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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八九章 缠人

    “美人,美人!”

    耳畔响起香雪的声音,孟美人这才收回思绪,问道:“见到宫外的人了?有没有西安的消息?”

    孟美人口中的西安,当然不是整个西安城,而是她的娘家。

    宫里上上下下都要打点,那点月例根本不够,好在父亲倒也没有忘记她,专门派了一位管事来京城,每隔三个月,便会以香雪家人的身份,悄悄送银子进来。

    她却不知道,这次来的人并不是父亲派来的那名管事。

    香雪嗯了一声,打开包袱,取出两双鞋来。

    看到鞋子,孟美人嘴边溢出笑容,她迫不急待地对香兰道:“快拿剪子来。”

    片刻之后,两双绣鞋便被拆得支离破碎,香兰从里面取出两张银票,满脸欢喜地交给孟美人。

    孟美人展开银票,见两张银票都是五百两的,合计一千两。

    她微微松了口气,在这后宫之中,一千两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以她现在的身份,足够用上半年了。

    自从她进宫以后,家里陆陆续续送进来的银票已有五六千两,只是可惜,这么多的银子花进去,她却还是没能爬上皇帝的龙床。

    香兰手脚麻利地把剪开的鞋子收拾起来,对一帝傻站着的香雪道:“你去拿个火盆烧了,别让人看到。”

    香雪站着没动,冷冷地道:“我怕呛,只会拿到院子里最通风的地方烧,一准儿就让人看到了。”

    香兰气得想要骂人,可是香雪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走了,香兰只好跺跺脚,还是自己去烧了。

    正在这时,一名小内侍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美人美人,万岁爷来了,您快......”

    没等小内侍把话说完,孟美人就从炕上坐了起来,万岁爷来了,万岁爷来了!

    “香雪,快给我梳妆!”她喊道。

    香雪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的喊声,香雪转过身来,道:“你有没有眼力见儿,这会子皇帝正和贵妃娘娘在一起,他说了要见你吗?”

    孟美人一怔,随即身子就软下来,重又倚靠在炕上。

    毛贵妃屋里,打发走身边服侍的人,皇帝坐在炕沿上,对毛贵妃说道:“朕给了你脸面,你答应朕的事何时办到?”

    毛贵妃微微一笑,她的容貌本就娇媚,这一笑之间更是媚态横生,可惜皇帝却似没有看到一般,眼中满满的都是嫌弃和不耐。

    毛贵妃早就习惯了,若是哪天皇帝色迷迷地看着她,她非得以为皇帝被鬼上身了呢。

    她道:“嫔妾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万岁给嫔接一个恩典,让百花班进宫给嫔妾唱唱戏,唉,嫔妾这腿怕是要落下病根了,万岁这般宠爱嫔妾,赏个戏班子给嫔妾解解闷,太皇太后也不会说什么吧,再说了,您日日宿在嫔妾这里,太皇太后只有高兴的份儿。”

    皇帝冷哼,道:“好,朕就答应于你,可若是你把这事办不成,朕决不会放过你。”

    毛贵妃笑得更加娇媚,她道:“嫔妾已经在宫外置办了一处园子,那园子虽然不大,可却是请的苏州的师傅来建的,据说精致绝伦,嫔妾的伯父也称赞了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皇帝的眸子蓦的亮了起来,他连忙问道:“枚卿也称赞过吗?他喜欢?”

    “嫔妾的伯父素有魏晋名士之风,听说他来到那园子的第一天,就赤足散发在园中吟诗呢。”

    皇帝嘴唇微启,脸上露出潮红,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按在心口上,遥想当时的情景,那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他恨不得生出双翅,飞到毛贵妃口中的那座园子。

    次日,毛贵妃没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听说昨天皇帝宿在了月华宫?”其实皇帝还没有走进月华宫的大门,太皇太后就已经知晓了,这后宫里,她不知道的事情可不多,不,是根本就没有。

    皇后垂首道:“是,昨日雨后贵妃在御花园里滑倒摔了一跤,万岁垂怜,便宿在了她宫里。”

    “嗯。”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说起来,还是毛月如这个狐媚子最有手段,皇帝有多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月华宫里的那两个,可还稳妥?”太皇太后口中的“那两个”,指的就是同住在月华宫的孟美人和焦美人。

    皇后依旧低眉垂目,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她们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那位孟美人更是能歌擅舞,说起来孟家和高太妃的娘家还是世交。”

    “哦,哀家想起来了,高太妃提起过她的一个世交的孙女如今也在宫里,瞧瞧哀家这记性,竟然给忘了。”太皇太后说道。

    怎么可能忘了呢?无非是她懒得记起而已。

    太皇太后身边从不缺少乖巧懂事的,这样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那天高太妃只说了一句“在闺中时就有贤名,又乖又孝顺”,太皇太后就懒得再听了。

    后宫里还缺这样的女子吗?

    这样的女子能让皇帝转性吗?

    现在这个时候,最没用的就是这种女子了。

    反倒是毛贵妃那种狐狸精才行。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对皇后说道:“哀家老了,哀家快要等不及了。”

    等不及的是什么?

    皇后心知肚明。

    太皇太后想要一个重孙子,一个小小的,襁褓里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皇帝就可以追随先帝而去了。

    ......

    接下来一连三天,皇帝都是宿在月华宫。

    早朝之上,太皇太后已经坐在珠帘之后,可是龙椅却还是空空如也。

    内侍悄悄过来,低声对太皇太后说道:“万岁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早上万岁爷要出门的时候,毛贵妃从身后抱住万岁爷的龙腰,哭着不让万岁爷离开,万岁爷无奈之下,只好抱着她回到床上......”

    太皇太后眼中现出怒意,但是很快,怒意便一闪而逝。

    皇帝终于匆匆赶了过来,他的脸颊上有个红印子,一看就是女人的口脂留下的。

    当天下午,便传出消息,皇帝召宫外最红的百花班来给贵妃娘娘解闷。

    是啊,贵妃娘娘缠人得紧,皇帝连早朝都迟到了,就差被太皇太后斥责了,只能请个戏班子给贵妃娘娘唱戏了,谁让贵妃娘娘腿脚不便呢,除了在床第间缠着皇帝,也只能听戏了。

第三九零章 红娘子

    百花班是全坤班,从班主到龙套全部都是女子。这两年宫里逢年过节,请的都是百花班。

    百花班的班主名叫红娘子,年轻时在南边是有名的花旦,后来上了年纪,拉起戏班子,一炮而红,从南方红到京城,如今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想要请百花班进府唱戏,要提前三个月交订金。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后,即使是毛贵妃想请她们进宫唱戏,也要提前三五天才行。

    虽说就连太医也说毛贵妃的腿伤没有大碍,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皇帝心疼贵妃,执意让她不要随意走动,因此,皇帝连夜让人在月华宫里搭了戏台,这样一来,毛贵妃在自己的寝宫里就能看戏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对贵妃娘娘的宠爱,这份宠爱即使是死了的林淑妃也比不上,更不用说一直以来都与皇帝相敬如“冰”的皇后了。

    为此,去年才进宫的这些婕妤、美人们艳羡不已,她们的位份低,即使被皇帝看上,也不会有这种宠幸,除非......除非她们能怀上皇子公主的,对,哪怕是公主也好啊,眼下皇帝一个孩子都没有,哪怕是个女儿,也会备受重视。

    当然,这只是这些位份低下的女子们的想法,若是让皇后听到,只会报以冷冷一笑。

    公主?太皇太后要公主有什么用?公主能代替皇帝坐到那把椅子上吗?

    百花班来到月华宫的那日,虽然毛贵妃也给皇后送了请帖,可是皇后没有来。

    皇后善妒嘛!

    早在林淑妃死了的时候,皇后善妒的名声早就传遍朝野,现在林淑妃死了,可是毛贵妃又得宠了,而且圣宠远超当年的林淑妃,皇后当然不会高兴,更加不会去给毛贵妃捧臭脚。

    虽然毛贵妃的父亲毛元玖是吏部尚书,位如宰辅,毛贵妃也能算是半个杨家人。可是比起皇后这位真真正正的杨家人,还是差了一截。

    若论根基,当然是皇后更深后。

    为了巴结毛贵妃而得罪皇后,那不是傻子吗?

    因此,百花班在戏台上唱得热闹,可是台下坐着的却只有月华宫里的三位主子,毛贵妃、孟美人和焦美人。

    其他宫里的嫔妃们都有这样那样不得已的原因,这个肚子疼,那个脑袋疼,总之,一个也没有来。

    毛贵妃翻个白眼,本宫打从心眼里就没想让你们过来。

    可是这件事还是传到皇帝耳中了,皇帝心疼不已,下朝以后连廷议都没有参加,匆匆忙忙回到月华宫,陪着爱妃一起听戏。

    对于朝臣来说,皇帝是否参加廷议并不重要,他只是一个摆设而已,因此,他想去听戏也好,还是大白天就去廷人也罢,没人会说什么。

    但是孟美人和焦美人却很尴尬,她们好不容易见到皇帝了,可是皇帝摆明不想和她们一起听戏,两人连吃几个软钉子,便借口头晕各回各屋了。

    终于,只有皇帝陪着爱妃一起听戏,听着听着,皇帝便抱起爱妃进屋去了,只留百花班的戏子们在台上咿咿呀呀。

    下午的时候,皇帝还在毛贵妃的屋里,除了开始时要过一次水,后来就没有再叫人进去,想来是累极睡了。

    毛贵妃的心腹宫女杨梅出来,通知百花班今天可以回去了,明天再过来。

    次日,皇帝没有早朝。

    直到临近晌午,百花班又来月华宫给毛贵妃唱戏的时候,皇帝才重新出现在人前,这一次他没有继续陪着毛贵妃看戏,而是去了御书房。

    比起前一日,少年天子精神焕发,目光明亮,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明媚春光。

    朝阳宫里,太皇太后冷哼:“让太医院的人去查查皇帝在月华宫里的饮食和熏香,看看有没有给皇帝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不久,太医院的人过来,禀告太皇太后,就连月华宫里扔出来的垃圾也查过,没有任何异样。

    看来,能令皇帝焕然一新的,只有床上的贵妃娘娘了。

    当然,太医院来查月华宫的消息,并没有隐瞒多久,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了次日,皇帝再一次没有早朝的时候,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毛贵妃果然是个狐狸精,她是要把皇帝吃干抹净吗?

