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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四章 信不信由你

    虽然已经不是三伏天了,可是依然很热,蒋修杰脑门上亮晶晶的,都是豆大的汗珠子。

    看到周铮,他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抠着墙皮,委屈极了。

    “也没说要等谁,就是让在这里看着,只要是去他家蹭吃蹭喝的,统统拉到我家里去。”

    也就是说,萧韧不让他们进门了?

    周铮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他该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不会吧,他打得过沈姑娘吗?”想要金屋藏娇也要先能打得过人家才行啊,打不过,谁藏谁还不一定呢。

    蒋修杰双眼放光,委屈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既然不是金屋藏娇,那他肯定是又置办了什么槐花宴,担心咱们给他捣乱,所以才不让咱们进门的。”

    这个季节早就没有槐花了,可是还有其他花啊。

    周铮也觉得这是最靠谱的,他倒是无所谓是去萧家还是去蒋家,从小到大,他出入蒋家的次数也不少,蒋夫人刀子嘴豆腐心,他们几个孩子,谁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蒋夫人全都记着,只要他们上门,饭桌上摆着的,肯定都是他们爱吃的。

    可是今天他是有事而来,而且这件事情很急。

    “不行,我必须先见到小七。”

    说着,周铮抬步便向巷子里面走,蒋修杰双臂张开,像只老母鸡似的拦在巷子口。

    “三公子,公子爷,三哥,铮哥哥,你若是不想去我家,那就和我在这儿说说话,话说你有日子没有教导我了。”

    蒋修杰一连换了四种称呼,最后一声铮哥哥叫得周铮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我明白了,你就是小七派来在这里拦人的。”周铮说道。

    “是啊,我说过了,他让我在这里拦人”,蒋修杰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难怪他让我守在这里,他府里的那些人捆在一起也拦不住你们,关键时刻,还好有我。”

    “我找他真的有事,再说,我是蹭吃蹭喝的人吗?”周铮哭笑不得。

    蒋修杰继续点头:“你是啊,你一直都是。”

    周铮彻底无语......

    良久,他做个深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告诉他,沈姑娘有事。”

    话音刚落,蒋修杰嗖的一声就窜了出去......

    周铮:......

    书房内,蒋双流面色沉重,他道:“蓝师傅的事情,我想你还是应该对王爷知会一声。”

    就在刚刚,萧韧将蓝师傅的身份告知了蒋双流。

    萧韧道:“蓝师傅如今只是一个脂粉师傅,如果不是担心后晋死士们会加害于他,他不会住到我这里来,可是一旦被王爷知晓,蓝师傅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老蒋,这件事我知你知,如果你拿不定主意,那就去请教蒋老爷子,看他老人家怎么说吧。”

    蒋双流一头雾水,这件事不去问王爷,却要自己的父亲?

    这些年来,父亲早就不管这些事了。

    “信不信由你,你现在就可以出城去见蒋老爷子。”萧韧冷冷地说道。

    蒋双流站起身来,道:“那好,我就先向七少告辞,这就出城去。”

    蒋修杰跑进来时,正好撞到父亲身上,蒋双流嫌弃地瞪他一眼:“莽牛一样,成何体统?”

    蒋修杰自诩英俊潇洒,活了十六七岁,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做莽牛,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爹。

    蒋双流懒得理他,快步走了出去。

    蒋修杰抓抓脑袋,老爹今天这是怎么了?

    ......

    正如周铮猜测得那样,听说是沈姑娘的事,萧韧便让他进来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坐在刚刚蒋双流坐过的椅子上了。

    听完周铮的话,萧韧点点头:“李思南说得没有错,彤彤并非沈氏后人,她是沈太太不知从哪里抱来的孩子。”

    周铮吃了一惊,在来清水巷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当萧韧说出沈彤不是沈家人之后,周铮还是不可置信。

    好一会儿,周铮才问道:“这是沈姑娘告诉你的?”

    萧韧道:“她是从沈太太口中得知的真相,她很难过,已经很多天没有去上学了。”

    是啊,这种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会令人难过的,更何况沈彤除了母亲以外,没有任何亲人了。

    现在,连母亲也没有了。

    “那么父王那里,我就只能如实相告了。”周铮说道。

    “彤彤已经不是沈家后人了,你若是不想让宜宁和她一起玩儿,就直接说,我会转告她的。”萧韧脸上没有笑容,一丝儿都没有。

    “你胡说什么,我是那种人吗?再说,宜宁喜欢和沈姑娘在一起,也并非是因为她是沈家人。”

    话一出口,周铮如醍醐灌顶,是啊,沈彤能够走到父王面前,能够陪在宜宁身边,从来就不是因为她的沈家遗孤,而是因为她是沈彤,能够在死士手中救下父王的沈彤,能够平息榆林暴动的沈彤。

    在他们眼中,她先是沈彤,其次才是沈家后人。

    “小七,你早就猜到我会来,是吗?”周铮问道。

    萧韧摇头:“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猜到。”

    周铮深深地看着他:“但是你一定猜到李思南会对父王说出这件事吧。”

    萧韧继续摇头:“也没猜到。”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不知道沈彤接下来会如何去做,他甚至担心沈彤会引出死士,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身世。

    现在看来,沈彤没有那样做,而是选择了最安全也最有效的方式。

    她让芳菲把这件事情泄漏出去,李家小婢听到以后,肯定会告诉自家太太,这件事便顺利地传到李思南耳中。

    沈太太黄氏离家的时候,李太太是知晓的,因此秦王问起时,李思南曾经亲口印证此事。

    现在这件事反转了,一旦从别人口中传到秦王那里,秦王必会怪他当日做证之事,那还不如由他自己来告诉秦王。

    萧韧暗笑,也不知彤彤怎么就相中了李思南,接连两次都是让李思南当证人。

    不过细想一下倒也容易解释,李太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街坊邻里的事,就没有她不关心的,李思南是幕僚,前几年一直被一清道人压着,现在一清道人死了,他想方设法要在秦王面前引起注意,这件事上没有比他们一家子更合适的了。

第三一五章 不能说

    别说萧韧,就连沈彤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萧韧猜得没有错,在此之前,沈彤的确想过要把屠卫的人引出来,由他们当众揭穿自己的身世。

    考虑再三,她没有那样做,而是改为让芳菲放出消息。

    抱着桔子,沈彤露出了微笑。

    读书真的很重要,如果她没有读过书,一定想不出这种简单却实用的办法。

    让自己的丫鬟,传给别人家的丫鬟......如果没有重生,她打死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闲到整日打听邻居家的事。

    沈彤拿起那本令她茅塞顿开的书来,这是她在街边买的,书名叫《宅斗》......

    于是次日,沈彤便和阿少一起去上学了。

    她有日子没有来了,池先生还以为她终于死心了,不再读书了,没想到她又来了,池先生不由感慨,这世上的读书人若是都能有沈彤一半的努力就好了。

    沈彤的确不是读书种子。

    池先生不胜唏嘘,沈彤是个聪明伶俐又很有主见的小姑娘,为何这么出色的小姑娘,在读书这件事上就不行呢?

    池先生想不通,沈彤自己也想不通。

    曾经她比现在更加想不通。

    沈家是仕林大家,黄家也是世代书香,即使她天姿有限,可也不会差得这么多吧。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再纠结了。

    她不是沈家人,和黄家也没有关系,所以她读书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普天之下,读书人只是少数而已。

    而她恰恰就在大多数人之中。

    可是阿少却毫无疑问是少数的读书人。

    沈彤和阿少是在同一天开始跟着池先生读书的,可是现在阿少已经能写出令池先生不住点头的文章了,而沈彤还在认字的阶段。

    来到西安快一年了,阿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病殃殃的孩子了。他白净清秀,彬彬有礼,无论是谁见了他,决不会相信一年之前,他还是混迹街头的乞儿。

    阿少更像是某个世家的小公子。

    下了课,沈彤便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沈彤问阿少:“你想不想考秀才?”

    阿少微笑:“池先生说我的年纪还小,过几年再下场也不迟,但是他会找一套县试的题目拿给我做的,让我知道自己的书读到何种程度了。”

    沈彤原本是想说,若是你想考才也是可以的,可是没想到,阿少不但要考,而且现在就能考,只不过因为年龄太小才要等上几年的。

    人和人是真的不一样。

    此时此刻,蒋双流也在感慨人和人是真的不一样。

    他出城来到自家的庄子,在庄子里终于见到了蒋老爷子。

    在此之前,蒋双流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蒋老爷子了。

    每次他来庄子,蒋老爷子都没有见他,他把带来的东西放下,就被老管家打发出去了。

    没想到今天却见得这么容易。

    蒋双流硬着头皮,把蓝师傅的事情说了一遍,按照和萧韧商量过的,他说道:“我本来是想将此事禀报给王爷的,可是萧七少却说这事他知我知,还让我来问问您的意思,您看此事要不要告知王爷。”

    说到这里,蒋双流赫然发现,蒋老爷子的脸色不对。

    “父亲,您怎么了?”蒋双流急忙问道。

    蒋老爷子目光呆滞,一张遍布皱纹的脸如同纸一样白。

    “真的找到了后晋小皇帝?”

    不知是不是错觉,蒋双流感觉父亲的声音在颤抖。

    “是,蓝师傅正是后晋小皇帝,只是他逃亡已久,早已没有了复国之心,加之后晋的那些人一心想让他做傀儡,他不想再受他们控制,这些年来,他带着仆从在西安隐居,早已不把自己当成是皇帝了。”

    蒋双流告诉蒋老爷子的,也是萧韧告诉他的。

    他知道的也仅限于此,至于欣妩和赤蛇之血的事,萧韧并不知晓,当然也不会告诉给他。

    即使如此,蒋双流发现,父亲还是被震惊到了。

    “父亲,谁也不会想到,后晋小皇帝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当年您千真万确是带回了后晋小皇帝的尸身,您的功劳也是千真万确的。”

    蒋双流以为,父亲是因为得知自己当年逼死的只是两个小皇帝中的一个,这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蒋家的功劳,都是因为抓捕后晋小皇帝才得来的。

    蒋老爷子目光迷离,竟似是在魂游太虚,蒋双流吓了一跳,担心这件事的变故太大,父亲会受不了。

    “父亲,您没事吧,父亲?”蒋双流连叫了几声,蒋老爷子才缓过神来。

    他看着蒋双流,一双苍老的眸子忽然又有了光辉:“不要告诉王爷,听七少的,这件事情只有他知你知,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修杰,也不要告诉他。把这事烂在肚子里,直到那位蓝师傅死了,就把他曾经的身份一起带进黄土之中。”

    “父亲,为什么啊,难道您担心王爷会上书朝廷,把咱们家的功劳一笔抹去吗?”

