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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五九章 反抗

    燕北郡王的眼睛酸酸的,他低下头,吸吸鼻子,良久,他抬起头来,眸光是水洗般的清澈。

    “沈姐姐,三堂兄和宜宽、宜容快到西安了吧?”

    “是啊,应该快到了。”沈彤笑着说道。

    此时的宜宽和宜容正惊愕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嬷嬷和丫鬟们。

    芳菲拍拍手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尘,对两位正在发呆的小郡主说道:“还愣着干嘛,去给我找刀啊。”

    “刀?什么刀啊?”宜宽大着胆子问道,她想不明白,嬷嬷和丫鬟怎么就忽然倒在地上睡觉了呢。

    “当然是杀人用的刀啊,趁着她们还没醒,我们把她们全都杀了,免得她们醒过来以后,跑回燕北找杨家的人告黑状。”芳菲耐心地解释道。

    “杀人?小姐姐你会杀人吗?”宜宽吓得要哭出来了。

    芳菲摇摇头:“我看我家小姐杀过,我没有试过,应该不难,你们拿刀来,我杀杀试试。”

    宜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只有八岁。

    宜宽也吓坏了,但是她是姐姐,她不能哭,她连忙用手遮住宜容的眼睛,哥哥不在,她要保护小妹妹。

    “小姐姐,你真要杀了嬷嬷她们吗?”宜宽问道。

    “是啊,她们总是欺负你们,如果不是我给她们下了蒙汗药,刚刚她们就拧你们了。”芳菲可没有瞎说,如果不是她碰了宜容一下,宜容就疼得呲牙裂嘴,她就不会发现宜宽和宜容身上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

    现在还在赶路,而且还有周三公子照顾,这些人还敢虐待两位小郡主,可想而知,若是到了西安,两位小郡主离开了秦王府的保护,这些人还不知要如何对待她们了。

    小姐说得都对,小姐早就想到了。

    芳菲让韩无忌去找仙人醉。

    芳菲只见识过仙人醉,那种药太厉害了,芳菲这辈子也忘不了。

    可是韩无忌从官驿出去转了一圈儿,没有买到仙人醉,只买到最普通最普通的蒙汗药。

    算了,将就用吧。

    这些丫鬟婆子没有武功,一钱银子一大包的蒙汗药也能把她们放倒。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人是放倒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小姐是怎么说的呢?

    小姐说了,让她把这些事告诉宜宁郡主,到时丁侧妃自会有办法对付这些人的。

    唉,芳菲朝着自己的脑袋打了一下,她义愤填膺,一时冲动忘了小姐的叮嘱。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做下了,人也放倒了,不能后悔了。

    只能杀人灭口,否则这些家伙一定会告诉杨家人的。

    即使把她们看管起来,不让她们寄信,不让她们逃回燕北,她们也会变本加厉报复到两位小郡主身上的。

    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芳菲又打了自己脑袋一下,她真是没用啊,如果小姐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不会像自己这些瞻前顾后的。

    可是她没有杀过人啊。

    她连鸡都没有杀过,就连鱼也是小姐杀好后,她才烤的。

    看着抱在一起的小郡主,芳菲咬咬牙,跺跺脚......出去找韩无忌了。

    “韩无忌,你去把那些人全都杀了。”芳菲命令道。

    “为什么?”韩无忌沉声道。

    “不把她们杀掉,她们会通风报信。”芳菲道。

    “报信就报信吧,难道秦王会怕杨家吗?”韩无忌说道。

    这倒也是啊,燕北郡王之所以把两位小郡主托付给周三公子,就是因为秦王府不会惧怕杨家,杨家也拿秦王没有办法。

    “可是太皇太后会下旨吧,当年太皇太后就曾经下旨,要让宜宁郡主去京城的,太皇太后也会下旨,让两位小郡主去京城吧,她们可不像宜宁郡主那样,有爹有娘有哥哥护着,她们若是到了京城,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太皇太后一道懿旨,两位小郡主就不能留在西安了

    “这倒也是。”韩无忌沉默了,秦王会为了自己的女儿抗旨不遵,可是两位小郡主又不是他的女儿。

    默然一刻,韩无忌站起身来:“那我去告诉三公子吧,这里是官驿,我们若是真把那些人杀了,也要让三公子知晓,否则这些尸体如何处置,总不能明天搬到车上跟着我们一起赶路吧。”

    芳菲被他说得打了一个激凌,太恐怖了,一想到马车上对面坐着的是死人,她的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

    她学着小姐的样子,踮起脚尖拍拍韩无忌的脑袋,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先去告诉周三公子吧。”

    两个人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醒过来了。

    一钱银子一大包的蒙汗药,自是比不上仙人醉,也不过片刻,人就醒过来了。

    两位小郡主眼睁睁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睁开眼睛爬了起来,一个嬷嬷显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位毫发未伤的小郡主,冷笑道:“两位郡主这是长本事了,学会跟着外人祸害奴婢们了?小小年纪就会些鸡鸣狗盗的勾当,长大以后也不会是好东西,难怪杨大都督再三叮嘱咱们要好好管教郡主呢,学好不容易,这学坏也太快了。”

    这时,又有两位嬷嬷醒过来了,她们脚步蹒跚着走过来,意识虽然清明,可是手上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

    先前的嬷嬷见她们也醒了,便道:“快,把这两个不学好的小东西好好教训教训。”

    她手上也没力气,但是教训两个小猫子似的郡主还是绰绰有余。

    她伸手就去掐宜容郡主的脖子,本来已经吓傻了的宜宽郡主这时反应过来了,她恨死自己了,刚刚她为什么没有听芳菲的话,去找刀啊,现在这些人都醒了,她们会打死自己和妹妹吧。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宜宽郡主把妹妹挡在身后,抓住嬷嬷伸过来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嬷嬷没有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郡主居然会反抗,她一只手被宜宽咬住,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揪宜宽的头发,嘴里喊着身后的同伴:“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快来帮忙啊!”

第三六零章 自救

    两个嬷嬷也反应过来,一个去揪宜宽郡主的头发,另一个则试图把那位嬷嬷的手从她的嘴里抢过来。

    但是宜宽郡主依然紧紧咬住不松口,她不能松开,松开了这些人就会打她的妹妹,二哥把她们送到西安,是为了不让她们再被人欺负,现在她要保护妹妹,哪怕拼上她的命,她也要护住妹妹。

    头皮被拽得生疼,有人狠狠踹在她的身上,可是她依然不肯松口,她想让妹妹快点跑,跑去找芳菲,找三堂兄。

    可是她不能喊,她喊了就要松开口,妹妹就不能跑了。

    有血腥味涌进口腔,宜宽听到那嬷嬷杀猪般惨叫:“咬出血了,你们快点把她拽开啊,疼死我了!”

    早就吓呆了的宜容郡主被这声惨叫声吓了一跳,她猛的反应过来,姐姐正在挨打,姐姐是为了救她。

    又有两个丫鬟醒过来了,她们全都过去帮着嬷嬷们对付宜宽郡主,没有人注意宜容。

    宜容郡主记得刚刚有个丫鬟正在做针线,针线筐就在一旁的长几上。

    她猫下身子,悄悄走到长几旁,针线筐里有一把很大的黄铜剪刀。

    宜容郡主把剪刀藏在身后,她看到两个丫鬟反剪着姐姐的胳膊,正在试图把她拽开。

    宜容郡主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那些人正在折磨姐姐,她们会打死姐姐吧。

    她用双手举起剪刀,猛的扑了过来,向着其中一个丫鬟的后背刺了下去!

    屋里的叫声,喊声惊动了外面的侍卫,有人在敲门,敲了几下没人开门,里面又传来一声惨叫,外面的人一脚把屋门踹开,来的是周铮的侍卫,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小郡主披头散发,一个咬着嬷嬷的手不放,另一个举着剪刀像疯了似的乱刺!

    半个时辰后,受惊过度的宜宽和宜容终于平静下来,她们依偎在一起,蜷缩在芳菲的床上,沉沉睡着了,睫毛上还凝结着未干的泪水。

    芳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给她们盖上被子,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周铮就站在门外。

    看到芳菲出来,他问道:“她们怎么样了?”

    芳菲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累了,睡着了。”

    周铮松了一口气,半个时辰前,他看到这两个孩子时也给吓了一跳,直到那些丫鬟婆子都被带出去,她们两个还在尖叫,那一声声尖叫已经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如同小兽。

    周铮揉着太阳穴,对芳菲说道:“有劳你了,到西安之前,就由你照顾她们吧。”

    他想了想,又道:“我派两个内侍给你帮忙。”

    芳菲拍拍胸脯,道:“您放心吧,我家小姐早就交待过我,让我照顾她们了,您不用说我也会这样做的,对了,那些丫鬟婆子怎么办,什么时候杀死她们?”

    周铮吃了一惊,沈彤的丫鬟怎么张口闭口就是杀人啊,沈彤也没有这么热衷于杀人吧。

    “这也是你家小姐叮嘱你的?让把她们都杀了?”周铮好奇地问道。

    “那倒没有,小姐只是让我护住两位小郡主,没说把那些人都杀了,不过也可能是她忘了说吧,三公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杀人灭口,否则传到杨家耳中,再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哗啦一下再来道圣旨懿旨的,让两位小郡主去京城陪着太皇太后聊天解闷,那不到麻烦了,您说是吧?”

    芳菲觉得自己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虽然她还只是个小丫头,可是她被卖过两次,又跟着小姐走南闯北,走东闯西,不但见多识广,而且出生入死,说起她的江湖经验,她能说上一天一夜,当然,这些江湖经验中有一大半都是听说书听来的,但是能被写进书里的,那一定都是至理名言,芳菲对此深信不疑。

    再说,太皇太后下旨这种事,曾经在宜宁郡主身上发生过。

    有一就能有二,有二就能有三,太皇太后闲着也是闲着,那就下旨呗。

    见周铮怔怔发呆,芳菲眨着大眼睛,问道:“三公子,您说是吧?”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周铮觉着回到西安以后,有必要让自家妹子多向沈彤讨教讨教,若是自家妹子身边也能有一两个像芳菲一样能干的大丫鬟,也就不用他这个当哥哥的操心了。

    不过细想起来,这一两年他好像也没有为宜宁操心过,自从宜宁认识了沈彤,不但长大了,而且也懂事了。

    “你好好照顾她们,回到西安后重重有赏,那些丫鬟婆子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置。”

    话虽如此,周铮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一群女人,何况还是别人府里的下人。

    卖了?自是不行。

    杀了?一下子完全切断她们与燕北的联系,会让杨勤父子起疑吧,到时还是会有麻烦。

    走回自己屋里时,周铮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办。

    这时,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周铮转身去看,原来跑来的是芳菲。

    周铮示意侍卫们不要拦着芳菲,待到芳菲跑到他面前,他问道:“又有什么事?”

