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红妆TXT下载大红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红妆全文阅读

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二四章 假的

    沈彤和江婆子既无官凭,又无腰牌,两人差点撒泼打滚,虽然是胜利出城,可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们只看到了下半场,而上半场只能靠猜测。

    她们赶到的时候,两拨人已经打得难舍难分了。

    沈彤和江婆子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坐山观虎斗。

    杨锦庭的手下约莫百余号人,对方只有七个人,其中还包括双目失明的杨锦轩,高下可见。

    只是这六个人武功全都不弱,江婆子眯起眼睛,下巴呶呶下巴,对沈彤说道:“那个使双枪的是河南冯家的,使剑的用的是白家剑法,杨勤真有钱啊,另外几个我不认识,可是这两家自视甚高,开价也高得惊人,杨勤竟然能买得动他们。”

    沈彤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人的来历上,她道:“城外接应的人呢?难道只是给了他们兵器,却没有把杨锦轩带走?”

    沈彤这样一说,江婆子立刻明白了,她大吃一惊:“坏了,这个杨锦轩......”

    沈彤点点头:“这个杨锦轩是假的。”

    还没有出城之前,她们远远地看到了这七个人,当时这七人是没有带兵器的,想来是担心会引起守城门的旗手卫怀疑,毕竟他们手里拿的官凭也是假的。

    可是现在他们不但有兵器,而且一看就是平时用惯的,是他们自己的兵器,而并非临时找来的。

    这就证明,这七个人出城以后,是有人在城外接应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能够想到等待他们的会是一场恶战,为何还要让身受重伤的杨锦轩一起来冒险呢?

    江婆子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彤的身影已经在三丈以外了。

    大路之上,杨锦庭的人把那七个人围在中央,打得死去活来,黑夜之中,只要找一个身材和杨锦轩差不多的人,就能瞒住所有人。

    生死交关之际,他们当然也不会留意到,有两个人来过,却又走了。

    沈彤一声呼哨,刚刚被放到野地里吃草的火儿便狂奔而来,沈彤飞身上马,疾驰而去,江婆子不敢怠慢,也同样上马,在后面紧紧追赶。

    从京城出来后,直到杨锦庭的人埋伏的地方,中间有五条岔路,沈彤去的是第一个岔路。

    那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地方,没有人会想到,杨勤派来接应的人会藏在眼皮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杨勤让重金请来的七位高手缠住杨锦庭,却早就暗渡陈仓。也就是说,就在沈彤和江婆子在城门口撒泼的时候,真正的杨锦轩已经被换走了。

    第一个岔路是丁字口,距离城门只有一里多地/

    平时路口有个茶摊,除了茶水,还卖烧饼和茶叶蛋,常有过往旅人在这里喝茶打尖儿。

    现在是晚上,茶摊只余下一个棚子,上面挂着写着“茶”字的旗子。

    沈彤下马,拿出火折子,地上果然有杂乱的马蹄印,沈彤冲着后面的江婆子挥挥手,顺着岔路寻过去。

    这条路越走越窄,走出半里地就变成了羊肠小道,道路两侧杂草丛生,再往前走,沈彤便看到了隐隐的灯光,前面有几间房屋。

    这时,江婆子也追了上来,奇怪地说道:“这里不应该有村子吧。”

    的确,比起三里庄来,这里离京城更近,若是这里还有一个村子,三里庄的生意就不会这么红火了。

    沈彤和江婆子翻身下马,把两匹马藏好,自己悄悄向那几间房子靠近。

    房子外面有马匹,还有轿子。

    还未靠近,就听到了里面的吆喝声和叫骂声,还有男的嘻笑,女人的娇喝,江婆子是行家,压低声音说道:“是赌坊。”

    原来竟然是赌坊!

    有赌坊的地方就有伎(非错字)馆和当铺,另面几处房子虽然没有挂招牌,可想而知,就是这两种地方无疑。

    如今国丧刚过,京城里的戏班子现在还没有开锣,想来国丧期间,赌坊的生意也受影响,于是就有胆大的,跑到城外开了赌坊,赌徒们来得熟了,如今国丧过了也依然会来,至于伎馆和当铺,要么是和赌坊是一家,要么就是跟着他们来的。

    沈彤向周围看去,有间房子大门敞开,里面灯光明亮,一个伙计打扮的后生正向外面张望。

    这座房子不像是赌坊,应该是当铺。

    沈彤拉着江婆子躲进黑影之中,就见那伙计向外看了几眼,就又缩了进去,接着,便从里面走出了两个人来。

    当铺里点了几盏大灯,把那两个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打头的那个人刚刚走出来,沈彤就认出他来了。

    辛拾!

    这是辛拾!

    最近,她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辛拾了。

    上一次是在道观里,他是季四爷屠卫口中的小拾。

    比起几年前的那幅画像中的小小少年,眼前的辛拾更符合沈彤记忆中的模样。

    辛拾才她同龄,现在都是十四岁,那天在道观里,她见过辛拾的身手,和前世一样,无论是武功还是应变能力,辛拾都在她之上。

    沈彤记得很清楚,那日季四爷让辛拾跟在杨锦轩身边,自从杨锦轩出事以后,沈彤还觉得奇怪,辛拾哪里去了?若是辛拾在的话,在山海关杨锦轩决不会被飞鱼卫轻而易举地抓住。

    那个时候,沈彤甚至怀疑季四爷屠卫想要放弃杨锦轩,拿着杨锦轩与他签的契书去要协杨勤,却没有想到,辛拾原来在这里!

    沈彤明白了,杨勤请来的那几个高手当中,有一个或者多个,是屠卫的人!

    或者他们都是。

    也难为他们了,为了不引起怀疑,还要使用其他门派的成名武功。

    难怪就连江婆子也感到惊讶,奇怪杨勤如何能够请到这些自视甚高的门派。

    却原来这些人都是假扮的。

    杨勤悬暗花,请了武林高手闯诏狱救杨锦轩,可是他找到的武林高手全都是死士营的人假扮的,杨勤还被蒙在鼓里。

    杨勤是军人,他手下的人里大多也是军人,闯诏狱这种事,却不是将官们擅长的,所以他只能找些生面孔的武林中人。

    他手下负责这件事的人,要么被中间人耍了,要么就是屠卫安插进去的。

    不过沈彤怀疑是前者,这种事情,杨勤只会交待给最信任的人去办,要博得杨勤这种人的信任,没有十年八年就不太可能的,所以沈彤更倾向于是被中间人给耍了。

第四二五章 瓜田里的人

    “必须要杀了杨锦轩。”沈彤在心里默默说道。

    必须要杀,而且要在杨锦轩被救出来之后再杀。

    这便是那天她阻止江婆子在大街上杀死杨锦轩的原因。

    沈彤想过很多。

    第一种:大街上用“臭鸡蛋”把杨锦轩杀死;

    第二种:让杨锦轩死在诏狱里;

    第三种:杨勤派来的人,千辛万苦终于救出了杨锦轩,而此时杨家的追兵到了,杨锦轩死在杨家人的手中。

    这三种死法中,沈彤觉得,对于杨锦轩而言,第三种死法才是死得其所。

    既然是该死之人,那么就要让他的死淋漓尽致。

    一颗石头掉进水里,是石沉大海还是一石击起千重浪,重要的不是石头本身,而是扔下这颗石头时的时机和力度。

    沈彤拿过江婆子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下:屠卫的人,小心。

    当初,江屠户一家是和屠卫的人交过手的,这也是让他们一家子从那时骂到现在的事,骂归骂,可是真若让他们硬碰硬,他们也还是要犹豫的。

    果然,江婆子立刻屏住了呼吸,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引起辛拾等人的注意。

    和辛拾一起出来的那个人,沈彤看着有些面熟,可却想不起名字。

    那人和辛拾差不多的年纪,都是十四五岁,眉清目秀,比起辛拾,那人的眼底眉梢多了丝淘气,和辛拾的冷若冰霜恰好形成对比。

    按理说既然这人和辛拾的年纪并不多,那么就是和她、辛五是差不多时候进死士营的,小孩子都是在一起训练,他们是跟着同一个师傅,虽然前世时她的记性很差,可是多年下来,一起训练的那批人,她也全都认识。

    她却想不起来这个人的代号了,可她明明是见过这个人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彤的注意力都在辛拾身上。

    辛拾警惕的四下看看,对身后的那个少年说道:“把人带出来吧,我们现在就走。”

    估摸着前面已经交上手了,他们要抢在杨锦庭发现假杨锦轩之前离开这里。

    身后少年转身进去,很快,他就和另外个人搀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走了出来。

    老汉半眯着眼,手里还抱着一把胡琴。

    街头卖唱的瞎子。

    瞎老汉脸上皱纹密布,褐色的皮肤松弛干瘪,头发白的多黑的少,驼着背,微弓着腰,亦步亦趋地走出来。

    原来他们在此停留是给杨锦轩易容!

    难道屠卫也在这里?

    死士营里有三位易容高手,一个是屠卫,另外两人都是女子。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死士们也都学过易容,但是看眼前杨锦轩的这张脸,绝对不是辛拾他们这些普通死士可以做出来的。

    给杨锦轩易容的是三位易容高手中的一人。

    这件事既然是屠卫的手笔,那么易容的人应该就是屠卫。

    沈彤双拳紧握,掌心里湿漉漉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屠卫都能令她冷汗淋漓。

    她后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好了以后也会留下疤,那就是屠卫给她的。

    辛拾转身,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几个人,冷冷地说道:“去前面的西瓜地。”

    西瓜地?

    沈彤一怔,刚才来的路上没有西瓜地,但是三里庄附近便是有一大片瓜地,前几天在三里庄暂住的时候,芳菲还去那里买过西瓜。

    赌坊门前拴着十几匹马,沈彤以为他们会过去解缰绳,没想到这几个人竟然看都没看,辛拾走在前面,其他的人搀着瞎老汉跟在后面,几个人朝着与来路相反的方向走去。

    见他们走远,江婆子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我们跟上吗?”

    沈彤点头:“我们也不能骑马。”

    不能骑马,骑马很容易被发现,前面同样是羊肠小路,这些人要去的瓜地应该离得不远,十有八、九就是三里庄的瓜地。

    村子之间的道路就是这样,走的人多了,便踩出一条路来。

    这里和三里庄原本就离得很近。

    很可能前面就有一条路通往三里庄。

    既然他们连马都不骑,那就说明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得不远。

    沈彤可不想留在这里,等着屠卫出来,她对江婆子道:“你留在这里盯着,看看有没有胖子走出来,一定要小心。”

    江婆子点点头:“姑娘你也要小心。”

    沈彤提上一口气,借着树木的阴影,消失在前面的小路上。

    果然让沈彤猜对了,走出不到一里路,沈彤就认出来了。

    前面就是三里庄的瓜地,芳菲买西瓜的地方。

    这一路上,沈彤刻意放缓脚步,和辛拾等人拉开距离,以免被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发现端倪。

    现在眼前已经没有了辛拾等人的踪影,沈彤连忙藏起身形,悄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月光下,沈彤看到瓜地里有个茅草棚子,应该是看瓜地的人用的。棚子没有灯,但是却并不小,和岔路口的茶棚差不多大,看样子足能容下七八个人。

    看瓜地的人也卖西瓜,天气炎热,很多人买了西瓜之后,就坐在瓜棚里切开吃,因此,但凡是瓜棚,都不会搭得太小。

    只是这瓜棚无边无河,就是几根木头顶着一个茅草搭起的棚子,平时没事,遇到刮风下雨,说不定第二天还要重搭。

    沈彤影影绰绰看到瓜棚里面有几个人,接着,那几个人便从瓜棚里走出来,走进瓜地,向着不同的方向走着。

    然后,沈彤就看到其中一个人消失在瓜地里,紧接着,另一个人也消失了,很快,刚刚从瓜棚里走出来的四个人全都不见了。

    若是江婆子在这里一定会吃惊,可是换成了沈彤却不觉得有半分惊奇。

    辛拾和他的同伴是隐藏在瓜田里了。

    从现在到天亮,他们会一动一动地趴在瓜田里,哪怕有条蛇爬到身上,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动作。

    此时在瓜棚里的,好像是两个人。

    沈彤的视力很好,可是夜色之中,她也只能分辨出那是两个人。

    一个是那个瞎眼的老汉,另一个人呢?