    蒋双流说完就后悔了,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蒋老爷子却像是没有听懂他这番话背后的含义,蒋老爷子摇摇头:“七少之所以要把此事告诉你,是想借助你在西安附近的兵力,而恰恰七少的兵力主要也在西安,只要你答应不把此事告知秦王,你就会义无反顾与他共同保守这个秘密,有了你和他的兵力支持,不但能够保住蓝师傅,就是后晋小皇帝也能保下来吧。”

    蓝师傅是蓝师傅,他已经不再是后晋小皇帝了。

    “因此,你就答应七少吧,把这件事瞒下来,听着,若是让王爷知晓此事,他一定能猜到,我们蒋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不能说,一定不能说。”

    这是蒋老爷子心里的结,多少年了,为了守护这个秘密,他早早地卸甲归田,不问世事,如今萧七少把这件事揭露开来,而且还找到了幸存的那个后晋小皇帝,蒋家若是不帮他瞒下此事,那就是傻子了。

    这件事当然不能说,说了就是欺君之罪。

    萧韧之所以把蒋双流拉进来,就是看准了蒋家会保守这个秘密。

    当年蒋老爷子带回后晋小皇帝的尸身回来请功的时候,可没有说出还有一个小皇帝逃走的事,直到太祖皇帝山陵崩,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第三一六章 不同的待遇

    周铮如实禀告了秦王。

    “父王,沈姑娘似是并未想要隐瞒此事,只是她忽逢巨变,一时半刻还没有缓过来,听说这几天也没有去上学。”

    “上学?她在上学吗?”秦王问道。

    “她是池先生的学生,就是以前在军中的那位池先生。”周铮解释道。

    秦王颔首,他对池先生有印象,有一次王府年宴,还曾经给池先生送过请帖。

    “嗯,好学上进,难得难得”,秦王对身边服侍的内侍说道,“送套上好的笔墨纸砚给她吧。”

    内侍应诺,周铮也告辞,和内侍一前一后走出秦王的书房。

    从这里到存放笔墨纸砚的库房还要穿过三道月洞门,内侍向周铮揖了揖,便去办事了。

    他走了约末百步,内侍眼珠一转,手中拂尘一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三公子,可是还有事要吩咐奴婢?”

    能给秦王贴身服侍的内侍,个个都有武功,之前假钟陵县主行刺时死去的那个,还有眼前的这位,不仅身负武功,而且还是高手。

    周铮跟在他身后,早就算准他会查觉,只是这内侍心窍玲珑,直到走出百余步,离开书房渐远,这才转过身来说话而已。

    周铮笑道:“公公真是耳聪目明,我自知瞒不过公公,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公公发现了。”

    内侍内他说笑,便猜到他是有求于己,便也笑道:“三公子最爱开玩笑,又拿奴婢打趣了。”

    周铮上前一步,用只有他和内侍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父王赏了沈姑娘文房四宝,我刚好有空,就让我替公公送过去吧。”

    内侍哈哈一笑:“那怎么行,奴婢天大的脸面也不敢劳烦三公子啊。”

    “无妨,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替公公走一趟,就这样说定了,我在这里等公公。”周铮说完,便往路边一站,做出一副等人的样子。

    内侍见了,自是不能再拒绝,只好又是一揖:“那奴婢就先谢过三公子了,三公子在此一等,奴婢去去就来。”

    半个时辰后,内侍回到书房,秦王问道:“三公子找你何事?”

    内侍道:“三公子替奴婢去书院街,给沈姑娘送文房四宝了。”

    “哦?他亲自去送了?”秦王眉头微动。

    内侍垂手而立:“依奴婢拙见,三公子是想让李先生知道此事,以后再也不敢在王爷面前嚼舌根子了。”

    秦王微怔,随即哈哈大笑:“李思南的舌头的确长了一些,不过老三想得也多了。”

    内侍道:“王爷与三公子父子连心,王爷想给沈姑娘脸面,三公子便帮着王爷堵了那些人的嘴。”

    秦王沉吟一刻,道:“那孩子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材,本王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一颗明珠埋进土里而已。”

    内侍微笑:“奴婢愚钝,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秦王又笑了:“你若是愚钝,本王也不会把你留在身边了。”

    ......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事,也没有绝对的坏事,有时候好事和坏事只是各自的角度不同而已。

    就比如村里唯一的一口井枯了,村里人没有水喝了,这是坏事。

    可是因为这口井没有了,村里人四处寻找水源,结果接连打出了四五口水井,从此后再也不用几百人守着一口井喝水了,这件坏事又变成了好事。

    ......

    下午的时候,秦王府三公子周铮来到书院街,带来了秦王的赏赐,并且还带来了秦王对沈彤的夸赞,秦王称赞沈彤好学上进,所以赏赐了一套文房四宝。

    正值学生们上学的时间,秦王府的车马在书院街停下,立刻引来行人驻足围观,周铮没有让人驱赶,他走进沈家时,他的手下便对那些围观的学生们说道:“王爷称赞沈彤姑娘好学上进,特意派了三公子前来赏赐的,读书好啊,王爷最看重读书人了。”

    在这里围观的都是读书人,虽然赏赐的不是他们,可是人人都觉脸上有光。

    待到沈彤送周铮出来,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这位沈彤姑娘还是个小姑娘,一个不用科举出仕的小姑娘都能如此好学,更何况他们这些男儿乎?

    人群里有个孩子高声喊道:“我们也要好好读书,好学上进!”

    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喊出来的,但是其他们也不约而同地跟着一起喊,周铮冲他们含笑致意,于是又有人喊道:“快看,三公子也赞同我们了!”

    人群里更加躁动,异口同声地喊道:“三公子,三公子!”

    站在周铮身后的沈彤耸耸肩,配合得真好。

    李家的人也在人群之中,周铮还没有离开书院街,李太太就派人去告知了李思南。

    李思南怔愣半刻,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就是说他的吧。

    不对,他这个猪八戒不只是里外不是人,而且还照出个普渡众生的菩萨来......

    次日,沈彤便到秦王府谢赏,这是规矩,是一定要去的。

    而且秦王也确实在等着她。

    “家里的事情可处置妥当了?”秦王和言悦色地问道。

    沈彤微垂着头,涩声说道:“也没有什么可处置的,阿娘走了,我没有找到她老人家,是我的错。”

    秦王点点头:“本王已经派人去找了,这件事上你虽有错,但并非大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沈彤深施一礼:“沈彤谢王爷教诲。”

    秦王温声说道:“你虽并非沈氏骨肉,但是沈太太毕竟抚养过你,这份养恩你要记住。等到沈太太回来,你也不要因为自己不是沈家骨肉,就不在沈太太膝前尽孝,沈太太是你的养母,这是一生一世的。”

    “是,若是阿娘不嫌弃,我愿奉她终老。”沈彤说道。

    可是阿娘是嫌弃她的啊。

    秦王道:“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好了,宜宁怕是等急了,你去找她一起玩吧,沈太太不在,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难免多有不便,一会儿让人给你一面腰牌,常来府里和宜宁作伴儿吧。”

    沈彤再次谢过,恭恭敬敬地退出秦王的书房,往王府后面找宜宁郡主去了。

    她和秦王打交道也有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秦王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话,虽然是在教,可是却隐隐地透着亲厚。

    她不是沈氏遗孤了,她只是一个入了秦王眼的小孤女而已。

第三一七章 雪后

    三个月后,秦王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们没有找到沈太太黄氏。

    虽然没有找到人,但是他们却找到了一些下落。

    沈太太母女曾在一个村子里小住,沈太太贤良淑德,沈姑娘秀外慧中,村子里的人对她们印像很深。

    后来有亲戚来接她们,沈太太和女儿搬走了。

    这一切都在沈彤的意料之中。

    这个时候,屠卫是不会让黄氏和欣妩露面的。

    至少不会让她们现在回西安。

    如今西安城里肯定还有他们的人,无论是秦王府,还是她沈彤,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若是此时此刻让黄氏和欣妩回来,非但不会抬高她们的身份,还会有来无回。

    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于再等几年。

    欣妩也只有十二岁,而秦王也只是一个与太皇太后不对眼的王爷而已。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对母子之间的仇怨越来越深,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可是所有人也同样知道,剑拔弩张也只是剑拔弩张而已,离马踏城池的那一步还差着火候。

    而后晋和它的死士营,要做的就是在火上浇上烈油,让大火熊熊烧起来,烧得越旺越好,直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夏去秋来,秋天也走到尽头。

    终于到了周铮要准备动身北上的时候了。

    这一日,西安城里下起了雪,这场雪从后半夜一直下到次日晌午才停下来,沈彤刚刚用过午膳,秦王府的小内侍就来了,宜宁郡主约她进府赏雪。

    沈彤一直觉得赏雪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雪有什么好赏的?

    到了王府,宜宁郡主就抱怨道:“府里的人从早上就扫雪,落一层扫一层,若不是我让他们不要再扫了,这会儿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沈彤笑道:“看不到才好呢,走路不用打滑了。”

    “彤彤,你怎么一点诗情画意也没有呢,把雪扫没了,我们还怎么堆雪人打雪仗?”

    好像堆雪人打雪仗也和诗情画意沾不上边吧?

    沈彤哈哈大笑,她没有诗情画意,但是她喜欢打雪仗。

    今天进府,沈彤带着芳菲和小妹。芳菲和小妹时常来王府,早就和宜宁郡主身边的人混熟了,这会儿听说要打雪仗,全都磨拳擦掌,就好像她们能打赢似的。

    一群人来到花园里,这里的雪就是宜宁郡主特意让人留下没扫的,厚厚的一层。

    小姑娘们在屋里闷了一上午,这会儿终于放晴,心情舒畅,没过一会儿,就在雪地上玩了起来。

    正在这时,远远的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待到近前,走在前面的原来是周铮和萧韧。

    “三哥,七哥,你们一起来玩吧。”宜宁郡主笑着说道,这一年来,周铮和萧韧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和她们一起玩了,难得在花园里遇到他们。

    周铮道:“我们刚才就在赏月阁里吃茶,父王让我们过去,我们在这里路过,刚好遇到你们,你们自己玩吧,小心点儿,不要冻了手。”

    赏月阁就在花园一角,从赏月阁到前面,的确要在这里路过。

    宜宁郡主很是扫兴,懒洋洋地问道:“父王怎么这个时候找你们......该不会是去燕北的事吧,我也要去。”

    宜宁郡主猜得没有错,这几日王府里便在准备给燕北郡王大婚的贺礼,而此次去送贺礼的人便是秦王三公子周铮。

    半年前,宜宁郡主曾经为此求见秦王,想要代替周铮去燕北观礼,秦王自是没有同意。

    如果可以,秦王是不会让周铮亲自过去的,但是没有办法,于情于理,秦王都要派自己的儿子过去的,只是他和别人不同,他只有周铮这一个儿子了。

    这也是压在秦王府众人心头的大石,而现在,已经到了要动身的时候了,这块大石终要落下,就看是怎么落了。

    过了年,周铮便要动身前往燕北,赶在开春之前到达,祝贺燕北郡王大婚之喜。

    周铮佯怒:“你去了也没用,父王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说罢,周铮看向沈彤,道:“沈姑娘,你帮我看着宜宁,不要让她冒冒失失地乱跑。”

    沈彤看了看站在周铮身边一语不发的萧韧,点了点头。

    周铮眼尖,立刻发现沈彤的目光不是看向自己,而是看向萧韧的,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对萧韧道:“你帮我劝劝宜宁,我先走一步,你随后跟来。”

    说完,周铮拔腿就走,气得宜宁郡主看着他的背影直跺脚。

    萧韧却没有劝她,而是打量起沈彤来。

    今天的沈彤穿了一件狐皮斗篷,萧韧认识那件斗篷,这是在榆林的时候,他送她的皮子。

    这张皮子是他亲自打的,亲手硝的,只是沈彤怎么长得这么慢,去年送给她的,今年她还能穿。

    “七哥,你盯着彤彤做什么?”一旁的宜宁郡主问道。

    “没什么,我和彤彤说几句话,你一边玩去。”

    说着,萧韧便向另一边走去,沈彤无奈地冲着宜宁郡主笑笑,做了个“他是神经病,我也没办法”的表情......然后,快步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棵古槐下面,冬日的微风吹起,有雪沫子从树枝上被吹落下来,洒了二人一头一肩。

    萧韧伸手,拂去沈彤头上的雪,又顺手给她把风帽戴上,沈彤有点窘,也不知这小孩今天又怎么了?

