,双手稍一用力,就把黄氏从地上拽了起来。

    然后沈彤转身去了自己房间,很快又回来,她的手上多了两瓶药膏。

    黄氏依然站在原地,可是手上却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沈彤看着她,没有上前,而是把那两瓶药膏放在炕沿上:“阿娘,这药很有用,您自己涂上吧。”

    “拿走,我不要你的东西!”黄氏怒吼。

    沈彤面如寒霜,她一语不发转身便向外走,身后传来黄氏的声音:“阿妩呢,你把阿妩找回来!”

    沈彤这才转过身来,她冷冷地说道:“我从刚出生就做了朗月的替身,没过多久,你们又找来欣妩做了我的替身,现在朗月没了,我当然也没有用了,您还找欣妩做什么?让欣妩顶替我吗?还是您担心没有了我这个挡箭牌,朗月的身份就会暴露,到时死得更惨,所以您要让人知道,欣妩才是沈氏遗孤,而我只是鸠占鹊巢?阿娘,比起一清和陶世遗,您可太幼稚了。”

    “你......你说什么?”黄氏的脸色更加惨白。

    “阿娘,无论如何,是您把我养大的,不论您愿不愿意,我都会奉您终老,有了朗月的消息,我会告诉您的,所以您要爱惜身体,至于欣妩,您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沈彤说完,便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黄氏,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江婆子叉着腰站在廊下,一脸严肃,台阶下面是一脸惊愕的欣妩和芳菲。

    沈彤走到江婆子身边,说道:“我娘病了,不能受风,以后吃住都在屋里。”

    江婆子应声:“是,婆子知道了。”

    江婆子说完就进了屋,接着便传来落锁的声音和黄氏的嘶声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沈彤面无表情,如同那不是在骂她。

    她正看着欣妩,欣妩脸色苍白,泪眼婆娑:“妹妹,这是怎么了?”

    沈彤使个眼色,芳菲识相地跑到院子外面放哨去了。

    “我还记得当年在野猪岭,我给你取了欣妩这个名字,你很反感,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不好听吗?”沈彤问道。

    欣妩摇头:“不是,这名字很好听,我那时还小,不懂事。”

    “是因为你原本有自己的名字,你叫沈彤,所以当你知道我才是沈彤,你才会非常讨厌新名字,对吗?”沈彤又问。

    欣妩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沈彤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很讨厌你吧,所以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杀了你,可是我却让你活到现在,你可知是为什么?”

    欣妩猛的抬起头来,脸色大变:“妹妹,我......”

    沈彤没有理她,自顾自说下去:“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阿娘觉得对不起你,她想要补偿你,我不想让阿娘伤心,所以没有杀你。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想知道你跟在我们身边,究竟想做什么。”

    欣妩惊惧:“我什么都没有做,我还小,什么也做不了啊。”

    “你不必害怕,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从今以后,你没有了阿娘这个靠山,我不会养着你了。”

    说完,沈彤对站在一旁的江婆子说道:“有人问起,就说大姑娘的亲生爹娘找到了,认祖归宗去了。”

    “沈彤,你要杀了我吗?”没等江婆子答话,欣妩颤声问道。

    “不,我只是要放你离开,你最好离得远远的,别让我见到,否则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沈彤冷冷地说道。

    江婆子上前一步,铁钳般的手架在欣妩腋下:“大姑娘,婆子这就送您离开。”

    欣妩被江婆子架着,不由自主地走向门口,忽然,她猛的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沈彤:“你不是沈彤,我才是!”

    沈彤莞尔:“好,你想当就当吧。”

    深夜,芳菲蹑手蹑脚溜进屋里:“小姐,阿治哥让奴婢转告您,欣妩在街上转了两圈儿,最后去了德音寺。”

    沈彤点点头,又忍不住拍拍芳菲的小脑袋:“你倒是改口挺快。”

    “哼,那当然。”芳菲得意洋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今天是奴婢把桔子放过来的。”

    听到里面有争吵声,芳菲便把正在树干上磨爪子的桔子抱了进去,江婆子只是拦着不让欣妩进到,却没有拦她,桔子一落地,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沈彤愕然,她还以为桔子是恰好跑进去的。平时桔子很少会到黄氏屋里去,沈彤还奇怪为何今天会进去,原来是有人把它放进去的。

    想到这里,沈彤看一眼趴在她腿上的桔子,摸摸它的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傻孩子,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人偷来的,改天我带你去见原来的主人,说不定他都不认识你了。”

    桔子扬起圆脸,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谴责:“喵~”

    然后,它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睡觉,很快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第二八五章 暗格

    次日城门一开,一驾骡车便驶了出去,赶车的是个粗壮汉子,坐在旁边的少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大叔,您的车赶得可真好,您平时怎么没在车马市揽活啊?”

    “别跟老子提车马市,那群兔崽子欺生,当年老子刚来西安,大车到了车马市还没停稳,兔崽子们就过来找茬儿,妈拉个巴子的,我们爷仨儿打二十多人,打残了十几个,要不是衙门里的人来了,非把那群兔崽子大卸八块剔了剁成馅不可!”

    大汉的话还没有说完,车厢里便传来一声娇喝:“爹,您老嘴上就没把门的,猫尿灌多了吧。”

    大汉闭嘴,哼了一声,欲言又止,想想又觉不甘,对那少年说道:“我一当公爹的,不跟儿媳妇一般见识。”

    少年哈哈大笑,笑声在官道上飘出很远。

    黄氏却笑不出来,她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年轻媳妇,她不知道沈彤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除了跟车的阿治是她认识的,其他人全都是第一次见到。

    她更不知道沈彤要把她送到哪里,但是她知道,从此以后,她是难以出现在人前了。

    沈彤站在屋子里,这屋子里以前住着黄氏和欣妩,刚来的时候,她原本是想让欣妩住在厢房里的,可是欣妩抱着黄氏的胳膊不肯离开,黄氏便让欣妩跟着她住,这一住就是三四年。

    屋子里黄氏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沈彤发现,欣妩和她一样,除了换洗衣裳,几乎没有什么身外之物。

    忽然,她发现角落里的织机,可能是这个太大,江婆子便没有收拾吧。

    她走到织机前,摸摸上面的梭子,这东西留着也没有用,让人给黄氏送过去吧。

    她叫来江婆子,道:“把这台织机也送走吧。”

    江婆子道:“那要过两天了,当家的这一去一回也要两天,等他回来再送一趟。”

    “没事,倒也不急。”沈彤轻声说道。

    江婆子察言观色,忙道:“我这就把这东西搬出去,免得在这里碍了姑娘的眼。”

    跟着进来的芳菲连忙抢着说道:“我去叫韩无忌过来帮忙。”

    正房后面有两间后罩房,一直都空着,江婆子便想把织机暂时放到后罩房里,等到自家男人回来,再把织机拉走。

    韩无忌和沈彤差不多的年纪,不再过忍饥挨饿的日子,他不但长高了,更壮实了,江婆子就常说他像个小牛犊子,家里有力气活儿,就会把他叫来帮忙。

    织机并不重,韩无忌帮着江婆子把织机搬到廊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我不小心把墙皮给碰掉了,一会儿我给抹上。”

    “墙皮掉了?这么不结实的吗?先不用急着抹上,待会儿问问姑娘,看看要不要是把墙面重刷一遍。”江婆子没有在意。

    待到把织机搬进后罩,韩无忌要走的时候,又想起掉了的墙皮,便对江婆子说道:“婶子,您去问问沈姑娘吧,如果要刷墙,我就去买白灰。”

    江婆子笑道:“我先看看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原本放织机的地上果然有一块掉落的墙皮,缺了墙皮的地方露出了青砖。

    江婆子咦了一声,她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块墙皮。

    她把墙皮捡起来,这哪里是墙皮,分明不是一块涂了白漆的木片。

    她在青砖上叩了叩,发出咚咚的声音,青砖是空芯的!

    “无忌,快去把沈姑娘叫来。”

    待到沈彤过来,江婆子指指墙上的青砖,沈彤蹙眉,对江婆子道:“打开吧。”

    江婆子点头,让屋里人全都避开,然后她站在青砖一侧,猛的一抠,那块青砖便像抽屉似的被拉开了。

    没有暗器,只是一个暗格。

    但是这暗格里却是空空如也。

    沈彤笑了:“看来我在榆林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事,可不止是刘嫂子那么简单啊。”

    最初这两座宅子都是租的,后来铺子里赚了点钱,书院街的两座宅子就买下来了。

    刚搬进来的时候,沈彤是仔细看过的,这屋子绝对没有任何机关。

    所以这个暗格是后来才有的,应该就是她去榆林的时候,那个时候,原来的帮佣婆子忽然受伤,不能再来,在这里的是刘嫂子。

    难怪欣妩要学织布,黄氏便买来这架织机。

    墙皮做得再像,也是假的,这个暗格迟早会被发现,织机放在这里,完美地把暗格挡住,除非是知道有暗格的人,否则没人会发现。

    “这个暗格是欣妩的。”沈彤说道。

    刘嫂子是死士营的人,也不知欣妩是用什么法子把黄氏支开,她的乖女儿,陪着黄氏去烧香也很正常,她们离开,刘嫂子就能按她的吩咐弄出这个暗格来,待到黄氏回来,也不会留意。

    芳菲还是头回见到墙上有暗格的,她好奇地摸摸这,敲敲那,忽然,她喊起来:“小姐,您快看,这是朱砂红吧?”

    暗格的一侧,有一抹红印,那个红色很正,就像前些日子在桔子脚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时许安认出那是朱砂,暗格上的这一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但是颜色却是一样的。

    那与众不同的朱砂红并不多见,加之朱砂昂贵,读书人大多舍不得买来画画,因此这个红色便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应该就是朱砂,看来以前这里放过朱砂,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时候拿空的。”沈彤说道。

    更不知道这个暗格里藏过什么。

    到了下午,左邻右舍就都知道沈大姑娘找到了生身爹娘,去认祖归宗,沈太太心疼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睹物思人,想去乡下小住几日。

    李太太还特意过来了一趟,对沈彤说道:“二姑娘可别难过,你姐姐是去认祖归宗了,说不定以后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沈彤说道:“我也这么说,可是阿娘还是想不开。”

    “换成我也一样想不开,辛苦养大的孩子,说走就走了,一下子就不是自己的了。别说是人了,就是小猫小狗养久了也有感情啊,何况是你姐姐那么好的姑娘呢。”

第二八六章 十三太保

    得知一清道人的死讯,秦王怒不可遏。

    发现一清道人的地方就在城外三四十里的破庙内,匪人猖獗,定当严查。

    不过,秦王随即就想到了一清道人最近犯下的那桩事。

    那个小宫女已经进宫了。

    孟太太在回京城的路上,就“暴毙”身亡了。

    孟家的这场无妄之灾,前提是因为自己贪心,可也都是拜一清道人所赐,但是若说一清道人之死是孟家做的,秦王觉得不是。

    因此,相对于寻仇,秦王更偏向于灭口。

    他先是召回正在练兵的蒋双流,又叫来准备去边关的萧韧。

    “小七,樊将军那边已经日趋稳定,你暂时不要去了,和老蒋一起,好好查查一清的事。”

    萧韧觉得让他来查这件事有些滑稽,但是他心里清楚,秦王定然是不想让其他人插手此事,因此才会让他和蒋双流留下。

    正好,他可以趁机找蒋双流打听打听沈彤生父的事。

    秦王怀疑一清道人利用孟家放宫里送刺客的事,要么有背后主使,要么就是有同伙,一清道人是因为此事而被灭口。

    其实若非萧韧亲身经历,他也会认为这两件事是环环相扣的,毕竟那天上午秦王刚刚因为那件事而斥责过一清,并且让一清连夜动身去秦岭募兵,而一清却在那个晚上就死了。

    从王府出来,蒋双流就咧开嘴呵呵直笑。

    他从兵营回来,没有回家便到了王府,是从秦王口中得知一清道人的死讯的,已经从最初的吃惊转变为幸灾乐祸了。

    谁让一清道人整日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呢,如果他真的是个假士也还罢了,可他不是,他是个穿着道袍的假道士而已。

    文人看文人是相轻,武将则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了。

    “打死我也想不到,那假老道还敢派人进宫行刺?王爷说得对,假老道一定还有同伙。”

    萧韧懒得理这个马后炮,他请蒋双流到王府附近的那家小馆子小坐。

    萧韧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问道:“当年后晋的那些遗老遗少,你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吗?”