    沈彤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若是此时有人找到这里来,看到瓜棚里的瞎眼老汉,一样会起疑。

    一个瞎子如何能看管瓜地呢?

    可若是里面还有一个看瓜地的老农,老农说这个老瞎子是流浪的乞丐,这样就不会被人怀疑了。

    所以棚子里的,是之前就藏在这里的另一个死士,他假冒的是之前在这里看管瓜地的老农。

    这时,瓜棚里又走出一个人,他并没有继续向前走,就是在瓜棚外面站了站,然后就猫下腰去,等他再次站起来时,手里抱了一只西瓜。

    他是要切西瓜吃。

    沈彤的心却猛的一沉,她看不清老农的脸,可是却看到了他的身材。

    一个胖子!

第四二六章 瞎子

    屠卫?

    屠卫是易容高手,但是他却无法改变自己的身材,这也是沈彤能够识别他的原因之一。

    可如果屠卫在这里,那么刚刚在当铺里给杨锦轩易容的是谁?

    还有一位易容高手到了这里?

    前世死士营里的三位易容高手,沈彤对他们的记忆都很模糊。

    其实不仅是沈彤,所有人都是这样。

    因为他们三位每次站在人前都是不同的相貌,屠卫在死士营里地位超然,掌握着所有死士的生死大权,因此,他反而最为死士们所熟悉,加之他的身材特点,当年在老龙王庙,沈彤才会把魏头儿和屠卫对上号。

    而另外两位,除了知道她们都是女人以外,沈彤对她们的事情并不知情。

    有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和沈彤搭档的死士名叫丁九,算是死士营里话最多的一个。他说有次执行任务时需要易容,给他易容的是一位老太太,那老太太提着烟竿进来,朝着他的脸上喷了一口烟,他就没有了知觉,等她醒来以后,他已经变成了另一张脸。

    不久之后丁九就死了,是被屠卫当众斩首的。屠卫是死士营里掌管刑罚的人,但凡是经他处死的,都是违反营规的。沈彤怀疑丁九告诉她的那件事惹了祸,因此那时她还庆幸没有被祸殃池鱼。

    想到这里,沈彤背脊生出阵阵寒意。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从另一条路上奔驰而来。

    那条路是三里庄的方向。

    沈彤数了数,约莫有二三十人,月光如水,刀光如冰。为首一人挥手止步,所有人勒住缰绳,站在田埂上。

    隔着瓜地,沈彤看不清为首之人的相貌,但是她能猜到,来人要么是杨锦庭本人,要么也是他的手下。

    瓜棚下,胖子手脚麻利地切开西瓜,瞎眼老汉蜷缩着靠在瓜棚一角,胖子扔给他一块西瓜,他没有接住,西瓜掉到地上,他摸索着捡起来咬了一口。

    胖子举起手中啃了一角的西瓜,冲着瓜田外的人说道:“过路的朋友,买个西瓜带走吧。”

    不知何时,胖子点起了挂在草棚下的马灯,马灯陈旧古朴,锈迹斑斑。

    灯光中,胖子一张圆脸,嘴巴咧开,下巴和嘴角上沾着红彤彤的西瓜汁。

    他穿着一条打着补丁的牛鼻裤,上身赤膊只着一件粗布坎肩,露出晒得黝黑的手臂。

    为首之人的目光从胖子身上移到瓜棚一角的另一个老人身上,方才他差点儿疏忽了,原来那里还有一个人。

    是人,却像一只老而疲惫的狗,蜷缩着,等待好心人的施舍。

    是个乞丐。

    乞丐旁边有一把胡琴,胡琴也和这个瞎子一样,残破肮脏。

    为首之人嫌弃地看乞丐一眼,便不想再去看了。

    忽然,他的眉头动了动,这个乞丐是瞎子!

    他猛的一挥手,手中马鞭指向那个乞丐:“拿下他!”

    身后骑士如同出笼猛虎向瓜田而去,马蹄踏到西瓜上,不时发出噗噗的声音,瓜汁四溅,如同喷而出的鲜血

    胖子似是给吓傻了,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的西瓜,我的西瓜,你们别踩我的西瓜!”

    没有人理他,他的声音淹没在践踏声中,胖子浑身颤抖,气血上涌,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瞎子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瞎子的耳朵都比一般人灵敏,他能听到有人在向他靠近,他害怕,他无助,他如同一块砧板上的死肉,等待着被人剁碎。

    马蹄声忽然消失了,二十几骑将瓜棚围住,为首之人冷笑道:“想不到啊,堂堂杨大将军居然像条狗似的躲在这里。”

    来人是杨锦庭,官道上的一场厮杀,杨锦庭带着的一百多名侍卫,只余下六十人,直到把对方七人全都斩杀,杨锦庭才发现,杨锦轩根本就没在里面,他上当了!

    六十人兵分三路,在沿途上杨锦轩可能会逃走的道路追击,他们已经被这七个人拖延了太多时间,杨锦轩很可能已经逃之夭夭。

    但是不能让他逃走,杨锦轩逃走了,整个护国公府都要为他背锅,尤其是大哥杨锦程!

    杨锦庭咬牙切齿,如果让他抓住杨锦轩,他一定要亲手割下那颗目中无人的脑袋,高高挂到城门之上,就像他还没有出生时,传说中挂在城门口整整三个月的那颗人头一样,那是萧长厚的人头。

    当年萧长敦为了保住定国公府,把亲弟弟的人头挂到城门上;十四年后,他杨锦庭为了保住护国公府,把堂兄的脑袋挂上去又有何不可?

    当然,现在的护国公府远比当年的定国公府正加稳固,但是即使是固若金汤,也决不容蛇虫鼠蚁践踏,况且,还有大哥,他杨锦庭决不能容忍任何有损大哥的事情发生。

    杨锦庭还以为要追出一二百里,没想到就在距离官道不远的瓜田里找到了杨锦轩。

    这个畜牲!

    瞎子匍匐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他全身发抖,如同筛糠。

    杨锦庭抽出佩刀,正要下马,一名手下道:“四公子且慢,让属下们先把他绑了,您再动手不迟。”

    眼前的杨锦轩,已是瓮中之鳖,但是杨锦庭还是听了手下的劝告,他昂然端坐马上,看着两名侍卫下马,一左一右将烂肉一样的瞎子提了起来。

    瞎子的脸上皱纹密布,如同风干的桃仁,一双眼睛流着眼泪,泪里有血,这个瞎子的眼睛是新伤,和杨锦轩一样。

    侍卫二话不说,看到地上扔着一捆麻绳,便顺手拿起来,用刀割了一截,将瞎子的双臂双腿绑住,拖到杨锦庭面前。

    杨锦庭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的瞎子,他那张一向笑容可掬的娃娃脸上满是嘲讽。

    “二哥,你好啊,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杨锦庭说道。

    瞎子张着嘴,大口喘息,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

    杨锦庭冷笑:“燕北真是藏龙卧虎啊,居然还有技艺如此之高的易容高手,有机会我真要见识见识,看看是何方高人,竟然连牙齿都能易容,哈哈哈!”

    他的话音未落,眼前被绑得如同粽子一样的瞎子,忽然动了。

第四二七章 痛快的

    原本绑住瞎子手脚的麻绳忽然崩开,就在麻绳崩开的瞬间,两柄袖剑从瞎子破烂的衣袖里飞出,分射离他最近的两名侍卫。

    眨眼之间,两柄袖剑已经刺入侍卫的咽喉,这一切来得太快,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杨锦庭还没有反应过来,瞎子原本就张开的嘴里忽然亮起一点寒星,接着,那点寒星就朝着依然高坐在马上的杨锦庭飞了过去。

    两名侍卫尚未倒下,那点寒星却已经钉在了杨锦庭的咽喉之上!

    杨锦庭感觉脖颈处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可是他的手刚刚抬起,身子猛的一晃,整个人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与此同时,被马蹄踩踏得一片狼籍的瓜田里,忽然腾空窜起几道身影,而原本吓晕过去的那个胖子竟然奇迹般站了起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团麻绳,就是刚刚用来捆绑瞎子的麻绳。

    瓜田里窜起的黑影如同一个个从地狱出来的恶鬼,他们手上没有兵器,他们自己就是兵器。

    他们一直藏身在瓜田里,马蹄奔驰而过,西瓜被踩得粉碎,他们纹丝不动,与土地溶为一体。

    直到手中的刀被人劈手夺过,马上的侍卫们才发现身后的恶鬼,可是已经晚了,恶鬼冲他们冷冷一笑,他们的头便像西瓜一样滚落马下。

    惊恐的侍卫们抽刀反击,恶鬼只有三个人,他们的人数是恶鬼的几倍,他们还能拼!

    瓜棚里的胖子,不紧不慢地摘下那盏破旧的马灯,他把麻绳一端伸进马灯里,麻绳上多了一点火星,火星在麻绳上迅速燃烧起来,这奇怪的举动没有惊动任何人,侍卫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三名恶鬼上,没有人去看那个胖子在做什么。

    瞎子在地上捡起一把刀,他走到杨锦庭身边,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看着自己的杰作,接着,他挥刀斩下了杨锦庭的头颅。

    胖子看到这一幕,说道:“这位杨四公子长得细皮嫩肉,砍下脑袋多可惜。”

    瞎子冷哼:“老娘最讨厌小白脸了,看到小白脸就想把他的脑袋割下来,老屠,你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别催”,胖子说着,就把已经熊熊燃烧的麻绳向瓜田里扔了出去,嘴里喊着,“孩子们,收工喽!”

    随着他的喊声,正在打杀的三个人纵身跃到马上,这马还是被他们斩杀的侍卫的,人死了,马还在。

    胖子和瞎子此时也已经飞身上马,五个人,五匹马,向着他们来时的路上飞奔而去。

    尚存的侍卫们催马就追,可是一声闷响传来,把他们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又是一声闷响,响声一声连着一声,他们脚下的瓜地在摇晃,火光冲天,熊熊燃烧,不是地动,这是火药,瓜田里埋了火药,烧着的麻绳将火药点燃,一个连着一个,纷纷炸开,眼前血肉纷飞,接着,他也变成了飞溅的血肉。

    刚才还绿油油的瓜田,眨眼间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尸体、刀剑,连同瞎子拿来的那把胡琴,全都化为焦土。

    夜色之中,几骑狂奔,这一仗他们没有伤亡,干得漂亮。

    他们没有回头去看那片正在燃烧的瓜田,他们当然也没有留意,原本将棚子团团围住的侍卫里,有一个早在瞎子动手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而他的马,在余下的侍卫们向三名死士围攻的时候,就离开了纷乱的瓜田......