    芳菲跑得气喘吁吁,她喘着粗气说道:“对了,三公子,我想起来了,我家小姐还说过,您一定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我家小姐说,回到西安以后,把这些人交给丁侧妃,丁侧妃肯定会把这事办好的。”

    “丁侧妃?”周铮没想到沈彤的叮嘱里还有丁侧妃。

    “是啊,三公子您不懂,这种后宅里的事,就要交给后宅的女人们,她们有一百种办法,或许比一百种还要多。”芳菲摇头晃脑。

    周铮忽然挺为萧韧担心的,如果有一天萧韧惹了沈彤,他是说如果,萧韧惹恼了沈彤,沈彤会不会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有一百种办法,或许比一百种还要多的办法对付萧韧呢?

    想到这里,周铮哈哈大笑,太爽了,他恨不得立刻马上现在就看到萧韧被沈彤整治得老老实实的样子。

    所以说,还是他周铮最明智,有的花虽然很美丽,你也很喜欢,可是却是碰不得的,因为那花上有刺。

    周铮看看自己的手,他的手白皙如玉,保养得极好,这样的手里拿上一朵花会更美,这世上有数不清的花,没有必要去摘那朵带刺的。

第三六一章 我像她吗?

    虽然芳菲总是逃课,可是也认识了不少字,何况身边还有韩无忌,韩无忌也不爱上课,可是韩无忌不但认字,而且还会写字,在他的帮助下,芳菲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写在信上。

    信是寄给沈彤的,就在前不久,她接到沈彤的信,这封信上的有地址,是一个小镇上的官驿。

    芳菲写好信,交给岳阳手下的传信兵,这封信很快就送了出去。

    沈彤收到信的时候,萧韧已经离开了燕北。

    京城里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但是萧韧已经不能再逗留了。

    那天刚刚把萧韧送走,燕北郡王就对沈彤说道:“沈姐姐,七哥不在的时候,我会帮着他照顾你的。”

    沈彤一怔,随即笑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你和我没有交情吗?”

    这小孩真逗。

    “我和沈姐姐当然有交情了,可是我和七哥没有交情,我知道七哥之所以留下来帮我,全都是为了沈姐姐,如果不是他真的有事,他不会走的,他会一直留在沈姐姐身边。七哥帮过我,我不想欠他的人情,所以我只能帮着他照顾沈姐姐了。”

    沈彤被他绕来绕去绕糊涂了,但是大致意思她是明白的,就是说他不想欠萧韧人情,可是又不知该如何报答,所以就只能报答在她的身上。

    沈彤莞尔,笑道:“这是你和他的事,关我什么事啊?”

    “沈姐姐是七哥重视的人,所以当然关你的事了。”燕北郡王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彤哈哈大笑,这小孩真是人小鬼大,不过若不是他人小鬼大,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笑过之后,她心里却涌起阵阵清甜。

    萧韧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是为了她才帮燕北郡王的,她是萧韧重视的人。

    其实这是很明显的,除了燕北郡王,怕是许安路友也知道,她当然也知道,只是沈彤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我和萧韧是朋友,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这次真是要谢谢他,回到西安后我请他吃饭。”沈彤说道。

    是啊,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她和萧韧是朋友,一直都是,他们一起共过患难,共过生死,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朋友。

    燕北郡王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彤:“沈姐姐,我觉得七哥不是只把你当成朋友。”

    “嗯,我们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沈彤肯定地说道。

    燕北郡王觉得再和沈彤谈论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急得跳脚的,他抬起精致的下巴,说道:“沈姐姐,我想再去见见云不花。”

    云不花的伤势已经稳定了,只是不肯说话,或许她本来也是这种性子,加之现在的处境又很尴尬,她索性就闭上嘴闭上眼,每天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沈彤和燕北郡王走进关押云不花的屋子,云不花像前两次一样,平躺在炕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沈彤和燕北郡王在炕边的杌子上坐下,沈彤说道:“云不花,其实你已经被我们抓在手心里了,我们本来不必再问你什么,想杀就能杀了你,不想杀你也不差多份口粮,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你不肯说出去孟家岭入伙前的经历呢?”

    的确,除了是云丹部落的奴隶之外,云不花对自己的事只字不提。

    她越是不提,沈彤和燕北郡王就越是好奇。

    他们甚至怀疑,云不花和云七不是只见过一面,或许她们有某种联系。

    云不花到孟家岭入伙的时候,就有一身高超的武功,孟老大和元和尚全都不是她的对手。

    一个在鞑子手里长大的奴隶,从哪里学来的武功?

    听她的语气,她是十岁左右离开的云丹部落,再配合她来到孟家岭的时间,中间有十年的时光,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云不花依然在装睡,双唇紧闭,丝毫未动。

    燕北郡王忽然说道:“如果本王告诉你,你口中的云七就是本王生母,你会不会把你的经历告诉我们?”

    炕上的云不花身子猛的一颤,她忽然睁开双眼,侧过半边身子,惊异地看着燕北郡王。

    “你是云七的儿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是燕王之子,又怎会是云七的儿子?”

    燕北郡王微微一笑:“本王能派兵打下孟家岭,并且将你活捉,本王是云七的儿子,又有何不可?”

    “你真是?”云不花难以置信。

    “你说你曾经见过云七,那你看本王长得像她吗?”燕北郡王是看到过燕王画像的,他和燕王只有一两分相像,所以他认为自己一定是更像生母。

    云不花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燕北郡王,自从苏醒以后,燕北郡王每次过来,她都在装睡,也只是在这位小郡王转身离去的时候,看到过他的背影。

    一个瘦弱纤细的孩子,若不是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云不花难以想像曾经不可一势的孟家岭竟然断送在这个小孩子手中。

    她看着燕北郡王,许久,她忽然又转向了沈彤,她看看沈彤,又看看燕北郡王,忽然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们两个穷竟谁才是云七的孩子?”

    沈彤吃了一惊,一个念头在心里涌了上来,她目光炯炯看着云不花,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云不花索性也不装了,她从炕上坐了起来,盘膝而坐,面对着坐在炕下的两个人。

    “你比他更像云七!”云不花说道。

    若论武功过招,沈彤或许不是云不花的对手,但是单打独斗时,云不花不但是沈彤的手下败将,她的性命也是沈彤放过的。

    那天,沈彤想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云不花的大脑里飞快转动,她想起来很多事情,那天沈彤说过,之所以不杀她,就是要问问她,她云不花的云,和云七的云,是不是同一个。

    她们是同一个云,她们同样出自云丹部落,她们都是不知姓氏的孤儿,她们都是在云丹部落出生,在云丹部落长大的奴隶。

    而且她们也同样从云丹部落里逃了出来。

第三六二章 太阳升起的地方

    燕北的春天如同藏在深闺里的少女,迟迟不肯展露娇颜。

    人间四月天,燕北的四月柳枝刚刚抖落积雪,看不到春芽。

    但是阳光却已迫不急待地洒下来,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毫不吝啬地恩赐着这片大雪初溶的大地。

    屋里还放着火盆,温暖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暖洋洋的,甚至带了几分热意。

    沈彤的额头上便已冒出一层薄汗,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望着云不花的眼睛,目光灼灼。

    “你觉得我比他更像云七?”沈彤重复着方才云不花说过的这句话。

    云不花幽幽叹息:“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就在云丹部落,那时我的名字叫云二十三,我是云丹部落里出生的第二十三个汉人小孩。我十岁那年,安鞑老王出兵,云丹部落的首领亲自带兵支援,不久战报传来,安鞑老王兵败,首领战死。当天夜里,云丹部落的汉人奴隶们发动了暴动,逃不走的老弱自愿做掩护,让青壮年带着我们这些孩子们逃走。”

    说到这里,云不花的眼睛湿润了,十几年过去了,但是那一夜的惨烈与悲壮却一直留存在她的记忆里,从未忘记。

    “我们逃啊逃,恨不能生出双翼,茫茫草原一望无际,无论我们怎么跑,也无法跑到尽头。我们逃跑的消息迅速传到附近的小部落,这些小部落依附着云丹部落,我们只是奴隶,和牛羊牲畜一样的奴隶。云丹部落首领已死,谁抓到我们,我们就是谁的。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不仅有云丹部落的,还有那些小部落的,他们骑着马,套马的绳索抛过来,一下就套住人的脖子......”

    “身后的呼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我知道自己快要被抓住了,我们这些汉人女奴,长大以后就是他们的玩物,他们不会杀了我,等我长到能够生育的年龄,便会被恩赐给他们的勇士,从此后生不如死。我拼命奔跑,那一刻,我甚至希望能够遇到狼群,我宁可成为狼的食物,也不想被抓回去。”

    屋内落针可闻,只有云不花的声音娓娓道来:“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太阳出来了,就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我看到一人一马向我们驰骋而来,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我甚至以为那是从太阳里走出的人。一人一马越来越近,我听到有人高喊云七的名字,我忘记了奔跑,瞪大眼睛望着渐渐靠近的云七。”

    “就在这时,一道绳索忽然抛了过来,套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忘记了呼喊,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然耳边传来嗖的一声,接着,我发觉脖子上的绳索松垮下来,接着又是嗖的一声,我转身去看,一个大汉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的胸前有一柄飞刀,而他的手里还拿着半截绳子。”

    沈彤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问道:“是云七救了你?”

    云不花点点头:“不错,就是云七。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云七,也是最后一次。她骑着一匹枣红马,黑衣黑裤,披着大红的斗蓬,她手持长鞭,一鞭挥出,便是惨叫一片。我们回过神来,从被他打死打伤的追兵手中抢过兵器,跟着她一起,与那些追兵展开了搏斗......那一役,我们把追兵打得死的死,逃得逃,而我们当中,活下来十九个人。”

    “云七依然端坐马上,她围着我们十九个人走了一圈儿,我从未见过如她般气势逼人的女子,她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出手,她站在那里,便如一柄寒光凛冽的剑,足能震摄所有的人。”

    燕北郡王微微张开嘴巴,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泛出光彩,云不花口中这位气场巨大的女子是他的母亲,生育他的母亲。

    “她带走了你们,教会你们武功?”燕北郡王迫切地问道。

    “没有,我说过我只见过她一面”,云不花摇摇头,她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失落,“她对我们说,你们不能回头了,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你们只能向前冲,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冰山,你们都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活下来。”

    “她是这样说的?”沈彤说道,她说这句话时,眼睛却是看向燕北郡王。

    多年前的云七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多年以后摆在燕北郡王面前的,也是这样的局面,他没有退路,他只能向前冲,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而她沈彤,亦是如此。

    八岁那年,她在陶世遗家里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只能向前冲,不能回头,没有退路,她亦同样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朝花夕拾,膝下承欢,岁月静好,人世间有的是平安喜乐,但那永远只属于别人。

    不属于他们。

    他们别无选择。

    昔年的云七和云丹部落逃出来的少年们,别无选择。

    今时今日的沈彤和燕北郡王同样别无选择。

    “是的,她是这样说的,她说完就走了,像她来时一样,向着天边太阳升起的地方策马而去。之后的许多年里,又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去了丝路,十九个人颠沛流离,历尽苦难,有欢喜,有背叛,有生离死别,也有快意恩仇。从十九个人变成十个,再变成五个,最后只余下我一个人,我的同伴们都死了,而到了最后,我连他们的遗孤也没能保住,我愧对所有人,于是我上了孟家岭,我改了名字,我不再是云二十三,我变成了云不花。”

    他们十九个人,便是昔日的大漠上最有名的马贼飞鹰。

    飞鹰纵横丝路多年,再未踏足燕北,因此,即使云不花做了孟家岭的三当家,也无人知道她的来历。

    飞鹰的人渐渐凋零,云不花带着飞鹰的三名遗孤去了西域,后来她们想从西域经玉门关去往中原,却遇到鞑剌出兵,战乱之中云不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却连那三个孩子的尸体也没有找到。

    她在鞑剌找了一年,最后不得不承认孩子们全都死去战乱。

    云不花心灰意冷,来到了燕北,却又遇上土匪,她虽然受了伤,却也因此萌生了做土匪的念头。

    后来她上了孟家岭,做了三当家。

第三六三章 我们会是姐弟吗?