    大齐初立,老定国公萧渊派手下大将邹震和蒋涤青南下,剿灭后晋小朝廷。

    蒋涤青就是蒋双流的父亲蒋老爷子,因为他斩杀后晋小皇帝而立下赫赫战功,给蒋家博来世袭罔替的封号,但是太祖皇帝殡天后,他便告病回乡,把大将军之位传给了儿子蒋双流。而邹震则带领龙虎卫,继续追杀后晋余党。

    直到许多年后,萧韧才得知这件事情的真相。

    蒋涤青带回的后晋小皇帝尸身只是其中之一,另一个逃跑了,可当时朝廷的封号已下,如果此事传扬出去,便是欺君之罪,老定国公萧渊暗中维护了自己的爱将,将此事隐瞒下来。

    龙虎卫名为追杀后晋余党,其实他们要找的人就是逃走的后晋小皇帝。

    而蒋老爷子蒋涤青则隐居在庄子里做起了田舍翁。

    这也是萧韧不耻于蒋老爷子的原因,虽然知道找蒋老爷子打听更合适,可他还是找了蒋双流。

    蒋双流虽然没有亲历当年之事,但他自幼以父亲的功绩为荣,早年蒋老爷子对后晋小朝廷的事并非矢口不提,直到卸甲归田后才闭口不言的,因此蒋双流还是从父亲和父亲的老部将们口中知道不少,除了两个小皇帝的事情不知道以外,其他的还真难不住他。

    他想了想,道:“哀帝在世时宦官当道,其中权利最大的就是大太监屠少龄,屠少龄虽是太监,可是膝下却有十三个干儿子,号称十三太保。据说那个时候,十三太保就和现在的飞鱼卫一样,甚至比飞鱼卫更狠更绝更加无孔不入,文武百官提起十三太保无不色变。十三太保中有人死了,屠少龄就让人补上,因此,十三太保的人是时常更换的,据说除了众所周知的十三太保之外,还有十三小太保,十三小太保都是小孩,有男有女,他们被养在秘密的地方,用来做十三太保的替补。”

    “不是干儿子吗?怎么还有女的?”萧韧奇道。

    “的确是有女的,这事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听家父的副将说起过,当年他亲手斩杀过一名小太保,就是个小女娃,只有十来岁,一出手就是杀招,下手极狠。”

    蒋双流喝口茶,继续说道:“哀帝死后,他的侄儿黔匀郡王自焚于王府之内,可是却用自己的死,掩护了他的儿子和他毕生积攒的珍宝。他死之后,他留下的人联合五大部落一起抵抗太祖大军,他们所在之地崇山峻岭,易守难攻,朝廷的军队久攻不下,也不知怎的,他们和屠少龄取得了联系,屠少龄派十三太保前去协助,建立了后晋小朝廷。十三太保本身也很神秘,就连后晋小朝廷的人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对了,二十岁那年我南下,遇到邹雪怀,还曾帮着他们龙虎卫围剿了一名后晋余党,据说就是十三太保之一,不过看年纪,肯定不是当年后晋小朝廷的那一批十三太保了。”

    萧韧大奇,问道:“所谓的后晋遗老遗少,难道没有前朝的皇亲国戚吗?”

    “哀帝只有两个儿子,一个眼斜,另一个是病秧子,全都不是当皇帝的料,哀帝担心他的那些侄儿、堂侄们会在他死后取代他的儿子,便对宗室之中稍微出色一些的人严加迫害,如果不是黔匀郡主假装老实无能,又身在蛮夷之地,他早就被哀帝杀了。所以后来追随后晋小朝廷的遗老遗少们,其实都是在哀帝眼中连狗都不如的无能之辈,就是因为他们无能,所以他们才能尽享荣华富贵。”

    “当年黔匀郡王搜罗了很多能人异士,他把这些人留给了自己的儿子。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再加上屠少龄和他的十三太保,后晋才会挺了那么多年,他们与龙虎卫周旋的时候,那些皇帝国戚们不知道躲在哪里享福呢,除了上朝时哭几声祖宗,还能做什么?”

    “那当中有没有一个姓阎的皇亲,好像是十几年前才被龙虎卫杀死的?”萧韧问道。

第二八七章 女尼

    蒋双流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至少是我没有听说过。”

    “老蒋,你能不能确定一下?”萧韧追问。

    蒋双流仰头望着小馆子的屋顶,鼻孔一张一翕,萧韧不忍直视。

    “没有,我肯定没有听说过姓阎的皇亲,不但皇亲里没有,从京城逃过去的官员里也没有。”

    “既然是皇亲,会不会是黔匀郡王那一支的?”萧韧提醒。

    “黔匀郡王那一支?我记得他为了笼络五大部落,除了正妃以外,纳的都是当地的蛮夷女子,阎这个姓氏一看就是汉人的啊。”蒋双流继续否认。

    黔匀郡王的正室王氏则是他的亲表妹,其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普通官员。

    正如蒋双流所言,黔匀郡王这一支的亲戚大多都是五大部落里的人,而阎姓却是汉人姓氏。

    “七少,你怎么问起这个?从哪里听说有个姓阎的?”蒋双流不解。

    萧韧没有说话,他起身就向外走,蒋双流望着他的背影,嘟哝道:“这什么臭脾气啊,说走就走。”

    萧韧走了,蒋双流当然也不想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喝闷酒,他准备回家。

    可是他刚一起身,伙计就跑过来了:“蒋大将军,承惠三两。”

    ......

    萧韧急匆匆离开,是准备将从蒋双流这里得到的消息告诉沈彤。

    可是沈彤没在铺子里。

    萧韧又去了书院街,来开门的是芳菲。

    这还是萧韧第一次来沈家敲门,芳菲看到是他,吓了一跳,没等萧韧开口,芳菲就说:“家里没人。”

    然后,砰的一声,两扇大门关得严丝合缝。

    芳菲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的表现太过激烈了,小姐虽然叮嘱过她不要让外人进来,可是这个外人里好像不应该包括萧七少吧。

    于是她又把大门打开了,可是门外空空如也,萧韧已经走了。

    沈彤正和许安、路友、王双喜在议事。

    王双喜道:“欣妩进了德音寺便没有出来过,我悄悄去查过,德音寺里住着两位挂单的女尼,年长的五十开外,年轻的三十出头。她们原本只是借住,但是她们知书达理,人也圆滑,德音寺中常有身份贵重的女眷,寺中住持便请她们二人帮忙接待,陪着那些夫人们颂经说禅,一来二去,她们便在寺里住了下来,至今已有半年,平时就是住在女眷们暂住的居士寮房,欣妩来到德音寺后,也是住在那里。”

    沈彤想起上次她跟踪欣妩来德音寺时,见过的那个年轻僧人,便道:“那个叫慧能的和尚,好像也是半年前才来的吧?”

    那一次,沈彤在德音寺里意外地遇到了屠卫,虽然屠卫易容,但是她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

    可惜后来再也没有屠卫的消息,一个精于易容之人,想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但是沈彤却打听到了慧能和尚的事。

    慧能原是在山西的一座很小的山寺里出家,后来山火烧了寺庙,师傅也在那场大火里圆寂,两位年纪更小的师弟都被好心的香客收养,他的年龄大了,也不想还俗,便一路来到西安,德音寺香火鼎盛,自是不怕多养几个和尚,他便留在了德音寺,拜监寺明真和尚为师。

    王双喜点头称是,道:“慧能来后不久,那两名女尼就来了,德音寺里没有女尼,她们只能挂单。”

    欣妩每逢初一十五都去德音寺上香,黄氏虽然去得少,可是每年给德音寺的香火银子也不少,欣妩找个名目住进德音寺也很正常,况且,她住的也是居士寮房,巧就巧在那两名女尼也是住在那里。

    沈彤笑道:“那今晚我就到德音寺里拜拜女菩萨。”

    今夜无月,阴沉沉的,隐隐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雷声。

    寮房外面,一个苗条的身影叩了几下门,两轻一重,

    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比她更加纤细的女孩子,只有十二三岁,嫩生生的,如同春日里刚刚抽芽的柳枝。

    人影睨了女孩子一声,没有理她,径自走了进去。

    窗子在里面挂上了厚布,把投影到窗纸上的人影遮得严严实实,而屋内却越发明亮。

    人影走到灯下,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她的身影便完全显现在灯光中。

    她身材不高,但很苗条,容长脸,柳眉凤目,皮肤白皙,若不是身上的那身僧袍和僧袍下露出一截光滑的头皮,那她便是个典型的江南美女。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也是出家人的打扮,只是年纪大些,白白胖胖,就是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上挑,看上去很是讨喜。

    年轻尼姑大咧咧地坐下,老尼姑看她一眼,对那个女孩子说道:“去给她倒杯凉茶,让她消消暑气。”

    女孩子乖巧地把凉茶端过来,年轻尼姑却挥手打翻,凉茶溅了女孩子一身,她慌忙拿帕子去擦。

    “你朝她发的哪门子火?”老尼姑不悦地说道。

    “我不该朝她发火吗?不是她没用,我用得着一天赶了一百多里的路?”年轻尼姑没好气地抱怨。

    “那也不能怪她啊,她还是个孩子,又不是长在营里的,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老尼姑说着,看了女孩子一眼,道,“回你自己屋里去吧。”

    女孩子小声抽泣,站着没动。

    “让你滚还不快滚啊,哭,哭有用吗?快滚,把我惹急了收拾你啊!”年轻尼姑恶狠狠地说着,还冲着女孩子挥挥拳头。

    女孩子的双脚却像是长在地上,她小声问道:“乙四姐姐,你看到我娘了吗?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呸!还你娘你娘的,你娘个头啊,你都被人家亲生女儿轰出来了,你还以为你是沈彤吗?”叫乙四的年轻尼姑嘲讽道。

    “我就是沈彤,我就是!现在那个根本就不是沈彤,如果她是沈彤,阿娘不会事事防着她,更不会下毒,趁机把她关押的人放走。”女孩子的声音渐渐大了走了,虽然还带着哭腔,但是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唯唯诺诺。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沈彤把人关在书院街这么大的事,黄氏一个没用的文弱妇人都能发现,你居然直到人被救走了才知道?如果不是乙三拦着,我非一刀剁下你这颗白痴脑袋不可!”年轻女尼越说越气,等到她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欣妩已经像个丧家犬似的跑进德音寺了。

    “我说了,我才是沈彤,她不是,她也不配!我从记事起就是沈彤,我才是!”