    “有事吗?”沈彤问道。

    “过了年周铮就要北上了,我也去,你要不要一起来?”萧韧问道。

    沈彤一怔,并非是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想过,但是也只是一闪即逝,并没有深想。

    因为她没有理由跟着一起去。

    若是宜宁郡主也去,那么不用她说,秦王也会让她跟着,说不定她还能再赚一笔银子。可是现在秦王不让宜宁郡主去啊,所以连同她也就没有了这个机会。

    不可能的事,沈彤懒得深想。

    可是现在萧韧一说,这种原本不可能的事,就变得有可能起来。

    她怎么忘了,她和以前已经不同了,她不再是需要秦王照拂的沈氏遗孤,她是沈彤,一个曾经救过秦王救过宜宁郡主的人,她是一个能够自保,也能保护他人的人,而不单单只是一个小姑娘。

第三一八章 调防

    沈彤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再说,这件事又是她曾经想过的。

    于是宜宁郡主眼巴巴地看着沈彤去见了王爷,又眼巴巴地看着秦王让沈彤跟随周铮一同前往燕北。

    “三哥、七哥,还有彤彤,你们全都走了,我呢?我也想去。”宜宁郡主真心郁闷,虽然明知这一番燕北之行凶险,可是与其让她留在王府里整日提心吊胆,她宁可与他们一起赴险。

    沈彤想了想,对宜宁郡主说道:“这样吧,郡主在西安时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宜宁郡主的眼睛亮了起来。

    “帮我的铺子招揽生意,介绍您认识的那些闺秀千金,去买百卉堂的胭脂,让我多赚点银子。”

    原来是帮这个忙啊,宜宁郡主揉揉鼻子,别说,这还真是她擅长的,就像她能打理慈安庄一样,她也能让西安城,乃至整个陕西的夫人小姐去光顾百卉堂。

    晚上,宜宁郡主在丁侧妃屋里用膳,用过晚膳,她和丁侧妃说起沈彤托付给她的事,丁侧妃笑道:“这还不好说,城里的闺秀们不是整日说要去慈安庄里帮忙吗?那就让她们去帮忙好了,从慈安庄回来,便去百卉堂里逛逛。”

    宜宁郡主哼了一声,道:“她们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慈安庄里,孩子们离得近些,她们就是一副招了虱子的样子,烦死了。除了您和彤彤,就没有人是真心实意给我帮忙的。可是彤彤要去燕北,您要打理王府后宅,以后就只有我自己了。”

    丁侧妃连忙哄她,道:“可是郡主把慈安庄打理很好啊,沈姑娘既然把百卉堂托付给郡主,也是因为她知道,郡主同样能把百卉堂打理好的。”

    宜宁郡主拍拍丁侧妃的手,反而安慰她道:“我也就是和您抱怨抱怨而已,其实从榆林回来时我就想明白了,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位置,您的位置在后宅,在父王身后,我的位置就是郡主,我要做父王的女儿,三哥的妹妹,虽然不能与他们并肩作战,但是我不会给他们拖后腿。如果我跟着三哥一起去燕北,不但不能像彤彤那般帮助他,而且一定会给他拖后腿,所以我就留在西安等他们的消息,做自己擅长的事。”

    丁侧妃眼眶发热,不知何时,这个天真得有些傻气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

    一场大雪过后,便进了腊月,每年的这个时候,鞑子的日子都不好过,屡屡犯境。樊老将军死后,樊帼英虽然临危受命,但是她也必须要丁忧。

    榆林卫是要塞,樊帼英一旦丁忧就要三年,秦王上了折子,要为樊帼英夺情。

    若是文官,这夺情的折子一上去,就会被打回来,而且还会被人垢病。

    但是榆林卫刚刚经过一场大战,正在乱着,于是夺情的折子虽然留中,让樊帼英担任指挥使的折子却批下来了,这也就是变相的夺情,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去年萧韧令鞑子损了一位大将军,一时伤了元气,整整一年没有大的动作,偶有风吹草动,也都是小打小闹,边关安稳了一年。

    刚刚过上一年的安稳日子,朝廷里便有人蠢蠢欲动,自从三个月前开始,就有折子陆陆续续奏上来,都是弹劾榆林卫指挥使樊帼英丧父未丁忧的。

    这些弹劾的人也并非都是和西秦军有矛盾的,大多都是御史,一年前他们就知道樊帼英没有丁忧,可是那时边关风声鹤唳,他们若是那时上折子让樊帼英丁忧,立刻便会有武将们斥责他们,他们不敢。

    现在边关整整一年没打大仗,樊帼英不去丁忧,留在任上还有什么用?

    这些折子送到老护国公杨锋面前,杨锋虽然在心里痛骂这些御史们是白痴,可是他却是很满意的。

    樊帼英虽是女子,可她无疑就是秦王的一条臂膀,这么多年,杨锋想要折去樊家这条臂膀,全都无从下手,如今樊老将军死了,只留下一个樊帼英。即使樊帼英是秦良玉转世,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娘子。

    就在小年的这一天,朝廷的文书颁发下来,榆林卫指挥使樊帼英为父丁忧,即日卸下官职,等候交接。

    除了这道文书,还有一道文书是宁夏卫指挥使刘明智任为榆林卫指挥使,原宣府卫指挥使汪贤调往宁夏卫,原昌平卫指挥使高乾升任宣府卫指挥使,原昌平卫副指挥使左辉升任昌卫卫指挥使。

    这一纸文书涉及到九边重镇中的三个,而昌平卫虽不在九边之内,却也是仅次于九边的重镇。

    这不是因为一个人的丁忧而引发的调职,这是九边换防!

    被换防的四个卫所中,宁夏卫、榆林卫是秦王的势力之内,而昌平卫和宣府卫以前是燕王的,现在则是燕北大都督杨勤的。

    而正在这个时候,沉寂一年的鞑子终于动了。

    新任的大将军阿里布率领三万兵马压境。

    三万兵马,决不会小打小闹。

    朝廷让樊帼英丁忧的文书还没有送到榆林,樊帼英已经披挂上阵了。

    而在宁夏卫的刘明智同样还没有接到朝廷的调令,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为了严防鞑子在冬天时骚扰边境,他这些日子都在严防死守,阿里布攻打榆林的消息传来,刘明智立刻调集兵马,临阵以待。

    刘明智镇守宁夏卫八年,他的老婆孩子都在这里,宁夏卫若是破了,他也家破人亡。

    这个时候,别说是让他平调了,就是给他升官,他也不会离开宁夏卫半步。

    战报频频传来,朝堂上吵了起来。

    有人提议条榆林卫樊帼英要丁忧,宁夏卫刘明智不能动,那就应该让宣府卫驰援。

    于是另一拔人立刻反驳,若是这个时候,鞑子兵分三路怎么办,保住宁夏保住榆林,宣府就要拱手相让了吗?

    先前的一拔人则持反对意见,鞑子只是藩邦而已,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兵马?宁夏卫、榆林卫、宣府卫,这三个地方相隔千里,鞑子怎么兵分三路?

    一群从未上过战场,甚至连舆图都搞不清楚的人,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龙椅上的皇帝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他们还在吵,于是他索性再睡一觉。

第三一九章 出发

    其实鞑子是安鞑和鞑剌的统称。

    前朝末年,鞑剌老汗王锡哲的第三子别勒与父亲反目,一路向西,出走丝路,可是他没有走上丝路之路,却在一次意外中,组建了一支军队。

    别勒带领这支军队,在大漠上无往不利。别勒的两位同胞兄弟听说以后,也带着自己的人马前来投靠。

    那时正值大齐太祖皇帝兴兵之时,中原内战频频,边关疏于防守,别勒和他的兄弟们靠着抢掠汉人钱财牲畜养活了军队和族人。

    待到太祖皇帝攻下京城的那一年,别勒连夺汉地十八座城池,建立安鞑,太祖皇帝在京城登基,别勒也在同一个月里登上汗位。

    那时别勒的父亲老汗王锡哲还在世,于是便有了老汗王和新汗王之分。

    而安鞑和鞑剌也被称为鞑子二国。

    新老两位汗王,虽是父子,却势如水火。

    大齐立朝后,百废待兴,南边还有后晋小朝廷,整整十五年里,太祖皇帝既要兴政,又要平乱,边关兵力不足,而那十五年也是两国鞑子飞速发展的十年。

    直到鞑剌老汗王派了自己的第二子果尔都率领三万大军压境,大齐和鞑子才正式宣战。

    那一役安昌侯李永基带领只有十几岁的三皇子周棹出战,不但击退果尔都大军,而且还收复了前朝时就被鞑剌夺走的五座城池。

    三皇子周棹便是后来的燕王。

    这一役是安昌侯李永基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也成就了燕王周棹。

    后来燕王率领他的燕北军在关内关外抵抗鞑剌长达十年之久,据说锡哲老汗王是在得知他年轻时亲手夺来的城池被燕王抢走之后,气得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下来一命呜呼。

    而秦王这些年打的鞑子,却不是老汗王的鞑剌,而是新汗王的安鞑。

    虽然在大齐人看来,老论是鞑剌和安鞑,其实就是一家子,可是实际上,他们自己也是内战不断。

    安鞑王族不承认自己是老汗王的子孙,安鞑汗王别勒称自己是神之子,却称亲生父亲老汗王锡哲为魔鬼。

    虽然父子彼此恨之入骨,可是在对待大齐这件事上,却是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朝臣们担忧鞑子兵分三路,也并非完全是他们无知,而是确实有过前车之鉴。

    有一次,鞑剌现任大汗,老汗王的第二子果尔都出兵,安鞑便也同时出兵,想在这场战役中分一杯羹。

    可是当这场仗打完,鞑剌和安鞑就又为了争夺一个小部落大打出手,直到得知秦王出兵攻打安鞑,他们才停手,鞑剌立刻攻打宣府。

    而与西北接壤的便是安鞑。

    此番进攻的也是安鞑,朝臣们担忧的是鞑剌会趁着这个时候出兵。

    事实证明,朝臣们猜对了,十天后,鞑剌出兵了,燕北大都督杨勤几乎同时驳回了宣府卫和昌平卫的调令,宣府卫出战,昌平卫派兵驰援宣府卫。

    杨勤还没有驳回调令之前,几位幕僚便曾苦苦相劝。

    “大都督,这份调令是老国公爷的意思,太皇太后也是同意的,您就这样驳回了,老国公爷怕是会对您不满啊。”

    说穿了,杨勤虽然在杨家的地位举足轻重,可他毕竟只是老护国公杨锋的侄儿,而不是儿子。

    杨勤闻言冷笑:“这个时候,若是我还让我的人去给老四打前锋,我就是大错特错了。”

    宣府卫和昌平卫的两位指挥使,都是他的人,若是和平时期,这两个人调动还能有时间巩固势力,站稳脚跟,可是现在正在打仗,秦王和鞑子都一定不会给他们喘息之机,秦王会把汪贤派到战火的最前线,而初到宣府卫的高乾更是难以调动对他而言还陌生的宣府卫。说穿了,就是要用他们的血来祭旗。

