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红妆TXT下载大红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红妆全文阅读

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一四章 福地

    尽管如此,萧韧的心情还是春光明媚。

    京城是他的福地。

    六年前,他在京城遇到沈彤;六年后,还是在京城,沈彤对他说“你说你喜欢我,我心里很欢喜”。

    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回答吗?

    没有了,

    因此,当萧韧见到阿马时,他甚至还难得地给了阿马一个微笑。

    阿马想揉揉眼睛,七少笑了?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七少,国公爷很担心啊!”

    自从那天半夜被召入宫,定国公萧长敦和宗人令、两位飞鱼卫指挥使,以及那夜当执的礼部侍郎便没有出宫,天亮时又召了老护国公杨锋和吏部尚书毛元玖进宫,这两位也没有出宫。

    他们的人虽然还在宫里,但是凭这几个人的能力,想要往宫外传递消息并非难事,何况此时此刻的皇宫,已经成了筛子。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萧韧,但是萧长敦平静下来之后细想,却越发断定那些假扮成羽林军的家伙,要么其中就有萧韧,要么也是萧韧派来的。

    总之,那些人与萧韧有关,沈彤进宫当然也与萧韧有关。

    想到此处,若说萧长敦还能坦然自若,那是不可能的。

    他立刻把消息递了出去,让萧祎动用萧家在旗手卫的内线。

    当年老定国公萧渊贵为霄云二十四将之首,可想而知,他在军中部下门生众多,而萧长敦也曾跟随其父领兵打仗,无论他的战功大小,仅凭他是萧家少将军的名头,同样拥趸者众。而这些人历经多年,要么功成利就,要么子孙满堂。而萧长敦的几个儿子,除了被他轰出去的那人,其余五位都如他这般中规中矩,行事有度。因此,虽然这十几年来萧长敦远离朝堂,但是萧家的人脉非但没有断,反而越发深广。

    除了人脉,还有内线。比如现在要动用的旗手卫内线。

    旗手卫的权利并不大,但是无论进城还是出城,却都要从旗手卫的眼皮底下通过。

    旗手卫里的几个人,长的养了十八年,短的也有六七年,现在到了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现在已经是宫里出事的第三天,阿马在茶楼里听到了一件事。

    护国公府杨六老爷的小舅子的小舅子,名叫甄建的那个,在添香胡同的相好床上,被人卸下了一条腿。

    甄建是京城里出名的无赖,因着拐了几道弯成了杨家的亲戚,在市井里好勇斗狠,一向除了宗室营的那群二世祖,在京城里就没人惹得起他。

    倒也不是人人怕他,至少那些真真正正的勋贵子弟、名门公子是不怕他的,但是人家没必要搭理他。

    身份比他高的不理他,身份比他低的惹不起他,于是就只余下宗室营的那些闲得淡疼穷横穷横的了。

    太皇太后的死讯并没有诏告天下,因此,百姓们只看到飞鱼卫和顺天府的人乌泱乌泱地四处搜查,甚至还有西山大营的那群少爷兵也来了,可是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甄建少了一条腿的事,就成了大海里的小小浪花,连个声响都听不到。若不是阿马听到去添香胡同的人说起,他也不会知道。

    阿马的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按理说,能够把甄建废了的也只有宗室营的人,可是宗室营的那些家伙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没有出人命,他们肯定也不会藏着掖着,明面上不会说出去,但是私底下却肯定会露出风声。

    但是阿马让人打听了,没有半丝风声传出来。甄建的相好银娃娃吓得半死,担心甄家人不会放过她,悄无声息地跑了。

    这会子城门口专抓女的,银娃娃跑不出去,阿马没废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躲在小姐妹家里的银娃娃。

    据银娃娃所说,那天她半夜尿急,起身小解的时候,玉手按在床上,发现湿漉漉的,还以为是自己尿床了,掌灯一看才知道是血,甄建的一条腿没有了,断口处血流如注。

    也多亏银娃娃尖叫起来,惊动了甄建的随从,甄建才得以及时送医,否则出血过多,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奴家是真的没有看到凶手啊,奴家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了。这事儿和奴家没有关系,奴家是靠着甄大官人吃饭的,疯了傻了才自断财路,奴家觉得吧,这一准儿就是周骋那家伙干的,对,就是宗室营的那个周骋,奴家听甄大官人说过,前几天周骋和他打架,被关进大理寺的牢房里了,周骋岂会甘心,眼瞅着这就是他来报复了,奴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偏偏遇到这种事。”

    阿马是知道周骋的,周子龙的小儿子,小时候和六少爷打过架的那个混帐小子。

    若说他在哪个酒楼里为了吃白食打架,阿马是相信的,可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割了甄建一条腿?

    阿马可不信。

    再说,出入牢房这种事,别说是周骋了,就是自家六少爷都不当回事,周骋又岂会为了吃几天牢饭就去拼命。

    对,这就是拼命。

    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是甄建是废了,甄建的姐夫不会善置甘休,甄建的姐夫的姐夫杨六老爷也不会众视不理。

    卸了甄建的腿,就是打了杨家的脸。

    周骋是皇亲国戚,惹上这种官非虽然祸不至死,但是杨家想要暗中让他死,也不是难事。

    这不是拼命是什么?

    周骋没有这么笨,他如果这么笨,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想到了周骋,阿马心里忽然一动。

    他立刻去见世子萧祎:“顺天府和飞鱼卫四处搜查杨锦程和那些刺客的下落,可有去过宗室营?”

    萧祎一怔,问道:“你是说他们躲在了宗室营?”

    阿马便把甄建的周骋的事说了一遍,萧祎道:“本世子不知道周骋是个什么货色,但是这事儿放在咱家小六身上,一准儿不会亲自过去,但若是让他认识了什么胆大又没有后顾之忧的人,他软磨硬泡也会求人家帮他出头的。”

    萧祎笑着摇摇头:“据我所知,无论是飞鱼卫还是顺天府,或者是杨家的人,都没有去过宗室营,否则宗室营的那些老家伙,这会儿肯定抱着太祖皇帝赏赐的东西到宫门前哭了。”

第五一五章 错失

    这样一想,这件事便顺理成章了。

    若说在京城里,还有谁有能力有胆子收留一群来历不明的人,那就非宗室营的那些二世祖莫属了。

    而这些二世祖里,胆子最大也最爱惹事生非的,就是周骋。

    不知因着什么机缘,周骋认识了这些人,于是便将他们留在自己家里,而这些人做为回报,替他卸下甄建一条腿。

    当然,事实也并非完全如此,但在萧祎和阿马看来,这件事算是理顺了。

    有了周骋这条线索,便很容易就查到了。周家的下人说周骋好端端地堵了院门,灶上每天多煮很多饭,而周骋更是破天荒几天没有出门了。

    萧祎立刻派人抹去了这些蛛丝马迹,他原本还想连周骋一起“抹去”,但是仔细一想,周骋和那些下人不一样,他是宗室,他若是死了,这事便会闹大,说不定反倒会引人怀疑,再说,甄家人正上窜下跳地找凶手,这也足能让周骋闭上他的嘴。

    但是想要找到萧韧新的藏身之地却并不容易,好在阿马看到了阿小。

    阿小是到城门口打探消息的,被阿马抓住了。

    这件事告诉萧韧,那只狗的狗腿子果然是不能信任的。

    不过,因着心情愉悦,萧韧见到阿马时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这个笑容令阿马怀疑自己眼花,也让他看到了曙光。

    “七少,您受苦了。世子已经安排妥当,凭着这份路引,只需藏起沈姑娘她们的身份,便能安然出京。”

    说着,阿马珍而重之地掏出一份路引,路引被他贴身放着,热呼呼的。

    路引上是一个叫张金柱的人。

    张金柱,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整个京城不知有多少姓张的,也不知有多少叫张金柱的。

    其实萧韧他们来京,身上的路引原本就是假的,否则这么多西安人来到京城,难免会引起飞鱼卫的注意。

    现在不过是再换一个新的假身份而已。

    两天之后,一队送葬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口。死的是叔叔,送葬的是侄儿张玉柱连同三个小厮,赶车的是棺材铺的两名伙计,京城的棺材铺向来就做着帮做白事的生意,何况无论是张玉柱主仆还是棺材铺的伙计,随身携带的路引全都没有问题。

    百事孝为先,何况那死人已经在京城停放了两三天,棺材所过之处,臭味扑鼻而来,城门的人捂着鼻子验过路引,便挥手让他们走了,这队人前脚刚走,负责查验的人就躲到一旁呕吐去了。

    这要多抠门,才会连石灰都舍不得用啊。

    直到走出五六十里,找到事先约好的地方,萧韧点点头,假扮成棺材铺伙计的大饼和韩无忌这才起了棺钉,假成小厮的芳菲和那两名党夏宫女碧纨和芳兰合力搬开棺材盖子,扶起易容成老头的云七,接着,打开中间的隔板,把藏在下面的沈彤扶了出来。

    秦王府在京城的联络处便是一家棺材铺,这口棺材是棺材铺连夜赶工打制出来的,借用了红娘子戏箱的原理,在棺材底加了隔板,即使开棺,一般人也只会看到棺材里的死人,而不会想到死人下面还有一层。

    虽然留有出气孔,可是在里面这么久,沈彤和云七还是差点憋死,尤其是棺材里还藏了臭猪肉!

    因此,两个人被从棺材里扶出来时,全都是面容苍白,尤其是沈彤,她已经吐得一塌糊涂。

    云七早就见过这样的沈彤,上次来京城的路上,这丫头也吐了。

    原本的计划是要继续赶路,争取天黑之前与燕北郡王汇合。

    萧韧凑到沈彤身边,悄悄问道:“你还行吗?”

    沈彤笑道:“没有了那股子臭肉味,我没事的。”

    这点事算什么,沈彤没当回事。

    可是云七说什么也不让走了,她女儿病了,怎么走?

    至于燕北郡王,据说那是她的儿子,可是总不能为了见儿子就辛苦女儿吧。

    她狠狠地瞪了那个想要赶路的大胡子一眼,不顾自己的伤还没有好,抱起沈彤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对芳菲喝道:“愣着做甚,去烧热水!”

    芳菲怜悯地看了萧韧一眼,便飞奔着去烧热水了。

    七少,自求多福吧。

    不只是芳菲,就连大饼和韩无忌,也是很无奈地看着萧韧,唉,这种事上,他们是帮不上忙了。

    夜里,少言寡语的韩无忌忽然说话了,他对大饼说道:“娶媳妇真难,我以后还是不要娶媳妇了。”

    大饼懒得理他,你一个尚未束发的小孩,想的哪门子娶媳妇的事啊,要想也是自己想啊,他和七少同龄,十八了。

    不过,七少还没娶上媳妇,他就更别想了,如果他去找七少说要娶媳妇,七少不打死他,小栗子也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洗了澡换了衣裳吃饱喝足的沈彤已经缓过劲来,她年纪小身体好,这点事于她不算什么,也就是云七心疼自家闺女,才会硬留下来不让赶路。

    也多亏被云七这样一闹,他们才没有赶路。

    就在沈彤去休息,萧韧在风中凌乱,大饼和韩无忌为自己娶媳妇的事患得患失的时候,离他们藏身之处五十里的官道上,一队兵马追上一户出殡队伍,那家的孝子要阻拦,被一脚踹飞,棺盖打开,里面的死人被用刀架出来,又把棺材大卸八块,确定里面没有夹层,而在这一切做完之后,这队人马才确定这真的是出殡的,不是假扮的。

    出殡的是附近村子的人家,也真是倒霉,不但家里老人的尸身受到惊扰,孝子还被踢出内伤。

    这队追上来的兵马,是吴江手下的飞鱼卫。

    吴江是太皇太后一手提拔的人,太皇太后对他有知遇之恩,虽然杨皇后把他们全都留在宫里,吴江还是出宫了,飞鱼卫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总不能让他和李冠中一起在宫里指挥吧。

    吴江出宫后便来到城门口,刚好听说有一队出殡的出城,臭味熏天,他问清人数和那些人的情况,便立刻带领一队飞鱼卫追了出来。

    现在是八月,天气虽然还不冷,有钱护灵回原籍发丧的人家,岂会舍不得那点石灰钱,又怎会这么臭?