    现在那匹马正在悠闲地吃草,而刚刚还骑在它身上的人早已不知踪影。

    当铺的门依然敞开,门口的伙计一脸笑容。旁边的赌坊里却已经没有了人声,刚才来过一批拿着兵器的人,把赌坊里的客人吓得四散逃走。

    待到那些人走了,赌徒们便又回来了,可是赌坊的老板却已大门紧闭,刚才那群人是护国公府的人,既然是官家人,他可不想惹麻烦,至少今天晚上的生意不会再做了。

    这个时辰进不了城,有钱的进了一墙之隔的温柔乡,输得精光的就只能在野地里凑合一晚了,好在是夏天,除了让蚊子多叮几个包,倒也不会着凉。

    当铺的伙计百无聊赖,赌坊不做生意了,就连来当铺的人都没有了,往常输光的人都会来当铺里,当个玉佩,当个扇坠子,甚至把身上的衣裳脱下当了,拿着银子再去赌坊里翻本,可是现在,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但是很快,当铺的伙计就知道自己错了。

    鬼影子没有,人影却是有的,他抬头看看月亮,又低头去看月光下宛如洒了一地水银的脚下,忽然,他发现地上有两个人影。

    他一怔,手中便多了一把匕首,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匕首还在他的手里,而他却倒了下去,月光如水,地上重又变回了一个影子。

    影子向当铺的门口移动,随即使消失不见。

    柜台里,一个朝奉打扮的人趴在柜台上睡觉,忽然,他猛的坐直了身子,喊道:“阿四?”

    “我在!”一个声音响起,脆生生的。

    朝奉松了口气,正要继续睡觉,忽然,他霍的站了起来,那个声音不是阿四的!

    当铺的柜台很高,从高高的柜台望出去,却看不到说话的人。

    朝奉起身打开了门,顺手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把刀。

    朝奉瘦瘦高高,站在那里如同一支长枪。

    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甲二,好久不见!“

    朝奉一怔,声音是从脚下传来,他低下头,这才看到地上蹲着一个人,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冲他嫣然一笑:“这一次我不能给你来个痛快的了,抱歉!”

    话音未落,小姑娘便站起了身,随着小姑娘站起,一把刀从下向上划开了甲二的肚子!

    甲二尚未感到疼痛,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就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幕:

    他说:“好妹子,给哥来个痛快的,求你了。”

    恍惚间,眼前的小姑娘似是长大了,她的刀再一次挥向他,他噗通倒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说道:“谢谢......”

第四二八章 暗道

    沈彤走进去,在博古架后面发现一道暗门。

    屠卫对他的计谋一定很是自信,否则不会在外面只留两个人。

    也是,无论是屠卫还是那个瞎子,足能令来追捕杨锦轩的人全军覆没。

    事实的确如此,沈彤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她也能猜到,在她走后,等待杨锦庭的会是一场残忍的杀戮。

    追杀杨锦轩的,就是杨锦庭的人,只要杀掉杨锦庭,过了今晚,杨锦轩就能逃脱了。

    就在今晚,屠卫要的就是这一个晚上,明天早晨,杨锦轩就变成了江河中的一滴水,无论是飞鱼卫还是龙虎卫,谁也别想找到他了。

    杨锦庭和他的人马都已经被诱走,当铺外面只留两个人又有何不可?

    只是屠卫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沈彤就是那只黄雀。

    沈彤的目光在博古架上游移,最终落在一只有个豁口的盘子上。

    沈彤走到盘子前,伸手去提,盘子纹子不动。而那豁口的方向是正南方,沈彤转动盘子,从南到东,再从东到南,然后从南到西,再从西到南。

    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道缝隙。

    沈彤一笑,巧了,前世时死士营任务厅的大门也有一个巨大的圆盘,开门的方法便是如此。

    沈彤闪身走了进去,暗门内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两名死士持刀而立,看到沈彤时怔了怔,但是却并未怀疑,问道:“你是谁?”

    沈彤道:“我是辛组的辛六,屠头儿让我们过来替换甲二和甲四。”

    “辛六?辛组有辛六了?”其中一个疑惑的问道。

    沈彤心中一动,道:“我和辛五一直都在西北,只回过营里一次,你们可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两个没经过大场面,屠头儿让我们换甲二和甲四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辛组的人早在十几年前那一役中死得差不多了,就再也没有招收新血呢?”其中一名死士说道。

    沈彤知道这件事,只是她刚刚给忘了。辛组曾经受过重创,在她和辛五进入死士营之前,辛组只有四个人了。

    沈彤说道:“你们甲组的甲拾很厉害,今晚我看到他出手了。”

    既然这一世的辛组并没有辛五和辛六,那么也同样不会有辛拾,沈彤这样问,就是想问问这一世辛拾叫什么名字。

    “甲拾?我们甲组的甲拾去年就死了,现在还没有补上,你说的是辛拾吧。”一名死士说道。

    “辛拾?我们辛组有这么多人吗?刚刚听你说的,我还以为只有我和辛五两个呢。”沈彤好奇地说道。

    这两名死士守着一个瞎子正是无趣,难得来了一个小姑娘,虽不漂亮,可也白净秀气,两人的话也多了起来:“在此之前,我们以为辛组除了辛老大之外,就只有辛拾一个人,现在才知道,还有你们两个。”

    辛老大是辛组头领,是整个辛组的领导者,至于他属下唯一的死士,为何会叫辛拾,这两个死士就不知道了。

    一名死士问道:“你是辛六,辛五在外面吗?她和你一样,也是小姑娘?”

    他们和沈彤离得很近,能闻到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死士营里有女子,但是像这样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却是少之又少,至少他们甲组就没有小姑娘,仅有的三名女死士,都已经三十开外。

    沈彤赦然一笑,她的脸上戴着人皮面具,笑容并不真切:“是啊,辛五和我同年,长得很漂亮。”

    话音刚落,双臂挥出,手中各有一把短刀,分别向两名死士刺去。

    她与他们之间仅有半臂之隔,她出手极快,两名死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名当场中刀,另一名急闪之间避开了短刀,嘶声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是辛六。”

    沈彤扬手,一团粉末扑面而来。死士吃了一惊,连忙闭上呼吸,粉尘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尽管他躲得够快,粉尘还是飞进了他的眼睛,也就是一刹之间,另一把短刀便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人自幼长在死士营里,到死都不会想到,那团让他惊慌失措乃至露出破绽的粉末,只不过是女子用的香粉而已。

    沈彤抽出短刀,又从死士腰下抽出一柄宝剑,快步向里面走去,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了杨锦轩。

    此时的杨锦轩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正在用手指抠着墙壁,像是试图抠出一个洞,好让他逃出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爹有钱,你要多少钱都给你,别杀我,别......”

    “这一剑是替阿钰给你的。”

    沈彤面若寒霜,挥剑朝杨锦轩砍了下去!

    片刻之后,沈彤从暗道里走了出来,她拿起柜台上的油灯,撤去灯罩,用火苗点燃了门帘。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马蹄声,沈彤一手提着宝剑,另一只手提着杨锦轩的人头走了出去。

    来的正是刚刚把瓜田炸成一片焦土的屠卫五人。

    屠卫先是没有看到原本在门口,假装成当铺伙计的甲四,就已经有了警惕之心,此时看到一个小姑娘杀气腾腾从里面走出来,便知道被人趁虚而入了。

    五个人,五把刀,他们在马上,沈彤地上,要杀沈彤易如反掌。

    正在这时,几支飞镖从暗处疾射而来,却不是打向他们,而是他们的马。

    这些马原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的,这是杨家侍卫的马。

    这些马并非良驹,更非战马,它们只是寻常的马而已。它们与骑在身上的人并不熟悉,更无默契,它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此时都如惊弓之鸟,飞镖刚刚挨到马身,这些马就惊了。

    五匹马上窜下跳,撒蹄狂奔,一名死士被从马上甩下来,其他人立刻弃马,从惊马上飞身跃下,和辛拾在一起的那个有些淘气的少年,甚至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耳边传来屠卫的怒吼:“人呢,刚才那个人呢?”

    刚才的人,那个从当铺里走出来的小姑娘,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当铺里面升起了火光。

    走水了!

    屠卫伸手拦住正要往里面冲的辛拾等人,就在刚刚,他看到那个女子提着一颗人头,虽然夜色之中,看不清人头的相貌,但是他已经猜到那是谁了。

    那是杨锦轩的人头。

第四二九章 咸菜

    残月当空,两骑在原野上飞奔,一口气跑出去二十多里,这才放松了缰绳,让马儿缓步前行。

    “多亏了你,否则我就要和屠卫对上了,他带的那几个人,我可能一个也打不过。”沈彤笑道。

    江婆子道:“那个伙计一直都在外面,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正担心是调虎离山,我们又上当了,这时就看到姑娘你回来了,没等我过去,你就干掉了那个伙计,进了当铺,我索性就守在门口,对了,姑娘,这颗人头怎么处置?大热的天,明天就臭了。”

    刚刚那几枚飞镖就是江婆子打出的,江婆子除了蒸人肉包子,暗器亦是了得,否则也不会仅用几颗臭鸡蛋,就把杨锦轩的眼睛打瞎了。

    沈彤嫌弃地看看杨锦轩面目狰狞的脑袋,说道:“先找点石灰把这东西硝了吧。”

    今天晚上是不能回到京城了。

    江婆子笑道:“这个包在我身上,若是找不到石灰,我就买点盐巴先给腌上。”

    腌上?

    沈彤有些佩服自己了,她平日里是怎么吃下江婆子煮的饭菜的?

    事实上,江婆子果真在找到石灰之前,先找到了一家饭馆子。

    深更半夜,江婆子从窗户里跳进去,片刻后便出来了,带出一只大瓦罐和一包盐。

    沈彤笑道:“见过偷银子的,还是头回见到偷瓦罐偷盐的。”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两人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沈彤借口去打个盹儿,牵着火儿去了一边,留下江婆子独自腌制人头。

    一个时辰后,两人重新上路,站在山坡上,看到山坡下一户人家院子里晾着衣裳,江婆子进去偷了衣裳,出门的时候觉得自己堂堂屠户娘子,偷几件衣裳也太掉价了,于是在院子里放了一块碎银子......

    两人换了衣裳,把昨天穿过的衣裳连同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把火全都烧了。

    路过一家客栈,两人进去睡了两个时辰,起床后吃饱喝足,便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江婆子还不忘找店家要了几根萝卜,也一并放到瓦罐里腌了。

    这一次沈彤没有来得及躲开,亲眼看到江婆子小心翼翼地把萝卜抹了盐放进瓦罐里的。

    “不行,还要再放点生姜大蒜和花椒,再来点白酒。”江婆子一阵风似的去找店家买东西去了。

    半个时辰后,江婆子和沈彤,两个人两匹马,连同一只大瓦罐一起上路了。

    傍晚时分,她们到了三里庄,这才知道,昨天出了大事。

    房东大娘满脸都是恐惧,她还记得沈彤和江婆子,见她们问起,便道:“你们记得咱村有片西瓜地吧,就是隔壁老王家里的,那片瓜地出事了!”