第二八八章 又是猫

    欣妩话音未落,老尼姑忽然压低声音“嘘”了一声。

    年轻尼姑立刻警觉地看向四周,老尼姑指指屋顶,年轻尼姑一把扯开厚布,推开窗子,如同一只穿云燕子般向屋顶掠了出去。

    “喵”,一个正在舔爪子的小小身影受到惊讶,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声,然后飞快地跳到另一间屋顶,然后消失在黑夜中。

    年轻女尼回到屋里,冲着老尼姑怒目而视:“你别一惊一乍的,是只猫。”

    “猫?”欣妩像是想起了什么。

    “一定又是寺里喂的那些野猫。”年轻女尼没好气地说道。

    老尼姑对她的无礼不以为忤,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你这个脾气啊,也该改一改了。”

    “怎么改,像她那样只会哭吗?我看她就烦,只要她在我面前晃荡一天,我的脾气就好不了!”年轻女尼说着,走到欣妩面前,朝着她又是一脚。

    欣妩啊的一声,被踢倒在地,年轻女尼嘲弄地啐了一口:“没用的废物!”

    老尼姑依然坐着没动,对年轻女尼道:“行了行了,你大老远地回来,还没说说那边的情况呢,别跟她生气了。”

    年轻女尼这才走到老尼姑对面重新坐下,忽然,她看到刚刚被自己扯掉的厚布,对倒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欣妩说道:“你的死的吗?还不把那块布给挂上!”

    欣妩不再抽泣,她默默爬起来,走到窗前,挂上厚布。

    耳边传来老尼姑淡淡的声音:“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她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那些事是不能给她听到的。

    她终归不是她们的人。

    欣妩没有坚持,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把门关上。

    屋内,老尼姑劝道:“你不要对她打打骂骂的,她的身份......咱们其实都不知道,你忘了屠头儿是怎么交待咱们的了?”

    “哼,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沈彤吗?就算她真是沈彤又如何?一个被抄家灭门的文官之后,你还当她是公主吗?”

    年轻女尼一脸不屑。

    “行了,不说她了,快说说你今天可有见到黄氏?”老尼岔开了话题。

    “如果见到,我何置于会生气?那群死屠户故布迷阵,居然沿途在三个地方落过脚,每个地方都留下一个妇人,我挨个去找了,前两个都是都是二十多岁,我去的时候,一个磨刀,一个剁肉馅,生怕我不知道她们是屠户出身~”

    年轻女尼想起当时的情景,便气得想揍人。

    她第一次跳进那家人的院子,脚刚站稳,就见一个长腿细腰的年轻媳妇提着一把剔骨刀从屋里走出来,她连忙躲到暗处,那媳妇像是察觉院子里有人,从窗台上取过一块磨刀石,坐在院子中央自顾自地磨起刀来。

    年轻女尼去第二户人家时,同样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操着一口关外口音,一边铿铿地剁着肉馅,一边冲着院子里喊:“路过的朋友不嫌弃就留下吃几个包子,刚割下来的大腿肉,新鲜着呢。”

    老尼姑听到这里,问道:“这两上摆明就是江屠户的两个儿媳,第三处地方找了吗?”

    年轻女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第三户?是江屠户本人,看到我进去,他就杀猪似的喊叫,然后呼啦啦从里面出来一群人,都是些下做坯子,使的都是下流招数,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跑出来,你看我衣裳。”

    老尼姑借着灯光看过去,只见她胸前的僧袍上,竟然有十几个黑乎乎的手印。

    老尼姑若有所思,道:“那两个年轻媳妇那里,还能再查,黄氏十有八、九就在那里,她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把你吓走而已。”

    “是啊,走到半路时我就后悔了,明天还要再去看看,你最好和我一起去。”年轻尼姑说道。

    老尼姑叹了口气,道:“真是想不到,我们居然在这里遇到江屠户一家子,更没想到,他们竟然投靠了秦王府。当年他们在关外,可是臭名昭著,别说搭上王府,提声燕王就能把他们吓个半死。”

    “其实你认出江婆子之后,就该来硬的,直接把黄氏带走,你偏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现在怎么办?谁也不知道沈彤究竟把黄氏藏到哪里去了。”年轻尼姑继续抱怨。

    老尼姑闭目养神,不去理她。

    屋外,欣妩没有回自己屋里,她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她知道她瞒不住屋里的人,她也没想瞒着她们。

    但是屋里的人并没有出来喝斥她,只是她们的声音时高时低,欣妩听得隐隐约约。

    年轻女尼去找黄氏,但是没有找到。

    欣妩没有停留,她向自己住的寮房走去。

    猛的,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屋顶,屋顶上没有猫,只有屋后在夜风里晃动的树枝。

    欣妩忽然感觉背脊生寒,她想起那天离开书院街时沈彤说过的话,沈彤说下次见到她说不定就会杀了她。

    她只有十二岁,她还不能死。

    她再次扭头,这一次她看的不是屋顶,而是那扇紧闭的房门。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全都匍匐在我脚下。

    你们,还有你,沈彤。

    穿着夜行衣的沈彤忍不住打个喷嚏,她没有掩饰,这一声喷嚏再一次惊动了屋内的人,年轻女尼嗖的窜上屋顶,这一次她看到一个人影飞快地向前掠去。

    德音寺香火鼎盛,仅寮房就有二十多间,房房相连,前面的黑影在屋顶上飞奔,女尼紧追不放。

    前面便是寮房的尽头,黑影忽然转身,冲着女尼招了招手。

    今年没有月亮,夜空中乌云压顶,女尼看不清这人的相貌,只能分辨出这人年纪不大,身量尚未长成。

    是沈彤?

    女尼双眼放出光来,这是猎人看到野兽的光芒。

    这就是那个在秦王府里一人力敌七名死士的沈彤,终于可以会一会了。

    “沈彤,我知道是你,你有本事来,那就不要跑。”

    黑影嘻嘻一笑,却不搭腔,转身再跑。

    女尼骂一声怂包,抬腿跟上。

    两个苗条的身影,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很快便消失在古雅威严的殿堂楼宇中。

第二八九章 雨夜惊雷

    女尼双臂一伸,两只袖箭飞了出去。

    万籁俱寂,破空之声从背后传来,黑影身子一矮,身子缩成一个球,向旁边的松林滚去,袖箭从她的身上飞过,刺入前方的一棵树上。

    “打不过就会跑,小兔崽子,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女尼骂道,双足发力,追进了松林。

    松林里比外面更加阴暗,伸手不见五指。

    女尼心里一惊,有些后悔,但是那丝悔意立刻便被她的好胜心盖过了。

    她冷哼道:“沈彤,你在哪里?想暗算老娘吗?有本事就滚出来。”

    喵~

    又是一声猫叫,一个影子从她的头顶飞过,跃到松枝上。

    黑暗中,猫的眼睛闪闪发光,亮得阴森。

    看到是只猫,女尼微微松了口气,但是她没有放松警惕,撩起僧袍,抽出一把短剑。

    有风从林梢吹过,松枝簌簌作响,忽然,轰隆一声,那是雷声,就如在头顶炸起。

    树上的猫显然也被这声惊雷吓到,大叫一声,向另一棵树上飞去。

    女尼惊出一头冷汗,在黑暗中久了,她的双目渐渐适应,不再像盲人摸象般摸索前行。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呼吸声。

    那声音就在她的近前。

    她四下看去,却没有看到沈彤的影子。

    正疑惑间,一条腿从她身后踢来,女尼肩膀忽然一阵剧痛,女尼没有回头,手中短剑反握从背后斜刺,可是短剑毕竟是短剑,一剑刺空,她的身体也被那一踢之下向前跌去,借着这一跌之力,她在半空中跃起转身。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就在她原本站着的地方,一个人以树干为支点,像个螺旋似地飞快旋转,她转身,那人便转到树的另一侧,她左攻,那人转向右边;她右攻,那人又转到左边,女尼手中短剑影影绰绰,寒光闪动,可是却没能碰到那人一下。

    女尼大怒,骂道:“沈彤,你有种就和我一战!”

    那人不理她,依旧在她的剑下转个不停,如同一只猫正在戏耍着老鼠,而就在女尼头顶的松枝上,一只猫正在坐山观虎斗,不时地发出一两声起哄似的叫声。

    此时女尼已经看出来了,论单打独斗,沈彤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沈彤太小,功力也远不如她,靠的只是身法轻灵而已。

    可是偏就是一个打不过自己的人,她却连人家一个衣角子都没有碰到。

    女尼心烦意乱,她本就脾气火爆,哪里受得了这种闲气,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了,每次都是说杀就杀,还是头一次遇到像这种死缠烂打的。

    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烦人了。

    她再也不想这样缠斗下去了,挥起一剑向松树的树干砍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娘把这棵树砍断,看你还怎么和我捉迷藏。

    短剑陷入树干,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缠在树干上的人忽然不见了。

    女尼一惊,手上一顿,短剑尚未拔出,那人却又出现了,这一次,她没有缠在树干上,而是双手抓住上方的树枝,如同荡秋千似地荡来荡去,只是这一荡之下,她的身体忽然下坠,接着便牢牢地夹住了女尼的脑袋!

    女尼的短剑还在树干中,她的头被那人双腿控制住,只能使出全身力气去拔陷在树干里的短剑,而就在此时,夹住她的那个人忽然又动了,这一次竟是把她的脑袋做为支点,她眼睁睁看着那人的上半身从她的头顶上折了下去。

    她终于看到了这人的脸,那是一张雪白精致的面孔,有一双亮如夜星的眼睛,那双眼睛冲她调皮的眨了眨,一把匕首便刺进了她的咽喉......