    太皇太后送来了补品,皇后自然也跟着送过来了,其他嫔妃见了,虽然不敢也送补品,可也变着花样送东西过来。

    百花班在月华宫里唱了三天戏,皇帝便三天没上早朝。

    夜色阑珊,两条身影闪进一座院落,他们是一男一女,男的相貌平凡,平凡到让人记不住他的样子;女的却妩媚艳丽,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男的就是小董,女的则是红袖招的老板娘招红袖。

    而在这座院子里等待他们的,则是百花班的班主红娘子。

    “人呢?”招红袖没有寒暄,直接问道。

    红娘子指了指身后的月洞门,轻声一笑:“正在里面颠龙倒凤呢。”

    招红袖咂舌:“接连三天,以后那位该不会连屎都憋不住,顺腚流了吧。”

    红娘子笑骂道:“你这张嘴啊,也不骂把你这位小兄弟给吓着。”

    跟在招红袖身后的小董果然已经脸红了,他不由自主地扭扭屁(股),忽然发现两个女人都在看向他,连忙低下头去。

    红娘子和招红袖用帕子掩着嘴吃吃娇笑,可是紧接着,她们便如同两尾鲤鱼般闪进了那道月洞门。

    她们甚至没有告诉小董是跟着一起进去,还是在外面把风。

    因为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些事,红娘子能在这里等着他们,说明毛贵妃放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被制住了。

    此时此刻,月洞门里的人,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走进月洞门,里面是一座精致之极的园子,花木扶疏,潺潺流水围绕着几间精舍。

    红娘子伸手指指透出暖色灯光的精舍,示意那人就在里面。

    招红袖却站住了,她望着那处灯光,冲着红娘子嫣然一笑。

    “红师姐,你在南边混得不错,怎么就想起来京城了?”

    红娘子一怔,随即笑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第三九一章 剑光的尽头

    明月当空,秋虫呢喃,两个女子面对面站着,她们一个是京城里最红戏班子的班主,一个是京城里最大青(楼)的老板娘,她们青春已过,但却依然艳若桃李。

    夜风在耳畔吹过,凉意习习。

    招红袖的眸子如同两点寒星,在夜色中闪烁。

    “红师姐,我们一别经年,我不得不问。”

    红娘子抿嘴笑了:“红袖,我没有想到你这样长情,那男人死了十多年了,你依然没有忘记他。”

    招红袖凄然一笑:“一点念想而已,你呢?”

    “你是为了你的男人,我也是。”红娘子说道。

    招红袖眼中的寒星重又柔和下来,她道:“那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

    她不会告诉红娘子,她为的并非那个男人,而是那个男人的后代梅胜雪。

    红娘子又笑了:“既然你问了,那咱们索性在进去之前谈好条件,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你说呢?红袖。”

    “好啊,不知红师姐有何条件?”招红袖问道。

    “我要人,活人。”红娘子说道。

    招红袖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寒声说道:“我要他死。”

    “瞧瞧,好在咱们提前说了,否则进屋之后,一个要杀一个要拦,岂不是要打起来了。”红娘子娇笑,但是这笑声中却透出了冷意。

    “我一定要让他死。”招红袖没有笑,她一字一字地说道。

    那人必须要死,梅胜雪潜进宫里这么久,原本是要行刺太皇太后,可是别说是杀人了,她连靠近太皇太后的机会也没有。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那就退而求其次,先杀了皇帝再说。

    虽然那时皇帝还是个小孩子,可是降罪梅家的圣旨也是以的名义颁下的,所以皇帝也是罪魁祸首,他一定要死,必须要死。

    “你要杀了他,给梅雅雍报仇?招红袖,你是糊涂了吗?这关他什么事?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红娘子冷笑。

    “你还不是一样?你既然觉得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为何还要抓他?”招红袖反问。

    红娘子道:“这不用你管。”

    话音方落,远处的树影后便闪出两道黑影,箭一般向暖阁而去。

    “你使诈!”招红袖怒道,她上当了,红娘子分明是在这里缠住她,去抓小皇帝的另有其人。

    她呼喝一声:“小董!”

    小董不知何时已在她的身后,红娘子也给吓了一跳,笑道:“哎哟,你这个小狼狗倒是忠心啊。”

    她口中调笑,手上却是不停,一人敌二缠斗起来。

    招红袖原本是想让小董对付红娘子,自己去追那两个人,哪怕那两个人先她一步抓走小皇帝,她也要追过去把小皇帝一刀杀了。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红娘子的武功居然这么高!

    红娘子是唱花旦的,而不是刀马旦,因此,招红袖一直以为,红娘子和她一样,都是半路出家的花拳绣腿。

    可是一交手她才发现,红娘子分明是个高手!

    “你的武功......”她惊愕道。

    “没想到吧,早在你学着如何服侍男人之前,我就开始练武了。”红娘子说道。

    一声尖叫从精舍里传来,那是少年人尖利的声音,接着,一个人被从精舍的窗户里扔了出来,噗通一声,落进小溪里。

    招红袖冲着小董使个眼色,转身朝着精舍的方向跑去,红娘子没有去追,因为她知道,招红袖已经晚了。

    果然,招红袖刚刚跑到精舍前面,就看到那两条黑影跑了出来,其中一个背上驮着一个人。

    “站住!”招红袖大喝一声。

    可是那两个人没有半丝停顿,他们如同两只狸猫,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招红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她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在她面前被人带走!

    她如何向梅胜雪交待啊!

    梅胜雪得知毛贵妃要请百花班进宫唱戏,便看中其中有蹊跷,悄悄传出话来。红娘子这条路子还是她招红袖想出来的,年少时她不但学过歌舞,也学过唱戏,教她唱戏的师傅恰好就是红娘子的师傅。

    她和红娘子从小就认识,她们曾经一度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后来红娘子去了南方,一炮而红,而她也认识了梅雅雍,开了红袖招。

    招红袖气急败坏,直至追出园子,也没有看到那两个人。

    无奈,她只好又回来,红娘子站在精舍前,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但是红娘子背后抵着一柄剑,小董的剑。

    “红师姐,你不把人交出来,今天就不要怪我不念姐妹之情。”招红袖咬牙切齿。

    “红袖,你杀了我也没用啊,你是聪明人,难道看不出来我只是个跑腿的吗?没错,在这件事情上,我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按照毛贵妃的意思,让皇帝假扮成戏班子里的一员,悄悄混出宫来,第二天再跟着戏班子一起进宫。我做的只有这一件事,除此以外,我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本事做。”

    定下这条计策的另有其人,带走小皇帝的也另有其人,红娘子只是整件事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招红袖如同置身冰潭,从头冷到脚。她依然不死心,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与我合作?你根本就用不着和我合作啊!”

    红娘子有些委屈,她娇声说道:“那日你来找我,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我们的计策被你们识破了,所以只能将计就计,让你们也掺和进来了,待到这件事办成了,再把你们一起灭口。”

    红娘子说到“灭口”两个字时,口气还是那么柔和亲切,如同她说要“吃饭”“逛街”一样。

    招红袖吃了一惊,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她大喝一声:“小董,杀了她!”

    剑光闪动,今夜的月光很好,就在一瞬之间,月光与剑光交织在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而那道剑光也同样映入招红袖的眼中,她忽然发现,剑光的尽头并非是红娘子,而是她!

    一切都晚了。

    “为什么?”招红袖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惊愕地喃喃问道。

    一滴清泪从小董眼中滚落,而他手中的剑已插进了招红袖的胸膛。

第三九二章 持剑

    小董持剑,剑尖化作招红袖胸前的一朵红花,红花在风中凋零,黑夜中,那鲜红的点点滴滴,分不清是血还是花瓣。

    招红袖最终还是没能听到小董的答案,她倒下了......

    “没想到啊,招红袖养了你这么一条小狼狗,还真是狼心狗肺。”红娘子抚掌笑道,她的双眸如黑曜石般璀璨。

    小董轻轻一笑,眼中的清泪不知何时已经拭去:“这天下早就变了,霄云二十四将都已化作烟云,更何况区区一个梅雅雍?只有她们还死抱着梅雅雍的灵位不肯松手,即使小皇帝死了,梅雅雍也不能复活,梅家还是没有了,梅胜雪疯了,招红袖也疯了,我还年轻,我不想和她们一起疯。”

    说完,他俯身抱起已经一动不动的招红袖,把她扛在肩上,转身便走。

    “等一等!”身后传来红娘子的声音。

    月光照在红娘子的头顶肩上,她披着一身月华立在水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生得极美,这本应是一副同样极美的图画,可是当小董转过身来时,那本应如凌波仙子般的红娘子,美则美矣,却周身散发出肃杀之气,宛若一尊玉面罗刹!

    小董曾经感受过这种气息,他从刀光剑影中走来,他对这种气息并不陌生,但这却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自幼唱戏的名伶身上。

    这是行走在刀尖之上,日积月累刀不血刃的人才应该拥有的气度。

    “有事吗?”小董沉声问道。

    “如此好身手却屈就在招红袖手下,实在是委屈了,不如跟着我吧。”红娘子说道。

    小董淡淡一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过平凡安静的生活,无论是招红袖,还是你们,我都不想再掺和。”

    红娘子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没有挽留。

    小董再次转身,扛着已经没有温度的招红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江南的确有一位名伶叫做红娘子,但是这位百花班的班主,却绝对不会是那位红娘子。

    走出那座院子,小董一路狂奔,他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他知道如何避开巡城兵马,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回到了他的小窝,这是夹杂在闹市中的一条胡同,即使是夜晚,这里也充斥着各种声音,狗叫声、孩子的哭声、打铁声、磨刀声,还有咿咿呀呀的二胡声,那是卖唱瞎子在练琴。

    小董住的是独门独院,这里的上一任租客是个赌鬼,欠了一身的债,有天晚上,他在这院子里杀死了老婆孩子,然后自己也抹了脖子,血流了一院子,从阳沟里流出去才被发现的。

    小董用很便宜很便宜的价钱把这个小院租下来,他住进来时,屋里和院子里还有没有冲洗干净的血迹。

    白天的时候,小董最爱热闹,可是到了晚上,他便喜欢清静。小董是个好租客,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这条胡同里虽然喧嚣,可是却没有人来他家里串门,就连房东也不登门。

    小董把招红袖放到炕上,刚刚在路上时,他便封住了招红袖的穴道,给她暂时止住了血。

    他给招红袖探探鼻息,又摸摸她的心口,她还活着,只是气息微弱。

    这一剑刺得恰到好处,偏一寸深一寸,招红袖也没命了。

    小董取出一只药箱,动作娴熟地给她处理了伤口,他坐在炕沿上,聚精会神地端详着炕上的女人。

    岁月已经在她的眼角流下了痕迹,失血后的她,苍白憔悴,如同一朵开败的栀子花。

    小董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他从炕洞里拿出一只箱子,箱子精致,如同女人的妆盒。他打开箱子,箱子里果然有一面镜子,除了镜子,还有一只只小瓷盒,这些瓷盒也同样精致,精致得好似女人的胭脂盒。

    他从盒子里挖出一团药膏,对着镜子抹在脸上,又用手帕轻轻擦拭,片刻后,镜子里现出另一张脸......

    三天后,招红袖终于苏醒过来。

    她望着光秃秃的房梁、四周斑驳的墙壁,不知身在何处。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一张似曾相识,不知在哪里见过,却又绝对是陌生人的脸。

    这是一个少年,应该还不到二十岁,朝气蓬勃,目光炯炯。

    招红袖不认识这个少年,但是却又有几分熟悉,应该是见过的吧。

    她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或许这少年也曾经是红袖招的客人吧。

    “咦,你醒了!”少年欢快地说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西北口音,就是那种想说官话,可却说得不伦不类,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从西北来的。

    “我竟然没有死。”伤口很疼,喘气疼,说话更疼,但是招红袖却知道,自己应该是死不了的。

    疼痛让她想起了很多事,她想起那个晚上,想起那道刺进胸口的剑光,想起了小董......