    原来,隔壁老王平日里爱喝几杯,那天他喝了小酒,原本要去瓜地里守夜的,走到半路上酒劲发作,摔倒在地上,也不知怎么的,就一直没有醒过来,直到早上被他老婆用一桶凉水泼到脑袋上才醒过来,现在还晕晕沉沉。

    不过也多亏他喝多了没有去瓜棚,否则这条命就搭进去了。

    但是,命虽然保住了,几亩地的西瓜却全没了,虽然三里庄的人早就不靠种地为生了,可是村子里种田的行家却也不少,有人去烧焦的瓜地里看过了,那片地已经毁了,想要种西瓜是不行了。老王的老婆听说以后,坐在烧焦的瓜地里哭了一天。

    “除了烧焦的瓜地,还有别的吗?”沈彤问道。

    房东大娘紧张得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还有死人,村长不让说,死人都挖坑埋了,姑娘可千万别说出去,若是让人知道,咱们三里庄里烧死了人,谁还来这里住啊,一个村子都靠借宿过日子呢。”

    沈彤吃了一惊,睁大眼睛问道:“没有报官吗?”

    “没有,村长说了,这事不能报官,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趁着天还没有大亮,把那些烧焦的死人全都埋了。”房东大娘说道。

    沈彤瞠目,屠卫做事是真狠,也是真绝,而且他也算准了三里庄的人会把这件事遮掩得严严实实。

    那是瓜地,不是绸缎铺子,如果没有事先埋了火药,绝不会烧得这样惨,可惜昨天她没有亲眼看到。

    只要点燃了火药,屠卫就把死士营的痕迹全部抹掉了。

    正如前世今生的很多次一样,每一次死士营的行动,都如同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雨刚停便烈日当空,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到好像没有来过,就连地上的雨水,也被晒得无影无踪。

    房东大娘再三叮嘱,让沈彤和江婆子一定要替她保守秘密,沈彤失笑,忙道:“这事太吓人了,打死我们也不敢和别人说,大娘你放心吧。”

    在三里庄睡了一个好觉,如果不是隔壁时而传来的吵闹声,沈彤和江婆子会睡得更好。

    吵架的是隔壁老王和他老婆,他老婆心疼自家瓜地,骂老王喝酒误事,把老王的脸抓破了。

    次日天还没亮,沈彤和江婆子就到城门口排队去了。

    到了城门口才发现,今天城门加多了人手,不但有飞鱼卫,还有穿着军服的人。

    江婆子问了其他排队的人,这才知道关押在大牢里的犯人逃跑了,飞鱼卫和西山大营的人全都出动,正在四下搜捕。

    “逃跑的是什么人啊?”江婆子好奇地问道。

    “你听说过护国公府杨家吧,逃跑的就是杨家二公子杨锦轩。”一个人说道。

    “快别提杨家了,杨家早就把杨锦轩逐出宗祠了。”另一个人说道。

    “我才不相信呢,那不过就是做给老百姓们看的而已,诏狱可不是一般地方,只凭杨锦轩一个人能从那里逃出来吗?依我看,就是杨家人把他劫走的。”先前的人说道。

    “嘘,快别乱说话,让人听到可了不得,你的脑袋不想要了吗?”有人劝道。

    众人连忙紧闭双唇,不再多言。

    江婆子回到队伍里,拍着那只大瓦罐,说道:“这一罐子好咸菜,也不知道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可是当城门卒过来检查的时候,江婆子满脸堆笑,指着大瓦罐说道:“这是我家姑娘最爱吃的咸菜,军爷要不也尝尝?”

第四三零章 大义灭亲

    自从魁星楼闹鬼,加之后来死了人,魁星楼前便门可罗雀。

    可是今天,魁星楼前却人山人海,但这些人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人敢靠近。人群里不时传来惊呼,有人晕倒,有人吓得蒙住眼睛,有人当场呕吐,即使如此,看热闹的人还是有增无减。

    “让开,都让开,官府来人了!”

    拥挤的人群并没有散开,直到飞鱼卫亮出绣春刀,人们才四散奔逃,但也没有逃出太远,只是站在远处向这边张望。

    飞鱼卫百户高池仰头向上看去,去看那颗挂在魁星楼上的人头。

    他在远处时就已经看到人头了,只是看不清楚,现在离得近了,他能清清楚楚看清人头的相貌。

    没错,就是杨锦轩。

    人头两侧,各垂着一条挽联

    上联:除孽得告列祖列宗;

    下联:安良以慰黎民百姓。

    对仗并不工整,一看就不是出自读书人的手笔。

    可是但凡是认识字的都能看懂,意思就是除掉这个孽障上告列祖列宗,下抚黎民百姓。

    既然提到列祖列宗了,那这颗人头就是杨家人挂上的?

    高家世代军籍,高池读书不多,但是这十几个字还是能看明白的。

    这是杨家人实施家法了?

    “去,摘下来!”高池对手下说道。

    杨家清理门户是杨家的事,飞鱼卫要辑捕逃犯,哪怕这名逃犯只剩下一颗脑袋。

    片刻后,杨锦轩的人头就摆到高池面前。

    杨锦轩的头发和眉毛上还沾着白乎乎的东西,看上去竟然像是盐粒子。

    高池不敢确定,难道这人头被腌过?

    高池在飞鱼卫多年,手中的人命早就数不清了,可是腌人头这种事,他想想就不寒而栗。

    不过,正值盛夏,这颗人头却没有太大的臭味,十有八、九真是被腌过的。

    杨家可真不是一般的人家。

    杀掉子孙清理门户倒也罢了,居然还要把脑袋腌上。

    高池恶心得不成,他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他不说是因为他不能肯定这人头是腌过的,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可是他不能肯定,动手去摘人头的那两名飞鱼卫却能百分百肯定。

    有个飞鱼卫先是怀疑沾在手上的是盐粒子,他这样一想,就不由自由舔了下手指,我的娘啊,真是咸的!

    飞鱼卫大吐特吐,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围观的百姓并没有走远,有个想要拍马屁的就过来询问:“官爷,您是吃坏了肚子吧,小的身上有药。”

    那名飞鱼卫吐得头晕脑胀,想都没想,就说:“那颗人头是腌过的,娘的,呕”

    于是,当高池带着人头回去复命时,几乎所有来看热闹的百姓全都知道了两件事。

    杨家清理门户斩杀了不肖子孙杨锦轩;

    杨家不但杀了杨锦轩,还把杨锦轩的人头腌成了咸菜。

    不到半日,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在流传着这件既可怕又恶心的事。

    杨锦轩的人头是杨家斩的,是杨家腌的,还是杨家挂的。

    入夜,数十只鸽子从京城不同的方向飞出,飞向四面八方。

    次日朝会,十几名御史上书盛赞护国公府大义灭亲。

    满朝瞠目,同朝为官多年,只是见过御史参人,还是头回看到御史夸人的。

    太皇太后抱着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这件事她已经听说了。

    在此之前,她也听说杨锦庭率领杨家一百余名侍卫出城追捕杨锦轩,这件事千真万确,守城门的旗手卫可以证实,为此,就在安昌侯李冠中在殿外长跪不起时,御史们还参了杨家一本,说杨家竟公然豢养上百名侍卫,居心不轨。

    巧的是,今天在朝上当众颂扬杨家大义灭亲的,和前天在朝上当众参奏杨家的是同一批人。

    因此,杨锦轩是杨锦庭带人杀的,这已成事实。

    太皇太后相信,满朝文武相信,就连护国公府上上下下也全都相信。

    御史们终于夸完了,太皇太后看向老护国公杨锋,关切地问道:“锦庭回来了吗?”

    杨锋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承蒙太皇太后挂念,老臣孙儿尚未归来。”

    这倒是奇怪了,人头都给挂到魁星楼上了,砍下人头的杨锦庭却没有回来。

    不但没有回来,也没有让人来报信。

    散朝之后,杨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如今的形势,对于杨家还言极为不利。

    杨勤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杨锋不由自主在心里责备杨锦庭,这孩子太冲动了,怎能真的就把杨锦轩杀了呢?不但杀了,还给腌上?

    对于杨锦轩的那件事,护国公府只要抽身事外就行了,没有必要动手杀人。

    杨锦轩杀死杨四老爷杨讷是事实,杨家把杨锦轩逐出祠堂理所当然,杨勤即使要迁怒杨家,也师出无名。

    这个时候,杨家稍作手脚,就能把杨勤的怒气引到飞鱼卫和安昌侯李冠中身上,最坏的结果,就是杨勤和护国公府离心。

    可是杨锦庭却杀了杨锦轩,还是以如此惨不忍睹的形式。

    杨勤和杨家就不是单单离心了,这是杀子之仇!

    护国公杨敏看到父亲的脸色不好看,连忙上前搀扶,道:“父亲,要不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不用”,杨锋挥挥手,道,“让人马上把锦庭找回来,马上!”

    杨敏派出去寻找杨锦庭的人还没有出府,跟着杨锦庭一起追捕的侍卫就回来了。

    回来的有十几个人。

    杨敏连忙召见了他们,为首的侍卫把他们跟着杨锦庭出城,在路上与七个人大战,损失了四五十人,直到那七个人全部战死,他们才赫然发现,当中的杨锦轩是假扮的。

    于是杨锦庭把他们分成三路去追击杨锦轩,他自己则亲自带了二三十人继续追赶。

    现在回到护国公府的,便是其中一路。他们就是到城外那家赌坊搜捕的人。

    从赌坊出来,他们继续寻找,一直找到了保定府,也没有寻到杨锦轩的蛛丝马迹。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回到京城,还没进京就听说杨锦轩的死讯,他们还以为杨锦庭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了。

第四三一章 偶遇

    傍晚时分,又有十几个侍卫回来,他们是杨锦庭派去追赶的另一路人马。他们追到了昌平,在昌平得知杨锦轩已经伏法的消息,这才赶了回来,和上拨人一样,他们同样以为杨锦庭已经回来了。

    可是又过了三天,依然没有杨锦庭的任何消息。

    杨锦程亲自带人出城寻找,最终空手而归。

    杨家人找不到杨锦庭,可是远在燕北的杨勤却不是这样想的。

    “狗屁找不到,杨锋这个老匹夫为了保全自己的亲孙子,不惜放出这种消息,十有八、九,担心老子报复,那老匹夫把杨锦庭藏起来了!”

    自从收到京城的飞鸽传书,杨勤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看到没有脑袋的杨锦轩向他走过来。

    杨锦轩是他唯一的嫡子,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上过战场,立过战功,前程远大,众望所归。

    谁能想到,不过就是去京城谢恩,就连性命都给搭上了。

    说杨锦轩杀死杨四老爷,杨勤是不信的。

    他的儿子他知道,杨锦轩心高气傲,目下无尘,若说他杀了杨锦程,杨勤倒是相信,可若说他杀了杨讷那个没用的废物,杨勤无论如何也不信。

    杨锦轩为何会杀杨讷?他和杨讷不但无怨无仇,甚至也没有交集,杨讷一事无成,在杨家也说不上话,杨锦轩连个眼角子都懒得给他,更何谈搭上自己的名声把他杀了呢?

    在杨勤看来,杨锦轩做过的错事,无非就是不应该一时冲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个低贱的老头子扔下魁星楼而已。

    他的儿子,他那个引以为豪的儿子,最终竟然是为了一个蝼蚁般下贱的小人物送了性命。

    这当中如果没有护国公府的推波助澜决不会到了如此地步。

    杨勤看着那一张张飞鸽传书,他便心如刀割。

    杨锦轩逃到山海关被抓回来,一进城就在飞鱼卫面前,被生生打瞎了双眼!