    “云七十二岁时杀死部落三王子逃了出去,可是当我见到云七的时候,她已经二十来岁。我想像不出她年少时的样子。直到我见到了你”,云不花的目光落到沈彤脸上,她趿鞋下炕,缓步走到沈彤面前,“现在你就在我的面前,看到你,再想到云七,我的心里便涌起一个念头,年少时的云七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你就像年少时的云七!你和云七是一样的人,而他不是。”

    云不花口中的“他”指的是燕北郡王。

    云不花也正看向燕北郡王。

    “说真的,我已经不记得云七的相貌,或者说那天我见到她的时候,根本没有去细看她的五官容貌,多年以后,令我历久弥新的只有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天她说过的话,而有她的气势,这些越来越清晰,反而是她的相貌却越来越模糊。我无法根据五官容貌判断你和云七是否相像,论气质,你和云七并不像,但是她很像,她就是我心目中的少年云七!”

    这一次,云不花口中的“她”指的是沈彤。

    燕北郡王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可是与这失落同时而来的,还有疑惑。

    他想起那日萧韧和他说过的话。

    萧韧怀疑沈彤是他的姐姐......

    “可是云七确实是我娘。”燕北郡王的眼中闪着泪花。

    “那她呢,她......”云不花相信燕北郡王不会骗她,堂堂郡王,燕王的儿子,太祖皇帝的孙儿,决不会随便乱认亲娘的。燕北郡王认云七为母,那么云七肯定就是他的亲娘。

    “我娘过世了。我刚刚满月,家里走水,我娘就和我的孪生姐姐一起去世了。”燕北郡王低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云不花大声说道,她的声音急促而尖利,这一刻她不是云不花,更像是个寻常妇人。

    “为什么不可能?”沈彤和燕北郡王异口同声说道。

    云不花冷笑:“你们以为云七是什么人?她是刀山火海走过来的人,家里走水就能把她烧死?你们小看她了,太小看她了,即使云七真的到了绝境非死不可,她也只会让自己死于刀剑之下,而不是葬身火海,你们不了解云七,云七这样的人就是死,也会死得辉煌壮烈!”

    原来是这样啊。

    沈彤小声嘀咕,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崇拜云七,云七在你心里早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可是云七千真万确只是人,而不是神。

    有的时候,人是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即使不能让自己死得伟大,也要让自己死得其所。

    但是更多的时候,人是无法选择生死的。

    杀手不能,死士不能,前世的沈彤不能,而云七,亦不能。

    沈彤和燕北郡王一前一后从云不花屋里出来,默然无语。

    走到一片太阳地里,燕北郡王才问道:“沈姐姐,我想让云不花为我所用,你看如何?”

    沈彤笑道:“你自己决定吧。”

    “不,云不花是你抓来的,她是你的人。”燕北郡王说道。

    沈彤又笑了,摸摸他的脑袋,说道:“她对云七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你是云七的儿子,你想要招安,她一定会追随,至于我,我没意见。”

    “那好,谢谢沈姐姐,我正好需要一位年龄大一点的女子。”燕北郡王微笑着说道。

    沈彤心中一动,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走的时候,把云不花也带走吧?”

    燕北郡王点点头:“沈姐姐,你发现没有,我们总能想到一块,我想到的事情,你也能想到。我就是这样想的,我想请沈姐姐带着云不花回西安,让她留在宜宽和宜容身边。”

    沈彤叹了口气,她可不认为云不花会答应下来。

    燕北郡王是云七的骨肉,宜宽和宜容两位小郡主可不是。

    刚刚提到两位小郡主,芳菲的信便到了。

    当着燕北郡王的面,沈彤看完书信,她没有说话,把信递给了燕北郡王。

    虽然并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来的,但是沈彤把信给他看,那么这封信的内容一定与他有关系。

    果然,刚刚看了几行,燕北郡王的脸色就变了,喜形不见于颜色的小郡王,脸上却现出悲愤之色。

    他的妹妹们被人欺负,身上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伤得青一块紫一块。

    越往后看,燕北郡王越是心惊。

    芳菲用蒙汗药迷晕了丫鬟婆子,两个妹妹为了相互救助,伤了那些人。

    他的妹妹们竟然反抗了,她们反抗了!

    燕北郡王眼前浮现出那两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他的眼中也都是泪,可是嘴边却浮起了一抹微笑。

    “沈姐姐,宜宽和宜容这么勇敢,她们很勇敢,对吗?”

    “是,她们不但勇敢,也很友爱,她们为了彼此可以拼上性命,她们很了不起。”沈彤夸奖,她想到芳菲可能会鲁莽行事,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两位小郡主会奋起反抗。

    “信上说三堂兄会妥善处置那些人,为了避免惹怒太皇太后,还是会谨慎行事。沈姐姐,写信来的就是你的丫鬟吧,你教出来的人真是能干。”燕北郡王对那个小丫头芳菲是有印象的,可是也只限于那是沈彤的丫鬟而已,却没有想到,如今就是那个小丫头,却保护了自己的两个妹妹。

    “你别夸她了,你若是觉得她能干,下次有机会见到她的时候,赏她几件好玩的东西就行了。”沈彤笑着说道。

    “不要等下次了,沈姐姐回西安的时候,替我带几件东西给她吧。”燕北郡王说道。

    “好啊,我替你记着,等我走的时候会提醒你的。”沈彤也笑道。

    两人的心情晴朗起来,燕北郡王却忽然望向沈彤,他直接了当地说道:“沈姐姐,你应该也知道我还有个孪生姐姐的事了吧。”

    沈彤没有否认,在聪明人面前就不能太装,否则不但会被识穿,而且还会令人起疑。

    “对,我知道。”沈彤说道。

    “七哥在燕北的时候,曾经问过我这件事。沈姐姐,七哥说我们两个长得有些相似,起先我也没有发现,听他说过以后,我自己照过镜子......我们真的很像,区别在于你是女的,而我是男的,所以大家才没有注意吧,沈姐姐,你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你才会留下云不花的性命。”

    “沈姐姐,我们会是姐弟吗?”

第三六四章 姐姐

    沈彤心中恻然。

    她和他,是姐弟吗?

    “有个叫一清的道人,他告诉我,说我的父亲是前朝余孽,姓阎,皇亲国戚;而我的母亲是个歌姬。他与我的父亲有仇,恰好得知我的母亲南下,便找了过去,他去的时候母亲已经病故,他从乳母手中抢走我,给沈氏后人当做替身,由沈太太黄氏养大。”

    说到这里,沈彤苦笑:“后来我找人打听过,却没有打听到前朝有姓阎的皇亲国戚。其实我对自己的出处也不是太在意。”

    燕北郡王却是第一次听说沈彤竟然是被当做沈氏后人养大的,他霍的站起身来,冷笑道:“沈家也配?”

    沈彤微微吃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燕北郡王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无论是面对杨家父子,还是站在众土匪面前,燕北郡王都是谦和如玉,何曾用这样的口吻讲过话?

    “无论如何,若是没有沈家,我可能早在八岁之前就死了。一清道人似是对我的父亲满仇恨,若非我还有用,他一定会对我斩草除根。”

    其实昔日一清道人没有杀她,而是放心地将她交给黄氏,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是女孩子。

    在一清道人眼中,女子不能传宗接代,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待到没有用处的时候,找个深山里的小门小户嫁了,便是对她的恩典。

    一清道人打死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那个襁褓里的小小女婴不但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而且还要了他的性命。

    “沈姐姐,我从未见过亲娘,父王和母妃去世之后,你就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无论我们是否一母同胞,我都把你当成姐姐,你也把我当弟弟好吗?”

    少年期待的目光刚好对上沈彤的眼睛,他在沈彤眼中看到了欢喜。

    这一刻,他知道沈彤会答应他。

    一定会,他能读懂沈彤的眼神,他能猜到沈彤心中所想。

    而沈彤,亦能如此。

    无论他们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他们已经血浓于水。

    “好啊。”沈彤清朗的声音响起,燕北郡王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以后我不叫你沈姐姐了,你又不姓沈,我叫你姐姐,你叫我阿钰好吗?父王和母妃就是叫我阿钰的。”

    燕北郡王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撒娇,父王和母妃去世时他只有五岁,这些年来,五岁之前的事情,他能记起的很少很少。

    他记得父王出征前的那一日,对母妃说:“不要再钰哥儿钰哥儿的叫了,越发显得娇气,以后就叫他阿钰吧。”

    那时他很开心,他不是钰哥儿,他是阿钰了,他长大了。

    小小的他并不知道,那是他和父王的决别。

    他再也没有听到父王唤他阿钰。

    眼中涌起泪水,他倔强地挺直背脊,泪眼婆娑地看着沈彤。

    沈彤鼻子发酸,她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微笑说道:“好啊,阿钰。”

    燕北郡王“啊”的一声大叫,跳到一块大石头上,又从大石头上跳下来,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他有姐姐了,有人叫他阿钰了!

    沈彤惊讶地看着上窜下跳的燕北郡王,怎么不装大人了?这就原形毕露了?

