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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五八章 自斟

    王颂之吓得晕死过去,等他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过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己还活着。

    虽然身上只是盖了薄薄一层土,王颂之却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来。

    天光微熹,不知是幻觉,还是他真的闻到了,空气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道。

    他猛的一颤,他想起那个深夜,他徘徊在断垣残壁间,寻找着家宅的模样。

    那其实是很多很多年之前的事了,但是却好像就在昨日。

    娘死了,弟弟丢了,后来父亲也死了。

    他想起了什么,颤抖着双手摸向胸前,还好还好,那枚玉观音还在。

    那个一身贵气的年轻人最终还是把这枚玉观音还给他了。

    王颂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马上离开,一刻也不能停留。

    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沿着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拼命向前跑去。

    乡下人起得早,田间地头已有劳作的农人。一个小女娃蹲在田埂上,拿根树枝画来画去,兄长们在田里干活,她还没到能下田的年纪,就是跟着兄长们来玩的。

    忽然,一个人朝这边跑来,小女娃好奇地看过去,村子里的人都认识,这人是个生面孔。

    待到那人快到近间,小女娃开口问道:“你是谁啊?”

    那人之前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奔跑,小女娃个子矮小,蹲在地上并不惹眼,那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娃。

    “啊——”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发疯似的跑了。

    太可怕了,小女娃,沈彤啊!沈彤来了,沈彤要杀他!

    小女娃歪着脑袋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莫名其妙。

    “小妹,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兄长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问道。

    小女娃摇摇头:“没事,可能是个疯子吧。”

    ......

    三里庄,刚刚起床的沈彤连打几个喷嚏,桔子躲得远远的,万分嫌弃地看着她。

    打喷嚏就不能用帕子捂着嘴吗?太脏了。

    沈彤揉揉鼻子,叫醒了江二妹。

    “你到村口看看。”沈彤说道。

    江二妹打个哈欠,伸伸懒筋,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许安和路友没有与她们汇合。

    他们两人若非有事耽误,是不会错过出城的时辰的。

    沈彤若有所思,距离杨捷之死,已经过去七年,这七年之中,京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朝堂易主,杨家也倒了,按理说,即使被人认出来,许安和路友也不会招致牢狱之灾。

    如果他们遇到意外,应该也和他们自己没有关系。

    除非是因为她。

    沈彤推开窗子,恰好看到房东大娘正从门口进来,手里拿着一篮子油饼和焦圈儿。

    “姑娘,起来了?早饭买来了,老王家的油饼,咱们庄子里的老字号。”

    房东大娘还是那么热情,沈彤忽然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

    许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推开窗子,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梅胜雪。

    梅胜雪已经死了,死在她的面前,如果没有梅胜雪最后拼死抱住德善,她和云七恐怕难以保全性命。

    合她们母女之力,也不是德善对手。

    梅胜雪到死也不知道她活着时心心念念的那份“遗诏”,是什么内容吧。

    沈彤嘲弄一笑,心头又有几分酸楚,梅胜雪是个有信念的人,虽然冷情,但值得尊重。

    她紧紧抱着德善,被德善活活打死,所以被认定是救主而死,据说是厚葬的。

    梅胜雪活着的时候被梅家嫌弃,死时也是用的假名字,孟香雪。

    沈彤虽然看惯生死,今日旧地重来,却也难免唏嘘。

    大门从外面推开,江二妹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京城里没有啥新鲜事儿,至少现在还没有。”

    沈彤嗯了一声,问道:“那么其他地方呢?”

    “洛阳的瘟疫治好了,据说是佛菩萨附在一个什么郡主身上显灵了,瘟神自是斗不过佛菩萨的,便灰溜溜地逃跑了,放过了一城百姓。”江二妹说完就找房东大娘拿早点去了,只留下沈彤一脸的莫名其妙。

    但是,江二妹口中的郡主,应该是宜宁郡主吧。

    周铮和宜宁郡主被困洛阳感染时疫的事,沈彤也听说了,她还专门写信问过萧韧,确认他们没有危险,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宜宁郡主不仅没有危险,而且还治好了百姓。

    想来已经回西安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当初离开西安时,沈彤并没有想到会离开这么久,她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许安和路友还在京城。

    昨天他们在街上遇到虾头,三个人便到酒楼喝酒,许安和路友心里有事,喝得很少,倒是虾头一杯接一杯。

    “虾头,这几年你都在飞鱼卫?”许安问道。

    虾头点点头:“我现在已经是飞鱼卫的老人儿了,也算个小头头,混得还不错。”

    说完,他看向许安和路友面前的酒杯,忽然一笑,道:“当年你们是和沈姑娘一起走的吧,我曾经去看过你们的家人,全都搬走了。”

    许安没有瞒他,点了点头,道:“这些年来,我们都在西安,开了铺子,置了宅子,过得也不错。”