    血腥之气在松林中弥漫,又是一声惊雷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寒光一闪,匕首拔出,女尼的血水喷涌而出,又迅速地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

    一只猫哀嚎着扑进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它不甘心地继续叫骂,指责着这场无端而来的洗澡。

    沈彤无奈,她一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带着猫出来杀人的杀手了吧。

    今天晚上就在她走在书院街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猫叫,接着桔子就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她让桔子回家,桔子像个怨妇似的指责她,冲她喵喵直叫。

    怪她吧,一定是。

    自从那天桔子抓了黄氏,沈彤和桔子说了几次悄悄话,桔子就比往常更缠着她了,在家里时,她走到哪里桔子就会跟到哪里,今天她出门的时候,连芳菲都没有惊动,没想到桔子却悄悄跟出来了。

    一只猫想要跟踪一个人,那是太容易太容易了。

    无奈,沈彤只好带上了它。

    她觉得很荒唐,可又觉得很有趣。

    那时她想,如果被人抓住,就把桔子扔出去,德音寺里有很多树,桔子想要逃跑并不难。

    可是她没有想到,桔子不但没有拖后腿,而且还在女尼第一次出来时帮了她大忙。

    虽然这个小东西一直都是以督军的姿态在指挥作战,但是......它让沈彤感觉不再孤单。

    就像有人与她并肩作战,陪着她去打仗一样。

    她摸摸桔子的脑袋,安抚着它燥动不安的情绪:“乖,别叫了,有人就要找过来了。”

    雷声、风声、雨声,盖住了桔子的叫声,沈彤抱着桔子离开了松林。

    她可不想在打雷的时候站在树下,可是......

    她沿着来时的原路向居士寮房跑去,因为她是抱着桔子跑的,所以她跑得不快,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从头顶流淌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模模糊糊中,她看到有个丰满圆润的身影正向这边而来,那个身影显然是看到她了,手中一闪,便多了一把刀。

    沈彤哎呀一声,掉头就跑,黑影在后面追赶,空中电闪雷鸣,两个人影在黑夜中的寺院内你追我赶。

    这一次沈彤没有朝着那片松林里跑,而是跑向大殿的方向。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沈彤无奈之下,只好对桔子说:“别害怕,跟着我一起跑!”

    说完,她就把桔子向前一扔,几颗斗大的雨点正打在桔子的大脑门上,它喵呜一声,拔腿向前跑去。

    沈彤却没有向着桔子的方向跑,她来过德音寺,她知道这里的地形。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后面追来的那个老尼姑微微一笑。

第二九零章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夜空亮起一道闪电,把女孩子的脸映得雪白明亮。

    这是沈彤,她曾经混在人群之中,远远见过。

    老尼姑毫不犹豫,陡然出手。

    寒光破空而来,沈彤的瞳孔蓦的收紧,这不是普通的短刀,这是链子刀。

    链子刀的另一端在老尼姑手中,收放自如。

    江湖上擅使链子刀的高手少之又少,原因就是这门功夫不好练。但这却是杀人的利器,但凡用链子刀的,十之八、九都是杀手。

    这个老尼姑不仅是杀手,更是死士。

    死士以命相搏,要么我死,要么你亡,死士出手便是杀招。

    沈彤没有转身,她直视着朝着眉心紧逼而来的链子刀,脚步猛然后退,身后的水花被她溅得飞起,她后退了十几步,链子刀收回再掷出来,步步紧逼!

    忽然,沈彤转身,向着前面的雨幕奔去,老尼姑收起链子刀,丰腴的身体如同一尾箭鱼,以与她的身材完全不符的灵活,笔直地向着前面的沈彤追去。

    前方的沈彤越跑越快,但是老尼姑的身法比她更快,渐渐的,她和沈彤只有一步之遥。

    前面便是藏经阁了,这是德音寺的最后一个院落,平日里除了寺内高僧,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寺中香客更不会来。

    老尼姑连连冷笑,沈彤不知道寺中情形,一味逃跑,却不知就要跑到藏经阁了,据她所知,藏经阁里只有一个老僧,吃住都在这里,那老僧年事已高,双耳早已失聪,和他说话都要用喊的,这样的雨夜,沈彤跑进藏经阁,就是喊人救命,也没有人能够听到。

    藏经阁的院子里有两棵古树,都是一抱粗细,沈彤娇小的身影从树间一闪而过,老尼姑深提一口气,双脚生风,风驰电掣般追了过来。

    大雨越下越大,沈彤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雨幕之中,老尼姑不担心她会跑掉,沈彤跑不走的。

    这两棵树都是古槐,雨水把叶片冲刷得晶莹透亮,在雨夜里泛起点点亮光,老尼姑疾驰而至,她没有停留,飞快地从树间穿过。

    忽然,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那原本应是树叶上的点点亮光,不知为何却到了她的面前,而她是在树间穿过,或许是有树叶飘落......

    这一切宛若电光火石,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便如同那些点点亮光一起飞散开去,一起飞散的,还是她的头颅......

    那星星点点的是鱼线,鱼线拉起的高度,恰好容下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从下面跑过去,只要再长高一点,就会碰上鱼线,当然,如果你只是在这里缓缓走过,可能会被鱼线割伤,却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是风驰电掣般飞奔而过,那就是你倒霉了。

    老尼姑就是这样的倒霉鬼。

    沈彤从暗处走出来,收起余下的鱼线,然后轻轻叫了一声:“桔子!”

    喵的一声,一个湿漉漉的身体跳进她的怀里,不满地叫了两声,就紧缩着不肯再抬头了。

    这雨大得,连猫都怕了。

    沈彤摸摸它的头,低声说道:“别急,还差一个。”

    黑夜中,又是一声惊雷,一个小和尚被惊醒,吓得哇的哭了出来。

    睡在他旁边的慧能捂住耳朵,翻了个身。

    另一个和尚被小和尚吵醒,坐起身来,喝斥道:“没被雷吵醒,倒是被你给吓醒了,明早还要干活呢,快点睡吧。”

    小和尚委屈地扁扁嘴,他从背后抱住慧能,小声说道:“慧能师兄,我和你睡吧。”

    慧能无奈,只好转过身来,拍拍他的后背,说道:“没事没事,打雷而已,睡吧。”

    小和尚小声抽泣,却是怎么也不敢睡了。

    外面起风了,一阵风把关好的窗户吹开,大雨立刻就溅了起来。

    小和尚吓得缩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脑袋。

    慧能坐起身来,他赤着脚走到窗边,想要关上窗子。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人,或者可以说是一张脸,那是老尼姑的脸,大雨中,那张脸就在窗外的树杈上,双目圆瞪。

    慧能猛的关上窗子,他的心怦怦直跳,幻觉,刚刚一定是幻觉。

    “慧能师兄,怎么了?”背后传来小和尚怯怯的声音。

    “慧能,关上窗户就快点睡吧。”另一个和尚说道。

    慧能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幻觉而已,一定是刚刚那个小和尚哭闹,扰了他的清梦,让他有片刻的晕眩。

    慧能重又上床,窗外传来雨点打在窗子上的声音,窗纸已经被打湿,明天要换新的了,德音寺香火鼎盛,有的是钱,自是不会吝啬僧人们用的窗纸。

    慧能胡思乱想,辗转反侧却无法入眠。

    旁边的小和尚在哭闹之后终于睡着,禅房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慧能不由想起在死士营时的日子。

    他刚进死士营时只有九岁,也是这样的大通铺,十几个孩子睡在一张大床上,半夜里他坐梦掉到河里,爬上来后身上湿漉漉的,早上起来才发现,原来是睡在旁边的孩子尿床了。

    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老尼姑的脸。

    老尼姑那双不大的眼睛睁得好大,像是看到了无比惊恐的事。

    是什么事令她这样害怕,是她发现什么了吗?

    还有,他好像只是看到了她的脸,却没有她的身子。

    她又怎么会在树杈上?

    那是人头,是她的人头,把人头割下,放在树杈上,而神禅房的窗户正对着那个树杈。

    所以刚刚窗子被风吹开,也不是巧合,是有人在外面推开了窗子,让他看到那颗人头。

    怎么会这样呢,老尼姑武功很高,怎么会被人轻易杀死,割下脑袋?

    看错了,是他看错了,白天时他见过老尼姑,睡得半梦半醒之间,他误把树杈上的什么东西看成了老尼姑的脸。

    可是又有什么东西会在树杈上呢?

    慧能再也忍不住了,他悄悄坐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出了禅房。

    “喵~”一声猫叫传来,慧能看到有个小小的影子在他面前跑过,那是寺里喂的野猫吧,它们不怕下雨吗?

第二九一章 我好看吗?

    禅房的门口就能看到那个树杈,树杈上果然有个东西,只是黑暗之中,慧能看不清楚。

    禅房的门还没有关上,慧能拿起放在门边的油布伞,向那棵大树走去

    走到近前,慧能终于看清楚了,哪里是什么人头,只是一团破布。

    慧能松了口气,他就说吧,就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他转身准备回去,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破布?这里怎么会有一团破布?

    他再次转过身来,伸手从树杈上把那团破布取了下来。

    破布在他手上松散开来,这是一件僧袍!

    慧能手上一颤,僧袍掉到地上的积水中,慧能合上手中的伞迎风抖出一个剑花,沉声问道:“谁?”

    喵~

    又是一声猫叫。

    大雨滂沱,这声猫叫夹杂在雨声之中,如果不是慧能屏心静气倾听,根本不会听到。

    这件事有蹊跷,这么大的雨,哪里还有猫会跑出来?

    循着猫叫的声音,慧能手中的油布伞刺了过去。雨水遮挡了视线,也混淆了眼前的事物,那里没有猫,只是一块石头。

    慧能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要转身,忽然后背上有硬物顶在那里。

    他保持着前倾的身体没有动弹,沉声问道:“朋友有何贵干?”

    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杀你。”

    “杀我?”慧能反问。

    “是啊,那两个尼姑都被我杀了,现在轮到你了。”即使是电闪雷鸣中,女孩子的声音依然清悦动听。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虽然没有细看,但是慧能还是认出那件僧袍是老尼姑的。虽然都是僧袍,但是德音寺的僧袍就是普通的僧袍,而那一件却不同,料子要比普通僧袍更精良,这是那两个尼姑的僧袍,她们经常要陪着有身份的官眷颂经,因此,她们的僧袍做工精致,用料考究。

    两个尼姑一个高挑,一个矮胖,所以只看僧袍的尺寸,慧能就能分辨出来,这件僧袍是老尼姑的。

    老尼姑武功高强,如果不是她死了,她的僧袍是不会到了这人手中。

    这人说老尼姑死了,那可能真的是死了。

    但是她虽然在背后制住了他,却没有要他性命,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比她们更怕死啊,我从她们口中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所以留下她们的性命也没有用,还不如一刀杀了。而你不同,你不想死,你一定能把我想要的消息告诉我的,我说的对吗?”

    听声音,身后的人一定是个小姑娘,她说得很开心,洋洋自得。

    但是她的手上却没有停留,可能是怕慧能不相信她能把他杀死,所以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锋利的刀尖刺入慧能后背上的皮肉,而且还在徐徐推进。

    慧能深深地吸进一口带着水珠的空气,他猛然出手,手中的油布伞像是长了眼睛,向身后挥去。

    身后之人闪身避开,可是她手里的匕首却也跟着划了出去,原本只是刺进皮肉,现在却硬生生划出一个大口子,深可见骨!