    “姐姐,我在和路友学习射箭,等我的箭法练好了,我给姐姐打只银狐做斗篷吧,保证比你的那件还要好。”

    沈彤忍俊不已,笑着说道:“我那件是萧韧送的,那是他小时候来燕北时打的。”

    “啊?原来是七哥送你的啊......”燕北郡王嘟了嘟嘴,有些小失望,但是很快,他又兴奋起来,“那我就打张和他差不多的皮子送给姐姐做衣裳。”

    沈彤笑道:“你还是先学会射箭吧,上次我见你射了十支,没有一支射到靶上。”

    “姐姐笑话我?我这就去练箭!”小少年羞红了脸,一溜烟地跑了,太丢人了,原来上次练箭时被姐姐看到了。

    沈彤望着他的背影,捧腹大笑。

    有个弟弟真好。

    无论是不是亲弟弟,她都很开心。

    沈彤回到屋里,她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芳菲,她称赞芳菲做得很好,又责备芳菲行事鲁莽,让她好好照顾两位小郡主,按照原先的计划,到达西安后,便请宜宁郡主将两位小郡主接到慈安庄。

    另一封信则是写给萧韧的,收信地址是西安的清水巷萧宅。沈彤估摸着这封信会比萧韧晚到几日。

    她把云不花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萧韧,信写完,想要落款时,沈彤顿了顿,她又在信尾加上了几句话,把她和燕北郡王姐弟相称的事情也告诉了萧韧。

    她在写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在嘀咕:还是把这事告诉他吧,那小孩近来怪怪的,免得他总是看阿钰不顺眼。

    其实萧韧就是在燕北城时看小郡王不顺眼而已,后来他怀疑沈彤和燕北郡王是姐弟之后,看小郡王顺眼多了。

    毕竟是和沈彤长得很像的人,看沈彤顺眼,看燕北郡王就不顺眼,这事好像也很不可思议。

    萧韧收到沈彤来信的时候,刚刚回到西安只有三日。

    一路之上,他快马加鞭,风餐露宿,居然只比周铮一行晚到十日而已。

    宜宽和宜容两位小郡主在秦王府里只住了三日,就跟随宜宁郡主去了慈安庄。

    秦王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两个小姑娘是他的侄女,侄女到了西安不住在王府里,却给打发到庄子里,和孤儿为伍,这件事传扬出去不好听。

    可是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周铮和宜宁郡主说服了他,便是如此,秦王还是让丁侧妃精挑细选了二十多人,送到慈安庄里服侍两位小郡主。

    而从燕北带来的那些人,按照沈彤所说,交给丁侧妃之后,没过多久就因水土不服染上痢疾,送到庄子里治病,最终只有一个丫鬟活了下来,其余人等全都病死了。

    这个丫鬟每个月都会悄悄写封信寄到燕北,信中的小郡主乖巧听话,让她们站着她们不敢坐着,秦王对她们并不重视,到了西安后就打发到慈安庄里,和一群孤儿住在一起......

    而实际上,自从到了西安之后,这个丫鬟便再也没有见过两位小郡主,她也永远也不会见到她们了。

第三六五章 撸猪的六少爷

    也就是这个时候,远在京城的小柴终于有了消息。

    其实小柴的消息有很多,从未中断,比如他还没有踏进京城,就被一个叫阿马的老者拦住了。

    阿马据说是奉了小柴亲爹的命令来的,小柴敢进京城,就打断他的腿。

    小柴一反常态,不哭不闹,他推搡着白老爷,说道:“老东西,该你上场了。”

    白老爷一脸无奈,把阿马拉到一边,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小声嘀咕了好一会儿,然后阿马带着人离开了。

    小柴终究没能踏进京城。

    城外三里有个三里庄,三里庄里家家户户都是开客栈的,当然,这也不能算是客栈,顶多算是客房。

    小柴和白老爷便是住在三里庄的一户人家,包吃包住,还能撸狗撸猪撸毛驴。

    刚刚住进来时,小柴还挺伤心的,他千里迢迢回来,不但不能进家门,连城门都不能进。

    他是亲生的吗?

    一定不是!

    小柴对白老爷说道:“我猜啊一定是我娘给我爹戴了绿帽子生下的我,所以我爹才看我不顺眼,早早把我轰出去,你知道吗?他把我轰走的那年,我才十五岁,十五啊,天理难容啊!”

    白老爷恨不能把耳朵捂住,亲儿子硬生生给亲爹扣上一顶绿帽子,还有比听到这个更容易被杀人灭口的吗?

    没有了。

    于是自从来了三里庄,白老爷就躲着不见小柴,避免再听到小柴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不见就不见吧。

    “他又老又丑,他以为我想见他吗?他既不是花楼里的姐儿,又不是小倌堂子里的哥儿,我见他干嘛?”小柴抱着一只小猪崽,揉啊揉的。

    小猪崽洗得很干净,身上抹了香粉,香喷喷的,这家人就是靠着小猪崽抢生意的,他就是被小猪崽勾引,才住到这家来的。

    阿大和阿小连忙点头称是:“六少爷说得太对了,六少爷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名言,等到小的有了钱,买了房,就把六少爷说的话裱起来挂到墙上。”

    小柴满意了,问道:“好啊,你们什么时候要挂到墙上,提前说一声,我再想几句更好的。”

    阿大抓抓脑袋,一脸谄媚:“六少爷啥时候赏给小的一座宅子,小的就啥时候把您的话裱起来。”

    小柴一巴掌扇了过来,你丫的小坏蛋,六少爷自己都要寄人篱下,还能给你买房?

    做梦去吧。

    正在这时,阿小跑了进来:“六少爷,不好了,阿马爷爷来了。”

    阿大和阿小都是自幼就在国公府里,是家生子,他们认识阿马,阿马和他们的祖父兄弟相称,所以他们当然要管阿马叫爷爷。

    小柴霍的一下站了起来,骂道:“阿马这个老杂毛,还要斩尽杀绝吗?老子都躲到这里来了,他还要穷追不舍。”

    阿马的态度就是老爹的态度,阿马是老爹身边最亲信的人,在国公府里,很多时候,阿马是能够代表老爹的。

    小柴骂完了,就颓然坐下,骂出来痛快多了,接下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应付阿马了。

    阿马还是那副老样子,他进来后给小柴行了礼,恭恭敬敬。

    小柴没有理他,小柴知道阿马行过礼后就要变脸了。

    行礼之前,阿马是阿马;

    行礼之后,阿马就是老爹定国公了。

    果然,阿马恭恭敬敬地行完礼,那张老脸立刻变了。

    “六少爷,国公爷用阿马的嘴对您说几句话,六少爷听好了。”

    小柴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也不知是他捂耳朵的手法不对,还是阿马的声音是魔音,总之,即使他捂住了耳朵,阿马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全都进了他的耳朵。

    “你这个臭小子,又瞎搞些什么。还有老白,也跟着他一起疯。臭小子,你在西安一定见过小七了吧,你看看小七多有出息,小小年纪就立下赫赫战功,你比他还大呢,你和他能比吗?若非你没有用回原本的名字,我就不想再认你了。”

    小柴撇嘴,说得好像你现在认我似的,你若是还认我是你儿子,就让我进京啊。

    “我要进京!”小柴喊道。

    阿马没理他,继续说道:“别以为你把老白带过来,我就能让你进京。军令如山,你不懂吗?我一日没说让你回来,你就不能进京,我已经让人关照了守城门的旗手卫,别说是你,就是你的头发丝,也不能踏进京城。”

    小柴继续撇嘴:“头发丝想要进京,根本不用踏进,一阵风就给吹进来了,还说我读书不好,你这老糊涂不是也一样?”

    阿马的太阳穴动了动,可是却仍然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说你进京是有要事,而且不是要来国公府,老实交待,你来京城究竟为了何事?”

    那天,白老爷和阿马耳语几句,便是告诉阿马,这一次回京城,六少爷不会回国公府,他老白保证,一定会看管好六少爷,就连国公府所在的那条街,也不会踏足半步。

    现在阿马口中所说的这番话,当然不是阿马的话,而是定国公萧长敦的。

    小柴当然也知道。

    他翻个白眼,不屑地说道:“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他说军令如山。既然他知道军令如山,凭什么要让我对他泄密啊?他说的话就是军令,我得到的正式命令反倒不是了?天理何在?”

    阿马被他的话一时绕住,怔怔一刻。

    没等阿马反应过来,小柴便扯着脖子哭喊起来:“祖父啊,我那没有见过面的祖父啊,有人硬逼着你孙子抗令不遵,祖父,你打了一辈子的仗,你说这种人是不是该军法处置,赏他一百军棍啊?”

    阿马终于缓过神来,他给气乐了。

    如果国公爷在这里,怕是不会被气乐的。

    多亏国公爷没在这里,他年纪大了,说不定能被六少爷气出病来。

    六少爷出去闯荡了两年,别的出息没长,倒是学会用军令压人了。

    “六少爷,您既然说了这是军令,那么能否告诉老奴,给您发军令的是哪一位?”阿马问道。

第三六六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

    “我东家的军令!”小柴斩钉截铁。

    阿马无语。

    虽说这两年来,国公爷对六少爷不闻不问,但是六少爷在西安的事,国公爷全都知道。

    六少爷的东家有四位,这四人来历不明。后来国公爷听说七少和这四人关系不错,沈彤还曾经助宜宁郡主守住榆林城,便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还让白老爷和文老爷装糊涂。

    这一次,六少爷的东家们让他回京城,又有什么事呢?

    阿马问过白老爷,白老爷只说六少爷要回京,却不知道六少爷为何会回京。他不会对国公爷说谎,他说不知道,那就确实不知道。

    “那么六少爷可否告诉阿马,您为何要回京呢?”阿马问道。

    小柴白他一眼:“阿马,你说一句国公爷是个老糊涂,我就告诉你。”

    好吧,阿马当然不会说,打死也不会说。

    阿马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他的骡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从这里出去还要走上一阵子才能到村口。

    阿马一边走路,一边想着心事,六少爷太不让人省心了,自从得知他要回京,国公爷就没有睡过安稳觉。

    “阿马爷爷,我想死你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阿马回头一看,一个身子就撞进他的怀里。

    是阿小。

    阿小紧紧抱住阿马,在他怀里闻了闻,无限感慨:“岁月沧桑,时光飞逝,不变的还是阿马爷爷的味道。”

    阿马老脸微红,大老远的赶过来,出了很多汗,这是汗味吧。

    “阿小,你的工钱涨了,这两年来一文不少都交给你爷爷了,你放心吧。”阿马连忙转移话题,他可不想一大把年纪了,还让小孩子议论他身上的汗臭味。

    “我爷爷身体还硬朗吧?”阿小问道。

    他爷爷身体当然硬朗了,离开西安之前还收到爷爷的信,也不知是让哪个酸秀才帮忙写的,之乎者也一大堆没用的话。

    “硬朗,一顿能吃三个大馒头呢。”阿马说道。

    “只吃馒头不吃肉吗?三个大馒头里夹了猪头肉吗?”阿小问道。

    阿马怔了怔,夹猪头肉了吗?他不记得了。

    “好像夹了吧,你爷爷爱吃肉。”阿马只好说道。

    “那他喝汤了吗?不喝汤只吃馒头会噎着吧?”阿小又问。

    阿马心想这孩子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嗦吧,一定是离家太久,太想家了。

    “喝了,喝了一大碗牛肉汤。”阿马顺口说道。

    没想到阿小直摇头:“阿马爷爷一定是记错了,我爷爷不爱吃牛肉,他只喜欢吃猪头肉,尤其喜欢吃猪鼻子。”

    阿马......

    村口,车把式老车和跟班五禾在树下聊天,这时,阿大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老车叔,五禾叔,我想死你们了!”

    老车和五禾都是看着阿大长大的,好久不见,自是高兴。

    “阿大,长高了啊,看来跟着六少爷没有吃苦。”

    阿大一把抱住五禾:“五禾叔,我想吃五禾婶做的熏鱼了。”

    五禾的媳妇是大厨房的,做的一手好熏鱼。

    “等你回到京城,让你婶子做给你吃。”五禾说道。

    阿大放开五禾,又抱住了老车:“老车叔,那年我把小车的手指头咬破了,现在好了吗?”

    小车是老车的儿子。

    老车哈哈大笑:“三年前咬的,早好了。”

    阿大放开老车,再一次抱住了五禾:“五禾叔,我记得你家养了一只猫,它现在好吗?”