    这分明就是为了分散注意的障眼法。

    原本以他们的脚程,是能追上的,可惜吴江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沈彤这么一吐,反倒让吴江与这些刺客错失交臂。

    这一次的错失,便再也别想抓住他们了。

第五一六章 兄弟

    京城,杨府。

    杨敏的灵柩就在府里,从煤青山走水到如今已有多日,但杨家对于杨敏的死讯一直秘而不发。原本是想给杨敏找一个妥当的死法,而并非是死在煤青山,可是杨敏的死因尚未落定,又出了太皇太后的事。

    如今,老护国公杨锋尚在宫中,孟老夫人索性闭不见客,私下里让人寻找杨锦程的下落。

    甄建出事后,他姐在家里又哭又闹,无奈之下,他姐夫便去找杨六老爷。杨六老爷正烦着,发了一通脾气后,架不住六太太的哭天抢地,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是老护国公杨锋的发妻,在府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她老人家原本子孙满堂,富贵荣华,可是两个儿了先后都死了,孙子杨锦庭下落不明,孟老夫人琢磨着这个孙儿十有八、九是被杨勤给害了。但这还不算完,杨锦程又被刺客绑走了,孟老夫人悲伤之余,首先想到的就是防着三老爷杨俭和六老爷杨信。

    孟老夫人是经历过千难万险的人,并非是京城里那些自幼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可以相比。

    尽管儿孙们死的死,丢的丢,孟老夫人却不会如寻常老太太那般只会以泪洗面,她还有杨家,她们这一房不能倒。

    若是嫡长孙杨锦程也死了,那么她们这一房就只有九少爷杨锦堂一个男丁。杨锦堂是庶出,年仅十三岁,只凭着他,在老护国公杨锋百年之后,如何与三老爷和六老爷斗呢。

    何况燕北还有一个二老爷杨勤。

    杨勤与三老爷杨俭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是杨俭年少时就跟在杨敏身边,反而与杨勤并不亲厚。可是他们毕竟是亲兄弟,打碎骨头连着筋。

    虽然杨勤已被族谱除名,可是他位高权重,杨俭明面上不说,私底下谁知道与这位亲哥还有没有往来。

    想到这些,孟老夫人只觉四面都是豺狼虎豹。

    “去,把九少爷的东西收拾收拾,打今儿起搬到我院子里住。再把老公爷的那几个幕僚全都叫去前院,养了他们这么久,这会儿也该用到他们了。若是三老爷和六老爷过来,就说老身病了,谁也不见。”

    九少爷杨锦堂长到十三岁,最受重视就是今天了。

    家里有个人中龙凤的大哥,他这个庶子无论怎么做,也毫无光彩。

    偏偏大哥杨锦程和姐姐杨皇后全都不待见他,他在府里的地位便更加尴尬。

    听说祖母让他搬过去住,杨锦堂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西席骆先生却大喜过望,对杨锦堂道:“恭喜九少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何以见得?”杨锦堂依然哭丧着脸,祖母平日里对他虽然不错,可却比不上大哥杨锦程,也比不上五哥杨锦庭。

    “九少爷,眼下大公子和五公子都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公爷和五爷又......您想想,护国公府的爵位是老公爷舍身忘死才搏来的,老夫人能眼瞅着落到外人手里吗?”骆先生说道。

    杨锦堂怔了怔,随即便明白过来,他又惊又喜,可是又有些不可置信:“先生的意思是说......是说......国公之位要......要落到我头上了?”

    骆先生哈哈大笑,笑了两声又担心隔墙有耳,连忙收住,捋着胡子对杨锦堂说道:“九公子啊,若是大公子就此不回来了,这国公之位总不能悬着吧,即使老公爷和老夫人想要留给大公子,三老爷和六老爷也等不及,所以当务之急,老夫人一定要先断了他们那两房人的念想。九公子,到了那时,这个爵位舍您其谁?”

    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个爵位是他们这个房头的,若是他们这个房头的男丁全都死绝了,那么就要落到其他房头,祖母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现在,父亲死了,若是大哥还活着,他便是这一代的护国公。可是大哥还能活着吗?虽然老夫人让人封锁了消息,可是既然要找人,有些消息就是瞒不住的,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听到风声了。

    大哥是被行刺太皇太后的刺客当成人质带走的。

    那些人都是亡爷之徒,他们连太皇太后都敢杀,又何况区区一个护国公府的世子呢。

    何况,大哥一定是见过他们了吧,为了灭口也要把他杀掉。

    那些人既然能在皇宫里走上一圈儿,又岂会是傻子是莽夫。

    所以,大哥到了现在还没有找到,十有八、九是死了。

    大哥死了?

    哈哈,他死了。

    杨锦堂终于挺起了胸膛,他发觉他已经长高了,他的身材也如大哥那般挺拔俊逸,连他自己都几乎忘了,他也是老护国公杨锋的亲孙子啊。

    杨锦堂连夜搬进了孟老夫人的院子,他的脸上还有泪痕,那是为父亲流的;他的双眉紧锁,眉宇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忧虑,那是担心大哥所致。

    孟老夫人看着这个唯一还在膝下承欢的孙儿,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她的儿子,她的孙儿,哪一个不是芝兰玉树的文武全才,可是现在却要把重担放在年仅十三岁的小孙子身上。

    孟老夫人的悲愤维持不久,杨锦程就回来了。

    杨大公子是被人装在麻袋里扔在后门的。下人们争无恐后扶着杨锦程来见孟老夫人。

    “世子爷,小的叫顺三儿,我爹以前给您赶过车。”

    “世子爷,小的王二,您的乳娘刘嬷嬷是我表姑。”

    “世子爷,小的......”

    杨锦程衣裳脏破,脸上还有淤青和擦伤,可是他的神情却依然从容,他耐心地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讨好,没有半丝烦燥。

    “一会儿,都到帐上领赏,每人五两银子。”

    众人大声道谢,世子爷就是世子爷,只要世子爷回来了,其他人就变成阿猫阿狗了。

    不对,世子爷马上就不是世子爷了,这是护国公,这一代的护国公。

    杨锦程换了衣裳,一身清贵的衣裳衬托得他越发精神,他信步走进孟老夫人的院子,稍后,又从这里出来,去前院见那两位被挡在外面不能进来的叔父。

    这座府第,这个家,是他的,以前是,以后也是。

第五一七章 进宫

    虽然天色已晚,杨锦程还是派人往宫里递了牌子。意料之中,宫里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诏杨锦程进宫。

    杨锦程早就准备好了,正要出门时,衣袖被人拽了一下,他转过身来,就看到手持宫灯的杨锦堂。

    杨锦程对这个庶出的小弟一向不太喜欢,但是身为长兄,表面上还是尽量一视同仁。

    “九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去睡?”

    尽管刚刚回来,可是杨锦程已经从亲信口中得知祖母把杨锦堂接进自己院子里的事了。

    祖母是怎么想的,杨锦程心知肚明,他不怪祖母,换做是他也会如此。

    杨锦堂对这位大哥有几分惧意,他红着眼睛说道:“大哥,您要小心一些,我......想保护大哥,父亲不在了,我不能没有大哥。”

    这两天大起大落,杨锦堂只是一个未经风雨的十三岁孩子,他说到这里便落下泪来,这眼泪不是装的,是真的,他真的很难过,原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谁能想到他搬进祖母院子里炕头还没有焐热,大哥就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不但没有死,而且还精神百倍,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做不完的事儿。

    如果不是担心被人说他不懂事,他早就哭了。

    杨锦程看着杨锦堂脸上的泪水,胸口泛起一股苦涩。

    如今祖父膝下的子孙,竟然只余下他和九弟了。

    勋贵之家对嫡庶并不是太过看重,除了庶不能压嫡以外,在读书习武以及月例上,都是一视同仁。

    杨锦堂虽是庶出,可是杨锋也如对杨锦庭那般,请了文武师傅,身边更是奴役成群,但尽管如此,那种与生俱来的自卑还是在杨锦堂身上出现了,他们这一房只有他是庶子,他很自卑。

    正是因为他自卑,连带着说话也是唯唯诺诺,便让杨锦程很不喜欢。

    可是现在,他看着这个一向自卑得连话都不敢多说的小弟弟,竟然对着他哭了起来,杨锦程心里不忍。

    毕竟,这个才是他的亲弟弟。

    “乖,天黑了,你回去吧,祖母院子里规矩大,你不要在外面待得太晚,免得被嬷嬷们说教。”杨锦程温声说道。

    “大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保护你,你不能有事,你若是有事了,我们家就......”杨锦堂又哭了。

    “胡说”,杨锦程训斥道,可是语气里却没有怒意,“我若是没有了,还有祖父,还有三叔父和六叔父。”

    “不”,杨锦堂摇着脑袋,“祖父年纪大了,他也会像父亲和五叔父那样走的,三叔父和六叔父不喜欢我们,他们......”

    “闭嘴,休得多言,以后这种话不许再提,你快些回去,父亲的灵柩还在府里,需要你做的事情太多了,去给父亲上支烟,然后就去睡吧,你还小,夜里不用你来守灵。”杨锦程说道。

    杨锦堂吸溜着鼻涕,依依不舍地走了。

    望着他纤细的背影,杨锦程叹了一口气。

    他问身边的随从:“九少爷的那位西席是姓骆吧,什么出身?”

    随从道:“骆先生中过举人,后来摔断了腿,走路有些跛,断了科举之路。他来府里之前,曾在白鹿书院教书十年,在北直隶小有名气。”

    杨锦程点点头,对那随从道:“给九少爷挑两个聪明伶俐的书僮,挑好后带他们来见我。”

    九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会说话了,分明是那位骆先生教的,担心自己会因为他搬去祖母院子的事而苛责,便来先卖卖可怜。

    不过,眼下护国公人才凋零,别说杨锦堂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即使他只是养子,也要拉拢到自己身边来。

    杨锦程想通了这些事,便不再耽搁,抬步进宫去了。

    宫里,等待杨锦程的不仅是杨皇后,还有老护国公杨锋、吏部尚书毛元玖。

    他们得知杨锦程活着回来时,全都放下心来。

    尤其是杨皇后,高兴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没有人比她更需要杨锦程了,她和小皇帝,都要让杨锦程来拿主意。

    祖父虽然亲厚,可是有些事情上,祖父太过死板,反倒不如哥哥能够变通。

    几人见面后,自是一番寒暄,但是很快便引入正题。

    杨锦程神色凝重地对杨锋说道:“祖父,您有否想过让陛下提前登基呢?”