    “你当然不会死啊,你若是死了,我就收不到银子了。”少年咧着嘴在笑,从招红袖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好像都很高兴。

    “我昏迷了多久,这是哪里?”招红袖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昏迷多久了,昨天有人把你送过来的,对了,这里是震远镖局。”少年说道。

    “震远镖局?京城里有这么一个镖局吗?”招红袖问道。

    “京城?你一定是病糊涂了,这里是保定府。”少年说道。

    “保定府?谁把我送来的?”招红袖大吃一惊,她忍不住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她的身体没有力气,非但没有坐起来,反而让她的伤口更痛。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坐到她的身边,说道:“你别乱动,若是你死了,我们这一镖就要赔钱了,赔钱事小,坏了我们震远镖局的名声那可就大了。”

    招红袖懒得听他嗦,问道:“是谁把我送来的?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这是镖局,那她就是他们要保的镖了。

    少年道:“他说他姓董,说是要把你送到广东。”

    “广东?这么远?”招红袖吃了一惊,原来送她来的是小董,是小董......

    “我是京城红袖招的老板娘,我出双倍的价钱,你们把我送回京城。”招红袖沉声说道。

第三九三章 再也见不到的人

    招红袖话音未落,少年就惊慌失措地捂住了她的嘴。

    “姑奶奶,你快别说了,这是要掉脑袋的啊!”少年压低声音说道。

    招红袖唔唔两声,少年用力太猛,她的伤口更疼了。

    少年显然也意识到这个,连忙把手拿开,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又去查看了窗户和门,确认没有人会听到,这才低声说道:“京城出事了,红袖招被查封了,城门已经关了,别说是你,我们现在也进不了京城。”

    “你说什么?红袖招......红袖招......”招红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骇得说不出话来,大口喘息着,脸色更加苍白。

    少年从炕桌上的小瓶子里倒出一颗丹药,塞进招红袖口中。

    招红袖依然在喘息,趁着她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少年对她说道:“早知道你就是招红袖,出多少银子我们也不会押这趟镖。我告诉你吧,你现在是逃犯,保定府里贴着海捕告示,都在捉拿你呢。”

    “......那我红袖招里的人呢?”过了好一会儿,招红袖终于恢复了平静。

    少年道:“你们红袖招不是窑(子)吗?官府抓的是你,又不是你们那里的姑娘,再说,衙门里的大牢可没有养女伎的,想来过不了多久,就把她们放出去了吧。”

    招红袖心中略松,少年说得没错,官府对于青(楼),历来只是查抄,女伎们审过之后,要么让其他青(楼)领走,要么就放出去了。

    “你知道官府为何要抓我吗?”招红袖又问。

    少年道:“告示上没有说,只说要抓你,唉,那告示上的画像可不如你本人长得美,否则我们就认出你来了,肯定不收。”

    “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被通辑的人吗?”招红袖问道。

    “没有啊,只有你一个。”少年说道。

    招红袖的心沉了下去,她是被红娘子陷害了!

    明明掳走小皇帝的是红娘子的人,可是被通辑的人却是她。

    想来是红娘子以为她死了,便把罪名推到她身上,也不知红娘子使的是什么法子,不过百花班素来与高门大户走得近,又有宫里的关系,红娘子想要找个替死鬼也不难。

    只是不知道小董为何把她送到这里来?

    想到小董,招红袖的心就像是被刀尖狠狠扎了一下。

    受到梅家恩惠的不是小董,与她们歃血为盟的也不是小董,而是小董的母亲董婆婆

    董婆婆死后,小董便接替了董婆婆。

    他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

    这些年来,小董一直都默默跟着她。小董没有什么本事,长得也平凡,平时就在街上卖冰糖葫芦。

    招红袖早就知道小董喜欢她,她是风尘女子,即使跟了梅雅雍,也依然迎来送往。

    可是小董什么也没有说过,他从未在红袖招过夜,他甚至连她的手也没有摸过。

    但是招红袖一直都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小董都会追随她......直到那一夜,直到小董的剑刺进她的胸膛。

    泪水在招红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悄悄滑落,她吸吸鼻子,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

    她没有看到,少年眼中那一闪即逝的痛楚。

    “我们何时启程?”招红袖又问。

    “明天。”少年说道。

    “你也是镖师吗?”招红袖问他。

    少年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在这里打杂的,不是镖头师。”

    “原来如此,真是遗憾啊,以后没有机会见到你了。”不知为何,招红袖心中忽然泛起一丝不舍,她也说不清是不舍眼前的少年,还是京城,还是曾经京城里的一切。

    “是啊,再也见不到了。”少年幽幽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招红袖问道。

    “我叫虾头。”少年的脸颊微微泛红,倒真的像一只煮熟的虾头。

    ......

    京城的城门紧闭,飞鱼卫在城中各处搜查,百姓们心惊胆颤,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朝阳宫里,太皇太后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毛贵妃,目光凛冽。

    “你是贵妃,一宫之主,真要让哀家对你动刑吗?”

    毛贵妃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她淡淡地说道:“无妨,若是此时此刻,我肚子里恰好怀了龙脉,动刑之后,倒也一了百了,就是要便宜了西安城里的那位三公子了,听说他十八岁,想来就要成亲了吧,若是太皇太后不着急,过个一年两年,就会有位小公子送进宫里了。”

    西安城里的秦王三公子周铮,燕北的燕北郡王周钰,他们一个十八、一个十三,二人都和皇帝一样,是太祖的亲孙子。

    真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小皇子可以继位,到那时,这皇位真的要便宜他们了,太皇太后和杨家再是强悍,也不能让那把椅子空着吧。

    即使满朝文武皇室宗亲,能够同意不让这二人中的一个继位,但是他们的孩子呢?燕北郡王年幼,又刚刚丧妻,暂时不会另娶,可是周铮的年纪已经到了,随时都能娶妻,即使太皇太后想在宗室中抱个襁褓里的孩子继位,就如毛贵妃所说,这个孩子也轮不到别人,最终还是周铮的孩子。

    “你的肚子有没有怀上还是未知,你就敢用这个来要挟哀家?”太皇太后冷冷地问道。

    毛贵妃嘴角溢出一丝微笑:“若是万岁爷能找回来也就罢了,若是他不想回来了,那嫔妾的肚子就必须要怀上,您说是吧,皇祖母?”

    太皇太后下意识地看一眼坐在下首的皇后,皇后一如往常低眉垂目,她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入定。

    一股怒气涌上来,太皇太后端起面前的茶盏,朝着皇后砸了过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她的位置越来越稳,没有人敢让她生气,她也无需生气。

    可是此时,她怒不可遏!

    因为不知所踪的皇帝,因为面前这个胆敢和她讨价还价的狐媚子!

    可是她的怒火却撒在了皇后身上。

    茶水滚烫,皇后却哼都没哼,热茶溅湿了她身上的衣裳,她站起身来,轻轻抖落沾在衣裳上的茶叶和水珠,声音依旧平和:“皇祖母,我们现在只能留下她,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腹中的孩子?

    她腹中有孩子吗?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皇帝失踪前唯一临幸过的女子;重要的是十月怀胎,她必须要诞下皇子。

    那个孩子是谁生的也不重要,是谁的种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生母一定会是出身高贵的毛贵妃,而他的父亲,当然就是皇帝了。

第三九四章 轮不到我

    千里之外的燕北,大雪纷飞,连绵起伏的群峦银妆素裹,宛若银蛇。

    风雪连天,阻住了两军交锋,燕北军和安鞑军已经休战半个月了。

    可是皑皑白雪却没有阻住京城来的密信,现任安昌侯、飞鱼卫指挥使李冠英的密信已经悄悄送到了燕北。

    燕北郡王合上书信,他抬起头来,看到老安昌侯李永基正目光炯炯看着他。

    有些事情虽然隐密,可是却瞒不住飞鱼卫。

    飞鱼卫是太皇太后的刀,更是太皇太后的眼。

    信上说小皇帝下落不明,之后在一处宅子里发现了翰林院学士毛元枚的尸体,毛元枚是皇帝钦定的主考官,而且还曾因为给皇帝讲书而令太皇太后不喜,后又查出,京城有名的红袖招与此事有关,红袖招已查封,红袖招的老板娘招红袖被其手下所杀,尸体沉于枯井乱石之下,找到时她的脸已经被乱石砸得稀烂,经红袖招的女伎们辨认,正是招红袖无疑。

    太皇太后命人将毛元枚的命根子斩下烤干磨成粉末,令其族人分食;剥下人皮,制成双面鼓,置于府衙门前,日日捶打;其尸身大卸八块,供野狗抢食。

    燕北郡王眉头微蹙,问道:“这个招红袖是替罪羊吧,行事如此缜密,又怎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还有毛元枚,他和皇帝......“

    嗯,小郡王虽然人小鬼大,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太明白。

    老安昌侯干咳一声,毛元枚和小皇帝之间的关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是面对小郡王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觉得连意会也不必了。

    “郡王爷只要知晓毛元枚做出了欺君罔上、祸乱宫闱之事使可。”

    燕北郡王在心里默默决定,他要让人找几本书来看看,老安昌侯不肯说的事,书里一定有,这件事就交给可意儿去办吧,姐姐说可意儿能办其他人不能办的事。

    “除此之外呢,郡王爷有何看法?”老安昌侯又问。

    燕北郡王把信扔进火盆,信纸立刻被火舌吞噬

    “轮不到我。”燕北郡王淡淡说道。

    ......

    西安城外层林尽染,漫山红叶浓墨重彩。

    秦王策马缓步走在林中,紧随其后的是周铮和萧韧。

    一名内侍催马上前,将一封带有特殊标记的密信呈给秦王。

    周铮和萧韧全都认识这个标记,这个标记只在西秦军中使用,代表着密信的最高等级。

    秦王的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容,看到这封信里他的眸光微敛,撕去信上火漆,展开信纸。

    秦王很快把信看完,随手递给周铮,道:“你和小七也看看吧。”

    虽然这二人之前已经听说过小皇帝与毛元枚之间那令人浮想连篇的关系,可是得知小皇帝竟然因为这件事而失踪了,两人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这是女子做的,但肯定不会是那个招红袖,一个风尘女子,顶多是给人顶包的。”周铮说道。

    秦王来了兴趣,问道:“为何你会认为这是女子的手笔?”

    周铮道:“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忍受丈夫放着年轻貌美的妻妾不理,反而迷恋一个又老又猥琐的男人呢?”

    真是的,那个毛元枚,单是想想就觉恶心了,他是怎么钓到小皇帝的?

    秦王又看向萧韧:“小七,你有何看法?”

    萧韧却看向周铮,眼中带着几丝淘气:“属下觉得......觉得三公子应该娶妻生子了。”

    秦王的脸上重又现出笑意,小七居然也会开玩笑了。

    他问向周铮:“你认为呢?”