    此时此刻,杨勤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老公爷不仅是要利用我卸掉秦王的左膀右臂,他还要趁机挟制我,利用秦王卡住我的脖子。”

    无论是秦王的西北,还是杨勤的燕北,杨锋全都不放心。

    虽然其中一个是自己的侄儿,他也要防备。

    昔日燕王一呼百应,也同样说死就死了,现在的杨勤身为燕北大都督,老护国公杨锋不想让他变成下一个燕王,因此,要趁着杨勤羽翼未丰,利用秦王来挟制他。

    杨勤驳回朝廷调令的消息很快传到西安,秦王哈哈大笑,这件事上有他的推波助澜。

    就在阿里布尚在布署之时,西秦军派往安鞑的查子就得知此事,按照多年的经验,一旦让鞑剌人得知朝廷在这个节骨眼上换防,一定会出兵,趁机得些好处。

    于是秦王一方面压下朝廷发往西北的调令,一方面又把这件事告知了宣府卫和昌平卫的两位指挥使。

    杨勤果然和秦王一样,也压下了调令,因此这两位指挥使还被蒙在鼓里。

    他们先是收到榆林卫和宁夏卫即将开战的消息,接着就听说他们要被调动了,这两人的眼珠子都红了,闹到了杨勤这里,直接就把杨勤的怒火从压抑激发成熊熊燃烧。

    秦王明白,这一役无论成败,杨锋和杨勤这对叔侄已经离了心。

    这一仗从腊月里打到正月,也给了秦王缓和之机。

    刚出正月,秦王三公子周铮便带着贺礼,前往燕北祝贺自己的堂弟,燕北郡王大婚。

    此时大齐和鞑子仍在交火,而周铮便是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候离开了西安。

    沈彤带着芳菲坐在马车里,许安和路友与王府侍卫们一起骑在马上,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韩无忌。

    原本小妹和阿少也要跟着来,沈彤没有答应,这一年多,韩无忌一直跟着路友他们练武,他想跟着,沈彤没有拒绝,但是阿少和小妹太小了,他们没有自保能力,这一路危险重重,他们跟着只能添乱。

    这两个孩子开始时有些郁闷,他们和韩无忌从未分开过,可是就连韩无忌也不同意他们跟着,他们只好做罢。

    而沈彤之所以不让他们一起,一半是因为他们太小,另一半则是想把他们三个人分开。

    有些事,有些人,放在一起时看不出什么,一旦分开成为独立的个体,很多以前看不到的地方便呈现出来了。

第三二零章 柿子和压饼

    这是芳菲第三次走远路了,也是走得最舒服的一次。

    第一次是从南方的柳家湾去京城,一路惊险而艰苦,那时的经历,偶尔做梦还会梦到;

    第二次同样是从京城到西安,身边不但有许安几人,还多了萧韧和他的人,虽然不用担惊受怕,吃喝不愁,但是行路匆匆,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第三次就是现在了,抱着手炉坐在马车里,秦王府的马车宽大舒服,垫了厚厚的坐褥,虽然颠簸,可是比起骑马舒服多了。

    芳菲满足地吃了一颗花生:“小姐呀,我睡一会儿,您要是有事就叫我。”

    “嗯,你睡吧,除非要逃命,否则没事叫你。”沈彤在看书,出发之前,她从池先生那里借了两本书。

    芳菲吐吐舌头,闭眼睡了,她不认为小姐在吓她,逃命什么的,经历多了早就习惯了。

    马车上挂着厚厚的帘子,看不到外面的景色。西安城里的柳枝已经隐隐透出春意,可是出了西安城,一路向北走着走着,那一丁点儿春意也消逝无踪了。

    时而北风猎猎,时而还会下起薄雪,沈彤合上书本,掀起帘子向外看去,枯草残枝,四处荒凉。

    韩无忌眼尖,看到帘子撩开,便策马过来,问道:“沈姑娘,有事吗?”

    “没事,你冷不冷,要不要到车里暖和暖和?”沈彤问道。

    韩无忌和她同岁,过了年也才十三岁,男子十三尚未束发,依然还是个孩子。

    “我不冷。”韩无忌说道。

    “火儿没惹事吧?”沈彤又问。

    火儿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次出行,为了保险起见,周铮多带了五十匹战马,以备替换之需。为了保存体力,行路途中这些马匹是被圈在大车上的,火儿也在其中。

    昨天火儿刚把其中一匹马的耳朵给咬了,因此沈彤才有些一问。

    其实沈彤也想不明白,火儿是什么时候学会用嘴咬的?

    沈彤还是第一次见到用嘴打架的马,而这匹马还是她的。

    “我给火儿戴了嚼子,它没有再惹事。”除了沈彤和萧韧,韩无忌是火儿最喜欢的人类。

    沈彤哈哈大笑,别的马戴上嚼子是怕它吃草耽误走路,火儿戴嚼子是为了防止它咬其他马。

    这时,一名王府护卫纵马疾驰而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三公子有令,原地休息!三公子有令,原地休息!三公子有令......”

    众人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停下休息了。

    此次给周铮做护军的是咸阳营的一百人,除此以外,还有周铮自己的五十名侍卫。领兵的是萧韧的手下岳阳。

    不过,这一路之上,沈彤见到岳阳的次数寥寥无几,大多数时间,岳阳都是跟在周铮身边寸步不离。

    今天一反常态,沈彤走下马车舒散筋骨,就看到岳阳神采奕奕地走过来,全无一路奔波的疲劳之态。

    “沈姑娘,累不累啊?”岳阳一脸是笑。

    “还好,岳小将辛苦了。”沈彤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这个给沈姑娘尝尝。”岳阳说着,递过一个粗布小包。

    沈彤接过来,问道:“这是三公子让送来的吗?”

    “不是”,岳阳冲口而出,接着不知为何,朝着自己的嘴巴打了一下,改口道。“对,是,是!”

    萧韧的几个手下当中,就属岳阳能说会道,也不知今天是不是赶路太累了,他看上去好像哪里不对。

    沈彤谢过,待到岳阳走后,她打开那只粗布包,里面居然是几只黄澄澄的大柿子。

    “咦,这不是临潼的柿子,也不是富平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柿子呢。”原本在马车上呼呼大睡的芳菲,不知何时醒了,探出脑袋正盯着沈彤手里的柿子。

    离西安不远的临潼盛产柿子,柿子小小的,红彤彤,挂在树上时像一盏盏小灯笼;而富平的柿子形状尖尖的,也和这个不一样。

    这种柿子,显然不是从西安带来的。

    沈彤看看芳菲垂涎欲滴的小模样就笑了出来,她把布包递给芳菲,道:“不要一个人都吃了,给韩无忌也尝尝。”

    芳菲是小孩,韩无忌也是小孩。

    当然,沈彤习惯性地忘记了,她自己更是小孩。

    很快,这件事就随着芳菲和韩无忌把柿子吃光,被沈彤抛到了脑后。

    晚上时芳菲闹肚子折腾到半夜,随行的太医来给看过,说她是贪吃寒凉之物造成的。

    也就是吃柿子吃的。

    沈彤好奇地问太医:“其他人吃柿子没事?”

    她就不信了,所有人里只有她的丫鬟一个贪吃的。

    太医笑道:“没有,除了芳菲姑娘,没人生病,路途遥远,即使把柿子带过来,也早就坏了,芳菲姑娘吃的柿子应不是从西安带来的。”

    直到这时,沈彤才觉得有些蹊跷,不过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次日,芳菲一碗热粥喝下肚,就又恢复了平日的生机勃勃。

    待到队伍再次停下休息时,岳阳又来了,这次带来的是一摞脆脆的小薄饼。

    西安的夜市上有卖这种小薄饼的,据说这是山西的特产,名叫压饼,有甜有咸,有的洒着芝麻,还有的掺了甜薯,沈彤最喜欢的是一种加了花椒叶的。

    岳阳送来的压饼就是加了花椒叶的,只是花椒叶不是绿色的,而是晒干后辗碎洒在上面的。

    这个季节早期就没有新鲜的花椒叶了。

    “咦,怎么没有芝麻的?”芳菲最喜欢吃芝麻的,夜市上卖的最多的也是芝麻的。

    沈彤看着这些压饼却怔住了。

    她不挑食,所以也就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这种压饼也只和芳菲一起吃过,毕竟在西安,也只在夜市的小摊子上才有的卖。

    待到岳阳走后,沈彤问芳菲:“你和别人说过我喜欢吃花椒叶的压饼吗?”

    芳菲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如果我没说您喜欢吃,那算吗?”

    沈彤被她说得糊涂了,问道:“什么意思?”

    芳菲摸摸下巴,一脸懵懂:“就是有一次我和大饼哥哥开玩笑,我说大饼不好吃,压饼才好吃,大饼哥哥问我吃过压饼啊,我说吃过啊,吃得最多的就是花椒叶的和芝麻的,不过我最喜欢吃芝麻的了。”

    沈彤:......

第三二一章 被嫌弃了

    芳菲把压饼嚼得咯吱咯吱的,这来历不清的饼,就让她替小姐吃了吧。

    虽然她爱吃芝麻的,可是没有芝麻的也爱吃,嗯,只要是好吃的,就没有芳菲不爱吃的。

    “小姐,奴婢明白了。”芳菲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明白什么了?”沈彤掰了一声压饼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我明白啊......”芳菲忽然夸张地四下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岳阳哥哥八成是喜欢上小姐了。”

    噗!

    沈彤庆幸嘴里的是压饼,如果是茶,这会儿一定喷出来了。

    “少胡说,吃你的吧。”沈彤把整包压饼全都扔到芳菲怀里。

    “小姐,奴婢没有胡说,说书的都是这样讲的,那些书生给喜欢的小姐送花送草,还送自己写的诗,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花草,岳阳哥哥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写诗的,所以他就给小姐送柿子送压饼了。”

    沈彤伸手拽拽芳菲头上的小辫子,道:“以后你和小妹都不许再到茶楼里听说书了。”

    芳菲扁扁嘴,有点委屈,可是作为小姐身边唯一的丫鬟,她觉得她要以死明谏,是这个词儿吧,不管了,爱是不是吧。

    “小姐,奴婢听您的,以后不去听书了,可是您也听奴婢的劝吧,别理岳阳哥哥,以后他再给您送好吃的,奴婢替您拦了。”

    能让芳菲连好吃的都拦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决心。

    沈彤养了这孩子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认真。

    沈彤问道:“为什么?我看你吃得挺香的。”

    “那是奴婢先前没有想明白啊,小姐一说,奴婢就明白了,奴婢这就不吃了”,说着,芳菲就把那一大包压饼隔着车窗递给了韩无忌,“小孩,给你的。”

    韩无忌默不作声,接过压饼,又递给了路友,于是满脸胡子的路友抱着压饼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这玩艺儿太薄了,吃起来不过瘾。

    车厢里,芳菲还在和沈彤窃窃私语:“小姐,虽然岳阳哥哥长得挺好看的,可是您如果以后嫁给他了,那七少怎么办呢,七少那臭脾气,也就能和您说上几句话了,您嫁给岳阳哥哥,以后就没人理他了,他一定会折磨大饼哥哥,折磨小栗子的。”

    沈彤瞠目结舌,这都是哪跟哪啊。

    她打了芳菲脑袋一下,哭笑不得:“难怪池先生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天天去听说书的胡说八道,学了些什么啊。谁说我要嫁给岳阳了?我和他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再说这关七少什么事?”