    “双喜的左手刀法练得如何了?能打过沈姑娘了吗?”虾头笑着问道。

    路友哈哈大笑:“王双喜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吧,刀法?我看他倒是练就了左手算盘。”

    许安微笑,解释道:“我和路友全都不懂庶务,铺子是由双喜和阿治管理,他们是大掌柜,两人都是做生意的好手,我和路友就是甩手掌柜,坐等分红。”

    许安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虾头目光迷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虾头,你成亲了吗?”许安不想多谈西安的事,岔开了话题。

    “成亲干嘛?像我这样孤家寡人岂不更好,自己赚钱自己花,想喝酒就喝酒,想赌钱就赌钱,想找姐儿就找姐儿,既不用养老婆也不用养孩子,多好!“

    虾头说着,自斟自饮了一杯。

第五五九章 自饮

    闻言,许安哈哈大笑,亲手给虾头满上杯子,笑道:“说得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有了家室就有了拖累,有了牵挂,自是不如这样自由自在。”

    虾头也笑了,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脸红彤彤的,像只煮熟的虾子。

    三个人喝到尽兴,走出酒楼时,才发现已是满天繁星。

    许安皱眉,怎么喝了这么久,他觉得好像只有一个时辰啊。

    他看向路友,路友也是一脸懵逼,喃喃自语:“这天也黑得太早了吧。”

    虾头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两人架着他走下酒楼的台阶。

    毕竟都是做过飞鱼卫的人,许安和路友并没有喝多,他们的大脑都很清楚,两人诧异之后,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们被人算计了!

    他们见过被人下了迷药,醒来后却不自知的人。

    现在,他们也是这种情况。

    路友恨恨地朝着虾头就要挥拳头,许安使个眼色制止了他。

    他问虾头:“你家住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虾头含糊不清地嘟哝几句,许安和路友无奈,只好先寻一家小客栈。

    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无论虾头有何居心,许安和路友也只能等到明天才能出城。

    离酒楼不远就有一家客栈,两个人架着虾头向那边走去,刚好遇到了巡城的。

    许安指着虾头道:“我们这位兄弟喝多了,耽误了时辰,现在就去那家客栈住下,不给军爷们添麻烦。”

    巡城的看看许安和路友,又看向虾头:“哎哟,这不是崔小旗吗?怎么喝成这样了?走吧走吧。”

    原来是认识的。

    虾头听到有人叫崔小旗,半闭着眼睛,伸手挥了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改天一起喝酒啊!”

    “好嘞,改天一定去找崔小旗讨酒喝。”

    巡城的走远了,许安和路友带着虾头去了那家客栈。

    三个人要了一间房住下,一个借口去茅厕,一个借口去要热水,许安和路友出了房间,找了处无人之处。

    “那小子也不像是装醉啊,他拖住我们究竟要做什么?”路友问道。

    许安也没有搞清状况,若非早就知道虾头是细作,直到今天,他们都不会想到中途被人下过迷药。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来的。

    中间那段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

    许安苦笑:“以前我们在飞鱼卫时,可还没有这么厉害的迷药,后来在江湖上才听说的。”

    路友哼了一声:“飞鱼卫想杀就杀,想抓就抓,可不会做这种下迷药的勾当。也不知这小子是给谁办事的,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许安想起他们说起西安时,虾头眼中的迷离之色,心头一动,道:“说不定他是......”

    他朝西边指了指。

    路友怔了怔,随即瞪大眼睛:“不可能吧,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许安却是越想越觉可能,当年他们还在一起时,是商量过去西安的,后来虾头离开,也并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当时他们四人要么在京城,要么在京城附近,可是他们却没有再也没有遇到虾头。

    “或许当年就是知道我们要去西安,他才没有难为我们吧。”许安说道。

    “我们去不去西安,对他有何好处?他知道我们只是想要避难,并不想参与任何事。”路友说道。

    如果虾头真是西北那位派出来的人,那么把他们绊住就说得通了。

    许安想起一件事来,忽然问道:“路友,你没有告诉虾头,我们是跟着沈姑娘一起来的吧。”

    路友挠头,想了想,道:“我醒着的时候肯定没提,可是......”

    可是被下了迷药的时候,有没有提到沈彤,就谁也不知道,只有虾头知道了。

    路友若是提过,那么许安也不敢保证自已会不会说出来。

    毕竟,即使是意志力很强的人,在被人用药之后,也难管住自己的嘴。

    两人交换了目光,全都有了主意。

    还没有进屋,便听到虾头的鼾声,这鼾声不像是装的,他应该也是真的喝醉了。

    只是有的人即使喝醉了,也同样头脑清醒,只是四肢不听使唤而已。

    两人轻手轻脚走进屋,同时出手,一个按住虾头,另一个用短刀抵住虾头的咽喉。

    “行了,别装了,起来说说清楚。”许安喝道。

    虾头的鼾声没有停滞,依然流畅。

    许安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水,泼在虾头脑袋上。

    茶水尚有余温,茶叶沫子泼了虾头一头一脸。

    虾头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两位叔叔,怎么了?”