    此话一出,屋里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小皇帝的生母是毛贵妃,毛贵妃是吏部尚书毛元玖的女儿,同时她又是杨锋的外孙女,杨锦程的亲表妹。

    屋子里的这几个人,上至皇后,下至杨锦程,全都是亲戚,而且还是至亲的亲戚。

    提前登基这四个字,即使杨锦程没有提起,他们也全都想过。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杨锋叹了口气,道:“大行皇帝殡天时,陛下还......自是不能在热孝里登基,可按规矩,热孝里没有登基,那就只能在来年清明之后登基了,即使我们想让他提前登基,满朝文武和宗室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引章据典,给陛下扣上一个不孝的名头。”

    听到这里,杨锦程笑了,他道:“那么他们要依的是什么规矩呢。每朝至今为止也只有过两代君王,继位登基的只有大行皇帝一人,那些人口中的规矩又是从何而来,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大行皇帝,可都没有制定过这种规矩。”

    这是事实,大齐朝迄今为止,也只有过两位君王,并没有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

    其实杨锦程能想到的,当初杨锋和杨敏,以及太皇太后便已经想过了。

    以太皇太后和杨家的强势,加之杨皇后和毛贵妃两个女人搬出大行皇帝哭上一哭,想要让小皇帝提前登基并非不可能。

    只是小皇帝来路不正,他们难免会做贼心虚,也会担心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会趁机深挖,因此,既然那些朝臣们说要来年清明后正式登基,他们也没有反驳。

    越是来历不明,就越要循规蹈矩。

    可是现在,太皇太后刚死,杨锦程却提出来要让小皇帝提前登基了。

    杨皇后是最赞成的,她看一眼吏部尚书毛元玖,幽幽地说道:“本宫觉得贵妃妹妹定然也是会赞成的。”

    毛贵妃是小皇帝生母,她巴不得小皇帝一落地就登基了。

    见杨锋依然不语,杨锦程看向毛元玖,道:“姑夫,那日在魁星楼,所谓的先帝显现,他颁下的那道圣旨只有您和安昌侯亲眼看到了,不知姑夫可能言之?”

    其实不用逼问毛元玖,杨锦程也早就知道那道圣旨的内容了。

    大行皇帝生称自己尚在人世,而龙椅上的小皇帝是假的,并非龙子凤孙。

第五一八章 议定

    那天在魁星楼发生的事,整个京城,或者说大半个大齐都知道。

    本应躺在煤青山寿皇殿的梓宫内等待明年入土为安的大行皇帝,突然显灵了。

    其实大行皇帝不是第一次显灵了,但是之前那几次都是发生在煤青山,看到的也都是太监宫女或羽林军。虽然民间也有耳闻,但是毕竟是给压下去了,普通百姓没有亲眼看到,上面又刻意隐瞒,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这一次却是发生在京城的魁星楼,杨锦轩当众杀过人的魁星楼。

    为此,民间花众金买消息的人不下少数。

    偏偏那天李冠中大惊小怪,被围观的人听到了只言片语,于是这只言片语便用最快速度卖了出去。

    天是无限辽阔的,地也是无限辽阔的,比天地更加无限了阔的便是人的想像力。

    虽然亲眼看到那道圣诏的只有李冠中和毛元玖,可是京城里猜出圣诏内容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五十两一条买来的消息啊,若是只卖给五十个人那太亏了,少说也要卖给一百个人,这一百个人再进行传播,那便数不清了。

    身为飞鱼卫指挥使,管着一群密探的李冠中自是清楚个中因由,可是在宫里的这几位却并不知道,在他们看来,这仍然是个秘密。

    但是杨锦程是知道的。

    “皇后娘娘,大行皇帝人在何处,您可知晓?”杨锦程问道。

    杨皇后先是一怔,接着便茫然地摇头,她不知道,她在宫里哪里也去不得,她怎么会知道!

    杨锦程就没有指望她会知道,他淡淡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大行皇帝现在就在京城里,只要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传出去,他一定会站出来表明身份。”

    杨皇后从小就认识大行皇帝,可谓青梅竹马。

    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未看上过这位表哥,自己的哥哥杨锦程和弟弟杨锦庭相比,这位富贵凌人的表哥就如同一只窝在金库里的老鼠,永不见天日,放眼望去都是啃不动的金银,而他却只能靠人施舍才能生存。

    但是杨皇后没有选择,就如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一样,她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婚事。

    或者说,那不是婚事,而是一场权力的交替。

    杨皇后的身体又在隐隐作痛,接着是越来越痛,痛彻心扉,她下意识地将手臂藏到身后,那条手臂上早已被她割得伤痕累累。

    现在,她就想躲到没人的地方,用刀狠狠地割向自己的皮肉,只有那样才会令她觉得畅快淋漓。

    在座之中,毛元玖是亲眼看过那份圣诏的,他叹了口气,道:“那的确是大行皇帝的笔迹,就连那枚御玺也是他平时常用的,随身带在身上。后来我还让人去找过,那枚御玺确实没在宫里,想必是他出宫里带着的。”

    老护国公杨锋阴沉着脸,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他才说道:“锦程说得对,也该到了让陛下登基的时候了。”

    虽然得到祖父的支持,但是杨锦程的脸色却越发郑重,他道:“祖父,您看此事由谁提出为好?”

    杨锋捋着胡子,道:“宗人府吧。”

    若是往常,是会让御史们冲到前面,可是现在这件事,御史们的份量不够,到时必会受到围攻,反倒会先失一局。但如果提出这件事的是宗人府,那就不一样了。

    宗人府代表的是周氏皇族,这是周氏天下,大行皇帝是周家人,小皇帝也是周家人。

    周家人提出让小皇帝提前登基,这是站在宗族的立场上的,而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新主登基,这对朝廷和江山社稷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弊,那些人凭什么反对。

    杨锦程在心里对祖父暗暗佩服,祖父说得对,这件事必须要让宗人府出面。

    他再一次看向杨皇后,道:“皇后娘娘,接下来便是您和贵妃娘娘的事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外戚,只能算做外人。”

    杨皇后心中百转千回,她苦笑一下,道:“是啊,这事就要让我们孤儿寡母来做吧。”

    毛元玖道:“我记得宗人令有个女儿,已经大归了四五年,宗人令为此很是头疼。”

    杨锋嗯了一声,道:“就不要在你们毛家找了,老夫的门生之中倒是有丧妻的。”

    毛元玖老脸一红,因为毛元枚的事,毛家在京城的官宦圈子里早已成了笑话,若非毛贵妃“生”下小皇帝,恐怕,就连毛家的儿女们也难以找到门当户对的亲事。

    宗室女子极少有守节的,只要不是儿孙满堂,大归的比比皆是。

    可是在普通的官宦人家,却皆不愿意娶大归女为妻,因此,宗人令的女儿便成了烫手山芋,偏偏这位不是省油的灯,与几个嫂嫂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自从她大归以后,府里就没有过安宁。宗人令早就想把女儿嫁出去了,可是门当户对的不愿娶,小门小户又不愿嫁,一来二去,女儿年纪渐长,这亲事就更难了。

    老护国公杨锋的门生都是武职,这些人家没有太多讲究,或是往常,宗人令是看不上这种人家的,可若是由杨锋来提亲,那情况就不同了。

    杨锦程快到凌晨时才从宫里出来,几乎与此同时,便有消息从宫里递出来,早就躲在暗处的两条身影快如闪电般疾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萧祎便得知了这件事。

    给他传消息的是定国公萧长敦。

    杨锦程进宫商议这件事,是瞒着萧长敦的,可是萧长敦想要得知他们商议的内容却并非难事。

    这时,有几只鸽子从京城的两个地方飞上天空,飞过高高的城墙,向着京城以外的方向飞了出去。

    几声鸽哨声传来,大饼来不及走门口,从窗子里跳出去,他摸摸鸽子的脑袋,笑道:“小家伙,真聪明,竟然真能找到我。”

    说完,解下鸽腿上的小竹筒,把鸽子装进鸽笼,抓了一大把鸽粮放进去。

    片刻之后,萧韧已经把从竹筒里取出来的纸条放到沈彤面前。

    “杨锦程是个人才,办事效率很高。”

第五一九章 染坊

    沈彤不由想起前世时的杨锦程。那时的杨锦程在法场上救下杨锦庭,之后兄弟二人还是被萧韧的人抓到。

    这一世,杨锦庭早就死了,也就不会再有杨锦程劫法场的事了。

    “彤彤,你在想什么?”萧韧看到沈彤在怔怔发呆,忍不住问道。

    沈彤一笑,道:“那位桂嬷嬷是秦王的人吗?”

    萧韧摇摇头:“我不知道,在此之前,我压根就不知道还有桂嬷嬷这么一号人物。”

    沈彤道:“这就奇了,她也不是定国公的人,更不是和这两个党夏宫女一起的,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桂嬷嬷比他们还要提前出宫,出宫后便如同水滴入海,杳无音信。

    在这场事件之中,这个人一直身在其中,却又游离在外。

    之时,窗外又有鸽哨声传来,萧韧推开窗子,却没有鸽影。

    这时,大饼跑了过来,对萧韧说道:“七少,那两只鸽子是朝着西北方向飞去的。”

    萧韧点点头,毫无疑问,不久之后,秦王也会知道今晚在宫里发生的事。

    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芳菲正伸手探脑地往里看。

    沈彤见了,问道:“有事吗?”

    芳菲看看萧韧,目光里竟然有几分同情,但是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小姐,娘子说您该回屋睡觉了,明天还要赶路。”

    云七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说的,看芳菲的小眼神就能猜到一二,十有八、九是把那个为老不尊的大胡子骂得狗血喷头。

    沈彤笑嘻嘻地拍拍萧韧的手臂,道:“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萧韧摸一把脸上的假胡子,真痒,他恨不能一根根揪下来。

    他们暂居的地方是棺材铺的一处落脚点,对外是一座染坊,因为染出的布特别差,因此没有什么生意,可是却一直坚挺着,没有关门大吉。

    既是染房,当然就会挂上几匹布充场面。

    沈彤要回自己和云七住的屋子,就要从这几匹布中穿过去。她刚刚撩开一块布,迎面就看到那两名党夏宫女芳兰和碧纨,也正撩开一块布,向这边而来。

    月光下,三个人都能从身形上判断出对面的人是谁。

    芳兰道:“这位姑娘,我们正要找你。”

    沈彤对这两名党夏宫女也有些兴趣,便对身后的芳菲说道:“我和这两位姐姐说说话,你去说一声。”

    芳菲的大眼睛在两名宫女身上转了一圈,确认她们应该打不过自家小姐,便放心地走了。

    沈彤指指旁边的工人们休息用的小棚子,道:“就到那里说吧。”

    三个人鱼贯走进小棚子,各自找了个板凳坐下。

    沈彤道:“二位姐姐,有话就说吧。”

    芳兰和碧纨显然来时就已经商量好了,碧纨没有说话,芳兰道:“这位姑娘,我们看得出来,你们母女与那拨人并不是一起的。”

    沈彤笑笑,道:“你们是想让我帮忙,救出你们的兄长,对吧?”

    她们之所以与萧韧合作,就是为了自己的兄长,可是现在,萧韧却又绝口不提这件事了。

    芳兰咬牙切齿,道:“你们是不是也是被他们要协的?那个带头的大胡子真他妈不是东西。”

    沈彤抚额,笑道:“说的也是,我弟弟被吓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样吧,这事我去帮你们问问,不过,若是成功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可以吗?”

    芳兰道:“只要别问我们的主家的事,其他事随你问,我们有问必答。”

    见她如此爽快,沈彤也没有耽搁,转身走出了小棚子。

    萧韧没想到沈彤会去而复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

    沈彤道:“你答应了那两名宫女的事,是忘了吗?”