    “小姐,岳阳哥哥是七少的手下呢,您又是唯一搭理七少的女子,您说这关不关七少的事?”

    “我怎么成了唯一搭理七少的女子了?郡主也和七少说话啊。”这小丫头,把萧韧说得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似的,等到回西安,一定要让她去池先生那里上课,再也不能让她逃学了。

    “郡主是和七少说话,可是七少不和郡主说话啊,偶尔说两句,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他和小姐说话时就不是那样。”

    “没有啊,我没觉得有什么两样。”

    沈彤觉得这样背后议论别人挺不好的,尤其还是议论萧韧。

    她板起脸来,正色道:“七少是少年英雄,他之所以性子清冷,也是因为自幼的经历,其实他是面冷心热又不擅表达而已,你看火儿对他的样子就知道了,马儿单纯,真心对它好的人,它才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七少就是这样的人,以后你不许再在背后编排他。”

    沈彤说完就低头看书,不理芳菲了。

    芳菲张张嘴,又张张嘴,她是被小姐嫌弃了吧......

    芳菲低下小脑袋,郁闷了,她跟着小姐好多好多年了,就属这次小姐最嫌弃她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每当沈彤偶尔从书本上抬起眼睛,就会看到芳菲傻傻白白甜甜地咧着嘴冲着她傻笑。

    晚上,一行人安营扎帐,芳菲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沈彤被她翻腾得也睡不着了,道:“你若是不想睡觉就出去和许安一起巡逻。”

    虽然有卫兵,可是许安和路友也跟着卫兵们一起轮班巡逻,今天晚上当班的是许安。

    “小姐,奴婢若是给七少做双鞋,您是不是就不嫌弃奴婢了?”

    沈彤......

    “我都没有穿过你做的鞋呢。”沈彤说道。

    “奴婢的鞋子做得不如太太......不如买的好,所以就不给小姐做了。”芳菲一时失口,连忙偷眼看向沈彤。

    黑暗中看不清沈彤的神情,芳菲觉得自己真该挨打,今天总是说错话。

    “没事,你不用自责,也不用避讳,阿娘把我养大,我永远都会当她是我的母亲。”沈彤说道。

    芳菲松了口气。

    沈彤闭着眼睛,又问:“你都怕我不穿你做的鞋了,就不怕七少嫌弃?”

    “七少若是嫌弃,奴婢就说这是小姐做的,他一准儿就不嫌弃了。”

    沈彤......

    萧韧才不会相信那鞋子是她做的呢,不对,萧韧应该会怀疑她在鞋子底下藏了针,等着扎他的脚吧。

    想到鞋子,沈彤便又想起在榆林时,她送给萧韧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袜子。

    她是觉得好玩,才会送他袜子,可是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世上除了大饼以外,真的有人会把那种袜子穿在脚上,可是不但有,而且那人还是萧韧。

    那些柿子和压饼,都是萧韧叮嘱岳阳送来的吧。

    也只有芳菲这个小傻瓜,才会说出什么岳阳喜欢她的话来。

    大饼是从芳菲口中得知她喜欢吃花椒叶的压饼,然后大饼告诉了萧韧。

    沈彤心里莫名涌上一丝清甜,她有些后悔,不该把一大包压饼全都给了芳菲,最后还被路友当成大面饼一样填进肚子里。

    ......萧韧现在怎么样了?

    在离开西安之前的三天里,她就没有见过萧韧。

    她原本以为萧韧会来送行的,不送她也会送周铮吧,可是到了上路的那日,来送行的只有宜宁郡主和西安城里的官员们,却独独不见萧韧的影子。

    没人感到奇怪,因为边关还在打仗,萧韧是领过兵的将领,这会儿要么去前线了,要么就是在练兵。

    当时沈彤也没有多想,可是现在,她却怀疑萧韧或许正如一清道人先前所说的那样,带着一队兵马悄悄埋伏在什么地方了。

第三二二章 燕北的雪

    路途遥遥,风餐露宿,但是有秦王公子在的地方,即使是在荒山野岭,也能有温暖舒适的帐篷,精致可口的菜肴。

    因此,一路之上,沈彤并不觉辛苦。何况大多时候,她都在马车上,两辈子加起来坐马车的次数,也不如这次多。

    这是许安等人一致的要求,同样也是萧韧的。

    做为欣妩身份的知情者,蓝师傅被藏起来好生照顾,同样,沈彤也是知情者,她做了十二年沈家女儿,如今说不是就不是了,她自己乐得抛去这个身份,但是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想的。

    蓝师傅会被灭口,她也会,区别在于蓝师傅毫无自保能力,而她有。

    这一路上尚算太平,连个土匪也没有遇到。

    并非是天下太平了,而是周铮恨不能在每个人背后都插上一面西秦军的大旗,远远看去,这支队伍就是旗子的海洋,大大小小的旗子迎风招展,旗子下面是盔明甲亮的兵士,每一个人,每一面旗,都在告诉所有的人,他们是官兵,他们是西秦军。

    无论是占山为王的土匪,还是拦路抢劫的小贼,只要不是穷疯了,是不会来打官兵的主意的。

    且,此时鞑子尚未退兵,西北如此,燕北亦如此。秦王的精力在战争上,杨勤亦如是。现在的杨勤,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事,这也是秦王选在这个时候催促周铮动身的原因之一。

    一路顺畅,一个月后,秦王府一行人到达了燕北城。

    大队人马还没有进城,先前进城送信的人就回来了,阳春三月,燕北城却是刚刚下过一场雪。

    据说是场小雪,可是也足令芳菲震惊的了,三月还下雪,闻所未闻。

    沈彤笑道:“这几天你不是都把冬天厚斗篷穿上了吗?”

    芳菲想想也是,燕北城在关外,出关后随处能看到尚未融化的积雪,江水被冻住,冰面上人来人往。相比而言,燕北城里刚刚下过雪也就不足为奇了。

    燕北郡王亲自出城相迎,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位少年。

    燕北郡王只有十三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沈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秀气的男孩,他精致清秀得像个女孩子,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瘦弱纤细的身体包裹在白色的貂皮斗篷里,如同一只落在雪堆里的冰雕小人儿,似乎风一吹就能把他吹化了,融进雪里找不到。

    站在燕北郡王身边的两个少年,一个穿着宝蓝面子的狐皮斗篷,绾着赤金簪,古铜色的脸庞,五官深邃,可惜生了个鹰钩鼻,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阴深;另一个穿着枣红面子的狐皮斗篷,绾着青玉簪,皮肤白皙,长了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一对酒窝儿

    娃娃脸的少年,沈彤觉得有几分熟悉,仔细一看就认出来了,他是护国公府四公子杨锦庭,他的父亲就是早就死了的飞鱼卫副使杨捷。

    前世沈彤与灭灯师太投宿在一户人家时,恰好遇到官兵抓捕杨氏兄弟,杨家满门抄斩时,逃亡在外的杨锦程回到京城劫了法场,带走了堂弟杨锦庭。

    那一夜抓捕他们的就是萧韧的手下,杨氏兄弟束手就擒,后来的事情沈彤就不知道了,因为不久之后她就到了京城,最后死在了京城。

    第二次见到杨锦庭则是那年她偷偷潜进杨家时,她还曾经冒充过杨锦庭的小厮。

    既然杨锦庭在这里,那么和杨锦庭一起的鹰钩鼻,就是杨勤的长子杨锦轩了,杨锦轩在杨家排行第二,他和杨锦程同年,都是十八岁,杨锦程只比他年长两个月。

    见到周铮,杨锦轩神态有几分倨傲,只是点点头,道了声辛苦,就不再多言,倒是杨锦庭的话很多,问了沿途天气,又问西北的战况,直到传来杨锦轩的干咳声,他才住嘴。

    燕北郡王却只是刚见面时过来行礼,轻轻唤了声:“兄长。”

    之后便不再言语,默默地站在两位杨公子身边,若非他生得太好,真能被人当成不存在的透明人。

    从方才杨锦庭和周铮的谈话里,沈彤得知杨锦程也来了。

    这几个月来,杨勤坐镇军营,亲自督战,女儿和燕北郡王的亲事便由身为杨家嫡长孙的杨锦程操办。

    大婚之日即将来临,都督府和郡王府都有很多事,因此杨锦程才没有出城相迎。

    寒暄之后,燕北郡王和杨氏兄弟的马车走在前面,秦王府的车马跟在后面就要动身。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钻进马车里的杨锦轩却又出来了,他看向跟在秦王府马车后面的军士,冷声说道:“三公子的兵马就留在城外吧。”

    也就是说,只让周铮和几位随行官员,以及押送礼品的车马进城,其余人等俱要留在城外。

    杨锦轩话一出口,站在前面的几位将官脸色就变了,岳阳一手扶剑一手擒着缰绳策马向杨锦轩走过来,杨锦轩的亲随伸手拦住,喝道:“下马!”

    岳阳没有理他们,在亲随前面勒住缰绳,却没有下马,而是居高临下对站在马车前的杨锦轩说道:“我们是三公子的亲随护卫,秦王爷有令,三公子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杨锦轩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端坐马上的少年武将,冷笑道:“这里是燕北,不是你们西安。”

    “可这里是大齐疆土”,岳阳身子微侧双手抱拳,“秦王爷和三公子是太祖子孙,他们是君,我们是臣,君有令,臣不敢不从,莫非在杨二公子眼中,燕北就不用遵君臣之礼了吗?”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冻住了,瞬间冷凝,上百人的队伍鸦雀无声,闻言从马车里出来的杨锦庭有些着急,看看杨锦轩,又看看依然坐在马上的岳阳,一时不知该劝哪个。

    周铮已经坐进马车里了,他没有出来,而燕北郡王则还没有上马车,他垂着头,双手拢在衣袖里,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彤则一直都在马车里,她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这些人,当她的目光落到燕北郡王身上时,不由蹙起了眉头,这个孩子的样子不像是害怕,倒似是愧疚。

    他在愧疚什么?

    愧疚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家人逼迫自己的堂兄,而他却不能像岳阳一样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吗?

第三二三章 燕北的少年

    “那孩子真可怜。”沈彤喃喃。

    “小姐,要成亲的真的是他吗?他看上去好小呢。”芳菲小声说道。

    沈彤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时,杨锦轩开口了。

    “燕北是大齐疆土,但此刻正值战时,燕北城是燕北郡王的封地,三公子是太祖皇帝的子孙,燕北郡王同样也是,若是此时有鞑子奸细趁机潜进城里,意图对郡王图谋不轨,试问,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君有令,臣不敢不从,同样,君有难,便是臣之责,臣当万死!”

    杨锦轩字字铿锵,不但借用了刚刚岳阳说的话,而且还有力地反击回去。

    岳阳怔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啪、啪、啪。

    几声轻脆的击掌声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周铮抚掌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周铮的脸上是温和的笑,他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四周剑拔弩张的空气也因这笑容而为之一松。

    所有的目光落到周铮身上,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在杨锦轩与岳阳中间停下了脚步。

    岳阳翻身下马,抱拳施礼:“末将鲁莽,请三公子惩罚。”

    “你只是在遵父王命令行事,何罪之有?又何谈惩罚。”周铮温声抚慰。

    “三公子礼贤下士,末将定当牢记王爷嘱托,护三公子周全,万死不辞!”岳阳直起身来,年轻英俊的脸上因为兴奋而熠熠生辉。

    其他人的脸色却没有这么好看。

    周铮无疑是表明了态度。

    他的兵马不但要进城,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和他寸步不离。

    杨锦轩冷笑:“三公子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庶边的将士呢,莫非秦王爷的西安城,也是任何人说来就来,就走就走的?”