    慧能疼得几乎晕厥,握住雨伞的手再也没有了力气,软绵绵地垂了下来,雨伞掉到地上的积水中。

    忽然,他看到一点亮光,他睁大眼睛,那不是一点,而是一根,那是一根细丝。

    “这是什么?”他颤声问道。

    “鱼线啊,我就是用这个割下了老尼姑的脑袋。”那人笑着说道,像是在说一件值得她骄傲的事情。

    原来是用鱼线杀死的老尼姑。

    “她的武功很高。”慧能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她的武功很高,我再练十年也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我使的阴招,她上当了,所以就死了。”那人很有耐心,这么好的杀人方法值得推广,可惜她能推广的受众太少了。

    “你......你是死士?”慧能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这种杀人方法,这是用在骑士身上的。

    在死士营里,教习曾经教过,他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而已。

    用这种方法杀人的并不多,他也没有听说过哪个死士用这种方法杀人,因为没有必要,死士更擅长刀来剑往。

    “咦,被你猜到了啊,那我只能把你也一并杀死了”,那人有些遗憾,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不想杀你的,你长得多好看啊,好看的人都不应该死,应该活着给人赏心悦目。”

    原来她没有杀他,不仅是想从他嘴里问出话来,更重要的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听声音这是一个小姑娘,小姑娘都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这一点他早就知道。

    不仅是小姑娘,上了年纪的女人更喜欢。

    他能留在德音寺,并且拜监寺大师为师,就是因为他长得好,而德音寺的香客中以女眷居多

    他只要一个微笑,就能令那些有钱的女眷捐出大把银子。她们碍于身份,对于外男连多看一眼都不行,可他不是外男,他是僧人,女眷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甚至可以和他调笑。

    慧能转过身来,他的嘴边是一抹微笑,他的笑容如春花般柔软,如夏花般艳丽,有秋花的哀怨,有冬花的执拗,他练了很久,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来救命。

    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笑容,也让他看清了背后的人。

    那是一张比他还要年轻比他还要鲜嫩的脸,他猜得没错,那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此时此刻,小姑娘微微张开小嘴,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小姑娘看到他的笑容时一样,傻乎乎,怯生生,她们太青涩了,她们还不懂男人,但是她们已经会看男人,也会为了男人的一朵微笑而心如撞鹿。

    “我好看吗?”慧能柔声问道,他的声音也如他的笑容一样柔软缠绵,却又带着一抹任性的自信。

    “好看,真的好看。”小姑娘喃喃地说道,她真的被他迷住了,这么小的女孩子,是很容易就被男人的笑容迷惑的,何况还是一个练武的女孩子,练武的女子比读书的女子更单纯,更直接。

    “如果我在你的脸上刻上一朵花,你就更好看了。”小姑娘眼如春水,看着他的样子,就像看着一朵花,血花。

第二九二章 我说

    然后,小姑娘伸出手来,她的手里握着匕首,匕首上滴着血,他的血。

    雨水落到匕首上,把他的血冲刷得无影无踪,这又是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匕首了。

    只是这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匕首却是放在了男人的脸上。

    匕首雪亮,更衬得男人的脸蛋如花朵般美丽。

    小姑娘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搭配,她笑弯了眼睛,她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儿,说起来,她比这俊美的僧人还要好看一些,只是她太青涩了,还没有长开,也还没有美人应有的柔媚。

    青涩的小姑娘笑容里多了几分羞涩,那是女孩子看到漂亮男子时的神情,想看又不敢看,越是不敢看就越是想看。

    她就是。

    只是她的想和不想体现在那把匕首上。

    “我是在左边脸上刻花呢,还是在右边脸上刻,要不一边刻一朵,嗯,就这样说定了。”

    她没有吓他,她是真的下刀去刻了,匕首锋利的刀尖刺在脸上,竟比后背上的那一刀还要疼,疼在心里。

    “你要问......”慧能刚一开口,嘴角牵动刀尖下的皮肤,疼得他不得不闭上了嘴。

    好在小姑娘是个怜香惜玉的好孩子,她立刻停下刻花的动作,好脾气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还真是个乖巧的小姑娘呢,慧能发誓,死士营里的那些小姑娘也就是这样了。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不想死,也不想在脸上刻花。”慧能一口气说完,他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机会,他不能犹豫了,他的命他的脸都在这个小妖怪手中。

    “咦,你怎么不早点说呢,你早点说了,我就不用在你脸上刻花了,你看你看血都流出来了。”

    小妖怪埋怨着,还不忘用匕首在他脸蛋上刮了一下,匕首上顿时便多了一层鲜血,那是慧能脸上流出来的血。

    慧能只看了一眼,就几乎昏过去。

    也不知这处伤重不重,会不会留下伤疤,如果脸上有疤,那比让他死掉更难受。

    “没事,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在这边也来一刀,两边对称了,就更好看了。”小妖怪很认真地安慰他。

    慧能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情绪克制下去。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小妖怪很满意,她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像你这样知情识趣的人真是太少见了,如果多几个,我就不用杀那么多的人了。”

    这不是小妖怪,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妖怪。

    “少废话,快问,别等我反悔。”慧能闷声道。

    “也是啊,如果你反悔了,我还要在你脸上刻花,或者杀了你,很麻烦,所以我开始问了啊,”她的废话很多,但是每一句都能扎到慧能的心上,把他扎得痛不欲生,“屠卫去哪里了?”

    “屠卫?”慧能大吃一惊,这个小妖怪怎么知道屠卫来了?

    说真的,如果他们不是屠卫亮出身份,他们三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屠卫会亲自过来,更加不会认出站在面前的人就是屠卫。

    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人知晓,两个尼姑已经死了,而且听小妖怪话里的意思,她并没有从她们口中问出什么,所以肯定不是她们说出去的,不是她们,难道是自己?这更不可能,在今夜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个小妖怪。

    如果知道西安城里还有个这样的妖怪,他们早就动手了。

    不,有一个,但也只是传说而已,他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人出手,只是得知秦王之所以没有被刺杀而死,就是因为她,而刺杀秦王的人,是死士营里的死士,整整七个人,全部败北。

    “你是沈彤?”慧能试探地问道,心里却有些不确定,沈彤怎么会知道屠卫来了?她甚至不可能听说过屠卫这个名字。

    “是啊,我是沈彤。”小妖怪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慧能倒吸一口冷气,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屠卫的事?”

    “咦,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在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了?这样可不行,这样会让我很生气,嗯,我又想刻花了。”匕首的刀尖在慧能的脸上点来点去,像是在找合适下刀的地方。

    “我说,我说!”慧能无奈地说道。

    沈彤手里的匕首终于停了下来,但是却还在蠢蠢欲动,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恶作剧。

    “我不知道屠卫去了哪里,以他的身份,做什么事都不用向我们汇报,但是我猜他还在西安,只是没有再来德音寺而已。”

    “还在西安?你是如何得知的?”沈彤问道。

    “屠户一家子护送黄氏出城的消息,就是他让人递给我们的,如果他没在西安,又怎会用最短的时间把情报及时送过来的。”慧能说道。

    “原来如此啊,那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沈彤歪着脑袋想了想,接着问道,“你们来西安是接替高子和吗?”

    “高子和?那是谁?”慧能不解。

    “你不知道?那就不用管他了,你们是来接替金旺,也就是戏班子吗?你们想要混进西安的权贵之中,尤其是秦王府?”沈彤问道。

    “对,我们暂时还没有明确的任务,屠卫交待我们的就是要想办法混进西安的权贵圈子,要知道那些夫人小姐们大多都是信佛的。”

    当初金旺的小坤班也是抱着这个目的,那时小坤班在西安的贵妇圈子里很有名,想要请小坤班进府唱戏可不是简单的事,要提前预约。

    而和尚和尼姑,更是最能接近那些夫人小姐们的人。

    很多德高望重的老夫人,还会请尼姑三天两头到府上讲经。

    “那欣妩呢,她在西安是做什么的?”沈彤打断了慧能的思绪。

    “欣妩?那是谁?”慧能怔了怔,随即便想了起来,“你是说前两天来寺里的那个小姑娘?她不是和我们一起的。”

    “我知道她不是死士营里的人,那她为何要来德音寺投奔你们?据我所知以前她也是经常来寺里的,你别说你不知道,我亲眼见过她和你说话。”沈彤说道。

第二九三章 信你还不如信我的刀

    “我们来西安之前,上面交待我们,到西安后如果有人以朱砂为记,就要护她平安。半年前,我们刚到西安,她就来德音寺了。平日里有很多女香客会带面果来的,都是交给我,再由我奉到佛前。也有很多香客会在面果上用颜料加个红点,只有她的面果上的红点是用朱砂点上的,我一眼就认出来,知道她就是我们临来之前,上面交待过的那个人。”

    慧能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偷眼去看沈彤,沈彤正瞪着他,他只好继续说下去:“后来,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来寺里烧香,我们看到她带来的面果,就知道她平安无事,前不久,她忽然来到德音寺,说是她被沈......被你轰出来,你要杀她,她要暂住在我们这里,我是无所谓,可是乙四不高兴,乙四就是两个尼姑中年轻的那个。她说我们隐藏在这里本就要小心翼翼,那个女孩,对,叫欣妩,如果让她住在这里,迟早会被盯上,到时就会连累所有的人,可是老尼姑是我们的头儿,她同意了,乙四虽然生气,可也只能让欣妩住下,再后来就收到屠头儿让人传来的消息,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黄氏带出来。”

    沈彤嗯了一声,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慧能,问道:“你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

    “当然不是,以前出来过一次。”慧能忙道。

    “让我猜猜,上次你出来是扮成戏子?”沈彤笑嘻嘻地问道。

    “不......也差不多,是......假扮成小倌儿,他们行刺的时候,我在旁边协助......”慧能低下了头。

    “朗月呢,他在哪里?”沈彤忽然问道。

    “朗月?”慧能一怔。

    “一个小道僮。”沈彤说道。

    “道僮?你是说一清道人的徒弟?”慧能说完就有些后悔,双眼滴溜溜乱转,虽是夜晚,可是离得很近,他眼底的变化全都落在了眼里。

    “你敢说谎......”沈彤用匕首在慧能那吹可得破的脸蛋上蹭了蹭。

    慧能张张嘴,咽了口唾沫:“他没在我们手上,但是......但是乙四查出他的下落了,只是一清道人已经死了,这个朗月也没有什么用,后来屠头儿让去抓黄氏,我们也就没有管他。”

    他们之前是想利用朗月接近一清道人,一清道人是秦王府的,虽然不如那些女眷好骗,但是却比女眷们更能办事。

    可是第二天他们就得到一清道人的死讯,接着欣妩便来了,屠卫又让他们去抓黄氏,一来二去,也就没人再去管这件事了。

    “朗月在哪里?”沈彤沉声问道。

    “就是欣妩来德音寺的前一天,孟太太的遗物送回来了,那些东西装在箱子里,打开一看,里面有个小道僮,乙四说那个小道僮肯定就是一清道人的徒弟。”

    孟家?