    周铮摇头:“来不及了,我这边婚事还没有操办,那边的皇后嫔妃就会传出怀上龙种的喜讯,唉,好不容易有个父凭子贵的好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看着周铮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秦王哈哈大笑。

    虽然看似都在说笑,可是秦王对于周铮和萧韧的回答是很满意的,这两个孩子头脑冷静清晰,较之以前,目光更加深远。

    他的确觊觎那个位子,但是那个位子可不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生于皇室,他们从小就知道,什么是步步为营,就连皇帝的失踪,也绝非偶然,就连那个毛元枚之所以能走到皇帝面前,这当中也绝不简单。

    ......

    京城,朝阳宫里。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老护国公杨锋、护国公杨敏,就连因为服食毛元枚命根子粉末而狂吐不止的毛元玖也在。

    只是毛元玖的脸色很不好,眼窝深陷,目光焕散,已没有了往日的炯炯有神。

    太皇太后瞟了他一眼,她恨不得把这对父女生食其肉。

    到了此时此刻,太皇太后若是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就不配坐在这里了。

    这一切都是那个奸妃搞出来的,那个奸妃想当太后想疯了吧,哀家偏不让你如愿,太后是可以追封的。

    太皇太后道:“此事已然如此,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让皇帝回宫。”

    护国公杨敏微微一怔,回宫?若是能够找到皇帝,这件事早就平息了,现在连人影都不见,又何谈回宫一说?

    老护国公杨锋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太皇太后所言极是,只有天子回宫了,接下来的事情才能按部就班走下去。”

    杨敏心头一动,他看向父亲,问道:“父亲,莫不是要让人......”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这里毕竟是在宫里,尽管宫里位置最高的两个女人都是杨家的,可是杨敏依然不敢大意。

    “嗯,就是如此。”杨锋说道。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来看,这事儿就让程儿去办吧,他和皇帝年纪相仿,又自幼一起长大,他最合适。”

    没有人比杨锦程更可靠,所以这件事交给他,是万万不会出差错的。

    毛元玖一直没有说话,他木木呆呆地坐在那里,失魂落魄。

    太皇太后却似早已原谅了他一样,和蔼地问道:“毛尚书,你说呢?”

    毛元玖似是在梦中惊醒,他连连称是,道:“就按太皇太后的意思办吧。”

    “唉,这宫里又要办丧事了,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送了一次又一次,哀家......”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第三九五章 山陵崩

    两天后,京城的城门终于重新开启,紧张了几天的百姓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满朝文武。

    前几天便有小道消息传出来,之所以飞鱼卫倾巢而出,并非是去捉拿什么乱党,而是寻找皇帝,皇帝不见了。

    当然,这只是小道消息,没人承认这消息是他传出来的。

    这个消息虽然隐密,但是毛元枚死后受刑的事却是大张旗鼓的,那张人皮制成的双面鼓就在京兆衙门的大门口,而且听说毛元枚的族人服食了一种肉沫,那肉沫是用毛元枚命根子制成,而且属毛元玖吃的最多,宫里来的太监在一旁监视,他想不吃也不行。

    于是各种猜想便如雨后春笋涌了出来,又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随着城门开启,宫里终于传来了消息,皇帝龙体有恙!

    皇帝病了,所以皇帝才接连多日未上早朝,不管你们信不信,都给我说信!

    至于皇帝得了什么病,外人无从得知,太医院里三缄其口。

    皇帝的这场病来势汹汹,缠绵多日,这让朝臣们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太子,皇帝的父亲,那位做了一辈子的太子,死后才被儿子追封为皇帝的可怜人。

    当年的太子自幼体弱多病,长大后也是缠绵病榻。

    可是当今天子却是蜜罐里泡大的,虽然一直娇养着,可是从小到大也没有传出过生病的消息,印像中,他的龙体一直康健,无论是当皇孙的时候,还是登基为帝之后。

    当然,即使他有病,太皇太后也不会让人知道的。

    他必须要和父亲不同,他必须如太祖皇帝少年时那般身强体壮,只是因为他年纪太小,太皇太后娇惯于他,所以他才没有亲政。

    可是现在,小皇帝终于病倒了,这病说来就来,却没有说走就走。

    虽然皇帝病了,可是宫里却有好消息传了出来。

    到了皇帝病倒的第三个月,宫里终于传出毛贵妃有孕的消息。

    算算日子,就是皇帝生病之前怀上的。

    宫里有专人记录后妃侍寝的时间和次数,这大半年来,皇帝只临幸过毛贵妃,就在皇帝生病之前,还接连多日宿于毛贵妃的月华宫里。

    可喜可贺,在上一次林淑妃的孩子夭折之后,宫里终于又传出了好消息。

    可是这个好消息却没有令病榻上的皇帝好起来,次年的二月初六,山陵崩!

    满城缟素,长街当哭,大齐王朝在短短十几年里,送走了三位帝王。

    月华宫里,在灵柩前哭晕被送回来的毛贵妃缓缓睁开眼睛,她摸摸自己那塞得满满的肚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皇后驾到!”

    毛贵妃坐起身来,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身体已显笨重,看到皇后走进来,她挣扎着给皇后施礼。

    皇后淡淡道:“你带着身子,不必多礼。”

    说着,皇后看向一屋子的宫女内侍,道:“你们都出去吧,本宫心里难受,想和贵妃说几句体己话。”

    待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皇后才道:“你装得有些过头了,五个月的孕妇可没有你这么笨重的。”

    毛贵妃噗哧一笑,问道:“那孩子找好了吗?”

    皇后道:“城外的别院里,如今已经住进了五位杨家的媳妇,个个都和你差不多的月份。”

    毛贵妃脸上的笑容淡去,她的眼里现出一抹悲戚:“唉,又要多出五个冤魂了。”

    无论最终是这五个女子中的哪一个生下的孩子,这五个人都要死。

    至于那些没有选中的孩子,无论男女,他们都是杨家骨肉,虽然没有了亲生母亲,他们也会在父亲和嫡母的羽翼下长大。

    只是苦了他们的生母,她们连妾室都不是,要么是丫鬟,要么是外室,她们就像阳光下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她们从未来过。

    皇后冷冷一笑,面带嘲讽:“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以为生下皇子之后,你还能活下来吗?”

    毛贵妃又笑了,她道:“皇后娘娘,这一切当初咱们不是就想到了吗?别忘了,这个计策里,若是没有了皇后娘娘,单靠嫔妾一人之加,也难以做成,嫔妾的能力又怎比得上皇后娘娘。”

    皇后心中一沉,毛贵妃是在要挟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不用你来提醒。”皇后眼中闪过狠戾之色。

    “唉,嫔妾只是担心皇后娘娘忘记当日你我之间的约定”,说到这里,毛贵妃嘴边的笑容攸的隐去,她的相貌妩媚之极,可是此时此刻,却让人不寒而栗,“皇后娘娘,我不想死,您是皇太后,我这个皇帝生母自然也会被封为太后,只是一定会比您低一级,到那时,您还是高高在上,我还是您面前的嫔妾。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太皇太后也还在你我之上,她是天,你我都是在任她摆弄的流云,她老人家打个喷嚏,我们就烟消云散了,皇后娘娘,您说是吗?“

    皇后咬了咬牙,毛贵妃说得都对,她也不想独自一人面对太皇太后,但是此时,却已经到了必须要面对的时候了。

    正如毛贵妃所言,这件事的确是她和毛贵妃两个人的手笔。

    当初毛贵妃找到她,要与她合作,她答应了。

    隔着身上的孝服,皇后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小臂上,她的小臂上有一道道疤痕,那是她用刀一刀一刀割出来的。

    可是自从皇帝离宫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割过。

    手臂上最后一道伤口已经愈合,只是那些疤痕却永远留在了她的手臂上,那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如同蚯蚓一般盘绕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臂上,就如同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如同那个可恨的男人一样,在她的心上,在她的记忆里,挥之不去,永远令她伤痛。

    “你想让本宫保住你的性命?若是本宫保不住呢?”皇后说道。

    去母留子,这是史上就有的,亲生骨肉尚且如此,更何况,就连太皇太后也知道,毛贵妃压根就没有怀孕,她的肚子是假的,她的龙种也是假的,她的儿子会是杨家的一名婢生子或者外室子!

第三九六章 桔子的异常

    “皇后,你能的。”毛贵妃斜靠在素面大迎枕上,她秀发如云,全身没戴一件首饰,只簪了一朵白色绒花,衬托着一张脂粉未施的脸,别有几分韵致。

    皇帝失踪已久,即使有朝一日重又出现,他也已经不再是皇帝了。

    他已经是个死人。

    毛贵妃和自己一样,是这件事的策划者,她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是高兴的吧。

    可是不知为何,皇后却在毛贵妃眼中看到了悲伤,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悲伤。

    在这一刻,皇后忽然也想留下毛贵妃的性命了,不仅仅是因为她需要一个战友,与她一起面对太皇太后的战友,更重要的,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毛贵妃死了,在这世上,在这宫中,她就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她高高在上,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朋友,甚至连敌人也没有了,那么,就让她留下一个拥有共同秘密的人吧。

    皇后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可是就在她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毛贵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这条命是保住了。

    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够从太皇太后手中保住她的性命,那就只有皇后了。

    而不是她的父亲毛元玖,更不是她的外公和舅舅。

    “来人,把补品端进来!”毛皇后喊道。

    她还要活着,她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她要看着太皇太后死,她要看着小皇帝进宫,她只有十八岁,她风华正茂。

    至于那个连眼角子也没有给过她的男人......

    忘了吧。

    ......

    沈彤是被桔子拍醒的。

    桔子用它那圆润的小肉手一下一下拍在沈彤的脸上,就在桔子快要没有耐心,准备亮出指甲挠过去的时候,沈彤醒了。

    “桔子,我不想早起,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沈彤拽了被子蒙住脑袋,天还没有大亮呢。

    桔子不依,索性喵喵地叫了起来,叫声哀怨缠绵,宛若怨妇,一声连着一声,声声不息。

    这叫声如同魔音,从被子的缝隙里钻进去,沈彤只好捂住耳朵,桔子叫着叫着,发现事情不对,于是它果断跳到被子上面,朝着可能是沈彤脑袋的地方,踩啊踩。

    “好好好,你饶了我吧,我输了。”

    沈彤哭丧着脸,垂头丧气起来,摇摇晃晃打开屋门,走进院子里的厨房。

    炉火封着,但还有余温,煨着一只砂锅,砂锅里是桔子的小鱼米饭。

    沈彤用铲子在砂锅里搅了几下,装了满满一碗,放到庑廊下,无可奈何地说道:“祖宗,您用膳吧。”

    闻言,桔子不紧不慢地在石榴树下如厕,然后优雅地埋好,围着冒着热气的饭碗转了一圈儿,白了沈彤一眼,你就不知道给我吹吹吗?

    沈彤打个哈欠,向屋里走去,她要进屋继续睡觉,每天早上都是这样,都是这样!