    萧韧道:“怎么会忘呢,我只是想等你们去了燕北,再把她们的兄长放出来。”

    萧韧是担心这两人会对云七和沈彤不利,才想将人多扣留些时日。

    沈彤笑道:“我们动手的时候,她们并没有亲眼看到,即使她们张扬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反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人给放了,而且,我对那位党夏王母还有些好奇。”

    萧韧取过笔墨,写了一张字条交给沈彤,道:“她们的兄长在保定府,就是这个地址,她们凭这张字条过去,那边就会放人。”

    沈彤接过字条转身出来,芳兰和碧纨一脸焦急,见到她便问道:“那个家伙怎么说?”

    沈彤没有卖关子,随手把字条递给芳兰,又把萧韧的话复述一遍,芳兰脸有疑惑,她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很复杂的事,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她问道:“他们不会已经害了我兄长吧?”

    沈彤神色一敛,不悦地道:“他既然答应放人,就不会伤害,否则,还用费这些功夫?在出宫之后就把你们一刀一个杀了,岂不省事?”

    芳兰和碧纨对视一眼,芳兰道:“既然姑娘这样说,那我们就再信他一回。”

    沈彤冷笑:“信不信由你,但是你们方才答应我的事,却一定要办。”

    两个女子皆是一怔,她们当然还记得答应沈彤的事,但是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她们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了浓农的杀气。

    她们毫不怀疑,如果她们食言,这个小姑娘当场便会拔刀相向。

    兄长的命还握在别人手里,现在她们不想再惹事。

    芳兰道:“你问吧。”

    沈彤指指那几个小板凳,道:“坐下说话吧。”

    两人再次互视一眼,齐齐坐下。

    沈彤问道:“那位安老王妃为何会在大齐京城?”

    碧纨看看芳兰,示意让她来说。

    芳兰道:“她的大儿子死后,她便扶植小儿子登基,可是她的小儿子得到王位之后,却又担心侄儿对自己有异心,便动手要杀侄儿,也就是党夏小王子。安老王妃执政多年,又岂会没有后手,还没等小儿子动手,她便派人护送孙儿离开了党夏。”

    沈彤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难怪太皇太后对安老王妃另眼相看,原来这两家子的事竟然如出一辙。

第五二零章 老官

    大齐的西北与党夏接壤。自从老党夏王努兀儿臣服大齐并被封为忠顺王之后,党夏国年年向大齐朝廷纳贡,两国相安无事。

    沈彤在西安时便曾听说过党夏国的事。

    两代忠顺王,努兀儿和阿鲁台先后死于安鞑王别勒之手。别勒的妹妹、党夏王妃安温达辅佐幼子安克执政,而在此之前,安温达王妃便曾辅佐过自己的丈夫和长子,她也被党夏人尊称为王母。

    五年之后,安温达王妃忽然失踪,遍寻未果,年仅十岁的安克亲政,他便是现在的党夏忠顺王。

    安温达王妃文武双全,她多次亲自带兵将安鞑军队打得连连败退,她聘请多位汉人文士到党夏办学兴教,她还仿照大齐举办县试和乡试,并曾上书大齐朝廷,允许党夏士子进京参加会试,太祖皇帝欣然应允,三年后的会试中,便有一人中了进士,两人中了同进士,这位党夏进士汉名张兴业,曾在鸿颅寺供职多年,前几年才因病去世;安温达王妃带领党夏人学习汉人的耕种和织布,党夏人安居乐业,富足安定,安温达王母居功甚伟。

    太祖皇帝也曾盛赞安温达王妃不让须眉,女中巾帼。

    时至今日,大多数党夏百姓都会讲简单的汉话,认识汉字的比比皆是。

    安温达王妃失踪后,秦王还曾经见过党夏来使,过问此事。

    据那位来使所说,安鞑的小股兵力曾经在党夏王城附近出现,安温达王妃很可能是被安鞑人绑架或者杀害了。

    因此,当沈彤听完芳兰的述说之后,便问道:“安克想要加害自己的侄儿,顺带着也要加害安老王妃吗?”

    芳兰道:“事实上安温达有废掉儿子安克,改立孙子之意,安克这才会对小王子下手。”

    沈彤有些好奇,道:“那时安克也只有十岁左右吧,他有能力对付母亲和侄儿吗?”

    芳兰嘴角扬起一抹自豪:“安克王是不世出的人才,是长生天赐予党夏的,他是人中之王,是天赐之子。”

    沈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再一次感受到党夏人比汉人要“单纯”了。

    你既然不让我问你的主子是谁,劳烦你也把自己的表情收敛一下,就你这种与有荣焉的自豪之色,傻子都能看出来,派你来刺杀安老王妃的这个人即使不是安克王,也定然与安克王有关系。

    初时芳兰还站在中立的角度在说党夏的这件事,可是说到安克王时,她便不由自主地表达出对安克王的敬佩。

    因此,她的主人十有八、九是站在安克王一方的。

    看看萧韧,面对自己的亲伯父也没有露馅儿。

    沈彤不想再听芳兰歌颂那位百年难遇的人中之王,她问道:“安老王妃想要扶植自己的孙儿,也就是小王子,那么安克王要除掉小王子的时候,她就没有反抗,只是将小王子送走了事?”

    芳兰冷笑:“她不敢,伟大的安克王亲眼目睹了她与人通奸的丑事,她还有何面目留在党夏,安克王仁慈,没有将她的丑事大白于天下。”

    这一下,沈彤明白了,在这场母子的教量之中,做为母亲的一方失败了。

    但是安老王妃无论是在大齐朝廷,还是在党夏民众心中,威望极高,如果安克王将她杀死,或者毁之名誉,非但难以服众,可能还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因此便把这件事推到安鞑人身上。

    而实际上,安老王妃恐怕是九死一生才逃离安夏的。

    “那位小王子呢,他也在大齐吗?”沈彤问道。

    芳兰哈哈大笑:“小王子和阿布王子全都下落不明。“

    沈彤有点发懵,这党夏宫女在大齐多年,说话还是夹缠不清。

    “怎么又冒出一个阿布王子了?”沈彤问道。

    芳兰说道:“阿布王子是阿鲁台大王的侧妃花氏所生,是小王子的弟弟,可那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阿鲁台大王的骨肉,他是不贞的安老王妃与奸夫所生,他其实是安克王的同母弟弟。”

    “啊?”沈彤吃了一惊,这党夏宫廷,也是很混乱的,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已经被绕迷糊了。

    “说不定那这位小王子和阿布王子都已经被安克王杀了?”沈彤问道。

    芳兰道:“谁知道那女人把他们藏到哪里了,安克王先后派了几批人去找他,全都没有找到。不过,既然那女人藏到了大齐朝的皇家寺院里,这两个孩子十有八、九也在大齐。”

    沈彤点点头,是啊,若不是安老王妃藏进了只有大齐宗室女子修行的慈恩寺,恐怕早就被找到了。既然小王子和那个什么阿布王子至今下落不明,很可能也是藏到诸如慈恩寺这样的地方了。

    不过这些事也就是听听而已,沈彤一时好奇,才多问了几句,现在知道了,便抛到九霄云外。

    芳兰和碧纨连夜离开染坊,赶往保定府;沈彤一行则是次日才重新上路。

    半日之后,在京城断后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城的江婆子追上了他们。

    和江婆子一起来的,还有老官和阿华、二三。

    在京城时,收到沈彤传来的消息后,江婆子便按照云七给的地址找到了老官三人,他们比沈彤他们晚了一天出城。

    江婆子女扮男装,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混了出去,一是吴江在城门口曾经说过那一队出殡的就是钦犯,因此城门前放松了搜查,二来她的身材长相也确实有几分男相。

    萧韧对老官冷眼旁观,稍顷,他冲沈彤使个眼色,两人悄悄走出去。

    萧韧说道:“那个老官当过兵。”

    沈彤便将那个村子里的事大致说了说,又道:“村子里的人看上去都不正常,就是这个老官还算通情达理。崇文帝藏在后山的事,显然也只有他知道,阿华和二三是他的人,一直都是他们二人负责看管崇文帝。”

    萧韧沉默不语,良久,他才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起过的鞑子军吗?”

    沈彤当然记得,当时她便对鞑子军很感兴趣,后来还向燕北郡王问起过,可惜他一个自幼困在王府里的孩子,怎会知道那些人的下落呢。

第五二一章 母子

    “他们不像鞑子啊?”这是沈彤的第一个反应。

    可是话一出口,她又不确定了。

    其实除了大刀疤和药娘子,还有最初在土地庙里遇到的两个人,村子里的其他人长得什么样子,她并没有在意。

    而鞑子和汉人的相貌本就极为相似,只是更加粗豪,五官反而不如汉人分明,给他们换个汉人服饰,初看之下并无不同。

    萧韧说道:“鞑子军并非全部都是鞑子,他们当中有一部分是鞑子与汉人的后代,相貌与汉人一般无二。不过此事并不急,待到和阿钰汇合后再说吧。”

    沈彤也是这样想的,今天他们已经看到了燕北郡王留下的标记,不,应该说是可意儿的标记。

    燕北郡王生平第一次来到关内,也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他若许是想不到这些的。但是可意儿不一样,他在市井中长大,身边接触的除了土匪就是混混。

    可意儿的标记是一个“吕”字,吕字不是写出来,而是画的,一小一大,一高一低两个扁圈儿。

    可意儿姓吕,如果这还不能确定,那么离吕字不远处的的“正一”但摆明是小柴留下的。

    人们时常用“正”字来记数,正字是五划,再加一划,就是六。小柴就是六少爷。

    阿小看到这个“正一”时,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是他家六少爷的标记,以前在京城时就用过。

    这个时候,萧韧则让跟着他来的人先去了保定府,毕竟,秦王是要让他守在保定府的。

    待到手下的人全都走后,萧韧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些都是他肝胆相照的兄弟,但是事关沈彤和她的母亲弟弟,他必须谨慎。

    他不想让人知道云七和燕北郡王的真实身份。

    即使当日在京城,他也是独自一个人去见的燕北郡王。

    跟上标记走了一天,他们终于与燕北郡王一行汇合了。

    燕北郡王带了三百人进关,这些人是分开走的,他自己带着五十人来了京城,出京时他是被打晕带走的,可意儿则暗中发出消息,让这些人分批出京。

    见到活生生的沈彤,燕北郡王一头扑进沈彤怀里,哭了起来。

    “姐,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可他们都不相信。”燕北郡王呜咽着说道。

    沈彤摸着他的头,笑着说道:“把眼泪擦擦,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燕北郡王吸吸鼻子,抹了把眼泪,看向沈彤的身后。

    他看到了云七和萧韧。

    萧韧还是那副大胡子的尊容,但是燕北郡王早就见过了,他对萧韧的印像极好,甚至早就想好萧韧来提亲如怎么刁难了。

    若是往常,他一定会笑眯眯地叫声七哥,可是今天,他的目光也只是在萧韧身上顿了一下,便滑开了。

    他看到了云七。

    根本无需介绍,燕北郡王已经知道面前的女子是谁了。

    这女子和他们姐弟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燕北郡王怔怔地望着云七,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云七却蹙起眉头,她对沈彤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弟弟?”