    杨锦轩被从诏狱救出,出城之后被杨锦庭追上,杨锦庭百人对七人,最终将杨锦轩杀死!

    杨锦庭杀了杨锦轩之后,将他的头颅斩下,腌到坛中,做成咸菜,再挂到魁星楼上!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杨锋、杨敏、杨锦程、杨锦庭,一个不留,全都杀光!”

    杨勤双眼充血,如同疯了一般,挥刀凌空砍下,将面前的书案一分为二!

    服侍茶水的丫鬟吓得尖叫,转身向外跑去,杨勤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斩成两截!

    杀,杀,杀!全都杀光!

    杨勤撕下一角袍子,在那丫鬟身上蘸了血,在雪白的墙壁上写下一个斗大的“杀”字。

    从今以后,这个杀字会日日夜夜陪伴着他,提醒着他,督促着他。

    他要把杨家的人一个不留全都杀光。

    杨勤浑身是血,他提着刀走出书房,凝视着京城的方向。

    吾儿不会白死。

    杨锋,今天你的孙儿把我儿腌成咸菜,明天待我进京,必将你们祖孙三代全部做(成)人彘。

    京城里,沈彤懒洋洋地靠在床上,芳菲正把她在京城里的买的各色胭脂水粉一字排开,显宝似的逐一介绍。

    “玉堂春的这种香膏子可神奇了,别看它看上去一点都不白,可是抹到脸上,那脸蛋立刻又白又嫩。”

    沈彤终于来了精神,她问道:“真的吗?你试了吗?”

    “玉堂春的伙计说的,一定是真的。”芳菲肯定地说道。

    沈彤切了一声,道:“小柴还不是也说得天花乱坠?难怪胭脂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男的,你们这些小姑娘被他们一说,就会上赶着掏银子。”

    芳菲怔了怔,也是啊,无论是西安还是京城,卖胭脂水粉的好像都是男的。

    这个问题值得她这位脂粉师傅好好深思。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大饼从外面走进来。

    “咦,是不是杨柳胡同有动静了?”芳菲问道。

    自从韩无忌在卿卿坊出现过一次之后,沈彤先是把他撤了回来,之后又派了大饼和他轮流过去盯梢。

    大饼道:“那位娘子出来了,这会儿就在这条街上。”

    沈彤吃了一惊,问道:“她和谁一起?”

    大饼说道:“那位娘子一个人出来的,身边没有带人,她戴着幂篱,姑娘若想亲眼看看,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以下十五分钟后替换)

    沈彤终于来了精神,她问道:“真的吗?你试了吗?”

    “玉堂春的伙计说的,一定是真的。”芳菲肯定地说道。

    沈彤切了一声,道:“小柴还不是也说得天花乱坠?难怪胭脂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男的,你们这些小姑娘被他们一说,就会上赶着掏银子。”

    芳菲怔了怔,也是啊,无论是西安还是京城,卖胭脂水粉的好像都是男的。

    这个问题值得她这位脂粉师傅好好深思。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大饼从外面走进来。

    “咦,是不是杨柳胡同有动静了?”芳菲问道。

    自从韩无忌在卿卿坊出现过一次之后,沈彤先是把他撤了回来,之后又派了大饼和他轮流过去盯梢。

    大饼道:“那位娘子出来了,这会儿就在这条街上。”

    沈彤吃了一惊,问道:“她和谁一起?”

    大饼说道:“那位娘子一个人出来的,身边没有带人,她戴着幂篱,姑娘若想亲眼看看,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她。“沈彤终于来了精神,她问道:“真的吗?你试了吗?”

    “玉堂春的伙计说的,一定是真的。”芳菲肯定地说道。

    沈彤切了一声,道:“小柴还不是也说得天花乱坠?难怪胭脂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男的,你们这些小姑娘被他们一说,就会上赶着掏银子。”

    芳菲怔了怔,也是啊,无论是西安还是京城,卖胭脂水粉的好像都是男的。

    这个问题值得她这位脂粉师傅好好深思。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大饼从外面走进来。

    “咦,是不是杨柳胡同有动静了?”芳菲问道。

    自从韩无忌在卿卿坊出现过一次之后,沈彤先是把他撤了回来,之后又派了大饼和他轮流过去盯梢。

    大饼道:“那位娘子出来了,这会儿就在这条街上。”

第四三二章 雪花酪

    女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她撩开幂篱上的面纱,道:“大热的天,你就这样跑出来,不怕晒吗?”

    幂篱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换了一张人皮面具。

    沈彤觉得自己可能明白了,这女子戴着幂篱,不是担心被人认出来,而是怕人皮面具会被晒坏吧?

    她摸摸自己的脸,讪讪道:“我这是真的,不怕晒。”

    女子白她一眼,道:“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走,不要在我面前晃荡。”

    这是要轰她走了?

    这女子的脾气真是古怪。

    沈彤却没有生气,她忙道:“能在京城遇到您,也是缘份,我请您吃饭吧,上次我说过的,我不能反悔。”

    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孩除了会叫她“大婶、大侠”,就是要请她吃饭,又傻又笨,若是她爹娘还活着,怕是不会放心让她出来闯荡。

    “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哪家的饭馆子会开着?”女子说道。

    沈彤一怔,她倒是忘了,京城的饭馆子不是从早开到晚,现在这个时候,没有饭馆子是开着的。

    “那就去喝茶吧......”沈彤硬着头皮说道。

    “我不去,我不想给热死。”女子冷冷地说。

    “咦,那就去吃雪花酪吧?”芳菲忽然说道,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好啊,去吃雪花酪”,沈彤连忙附和,然后又看向芳菲,“哪里有卖的?”

    芳菲指指街口,道:“从街口向东拐,走一个路口有家铺子,那里就卖雪花酪,说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手艺。”

    芳菲说道舔舔嘴唇,小动作被沈彤看到,心里明白了,这丫头定是早就想吃了。

    沈彤恳切地看向女子,道:“那我们就去吃雪花酪吧,我在别的地方吃过,就是不知道京城里的这家做得好不好吃。”

    “嗯,走吧。”女子终于点点头,如果她还是不肯去,这小孩肯定不会罢休。

    卖雪花酪的是家很小的店面,开店的是两位老婆婆,店里也只有两张桌子。

    挨着门口的桌子上坐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老婆婆见到沈彤她们坐下,就在两张桌子之间拉上一道布帘,男女有别。

    那女子看一眼站在沈彤身后的芳菲,淡淡地说道:“你不是早就想吃了?坐下一起吃吧。”

    芳菲没想到这位冷冰冰的大婶竟然会和她说话,一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沈彤笑说对她说道:“快坐下吧。”

    其实沈彤和芳菲自幼就在一起,经常同吃同睡,没有外人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规矩。

    老婆婆把三碗雪花酪端上来,女子皱眉,道:“原来是冰渣子啊。”

    看来她没有吃过,但是她还是吃了起来。

    沈彤和芳菲很快就把一碗吃完,芳菲眼巴巴地看着沈彤,沈彤问道:“再来一碗?”

    芳菲拼命点头:“好啊,奴婢三碗都能吃得下。”

    沈彤也笑道:“我也是,三碗都吃得下。”

    “胡闹,这么凉的东西,小姑娘哪能多吃这个?就这一碗,不许再吃了。”女子忽然说道。

    芳菲怔住。

    又不让她掏钱,还没见到这么给人省钱的。

    沈彤道:“没事,我们经常吃凉的,肚子都是铁打的,吃不坏的。”

    女子瞪她一眼,蛮横地道:“你以为不闹肚子就是没事吗?你娘没有教过你吗?”

    最后一句话说完,四周空气忽然滞住,看到坐在对面的两个小姑娘全都低下头去,女子这才想起来,沈彤曾经说过,她的爹娘都死了。

    她叹了口气,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沈彤嘴角溢出笑容,她道:“已经好了,没事了。”

    女子又看了看芳菲,问道:“你们从小就在一起吗?”

    她看得出来,这两个小姑娘名义上是主仆,但是却亲如姐妹。

    芳菲道:“遇到小姐时,小姐八岁,我九岁,我们那时就在一起了,小姐可厉害了,我们没有吃的,小姐下河捞鱼给我吃。”

    女子皱眉,问沈彤:“你八岁就一个人在外面了?你父母那时就不在了吗?你家的亲戚呢,他们不肯收养你吗?”

    沈彤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详细地盘问身世,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不生气,她微笑着说道:“我的亲生父母早就不在了,我是被沈家太太收养的,八岁时离开沈家的。”

    “原来你不是沈家的孩子......你为什么会离开沈家,他们对你不好吗?”女子问道。

    “那倒也不是,沈太太找到了她的亲生骨肉。”沈彤觉得自己这样的解释很合理。

    隔着人皮面具,沈彤看不出女子神情的变化,但是她却感觉到这女子在生气,或者说很愤怒。

    女子冷冷地说道:“没有孩子时养个孩子玩玩,找到亲生骨肉就不要你了?给没娘的小马驹找个有奶的母马养着,那母马也会把它当成亲生骨肉,这人真是连畜牲也不如。”

    沈彤没有想到这女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自从她与黄氏反目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骂黄氏。

    毕竟黄氏是她的养母,无论当初出于何种目地,黄氏都养了她八年。

    就连江婆子也只是叹息几声,可这女子却不是,若是黄氏在她面前,沈彤甚至怀疑这女子会对黄氏大打出手。

    女子忽然探起身子伸出手,隔着桌子摸了摸沈彤的脑袋,道:“小东西,你的命可真够不好的。”

    沈彤被她这忽然一摸,有些怔怔,道:“还好吧,我也没受什么苦。”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我,你早就成了孤魂野鬼,还说没有受苦?”女子冷哼。

    沈彤咧咧嘴,这位大婶真是......

    女子站起身来,撩起布帘便向外走去,沈彤连忙站起身,扔下一串铜钱,带着芳菲跟了出去。

    女子走得很快,沈彤提一口气勉强跟上,芳菲没有武功,只能远远地落到后面。

    走到她们遇到的客栈门前,女子停下脚步,身后已经看不到芳菲的影子了。

    女子道:“你不要再让人盯着我了,我就要搬出杨柳胡同的宅子了。”

    原来沈彤派人盯梢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第四三三章 相似

    刹那间,沈彤明白了。

    这女子来这里不是办事,她是来找人,她找的人就是自己。

    她是专门来这里告诉自己,她要离开杨柳胡同了。

    沈彤的鼻子一阵酸楚,这女子自从来到京城以后,几乎没有走出过那座宅子,她深居浅出,却来到这里,一家一家的找,就为了找自己告诉一句话。

    “你要去哪里?我们以后还能见到吗?”沈彤问道。

    她抬头望向那女子,这才发现,从小店里出来得太急,那女子把幂篱丢在那里了。

    女子深深地看着她,说道:“即使以后你看到我,也要装做不认识,记住了?”