    她试过让桔子跟着芳菲去睡,可是桔子不依,所以每天早晨天不亮被叫醒的那个,还是沈彤。

    可是今天,就在沈彤的一只脚迈进门槛的那一刹那,她忽然顿住了。

    她蓦的转身,一只鸟从墙外飞起,而原本蹲在饭碗前的桔子,已经两个起落跳上了墙头,反应之迅速,动作之俐落让沈彤叹为观止,这轻功,就是隐藏市井中的绝代高手啊!

    迄今为止,沈彤上墙还是用爬的,只不过比寻常人爬的快点而已。

    沈彤去了大门口,她的手刚刚放到门栓上,就听到墙外传来桔子愤怒的尖叫声。

    沈彤急忙打开大门,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跑出巷子的背影。

    桔子追了几步,看到她出来,便跳进她的怀里,恨铁不成钢地指责她,你的动作为什么这么慢!

    沈彤看着空荡荡的巷子若有所思,刚刚的那个背影应该是个少年,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而且还有几分熟悉。

    沈彤想到了韩无忌和阿少,他们两个就在隔壁,这背影不是他们,而且桔子和他们都认识,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桔子好像对于陌生人也没有这样的反应吧。

    沈彤看着怀里的桔子,问道:“你认识那人吗?”

    “喵。”

    “你不认识那人?”

    “喵。”

    “那是坏人?”

    “喵。”

    “你是疯猫!”

    “喵。”

    好吧,沈彤无奈。

    江婆子来了之后,沈彤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江婆子,她道:“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留意下桔子,我怀疑它以前可能见过那个人,而且那个人很可能打过它。”

    江婆子笑着说道:“你们都不在的时候,桔子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就连隔壁都不去,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廊下晒太阳,太阳不好时,就在你的被窝里睡觉,有谁会打它啊。”

    沈彤也不明白,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桔子反应这么大。

    皇帝驾崩,西安城里禁了丝竹鼓乐,就连说书的也不说了,芳菲和烟翠百无聊赖,实在没有地方去了,只好跟着沈彤和阿少去池先生那里上课。

    池先生的心情显然很好,他是个性情耿直的读书人,又在军中待了大半辈子,高兴就是高兴,也不掩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因为皇帝死了才高兴,其实沈彤却知道,池先生的高兴来自于毛元枚的死讯。

    毛元枚不但死了,而且死后极惨,三刑加身,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都不多见,可见太皇太后是恨死他了。

    至于是谁杀了毛元枚的,池先生并不关心,总之,那一定是位义士。

    “池先生,您也悠着点儿,免得让人以为您是高兴皇帝死了呢。”沈彤劝道。

    池先生板起脸来,道:“皇帝死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好吧,沈彤觉得自己的提醒真是多余。

    烟翠上了几天课,当她终于学会写自己的新名字和名字出处的那句诗词后,就不听课了,和芳菲小妹一起,给池先生在院子里种花种菜。

    沈彤依然像从前那样,做一个努力刻苦却毫无长进的学生,时不时地羡慕阿少的才学。

    日子流水般过去,夏天刚至,京城里终于传来喜讯,在皇帝大行四个月后,贵妃娘娘诞下一子。

第三九七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国不可一日无君,小皇子刚刚满月便继位了,明年清明之后,正式登基改年号。

    大行皇帝是五岁登基的,而这位小皇帝登基时刚刚满月,连坐不都会,更别说坐到龙椅上了。

    于是太皇太后终于从珠帘后面走到了前面,她抱着小皇帝坐在那张曾经坐过大齐两位帝王的椅子上。

    前朝也曾有过太后垂帘听政的事,可是也只是坐在帘子后面,像这样抱着小皇帝直接坐上龙椅的,太皇太后是第一人。

    虽然小皇帝的襁褓上还缝着麻布,可是西安城里说书的又敲响了醒木。

    这一次说的就是京城里太皇太后抱着小皇帝接受百官三跪九叩的新鲜事。

    “咦,这样一来秦王爷也要进京了吧。”

    “估计要等明年,小皇帝正式登基的时候吧。”

    “唉,如今天底下也只有秦王爷这一位亲王了。”

    “可不是嘛,硕果仅存的一位了。”

    茶楼的二楼包间里,周铮把头从窗子里缩了回来,对坐在对面的萧韧说道:“明年父王必须要进京了。”

    这是躲也躲不过的事。

    太祖皇帝在世时,藩王三年一进京,可是自从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太皇太后便把这个规矩免了,在外的藩王无诏不得进京。

    秦王还是那年哭丧回过京城,也就是在那一次,他和两个儿子就此决别。

    一想到要进京,周铮便没了喝茶听书的兴致。

    小厮惟恐楼下说书的扰了三公子和七少的雅兴,便伸手去关窗子,眼睛无意中向下一看,不由自主“咦”了一声。

    “三公子,七少,沈姑娘在楼下。”

    他的话音刚落,萧韧便把他推开,探头出去,沈彤果然正坐下,她身边还带着芳菲、烟翠和小妹。

    四个小姑娘显然是跑来听书的。

    她尚未及笄,西北这边对于女子的约束向来不是太过严格,受榆林等地的影响,别说像她这样没有及笄的小姑娘,就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不戴幂篱在街上闲逛的比比皆是

    因此,她们几个小姑娘在茶楼里听说书,并没有人引起多少注意。

    身后传来周铮的声音,他对小厮道:“还不下去把沈姑娘请上来。”

    小厮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儿,沈彤带着三个小姑娘走上楼来。

    周铮重新上小二上了茶点,还贴心地给芳菲她们在外面另开了一张桌子,三个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去听书吃点心了。

    萧韧问道:“你以前不爱来这种地方啊。”

    这是实话,沈彤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沈彤笑道:“我是来听说书的。”

    其实来这家茶楼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来听说书的,尤其是最近几日,整个西安城里,也只有这家茶楼的说书先生在讲京里的事。

    萧韧对沈彤说道:“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我原本想明天再告诉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了,你想听哪个?”

    沈彤微笑:“那就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安鞑军终于退兵,燕北大捷。”由于燕北大雪封路的缘故,这场仗停了几个月,燕北粮草充足,而安鞑军却耗不起了,待到雪化后,只打了两仗,便支撑不住,终于退兵了。

    “那么坏消息是不是杨勤被小皇帝嘉奖,又升官了?”沈彤问道。

    萧韧笑道:“嘉奖是嘉奖,可是奖的不是他,而是杨二公子杨锦轩。”

    “啊?那个杨锦轩?”沈彤咧嘴,嫌弃得不成。

    “杨锦轩歼敌八千,当是首功,小皇帝封杨锦轩正二品骁骑大将军。”

    沈彤嘴角咧得更大,那岂不是和蒋双流差不多了,只差一个世袭了。

    当然,杨家有的是祖荫,也不稀罕世袭一个大将军。

    再说,当年蒋家那个绝无仅有的世袭大将军,前提是杀了后晋小皇帝,那是不世之功,杨锦轩歼敌再多,也比不上杀了一个皇帝。

    而且,杨锦轩的功劳,还不是全凭他爹杨勤的一张嘴啊。

    “杨锦轩该不会是要进京面圣了吧?”沈彤忽发奇想。

    萧韧点点头:“又让你给猜对了,小皇帝说杨锦轩功在千秋,功在社稷,恩准杨锦轩进京献俘。”

    进京献俘的人应该是杨勤,可是却改成了杨锦轩,摆明是太皇太后想趁着新帝登基,拉拢和她没有多少情分的杨勤,对于一个父亲而言,给儿子前程比给他加官进爵还能投其所好。

    无疑,太皇太后的这一手,还是能让杨勤感恩戴德的。

    毕竟,在京城杨家眼中,杨勤是他们想要取代却一时半刻不能得偿所愿的人;

    而在太皇太后眼中,杨勤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新帝初登位,朝野动荡,如杨勤这样的人一定要稳住,而且要抓在手掌心里。

    总而言之,在杨勤父子这件事上,老护国公杨锋和太皇太后是存在分岐的,只是这分岐目前来看还无关大局,双方是能够互相体谅的.“好消息就是安鞑军终于退兵,燕北大捷。”由于燕北大雪封路的缘故,这场仗停了几个月,燕北粮草充足,而安鞑军却耗不起了,待到雪化后,只打了两仗,便支撑不住,终于退兵了。

    “那么坏消息是不是杨勤被小皇帝嘉奖,又升官了?”沈彤问道。

    萧韧笑道:“嘉奖是嘉奖,可是奖的不是他,而是杨二公子杨锦轩。”

    “啊?那个杨锦轩?”沈彤咧嘴,嫌弃得不成。

    “杨锦轩歼敌八千,当是首功,小皇帝封杨锦轩正二品骁骑大将军。”

    沈彤嘴角咧得更大,那岂不是和蒋双流差不多了,只差一个世袭了。

    当然,杨家有的是祖荫,也不稀罕世袭一个大将军。

    再说,当年蒋家那个绝无仅有的世袭大将军,前提是杀了后晋小皇帝,那是不世之功,杨锦轩歼敌再多,也比不上杀了一个皇帝。

    而且,杨锦轩的功劳,还不是全凭他爹杨勤的一张嘴啊。

    “杨锦轩该不会是要进京面圣了吧?”沈彤忽发奇想。

    萧韧点点头:“又让你给猜对了,小皇帝说杨锦轩功在千秋,功在社稷,恩准杨锦轩进京献俘。”

第三九八章 一罐金鱼

    亦就是说,杨锦轩要在京城住上一阵子,至少要住到明年清明之后。

    萧韧蹙眉,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沈彤,却恰好看到沈彤眼中那两簇跳动的火焰。

    “彤彤,这里离张家园子不远,小栗子说要去给桔子买几条鱼,不如我们一起去,你带回去喂给它吧。”

    以前桔子还不叫桔子,那时它还没有沦为“流浪猫”被沈彤“收养”,它在萧韧府里就是小栗子照顾它的。

    沈彤不知道张家园子是什么地方,以为是菜市场,小栗子是挺疼桔子的,隔三差五就买些桔子爱吃的送过来,她还在想着杨锦轩的事,便下意识地点点头:“好啊。”

    萧韧起身就走,催促着沈彤:“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走到门口,萧韧转过身来,对一脸茫然的周铮说道:“辛苦你了,一会儿让人把那三个小姑娘送回去。”

    直到萧韧和沈彤走了,周铮才反应过来,恨恨地说道:“张家园子是卖金鱼的,你买金鱼喂猫?”

    沈彤也有点懵了,她看着那一缸缸五彩斑澜的金鱼,问道:“给桔子吃这个?太可惜了吧。”

    萧韧板着脸,说道:“众生平等,鱼当然也平等。”

    沈彤眨眨眼,又眨眨眼。

    “萧韧,你把我诳出来有事吗?"沈彤问道。

    什么买鱼,什么桔子,都是小孩子的借口而已。

    萧韧脸上微微泛红,前面有片树荫,树荫下蹲着两个小孩,他们面前放着一只瓦罐,萧韧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过去,沈彤只好跟上。

    瓦盆里是泥鳅。

    萧韧长长地松了口气,对小孩说道:“全都要了。”

    小孩高兴地把瓦罐连同泥鳅都给了萧韧,接过一串沉甸甸的铜钱,兴高采烈地走了。

    树荫就变成萧韧和沈彤的了。

    萧韧蹲下,沈彤也跟着他蹲下,瓦罐放在身前。

    有人过来看了一眼,问道:“泥鳅怎么卖的?”