    沈彤点头:“他是阿钰,是您的儿子。”

    “我儿子是小宝,他不是小宝!”云七不悦,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抱在胸前,如同抱着一个婴儿。

    沈彤很无奈,她悄声对燕北郡王说道:“只要提到孩子,阿娘就不太清楚。”

    事实如此,不提起两个孩子,云七虽然偶尔张狂一下,但是大多时候,她都是冷静从容的。

    但是只要提起她的两个孩子,她便不一样了,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沈彤也没有办法,只能提醒燕北郡王,让他不要难过。

    阿娘不是不认他们,她只是更加想念她的大宝小宝。

    面前的这两个和她有五六分相像的儿女,却不是她记忆中的大宝小宝。

    她的大宝小宝都只有一丁点大,抱在怀里,饿了会哭,吃饱会笑。

    闻言,燕北郡王怔了怔,然后他越过沈彤,朝着云七扑了过去。

    “阿娘,我是小宝,小宝想你。”

    云七也怔住了,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住了大了不知多少号的“小宝”。

    下一刻,燕北郡王已经扑进云七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真的是哇哇大哭!

    沈彤不忍直视,这个家伙真的是我弟弟吗?

    她捂着脸,一边偷笑一边拉着萧韧走了出去,萧韧也忍不住笑了,道:“你这个弟弟......”

    沈彤脸色一肃,正色道:“他被可意儿带坏了。”

    萧韧郑重点头,对,一定是。

    待到吃饭的时候,燕北郡王拉着沈彤一边一个坐在云七身边,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一样,把云七哄得眉开眼笑。

    在路上的时候,沈彤还曾经担心过,她担心云七会嫌弃阿钰在燕王府长大,会嫌弃弟弟身子弱,就像嫌弃她太瘦一样。

    可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是这样,也太顺利了吧。

    待到云七去睡了,燕北郡王才对沈彤说道:“有娘疼的感觉真好。”

    沈彤心头一酸,她强笑着打趣他:“你这撒娇的一套是跟可意儿学的?”

    “才不是”,燕北郡王摇摇头,道,“我从记事开始便总是想像着,如果亲娘还活着,我要怎么做,我要像其他小孩一样撒娇,不论她烦不烦,我都要抱着她撒娇。我每天都会想一遍,想了十来年了,直到今天才用上。”

    “你从小养在燕王妃膝下,她对你好吗?”沈彤问道。

    “嫡母对我很好,她从不打骂我,她把我的吃穿用度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是我从小就知道她不是我的亲娘。”燕北郡王对燕王妃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燕王妃自尽的时候,他只有五岁。

    沈彤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把宫里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燕北郡王,当听说云七手刃了太皇太后时,燕北郡王红了眼圈儿。

    “阿娘其实还是忘不了父王的吧。”他喃喃地问道。

    嗯,当然忘不了,她老人家连父王的坟都给挖开看过了,若是早把他给忘了,也就不会去挖坟掘墓了。

    还是先不要把这事告诉他了,免得小朋友受不住这个打击。

第五二二章 秋风里的桂花

    沈彤原本以为和燕北郡王汇合后,他们和萧韧便会各奔西东。

    她和母亲弟弟去燕北,萧韧则去保定府。

    可是萧韧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对沈彤道:“多住两天,好不好?”

    沈彤抿嘴一笑:“把燕北的事情安排妥当,我来保定府找你。”

    燕北郡王身娇肉贵,暂居的地方也精致舒适,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清甜的香气把人熏得饿了。

    “你送我的那坛子糖桂花不知道还能不能吃。”萧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安定下来,他也在自家院子里种棵桂花树,不,种上一片桂花林。

    “我还是再送你一坛吧,北方可能找不到那么好的,不过仔细找找也能找到。”

    沈彤也吸了一口气,桂花香沁人心脾,这院子里的桂花可真香啊,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桂花的香气这般舒服。

    “好啊。”秋风吹过枝头,细细碎碎的花瓣随风飞舞,萧韧的心情也如这飞花拂叶的风儿一样愉悦,他的小姑娘花心思去找的,不是死士营的刺客,也不是杨家的人,而是一坛子糖桂花。

    送给他的糖桂花。

    次日,云七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她身上的伤已经大好,燕北郡王跟在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抡胳膊踢腿。

    云七宠溺地斥责他:“小猫子似的,比你姐姐可差远了。”

    这时,一扇屋门从里面推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云七一怔,少年挺拔结实,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手里提着一把刀,乌黑镶银的刀鞘已经陈旧,刀柄也磨得光滑透亮。

    少年拔刀,寒光似水,少年挥刀劈下,势如迅雷,却又宛若惊鸿。

    秋日的清晨,晨光如秋水般清凉剔透,那舞刀的少年忽而被刀光包裹,忽而又破光而出闪动在晨光中,刀光、晨光,交加变幻,少年的身形动如脱兔,行如劲风,挥洒自如。

    云七收起手中招式,立在原地看那少年舞刀。少年一套刀法练完,还刀入鞘。

    燕北郡王欢呼一声,跑到少年面前:“七哥,教我练刀吧。”

    萧韧笑道:“好啊,等你能拉开一石弓时,我就教你。”

    萧韧已快步走到云七面前,抱拳道:“伯母早啊!”

    云七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问道:“你谁啊?”

    “阿娘,这是七哥啊,就是昨天那个大胡子。”燕北郡王一脸纯真的坏笑。

    云七深深地看了萧韧一眼,冷冷地说道:“难怪了。”

    然后,她转身走了。

    燕北郡王冲着萧韧挥挥拳头,七哥,你行的!

    然后,一溜烟地追着云七跑了。

    偌大的院子里,留下萧韧在风中凌乱。

    难怪了,难怪啥?

    忽然,身后传来几声难听至极的怪笑,萧韧猛的转身,小柴拔腿想跑,措不及防被萧韧抓住,他想都没想,张口就朝萧韧手上咬了下去!

    于是吃早饭的时候,小柴的一只眼睛青得像乌眼鸡似的,而萧韧的手上多了一个透着血丝的大牙印。

    傍晚时分,大饼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七少,小栗子来了,您猜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谁?”

    萧韧没有说话,笑容里满是深意,大饼立刻明白了,朝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下,他真是高兴傻了,小栗子怎么会突然来这里,那当然是七少的安排。

    大饼连忙转身去告诉沈彤,沈姑娘一定会高兴,沈姑娘高兴了,七少的苦心才没有白费。

    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沈彤又惊又喜。

    小栗子带来的是许安和路友。

    许安道:“我们的家眷都已经安置好了,双喜和阿治会照顾她们,姑娘放心吧。”

    路友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他老大不乐意:“沈姑娘,京城里这么大的动静,你居然不带我们一起来,王双喜那龟孙整天逼着老子在铺子里打杂,老子过得生不如死。”

    一旁的芳菲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了,她是见过王双喜支使路友的样子的,每一次路友都要骂娘,可是最后还是乖乖去干活了。

    这时,小栗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只木笼子,那笼子里铺着厚厚软软的被褥,被褥上正襟危坐着一脸怒气的桔子!

    “啊,桔子!”沈彤和芳菲异口同声。

    她们得到的回应,是桔子的一记白眼,和破口大骂。

    桔子骂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它的骂声中饱含了对沈彤的谴责和失望。

    直到它骂累了,终于开恩似的趴在沈彤怀里睡觉了。

    直到这时,萧韧才走了进来,他望着抱着桔子一脸欢喜的沈彤,问道:“让你多等两天,可还满意?”

    原来那天他说要在这里多等两天,是在等许安和路友还有桔子。

    沈彤甜甜地笑了,她点点头:“满意呀。”

    “对了,你怎么想起让他们把桔子也带过来的?”沈彤如果知道萧韧让她在这里等人,她会想到来的是许安和路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还有桔子。

    萧韧叹了口气,道:“你走以后,小栗子隔三差五就把这猫接到我府上,也不知它怎么胆子这么大,和那两只大狗打得天翻地覆,居然每次受伤的都是狗,而它毫发未伤。我那好端端的演武场,成了猫狗打架的地方,所以我还是把它给你带过来吧。”

    沈彤哈哈大笑:“桔子会轻功,飞檐走壁,你那两只傻大笨粗的狗,当然打不过它。”

    她笑够了,一双妙目亮晶晶地看着萧韧:“谢谢你把它带来给我作伴儿。”

    萧韧的那两只狗,是周铮故意送他的。萧韧以前怕狗,现在虽然不怕了,可是对狗也谈不上喜欢,他府上的狗,自是有专门的人照顾着,也不用他来操心。

    他说了这么多,全都是借口。

    明明是花了一番心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真是小孩。

    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

    “你高兴吗?”萧韧柔声问道。

    “高兴呀,就是不知道桔子怕不怕冷,燕北可比西安冷多了。”

    “那你就把它抱在怀里。”

    “可那岂不是它在给我取暖?”

    “那倒也是。”

    “喵......”屋子里响起桔子不满的叫声,这两个人,好烦啊。

第五二三章 道个别

    次日天还未亮,萧韧便带着小栗子准备出发。

    这一次,他又把大饼留下了,当然,还有那条只会咬人的狗。

    兄友弟恭这种事,在他和那条狗身上是不存在的。

    和以前不同,大饼很开心地应允了,跟在沈姑娘身边,也是给七少办事,何况,沈姑娘身边,都是像他一样很可爱很有趣的人。

    萧韧走到院子里,看到了云七。

    “伯母,我要先告辞了。”萧韧说道。

    “嗯,走吧。”云七说完就进屋了,只留下摇摆的帘子。

    萧韧笑着摇摇头,晨光初熹,他和小栗子走出了这座院子。

    刚刚上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就这么走了?”

    这声音......

    萧韧掉转马头,就看到明明暗暗的天色中,趴在墙头上的沈彤和桔子。

    桔子瞪了萧韧一眼,便悠然自得地梳头洗脸。

    “嗯,该走了。”萧韧笑着说道。

    “怎么不和我道个别?”沈彤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高墙掩去,只能看到她平整的肩头和一张俏脸。

    萧韧的笑意更浓:“怕一道别,就舍不得走了。”

    “嗯,也是,那就不要道别了,记得给我写信,要写很多字的那种信。”信嘛,有很多种,鸽子腿上带着的写是信,短短一句话。

    “我记得了,写很多字的那种信。”

    萧韧话音方落,探出墙头来的那张俏脸就不见了,桔子不满地喵呜一声,也跳下了墙头,眨眼之间,萧韧只看到一个桔黄色的尾巴尖儿。

    这一人一猫,都是来无影去无踪。

    萧韧笑弯了眼睛,调转马头,策马扬鞭,向着保定府而去。

    京城里,宗室营终于得知了太皇太后的死讯。

    消息是从宗人令家里传出来的,宗人令进宫多日,记天终于回来了,白胖的脸庞瘪了下去,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像是忽然间老了十岁。

    可见,这几天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宗室营的人也猜到宫里定是出事了,否则京城里不会风声鹤唳。

    但是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人说是护国公世子杨锦程被人绑走了,难道他是在宫里被绑走的?

    于是从前天开始,宗室营的妇人们凑在一起,聊的就是杨世子被绑走后的下场。

    撕票肯定是会撕票的,绑匪又不是傻子,绑了杨世子,有钱也要有命花啊,索性拿钱以后就撕票。

    周大太太吃完早饭就出去打叶子牌了,说是打叶子牌,其实就是妇人们凑在一块儿聊闲天。

    可今天周大太太回来得很早,她急火火地从正门进来,正撞上小儿子周骋。

    周骋穿了一身簇新的箭袖,腰上挎着刀,左肩上背着弓,右肩上则是个包袱。

    “你个杀千刀的小王八旦,又闯了什么祸要出去避风头,大理寺的牢饭不香了,还是顺天府衙门里的被褥不暖了?”周大太太指着周骋的鼻子就骂,这个打扮,还带着这些东西,分别就是出去避祸的。

    他们家的男人,每个月都有一两个这副行头出门的,周大太太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骋吓了一跳,早知道他娘回来这么早,他就应该从自己院子的后门出去,想当一回正大光明的英雄好汉,还被逮个正着,六月飞雪啊,他冤啊!