    “为什么?”沈彤心想我至今也不知道你长得什么样子啊,可是她却又觉得哪怕这女子再换一张人皮面具,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没有为什么,认识我对你没有好处。”女子冷冷地说道。

    沈彤心中一动,她早就怀疑这女子就是红娘子了,那位已经“死去”的先帝,十有八、九就被藏在那口箱子里。

    红娘子带着先帝进京,是要图谋大事。

    无论她要做什么,都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沈彤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女子冷不防被她抓住手,眉手蹙起,但是却没有把手抽出来。

    她的手很凉也很干燥,沈彤蓦地有个念头,她想用自己的手,把这女子的手焐热。

    “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沈彤踮起脚尖,凑到女子耳边说道。

    女子一怔,转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是疑惑。

    沈彤冲她笑了笑,道:“我不管你是为谁做事,轻举妄动对你都不好。”

    女子把手从沈彤的手里抽出来,声音是一贯的冰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男人,我男人早就死了,所以我其实是为了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大不了是个死。”

    沈彤的鼻子又是一酸,原来这女子绑走皇帝是为了她的丈夫,难道她的丈夫是被皇家害死的?这女子的身材和说话的声音,她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四十岁,她既然有丈夫,也应该有儿女吧,她若是死了,放心自己的孩子吗?

    沈彤问道:“那你的儿女呢?”

    “全都死了,都死了”,女子忽然笑了,她叹了口气,第二次摸了摸沈彤的头,道,“小东西,你管得太宽了,我的事你管不了,也不要插手,对你没有好处。”

    说完,她抬腿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头来看着站在原地的沈彤,说道:“若是以后你遇到想嫁的男人,一定要先搞清楚,那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家里有没有老婆。”

    也没等沈彤听没听懂,她就大步走了,留下沈彤站在那里一头雾水。

    遇到想嫁的男人,要先搞清楚那男人是谁,是什么身份,还要搞清楚家里有没有老婆?

    沈彤觉得这女子说得话也太不着边际了。

    可是她却又隐隐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仔细去想,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晚上,她靠在炕上玩着手里的匕首,芳菲困得东倒西歪却不肯去睡,江婆子坐在灯下缝一只用来装暗器的革囊。

    沈彤想起日间那女子临走时说的话,问江婆子道:“你说有没有人没有搞清那男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家里有没有老婆就嫁给他的?”

    江婆子怔了怔,才把她说的话理清楚,笑道:“姑娘放心吧,七少在身份上不会瞒着你,他家里肯定也没有老婆。”

    沈彤一呆,这关萧韧什么事?

    忽然,她明白过来,脸上登时红了,瞪了江婆子一眼,道:“我是在说那个救下我的女子。”

    江婆子道:“那位女侠定然不会是普通人,就是不知她是何方神圣,不过我听姑娘和芳菲说起她的做派,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啊?”沈彤问道。

    “云不花。”江婆子说道。

    “云不花?”沈彤一怔,是啊,那女子和云不花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前她竟然没有察觉!

    “你和那女子没有见过,怎么会想到她和云不花相像呢?”沈彤好奇地问道,她和云不花很熟悉,见到那女子时却没有想到云不花,只是那女子的气场比云不花更加强大,也比云不花更冷傲。

    (以下十分钟后替换)

    沈彤想起日间那女子临走时说的话,问江婆子道:“你说有没有人没有搞清那男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家里有没有老婆就嫁给他的?”

    江婆子怔了怔,才把她说的话理清楚,笑道:“姑娘放心吧,七少在身份上不会瞒着你,他家里肯定也没有老婆。”

    沈彤一呆,这关萧韧什么事?

    忽然,她明白过来,脸上登时红了,瞪了江婆子一眼,道:“我是在说那个救下我的女子。”

    江婆子道:“那位女侠定然不会是普通人,就是不知她是何方神圣,不过我听姑娘和芳菲说起她的做派,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啊?”沈彤问道。

    “云不花。”江婆子说道。

    “云不花?”沈彤一怔,是啊,那女子和云不花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前她竟然没有察觉!

    “你和那女子没有见过,怎么会想到她和云不花相像呢?”沈彤好奇地问道,她和云不花很熟悉,见到那女子时却没有想到云不花,只是那女子的气场比云不花更加强大,也比云不花更冷傲。江婆子怔了怔,才把她说的话理清楚,笑道:“姑娘放心吧,七少在身份上不会瞒着你,他家里肯定也没有老婆。”

    沈彤一呆,这关萧韧什么事?

    忽然,她明白过来,脸上登时红了,瞪了江婆子一眼,道:“我是在说那个救下我的女子。”

    江婆子道:“那位女侠定然不会是普通人,就是不知她是何方神圣,不过我听姑娘和芳菲说起她的做派,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啊?”沈彤问道。

    “云不花。”江婆子说道。

    见到那女子时却没有想到云不花,只是那女子的气场比云不花更加强大,也比云不花更冷傲。

第四三四章 搬家

    待到江婆子也去睡了,沈彤彻底没了睡意。

    她找店小二借了笔墨纸砚,回到屋里,把睡得四仰八叉的芳菲拖到一旁,腾出地方,盘膝坐在炕桌前写信。

    信有两封。

    一封是写给萧韧的,另一封写给燕北郡王。

    次日天刚亮,沈彤便让大饼去寄信。

    大饼寄了信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烧饼油条,他把买来的早点放在桌上,对沈彤说道:“沈姑娘,我又看到那个长得像崔小鱼的人了。”

    沈彤对大饼说的这个人有印像,大饼曾经在杨柳胡同见过他。

    “在哪里看到的?”沈彤问道。

    “在棺材铺。”大饼压低声音说道。

    外人可能以为棺材铺就是普通的棺材铺,沈彤却知道那是秦王府在京城的暗哨。

    大饼给萧韧的信也是送到那里,由那里的人以特殊渠道送到西安。

    今天一大早,大饼先是去棺材铺寄信,然后又去的官驿。

    沈彤没有吃惊,这是她意料之中的。

    崔家隶属于蒋双流,那个长得像崔小鱼的人,十有八、九也和崔家有关系,他出现在棺材铺里并不意外。

    忽然,沈彤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上次他出现在杨柳胡同时,你能确定他也是盯着那女子的住处?”

    “确定,早在那女子住进去之前,他隔三差五就会到那里去,摆摊的婆子常常看到他。”大饼肯定地说道。

    沈彤蹙起了眉头,这人既然能够出入棺材铺,要么是西北来的查子,要么就是蒋双流的手下,无论他隶属于他们中的哪一方,这人都是秦王的人。

    而杨柳胡同的那处宅子,以前曾经住过红娘子。

    如果那女子就是红娘子,那么在她离开京城之后的这些日子里,那个人一直都在守株待兔,他猜到她会回来,也猜到她回来后会住到那里去。

    而这人是秦王的人......

    秦王已经知道红娘子的存在?他肯定早就猜到当日掳走先帝的不是什么招红袖,而是红娘子了。

    令沈彤担忧的,不是秦王知道红娘子的存在,而是秦王已经知道红娘子又回来了,带着先帝回来了。

    不知为何,沈彤想要找个远离纷争,远离尘嚣的地方,把那女子藏起来。

    就像藏起燕北郡王一样,不同的是,燕北郡王是找个地方长大,而她是想找个地方让这个女子颐养天年。

    想到这里,沈彤自嘲地笑了。

    这女子顶多三十或四十岁,她怎么会想到颐养天年这个词的。

    沈彤知道是不能打听那些人的事,也打听不到。

    可是她还是问大饼:“能知道他现在在盯哪条线吗?”

    那女子就要搬出杨柳胡同了,或者现在已经走了。

    大饼挠挠头,为难地说道:“这个不好打听。”

    “嗯,我知道了。”大饼是萧韧的人,沈彤不想让他为难。

    她要自己想办法。

    可是这办法却不好想,首先,她压根就不知道那人长得什么样子。

    什么崔小鱼,或许小时候见过吧,可是她早就不记得是谁了。

    偌大的京城,要找一个根本不知道长相的人,比登天都难,何况还要杀了这个人。

    对,沈彤就是想把他做掉,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断了秦王的这条线,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让这个人杳无音讯,即使有人接替他,也是以后的事了。

    按照前世的发展,四年之后,秦王会称帝,又三年,打进京城。

    不过上一世皇帝还是那个皇帝,没有现在的小皇帝,这一世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

    沈彤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一世秦王还能夺了天下,那她现在只要维持和秦王府的良好关系,以后就能过安乐日子。

    可是她找到了燕北郡王,就注定更多的事情改变了。

    而现在,连她自己也想不到,她竟然会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子,要杀掉秦王的人。

    杨柳胡同里的那处宅子果然空了出来,门口重又贴上“吉屋招租”的大红纸。

    大饼问过牙行,原来这房子已经由牙行买下来了,也就是说,红娘子把房子卖了。

    沈彤的心沉了下去。

    红娘子卖掉这处宅子,既意味着不会再回来住,同时也意味着,她要割断所有与她有联系的事物,她是要去赴死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彤重又戴上人皮面具,每天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偶尔,她也会到棺材铺附近转转,她虽然没有见过那个与崔小鱼相像的人,但是大饼给她描绘过那人的长相,一个俊朗的少年。

    不过这些人想要改变相貌并不难,他们是探子,精于易容。

    好在这些日子京城里没有大事发生,像是雨过天晴后的悠然蓝天,又像是狂风暴雨前的短暂平静。

    没有杨勤的消息,更没有人提起先帝,京城里的人早已不记得那个曾经的皇帝了。

    现在的皇帝是被太皇太后抱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个,未满周岁。

    有时,沈彤会远远地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她追上去,却发现并不是她想看到的人。

    有时,沈彤会坐在那家卖雪花酪的铺子里,只吃一碗雪花酪,她下意识地不敢多吃,虽然她也不知道女孩子为何不能多吃。

    后来,经过杨柳胡同时,沈彤决定了一件事。

    她租下了那处宅子。

    每月租金十五两,押一付三,算起来比住在客栈要便宜。

    这是两进宅子,后院是个两层的小楼,五个人住在里面空空荡荡,搬进去的那天,芳菲和大饼在小楼上又喊又叫。

    江婆子给了客栈掌柜的二两银子,留了新地址,若是有书信寄过来,请他们给送到杨柳胡同。

    没想到书信还没有送过来,却来了人。

    沈彤五人搬进杨柳胡同的第五天。

    夜半,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大饼和韩无忌住在前院,两人吃了一惊,这个时辰街上早就宵禁了,再说,他们在京城里就没有熟人啊,难道是棺材铺的人?

    大饼的心都悬了起来,棺材铺不会来找他们,可一旦找了,那就是有大事。

    韩无忌却没有想这么多,他紧握着一根齐眉棍站到门边,摆出一副要打闷棍的架势。

    大饼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请问芳菲妹子是住在这儿吗?”

第四三五章 灯下看少年

    声音有几分熟悉,韩无忌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可是大饼却皱起眉头,把嘴唇贴到韩无忌的耳朵上,低声说道:“燕北口音。”

    是啊,这是燕北口音!

    韩无忌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吹弹得破的脸,他凑到门缝处,问道:“芳菲是住在这里,你是谁?”

    “哎哟,你不是喂马的那个小哥吗?快开门,我认识你。”外面的人兴奋的喊道。

    大饼怔了怔,问韩无忌:“你认识他吗?”

    韩无忌点点头,把大门打开一条门缝。

    月光下,站着两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年,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低着头,看不清相貌,只能看出个头不高,像是个半大孩子。

    少年看到韩无忌,就裂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马倌小哥,还记得我不?”