    萧韧瞪他一眼,那人吓得缩缩脖子,像见了鬼似的跑了。

    沈彤把下巴埋进臂弯里,笑得肚子疼。

    萧韧很严肃地问道:“彤彤,你想去京城刺杀杨锦轩?”

    沈彤终于止住了笑,她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没有否认:“我是想去京城,但是是否刺杀杨锦轩还没有决定。”

    萧韧道:“杨锦轩是杨勤的左膀右臂,如果他死了,对于杨勤而言会是一个沉重打击。”

    杨勤还有一个儿子,但却是庶子,而且年纪尚幼。

    “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要到京城以后根据实际情况再做决定,毕竟杨锦轩还只是个小角色。”沈彤说道,显然,她虽然还没有决定是否行刺杨锦轩,但是去京城的事却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彤彤,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萧韧沉声说道。

    他是军人,如果是其他地方,他若许还能找个理由一起去,但是京城却不行。

    沈彤微笑:“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她自己?

    萧韧问道:“许安和路友他们呢?或者让云不花陪你一起去吧。”

    如果有他们三个人一起去京城,萧韧就能放下一半的心了。

    沈彤道:“许安和路友是什么来历,我想你早就知道了,他们在京城一露面,恐怕就要被人盯上了。他们跟着我一起去,反而会让我们变成别人的目标。至于云不花,有她陪在宜宽和宜容身边,我才会放心。”

    就是说她要自己一个人去了,顶多是带着芳菲那个笨丫头。

    “不行,我会让人保护宜宽和宜容,你让云不花跟着一起去吧。”萧韧断然说道。

    沈彤觉得,萧韧这孩子的倔脾气又犯了,她笑着说道:“我和云不花并不熟悉,更没有默契,她和我一起去,还不如让芳菲陪着我。”

    嗯,她从一开始就想让芳菲一起去了。

    萧韧有点着急,这么多年了,沈彤虽然一个人做过很多事,可是大多时候,她的身边都有许安和路友他们,可是这一次去京城,沈彤却连许安路友都不带了,虽然萧韧也明白,许安和路友的确不适合去京城,可是真让沈彤一个人去,他的确不放心。

    沈彤想了想,道:“我带韩无忌一起去,那孩子虽然有些执拗,但是做事还是靠谱的。”

    无论是在孟家盯梢,还是跟着她去燕北,韩无忌的表现都还不错。

    萧韧沉默不语,沈彤早就习惯他时而别扭的性子了,岔开话题问道:“这些泥鳅怎么拿回去呢,真是要捧着这只大瓦罐回去吗?”

    萧韧却抬起头来,对沈彤说道:“让大饼跟你一起去,还有江家的人,另外,我再给你找几个人,你不用管他们,他们会与你前后脚进京。”

    沈彤忽然想起,那年萧韧在京城假扮成小乞丐,后来还和她一样混进护国公府当小厮,事情败露后,就是先去一家棺材铺,然后又藏在棺材里离京的。

    那家棺材铺,应该就是秦王的人在京城的联络点。

    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沈彤笑着说道:“好啊,大饼机灵,他跟着我不会拖后腿,我刚刚也想带着江家的人一起去。”

    她挺喜欢大饼的,也喜欢江家的人,大饼能办事,而江家的人,行事合她心意。

    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萧韧捧起那只笨笨丑丑的瓦罐,对沈彤说道:“我给你送回去。”

    于是,那天西安城里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一身锦绣衣袍的萧七少,像捧宝贝似的捧着一瓦罐泥鳅,从张家园子一路走到了书院街。

    这臂力,真不愧是斩杀过鞑子大将军的。

    到了沈家,萧韧把瓦罐交给江婆子,进屋喝了杯茶,便起身告辞。

    沈彤把他送到门口,萧韧忽然站住,他怔怔地看着沈彤。

    沈彤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的脸是脏了吗?”

    “不是......”萧韧嘴角翕翕,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沈彤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彤彤,周铮在议亲,是宁夏卫指挥使刘明智的女儿刘茜雪。”萧韧说道。

    沈彤听说过宁夏卫的刘明智,为了架空秦王,兵部曾经下令让樊帼英丁忧,让刘明智调任榆林卫指挥使,后来这件事最终因为鞑子突然发兵而不了了之。

    只是前世的时候,周铮娶的并不是这位刘大小姐,而是辛五啊。

第三八九章 回来后找你

    “怎么周铮这么早就要议亲啊,不应该啊。”沈彤清楚记得,上一世辛五十八岁时,还在死士营里做死士,她嫁给周铮做太子妃时,应该有二十岁或者二十一岁,周铮比萧韧还要年长一岁,那时差不多是二十五六岁了。

    萧韧失笑,道:“周铮十九了,皇室子弟大多十三四岁就议亲了。”

    的确如此,当年的燕王和秦王都是十五岁大婚,像周铮这样十九岁才议亲的,的确是少数。

    其实沈彤并没有想这么多,她想的是为何这一世周铮要提前议亲,上一世不是这样啊。

    “那为何会是刘大小姐呢?以前没有听说过。”上一世沈彤也没有听说过刘茜雪的名字,就如同她没有听说过宜宁郡主一样。

    萧韧道:“刘明智长年在宁夏,我印像中也就是世子薨逝时,他回过一次西安,别说你没有听说过刘大小姐的名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刘明智的次子早在几年前便战死沙场了。”

    两家议亲的事情,若不是已经是板上钉钉,一般是不会对外说的,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差不多已经成了。

    沈彤笑道:“如果成了,替我恭喜周三公子吧,想来等我从京城回来,也该喝他的喜酒了。”

    “彤彤,等你从京城回来,也该及笄了,你想要什么礼物,等你及笄时我送给你。”萧韧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倒是把沈彤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在说周铮议亲的事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给她送及笄礼了?

    她明年才及笄呢。

    “燕北郡王的生辰是九月初六,你也是那一天吧。”萧韧说道。

    “是九月初六吗?”沈彤心里一酸,原来那年阿钰大婚时,他还不到十三岁,只有十二岁多一点。如果她没有在梅林里遇到两位小郡主,恐怕也不会去插手阿钰的事,那么阿钰已经迎娶了杨兰若,之后会发生什么,沈彤都不敢去想。

    “嗯,我问过他,他是九月初六亥时生的,他的姐姐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萧韧还记得他向燕北郡王问这个的时候,起初还担心燕北郡王不肯说,皇室子弟对生辰八字是有忌讳的,除了至亲,几乎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真正的生辰八字,以免被不怀好意之人加以利用。可是燕北郡王却二话不说就告诉他了。

    燕北郡王的出生时辰则应是云七的丫鬟告诉他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都没有问过他呢。”前世,沈彤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这一世,她起先不知道,后来与黄氏住在一起,也没有问过,而黄氏说过的那个日子,显然并非是她真正的生辰,要么是随口说的,要么就是一清道人把她抱来的日子。

    沈彤自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就没有问别人生辰的习惯了。

    “彤彤,想好了吗?你想要什么礼物,等你及笄时我送给你”,萧韧轻声问道,话一出口,又像是生怕沈彤会误会似的,补充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要及笄了,及笄以后就长大了,我们朋友一场,总要送件像样的礼物给你吧。”

    原来是这样啊,沈彤松了口气,刚刚她想起燕北郡王对她说过的话,还以为萧韧真像燕北郡王所说的那样呢,现在看来,不但是燕北郡王想多了,就连她自己也并点想多了。

    “你太客气了,我也想不起来要什么,不如你给火儿找个漂亮的马鞍子吧,它知道是你送给它的,一定会开心的。”

    火儿最喜欢萧韧了,火儿恨不能天天跟在萧韧身边。

    萧韧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都说了些什么啊,怎么说到后来就变成他要给火儿送礼物了?

    “彤彤,我是说周铮议亲了,他......”萧韧想给自己一巴掌。

    “哦,如果他的亲事成了,我恰好在京城,你就帮我给他送份贺礼吧,等我回来以后再还钱给你。”沈彤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她真是糊涂了,周铮订亲,做为朋友当然要送贺礼了。

    好吧,萧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彤彤,等你从京城回来,我和你谈点事。”萧韧说完,拔腿就走,倒把沈彤给整糊涂了。

    这小孩是怎么了?

    他要和她谈点事?什么事?

    为什么非要从京城回来再谈呢,现在谈不行吗?

    沈彤从门口回到屋里,一拍脑袋,一定是关于定国公府的事。

    定国公府在京城,萧韧虽然不愿意提及,但是血浓于水,定国公府的人毕竟是他的至亲,萧韧一定是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想要等她从京城回来,向她打听定国公府的事。

    沈彤觉得自己猜对了,一定就是这样的,她担心自己会忘了,整个晚上反复默念了几次:到了京城要想办法摸进定国公府看一看。

    沈彤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既然决定去京城,就不会再迟疑。

    接下来的几天,她去了慈安庄,看望了两位小郡主,又叮嘱了云不花。

    之后,她把烟翠和小妹留在西安,又让江婆子的大儿媳过来帮忙。

    十天后,沈彤带上江婆子和芳菲离开了西安,大饼和韩无忌也一起跟着。

    萧韧把她送出城去,火儿恋恋不舍,在追风身上挤来挤去,以至于骑在马背上的沈彤撞在在萧韧身上。

    “对不起。”沈彤狼狈地勒着缰绳,一抬头,却正好迎上萧韧的双眸。

    “彤彤,你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啊,等你从京城回来,我有事要和你谈。”萧韧郑重地说道,他一如既往地板着脸,一脸严肃。

    沈彤连忙点头,她当然记得,她不会忘,她早就决定了,一到京城就让大饼去打听,她自己也要想方设法到定国公府里亲眼看看,回来以后详详细细讲给萧韧听。

    “我记得,不会忘,你等我回来啊,别着急啊。”沈彤安慰他道。

    萧韧心里暖洋洋的,沈彤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吧,嗯,一定是的。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会心的笑容。

第三九零章 一个死人和一群死人

    “将军,娘子回来了!”

    徐世基正和属下议事,闻言为之一震,道:“快请!”

    其实山洞四通八达,说话声能传出很远,根本不用再通传,来人就已经听到了。

    来人一袭红衣,身材高挑,虽然青春已逝,可是却依旧眉目如画,明**人。

    “徐将军,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中气十足啊!”女子爽朗地说道。

    “娘子谬赞,老徐是个粗人,让娘子笑话了,哈哈哈!”徐世基哈哈大笑,眼睛却不由自主向女子身后看去。

    女子微笑,道:“徐将军失望了?”