    沈彤怔了怔,随即就想起是哪一家了。

    一清道人利用孟太太和孟小姐,让梅胜雪带进了宫里,秦王得知后,把孟老爷叫过来训斥一番,孟老爷便把孟太太和孟小姐留在家里的心腹全都杀了,接着孟太太在半路上暴病而亡。

    可是这个抄家灭族的大祸依然是悬在孟家头顶的剑,只要梅胜雪捅出篓子,倒霉的除了秦王,还有孟家。

    若说在这西安城里谁最痛恨一清道人,那么非孟家莫属。

    不知是谁把朗月送到了孟家,以孟老爷杀妻的狠戾绝决,他不会放过朗月,但是他也不会把朗月轻易杀掉,他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可是又是谁把朗月装在大箱子里送进孟家的呢?

    显然不是藏在德音寺里的死士们做的。

    沈彤算算日子,朗月被送进孟家的时候,一清道人还没有死,他正在送往破庙的路上。

    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知道不久之后一清道人就会死了,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利用朗月还能威胁到一清道人。

    一清道人被带走,是她做的,或许出乎了某些人的意料,所以那些人才会把朗月送进孟家。

    沈彤想通这当中的道道,再去看慧能,见慧能一脸渴望地看着她,神态之中居然还带着几分媚态。

    沈彤失笑。

    死士营里的死士分成三等,像那个假钟陵郡主就是第一等的死士,她们是带队的人,更是执行任务的主力;金旺和金旺媳妇,连同今天遇到的两个尼姑,就是第二等,她们是做支援的;而面前的这个慧能,就是第三等,第三等中都是少年人,小的八、九岁,大的十四五岁,武功较低,心性软弱,他们是给二等死士做配合的,执行任务对他们而言还是历练。

    沈彤了解这当中的情况,所以她选择了慧能,却二话不说杀死了两个尼姑。

    首先,她没有能力活捉她们,其次,即使能活捉,她们也会立刻选择自尽,也不会说出一个字,就像当初秦王府里的那些刺客而言,她亲手杀死的只有一个人,其他几个全部都是自尽,萧韧及时拦下一个,也没能从那人口中得出只言片语的口供。

    因此,沈彤选择了在德音寺里看到的那个嫩生生的小和尚慧能。

    慧能没有让她失望,他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了。

    “你把我放走吧,我知道你也是死士,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天的事,你不说我不说,我......”

    沈彤看着他,忽而一笑,接着手中的匕首便刺进了他的胸膛。

    “你能轻而易举就把所有的事告诉我,也能轻而易举就把我的事告诉别人,我信你还不如信我的刀。”

    沈彤拔出匕首,用雨水冲去匕首上的血,伸出手轻声叫道:“桔子!”

    桔子嗖的一下就窜了出来,看看倒在水泊里的慧能,吓得喵呜一声跳进沈彤的怀里,一副它被吓坏了的做作样子。

    沈彤无可奈何地给它抓抓痒,一人一猫再次消失在大雨中。

    雨渐渐小了,沈彤外衣敞开,把桔子用衣裳掩住,街上的雨水没过脚踝,她有些后悔没有骑着火儿出来了,那时还没有下雨,她担心会遇到巡城的,便没有骑马。

    大雨天,巡城的也偷懒了。

    忽然,前面有灯光亮起,沈彤定睛一看,影影绰绰的灯火中,有一队人马正往这边走来。

    我的天,真的还有巡城的!

    沈彤拔腿就跑,而这个时候,那些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前面什么人?”

第二九四章 敲门

    除非是雨水灌进脑袋里,否则谁也不想和巡城的对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乘风破浪从大海里游上来,没走几步,却被一个小水洼给淹死了,亏不亏,当然亏,所以大海里要拼命去博,遇到小水洼就要绕开走。

    沈彤越跑越快,街道上的积水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的人和影子连在一起,黑夜之中看不出她的身形,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一个穿着深色劲装的人。

    深更半夜,这样打扮的人只能是匪盗。

    马蹄踩在雨水中,溅起片片水花,沈彤如同在水泽中拼力前行的扁舟,眼看就要被追上。

    这里离书院街还有很远,她跑到半路就被抓住了。

    前面是个路口,沈彤甩甩脸上的雨水,她认出来了,从这里往南走就是清水巷!

    清水巷?

    沈彤来不及多想,双脚就不由自主往南边的路口奔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马蹄声顿了一下,还听到马儿被猛然勒住缰绳发出的嘶鸣。

    从这个路口向南走,被称为九巷一街,不仅有清水巷,还有秦王府,西安城里数得着的世家、官宦大多住在这里。

    九巷一街有专门的人巡逻,不是这些人可以去的。

    沈彤心中大喜,她差点儿忘了这些兵马是不能进入九巷一街的。

    她从心里乐出花来,脚下跑得更快。

    可是她高兴得太早了,刚刚跑过一条巷子口,就看到了巡逻的人。

    好在这一次沈彤有了前车之鉴,没有在无拘无束地跑在积水最少的路中央,而是溜边儿跑的,所以当这队巡逻卫兵走过时,她闪身躲在一块下马石后面。

    她的身量尚未长成,又是雨夜,巡逻卫兵在大路上走过时,并没有看到巷子里面蜷缩在下马石后面的她。

    待到这队人走过去,沈彤立刻起身离开,她必须要快些走,这队卫兵是朝着路口的方向去的,先前发现她的那队人马肯定还在那里,会把看到她的事告诉这队卫兵,到时少不了又是一场追逐。

    趁着这队人马还没有返回,她越跑越快,终于她看到了清水巷三个字。

    沈彤想也没想,就跑进了清水巷。

    清水巷里只有两户人家,前面的蒋双流家,后面的就是萧韧的家。

    虽然下着大雨,可是这两户人家门口全都挂着玻璃罩子的气死风灯,把整条巷子照得雪亮。

    正在这个时候,沈彤感觉到怀里的桔子正在挣扎。

    这一路上,桔子像是知道危险一样,一直都很乖,两只前爪紧紧钩着沈彤的衣裳,像是生怕会掉到水里淹死似的。

    可是现在,它使劲挥舞着钩在衣裳上的爪子,想要从沈彤怀里挣脱出来。

    猫真是有灵气的小东西,已经离开这里很久了,可它只是从外衫露出的缝隙里,就能认出这里就是它被带走的地方。

    沈彤小声嘟哝:“当初是你主动让我抱走的啊,我可没来强的。”

    萧府大门紧闭,沈彤叩响门环。

    大门敞开一条缝,刚好容下门子探出头来。

    门子看到门口站着湿淋淋的黑衣人,先是吓了一跳,正要关门,忽然又揉揉眼睛,接着,他便惊喜交加地说道:“是沈姑娘啊,您怎么来了,快点进来,先在这里避避雨。”

    说着,大门敞开,把沈彤让了进来。

    沈彤没有想到她会轻而易举就进来,她更没想到,这个门子居然一眼就能把自己认出来。

    她来过这里,可是现在她被淋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她刚刚被请到门房里,门房里值夜的小厮立刻飞奔着去通禀。

    萧韧是和那个小厮一起来的,他打着伞,身上的衣裳湿了一半,虽然披着外袍,但是衣襟还未扣好,露出里面的中衣,显然是正在睡觉,被叫醒后就匆忙赶过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门子出去应门,随即大门重又关上。

    门子走进门房,看看沈彤,面色迟疑。

    萧韧沉声问道:“谁在敲门?”

    门子忙道:“是巡防卫的焦旗官,他问......”

    没等门子把话说完,萧韧的脸就沉下来了,道:“让他滚!”

    门子得了吩咐,立刻出去。

    萧韧没有再管这些事,他对跟在他身后跑过来的小栗子说道:“叫灶上烧热水,再煮些姜汤,让那两个婆子把客房的被褥都换成新的。””

    这时,一声猫叫从沈彤身上传了出来。

    接着,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从沈彤的外衫里钻了出来。

    萧韧眨眨眼睛,他早就发现沈彤身上鼓鼓囊囊,却没想到她居然藏了一只猫。

    小栗子的眼睛亮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说道:“阿猫?”

    “喵~”

    “真的是阿猫!”

    “喵~”

    好吧,被偷走许久的阿猫回来了。

    小栗子想要伸手去抱,可是又想起阿猫还在沈姑娘的衣裳里,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沈彤无奈,她把桔子从怀里拽出来,举到小栗子面前:“帮忙把它洗洗擦干,别让它生病了。”

    桔子在这里时,就是小栗子在照顾着,桔子丢了以后,小栗子偷偷哭了好几天,现在看到桔子,他的眼泪又流出来了,担心被七少看到,连忙抱起桔子跑了出去。

    萧韧错愕,他从江婆子口中知道沈家养了一只猫,可是他没有在意。

    莫非这只猫就是那只猫?

    不对,沈彤这身打扮,不用问也知道是去做什么了,她从家里带只猫出来?

    萧韧没有去问,便亲自带着沈彤去了客房。

    沈彤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中间她睡着了,直到肚子里咕咕直叫,她才醒过来。

    这一夜,她太累了。

    屋里有干净衣裳,簇新,她穿着很合适,看布料和样式,应是府里小厮新缝的衣裳。

    她换好衣裳,披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想问问有没有吃的,却见萧韧站在庑廊下面。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萧韧似是也梳洗过了,衣著整齐,穿了件湖蓝色银丝暗纹的家常袍子,乌黑的头发用银簪绾住,银簪的雕花与袍子的暗纹是一样的花式,一看就是精心搭配的,脸上更是神采奕奕,没有一丝困倦,丝毫不像是半夜被叫醒的样子。

第二九五章 你的笑

    “你怎么不睡觉?让她们收拾就行了。”萧韧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意外惊喜。

    沈彤:......

    在门外候着的婆子连忙识趣地进屋,手脚麻利地把浴桶抬走。

    “......有吃的吗?还有桔子,就是我带来的那只猫,它没有淘气吧?”沈彤问道。

    “猜到你会饿,给你”,萧韧说着,把放在美人靠上的一只红漆食盒递了过来,“吃完放到门外,不用叫她们进去,你快点睡觉。”

    沈彤这才看到,原来萧韧是带着食盒来的,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观察力才会大大减弱,没有注意到这些的。

    至于她在观察力大大减弱的情况下,还能留意到萧韧头上的簪子,那当然是女子的天性了......对,是这样的。

    “谢谢”,沈彤落落大方地接过食盒,“今晚打扰你了,你也快去睡吧。”

    “嗯,我这就回去。”萧韧嘴上说着,脚上却没有动。

    沈彤猜到他是想让她先进去,她便拎起食盒转身往客房里走去,走到门里,她没有立刻关门,从里面探出头来,扬起笑脸:“萧韧,谢谢你。”

    庑廊外挂了两盏黄铜羊皮灯,把整个庑廊映得一片晕黄。沈彤的笑脸也被笼罩在这片朦胧中,看不真切,却很灿烂,只是这灿烂一闪而过,萧韧还没有来得及看得真切,那扇雕花木门便关上了。

    萧韧忽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去山上放烟花,烟花很美也很亮,但是一闪而逝,没等他看清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他还没有记事,之后很多年里,偶尔想起那夜的烟花,也是若有若无,他甚至无法确定那是自己想像的,还是真实发生过。

    但那却是他对父亲仅有的记忆。

    萧韧站在客房门前久久没有离去,父亲的烟花,沈彤的笑靥,一次次重合,又一次次被他强行分开。

    父亲的烟花一闪而逝,刹那光华,于他却是永恒,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中,随他成长;

    而沈彤却是真实存在的,她就在他的身边,他闭上眼就能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有时是抿嘴一笑,有时却又笑得傻傻的,咧着嘴,笑出一口雪白的贝齿。

    他想看到她的笑,不是一闪而逝,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烟花,而是真实存在,她不高兴时他能把她逗笑,他烦恼时她笑着让他也一起开怀。

    ......他想总是看到她的笑,不仅仅是从小到大,还要更久,久到以他十六岁的年龄还无法想像的久远日子。

    ......