    “好,都下小猫了,等你回了京城,送你一只。”五禾笑道。

    阿大放开五禾,再次抱住了老车:“老车叔,你家院子外面那棵枣树结枣了吗?”

    “枣树?我家院子外面没有枣树吧?”老车说道。

    “啊,那是我记错了,是杏树,对吧?”阿大腾出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脑袋,但也只拍了两下就又抱住了老车,像是生怕老车会跑了一样。

    “也没有杏树啊。”老车迷茫了,这孩子一定是太想家了,一定是。

    阿大眨眨眼睛:“那就是苹果树?”

    老车裂嘴,有些不忍心:“好孩子,我家门口就没有树。”

    ......

    待到阿马一行人离开三里庄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半个时辰里,阿大和阿小分别和他们闲话家常,互诉离别之苦,回忆曾经的光辉岁月,拥抱了再拥抱,道别了又道别。

    骡车驶出一里地,阿马忽然皱了皱眉,这时,和他一起坐在车里的五禾伸出手指,指了指车底,阿马心中一动,缓缓摇头。

    三里庄故名思意,距离京城只有三里。

    定国公府的骡车无人盘查,畅通无阻进了城。

    出来半日,三个人全都饿了,阿马道:“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卤煮火烧还不错,咱们先垫垫肚子再回府吧。”

    京城和三里庄不同,带着定国公府标志的骡车停在路边,即使无人看管也不会有人敢偷。

    于是就连车把式老车也放心地进了铺子,三个人要了三大碗卤煮火烧,又要了几个小菜,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这才挺着鼓鼓的肚子上了骡车,回到国公府。

    进了府,阿马径自去见定国公萧长敦。

    定国公没在书房,他站在院墙里面,反剪双手,看着从墙头上探进来的银杏树,默不作声。

    “国公爷。”

    定国公没有回头,他淡淡地问道:“那小子呢?”

    “我们出来的时候,阿大和阿小那两个崽子死缠着我们不放,后来走到半路上,我和五禾都听到车下有动静,想来是六少爷藏在下面,进城后我们去用饭,回来以后五禾钻到车下看了看,六少爷已经不在那里了。”阿马垂手而立。

    定国公嘴角微微勾起,冷笑着说道:“这臭小子倒是长本事了,还能想出这种主意。”

    “是啊”,阿马笑着说道,“六少爷还长了身手呢,要想藏在车底下,不但手上要有力气,脚上也不能松下,四肢一起用力死死扣住底盘才行,从三里庄到京城整整三里路呢,能坚持下来不容易啊。”

    定国公冷哼一声,道:“这倒是难不到他,从小到大,每次他跳墙头出去玩被抓住时,都是让他扒在墙头上挨揍的,这功夫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第三六七章 老少对弈

    “对了,他有没有说来京城有何事?”定国公问道。

    阿马摇头:“六少爷不肯说,只说是他的东家让来的。”

    “他的东家?”定国公在脑海中把小儿子的东家们过了一遍,虽然没有见过这四个人,但是白老爷和文老爷早就将这些人的事情写信告诉他了。

    这四个人不但是儿子的东家,还是他侄儿的朋友。

    当然,如果这四个人不是萧韧的朋友,定国公早就想办法让儿子远离他们了。

    “请世子过来。”定国公沉声说道。

    ......

    两天后,定国公世子萧来见父亲

    “父亲,小六混进了安昌侯府。”萧说道。

    定国公有腰疼的毛病,这会儿正靠着腰枕歪在炕上,听到萧的话,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进了安昌侯府?”定国公反问道。

    “对”,小厮搬来椅子,萧坐下,说道,“昨天他去鱼市和一个叫卖鱼胜的搭上了关系,今天一大早,他就跟着卖鱼胜到安昌侯府送鲜鱼,安昌侯爱喝鱼汤,府里常备鲜鱼,这个卖鱼胜一直做着安昌侯府的生意,每天早上都会给安昌侯府送鱼。”

    “他和卖鱼的搭上了关系?怎么搭上的?那卖鱼胜既然常去安昌侯府,大户人家的规矩自是懂得,怎么还敢随便带生人进府?”定国公不解地问道。

    “这个......”萧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有些为难,他是说还是不说呢,如果说了,老爹会不会气坏身子?

    “你不要摸鼻子了,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你说不出口?”定国公冷冷地说道。

    萧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卖鱼胜和老婆膝下无出,两人做梦都盼着能有孩子。小六才认识他们一天,就认了他们当干爹干娘......”

    定国公果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的儿子随随便便就认了卖鱼的当干爹干娘?

    后面的话萧没敢说出口,他怕老爹受不住。

    小六还告诉卖鱼胜夫妇,他没有爹,渴望父爱......

    定国公抄起背后的腰枕扔到地上,吼道:“你现在就去见安昌侯李永基,问问他,那个不孝子找他什么事!”

    可是萧却没能见到李永基。

    李永基虽然长年累月在家养病,但是按理说,他不会不给定国公世子面子,何况他的长子李冠英和定国公还是八拜之交。

    萧算是他的孙辈。

    接待萧的是安昌侯世子,现任飞鱼卫指挥使李冠中。

    萧素来知道李冠中这个人,若论圆滑,满朝武将就没有人能比得上李冠中的

    当然,如果李冠中不够圆滑,也不会在飞鱼卫指挥使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

    安昌侯府一向都不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和杨家更无太多交集,李冠中靠的是他自己。

    李冠中和萧谈天说地,却没有一句有用的。

    无奈,萧只好问道:“不知李指挥使还记得舍弟萧韫吗?”

    李冠中满脸关切,道:“怎么,他的病好些了吗?”

    自从萧韫离开京城,萧家便对外宣称六少爷身体不好,在家里养病,足不出户。

    李冠中这样一说,萧反而问不下去了,他只好讪讪说道:“他是老来子,养得娇贵,这两年被拘在府里养病,不再出去乱跑,身子倒是好多了。”

    李冠中不动声色,继续和萧客套,萧家那个小六,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天闲着的,调皮捣蛋,永不疲倦。至于生病什么的,恐怕也只有萧家人自己相信吧。

    又寒喧了几句,萧便告辞了。

    送走萧,李冠中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安昌侯正在下棋,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穿着小厮衣裳的少年。

    “你这臭小子,又趁我没看到换棋了吧,我明明记得我的炮不是在这里。”

    “行了,尊老爱幼你不懂吗?我都尊老了,你就不能爱爱幼吗?”

    李冠中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他走进屋来,自己搬了椅子坐在一旁,说道:“父亲,定国公世子走了。”

    坐在安昌侯对面的少年笑出声来:“我就说嘛,我大哥那个死爱面子,只要你们不提,他绝对不会自己捅破窗户纸的。”

    安昌侯嗯了一声,定国公府萧家的人都很端正,即使是当年的萧长厚,虽然张扬不羁,但是言谈举止也有大家风范,若说萧家的异类吗?也就是眼前这个了。

    也不知道萧长敦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小儿子来。

    “好了,已经替你挡住你家的人了,你可以走了。”安昌侯说道。

    “走?你不走,我能走吗?老爷爷,你年纪一大把,就这么糊弄小孩吗?传扬出去你不觉得丢人吗?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你儿子你孙子你家的下人你家的狗也都会替你脸红吧。”小柴一脸不屑。

    “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的?你爹都不敢这样和我讲话。”安昌侯气得把面前的棋子拍在棋盘上。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当然要比我爹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若是比不上我爹,我不是白活了?”小柴振振有辞。

    “说吧,你要怎样才能滚出侯府?”安昌侯问道。

    小柴笑了:“你说呢,当然是你去燕北了,你前脚去燕北,我后脚就从你家出去,你家有什么好的,既没有我家院子大,也没有我家里人多,我都不在我家里待着,干嘛就看上你家了。”

    “燕北?你小子不靠谱,我知道你是不是拿我老人家耍着玩?”

    这也是安昌侯的真实想法,今天定国公府的萧韫忽然来见他,说是让他去教燕北郡王的军队打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他也不会置之不理,他已经派人去打听燕北的消息了。

    只是从京城到燕北路途遥远,那边的消息一时半刻是传不回来的。

    见安昌侯不想再下棋了,小柴索性站起身来:“为老不尊啊,下不过就耍赖,也不知道我东家看上你什么了,非要让你去给燕北郡王练兵。”

    “你说什么,你东家?是你东家让你来的,不是你爹?”安昌侯吃惊不小,虽然萧刚刚来过,可是他还是认为是萧韫在定国公那里听到什么,自做主张跑来见他的。

第三六八章 我是安昌侯

    “当然是我东家”,小柴郑重点头,像是想要彻底绝了安昌侯的念头似的,他又补充道,“我和我家老头子不是一路人,你可千万别误会。”

    安昌侯摸摸胡子,他觉得定国公萧长敦能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

    李冠中低头偷笑,安昌侯干咳一声,李冠中连忙正襟危坐,安昌侯顿觉心情舒畅。

    教儿子这方面,他比定国公要强得多。

    他对小柴说话的口吻也柔和起来,问道:“你的东家是何许人也?他和燕北郡王又有何关系?”

    小柴摇头:“我东家的来历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都很有本事,尤其是那位女东家,比我还要小四五岁......至于他们和燕北郡王的关系,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女东家去了燕北,应该是见过燕北郡王吧,燕北郡王大婚发生的那档子事,我都听说了,你家里有个当飞鱼卫指挥使的儿子,肯定早就知道了吧。我可不知道那位燕北郡王是圆的还是扁的,忽然有一天东家找我过去,让我来请你这尊大神,去燕北给燕北郡王帮忙,我觉得和你们李家也算是有点交情,于是就来了,可你却不肯相信我,我看出来了,你是宁可相信我家老头子,也不会信我了。”

    安昌侯越听面色越是凝重,他不由看向李冠中,李冠中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说道:“最新的消息,燕北王府的两位小郡主已经到了西安。”

    安昌侯也不用人服侍,自己趿了鞋,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捻着胡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小柴看了几眼,就闭上眼睛了,他被安昌侯来来回回转得头晕。

    良久,安昌侯忽然问道:“这些年,那三个孩子过得不好吧。”

    也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的,李冠中看向小柴,见小柴还闭着眼睛,只好说道:“杨大都督只有一个嫡女,他能把女儿嫁与燕北郡王,想来......”

    “想来个屁!你再去好好查查,燕北郡王现在如何了?只知道杨三小姐死了,他去剿匪了,那后来呢?你还坐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查!”

    安昌侯冲着李冠中吼道,倒是把闭着眼睛的小柴给吓了一跳,他揉揉眼睛,天底下当老子的都是一样,说翻脸就翻脸,说骂人就骂人,他是小孩子就算了,李冠中都是半老头子了,也要挨老子的骂,这世道,还有当儿子的活路吗?