    这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了。

    周铮却依旧不愠不火,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西安城当然不是任何人都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但若是有朝一日,本公子大婚,燕北郡王前来恭贺,上至父王,下至陕西各级官吏,都会盛情相迎,只要是堂弟的人,无论文官武将,还是下人仆从,西安城的大门都会为他们敞开,杨二公子兴许是没有到过西安,西安城不小,堂弟带成千上万的兵马都能容下。”

    西安城能容下燕北郡王成千上万的兵马,那么现在,燕北城为何就不让周铮手下区区一二百人进城呢?

    秦王的几个孩子当中,周铮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他的名声甚至还不如他的妹妹宜宁郡主响亮。

    杨锦轩在得知秦王府前来恭贺的人是三公子时,才记住周铮这个名字,在此之前,杨锦轩甚至不知道这位皇孙的名讳。

    由此可见,这些年来,这位三公子有多深藏不露了。

    即使那年他拒绝皇命,没要世子封号,朝野上下的注意力也没在他身上,而是更关注此事的始作俑者秦王。

    周铮,只是两个哥哥的替补,秦王膝下不受重视的儿子而已。

    可是现在,这位“而已”的三公子却令所有人,尤其是杨锦轩不得不刮目相看。

    所谓的绵里藏针也不过如此了。

    作风凛冽,敢把人头送到朝堂之上的秦王,竟然培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好,三公子既然说到了郡王爷,那么此事还是问过郡王爷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杨锦庭此刻插了一嘴,把矛头从自家二哥身上,转移到原本最该发言却又最不该发言的燕北郡王身上。

    似是没有想到会有人问他,燕北郡王猛的抬起头来,从沈彤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眼睛,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里闪烁着惊恐的目光,如同丛林中看到猎人的小鹿,惊惶无措。

    莫名,沈彤心里忽然闪过一句话:这是强者的对决,何必要扯上这个可怜的孩子。

    这句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沈彤一把撩开只掀了一边的车帘,从她坐的马车里跳了下来。

    她的马车在后面,与周铮的车隔了五驾,加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面,因此,她虽然从车上跳下来,却没有人留意到她。

    沈彤正要向前走,斜次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身上的斗篷。

    沈彤本能地用手肘撞向那人,耳边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稍安勿躁。”

    这声音蓦的响起,又蓦的消失,连同拽着斗篷的那道力量也消逝无踪。

    沈彤不动声色,蹑手蹑脚退回马车上。

    “小姐呀,您刚才吓死奴婢了。”芳菲拍拍胸口,这么紧张的时候,小姐话都没说一声就从马车里跳出去了,芳菲还以为小姐要去把那位长着鹰钩鼻的杨公子宰了呢,白茫茫的大地洒上一腔子血,那多吓人啊。

    还好,小姐没去做这么吓人的事,芳菲很为那位鹰钩鼻公子惋惜,惋惜他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他就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儿。

    沈彤沉声道:“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哪里吓死了?”

    芳菲被噎得吭吭的,小姐是不高兴了吧,怎么就不高兴了?没把鹰钩鼻公子宰了,所以才不高兴?

    对,一定是这样的。

    沈彤的目光却是一刻不离前面的几个人。

    燕北郡王怔怔地站在那里,羊脂白玉般的手紧紧捏着腰侧的玉佩,那枚玉佩也是羊脂白玉的,乍看上去,他的手和玉佩融为一体,像是那玉佩长在手上,又似是这只手也和玉佩一样,是手艺最好的玉器师傅精雕细刻出来的。

    显然,这只手的主人并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只听周铮温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柔声对燕北郡王说道:“堂弟,你想让为兄进城为你恭贺吗?”

    燕北郡王似是又怔了怔,他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轻声说道:“自是想的。”

    他的声音轻得宛如羽毛滑过皮肤,沈彤要凝神静气才能听轻他说的每一个字。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几个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杨锦轩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如果周铮没在他身旁,他一定冲着自己的堂弟杨锦庭狠狠踹上几脚,我用你来解围吗?你究竟是给我解围还是给周铮解围?出的什么馊主意,竟然让这个黄口小儿来做决定。

第三二四章 同根生

    “好,既是堂弟相约,那为兄定会让堂弟如愿”,周铮转身冲着岳阳挥手,“进城!”

    “进城!”岳阳翻身上马,振臂高呼。

    “进城!”

    “进城!”

    只有一百余人的队伍,呼喊声却如地动山摇,旌旗招展,气宇轩昂。

    “慢!”

    杨锦轩再次喝斥,但是他刚一开口,声音便被淹没在西秦军如雷的纳喊声中。

    杨锦轩的脸色更加阴沉,冷冷地看向燕北郡王,燕北郡王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怔怔呆立,似是被吓坏了。

    “堂弟可愿意与为兄共乘一车?”

    周铮温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燕北郡王这才意识到四周又恢复了平静,他下意识地看向杨锦轩,似是在征求意见。

    周铮会意一笑,挽起燕北郡王的手,笑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是这般羞涩,你长这么大,为兄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一定要和你好好亲热亲热,走吧,上为兄的马车!”

    说完,周铮竟然把燕北郡王抱了起来,大步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周铮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燕北郡王在他怀里显得更加瘦小,他没有想到周铮会抱他,就在双脚离地的那一刹那,他用手紧紧抓住周铮的袍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就连杨锦轩也没有想到,周铮竟然将燕北郡王强行抱走,而且还是抱到他的马车上。

    这不是兄弟情深,这是挟持!

    杨锦轩瞪视着周铮的背影,一声喝令还未出口,两名身著西秦军服饰的大汉便挡在了周铮背后,甲胄的寒光也挡住了杨锦轩的视线。

    杨锦轩想要发作,一旁的杨锦庭轻轻拉拉他的衣袖,低声说道:“二哥,只能如此了。”

    只能如此了,现在燕北郡王还在周铮手里,如果强行要人,那么此时此刻,就免不了一场血战了。

    “二哥,现在不是和他们动手的时候。”杨锦庭再次说道。

    还未进城,过路的行商、驻足的路人,都有可能是鞑子的斥侯、秦王的查子,说不定还有乔装改扮的飞鱼卫。

    一旦在此处和周铮的人动手,秦王的兵马说不定就会掉转刀口向燕北而来,到时与鞑子两面夹击......

    这亦是父亲担心的。

    想到此处,杨锦轩咬咬牙,低吼道:“进城!”

    ......

    城门敞开,秦王派来贺喜的车马鱼贯而入,百姓们纷纷驻足,指指点点。

    “这是来给郡王爷送礼的啊,秦王是郡王爷的亲叔叔吧。”

    “听说来的是秦王三公子,郡王爷的兄弟。”

    “为什么来的不是秦王世子呢,是不是看不起郡王爷啊,唉,如果燕王爷还活着,一定不会这样的......”

    “快别说了,小心让人听到。”

    ......

    这里是燕北,而不是西安。燕北的百姓们并不知道来的这位就是秦王唯一的儿子。

    周铮一行没有去郡王府,而是先到了官驿。

    和西安一样,燕北城也有三座官驿,用来招待周铮的,但是平素宫里来人住的地方。

    官驿早已准备妥当,直到来到官驿门口,周铮才对紧张得小脸发白的燕北郡王说道:“堂弟要不要喝杯茶再回去?”

    燕北郡王点点头,但立刻又摇头,小声说道:“不,不了。”

    周铮在心底叹了口气,道:“那好,稍后为兄还要去你府里,到时我们就能再见面了,你也累了,先回王府吧。”

    在车里服侍的内侍先行下车,没等他动手,周铮亲自掀开车帘,和燕北郡王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就在两人踏出马车的一刹那,周铮听到燕北郡王微不可闻的声音:“堂兄能来我很高兴。”

    马车里有随行的内侍,马车外有郡王府的人,还有杨家的人,只有在下车的这一刹那才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个孩子是担心他说的话被人听到吧,就连秦王府的内侍也信不过。

    还没到郡王府,周铮便已猜到几年来这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他拍拍燕北郡王的肩膀,说道:“稍后为兄就去王府,等你为我接风。”

    “嗯。”燕北郡王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内侍走过来,一边一个扶住了他,那阵式,倒像是要把他从周铮手里抢走似的。

    周铮没有再看他们,而是向伫立在马车前的杨锦轩和杨锦庭走去,笑道:“有劳两位杨公子,晚上定当多喝几杯。”

    这话说的,到底是谁要多喝几杯?

    杨锦轩看一眼杨锦庭,冷声说道:“你别回都督府,跟着郡王一起去王府吧,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好教教他。”

    杨锦庭一怔,在这位二哥面前,他一直都是被教导的那个,怎么今天轮到他去教导别人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心莫名的揪住,也不知大哥在哪儿。

    “怎么?我支不动你了?”杨锦轩的声音微微提高。

    “没,我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这脑袋真笨!”杨锦庭笑着拍拍自己的脑袋,便迈着欢快的脚步,向燕北郡王走去。

    杨锦轩冷冷一笑,目送燕北郡王的车马驶离官驿,他这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都是废物!”

    都是废物,燕北郡王自不必说,早就被父亲养成废物了,这个四弟也同样是个废物,平时只会跟在杨锦程身后当跟屁虫,十五六岁还没有长进,有爹养没爹教的孩子也只配当跟屁虫了。

    今天就让这两个废物凑到一起吧。

    回到都督府,两位幕僚便急急说道:“二公子,您让四公子去教导郡王爷,若是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杨锦轩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闲闲地说道,“真要出事,无论是父亲,还是远在京城的叔祖也怪罪不到我头上,要怪也只怪我这位废物四弟,还有把四弟教成废物的大哥。”

    “二公子,如今大公子圣眷正浓,大都督叮嘱过,让您万万不要与他有所冲突......”

    “圣眷?”幕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锦轩打断了,他语带讥诮,“他有何圣眷?凭他是皇帝的大舅子?据我所知,皇帝就连初一十五也是和我们那位尊贵的皇后娘娘分床而眠,所以他有何圣眷?”

第三二五章 杨兰若

    幕僚惊得一头冷汗,忙道:“二公子,宫闱之事不要妄议啊,大都督若是......”

    杨锦轩斜睨了他们一眼,嘴角轻挑冷冷一笑,但那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他手里的茶盏猛的扔了出来,落在两位幕僚的脚边,茶水溅湿了他们的衣袍:“你们是父亲给我的,长辈赐,不可辞,但你们也要记住,父亲与我,终归是父子,而你们只是外人,所以不要拿父亲来压我,更不要把我的话传给父亲!”

    两位幕僚吓得一个激凌,连忙跪倒:“学生不敢,学生为二公子马首是瞻。”

    “行了,起来吧,以后你们记住,我们杨家之所以屹立不倒,不是靠女人吹枕边风换来的,而是凭的这个!”