    沈彤是被屋外的猫叫声吵醒的,一只猫在抓门,叫声时而哀怨,时而严厉,如同一个软硬兼施的主人。

    沈彤用薄被蒙住头,嘴里嘟哝:“芳菲,去给桔子喂饭。”

    猫的叫声还在持续,沈彤无奈:“芳菲啊......”

    然后她忽然醒了,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看清屋里的摆设,这才想起她是在萧韧家里。

    她连忙趿鞋下床,推开门,即使有庑廊,满目的阳光仍然刺得她睁不开眼。

    雨过天晴,是个大晴天,院子里的青砖上看不出下雨的痕迹,昨夜的一切宛若梦中,盛夏的西安,依然干燥而炎热。

    在沈彤推开门的一刹那,桔子已经钻了进来,它步态优雅地在屋里巡视一番,然后轻车熟路跳到床上,用爪子把蜷成一团的薄被掸平,舒服地躺了上去。

    “桔子,别睡了,我们该回家了。”沈彤无奈地推推它。

    桔子伸个懒腰,摆出一个慵懒的姿势让沈彤给它抓痒,却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昨晚累了一夜,桔子的夜晚刚刚开始,只不过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沈彤把自己那身染血的夜行衣卷好包起,还是穿着小厮的衣裳,她再次推开门,便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婆子。

    一个手里捧着洗漱的铜盆青盐,另一个则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是饭菜。

    客房里没有钟,也没有滴漏,沈彤看看太阳,问道:“已经晌午了吗?”

    “是啊,姑娘好眠。”婆子满脸是笑。

    “七少呢?他在府里吗?”沈彤想起昨夜追上来的那个什么焦旗官,她跑到这里就不见了,巡防卫一定猜到她是进了清水巷,真是给萧韧添麻烦了。

    “七少出去有一个时辰了,他临走时让婆子我转告姑娘,说是杀害一清道长的凶徒找到了,让姑娘放心。”

    抓到了?

    谁啊?

    该不会是德音寺里的三具尸体被发现了吧?

    僧人们起得早,而且这都晌午了,想来不但发现了,而且报官了,德音寺里香客云集,出了命案衙门想瞒也瞒不住,恐怕这个时候,大半个西安城都知道了。

    沈彤猜得没有错,不但大半个西安城都知道德音寺里杀了人,而且大半个西安城里都知道这三个人就是杀害一清道长的凶手。

    萧韧亲自向秦王禀明此事,这三个人和假钟陵县主是一伙人,而他们的背后便是后晋余孽。

    秦王大吃一惊,太皇太后居然派了后晋的人来杀他,尽管他早已猜透太皇太后的心思,那次行刺一半是真的刺杀,另一半则是试探,可是堂堂太皇太后,竟然会和这些人有联系,还是令秦王愤怒不已。

    萧韧道:“属下却觉得太皇太后或许并不知那些人的真正身份,她可能只是想找给她办事的人而已,后晋余党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石二鸟,无论那次的行刺是否成功,他们都是赢家,而这一次杀死一清道长,恐怕与太皇太后应该没有关系。”

    大齐边关有两条臂膀,一条是燕王,另一条是秦王。

    燕王已死,如今的燕北军早已不复昔日神勇,如果那次的刺杀成功,便卸去了大齐的另一条臂膀,西秦军迟早会落到燕北军的下场。

    如果刺杀没有成功,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必将引起秦王的愤怒,如果以前是势如水火,那么现在就是一触即发,而后晋的人便能坐山观虎斗,趁机而为。

    萧韧想到了,秦王也想到了,他想到更多。

    “他们之所以要杀死一清,想来是灭口吧,难怪一清要派人进宫行刺太皇太后,本王......”

    秦王没有说下去,他错看了一清,虽然怀疑一清有同伙,或者被人利用,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一清背后的人居然会是后晋余党。

第二九六章 替身

    “属下曾听人说起过,前朝有个青江道人曾做帝师,还曾行刺过太祖皇帝,南边拥立后晋小朝廷的人中,就有青江道人的弟子。也不知一清道人和这位青江道人有没有关系。”

    其实青江道人的事情并非秘密,太祖皇帝尚未登基前曾经被他刺成重伤,从此落下病根。

    青江道人是真道士,一清道人却是假道士,这两人能有多少关系?萧韧在给一清道人捅刀子这件事上,毫不吝啬。

    秦王若有所思:“拥立后晋小朝廷的人里,确实是有青江道人的弟子,但据本王所知,那是黔匀郡王身边的人,而一清的底细,本王也曾查过,他本是世家子弟,自幼喜欢游山玩水,四处飘泊,家里认为他离经叛道,与他渐行渐远。而且以他的年纪,也不应和青江道人有何关系,青江道人早在太祖登基之前就死了,那时一清道人还是小小孩童。不过他当年飘泊江湖,和后晋之人有所来往也是说不准的。”

    萧韧目的达成,便道:“说来也巧,属下刚刚查到德音寺里的这几个人身上,他们就死了,想来是那些人担心暴露,把他们灭口了。”

    秦王面沉似水,道:“那些人早年都是在南边活动,现在却屡屡西行,本王不怕他们行刺,却是担心他们和鞑子勾结。”

    萧韧心头一沉,这种可能他也想到了。

    “属下会继续追查。”萧韧说道。

    秦王颔首:“非常之事用非常手段,不必手软。但是此事关系重大,既要避免人心惶惶动摇军心,又要避免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萧韧出了秦王府,哪里也没去,直接回了清水巷。

    沈彤该睡醒了吧。

    想到沈彤,萧韧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今天一大早,他的人就送来消息,德音寺里有个小和尚被杀了,待到他到达德音寺时,德音寺又发现了两具尸体,是两个挂单的尼姑。

    看了他们的致命伤,萧韧就能确定这三个人都是沈彤杀的。

    除了小和尚背后多出一个并不深的伤口以外,他们都是一招致命,尤其是那个老尼姑,脑袋被齐刷刷割去,竟然不像是用刀割出来的。

    再联想到昨天夜里沈彤冒雨前来,后面还有巡防卫追赶,如果这件事都不是沈彤做的,那么西安城里也太能藏龙卧虎了。

    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让杀死一清道人的凶手浮出水面,那就是天理难容。

    不过,能让萧韧欣喜得打从心底笑出来的,并非是找到了杀死一清道人的凶手,而是在危急时刻,沈彤来找他了。

    她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单打独斗,她来找他,她来让他帮她。

    已过晌午,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可是萧韧却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在身上每个毛孔都舒适无比。

    萧韧回到清水巷的时候,沈彤刚刚吃过饭,婆子们把碗筷收拾出去,萧韧就来了。

    “不用担心,一大早我就让大饼去书院街报信了。”萧韧说道。

    这一点沈彤倒是不用担心,许安几个都是能沉得住气的,可能只有芳菲会急得团团转吧。

    她也再不用担心阿娘会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萧韧捕捉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落寞,这世上本就不公吧,有的人千方百计从家里跑出来,只为了远离亲人的唠叨和管束,有的人千辛万苦寻找到的亲情,最后却是一场虚幻。

    “彤彤,这些日子西安城里不安宁,宜宁被拘在府里没有出来,过几天就要找你玩了......还有我,我暂时不会回边关,都会留在西安,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沈彤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嘻嘻地说道:“那改天我们再去一起遛马吧?”

    “好啊,那就说定了。”萧韧也笑了,他喜欢看到沈彤的笑。

    “对了,昨天我去找过你,芳菲说你不在。”萧韧说道。

    “我知道,后来她说了,当时我们正在商议德音寺的事,对了,你找我有事吗?”沈彤问道。

    萧韧点点头,把从蒋双流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沈彤。

    沈彤怔怔一刻,萧韧还以为她在为蒋双流没有听说过姓阎的皇亲而茫然,连忙说道:“那些往事老蒋也是从蒋老太爷口中得知的,有些事他不知道也是有的,我想过了,我会想办法从龙虎卫那边打听打听,后晋小朝廷的事,没有人比他们正清楚。”

    没想到沈彤却摇摇头,道:“能不能打听到都无妨,我是觉得那十三太保,还有十三小太保,你不觉得有些熟悉吗?”

    “熟悉?”萧韧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十三小太保是培养出来接替十三太保的,他们都是小孩子,有男有女,而且最重要的,他们其实都是替身,也就是说每一个十三太保都有替身,那这些小太保有吗?如果只是给十三太保当替身,只要十三个小孩子就行了,可是我听蒋大将军话中的意思,倒像是有很多这种小孩子一样。”

    萧韧怔了怔,仔细回忆蒋双流的话,的确像是这么回事。

    以前他就听说过屠少龄这个名字,前朝哀帝时朝中一手遮天的大太监,一个被写进史书里的名字。

    可是他并没有多想,他也并不知道十三太保。

    直到蒋双流提起屠少龄,并且说起十三太保时,萧韧猛然想起曾经能沈彤说过的屠卫。

    屠少龄是太监,他不可能有后代,但是十三太保号称都是他的干儿子,那么屠卫会不会也是十三太保之一?

    昨天他急匆匆去找沈彤,便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她,但是他没有想到,令沈彤感兴趣的并不是屠少龄和屠卫的关系,而是十三太保的替身们。

    “彤彤,你为什么会对那些小孩子感兴趣,你是担心他们都还活着吗?死士营就是他们建的,对吗?”萧韧忍不住问道。

    关于死士营,最初是从沈彤口中得知的,后来他又听金旺提起,当他想到屠少龄和屠卫的关系时,几乎就可以确定,现在的死士营,就是从当年的十三太保发展而来。

第二九七章 换人

    “彤彤,你是说朗月?”萧韧迟疑地问道。

    沈彤摇摇头:“不是朗月,我是说我自己。”

    萧韧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问道:“你说你自己?”