    没有。

    生平第一次,小柴羡慕起萧韧来了,小七多有福气,亲爹早死......算了,那是自己二叔,就不羡慕他了,二叔如果还活着,自家老头子的脾气可能还会好一些。

    小柴甩甩脑袋,把注意力集中在安昌侯身上,笑道:“你说的都是废话啊,那个燕北郡王就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孩子,和千金小姐差不多,他提得动刀还是挥得动剑?他去剿匪,那就是去送死,杨勤这会儿在前线正等着他的死讯呢,也不知燕北郡王为何会信任你,你连他的生死都不关心。”

    最后两句话让安昌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说燕北郡王信任我?”他问道。

    “那当然啊,我那位女东家只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如果不是燕北郡王信任你,整日把你挂在嘴边,她怎么会让我来请你的?你以为你很出名吗?连远在西北的小孩子都知道你吗?我告诉你吧,在西安,不,是在整个西北,老百姓们眼里的大英雄是樊家,是蒋家,别说是你们安昌侯府了,就连我们定国公府,也无人提起。”

    这是小柴的亲身感受,当年他被他爹从京城轰出去后,还担心有人认出他是萧家人,可是到了西安才知道,除非他说自己是萧七少的哥哥,否则别人不知道谁是萧家。

    当然,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和萧韧的关系呢,萧韧每次看到他,鼻孔全都扬上天,萧韧不认他,他也不认萧韧,他们两个就是死对头。

    再说,他现在已经不姓萧了,他姓柴。

    安昌侯虽然没有踏足西安,但是他相信小柴的话是真的。

    最近几年,秦王把西北经营得水泼不进,就连神通广大的飞鱼卫也难以探听到那边的消息。

    西北已是秦王的天下。

    那么燕北呢?

    杨勤这个燕北大都督已经坐了八年,燕北百姓是不是也是只认杨勤,而忘记了燕王呢?

    看看燕北郡王的处境就知道了。

    十三岁大婚?

    娶的还是杨勤的嫡女?

    据说燕北郡王体弱多病,十三岁的少年宛如幼儿,这样的身子骨能生儿育女?

    杨家和太皇太后都是想要一个流着杨家血的无知小童吧。

    燕北郡王能够活下来,只是因为当年他还太小,如今渐渐长大,他们就不想让他活了吧。

    “可是他们为何就容不下一个无权无势没有倚仗的小儿呢?”安昌侯自言自语。

    “切,那肯定是因为还有大把的人支持这个小儿啊,这都不明白,你这把岁数白活了。”小柴冷不丁地插嘴。

    安昌侯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没有理会小柴的无理,一双青筋暴起的粗糙大手用力按住小柴的肩头,小柴疼得龇牙咧嘴:“你干啥啊,你要杀人灭口吗?”

    “你给我再说一遍,在燕北还有人支持他,对吧?”安昌侯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小柴使出吃奶的劲儿,才从安昌侯的手中挣脱出来,他跳到三尺开外,喘着粗气说道:“那还用说吗?若是他手里还是只有带去剿匪的那些乌合之众,还用得着让我来请你去练兵吗?你是谁?你再不济也是安昌侯,霄云二十四将的安昌侯。”

    “对,我是安昌侯,我是曾经带着燕王去打仗的安昌侯,小子,别对我没大没小的,燕王第一次上战场,还是我带着他的,就是太祖皇帝健在的时候,也对我大加赞赏,能带兵的将领很多,但是能带着皇子立下战功的可没有几个,我李永基不辱使命!”

    安昌侯扶在后腰上的手,已经变成拳头,重重砸在炕桌上。

    他是安昌侯,他是大齐朝唯一一个在燕北打过胜仗的开国将领。

    虽然他老了,但是还有人记得他。

第三六九章 孩子话

    燕北,白马林。

    沈彤看完信,笑着说道:“这封信是十天前寄出的,那时安昌侯已经悄悄离京,对了,他已经不是安昌侯,而是老安昌侯了。”

    燕北郡王微微吃惊,问道:“他将爵位袭给了儿子?”

    “对,老安昌侯有旧疾,当年在燕北打仗的时候落下的病根,缠、绵病榻多年。”沈彤说道。

    虽然缠、绵病榻多年,可是多年来他也还是安昌侯,显然并没有在活着的时候把爵位传给儿子的打算,但现在他却这样做了。

    燕北郡王起身走到沈彤面前,说道:“姐,老安昌侯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对吧?”

    沈彤点点头:“他不再是侯爷,他已是个不良于行的寻常老者,从此后不会再有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的子孙。”

    “我定不负他。”燕北郡王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彤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道:“等到他来了,我也该走了。”

    “姐......”燕北郡王扁扁嘴,小少年还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比如现在,他就想哭。

    “我会照顾宜宽和宜容的,她们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沈彤安慰他道。

    其实燕北郡王早就想通了,他也希望沈彤能够回西安,燕北是苦寒之地,沈彤在南边长到八岁,后来又去了西安,他虽然没有去过西安,但是他读过很多描写长安景致的诗词,长安四季鲜明,花开似锦,姐姐和妹妹们都是女子,她们本就是要娇养着的,燕北太冷,不适合她们。

    “姐,萧七哥是有本事的人,若是他向你提亲,你就答应他吧。”燕北郡王忽然说道。

    沈彤一怔,她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接着她笑了,揉揉燕北郡王的脑袋,说道:“你这小孩,脑袋里都想些什么,我和萧韧是朋友,肝胆相照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北郡王猫着腰从沈彤的魔爪下挣脱出来,用手指理着被沈彤揉乱了的头发,说道:“姐,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在后宅里长大的,我常常听那些丫鬟们嘀咕这些事,我的直觉告诉我,萧七哥就是喜欢你。”

    沈彤抚额,她当然知道萧韧喜欢她了,谁也不会和讨厌的人肝胆相照吧?

    “我和你这小孩说不清楚,不和你说了。”沈彤无奈地说道。

    “我不是小孩了,我可是差一点就成亲的人。”燕北郡王毫不避讳他险些成亲的事。

    沈彤懒得再和他辩解了,她催促道:“你今天练箭了吗?读兵书了吗?扎马步了吗?”

    这些日子,燕北郡王没有一天是清闲的,没有人要求他,他自己主动学这学那,原本白皙光洁的手掌,现在已经磨出了茧子。

    燕北郡王一溜烟儿地跑了,跑出老远,又转过身来,冲着沈彤说道:“我想好了,等到宜宽宜容长大了,我就从她们里面选一个,嫁给萧七哥!”

    沈彤冲他做个发怒的表情,燕北郡王怪叫一声,跑得更快了。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沈彤笑着摇摇头,小孩子都会崇拜英雄吧,萧韧就是英雄,阿钰不是普通小孩,对英雄谈不上崇拜,只是惺惺相惜,惺惺相惜到想让萧韧做他的姐夫或者妹夫?

    沈彤觉得自己想通了,就是这么回事,真是小孩子的想法啊,宜宽和宜容还那么小,等到她们长到十四五岁要提亲的年龄,萧韧已经二十二、二十三了吧,那岂不是和她前世时遇到他时差不多年龄?

    沈彤算了算,前世她遇到萧韧时,她十八岁,萧韧二十二岁。

    沈彤的脑海里浮现出萧韧冷峻的面容,他没有杀她,因为他知道身为死士,即使她逃走,也会死得更惨。

    行刺皇子,一旦泄露出幕后之人,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那她这个漏网之鱼,自是不能活着。

    想到这里,沈彤猛的一惊。

    是了,她是死士营的,前世她并不知道死士营和后晋小朝廷的关系。

    为什么不知道?

    是她根本没有想到。

    因为死士营是受雇于人的。

    这是当时她就知道的,他们行刺的人有高官,也有富商,甚至还有深宅里的妇孺。

    他们是大齐最贵的杀手,也是最让雇主放心的死士。

    现在想来,死士营不但受雇于不同的雇主,他们还是后晋的杀人工具。

    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晓而已,甚至于有的任务可能就是给后晋做事,而不是受雇于其他人。

    那么行刺周铮呢?

    是后晋的吩咐,还是受雇于人?

    如果是后晋的主张,那么辛五为何又做了太子妃?难道是刺杀不成,改成下嫁了?

    不对,这当中一定还有什么事,是她没有想到的。

    周铮娶的人不是辛五,更不是后晋公主,而是沈氏后人,辛五是做为沈彤嫁给周铮的。

    就如这一世一样,这是一个长远大计,而不是临时起意。

    那么行刺周铮又是怎么回事呢?

    沈彤敲敲自己的头,读书少就是读书少啊,如果她多读些史书,或许就能想到了。

    想到读书,沈彤忍不住勾起嘴角。

    阿钰也不是读书种子。

    起先她还以为是杨家请的西席没有给阿钰打好基础,后来才发现,阿钰读书虽然刻苦,可是和她一样,总也读不好。

    沈彤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以前她还曾经苦恼过,沈家一门书香,小孩子在娘胎里就听着读书声,为什么她读书就这么差呢。

    后来她才明白,不是她没有沈家的遗传,而是她压根儿就不是沈家的人。

    即使她和燕王没有血缘关系,她的父母也不是读书人吧,可能真的都是武夫,她也是。

    沈彤这想一想,立时心情大好,忽然又想起方才燕北郡王说的那些孩子话来,她又想起了萧韧。

    萧韧已经到了西安了,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去边关了?

    自从到了白马林,就连战报也不及时了,更不用说是西北的战报了,她也只是在阿治和芳菲的信里看到几句,也不知萧韧会不会去边关支援樊帼英。

第三七零章 郡王来了

    西北战场的消息不能及时传过来,燕北的亦是。

    好在十天之后,老安昌侯李永基终于来到燕北。

    进了燕北境内,老安昌侯望着这一片黑色的土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转眼二十多年了,上一次他来燕北还是二十年前。

    “老侯爷,咱们是去燕北城吗?”随从问道。

    老安昌侯摇摇头,越发觉得定国公府的那个小儿子不靠谱了。

    萧家小六不靠谱,他那身为飞鱼卫指挥使的儿子也不靠谱,还有他自己,更不靠谱。

    萧六少爷请他来燕北,他就来了。

    他让儿子李冠中打听燕北郡王的消息,得到的消息是离开燕北城时带的二百人,当天就跑光了,大雪连天,燕北郡王带着余下的十几人住在一个叫做靠山屯的村子里,还像搬家一样,搬了半个王府过去。

    “不靠谱,这一看就是障眼法,如果他是住在那个什么靠山屯,何必要让我过来?”老安昌侯冷哼一声,自从出京以后第二十五次骂飞鱼卫,骂飞鱼卫指挥使李冠中,“这群没用的东西,从上到下都是庸材,这么一件小事全都打听不到,还留他们有什么用,养他们还不如养狗!”

    随从默不作声,却在心里小声嘀咕:换成萧六少爷给您当儿子,您是不是就满意了?

    骂得多了,老安昌侯已成习惯,如今进了燕北,他就更想骂人了。

    每日一骂终于结束,毕竟上了年纪,老安昌侯扶着后腰,把另一只手伸过来,随从连忙送上水袋子,老安昌侯喝了几口,骂得口干舌燥,这些人就是该骂啊。

    骂了人,喝了水,老安昌侯吐出一口浊气。

    随从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问道:“老侯爷,您看咱们是不是也去那个靠山屯看看?”