    一柄长剑拍在桌上,两位幕僚又是一个激凌。

    他们都是大都督杨勤的人,前些日子才被派到杨锦轩身边,之前只觉得这位二公子阴晴不定,不好侍候,可是今天,他们感到了寒意,令人背脊生寒的杀气。

    “害怕了?别害怕,谁让你们运气不好,投靠的不是京城的护国公府,而是燕北的大都督府呢。我们燕北的杨家,三年才能见一次皇帝,见一次太皇太后,若说圣眷,对我们而言就是狗屁!无论是圣眷,还是恩赐,全都给了京城的护国公府,而我们,就只有流血拼命的份儿。所以,你们两个要改改,别总想着讨那群废物欢心,我上战场的时候,杨锦程正陪着太皇太后讲笑话呢。”

    两位幕僚连连称是,心里盘算着如何让二公子和大公子不要碰面,二公子话虽如此,可是二公子一旦和大公子闹起来,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好在大婚之后,大公子和四公子就会离开燕北回京城了。

    两位幕僚抹着冷汗走出杨锦轩的书房,迎面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小姐走了过来。

    两人连忙让到路边,恭敬施礼:“学生见过三小姐。”

    “嗯。”杨三小姐杨兰若从他们面前走过,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直到杨兰若走进杨锦轩的书房,两人才又抹一把头上的冷汗,快步离去。

    在今天之前,他们一直认为杨兰若比杨锦轩更可怕,今天看来,兄妹二人同样可怕。

    门口的小厮来不及通传,就被杨兰若的丫鬟一把推开,杨兰若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怎么了,门都被你踢坏了,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脾气也该改改了,把你那位小女婿吓死了,你就要守寡,大齐朝可没有王妃改嫁的规矩。”杨锦轩手里端着一杯新茶,小厮已经把砸碎的茶盏收走,就连溅在地上的水渍也擦得干干净净。

    杨兰若冷笑连连,走到杨锦轩面前,二话不说,夺过他手里的茶盏狠狠地砸到地上,接着,又抄起桌上的茶壶也砸了出去。

    杨锦轩见怪不怪,闲适地闭上了眼睛,屋里一阵乒乒乓乓,忽然,杨锦轩想起了什么,连忙睁开眼睛,说道:“别砸那个花瓶啊,那是太祖皇帝御赐给父亲的。”

    杨兰若冷哼一声,信步走到一旁的小几前,抄起花瓶砸到对面的珍宝阁上,接下来又是一通更加猛烈的乒乒乓乓。

    杨锦轩无奈地再次闭上眼睛,忽然,他感觉脖子上一痛,睁眼一看,杨兰若手里拿着一片碎瓷片,瓷片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发什么疯?”杨锦轩终于怒了,可是他说完又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吗?这个疯婆子有一天不发疯吗?

    “你说这是御赐的花瓶?路边几文钱一个的也比这个强,还有你这一屋子的瓶瓶罐罐,哈,难为你了,从哪里找来的这堆破烂儿,等着让我砸是吧,杨锦轩,你有多恨我,嗯?”

    最后一个嗯字猛的上扬,杨兰若手里的瓷片离开了杨锦轩的脖子,却朝着杨锦轩的脸上扔了过来,杨锦轩侧脸避开,喝道:“你疯够了吧?”

    什么太祖御赐花瓶,的确是他随手找来的次货,不仅是那只花瓶,这屋里的摆设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五十两银子。

    否则,就是有座金山,也会被杨兰若这个疯婆子砸得精光。

    不仅是他的书房,整个大都督府的后宅里,就没有一样值钱的摆设,谁也不敢把好东西摆出来,谁知道杨三小姐会冲进谁的屋里一通狠砸呢。

    自从太皇太后赐了婚,杨兰若几乎每天都会发疯,父亲曾经让人把她捆了单独关起来,没想到杨兰若竟然以头撞墙,等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冲进来,杨兰若已经奄奄一息,至今额头上还有一块疤,只能用刘海儿遮住。

    从那以后,父亲也不敢把她关起来了。虽然这门亲事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可是归根结底,对燕北杨家还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父亲的几个女儿中,只有杨兰若是嫡出,即使杨家只手遮天,也不能让庶女嫁给皇孙做正妃,否则,那些整日为燕王歌功颂德的老家伙们,更要说他们杨家不把燕北郡王放在眼里了。

    因此,杨兰若不能死,她要活着,活着嫁进郡王府,活着接到朝廷诰封,活着生下世子。

    只是没有想到,杨兰若闹得越来越凶,从开始时砸自己的东西,烧自己的屋子,发展到连父亲杨勤的内书房也敢闯,杨勤不得不让人在内外院子间增加了侍卫,严防杨兰若闯到前面,至于杨勤,也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回后宅,他的内书房在被杨兰若砸过一次之后,便锁上不再用了。

    “唉,二哥之所以把屋里的摆设都换成不值钱的,还不就是为了让你砸个痛快吗?再说,二哥的东西都被你砸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好东西?也只能买这些东西让你砸着玩儿了。”

    杨锦轩的声音柔和下来,又轻轻叹了口气。

    可能是他说得诚恳,杨兰若终于平静下来,她闭闭眼睛,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听说你让西秦军进城了?干嘛,还嫌来观礼的人不够多吗?还嫌没人知道我要嫁给一个小孩子吗?”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杨锦轩整整衣裳,正襟危坐。

第三二六章 小桔子

    “些许小事,不用杨三小姐大动肝火”,说到这里,杨锦轩站起身来,步履悠闲地走到杨兰若面前,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些人说得好听些远来是客,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一群死人。早晚有一天,周铮也好,秦王也罢,都是我们杨家的刀下之鬼。”

    “呵呵”,杨兰若一下一下地拍起巴掌,冷笑道,“杨锦轩,你可真会胡说八道。不知你口中的早晚有一天是四十年还是五十年,到了那个时候,秦王父子早就死了,你是想把他们从王陵里刨出来补上一刀吗?”

    杨锦轩面似寒潭,四十年?五十年?四年五年他都不想等了,他恨不能现在就去官驿,把周铮碎尸万断!

    不,不仅是周铮,还有躲在郡王府里像老鼠一样的燕北郡王,全都该死。

    见杨锦轩没有说话,杨兰若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也只会嘴上说说罢了,杨家男人都是孬种,除了让自家女儿去陪周家男人睡觉,你们还会什么,呸!一群吃软饭的废物!”

    啪的一声,杨兰若话音刚落,脸上便挨了重重一记。

    她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杨锦轩,自从上次她差点撞死之后,无论她怎么闹,府里上上下下没人敢对她说个不字,更不用说出手打她了。

    “你敢打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疯婆子,打你怎么了,你敢再闹,信不信我把你的两条腿打折了,让人抬着你去拜堂?杨家的女儿就算是个瘸子,燕北郡王也要娶进府。”杨锦轩微眯着眼睛,目光狠毒。

    “好啊,那你现在就把我的腿打断吧,索性打死我一了百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杨锦轩,你个王八旦,打死我啊,你打死我啊!”

    杨兰若一边喊,一边挥舞双手朝着杨锦轩扑了过来。

    “来人,来人,把这个疯婆子带走,快!”

    ......

    官驿之中,周铮沐浴更衣,准备参加晚上的接风宴。

    宴无好宴,可是即使是鸿门宴,他也要去。

    一名内侍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三公子,沈姑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周铮连忙整整衣冠,正襟危坐。

    沈彤缓步走了进来,却是把周铮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沈彤已经换了一身内侍的装束,和给她打帘的内侍一般无二。

    “沈姑娘,你这是......”周铮诧异。

    “三公子,今晚我是您身边的内侍,叫什么名字好呢,不如您给取一个。”沈彤的神态是前所未有的恭敬,这令周铮有些无可适从。

    周铮笑着摇摇头,略一沉吟,道:“那就叫小桔子吧。”

    周铮没有见过沈彤的猫,但是他知道沈彤有一只叫桔子的猫。

    沈彤就像一只猫啊,机敏灵巧,神秘疏离。

    沈彤噗哧笑了:“好啊,那今晚奴婢就是小桔子。”

    说完,她转身便向外走,外面早有两三名内侍候着准备出发,她既然也是内侍,当然要和他们在一起。

    “等等,沈......小桔子。”周铮在身后叫住了她。

    沈彤停下脚步,问道:“三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嗯”,周铮摸摸鼻子,干咳一声,道,“其实今晚你不用去的,我身边的侍卫足够了,一路辛苦,你在官驿里休息一晚。”

    周铮没有客套,他从未想过要让沈彤来给他当保镖。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躲在小姑娘背后吗?

    他还要不要见萧韧?萧韧能用半辈子的时间戳他的脊梁骨!

    “你不用难为情不好意思,我跟去郡王府不是为了保护你,当然了,如果你真的有危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三公子,你只管把我带进郡王府就行了。”

    好吧,周铮觉得吧,他更不好意思了。

    看着沈彤俏生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周铮用衣袖抹了把额头,待到衣袖垂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十分不雅,而且额头上也没有汗。

    无论有汗没汗,这个小女子都足够令人出汗,汗颜的汗。

    周铮长吁短叹,好在这小女子被萧韧看上了,否则自己一个没留神陷进去,想爬都爬不出来,太可怕了,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一定要保佑萧韧抱得美人归,哈哈,他要用半辈子的时间去看萧韧如何被女人欺负。

    周铮哈哈大笑,笑罢,他又苦笑着摇摇头,真好,自己还能笑得出来。

    半个时辰后,秦王府一行人到了燕北郡王府。

    隔了好几年,沈彤再一次见到了杨锦程,护国公府杨家的嫡长孙。

    比起几年前见到他的时候,杨锦程的五官都已长开,褪去青涩,清秀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峥嵘。

    他与周铮见过礼,目光便扫向周铮身边的人,今晚跟着周铮一起来的,不仅有内侍,还有此行的几位官员,其中便有岳阳。

    虽然岳阳是萧韧的手下,但是他父亲早亡,他已有从四品的武将袭职。尽管区区从四品,在燕北郡王面前不算什么,但是此次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周铮的侍卫队长,周铮在哪里,他便要在哪里。

    沈彤感觉到杨锦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停,她目不斜视,神色如常,杨锦程又转眼看向岳阳,微笑道:“这位将官少年英俊,杨某若没有猜错,这位便是岳庭云将军的后人吧,果然虎父无犬子,岳小将英雄出少年,岳将军后继有人。”

    岳阳拱手:“杨大公子谬赞,在下岳阳,家父在世时常说杨老国公一门忠义,今日得见杨大公子,荣幸之至。”

    沈彤微微松了口气,她有些怀疑杨锦程还能认出她来。

    比起八岁的时候,她的容貌虽有改变,但是再怎么改五官也没有变,她和杨锦程不只见过一面,当年在船上,若不是她把脸画花,那次就被杨锦程认出来了。

    好在双方相互见过之后便落座了,沈彤悄悄对周铮说道:“奴婢到外面看看。”

    周铮点点头,沈彤混在来上茶的侍女之中,一起退了出去。

    刚刚走出大厅,沈彤便看到迎面走来一队人,被这些人簇拥着的,正是燕北郡王。

第三二七章 梅林

    北地天短,此时已经全黑下来,郡王府里亮起一盏盏灯笼,偌大的王府被装点得五颜六色,亮如白昼。

    灯光下,沈彤看到燕北郡王垂着头,他身边的人步履匆匆,他不得不亦步亦趋,他驼着背,走路的样子就像是负重的苦力。

    沈彤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心口,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到令她喘不上气来,像是紧张,又像是......害怕。

    她会害怕?