    徐世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是他素来不是喜欢藏着掖着的人,当年他能为了自己的侄儿弃前程不顾,掀竿而起,韬光养晦几年,脾气平和了几分,但是性情却没有改过。

    “娘子从京城里带回的人呢?”徐世基问道。

    早在大半年之前,他就收到了红娘子得手的消息,红娘子迟迟未归,徐世基并没有多想,风声太紧,红娘子带着皇帝必须要销声匿迹避避风头,如今皇帝大行的消息传遍天下,眼看孝期都要过完了,太皇太后抱着小皇帝坐上了龙椅了,红娘子终于回来了,可是却没有带回应该带的人。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徐将军,当初我去京城的时候,可也没有说过,要把那个人交给你啊。”

    山洞里的气氛忽然就变得压抑起来,只有流水哗哗的声音。

    徐世基一怔,这一刻他想骂娘了,可是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想来,这女子的确从未说过要把皇帝交给他啊。

    可是难道不是吗?难道是他理解错了?那女子说要做就要做票大的,她去京城把皇帝绑了,难道不是绑来交给他的吗?

    徐世基刷的抽出佩刀,与此同时,站立两旁的属下们也拔刀的拔刀,抽剑的抽剑。

    女子只有一个人,就像她来的时候一样,只有一个人。

    她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也如她忽然出现的时候一样。

    徐世基更记得当日这女子走到他面前时,便是如此。

    此时此刻,一个美艳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她冷冷地环顾着他和他的手下,说道:“我说过,我去做那件事是是为了我的男人,我又怎会把人轻易交给你们呢?我的命就在这里,徐世基你若是心有不甘,尽可提刀过来,大不了就是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再死一回又何妨?”

    说着,女子双手一抖,左右手中各执着一把刀。

    徐世基见过她的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使双刀的人就这么奇怪的刀。

    这是两柄完全不同的刀,一柄是常见的刀,另一柄却是弯刀。

    刀不同,出刀和运刀当然也不同,但是这女子却能同时使用两柄不同的刀,且,她出手如同鬼魅。

    徐世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这女子是要和他拼命吗?

    山洞里有几千人,而这女子只有一人,即使她武功绝顶,也难逃一死。

    “娘子,你觉得就凭你,能杀光我们这里的几千个人吗?”徐世基沉声问道。

    “当然不能,但是只凭我一人,却能杀掉你。”女子说道。

    “胡说八道,你动动将军试试!”

    “兄弟们,上!”

    “我早就看这个娘们儿不地道了,大伙一起上!”

    “宰了这娘们儿!”

    没等徐世基开口,属下们便急了,曾经他们都是军人,军营里的粗汉子,嘴里不干不净习惯了,的确也如他们所言,当初就怀疑过这个女子,但是这女子只说她要进京,让徐世基出几个人帮她而已,正如徐世基说的,即使这女子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而他们也随时能将这女子灭口。

    现在这女子回来了,竟然口口声声想要了将军的性命,这就不能忍了。

    徐世基默然不语,他没有阻止,那就是默许了。

    瞬间,女子便被七八个人围了起来,刀剑相撞,格外轻脆。

    女子双刀齐出,宛若一只困在笼中许久的猛兽,徐世基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出手这么狠的,太狠了,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她是不想活了吗?

    明知以一敌众,她就没有用算,而她的出招却没有给自己留半分余地,她在拼命!

    几招之间,已经有人中刀倒地,但却不是那女子,女子还在挥刀,她的身上已经在淌血,可是她没有倒下,围攻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倒下,有人补上去,女子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血流得也越来越多,但是她仍然没有半丝畏缩。

    “住手!”徐世基喝道。

    他的声音瞬间淹没在喊杀声中,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想到他会在此时让住手。

    徐世基挺身过来,他收了刀,徒手走进战团。

    终于有人看到他了,有人停手,有人让出一条路来,徐世基昂首挺胸,他手里没有兵器,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女子。

    女子的眼睛里已经充血,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已经分辨不出那些血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又有人倒下,伤在肋骨,女子目不斜视,这一次她看到了徐世基,手无寸铁的徐世基。

    女子毫不犹豫,手中的弯刀勾住了徐世基的脖子,只要稍一用力,徐世基的头颅和身体就能分离开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世基问出了他一直想要问的话。

    耳边有箭弩拉弓的声音,就在女子身后,无数支箭对准了她。

    只要她手里的弯刀再有所动作,她立刻就能被射成刺猬。

    “你究竟是什么人?”徐世基再次问道。

    “一个死了的人。”女子冷冷地说道。

    “既然已经死了,为何又出现在这里?”徐世基又问。

    “因为你们和我一样,都是死了的人,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我这个死人出现在你们这一群死人面前,又有何不可?”女子淡淡地说道,她浑身浴血,手里的刀上还在滴血,可是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平淡得如同是在闲话家常。

第三九一章 那个女人

    女子说的没有错,徐世基和他的军队早在多年之前就是死人了,他们忽然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在朝廷后来下发的捷报和诋抄里,早就是死人了。

    而这个女子,也是死人,虽然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但是她说她是死人,所有人全都相信。

    她不但是死人,她还是厉鬼,从地狱而来的厉鬼。

    世上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尤其是她还是个女人,哪有这样不怕死的女人,除非她原本就是死人。

    死人不怕死,当然更不会怕痛,死人是没有知觉的,就像这个女子一样。

    这里是青石山,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不但未曾听说过这座山,更加没有想到,青石山里会有一座这么大的山洞。

    贯穿了整座山,绵延数十里,有暗河,有数不清的石乳,有奇形怪状的怪石。

    而在这座山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灭灯师太。

    早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灭灯师太就已经在这里了。

    灭灯师太擅医术,常常会帮他们疗伤治病,山里有瘴气,刚来这里时,很多兄弟病倒了,还有人水土不服一命呜乎,是灭灯师太配药给他们服用,他们才能得以在此安身立命。

    因此,灭灯师太于他们有恩,但是灭灯师太也从不居功,她与他们和睦相处,有事会来帮忙,没事时各不打拢。

    只不过灭灯师太时常离开,每年都会有几个月,灭灯师太会离开青石山,四处云游。

    两年前,灭灯师太带回了这个女子。

    但是他们也只是知道灭灯师太带回来一个女子而已,但是却没有见过。

    灭灯师太和那个女子住在后山的山洞里,要走上七八十里的山路才能过来。

    有一次,有人巡逻的时候,见过灭灯师太带着一个女子,灭灯师太指着天空的飞鸟对女子说:“那是鸟,是侯鸟,春天来时会飞去北方,到了秋天它们就会飞回来了。”

    灭灯师太又指着一株开花的树说:“那是树,树上有花,还有叶,花开后会落下,树叶也会变黄落下,明年再会长出新的叶子。”

    女子只是听着,不说话,眼珠也没有转动,痴痴呆呆。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灭灯师太带回来的是个痴呆的女子。

    但是对于军汉们而言,常年累月躲在山里,连个人影也难以看到,更别说是女人了。如今得知这山里有了女人,还是一个长得不丑的女人,即使知道她是个傻子,这些人心里还有扑腾扑腾有了想法。

    不久之后,有人摸进了灭灯师太住的山洞,但是很快,他又被扔了出来,四肢皆断。

    灭灯师太给那人接骨,留下伤药就走了,什么也没有说。

    这件事传进了徐世基耳中,他让人

    (二十分钟后替换,等我啊)

    女子说的没有错,徐世基和他的军队早在多年之前就是死人了,他们忽然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在朝廷后来下发的捷报和诋抄里,早就是死人了。

    而这个女子,也是死人,虽然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但是她说她是死人,所有人全都相信。

    她不但是死人,她还是厉鬼,从地狱而来的厉鬼。

    世上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尤其是她还是个女人,哪有这样不怕死的女人,除非她原本就是死人。

    死人不怕死,当然更不会怕痛,死人是没有知觉的,就像这个女子一样。

    这里是青石山,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不但未曾听说过这座山,更加没有想到,青石山里会有一座这么大的山洞。

    贯穿了整座山,绵延数十里,有暗河,有数不清的石乳,有奇形怪状的怪石。

    而在这座山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灭灯师太。

    早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灭灯师太就已经在这里了。

    灭灯师太擅医术,常常会帮他们疗伤治病,山里有瘴气,刚来这里时,很多兄弟病倒了,还有人水土不服一命呜乎,是灭灯师太配药给他们服用,他们才能得以在此安身立命。

    因此,灭灯师太于他们有恩,但是灭灯师太也从不居功,她与他们和睦相处,有事会来帮忙,没事时各不打拢。

    只不过灭灯师太时常离开,每年都会有几个月,灭灯师太会离开青石山,四处云游。

    两年前,灭灯师太带回了这个女子。

    但是他们也只是知道灭灯师太带回来一个女子而已,但是却没有见过。

    灭灯师太和那个女子住在后山的山洞里,要走上七八十里的山路才能过来。

    有一次,有人巡逻的时候,见过灭灯师太带着一个女子,灭灯师太指着天空的飞鸟对女子说:“那是鸟,是侯鸟,春天来时会飞去北方,到了秋天它们就会飞回来了。”

    灭灯师太又指着一株开花的树说:“那是树,树上有花,还有叶,花开后会落下,树叶也会变黄落下,明年再会长出新的叶子。”

    女子只是听着,不说话,眼珠也没有转动,痴痴呆呆。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灭灯师太带回来的是个痴呆的女子。

    但是对于军汉们而言,常年累月躲在山里,连个人影也难以看到,更别说是女人了。如今得知这山里有了女人,还是一个长得不丑的女人,即使知道她是个傻子,这些人心里还有扑腾扑腾有了想法。

    不久之后,有人摸进了灭灯师太住的山洞,但是很快,他又被扔了出来,四肢皆断。

    灭灯师太给那人接骨,留下伤药就走了,什么也没有说。

    这件事传进了徐世基耳中,他让人

    知这山里有了女人,还是一个长得不丑的女人,即使知道她是个傻子,这些人心里还有扑腾扑腾有了想法。

    不久之后,有人摸进了灭灯师太住的山洞,但是很快,他又被扔了出来,四肢皆断。

    灭灯师太给那人接骨,留下伤药就走了,什么也没有说。

    这件事传进了徐世基耳中,他让人

第三九二章 哑娘子

    这座山洞里,又有数不清的洞中洞,其中有五个大洞,与主洞以石钟乳相隔。山洞很深,以铁链结铃示警,此时这边的动静,早就传遍整座山洞,四面八方都是人,有人搭弓,有人持刀,杀气腾腾,挥刀霍霍。

    他们的目标只有那个女人,任凭那女人有通天之能,此时也逃不过千刀万剐。

    但是女人的刀却勾住了徐世基的头,无论有多少支箭、多少把刀......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即使这女人下一刻会被剁成肉泥,她也会先割下徐世基的脑袋。

    一定会的。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若非如此,世上怎会有不知痛,不畏死的人呢。

    徐世基也相信。

    他相信女人是敢杀了他的。

    他当然不想死,他用了几年时间,才有了如今的一切,他还有数千兄弟,他绝不能死。

    “娘子,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原本也只是合作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既然不想把皇帝交出来,那就罢了。”

    女子手中的弯刀动了动,却并没有收回,反而加了几分力气。

    徐世基能够清楚感觉到刀锋划破皮肤时的那一抹凉意,他深吸一口气,高声说道:“所有人退后十丈!”