    “去那里做啥?你们怎么也和那些飞鱼卫一样,都是蠢材!”

    随从噤声,可是不去靠山屯,他们还能去哪里?

    “先找个客栈住下,歇息歇息。”既然不知道要去哪里,那就先住下吧。

    燕北天黑得早,京城里来的人不习惯早睡,老安昌侯正在检查几个随从背书。

    他带了十名随从,十个人每人背一本书,兵书。

    从京城出来,一路之上,这十个人都在背书。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接着是一个粗豪的声音:“请问京城来的李老爷子是不是住在这儿?”

    老安昌侯皱眉,他从京城出来的时候乔装改扮,又有当飞鱼卫的儿子保驾护航,难道还是被人发现行踪了?

    他使个眼色,一名随从问道:“谁啊?”

    “说出俺的名字您老也不认识,有位姓萧的小少爷说,李老爷子来了,俺们算着日子也该到了,这几天就在这边等着,找了几家客栈了,就这家说有操着京城口音的老爷子住下,所以才来问问。”

    老安昌侯的眼睛亮了起来,姓萧的小少爷还能是谁,还不就是定国公家的那个不肖子?

    随从打开一条门缝,外面站着六个人,四个粗壮汉子,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还有一个穿着斗篷戴着风帽,身材短小,夹在几人中间,低着头看不到样貌。

    贴着墙根站着的另外几个随从悄悄抽出藏在身上的刀剑,若是情形不对,他们立刻出手。

    外面只有六个人,其中有小姑娘还有小孩子,而他们有十个,能够跟随老安昌侯出京的人,全都是精挑细选的。

    门敞开,走在前面的中年汉子一眼看到坐在炕上的老人,他抱拳道:“老侯爷,您一路辛苦。”

    老安昌侯皱眉,这人显然是认识自己的,可是他却并不认识这个人。

    “在下许安,早年在京城远远见过老侯爷几次”,许安说到这里,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得知老侯爷来了,郡王爷亲自来接您了。”

    老安昌侯一怔,揉揉眼睛,想把面前的几个人看看清楚,这时,夹在几人中间的孩子快步走到炕前,他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宛若玉雕般的面庞。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小姑娘伸手帮他解下斗篷,他朝着老安昌侯深深一揖。

    “老侯爷,可把您盼来了,我是阿钰。”

    “阿钰?”老安昌侯想起了早已病故的燕王世子周铭。

    “我是周钰,我从未到过京城,所以您没有见过我。”燕北郡王诚恳地说道。

    老安昌侯没有说话,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燕北郡王,他想从燕北郡王脸上找到燕王的影子。

    “像,真像,燕王长得最好的就是鼻子,全都遗传给你了。”

    一旁的沈彤忍俊不已,她听人说过,燕北郡王长得并不像燕王,没想到,老安昌侯居然还说长得真像。

    老人家是真的高兴吧。

    沈彤没有猜错,老安昌侯的确高兴。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燕北郡王会亲自来接他。

    虽然以前没有见过燕北郡王,但是从各种传闻中,他早就在心里给燕北郡王画像了。

    一个瘦得豆芽菜似的小男孩,看人的时候如同受惊的小鹿。

    可是面前的燕北郡王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尽管并不强壮,也太漂亮了一些,可是这孩子眼眸清澈,目光明亮,他的眼中,他的脸上都是自信。

    更何况,他不但活着,而且活得雍容漂亮,没有丝毫的狼狈,站在几个粗壮汉子之中,就如沙砾中的明珠,熠熠生辉。

    “老侯爷,这是我的姐姐,请您过来这件事,就是姐姐姐想到的。”燕北郡王向老安昌侯引荐沈彤。

    “姐姐?”老安昌侯微眯着双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忽然,他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小子口中的东家!那小子就是得了你的命令,从西安跑到京城忽悠我的,对不对?”

    沈彤知道他口中的“那小子”是谁,是小柴。

    “老侯爷说的都对,晚辈沈彤。”沈彤向老安昌侯施礼。

    “你姓沈?”刚刚听燕北郡王叫她姐姐,老安昌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一刹那他还以为燕王府里还有个大女儿。

    “我姐姐只是沈家的养女而已。”燕北郡王大声补充,像是生怕老安昌侯误会,真的把沈彤当成沈家人似的。

    姐姐是他的,这是他的姐姐。

第三七一章 我要跟着您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向白马林而去,老安昌侯这才知道,原来此处距离白马林尚有四百多里。

    燕北郡王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这么远的路,你的身体吃得消?”老安昌侯问道。

    “我在练武,每天都要扎马步,射箭。”

    不说自己是否吃得消,只是告诉老安昌侯,他在练武,他并不是弱不禁风的。

    老安昌侯大悦,谁不喜欢聪明的孩子呢?

    这是一个聪明孩子。

    一进白马林,老安昌侯就吃了一惊,密密麻麻都是人,这些人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裳,有的精神,有的猥琐,有的身强力壮,有的弱不禁风。

    他们不是军人,他们是土匪。

    燕北郡王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安昌侯来了!”

    他说的是“安昌侯”,而不是“老安昌侯”。

    没有人纠正他,更没有人关心这样是否不妥,因为随着他的喊声,山林中爆发出一声声呼喊:“安昌侯!安昌侯!安昌侯!安昌侯!”

    上千人同时呐喊,喊声如雷鸣,如春潮,如千军万马轰鸣而来;喊声在山林中回荡,余音未绝,新音又起,山鸟被惊得飞起,白桦树哗哗作响,似是也要同贺。

    老安昌侯的眼睛已经潮湿,他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那时的他正当壮年,高头大马,勇贯三军。

    他抽出腰间佩刀,高高扬起,阳光透过白桦树枝照在刀尖上,闪闪发光。

    “我李永基回来了!”

    是,他回来了。

    自从太祖驾崩以后,他就是个废人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安昌侯李永基腰疼起来时连坐着都不能,御史们不会因为他不去上朝而弹赅他,皇帝和太皇太后渐渐不记得他。

    他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他只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老头子。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回到燕北,这个创造出他一生辉煌的地方。

    他回来了,他骑在马上,他的手中有刀,他是曾经令老安鞑王恨之入骨的李大将军,他是教导出战神燕王的安昌侯。

    有人为他欢呼,有人为他的到来而激动,这片土地上依然有他的传说,他是李永基。

    他回来了!

    “这里是多少人?”老安昌侯问道。

    燕北郡王看向直抹眼泪的吴胡子和范老黑。

    “老侯爷问你们呢。”他笑着说道。

    吴胡子和范老黑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又是梳头发又是整衣裳,扭扭怩怩地走过来。

    “侯爷,我们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我们这辈子值了,值了!”

    若是当年,这两个人足够挨上二十军棍了,可是今天,老安昌侯只想踹他们两脚。

    “我问你们有多少人马!”他一声暴喝。

    山林中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边。

    吴胡子和范老黑吓了一跳,两人忽然想起萧七在这里时教过他们的那些。

    两人站直身子,挺起胸膛:“末将吴胡子,手下七百五十人,一百二十五匹马。”

    “末将范老黑,手下六百七十二人,八十九匹马!”

    老安昌侯点点头:“带上你们的人,半个时辰后在校场列队!”

    燕北郡王关切地问道:“老侯爷,您还是休息休息吧。”

    “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不用休息”,说道,老安昌侯转身对随从们说道,“拿上我的皑甲。”

    半个时辰后,老安昌侯一身皑甲,手持大刀站在了校场上。

    沈彤和燕北郡王站在远处,望着威风凛凛的老安昌侯,燕北郡王悄声说道:“姐,谢谢你。”

    沈彤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笑道:“老侯爷来了,我就可以走了。”

    说到这里,她伸手去揉燕北郡王的脑袋,燕北郡王连忙双手抱头:“姐,我好不容易才梳好头发。”

    自从来到白马林,燕北郡王身边没有人服侍,梳头发这种事,都是他自己做的。

    沈彤原本想给他找两个丫鬟小厮,或是燕北郡王拒绝了。

    正在这时,许安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沈姑娘,可意儿来了。”

    沈彤笑道:“他还真敢来啊。”

    自从抓了范老大,可意儿就上车去找他爹吕三爷了,前些日子托人带信给许安,说是想来拜会沈彤,许安问过沈彤的意思,沈彤说:他不怕死就过来吧。

    可意儿还真的来了。

    沈彤对燕北郡王说道:“我去见见他,你在这里看练兵吧。”

    天气渐渐暖和了,可是可意儿还是裹着一身的裘皮。

    不过,引起沈彤注意的却不是他,而是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材高挑,细腰长腿,沈彤认识她,她是小翠花。

    “小翠花,你也来了?”沈彤笑着说道。

    可意儿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不是这丫头一天到晚吵着要过来,你以为我会来白马林这个土匪窝吗?”

    沈彤失笑,你爹吕三爷待的地方不也是土匪窝吗?

    小翠花快步走到沈彤面前,自来熟地拉起沈彤的手,说道:“沈姑娘,您一定要收下我,我要跟着您!”

    沈彤怔怔,问道:“你要跟着我?”

    “是啊,我大老远地过来,就是来投奔您的。您也知道,我是不能再回二道里了,别说二道里,我连燕北城也不能回去了,杨家父子若是知道我的下落,他们能给我点天灯,沈姑娘,您不能过河拆桥是吧。”

    一旁的许安沉下脸,喝斥道:“什么过河拆桥,你说的什么话!”

    小翠花吐吐舌头,随即换上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沈姑娘,我不会说话,可是我这颗心却是火热火热的,我就是想要跟着您。”

    “若是你担心杨家父子会报复你,那你就留在这里吧,只是这里条件艰苦,怕你受不了。”沈彤想到燕北郡王身边连个给他洗衣裳的人都没有,小翠花留下也行。

    没想到小翠花却不乐意,她道:“沈姑娘,我是冲着您才来的,我不怕吃苦,您让我干哈都行,可是我就是要跟着您,您留在这里,我就留下,您若是走了,我就跟着您走。我会做饭,会缝衣裳,还会唱曲儿给您听。”

第三七二章 背书

    “那你会说书吗?”沈彤好奇地问道。芳菲和小妹全都喜欢听说书,两人常常逃课去茶楼门口听里面说书。

    “说书?”小翠花怔怔,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我现在还不会,可是我聪明啊,一学就会!沈姑娘您喜欢听说书,我就说给您听。”

    一旁的许安不由失笑,这姑娘是挺聪明的,不对,是机灵。

    可是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路友却揽住许安的肩膀,把他拉到门外。

    “老许,沈姑娘素来敬重你,你去劝她,她一准儿会听。”路友悄悄说道。

    “劝?”许安不解。

    “是啊,那个小翠花是烟花女子,妖里妖气的,若是沈姑娘把她留下,她一准儿会带坏沈姑娘的。”路友煞有介事。

    许安看着他,无奈摇头:“我倒是很想知道能把沈姑娘带坏的人有没有生出来。”

    不,或许早就生出来了,可惜还没有来得及把沈姑娘带坏,就已变成刀下之鬼了。

    “有这么一个丫头也不错,沈姑娘......不容易啊,身边有个解闷儿的人挺好的。”许安说道。

    路友抓抓头,还是不放心,可是很快又想通了:“也是,沈姑娘眼里不容沙子,若是小翠花敢作妖,沈姑娘一刀就把她给宰了。”

    许安懒得理他。

    可意儿临走的时候,对小翠花说道:“小翠花,咱俩毕竟相识一场,你就一点儿也不留恋哥吗?”