    “我这几天都在家里,哪儿也没去,怎么闯祸?”周骋振振有辞。

    “也是啊。”周大太太松了口气,都是那个消息太吓人了,她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她二话不说,伸手拧住周骋的耳朵,一脚踹上门,拽着周骋向里面走。

    “娘,你干嘛,你打牌输了钱也别拿我出气啊,你去捶我二婶,要不去挠我三婶,娘,你别揍我啊!”

    “小兔崽子,你给我闭上嘴,我告诉你,出事了,出大事了,天塌下来了,你给我老实点儿,哪里也不许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周大太太终于松开了手,周骋揉着被他娘揪红的耳朵,一脸悲愤。

    都是女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你看人家女侠,说卸腿就卸腿,干净俐落,再看自己的娘,就会朝自家儿子下黑手,当后娘的也不过如此了。

    “出了啥事儿?不就是甄建那孙子的腿没了?”周骋早就听说这事了,他在家里乐得抓耳挠腮,这辈子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做锦衣夜行。

    嗯,他现在就在。明明他拥有甄建的一条腿,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解气就行。

    “什么甄建?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薨了!”周大太太还是感觉难以置信,太皇太后那样的人,原来也会死啊,会不会是假死?

    可这消息是宗人令的老婆说的,不会假,宗人令可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

    周骋怔了怔,但他很快就笑了,说道:“既然太皇太后死了,那你们不是应该高兴吗?我怎么没有听到鞭炮声,你们不是全都恨她恨得......”

    周骋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周大太太捂住了嘴,接着,他又挨了他娘几记狠拳。

    “你个杀千刀的,少说几句行不行,你还闲咱们家混得不够惨吗?”周大太太的娘家和周家是表亲,两家人走得很近,她几乎是在宗室营里长大的,亲眼目睹了太祖在世时,和太祖过世之后,宗室营里各家的变迁。

    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能一样吗?当然不一样。

    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所赐,按着皇帝不能亲政。皇帝不能亲政,周室皇族活得就像是拖油瓶一样,眼睁睁看着外戚专权,可他们只能靠着那一点点祖荫过日子。

    周大太太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道:“有啥可高兴的,现在的皇帝可还没有正式登基呢,这朝廷的事,还是要让杨家人做主。这时候若是鞑子再起兵,或者后晋小朝廷的人复僻,小皇帝说不定就不能登基了,到那个时候,这龙椅上的人,是不是姓周的还不一定呢。”

    周骋给吓了一跳,他伸手拽拽周大太太的头发,被周大太太一掌扇开,周骋松了一口气,就刚刚那番话,他还以为他娘被人夺舍了,眼前这个不是他娘呢。

    他娘居然还关心起国家大事了?

    “娘,你匆匆忙忙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事儿?”

    “你算个屁,我是要让你爹去衙门里找你祖父,拿上太祖皇帝赐给咱家的马鞍马鞭,对了,还有那对紫檀木的大象,到宫门前跪着去。”

    “干嘛?祖父犯了啥事儿,要去宫门前请罪?还要拿上太祖爷的赏赐?”

    “什么犯事啊,你个混球,这是去跪求小皇帝提前登基,要快点去,宗室营里家家都去,去晚了就没有好地方了。”

第五二四章 传信

    急着去宫门前请命的当然不只是周大太太一家,宗室营里但凡得到消息的,全都去了;至于那些没有得到消息的,就是宗人令不想让他们去的。

    新帝提前登基,朝中定会有人反对,但是,无论这些人有何理由、有何目的,新帝都是要登基的。现在不登基,明年清明过了也会登基。

    所以,反对新帝提前登基的那些人,莫非是傻子?

    你们能阻止一时,难道还能阻止一世吗?

    现在小皇帝还不懂事,可是会有人替他记住你们这些人,等到小皇帝长大以后,你们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再说,也不用等到小皇帝长大啊,仅是两位太后娘娘就不会让你们有好果子吃。

    这两位太后娘娘,背后站着的是杨家。

    周骋很想趁乱逃走,对,今天他是要跷家的,他带上刀,带上弓,还带上从他爹靴子里找到的银票,他要去找那群英雄好汉,从此后做个游侠儿快意江湖。

    想想就爽!

    周大太太身经百战,早就看出周骋“没安好心”,于是她当机立断,让人把周骋锁进小黑屋了。

    这间小黑屋,周骋十岁地就曾顺利逃脱。

    因此,等到周大太太派人去给他送饭菜时,周骋已经无影无踪。

    周大太太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她也顾不上了,小兔崽子又不是头回离家出走,大不了就是又被关进大牢,反正过几天没钱花了就会回来了。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宫门外面有几位周家的长辈为了请小皇帝提前登基,激动得晕死过去了。

    其中有一位还是真晕,这事儿闹大了,太医院和棺材铺的人全都出动了,杨皇后和毛贵妃感激涕零,赏了几车东西,自从太祖爷驾崩后,宗室营里哪里同过这么多赏赐,若说不眼红是假的,周大太太让人去买蒙汗药,浸到帕子上,给公爹周子龙送去......

    宫门前的事儿,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伴随着那些真的长翅膀的鸽子,飞出了京城,飞去大齐朝的四面八方。

    燕北郡王坐在马车里,一边嚼着肉脯一边把一封信递给沈彤。

    肉脯是云七亲手烤炙的,虽然云七不会煮饭,但是她做的烤肉却是一绝,这些肉脯是她连夜烤出来的,两个大油纸包,两个孩子每人一包,必须吃完,她的孩子不能瘦骨嶙峋,白白胖胖才好看。

    这封信不是鸽子带来的,而是从京城六百里加急送来的。

    六百里加急,不是用的官驿,而是燕北郡王自己的传信兵。

    他得意洋洋:“姐,我的传信兵还不错吧?”

    “嗯,秦王手下也不过如此了。”沈彤赞叹。

    “这两年我在深山老林里可没有闲着,姐,我还能做得更好。”燕北郡王又把一块肉脯塞进嘴里,吹弹得破的脸蛋撑得鼓鼓的,看上去像只白嫩的小包子。

    沈彤拍拍他的脑袋,把怀里的桔子递给他,腾出手来专心看信。

    “哈哈哈”,沈彤大笑,杨锦程是个人才,不,何止是杨锦程,宗人令也是人才。

    当然,迫使杨锦程这样干的是萧韧,萧韧更是人才中的人才。

    燕北郡王撩开车帘,冲着外面喊道:“把可意儿叫来。”

    可意儿在后面的车上,他正眉飞色舞地对芳菲说道:“妹子,你要相信哥,只要你的脂粉铺子开在燕北,哥保证让你赚得杯满钵溢。”

    大饼冷哼:“干嘛?燕北的土匪们都喜欢涂脂抹粉吗?”

    可意儿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这时,有人隔着车窗喊道:“意儿哥,公子叫你过去呢。”

    车停下,可意儿跑了出去,片刻后,他再回来时,有正经事要忙了。

    “那谁谁谁,看看传信兵走了没有,往燕北城送信,快,六百里加急!”

    “意儿哥,急什么,咱们再走上十日就到了燕北地界了。”

    “你懂个屁,公子把时间算得刚刚好,一天都耽误不得。”

    一骑扬尘,向着燕北的方向而去。此番燕北郡王出关而来,他走了一路,也把他的传信兵留了一路,从京城到燕北,有二十名传信兵,十个联络点,这些传信兵都是燕北的冰天雪地里训练出来的,骑术好,能吃苦。

    十日之后,燕北下了今冬的第二场雪。

    桔子的猫生里,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它很是郁闷,放弃了自己的笼子,整日窝在沈彤的皮斗篷里。

    小柴可没有桔子这样的待遇,虽然燕北郡王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棉衣、皮毛斗篷,还有大得出奇的皮帽子,可是小柴的耳朵还是生了冻疮。

    他照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可怜的耳朵,悲从心来。

    “芳菲,我记得蓝师傅有个冻疮膏的方子,他没有传给你吗?”

    芳菲摊摊手:“传是传了,可我没做过呀,再说材料一时也找不齐。”

    小柴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太可怜了,他要去的地方是物华天宝的西安城,而不是飞雪连天的燕北。

    西安城里还有数不清的姑娘在等着他,可他却要与熊瞎子为伍。

    “芳菲,你看我的皮肤是不是粗糙了?”

    “脸还马马虎虎,就是你的手怎么变胖了,该不是手上也要生冻疮了吧?”芳菲伸出自己的手比了比,没错,小柴的手就是像要生冻疮。

    小柴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那怎么办,我听人说生过冻疮就会年年生,我的手曾经那么修长漂亮,现在就要变成冻肉包子了......”

    车轮轧在积雪上,咯吱作响,车辙印在雪地上蜿蜒,雪花漫天飞舞,眨眼间就将一切痕迹遮盖得无影无踪。

    自从进了燕北境内,云七便没有了精神,马车停下时,她便看着一望无垠的雪地出神,以至于沈彤不得不找了顶罩着轻纱的帷帽给她戴上。

    沈彤在燕北住过,她知道在雪地里久了会眼盲。

    她知道的事,云七当然也知道,可是却执拗地把帷帽扔到一边。

    一日,她忽然指着远处的一片雪压着的松林说道:“那死鬼追到这里来,我给了他一巴掌,早知他会死,我就多打他几巴掌了。”

第五二五章 先生应如是

    燕北郡王和沈彤对视,姐弟二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奈。

    被执拗老娘和死鬼老爹夹在中间的孩子,太无奈了。

    白桦林中马铃声声,树枝上的积雪纷纷而落,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雪空,哨声未止,便又是一声,一声接着一声。

    燕北郡王笑道:“三长一短,接我们的人到了!”

    ......

    燕北城,大都督府。

    杨勤推开窗子,窗外的雪花有铜钱大小,他望一眼阴沉沉的天空,这场雪不知还要再下几天。

    他愤愤地摔上窗子,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两日,又有小股的鞑子闯进村子里抢粮抢牲畜。

    这只是小事,无关痛痒,每年冬天都会如此,杨勤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便大动干戈,何况,现在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他的儿子,他的嫡长子,尸骨未寒!

    只要想到死得不明不白的杨锦轩,杨勤便觉心肝脾肺无一不是痛的。

    杨锋、杨敏、杨锦程,我要让你们每一个人全都不得好死!

    这时,一个随从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杨勤撕开上面的火漆,眼睛亮了起来。

    杨敏死了!

    杨敏死在煤青山,而那夜煤青山寿皇殿曾经走水,险些烧毁大行皇帝的梓宫,杨敏无旨私自进入煤青山,死在寿皇殿外!

    时隔一天,魁星楼大行皇帝显灵,留有圣诏,诏书上的内容已经传了出来,龙椅上的小皇帝并非皇族血脉,而是杨家不知从何处抱来的野种!

    杨勤把这封信前前后后看了三遍。

    第一遍一目十行,更多的是震惊;

    第二遍不敢置信,看得仔细,生怕错过一个字;

    第三遍惊喜交加,字里行间品味无穷。

    杨敏竟然死了!