    “是啊,我是说我自己,你知道欣妩是谁吗?她是我的替身。德音寺里的三名死士均不知道她的来历,他们只是得到上边的吩咐,让他们来西安后要护她平安。”沈彤笑了笑。

    萧韧没有继续再问,转身就往外走,沈彤连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我先让人把她抓起来。”萧韧说道。

    “不用,有人在盯着她,我想杀她早就杀了,我现在不想杀她,更不想把她关起来。”沈彤说着,抱起了桔子,桔子还想睡觉,嫌弃地给了她一记白眼。

    “彤彤,你为何会认为她是你的替身?”萧韧还是不解。

    “她一直都是我的替身啊,从小就是。我是朗月的替身,而她却是我的替身。一清道人说这是陶世遗的主意,但是我不能全信。无论这是谁的主意,他们对我这个当替身的真是看重啊,你见过给替身找替身的人吗?我在柳家湾时,她就是被养在离柳家湾不算远的野猪岭,她叫彤姐儿,直到我在野猪岭找到阿娘和她之前,她都叫彤姐儿,欣妩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她为此很不开心。从野猪岭到西安,她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之所以要留下她,就是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做我的替身。”

    “我若是死了,她便是我。”

    “萧韧,我只是一个连自己亲生爹娘都不知道名字的人,我还要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我有什么好,值得她要顶替我?”

    萧韧想说,其实我觉得你比这世人所有的人都要好,可是这话不能说......

    “彤彤,一清道人用来给朗月做替身,这个我能理解;之前你们在柳家湾的时候,陶世遗又让欣妩给你做替身,我也能理解,可是这两件事连在一起,我和你一样,就不能理解了。”

    的确,这两件事分开很好理解,放在一起就难以理解了。

    而且就连死士营也要保护欣妩,保护她什么?保护她能顺利成为沈彤的替身吗?

    沈彤和萧韧相对无言,他们实在想不出来这一切是为什么。

    萧韧道:“你派谁在盯着欣妩,可靠吗?”

    “你见过,就是我们铺子里的小柴,阿治派他去的。”

    沈彤话音刚落,萧韧就跳了起来:“为什么要派他去,你派我府里养的大狼狗也比他可靠!”

    萧韧府里有两只大狼狗,这是前阵子周铮送过来的,萧韧想把这两只狗送到慈安庄,0宜宁怕狗会咬到孩子们,蒋修杰到是想养,可是蒋夫人不答应,无奈,这两只狗还养在府里。

    沈彤莫名其妙地看着萧韧,小柴是她铺子里的伙计,她的伙计是怎么惹到萧韧了?

    “你被他骗过?”沈彤问道。

    “没有。”萧韧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背到身后,这是他的习惯了,只要想起那只狗,他的手就会不由自主。

    “你和他打过架,被他打了?”沈彤艰难地吐出最后四个字,这不会是真的吧,一定不会。

    萧韧不想让沈彤再猜下去了,他打不过一只狗?笑话!

    “他不姓柴,他姓萧,叫萧韫,他是萧成敦的小儿子,排行第六。”萧韧一口气说完,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沈彤的瞠目结舌。

    “你说的是真的,他是你的你的你的哥哥?”沈彤对亲戚之间的关系没有多少概念,她要好一会儿才终于理顺了这当中的丝丝缕缕。

    “才不是,我是人,他是狗!”萧韧没好气地说道,话一出口,才想起面前的是沈彤,他连忙改口,“我和他不熟,但是我知道他是被萧成敦从家里轰出来的,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知道以后为难,我和他谁也不理谁,你不要对他委以重任,找个机会把他轰走就是了。”

    沈彤哭笑不得,她充分怀疑这小哥俩小时候打过架,很可能吃亏的还是萧韧。

    “那我就让阿治亲自去吧。”沈彤说道。

    “不用,让大饼去,以后大饼就给你用了”,萧韧想起上次大饼把沈彤抓一清道人的事告诉了他,连忙道,“我会说他,不让他多嘴多舌。”

    沈彤哈哈大笑,道:“反正他也只是在你面前多嘴多舌,我不怕的。”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在萧韧耳中,却是心花怒放,沈彤不怕把自己的事情让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把他当成外人了吧。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次日,小柴就回到铺子里,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沈姑娘的姐姐是养女,和妹妹闹别扭就跑进寺院,宁可和尼姑们住在一起也不回家,所以无论是母女还是姐妹,就是要亲生的才行,收养的还是不能和亲生的相比。

    想到这里,他又难过起来,自家那个老糊涂的爹,怎么就看不清这个道理呢,把他这个亲儿子轰出去,亲儿子再多也是亲的,多一个又怎么了?还能把你吃穷吗?

    阿治见他心不在焉,便问道:“小柴,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就回去休息休息,对了,上次你请来的那位文老爷,医术当真不错,改日你给引见一下,我们去登门拜访。”

    “他啊?不用登门谢他,东家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去他家铺子里多买几斤羊肉,他那人唯利是图,贪财得紧,还是个坑蒙拐骗的小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小柴恨不得在文老爷身上捅上几刀,想起白老爷和文老爷这两个老不休,每次找他要债时的嘴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治其实是想探探文老爷的底细,却没想到小柴说了这么一大堆,他这才想起小柴是暂时住在黑记牛肉铺白家,文老爷家好像就在白家隔壁,估计是小柴曾经在文家受过委屈。

    “我记得你说你欠了白家很多钱,还差多少,要不我借给你,你另外租个地方住?”阿治好心地问道。

    “谢谢东家,我欠的银子不少,可是一时半刻,他们也不会把我轰出来,有不花钱还包吃包住的地方,这个便宜不沾白不沾。”小柴说道。

第二九八章 小施主

    德音寺里死了人,而且还是杀害一清道人的凶手,这件事很快便传扬开来,当然,百姓们听到的消息中,除了他们是凶手以外,还有就是他们还是杀人如麻的匪患,至于是从哪里来的匪患,这些匪患又是被谁杀死的,百姓们不关心,他们只知道匪患已经死了,罪有应得。

    经过短短一天,西安城里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只是那些原本要到德音寺里烧香的善男信女,纷纷改去了城外的菩提寺,而在德音寺里吃斋的居士们也以这样那样的原因纷纷离开,那些在这里挂单的僧人们担心被官府盘查,比居士们走得还要快,往日里香火鼎盛的德音寺一下子就冷清起来,就连寺外摆摊的小贩们也不见了。

    欣妩没有离开,她依然住在德音寺里。

    听说前不久来的那个小姑娘还在,监寺大师便让人去撵,并非德音寺养不起一个人,而是现在这个时候,居士和香客们都不在了,万一这个小姑娘在寺里出点事,到时官府还是要算到德音寺头上。

    来撵欣妩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听说寺里要让她离开,欣妩哭了,她抽抽嗒嗒地说道:“小女父母双亡,原是跟在养母身边服侍,可是现在养母去了外地,家里的姐妹嫌弃我,就把小女赶出来了,小女已经无处可去,如果寺里也不收留我,那小女只能一死了之了。”

    老和尚虽然长年累月都在寺院里,可是德音寺座落在西安城里最繁华的地方,与外面的花花世界只是一墙之隔,有些事情他想不知道都难。

    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如果不让她住在寺院里,她就只能去那种烟花之地了,对于良家女子而言,那真的还不如一死了之。

    老和尚唉声叹气地回来,把欣妩的话复述给监寺大师,监寺大师正在烦着,死了的慧能就是他的弟子,官府来的人一而再再而三问他是否知道慧能的底细,恨不能直接说他与慧能是一伙的了,现在听到老和尚这样说,他立刻就更烦了,对老和尚说道:“当初那两位老尼就是说她们找不到尼庵落脚,才在寺里挂单,至于慧能,想来你也记得,他说寺院被山火所毁,他一路西行,只为求法,老衲不但信任他,同情他,这才把他收在座下,这位小施主说的话,与他们有异曲同工之嫌,你让老衲如何再信?”

    老和尚想想也是,当日慧能来的时候,他也在场,他为此还流了几滴老泪,却没有想到,慧能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他在这里是为了杀人。

    想到杀人,老和尚就想起慧能的死状,而且就在离发现慧能尸身不远的地方,还找到了老尼姑的脑袋。

    南无阿弥陀佛,老和尚默念佛号,总算是压下了心中的恐惧,他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到尸体,而且还是被杀死的尸体,当时寺里很多年轻僧人都被吓哭了,有一个还给吓尿了,那三个人死得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这种可怕的事,发生一次,不对,是同一天里发生三次也就足够了,以后都不要再发生了。

    想到这里,老和尚加快脚步,鼓足勇气又去了居士寮房。

    刚刚到了居士寮房的院子,便看到那位年纪小小的女施主手里拿着和她差不多高的扫帚,正在笨拙的扫地,她扫地的样子,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干过这种粗活的。

    “小施主,你这里做什么?”老和尚连忙问道。

    欣妩抬起哭肿了的眼睛,戚然道:“小女不想在寺里吃闲饭,小女不但会扫地,还会做针线,可以给师傅们缝缝补补,小女不求别的,只求两顿粥饭,一瓦遮头。”

    一路上想好的那番话,老和尚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再次唉声叹气地来见监寺大师,这一次他哭了,人间有疾苦,如今这疾苦就在寺内,我佛慈悲,怎能不救?

    监寺大师无奈,道:“那就让她先在寺里住着吧,你要仔细盯着她,万一她有何差错,立刻让她离开。”

    老和尚念声阿弥陀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位小施主不用流落风尘,便无性命之忧,这便是救人了。

    欣妩便在寺里住了下来,大饼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彤,沈彤并没有吃惊,她早就猜到欣妩不会离开西安,德音寺便是最好的栖身之所。

    当替身的自是不能离原主太远。

    沈彤冷笑:“欣妩,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为何要给我当替身,但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着。”

    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为了不连累辛五,自己舍身跳崖。

    前世的辛五做了太子妃,嫁给了周铮。

    即使秦王称帝后又有其他儿女,但是对他而言,原配所出的儿子永远是其他子女无法相比的,尤其是在他先后死去两个儿子之后,他对秦王妃和两个儿子有多么怀念和愧疚,对周铮就会有多么宠爱和器重。

    那些看来,只要周铮不会死在秦王前面,或者辛五还没有大的过错,假以时日,她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沈彤忽然吓了一跳,前世的辛五很可能是做了皇后?

    以秦王的深思熟虑,难道没有查过辛五的底细吗?

    前世的辛五八岁进入死士营,她是死士啊!

    她又是如何嫁给周铮的?

    秦王会让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娶一个死士吗?

    而且死士营的背景还是后晋小朝廷!

    再则,那时母亲已经疯了,可是她却在辛五为先人做法事的时候出现的,她们是不是在一起的?

    沈彤脸色大变!

    前世,辛五比她早了三天进入死士营,但是这个三天是她听欣妩说的。

    她吃了寒食散,醒来时就已经在死士营里了,后来她见到了辛五,辛五说是三天前才来的。

    可如果是辛五骗了她呢,而她并不知道自己来到死士营几天了,她一直都是昏迷的。

    如果她和辛五是一起来的,或者是她到了以后,辛五才来的,这都有可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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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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