    小翠花白他一眼,道:“从今以后我是沈姑娘的人了,是良家女子,是正经人,你若是再对我不三不四,我就告诉沈姑娘。”

    可意儿缩缩脖子,他想起以前在沈彤身边的那个芳菲来了,那就是个小泼妇,最大的本事就是搬出她家姑娘来压她,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

    白马林虽然带个“林”字,却并非平地上的林子,而是山林,山路崎岖,四处林海,初来此处很容易迷失在林海之中,找不到山路。这也是沈彤和燕北郡王把大本营放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许安担心可意儿会到处乱走,便亲自送他离开,走出不远,忽然传来一片山呼之声,把可意儿吓了一跳。他常来山里,这声音虽然很大,但是应该隔得很远,他问许安:“他们在喊什么?”

    许安笑道:“在练兵吧,可能一时兴奋就欢呼起来了。”

    “练兵?郡王爷真的想让他们去打仗?吴胡子这群土匪?”虽然已经帮着燕北郡王做过事了,更知道燕北郡王占了白马林,端了孟家岭,可是他以为燕北郡王就是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受杨勤控制而已。

    剿匪只是幌子,更何谈打仗。

    许安正色问道:“若是以前,吴胡子范老黑这些人,能端了孟家岭吗?”

    可意儿把脑袋摇成了拨郎鼓:“孟老大跺跺脚,就能把吴胡子范老黑吓出尿来。”

    可是吴胡子和范老黑的人,却真的把孟家岭给端了。

    除了是因为有沈彤许安这些能人,吴胡子和范老黑手下的土匪们也不是白给的。

    “是啊,他们的人咋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可意儿想不通,他抚摸着自己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忽然恍然大悟,“该不会是郡王爷让燕北军的人给他们练兵了吧?”

    妈丫,他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呢,燕北郡王不是要躲起来,他是要和杨家叫板,就凭他无父无母的小孩子怎么就敢惹杨家了,一定是还有帮手。

    “算你小子聪明,我和你说啊,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你爹,白马林原有的几百人,加上孟家岭的一千多人,如今都是郡王的嫡系,请了一位大将军来给他们练兵,别说是打土匪了,就是打鞑子都行。”许安低声说道。

    可意儿瞪大了眼睛,这趟白马林没有白来,真没有白来。

    打发了可意儿,沈彤对小翠花说道:“平时我没有什么让人服侍的,你自己找事情做吧,若是没有事情可做,那就去玩吧。”

    小翠花笑道:“姑娘放心,您忙您的,不用理会我。”

    来了一位小姑娘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白马林,吴胡子和范老黑连打带骂,也还是有人跑来伸头探脑。

    但是这些人很快就退得远远的,因为他们知道了,那个小姑娘是跟着沈姑娘的。

    好吧,谁还敢说荤话?谁还敢多看?

    沈姑娘的手段,他们全都见识过。

    老安昌侯听说以后哈哈大笑,他指着一名随从说道:“今天轮到你跟着郡王了。”

    每天都会有一名随从跟在燕北郡王身边,无论是走着还是坐着,也无论燕北郡王是在吃饭还是在练武,这名随从都会在一旁背书。

    对,他在背书,背兵书。

    对此,老安昌侯对沈彤说道:“燕王哪里都好,就是读书不成,否则太祖爷也不会在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就让他跟着我上战场上历练,几个皇子里面,属他读书最差,无论怎么教怎么学,他都比别人差,可是他的武艺却是皇子中最强的,因此太祖爷才早早地让他出来,既然文不成,那就到战场上建功立业。”

    沈彤愕然,不可置信地说道:“燕王读书不行?”

    “是啊,每个人都是各有所长,燕王的长处不在读书上而已。”老安昌侯说道。

    沈彤呵呵干笑,这还真巧了,她读书也不行,嗯,燕北郡王也是。

    “那您让人跟着阿钰背书又是为何?”沈彤问道。

    “燕王虽然武功好,可是战场上不是单打独斗,若想建功立业,不通兵书怎么行?于是我想来想去,就是用的这种笨法子,全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以外,其余的时间里都有人在他身边读兵书。即使他左耳进右耳出,可是听得多了,总能记住,而且不仅记住,他还会开动脑子去想,去琢磨,一来二去,燕王融汇贯通,反倒比那些死记硬背的更懂运用。”

    老安昌侯很是得意,话说当年他想尽办法,无奈之下才用的这种笨法子,没想到却成功了。

    沈彤笑了:“所以您老人家就让人把兵书背给阿钰听?”

    “这世上哪有儿子完完全全不随老子的,来的时候我就担心他好的不随,便随这不好的地方,还真让我说对了,阿钰多聪明一孩子,可就是别沾上书本,还好,我早有准备,你看现在就用上了。”老安昌侯更得意了。

第三七三章 也会这样做

    小翠花可不管这些人敢不敢招惹她,看到一堆人在外头排着长队,小翠花扯住一个小土匪,不,现在是小兵了,问道:“他们在干啥?”

    小兵道:“起名儿啊,老侯爷带来的人里有读书人,可会起名儿呢,胡子爷和黑爷这会儿都有了新名字呢。咱也要排队取个好名字。”

    “你本来叫啥?”小翠花问道。

    “嘿嘿”,小兵摸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娘生我的时候,刚好有条狗跑到我家门口,于是就叫我刘小狗了。”

    “刘小狗?那条狗又不是你爹,不对,我是说你真该改个好名字,对了,吴胡子和范老黑叫啥名了?”小翠花好奇地问道。

    “胡子爷改名叫吴必胜,黑爷改名叫范智勇,多厉害的名字啊,一听就是了不起的人。”小兵羡慕地说道。

    小翠花两眼放光,也不排队,一溜烟儿地跑到队伍的最前面:“我是沈姑娘身边的人,我不用排队了!”

    小兵口中的读书人,是老安昌侯身边的一名随从,他原本就是一位师爷,名叫刘谨。

    看到来人是小翠花,刘谨问道:“翠花姑娘也要起名吗?”

    “是啊是啊,我是被人扔到牙子婆门口的,身上裹着件翠地红花的襁褓,牙子婆就给我起了个翠花的名字。刘先生给我起个好听的名字吧,就像芳菲那么好听的,行不?”小翠花说起话来也像唱曲儿一样,悦耳极了。

    师爷想了想,道:“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姑娘名字里本来也有个翠字,那就叫烟翠,你看如何?”

    “哎哟,还有诗呢,我这名儿是从诗里来的啊,好,真好,我叫烟翠啦!谢谢先生!”

    于是,到了晚上,沈彤便知道小翠花改名叫烟翠了。

    她不由失笑,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叫什么不行啊。

    前世她叫辛六,这一世她叫沈彤,终归都是名字。

    三天之后,可意儿又来了,这一次他没有事先让人带信过来,而是直接来的,结果被在山下巡逻的抓了带了上来。

    “许叔,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替我爹和我叔来当使者的。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你们白马林和我们吕家寨也没打仗啊,是吧?”可意儿一脸苦相。

    许安知道自从绑了杨兰若,可意儿就没敢在燕北城里露面,就连抓范老大也是偷偷摸摸,大多时候,他都在山上避风头。

    他是吕三爷最小的儿子,吕三爷投奔自家亲兄弟,上了吕家寨做了二当家,却把自己在燕北城里打下的江山留给了他。

    吕家在燕北城里经营多年,可意儿也只是上山避避风头,待到风头过去,他还是会回燕北城当他的地头蛇。

    可是他叔和他爹却不行,真若是有一天,白马林的人打到吕家寨......

    再说,无论是名头,还是本事,再或者是比人多,他们吕家比起吴胡子范老黑来,可是强得太多太多了。

    凭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

    若论起给燕北郡王帮忙,他们吕家才是头功。

    吕家派去的那只猴,从杨家手里拿走五千两银票的时候,吴胡子和范老黑还在深山老林里为了抢几块狍子肉打架呢

    许安把可意儿带到老安昌侯面前,可意儿打量着面前的老头,问道:“这位就是给你们练兵的大将军?”

    老安昌侯冷声说道:“老夫不像吗?”

    可意儿干笑:“是不像,老了点儿。”

    他的话音刚落,人已经飞了出去!

    许安从屋外的石头地上把他拎起来,说道:“活该,谁让你乱说话了,沈姑娘见到这位都要客客气气的,你算个球啊。”

    可意儿咧嘴,抱着许安的胳膊:“叔啊,你怎么不提醒我呢,我差点儿被他摔成八瓣儿。”

    待到他再次站到老安昌侯面前时,已经没了刚才的气焰,规矩得像个好孩子。

    “老爷子,我爹以前是闲帮头儿,现在是土匪头儿,我从小就在市井里瞎混,没读过书,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生气,我就是小孩,您缺孙子不?要不,您缺重孙子不?”

    老安昌侯被他气乐了,他忽然想起萧家小六来了。

    他问道:“你来何事?”

    终于说到正题了,可意儿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我们吕家寨有三千人,五百匹马,不是吹的,在整个燕北,我们吕家寨也是数得上的大柳子。您老人家若是不信,就问问吴胡子和范老黑。”

    老安昌侯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摇摇头,道:“人再多也只是土匪,乌合之众。”

    “以后跟着您,跟着郡王爷,您给练练就不是乌合之众了,您说对不?就凭您的本事,难道还担心不能把他们教好吗?您说对不?”可意儿说道。

    老安昌侯反问:“既然你们想要招安,那为何不去投奔杨大都督,边关吃紧,他也缺人。”

    可意儿摇头:“老爷子您是埋汰我们吕家吧,我们吕家一不缺钱,二不缺人,我们够威风了,可是这种威风和跟着燕王不能比,我爹和我叔说了,若是不趁着现在来投奔燕王后人,怕是以后想来都排不上号了。”

    “可是你们口中的燕王后人还是个孩子啊。”老安昌侯说道。

    “燕王爷也是从孩子长起来的,我们都是粗人,别的不会说,就是要个回复,若是郡王爷肯要我们,我们吕家就跟定他了,江湖人有江湖规矩,说一不二;若是郡王爷看不上我们,那就来打我们吧,我们当俘虏,不过说好了,杀降不是英雄好汉。”可意儿振振有辞。

    老安昌侯被他气乐了,道:“告诉你爹,先把小河子打下来,再提招不招安的事吧。”

    可意儿一下子来了精神,欢天喜地走了。

    沈彤刚好遇到下山的可意儿,问明情况,沈彤来见老安昌侯,笑道:“您真让吕家寨去打小河子了。”

    老安昌侯道:“这不是你这丫头出的主意吗?还来问我?”

    沈彤嘻嘻地笑。

    老安昌侯看向沈彤的目光却有些失神,良久,他才说道:“燕王一定也会这样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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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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