    不愿、不甘,但是人群还是蜂拥着向后退去,女子终于收回了她手中的刀。

    徐世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道:“是我没有及时约束手下,娘子见谅。”

    这两句话是在道歉,可是徐世基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

    下一刻,徐世基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那女子的脸上身上都是血,可是他却看到那女子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她在笑?

    “我没有杀死他们,他们只是受伤。”女子指指地上的人。

    说完,女子竟然转身要走。

    “娘子,请留步!”徐世基在她身后说道。

    女子转过头来,一双妙目闪闪发光。

    徐世基干咳一声,清清嗓子,说道:“请问娘子贵姓?”

    这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

    女子嘴边的笑容更盛,她道:“我既自称是红娘子,那就姓红吧。”

    红娘子,只是她的化名而已,江南有名伶红娘子,年老色衰,郁郁而终。而她,是另一个红娘子,只是世人皆以为,她便是当年的那个红娘子,却不知,那粉墨油彩下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女子翩然而去,带着一身的血,带着她的刀,坦然地穿过人群,走出了山洞。

    徐世基望着她的背影,自嘲一笑,她可以不来的,她可以不回来,她可以不见他,可是她却还是来了,冒着会被杀死的危险,她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要告诉他,她不会把皇帝交给他而已。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无论是好的坏的,她都要给他一个交待。

    “将军,这娘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啊?”属下问道。

    徐世基摇摇头,他让人查过,可是没有查到。

    无论是江湖上,还是风尘中,没有哪个女子能与她对上号,这女人就像是平空出现的,没有过去,没有来历,没有姓名。

    “即使是死人,也应该有个坟头吧。”徐世基失笑。

    女人前脚走出山洞,灭灯师太后脚就来了,她带着药箱,她是来治伤的。

    就像上一回有人想要对那女子图谋不轨时一样,女子把人打伤,灭灯师太来给治伤。

    上一次是徐世基的人失德,徐世基自是理亏;而这一次徐世基的人虽然也有错,但是那女子做的事也不对,因此,徐世基觉得他是有资格多问几句的。

    “请问大师是在哪里遇到那位娘子的?那位娘子可还有亲人?”

    徐世基问得直接,与灭灯师太相交多年,他当然知道如何相处。

    灭灯师太给伤者包扎着伤口,闻言淡淡一笑,道:“她是寄住在深山野寺里的可怜人,贫尼云游至此,与她有缘,便带在身边医治了。”

    “大师给她医治的,可是当初的失魂之症?”初见女子时,她是痴傻的。

    “正是,她是可怜人,无家可归,唉。”灭灯师太说到这里便紧闭了嘴角,显然这不想再说下去了。

    徐世基温声说道:“大师医术高超,竟连失魂症也能医治,在下佩服。”徐世基由衷地说道。

    “阿弥陀佛,将军所言差矣,若非她心中尚有一丝清明,贫尼也束手无策。”

    灭灯师太是医者,同时也是出家人。

    女子跟在她身边的两年里,女子从未与她说话,她看到什么,就把什么指给那女子看,清风、春雨、飞雪、鸟兽。起初女子宛若石像,木然不语,就连眼睛里也没有光彩。

    忽有一日,灭灯师太带着她行走在山林之间,偶遇一只死去的鸟雀,灭灯师太将鸟雀掩埋,为之颂经超度。

    女子忽然开口:“你念经,它能活过来吗?”

    灭灯师太微笑:“虽不能活,却能往生,转世再来这世上。”

    女子又问:“那你再念一遍,让我的孩子活过来。”

    灭灯师太心中诧异,山寺里的僧人曾经告诉她,这女子在那里已有十余年,神志不清,亦从不开口讲话。山寺偏僻,没有香火供奉,僧人要下田劳作,这女子力大,一人顶三人,劈柴、磨粮、耕田,因此,寺中僧人更加善待于她,称她为哑娘。

    灭灯师太看出她的痴傻是后天所致,因此将她带在身边,只是想要给她医治痴傻之症,却没有想到这女子竟然开口讲话了。

    灭灯师太没有迟疑,她遂盘膝端坐,连念三遍往生咒。

    女子大喜,磕头不止,说道:“原来还有这般神奇的经文,我的孩子能往生了,能往生了。”

    说完,她竟然向着山林深处跑去,欢愉之极。

    灭灯师太在山林里找了两日,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林中有瘴气,还有野兽,有蛇,灭灯师太担心女子安危,夜不能寐。

    没有想到,到了第三天,女子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是这女子竟像是换了一个人,她目光明亮,神态安详,再没有昔日的痴傻呆滞。

第三九三章 何处来,何处去

    灭灯师太包扎好最后一个伤者,缓步走出山洞。

    她走了整整一天,到了深夜才回到她和哑娘子住的地方。

    哑娘子应是不会回来了吧。

    只是出乎灭灯师太的意料,夜空之下,哑娘子盘膝坐在洞外的青石上,掌心朝天,正在打坐。

    “阿弥陀佛。”灭灯师太念了一句佛号。

    哑娘子缓缓睁开双目,一双晶亮的眸子璀璨如夜空星斗。

    “大师,您回来了。”哑娘子起身,恭敬施礼。

    山洞里有饭有菜,都是哑娘子做的。

    吃完饭,灭灯师太问道:“你明日要走吗?”

    哑娘子点点头:“明天我就走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大师了。”

    这一次她回来,除了给徐世基一个交待,还有就是向灭灯师太告别。

    “若是有缘,总能见到。”灭灯师太微笑说道。

    “那我们一定还能见到,大师与我本就是有缘人。”哑娘子说道。

    灭灯师太端详着她,忽然说道:“你不应是孤独之人。”

    灭灯师太犹还记得,女子刚刚恢复神志时,曾经让自己给她的儿女念经超度。

    儿女双亡,这是孤苦之命。

    而她在这女子脸上,却没有看到这些,这女子虽然不是福厚之人,可是却不应该连儿女也没有。

    哑娘子凄然一笑,道:“我生来便不知父母何人,出嫁又不知夫君何人,儿女双亡不知害死他们的是何人,十余年里,我甚至不知自己是何人。大师,我这样的人难道还不是狐独之人吗?”

    灭灯师太一时无语,她一个人呆久了,不擅言辞,更不会像那些大寺院里的僧尼一般用佛法渡人。

    灭灯师太转身走到一块石头后面,很快,她取出一只匣子。

    “这里是各种药,有治伤的还有补气的,你带上吧。”灭灯师太说道。

    哑娘子郑重谢过,灭灯师太盘膝而坐,她也坐到灭灯师太身边,就这样,两个人一言不发坐到了天亮。

    阳光透过参差的树木,把洞口照得一片明亮。

    灭灯师太缓缓睁开双眼,那女子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灭灯师太双手合什,却没有颂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与这女子的缘法不仅与此,就如同她在山寺里初见哑娘子时,心头闪过的那抹亮光。

    灭灯师太不知道哑娘子去了何方,正如她不知道哑娘子是从哪里来。

    清晨,巡山兵士前来禀告,那个女子正在出山。

    青石山陡峭难行,

    ......

    (下面的二十分钟后替换,等我啊)

    灭灯师太包扎好最后一个伤者,缓步走出山洞。

    她走了整整一天,到了深夜才回到她和哑娘子住的地方。

    哑娘子应是不会回来了吧。

    只是出乎灭灯师太的意料,夜空之下,哑娘子盘膝坐在洞外的青石上,掌心朝天,正在打坐。

    “阿弥陀佛。”灭灯师太念了一句佛号。

    哑娘子缓缓睁开双目,一双晶亮的眸子璀璨如夜空星斗。

    “大师,您回来了。”哑娘子起身,恭敬施礼。

    山洞里有饭有菜,都是哑娘子做的。

    吃完饭,灭灯师太问道:“你明日要走吗?”

    哑娘子点点头:“明天我就走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大师了。”

    这一次她回来,除了给徐世基一个交待,还有就是向灭灯师太告别。

    “若是有缘,总能见到。”灭灯师太微笑说道。

    “那我们一定还能见到,大师与我本就是有缘人。”哑娘子说道。

    灭灯师太端详着她,忽然说道:“你不应是孤独之人。”

    灭灯师太犹还记得,女子刚刚恢复神志时,曾经让自己给她的儿女念经超度。

    儿女双亡,这是孤苦之命。

    而她在这女子脸上,却没有看到这些,这女子虽然不是福厚之人,可是却不应该连儿女也没有。

    哑娘子凄然一笑,道:“我生来便不知父母何人,出嫁又不知夫君何人,儿女双亡不知害死他们的是何人,十余年里,我甚至不知自己是何人。大师,我这样的人难道还不是狐独之人吗?”

    灭灯师太一时无语,她一个人呆久了,不擅言辞,更不会像那些大寺院里的僧尼一般用佛法渡人。

    灭灯师太转身走到一块石头后面,很快,她取出一只匣子。

    “这里是各种药,有治伤的还有补气的,你带上吧。”灭灯师太说道。

    哑娘子郑重谢过,灭灯师太盘膝而坐,她也坐到灭灯师太身边,就这样,两个人一言不发坐到了天亮。

    阳光透过参差的树木,把洞口照得一片明亮。

    灭灯师太缓缓睁开双眼,那女子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灭灯师太双手合什,却没有颂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与这女子的缘法不仅与此,就如同她在山寺里初见哑娘子时,心头闪过的那抹亮光。

    灭灯师太不知道哑娘子去了何方,正如她不知道哑娘子是从哪里来。

    清晨,巡山兵士前来禀告,那个女子正在出山。

    青石山陡峭难行,

    吃完饭,灭灯师太问道:“你明日要走吗?”

    哑娘子点点头:“明天我就走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大师了。”

    这一次她回来,除了给徐世基一个交待,还有就是向灭灯师太告别。

    “若是有缘,总能见到。”灭灯师太微笑说道。

    “那我们一定还能见到,大师与我本就是有缘人。”哑娘子说道。

    灭灯师太端详着她,忽然说道:“你不应是孤独之人。”

    灭灯师太犹还记得,女子刚刚恢复神志时,曾经让自己给她的儿女念经超度。

    儿女双亡,这是孤苦之命。

    而她在这女子脸上,却没有看到这些,这女子虽然不是福厚之人,可是却不应该连儿女也没有。

    哑娘子凄然一笑,道:“我生来便不知父母何人,出嫁又不知夫君何人,儿女双亡不知害死他们的是何人,十余年里,我甚至不知自己是何人。大师,我这样的人难道还不是狐独之人吗?”

    灭灯师太一时无语,她一个人呆久了,不擅言辞,更不会像那些大寺院里的僧尼一般用佛法渡人。

    灭灯师太转身走到一块石头后面,很快,她取出一只匣子。

    “这里是各种药,有治伤的还有补气的,你带上吧。”灭灯师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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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712/ 第一时间欣赏大红妆最新章节! 作者:姚颖怡所写的《大红妆》为转载作品,大红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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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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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大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