    沈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恐惧。

    她忘记了上一次害怕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前世,或许是今生,也或许从未有过。

    可是现在,她真的很害怕,尽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究竟是怕什么,可是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由于紧张,她甚至想要呕吐。

    沈彤躲在一棵树后,目送着燕北郡王一行人走进大厅。

    她弯下腰,想吐,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你是秦王府的?怎么了?病了?别在这吐,脏了地方,你不想活了!”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许是看到她在干呕,过来推搡她。

    沈彤白着一张脸,歉意地笑笑,讨好地问道:“大叔,请问官房在哪儿?”

    “你还想去官房?也不怕惊扰了贵人,你去后面的茅厕,快去快去,脏死了,真恶心!”

    管事煞有介事地捏住鼻子,嫌弃地挥挥手,就像眼前的小内侍是只苍蝇,要快点轰走一样。

    沈彤道声谢,飞奔着向后面下人用的茅厕跑去。

    只有亲王和公主府第才能使用内侍,以前燕王府里肯定是有内侍的,燕王死后,燕北郡王降爵袭封,燕北王府不再是亲王府,而是郡王府,郡王府不能使用内侍,原先的内侍都会放出府去,看刚才这位管事的一脸嫌弃,就差没在脸上写着讨厌内侍几个字了。

    世人对阉人多有排斥,这位管事显然是在燕王府成为郡王府后才来的,他没有与内侍相处过,看到内侍就恨不能轰得远远的。

    “小公公,等一下。”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沈彤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说话的人皮肤白皙,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是杨四公子杨锦庭。

    沈彤施礼,道:“原来是杨四公子啊,不知杨四公子唤住咱家有何吩咐?”

    杨锦庭笑得很好看,两腮上各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儿。

    “小公公为何没在三公子身边服侍,跑得这么急,这是要去哪里?”

    “人有三急,嘿嘿。”沈彤干笑。

    “哦,原来如此,那小公公快点去吧”,杨锦庭笑着向前面指了指,“走过这片梅林,再绕过一个院子便是了。”

    原来还有这么远啊,沈彤觉得那位管事给她找的这个借口真是太好用了。

    她学着秦王府的内侍们的样子,谢过杨锦庭,快步向那片梅林走去。

    “小公公,第一次来郡王府,要小心啊。”杨锦庭好心地叮嘱道。

    沈彤微怔,这是什么意思?

    她望向前方的梅林,梅林里没有灯,黑乎乎的,也不知为何,郡王府里点了那么多盏灯,独独就是梅林里没有灯,这是为了节省灯油钱吗?

    沈彤在心里轻笑,跑向那片梅林。

    好在被管事和杨锦庭一闹一搭讪,她心里那莫名的惧意没有了,沈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失控,就像今天在城门外面,芳菲说得没有错,她差一点就要冲过去把杨锦轩杀了。

    她是怎么了?

    以前若是有人这样冒失,她一定当那人是个笨蛋。

    可是今天,只差一步,她就成了笨蛋。

    想到当时的情景,沈彤在梅林外面停下了脚步。

    是他,不会听错,那是他的声音,今天在城门口,拉住她衣袖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声音。

    他来了,或许他一直都在。

    沈彤抿嘴一笑,真是个孩子,来了就来了吧,还要装神弄鬼。

    不过现在,她无暇多想了,因为她听到了哭声。

    从梅林里传出的哭声。

    这是女孩子的哭声,很小的女孩儿。

    沈彤蓦然转身,远处灯影之下已经不见了杨锦庭的身影,倒是那名管事,正在两手叉腰和一个小厮说着什么。

    那时她正往这边跑,并没有看到杨锦庭是从哪里来的,或许他早来了,只是那时她正在弯腰干呕,并没有看到他而已。

    杨锦庭既然把她引到梅林来,想来他是知道梅林里面有人的,可能刚刚,他就是从这里走过的。

    沈彤不再多想,快步走进梅林。

    这片梅林很大,梅树虬枝怪节,都是有些年头的老梅,想来这都是当年燕王在时就有的。

    她越往里面走,那哭声就越是清晰。

    她穿着内侍的服饰,脚上的鞋子也是内侍穿的布底棉鞋,她是练武之人,动作本就轻灵,又是穿的布鞋,即使踏在地上的断枝上,也没有发出声音。

    离得近了,她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梅林里不仅仅有一个小女孩,还有另一个。

    一个在哭,另一个在抽泣。

    当沈彤忽然在她们面前出现时,两个小女孩吓得捂住了嘴。

    只是捂嘴,却没有发出惊呼声。

    她们是连呼喊都不会了吗?

    沈彤的心里一紧,她知道她们是谁了。

    虽然梅林里没有灯,可是月光和远处的灯光透过疏散的梅枝,让沈彤能看清她们身上的衣饰。

    她们不是王府里的丫鬟,她们穿着镶狐毛的斗篷,头上插着珠花。

    她们应该是燕王的女儿们,燕北郡王的妹妹!

    “两位郡主为何在这里?你们身边侍候的人呢?”沈彤轻声问道。

    两个小女孩紧紧抱在一起,惊恐地望着她,可是却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或许,就如她们不会呼喊一样,她们也不知道何为逃跑吧。

    沈彤想起萧韧曾经说过,燕王的女儿们年纪幼小,和燕北郡王一样,与世隔绝,被养在王府里。

    既是与世隔绝,为何在明知秦王府来人的情况下,还会来梅林里哭呢?

    梅林和宴客的大厅虽然不近,可也不远。

    看管她们的人呢?

    还有杨锦庭为何会指引自己来这里?

第三二八章 姐妹

    “别怕,你们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沈彤扬起双手,示意手里没有兵器,可是她刚刚向前迈了一步,两个小女娃竟然吓得后退,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两人一起摔倒。

    稍大的那个哆哆嗦嗦扶起小的,冲着沈彤拼命摇头:“我们不敢了,我们不敢了,求求你别打我们,我们不敢了,别打我们。”

    沈彤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了表示友好的动作,却被她们误以为要打她们。

    ......她们是经常挨打吧。

    “我不打你们”,沈彤把手揣进衣袖,用她认为最温柔的声音说道,“你们住在哪儿,我送你们回去吧,我真的不会打你们。”

    稍大的一个惊恐地看着她,小的那个则躲在姐姐身后,沈彤一步步向她们靠近,在离她们两步的地方站住,柔声说道:“这里太黑了,你们别害怕,我送你们回去。”

    “你真的不打我们?”大的那个问道。

    “我不是你们府里的人,你们看我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了,你们府里没有穿我这种衣裳的人吧。”

    月光透过树枝照进林中,斑斑驳驳,两个小女娃这才看清沈彤的样子,也看清她身上的衣裳,她们没有见过穿这种衣裳的人。

    沈彤穿的是内侍服饰,燕北王府里没有内侍,沈彤料定她们没有见过内侍打扮的人。

    果然,大的那个摇摇头,小声问道:“你真的不打我们吗?”

    “不打。”沈彤回答得很快。

    “那你是来接我们的人吗?”这一次说话的是小的那个,她藏在姐姐身后,此时探出小脑袋来,好奇地问道。

    “有人要来接你们吗?”沈彤问道。

    “是啊,叔父要来接我们,叔父家里没有人打我们。”

    小女娃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每个字都很用力。

    “所以你们就来了这里?可是这里没有人等着你们,你们很害怕,怕回去以后挨骂挨打,所以就哭了起来,对吗?”沈彤心中一阵酸楚。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大的问道。

    “我猜的,对了,是谁让你们来这里的?”沈彤又问。

    两个小女娃不约而同地捂住小嘴,使劲摇头,不能说,不能说的。

    “我猜是一个有酒窝的小哥哥,对吗?”沈彤微笑。

    ‘咦,你是不是看到了啊?”两个小女娃不再捂嘴了,瞪大眼睛看着沈彤。

    猜得没错,果然是杨锦庭。

    沈彤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问道:“你们想去叔父家里吗?”

    “叔父家里没人打我们。”一个说道。

    “可是去了就见不到哥哥了。”另一个说道。

    “小姐姐,让哥哥和我们一起去吧。”两人一起说道。

    小姐姐?

    沈彤抽抽嘴角,她精心改扮却被两个小女娃轻而易举识破了?

    那会不会别人也看出来了?

    不会,沈彤立刻明白了。

    其他人当她是内侍,即使感觉她像女子,也不会多想。

    而这两个小女娃没有见过内侍,看到她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女子。

    “你们的哥哥要成亲,要娶嫂嫂,所以他不能跟着你们一起去。”沈彤说道。

    两个小女娃低下了脑袋,又抽泣起来。

    沈彤在心里叹了口气,秦王怎会来接她们呢,秦王或许早就忘记她们的存在了。

    她不明白杨锦庭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想起韩无忌打听到的消息,今天在官驿外面,杨锦轩让杨锦庭来王府教导燕北郡王。

    既然能教导燕北郡王,那么杨锦庭便能轻松避开那些服侍的人,把两位小郡主骗来这里。

    若是其他小孩或许不会相信,可是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们比别的孩子更容易相信别人,就像现在,也不过温声软语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她们便真的当她是叔父派来的人了。

    如果说服周铮带走这两个孩子呢?

    不行,虽然周铮表面上是个好脾气的人,可骨子里却中规中矩,燕北之行早就计划好了,而且也是秦王同意的,这个计划里没有带走两位小郡主,如果带走她们,便会把所有的计划打乱,周铮不会这样做。

    可如果她把她们带走呢?

    这个念头刚刚只是一闪而过,可是现在却像燃起了火,烧得沈彤恨不能现在就带着她们逃离这里。

    可是她当然不会这样做,这只是想法,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但是我不能带你们走,你们的哥哥知道吗?他发现你们不见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沈彤轻声说道。

    “呜呜呜,我不走了,我要和哥哥一起。”小的先哭了出来。

    大的伸手抱住她,含着眼泪看向沈彤:“姐姐,求求你,带哥哥一起走吧。”

    “不,你们的哥哥不能走,他要留在这里,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必须要做的。”沈彤不知她们能不能听懂,她伸手摸摸她们的脑袋,叹了口气。

    “哥哥也是这样说的。”小的说道。

    “不对,哥哥说的是不能死,不是不能走。他说他不能死,他要活着,这是他的责任,是他必须要做的。”大的纠正。

    眼睛如潮水般夺眶而出,沈彤把她们紧紧拥在怀里,她问道:“你们几岁了?”

    “我九岁,妹妹八岁。”

    燕王去世八年了,父亲去世时,这两个孩子一个刚满周岁,另一个只有几个月。

    她们的记忆中没有父亲,只有相依为命的哥哥。而那时的燕北郡王也只有五岁而已。

    沈彤无法想像,这三个幼小的孩子是如何在豺狼虎豹的包围中活下来的,正如燕北郡王对她们说的,活着就是他的责任,他必须要活着。

    只有他活着,燕王就不会被人遗忘,只有他活着,燕王一脉就不会断,他的妹妹们也能活下来。

    “这里太危险了,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姐姐现在就送你们回去,哥哥不知道你们来这里,他会找你们的。”

    沈彤挨个抱抱她们,两个孩子都很瘦,华衣美服都是穿给外人看的,她们瘦骨嶙峋,看不上顶多六七岁,沈彤记得芳菲这么大时,比她们要结实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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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某人,你听到了吗?
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大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