    那道圣诏不知真假,可若是小皇帝的身世真如圣诏上所书,那么杨家罪无可赦!

    可是燕北杨家早在杨锦轩被抓到的时候,就已经被逐出门墙了。

    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杨锦程在大街上面对万千民众亲口所说。

    一个宗族要将一支子孙逐出门墙,当然不仅是当众宣布这么简单,还会有相关文书。

    所以,燕北杨家和京城杨家如今已是陌路人,八竿子打不着,诛九族都诛不到的了。

    丫鬟端上炭盆,杨勤挥挥手,丫鬟捧着炭盆退了出去。

    杨勤把这封信叠成方胜,珍而重之藏在胸前的衣裳里。

    这封信他还会打开看的,直到京城杨家的人全都死光为止。

    “把方先生请过来。”

    方先生是去年来到他身边的,闲云野鹤般的人物,杨勤为了将他收在门下,颇费了一番心思。

    方先生名叫方季维,自幼博文强记,但凡经他过目的,无论是诗书还是帐册,他全都倒背如流。非但如此,方先生尤擅兵书,他能背出的兵书,比杨勤这辈子听说过的还要多。

    这样一个世间少有的人物,当然也有弱点。

    每个人都有弱点,大才如方先生亦是如此。

    方先生爱美人,自古才子都爱美人,只是方先生不但爱美人,更爱有才情的美人。

    早年,方先生便为了一位有才情的美人,混进考场,为美人的兄长代考。

    于是乎,方先生和美人的兄长双双被打了四十大板,永生不得踏入考场半步,也绝了仕途。

    可惜那位美人并未因此以身相许,反而恨方先生拖了其兄长下水,从此后与方先生恩断情绝。

    之后的多年里,方先生浪迹天涯,才名远播,忽而一日,他来到白山黑水间的燕北,立刻便引来无数才子想要与他一较高低。

    杨勤一介武夫,自是对这种文斗不屑一顾,何况这些人比试的居然是背书!

    现在杨勤已经忘了是谁向他推荐的方先生,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以方先生这种有特殊才能的人,是不能与一众读书人相提并论的。

    这样的人,有更大的用途。

    听说方先生爱美人,杨勤重金买来两位扬州瘦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方先生果然受用,以每年纹银一千两的价格进府做了西席。

    他要教授的学生是杨锦轩。

    当然,这只是一个名头而已,事实上杨锦轩不缺西席,也无心给自己找个师傅。

    方先生不急不燥,每天踩着时辰进府,再踩着时辰出府,他的家离大都督府隔着两条街,那是一座幽雅精致的院落,在那里,有两位美人与他相伴。

    这一年来,杨勤没有给过方先生任何差使,方先生也没来见过杨勤。

    今天,杨勤想到京城的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方先生。

    方先生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杨勤道:“方先生过得可还舒适?”

    方先生微笑,一双白皙的手交叠于胸前:“院落精美,美人如玉,自是舒适。”

    杨勤拿起一卷画轴,递于方先生。

    方先生伸手接过,展开来看,画是一驾马车。

    马车上垂着明珠,金银丝的车帘,就连拉车的马也缀着金铃。

    方先生合上画卷,笑如春风:“此车甚好,我心好之。”

    杨勤又拿起一卷画轴,递于方先生。

    方先生再次展开,画中是几名女子,或立或坐或抚琴或读书或翩翩起舞,形态各异,但却全都美不胜收。

    “先生觉得此画可佳?”杨勤问道。

    “画功了了,但美人极妙。”方先生说道。

    杨勤满意地笑了:“本都督将这驾马车以及这画上的美人,全部赠于先生可好?”

    “那自是甚好,只是无功不受禄,大都督有何事交于在下?”方先生道。

    杨勤点点头,他喜欢与聪明的人打交道。

    “先生坐上这驾马车,宝马香车,有美同行,先生出燕北入京师,拜于护国公府大公子杨锦程门下,锦程公子好名士,重才学,从此后先生为座上之宾,先生意下如何?”

    方先生抚掌:“妙哉,但是锦程公子又如何会收留在下呢?”

    杨勤冷然一笑:“如果你是被我驱赶出燕北的,你说锦程公子会否容留于你?”

    方先生微笑:“只是驱赶还不够,我需有见面之礼。”

    杨勤问道:“何为见面之礼?”

第五二六章 国不可一日无君

    书房静寂,落针可闻。

    方先生清隽的脸上泛着光亮,如同上釉的上好瓷器.

    杨勤看着他,越发不解。

    “我要一道军令,杨大都督治罪左家的军令。”

    “左家?哪个左家?”杨勤一怔。

    方先生微微一笑:“在燕北,只有一个左家还能入得杨大都督之耳。”

    左家,前朝末年燕北最大的商贾。其祖上世代与鞑剌人通婚,因此,每一个左家人身上都有鞑子血统。燕王在世时,左家曾与燕王合开马场,燕王死后,左家给杨勤送了三万两白银,一千两黄金,换来合家平安。

    “左家一向奉公守法,何来治罪之说?”杨勤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若有所思。

    方先生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

    杨勤面色一沉,怒道:“先生觉得可笑?”

    “对,在下便是觉得可笑。大都督难道没有想过要抄了左家,把左家的钱财据为己有吗?”方先生说道。

    杨勤当然想过。

    当年他没有抄了左家,除了那些真金白银,还是因为左家名声赫赫,一旦他抄了左家,燕北的商贾们必会人人自危,说不定还会有人逃走。他不能让商贾们离开,商贾们都走了,他的军费从哪里出?

    因此,杨勤留下了左家,提高了税赋。

    虽然这些年来,左家收敛了很多,不但没有开拓新的生意,反而将原有的铺子卖的卖转的转,据说左家这一代的子孙们个个不争气,只会吃喝玩乐,坐吃山空。

    但是左家的这座山也太富了,坐吃山空十几年依然锦衣玉食。

    半年前,杨勤便曾让人罗列左家的罪状,若非杨锦轩出事,杨勤顾不上这些事了,恐怕此时的左家人早已死的死,抓的抓。

    只是这件事杨勤并没有告诉过其他人,本来嘛,还没有实施的事情,又怎会传扬出去?

    可是方先生却猜到了。

    杨勤正色:“先生何出此言?”

    方先生收起笑声,却依然一派轻松:“左家与鞑子有所往来,府中藏有鞑子细作,而在下与左家三爷一见如故,过从甚密。得知大都督下令捉拿左家的人,在下便悄悄告知左家三爷,左家人逃离燕北,大都督雷霆之怒,遍查之后得知是在下告密,而此时在下香车美人前往关外,大都督派人追杀在下,至于在下如何逃脱,还请大都督安排。”

    杨勤脸上的线条渐渐缓和,读书人果然是诡计多端,竟连这种办法也能想出来。

    一石二鸟,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至于逃走的左家,自是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杨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于方先生,他是不能全信的。但是这没有关系,只要方先生来到杨锦程身边,无论方先生是否可信,都不重要了。

    方先生,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而已。

    ......

    大殿之上,杨皇后怀抱小皇帝默默含泪。

    这是她第一次从后宫走上前朝。

    百朝文武,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在此之前,他们也只是在皇后册封大典上见过她,那时的她掩映在一片珠光宝气之中,看不出相貌。

    此时的杨皇后,穿着孝衣,胭脂未施,虽然垂泪却并未失礼,她端坐在那里,尤如一朵静静盛开的白莲,端庄稳重。

    有人松了一口气,最怕的就是帝弱母强,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虽然都是杨氏女,但是杨皇后没有太皇太后的强势,她柔柔弱弱的,一看就是从未经过风雨的娇花,杨家是泥腿子出身,却也学那些名门世家的教子之法,不但教出一个芝兰玉树般的杨锦程,还有这位明珠美玉般的皇后娘娘。

    似是感觉到满朝的肃杀,小皇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杨皇后用玉手轻轻拍着小皇帝的背,嘴中轻喃细语,泪珠滴落到小皇帝的脸上,杨皇后连忙给他拭去。

    金銮殿上,众目睽睽之下,遍身缟素的孤儿寡母与这朝堂格格不入。

    宗人令第一个哭了出来,他扑倒在地,痛哭流涕:“皇后娘娘,老朽肯请陛下提前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啊,皇后娘娘请三思啊!”

    立刻有十几位有爵位的宗室走出来,跪在宗人令身后,苦苦哀求。

    满朝文武这两天听多了宗室们的哭声,倒也不觉刺耳了。

    不过这些宗室们也是真能哭,听到太皇太后的死讯也没见他们哭成这样,反倒是为了让小皇帝提前登基,争先恐后地哭死过去,宫门外晕倒了一大片,这两天太医院的太医们累得人仰马翻。

    这时,左都御史出列,一揖到地,大声说道:“臣听说了一件事,五军都督府的甄大人的侄儿,甄建甄公子,前两日被匪人割去了一条腿,甄公子文武双全,出身显贵,竟然在天子脚下京师重地经此不幸,顺天府责无旁怠,顺天府尹失职当罪!”

    众人皆是一怔,京城里谁不知道那个甄建就是个二混子啊,怎么在你嘴里变成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了?这也就罢了,现在明明在讨论的是新帝提前登基的大事,你在这个时候就这件事,合适吗?

    众人正在胡思乱想,顺天府尹走了出来,辩解道:“这几日来京城连现贼人,顺天府倾巢而出捉拿贼患,那位甄公子据说是在添香胡同那种地方被人割去腿的,顺天府的人也不能去那里布防吧?”

    左都御史冷笑:“京城连现贼人,顺天府尹,这话你也说得出口?顺天府是京师重地,却贼患遍布,难道这不是你的失职吗?”

    顺天府尹也动怒了,他气得全身发抖:“大行皇帝在世时,京城里何时这般不得安宁?你说是本官失职,可那时的顺天府尹也是本官。”

    百官之中有人听出门道了,这两人哪里是在吵架,分明是在演戏。

    果然,有人大声疾呼:“呜呼哀哉,真龙不位,妖孽丛生啊!”

    是啊,皇帝死了,太皇太后死了,这朝堂上没有人能震得住了,朝堂如此,民间更会如此。

    国不可一日无君!

第五二七章 人间有喜

    一直默不作声的毛元玖气如斗牛地走上前来:“臣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毛元玖恭请陛下提前登基!”

    百官之中,那些毛元玖的人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小皇帝的生母是谁?那是毛贵妃!

    小皇帝提前登基,对他们这拨人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弊。

    毛元玖一言如口,如同平地惊雷,满朝文武之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随声附和。

    “臣恳请陛下登基!”

    “臣恳请陛下登基!”

    ......

    保定府一座五进大宅里,萧韧正在看信,信是棺材铺派人送来的。

    萧韧笑了,宫里宫外都很热闹啊。

    这时,小栗子飞奔而入:“七少,太皇太后薨天了,衙门里贴出告示,国丧三月。”

    萧韧冷哼:“堪比皇帝了。”

    太祖皇帝和崇文帝殡天时,便是国丧三个月,现在,太皇太后也是三个月,死后哀荣可谓后妃之最。

    片刻后,小栗子又跑了进来:“七少,护国公死了!”

    萧韧一怔,问道:“护国公?杨锋?”