    韩无忌没有说话,把大门敞开一个能容人进来的大缝,少年抬腿迈进来,后面的人也跟着一起进来。

    韩无忌对大饼道:“快去给姑娘报信。”

    这还是他第一次支使大饼,不过即使他不说,大饼也已经小跑着去后院了。

    韩无忌再没有去看这两个人,他重新关上门,哪里也没有去,抱着齐眉棍,一言不发靠在门上。

    沈彤还没有睡,这些天来她一直心绪不宁,尤其是今天夜里,她索性就不想睡了,坐在炕桌前看起书来。

    当大饼把那两个人带到她面前时,沈彤吃了一惊。

    她站在门里,那两人站在门外,屋门敞开,她背光站着,把灯光挡在身后。

    视线所到之处,昏暗模糊,可是她还是看清了站在前面的那张脸。

    “可意儿?”眼前那张嘻皮笑脸的俊俏脸蛋,是吕家的小儿子可意儿!

    可意儿闪身,藏在他背后的人便现出身来。

    沈彤没有说话,她伸手把那人拉进屋里,屋门重重关上,把可意儿和大饼挡在门外。

    可意儿委屈地扁扁嘴:“我还没有诉说别后思念之情呢。”

    大饼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是谁?”可意儿挺起胸膛,扬起精致的下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谁派来的。”大饼笑得很阴森。

    “你是谁派来的?莫非还是天王老子派来的不成?”可意儿毫不示弱,奶奶的,他和沈姑娘可是生死之交啊。

    “天王老子嘛那倒不是,可我家主人姓萧,姓萧你听说过吗?”

    姓萧啊,燕北人可不管你是姓萧还是姓什么,不对,有个姓萧的。

    “萧七?”可意儿弱弱地问道。

    “萧七是你叫的吗?那是我们七少,我就是七少派来保护沈姑娘的,你懂?”大饼昂道挺胸,这个泥鳅似的小子显然是知道七少的,不但知道,还有几分怵头。

    可意儿笑得弯下腰:“就你还保护沈姑娘?沈姑娘还用你保护?你是来给沈姑娘跑腿的吧?笑死我了,你是我在京城遇到的第一个可笑的人,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远,大饼把可意儿拽走了。

    屋内,沈彤一遍遍打量着眼前的人,两年了,昔日那个稚弱的孩子已经长大,岱眉斜飞,目似秋水,鼻梁挺直,双唇含笑,一袭单薄的青衫,少年宛若修竹,清翠挺拔。

    “姐,你看够了吗?”少年轻笑,唇红齿白。

    沈彤伸手去摸他的头,却发现他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和同龄的男孩子相比,他还是略矮,可是比起两年前,却长高了足足一头。

    “你怎么来了?”沈彤把他拉到炕桌前坐下。

    炕桌上有灯,少年坐在灯光下,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少了几分清冷,多了烟火气,如同画中人走进尘世,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

    “姐,我收到你的信就连夜赶来了,我想亲眼见见她。”燕北郡王像小时候一样,不由自主地拽住沈彤的衣袖。

    从燕北到京城,千里迢迢,他就这么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走出燕北,却只是为了一封信,一个人。

    沈彤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她也明白了自己这些日子为何会心绪不宁,因为阿钰,真正心绪不宁的人不是她,而是阿钰。

    她见过那女子,反而不会像阿钰这般忐忑急切。

    “我只是告诉你,她和......她和娘有些相似,你怎么就跑来了?”沈彤问道。

    这一次,她说的是“娘”,这让燕北郡王很开心,无论有没有千真万确的实证,在他心里,沈彤就是他的姐姐,与他同父同母的孪生姐姐,就像是一个人分成两个,他们是这世上血缘最亲近的人。

    “姐,其实你和我一样,我们都觉得娘还活着,对吧,因为没有人见过她的尸体,父王没有见过,那个丫鬟也没有见过,就像你一样,丫鬟以为你和娘一起烧死了,可是你却还活着。”燕北郡王眼中泪光隐隐,如同星子落入大海。

    沈彤搬了张小杌坐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干燥,沈彤想起了那女子的手。

    “她的手和你一样,夏天里也是凉的,没有汗,摸着很舒服。”沈彤说道。

    “真的吗?只有手像吗?别的呢?”心平气和的声音里却有掩不住的急切,少年晶亮的眸子波光闪闪。

    “她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到原本相貌,但是她身材高挑,秀发如云,容貌一定是极美的,对了,她做红娘子时肯定是真正的相貌,都说红娘子风华绝代,是个大美人。”沈彤思索着说道,她要把自己所有知道的全都告诉燕北郡王。

    “我就知道娘一定很美,老安昌侯说我们长得都不像父王,肯定是随了娘,你看我们长得都好看。”他晃着冰雕玉琢般精致的脸蛋,洋洋自得。

    沈彤被他逗笑了,刮刮他的鼻子,笑道:“哪有你这么夸自己的?”

    “我不夸自己,我夸姐姐,姐姐长得好看,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我沾了姐姐的光,和姐姐长得一样。”

    这是和可意儿学的吧,两年不见,这孩子的性格比以前活泼许多,更像是少年人了。

第四三六章 为母

    “姐,你还知道她的什么事,比如她有没有提过我们?”

    沈彤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没有提过我们,可是她提起过她的儿女,她说他们都死了。”

    “她说的是他们,不是他,也不是她,那她就是儿女双全,那就是我们了!她是以为我们都死了,所以才没有到王府找过我,她不是因为怨恨父王才不要我们的。”

    少年的眼睛里满是欣喜,这是他心里的结,每当怀疑生母还活着的时候,就会牵动这个心结。姐姐是被一清道人偷走了,不知所踪,可他从小到大都在王府,母亲却没有找过他。

    沈彤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她叮嘱过我,若是我想要嫁人了,一定要清楚那男人是什么人,清楚他的身份,还要清楚他家里有没有老婆。”

    “她还在生气父王向她隐瞒身份,她不想做妾,不能娶她为妻,哪怕那个人贵为父王,她也不答应”,少年明亮的眸子黯淡下去,可是很快又亮了起来,“爱恨一念之间,她还在纠结这件事,说明她心里还有父王,还有我们!”

    沈彤眨眨眼睛,她和阿钰究竟是不是孪生的?阿钰想到的这些,为什么她没有想到?

    “姐,你太单纯了!”燕北郡王读懂了她眼中的茫然,立刻安慰她。

    沈彤抚额,不是我太单纯,而是你小小年纪心思太复杂了。

    “可是我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沈彤坐到炕上,托着下巴,一脸无奈,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来,关于红娘子的事,她在信上只是一笔带过。

    寄往燕北的信要通过驿站,红娘子事关先帝,因此,她在信上没有细说,反倒是给萧韧的信上写得很详细,因为西北的信是由棺材铺转送的。

    她把所有关于先帝失踪,以及她在那个村子里遇到的事情,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先帝在娘手里?她要做什么?要给父王报仇吗?”燕北郡王从炕上跳了起来。

    沈彤点头:“她说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男人,她的男人早就死了,所以她其实也是为了她自己。”

    沈彤原本早就知道这番话,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恰恰能对上和阿钰说的那些。

    沈彤不由得呆住。

    “姐,我问你,如果你嫁给了一个人,成亲以后才发现那人的名字身份全都是假的,而且他家里有妻有妾有一堆女人,你会怎么做?”燕北郡王说到这里,缩缩肩膀,又补充一句,“我是说如果、假设,不是真的。”

    沈彤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她不加思索地说道:“杀了他!”

    “对,娘一定也会这样做的,可是她却没有杀父王,而是独自南下,你说这是为什么?”燕北郡王兴奋地问道。

    沈彤怔怔一刻,却看到燕北郡王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的鼻子。

    “难道她是为了我们?可那时我们还没有出生啊?”沈彤不解。

    “小时候有只野猫常常跑到王府里,我常常喂它,可是每次它吃饱就跑,有几次我想抓住它,可是它跑得很快,我连它的毛都摸不到。但是有一次它来了以后却不走了,我把它养在王府里,后来它生了一窝小猫,丫鬟们都说,它是为了肚子里的小猫才留下来的。它明明是野惯了的,可是却为了自己的孩子甘愿被人抓住。”燕北郡王说到这里,眼睛里又有了泪光。

    沈彤连忙逗他,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好啊,你把娘比成猫。”

    “姐,我没有,我就是想让你明白,当娘的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放弃一切,或许那时她盛怒之下也是想要杀了父王,可是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不想让我们还没出生就失去父亲,所以她就自己走了,她可以不让父王找到我们,却不会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父亲,娘真好,是父王对不起她在先。”

    燕北郡王叹了口气,话又说回来,若是父王在开始时就向母亲坦承自己的一切,母亲说不定掉头就走,理都不理他,那样也就不会有他们姐弟了。

    姐弟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俊秀面庞上有着相同的担忧。

    可是人海茫茫,他们到哪里去找那个可能是自己亲娘的人呢?

    “如果让我再次见到她,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她走的。”沈彤后悔死了,那天她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事呢。

    “唉,我们是孪生啊,就是一个人分成两个,所以要我们两个人合在一起,才能行的。”燕北郡王安慰她。

    沈彤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问道:“你别告诉我,你是和可意儿偷偷跑出来的?”

    “当然不是,李老侯爷是知道的,他还派了两名手下跟着我们一起来的,只是京城里有很多人认识他们,他们不方便露面,进京后就找了家偏僻的客栈先住下了,我和可意儿来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已经搬家了,这地方真好,晚上还这么热闹......我带了三百人分批进关,随我进京的有五十人,他们进城后就两人一组分开行动,各自找地方住下,他们都是燕北口音,若是一起行动会引起注意。”燕北郡王解释说道。

    化整为零,分批行动。

    沈彤道:“你和可意儿就住在这里吧,这房子我租了三个月,待到三个月期满,你也该回去了。”

    三个月后,燕北就要下雪了,大雪封山之前,他们必须要回去。

    “我当然要和姐姐一起住了,娘戴的是人皮面具,姐,你也给我找一个吧,我想起来了,京城里有人认识我。”

    杨锦程、宗室里的那两位亲戚,还有宫里的那位老公公,另外杨家的很多手下,他们都是见过燕北郡王的。

    “嗯,明天我就让大饼去买,明天我带你去那天吃雪花酪的地方。”沈彤说道。

    “好啊,姐,我还想去一个地方。”燕北郡王说道。

    “哪里?”沈彤问道,阿钰是第一次来京城,他有什么地方是想去的?