    在宫里时杨锋还活得好好的,虽然上了年纪,但老当益壮。

    “七少您这记性,杨锋是老护国公,护国公是杨敏啊!”小栗子笑着说道,杨家不是好人,他们家里死了人,无论是谁都是好事。

    萧韧都不知是该笑呢还是该笑呢。

    不是他的记性不好,是他早就把杨敏当成死人了。

    杨敏这都死了多久了,死讯竟然才传出来。

    “杨敏怎么死的?”萧韧忍不住好奇起来。

    “杨国公是在追剿后晋余孽时光荣牺牲的,就是这些后晋余孽刺杀了太皇太后。”小栗子振振有辞。

    萧韧挥挥手,让小栗子出去,然后提笔给沈彤写信,这么多有趣的事,能写很多很多字,她一定会被逗笑吧。

    无论如何,恭喜杨家,终于给杨敏找到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死法。

    死的光荣,死的忠烈,堪称勋贵楷模,定当名留青史,万世称颂。

    收到信时,沈彤正在听李永基的随从背兵书,一边听一边打瞌睡。

    这兵书不是只对着燕北郡王一个人背颂,李永基见沈彤来了,他觉得不能浪费,于是便把那些背书的随从分成两组,一组个跟着燕北郡王,另外一组则跟着沈彤。

    所谓跟着,就是无论他们是吃饭是练武,还是在睡觉,耳朵总会有个声音在不紧不慢地背颂兵书。

    就如同夏日里的苍蝇和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甩也甩不掉,逃也逃不脱。

    沈彤终于理解燕北郡王为何想往关内跑了,她现在也想跑,不对,是想逃。

    “小姐小姐,七少送东西来了!”

    芳菲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一只乳燕投林的匣子。

    沈彤如蒙大赦,对芳菲说道:“你不是跟着烟翠学了几个曲子吗?唱给我听听。”

    “啥啊,奴婢唱得不好,上次小姐都说以后不听了,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来了?”芳菲觉得自己唱得也不是那么难听,就是比烟翠难听了一点点而已,是小姐说这曲儿还是让烟翠来唱,让她只管学调胭脂。

    怎么小姐的口味,不对,是耳味变了?

    变是没变,只是沈彤忽然觉得,与这背书声相比,芳菲的歌声便是天籁。

    芳菲唱起歌来,这是烟翠拿手的。

    “八月里的秋风,人人都嚷凉。一场啊白呀露严霜儿一呀呼场......”

    沈彤打开了匣子,匣子里是一只毛茸茸的手焐子,还有一封信。

    沈彤拿起手焐子,又把信拆开,信纸有六页,厚厚一叠,平铺在桌上,两只手笼在手焐子里。

    手焐子里很快就暖和起来,信也看完了。

    沈彤皱眉:“真小气,才写了这么一点字。”

    她把信重又放进匣子里,把匣子交给芳菲:“帮我放好,别让桔子给抓了。”

    说完,她揣着手焐子,出去找燕北郡王,那位背书的随从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继续背。

    燕北郡王正在云七屋里,云七则正对着一副铠甲出神。

    铠甲已经很旧了,这是燕北郡王派人从京城的燕王府取来的旧物。

    燕王用过的铠甲。

    见到沈彤,燕北郡王笑嘻嘻地走过来,对沈彤道:“走吧,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

    两人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沈彤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外面找到一条扫地的竹帚,她拿起竹帚重又回到云七房里,把竹帚放在云七面前,说道:“您心里有气就拿这个揍他一通。”

    说完,她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生怕她娘连她一起揍。

    回到燕北郡王的书房里,沈彤便把萧韧在信上告诉他的事说了一遍,燕北郡王笑得前仰后合,太皇太后和杨敏的死讯他也听说了,可是却没有沈彤说得这般精彩。

    “姐,早知如此,那天你们就该多杀几个人,也让杨家多出几位英烈。”

    沈彤道:“我猜有人该动了。”

    燕北郡王点点头:“是啊,该动了。”

    话音一落,他高声喊道:“来人,去请老侯爷!”

    老侯爷便是老安昌侯李永基,这位自从来到燕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山顶,不费劲儿。

    ......

    燕北城内,杨勤正在清算左家留下的资产,一切都如他的计划,左家连夜潜逃,留下了万贯家财,可是诸事并非十全十美,比如说左家人并没有抓到。

    据说左家是逃往鞑剌了,可这也只是听左家留下的下人们说的,左家的女眷里十之八、九都是鞑子,这便意味着,左家男人其实都是鞑子的女婿,他们想要逃往鞑剌,并非难事。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一个通敌的罪名压下来,除非他们不再踏入大齐半步,否则他们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呢?

    一名随从走了进来:“回禀大都督,方先生的马车已经快要进关了。”

    杨勤满意颔道,对那随从道:“立刻传令下去,将左家通敌卖国,方先生偷偷报信的事传扬出去。”

    随从应声,却没有离去,杨勤问道:“还有何事?”

    “是燕北郡王的事。”随从脸现难色。

    “燕北郡王?”杨勤怔怔,他几乎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了,“他要如何?”

    随从苦笑,道:“燕北郡王送信过来,说他十四岁了,来年便将及冠,按照规矩,应该给他配上侍寝宫女了,不过如今郡王府没有宫女,那就挑几个丫鬟过去服侍,丫鬟要漂亮的,看上去好生养的。”

第五二八章 新帝登基

    “呵,他不是口口声声要给本都督的女儿报仇,上山剿匪去了吗?一走两年,连土匪的毛都没看到,倒是吃喝用度有增无减,现在长大了,连侍寝丫头都要了?”

    杨勤一脸鄙夷,燕北郡王,不过一个被他养废了的小儿而已。

    “他在那个什么庄子里住得可好?”杨勤问道。

    随从笑道:“自是住得好,每个月都会上山抓土匪,附近的屯子里的平民百姓被他当土匪抓去的不在少数,送上几只野鸡,半只孢子,就能把人赎出来。”

    “哈哈哈”,杨勤的心情愉快极了,那小儿身边都是他的人,别说是抓几个平民当土匪,就是那小二每天去几次茅厕,他若想知道,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笑罢,杨勤说道,“那就到二道里寻几个人美活好的姐儿,给我们的小郡王送过去。”

    但凡是侍寝宫女或是侍寝丫鬟,都要挑年纪稍长又老实本分的,容貌倒在其次。

    二道里是燕北城有名的销金窟,杨勤专门让人去二道里去买姐儿,显然是对燕北郡王多了几分关心。

    杨锦轩在世时,若是敢把二道里的姐儿放到屋里,杨勤能打断他的腿。

    ......

    京城里的消息陆陆续续传来,紧接着,小皇帝正式登基了,年号正昌,按例,明年为正昌元年。

    杨皇后和毛贵妃双双封为太后,开创了大齐朝第一次有两位太后并存的局面。

    护国公杨敏护驾有功,其嫡长子杨锦程承袭爵位,次子杨锦堂封承恩伯;

    毛太后为正昌帝生母,封毛元玖之子毛新宁为彭城伯。

    ......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减赋一年,宣秦王第三子周铮、其女宜宁郡主和燕北郡王于正月初一前进京参见新帝。

    ......

    燕北郡王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问沈彤:“姐,你说我是装病呢,还是装傻呢?”

    沈彤噗哧笑出来,道:“装病和装傻有区别吗?你不是剿匪吗,那就被土匪抓走了吧。”

    “被土匪抓走?要多大的土匪才敢抓本郡王,除非是佟公子。”燕北郡王若有所思。

    如今燕北最大的土匪就是佟公子,传说他文武双全,貌比潘安,不喜欢手下叫他老大,因此,都称他为佟公子。

    现在,大半个燕北的土匪都是佟公子的。

    嗯,佟公子就是燕北郡王给自己取的雅号。

    沈彤出的主意自是很好,可是燕北郡王却很为难,他要如何才能演一场自己抓自己的大戏呢?

    要赎金吗?要多少合适?

    “姐,我没绑过郡王,我手下的这些人也没有绑过,你说要多少赎金合适?”

    “一万两吧。”

    “什么?本郡王才值一万两?”

    燕北郡王趴到桌子上,伤心了。

    怎么办呢,他听了那么多的兵书和史籍,也没有可借鉴的,毕竟王爷兼职土匪的,古往今来也只有他一位。

    ......

    西安城,秦王府里。

    传旨太监刚走,秦王就把圣旨扔到一旁,笑道:“这是想要故伎重施啊,可惜了,本王的儿女全都长大了。”

    当年,太皇太后用的借口便是让几位小皇孙留在京中陪伴幼帝。

    而如今周铮已经娶妻,宜宁郡主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就连燕北郡王也有十四五岁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来陪伴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帝。

    周铮道:“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您一个警告而已,只不过可怜了小堂弟,他才是陪绑的那一个。”

    周铮口中的小堂弟便是燕北郡王,燕北郡王没有如秦王这般强势的父亲,自己一无兵权二无财权,打着剿匪的旗号才得以从杨勤手中逃出来,据说住在一个小山村里,受尽严寒。

    无论是两宫太后还是杨家和毛家,他们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燕北郡王,他们真正防备的只有秦王,这一次让燕北郡王一同进京,不过就是掩人耳目,周铮若是上刑场的,那他就好比陪绑的。

    秦王又快要忘记这个小侄儿了,此时才记起那个孩子,他问道:“那两位小郡主还是住在慈安庄里吗?”

    周铮道:“是啊,她们跟着慈安庄里的孩子们一起读书,我见过她们几次,都是乖巧的孩子。”

    秦王叹了口气,道:“虽说是她们自己要求去慈安庄的,可是那里毕竟不是郡主能够长住的地方,说来都是本王慢怠她们了,让人给她们多送些东西过去,但凡是宜宁有的,也给她们每人一份。”

    其实这两年来,丁侧妃对这两位小郡主并没有疏忽,虽然不能做到与宜宁郡主一视同仁,但是吃喝用度也是按照郡主的标准给的,当年跟着两位小郡主从燕北过来的那些嬷嬷和丫鬟,除了留下一位负责与燕北通风报信以外,其他人全都被丁侧妃收拾得干干净净。

    而此时的宜宽和宜容两位小郡主,正在欢天喜地地查看哥哥给她们送来的东西。

    这都是燕北郡王在京城给她们买的,都是好看的好玩的。两个人把这些东西分成三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是给宜宁姐姐的,还有一份是给彤彤姐姐的。

    “彤彤姐姐好久没来看我们了。”宜容嘟起了小嘴,她喜欢彤彤姐姐。

    “彤彤姐姐去办大事了,等她办完事就会来看我们了。”宜宽懂事的说道,她要告诉彤彤姐姐,她认识了很多字,已经读过一本书了。

    两个人很想送给哥哥礼物,可是她们的针线做得不够好,想来想去,还是各自做了一只荷包送给燕北郡王。

    当燕北郡王收到两个妹妹的荷包时,沈彤正在读萧韧的来信,萧韧在信上告诉她,周铮和宜宁郡主已经启程离开了西安。

    燕北郡王当然也很想启程去京城见见他那素未谋面的小皇帝侄儿,可惜他在剿匪的时候,竟然反被土匪给抓了!

    抓他的是燕北最大的土匪佟公子,佟公子开口就要十万两银子,别说燕北王府拿不出十万两,就是拿的出来,杨勤也不会给。

    杨勤冷笑:“放心,那个什么佟公子看不到银子是不会撕票的,绑到一位小王爷,就是养着也要养到拿了银子的那一天,就让他们养着吧,还能省下一笔银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2712/ 第一时间欣赏大红妆最新章节! 作者:姚颖怡所写的《大红妆》为转载作品,大红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红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红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红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某人,你听到了吗?
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大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