    “燕王府。”燕北郡王说道。

    虽然燕王已经不在,燕王的封号也没有了,但是以前的燕王府还在,只不过已经改为燕北王府。

    当年的燕王世子,就是死在那里的。

第四三七章 墨香堂

    燕王府座落在东华胡同,与秦王府所在的西华胡同,中间隔了两条大街,看似离得很近,其实两座王府遥遥相对,秦王府到燕王府要用一炷香的时间。

    太祖皇帝先后册封过六位亲王,三位郡王。

    这六位亲王是他的两位同胞兄弟福王和寿王,以及他的四位皇子,豫王、燕王、秦王和桂王;

    三位郡王则是太祖皇帝的两位庶弟和一位堂兄,他们三人在京城没有庶邸,册封后便就藩了。

    因此,京城里的王府最初便是六座。

    太祖皇帝殡天之后,豫王和桂王先后被贬为庶人,他们的王府也被收回了。

    福王和寿王那时已经很老了,可不知为何,也有子孙被卷进了豫王和桂王的案子里,太皇太后念在他们年世已高,没有制罪,但是将世袭罔替改为了世袭递降,到了这一代,这两家的爵位已经将至镇国将军,原先的王府也变成了镇国将军府。

    余下的两座王府就是秦王府和燕王府了。燕王薨逝后,燕北郡王袭爵,京城和燕北的燕王府自是都改成了燕北王府。当时也有人提出让掌管宫中内务的十二监把燕北王府收回去,因为京城里素来没有给就藩的郡王设置王府的规矩,可是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太皇太后没有理会。

    是没有理会,而不是没有答应。

    也就是说,有人提出这件事,太皇太后当做没有听到。

    后来街头巷尾便有了传言,说是太皇太后之所以在京城中依然保留秦王府和燕北王府,是因为这两座王府里有冤魂。

    且,还是小孩子的冤魂。

    传说惨死的孩子怨气极深,何况还是被自己的祖母害死的孩子。

    因此太皇太后对这两座王府,并非不想动,而是不敢动,担心稍有不慎,她那两个死在王府里的孙儿就会跑进宫里向她索命。

    当然,这都是传言而已。

    可是却有人相信。

    因此,这两座王府虽然比不上老王府那样是公认的凶宅鬼屋,可是到了夜里,就连巡城的也不会到两座王府所在的胡同转悠。

    其实王府还是王府,里面有专门的人照看打扫,雕梁画柱、小桥流水,并没有半分落败之感。

    只是因为这里长年累月没有主子,用过晚饭,为数不多的下人们有的偷偷溜回家,有的则凑到一起打牌吃酒,至于侍卫,自从世子死了之后,就没有侍卫了,只有两个看更的。

    到了夜里,两个看更的早就不知道去哪里偷懒睡觉了。

    燕王世子死后,他的东西要么陪葬,要么送回燕北,余下的也早就被府里的人悄悄替换了,这座王府实则已经只有一座空壳。

    难道还有小偷来偷花偷树偷草吗?

    此刻,便有两个人穿梭在各个庭院之中。

    燕北郡王指着院子上方的牌匾说道:“这是墨香堂,是父王的牌匾是太祖亲题,原本是翰林们父王读书的地方。可是父王不喜读书,把这里改成了练武堂。”

    墨香堂上了锁,锁上落满灰尘,想来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燕北郡王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根铁丝,插进锁孔,捅了几下,就在沈彤的瞠目结舌中,咔嚓一声,锁头打开了。

    “你......怎么会这个?”沈彤惊讶地结巴了,她那个自幼长在王府里,比女孩子还要秀才的弟弟,居然一技傍身了?

    “哦,可意儿教我的,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燕北郡王说道。

    沈彤明白了,难怪可意儿能跟在自家弟弟身边,原来是靠这个。

    可意儿这小子是真会钻营,阿钰不是普通孩子,想要投其所好并不容易。

    不是每一个溜门撬锁的偷儿都会开锁,会开锁的也不一定都是偷儿,这是技术活,是一技之长。

    嗯,沈彤也想学。

    “姐,我教你。”燕北郡王说道。

    姐弟二人走进了墨香堂,燕北郡王掏出一颗夜明珠,珠光微弱,却足能把墨香堂内看清楚。

    正如燕北郡王所说,墨香堂里既无墨也无香,不但有兵器架子,竟然还有一个箭耙,沈彤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屋里放箭耙的,她这位从未见过的父王也真够能折腾的。

    燕北郡王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眼中都是崇拜。沈彤不知道男孩子是不是都会崇拜父亲,至少阿钰是这样。

    燕北郡王缅怀亡父的时候,沈彤也在墨香堂里四处参观,她从兵器架上摘下一柄剑,入手很轻,她掂了掂,把剑放回兵器架上,又摘下一把刀,同样很轻。

    沈彤笑道:“这些下人们真是穷疯了,就连兵器也给替换了。”

    虽然王府里空置多年,可是一壶一碗也是登记在册的,那些人想要变卖王府里的东西,就要找到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的东西替换掉。

    古玩字画如此,刀剑兵器也如此。

    燕北郡王道:“这副铠甲还是真的,不过这是修补过的,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就是因为又破又旧,那些人才没有拿走卖掉吧。咦,这是怎么回事?”

    沈彤一怔,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燕北郡王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夜明珠前,他的手指洁白干净。

    “这里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可是铠甲上却没有灰尘。最近刚刚有人擦拭过。”燕北郡王说道。

    沈彤伸手摸摸那铠甲,不但被人擦拭过,而且有皮革的地方,还有上过油的痕迹。

    不但擦了,还保养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互望了一眼,沈彤快步走到窗前,一扇扇检查,很快就让她发现了,有一扇窗子并没有完全合拢,里面没有插上,从外面一推就能打开。

    最近有人从窗子里进来,细心地擦拭铠甲。

    这个人当然不会是王府里的下人,他们若是想要打扫,会正大光明开门进来。

    “会不会是娘?”燕北郡王兴奋地说道。

    沈彤也是这样想的,悄悄进来擦拭一件早已闲置多年的铠甲,除了自家老爹的女人,还能有谁?

    她爹的女人全都死了,只余下一个,就是她娘。

第四三八章 不结实的桌子

    “姐,一定是娘,对吧?”燕北郡王一脸的希翼,眼睛中闪烁着两团小火苗。

    沈彤道:“我也觉得是她来过,否则,谁会这么闲?”

    燕北郡王眨眨眼睛,这是闲吗?

    不过,他和姐姐会来这里缅怀父王,可也不会擦拭铠甲,何况还给铠甲上油。

    “娘来过不止一次,她会用帕子擦拭铠甲,可也不会随身带着油吧,所以她是看到铠甲破旧,第二次来的时候带来了油?”燕北郡王说道。

    “唉,是啊,她肯定不止来过一次,人活着的时候,她远远避开老死不相往来,人死了以后,她把一件破烂铠甲当成宝贝。”沈彤摇摇头,她想不明白,英明神武的云七为何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燕北郡王其实也想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娘一定还想着父王。

    姐弟俩面面相觑,两个脑袋加在一起也无法理解。

    不过,他们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娘,很可能还会再来。

    “可是我们也不能时刻守在这里啊。”燕北郡王摊摊手。

    沈彤也同样没有办法,两人再也没有继续参观王府的心情,回了杨柳胡同。

    一进门,大饼就拿过一只匣子,这是萧韧让人送来的。

    沈彤接过匣子就进了自己的屋子,房门砰的关上,连同燕北郡王一起关到了门外。

    燕北郡王朝着紧闭的房门做个鬼脸,溜回自己屋里去了。

    匣子里有一封信,还有一卷画轴,除此之外,还有一包柿饼。

    沈彤抿嘴笑了,千里迢迢送什么柿饼啊,真是小孩子。

    她拈了一块柿饼放在嘴里,打开了画轴。

    画轴里是一个女子。

    沈彤的心砰砰直跳,她又拆开了那封信。

    信上是萧韧的笔迹,他让人根据云不花的回忆,画了这幅画像,只是时隔多年,云不花记得也不清楚,画了很多幅,最终云不花选中这一幅,她说这个画像是最像的。

    萧韧在信上说,他也觉得这幅画更接近,因为他在画像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沈彤仔细端详着这幅画,有她的影子吗?她没看出来。

    她拿着画像去找燕北郡王,燕北郡王看看画像,又看看沈彤,道:“是有点像,那个画工会不会是为了讨七哥欢心,照着你的样子画出来的吧。”

    沈彤瞪他一眼,道:“你怎么不说是照着你的样子画的?”

    “七哥为何要照着我的样子画啊?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说完,燕北郡王便跳到大炕的最里面,沈彤要揍他,还要脱鞋上炕,再说,姐姐是舍不得揍他的。

    沈彤的脸红到了耳根,她一定是被阿钰给气的。

    “姐,我们家只有我一个男丁了,我就是一家之主,七哥会来向我提亲吧,你让他明年开春再提亲,那时燕北的雪就化了,送聘礼方便一些。”

    躲到角落里的燕北郡王还不消停,直到一只鞋子飞到他的肩膀上,他这才闭上嘴。

    沈彤扭头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把带过来的柿饼也拿走了。

    燕北郡王笑弯了腰。

    姐,你也要开心啊。

    沈彤回到自己屋里,铺纸研墨,给萧韧回信。

    她告诉萧韧,这两天她很开心,因为阿钰来了;京城里还是很热,今天她带着阿钰去吃雪花酪,在路上看到一只猫,长得很像桔子。

    洋洋洒洒竟然写了几页,沈彤忽然觉得自己很嗦,怎么写了这么多?一定是好久没有练字,写着写着就当成是练字了。

    沈彤把信仔细叠好,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上,眼睛瞥到炕桌上的柿饼,忽然想起阿钰刚刚说的那些浑话,刚刚褪去的潮红又涌了上来,什么提亲,哪有向人家弟弟提亲的道理,她若是答应,点点头就答应了;她若是不答应,找天王老子提亲也没用。

    再说,萧韧刚满十八,提什么亲?前世的时候,她都没有听说过萧韧成亲。

    那时萧韧二十二岁也没有成亲,所以这一世当然也不会。

    可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前世周铮也是做了太子之后才成亲的,他的太子妃是辛五,可是这一世,萧韧来信说过,周铮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亲迎的日子定在明年,而且与他定亲的女子也不是辛五。

    所以萧韧也会有所改变吧。

    沈彤坐在炕桌前,托着下巴,望着桌上的一盏四角小灯,想像着秦王让丁侧妃去给萧韧张罗亲事,然后萧韧......

    萧韧不会答应!

    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沈彤朝着炕桌用力捶了一拳,烛火跳动,然后......炕桌缓缓的从中间裂开一条缝。

    沈彤......

    她真是闲的。

    次日,几个人全都出去逛街,出门之前,每个人都把那幅画像仔细看了一遍,把画上女子的相貌记在了心里。

    虽然沈彤和燕北郡王都知道,云七十有八、九还是会易容,可是比起易容后的相貌,他们能找的也只有画像上的了。

    燕北郡王说道:“索性让我带来的那些人也一起找吧。”

    沈彤摇摇头:“我们也只是碰运气而已,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再说,现在我们担心不是找不到她,而是她会做出惊天动地的事。”

    他们的娘,可不是一般人,他们的娘,不动则已,一动就能吓死人。

    “还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她的去处。”沈彤说道。

    “是谁?”燕北郡王问道。

    “一个长得像崔小鱼的人,他一直都在盯着娘,所以他很可能会知道。可惜,只有大饼见过他。”沈彤说道。

    接下来,大饼便去了棺材铺。

    他是去棺材铺寄信的。

    只是这一次,大饼到了棺材铺交了信却不肯走,他东拉西扯,棺材铺里的人各忙各的,没人理他,大饼索性帮着干活,又是扎纸人,又是砸纸钱,忙得一头大汗。

    “大饼,你这么闲吗?”有人问他。

    大饼嘻嘻一笑:“别说,我还真没有什么事,就是送送信,对了,那天我在这儿好像看到小鱼了,今天他没来?”

    “小鱼?哪个小鱼?”那人问道。

    “蒋大将军手下的那个崔家的,以前是跟着蒋老爷子的,我小时候和他家的小孙子,就是叫小鱼的,我和他打过架,还把他的屁股打肿了,上次我来这儿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他了,我来不及打招呼,他就走远了,唉,也不知道他还记得那件事吗?我也挺后悔的,下次看到他,我一定要请他吃饭。”大饼说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712/ 第一时间欣赏大红妆最新章节! 作者:姚颖怡所写的《大红妆》为转载作品,大红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红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红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红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某人,你听到了吗?
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大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