    “怎么了?你处心积虑留下我们,是有啥好事吗?说出来听听,有钱大家一起赚。”许安笑着说道。

    “我虽然在飞鱼卫有年头,可是不瞒你们说,我前阵子得罪了吴江,差点儿死了,好不容易吴江不在了,我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我也想开了,除了吃吃喝喝,别的事一概不管。”

    虾头越说越流利,说到后来,已经没了方才醉鬼的样子。

    “既然不是赚钱的事,那难道是城外有危险?虾头,我猜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你不会害我们的,对吗?”许安问道。

    虾头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许叔、路叔,我早该知道我这点小把戏,在你们两位面前是不够看的。”

    路友想骂街,被许安用眼色制止,示意让他听听虾头怎么说。

    “不错,许叔说得全对。我在飞鱼卫虽然是个闲人,可是也能听到一些消息。若是你们这两天出城,十有八、九会卷进去,我留下你们,绝无恶意,两位叔叔就信我一回,可否?”

    许安看虾头的样子倒有几分真诚,一时也难以分辨真假。

    他想到了已经出城的沈彤,沉声问道:“今天晚上城外会出什么事,你说个清楚。”

    虾头的身体被路友制住,动弹不得,他苦笑一下,道:“不止是今天,接下来这两三天,你们最好留在京城,目前来看,京城还是最安全的。”

    许安忽然一笑,意味深长地问道:“比西安还安全?”

第五六零章 相见

    虾头默了默,沉声说道:“西安虽好,但是暂时回不去啊。”

    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许安和路友的家眷都在西安,对他们而言,西安是他们的家。

    虾头苦苦一笑:“我也不是石头缝里崩出来的,我也有家人,血浓于水的家人。”

    许安和路友都知道虾头是孤儿,用了远房亲戚的袭职做了飞鱼卫,代价就是给这位亲戚养老送终。

    他是细作,这些当然是假的。

    许安心里一动,他直觉虾头的家人也在西安,但是他没有问,他知道问了也白问,虾头不会说的。

    偶尔的真情流露,对于虾头而言已是底限。

    折腾了大半夜,三人全都累了。稍微眯了一会儿,天已微明。

    这时,外门传来敲门声,虾头问道:“谁啊?”

    “客官,飞鱼卫的官爷来办差了,劳烦几位穿戴好去下楼下大堂。”

    许安和路友也醒了,两人齐齐看向虾头,虾头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人整整衣裳开门出去,大堂里已经站满了人,都是男的,五六个飞鱼卫正在挨个核查身份。

    虾头看一眼许安和路友,两人点点头,他们能来京城,身上的路引文书自是齐全。

    三人进了大堂,一名飞鱼卫恰好望过来,见是虾头,笑道:“崔小旗,你怎么在这儿?”

    虾头赧然:“昨晚多喝了几杯,便在这里住下了。”

    “这两位是和崔小旗一起来的?”那名飞鱼卫问道。

    “是啊,刚好在街上遇到,就一起喝酒了,多亏他们,否则说不定倒在街上睡一晚。”

    那名飞鱼卫低声轻笑,这位崔小旗是出名的脾气好,可也就是脾气好才会被吴江迫害,派去煤青山,差一点就死在那里了,若不是吴江死了,崔小旗现在还在老王府里受训呢。

    想到这些,那名飞鱼卫便又客气几分,象征性地看一眼许安和路友的路引,便去查其他人了。

    许安和路友转身上楼,虾头则道:“两位叔叔回去吧,我也该回家换件衣裳去当值了。”

    待到许安和路友上了二楼,再向楼下看去,见虾头正和方才那名飞鱼卫勾肩搭背说着什么。

    所以虾头这种人天生就是做细作的吧。

    许安和路友回到房间又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这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是伙计来送早点。

    两人互视一眼,他们并没有让伙计代买早点,这早点只能是虾头让人送来的。

    果然,许安在一张卷好的大饼时发现了字条。

    字条上歪歪扭扭写着:“河南即将起兵,搜查细作。”

    河南起兵了?

    老护国公杨锋的嫡系部队都在河南,杨锦程也是逃往河南。

    杨锦程逃往河南这件事,连朝廷也只是猜测,沈彤收到的消息却是板上钉钉。

    飞鱼卫还能在京城里搜查细作,说明这件事还没有公开,或许河南那边还没有出兵,这消息来自飞鱼卫的探子。

    两人又想起虾头的举动,这事儿摆明虾头也是知道的,只是当时不能肯定,却也猜到最近一两天,从京城到河南的大路小路都会严防死守。

    所以虾头让他们留在京城,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一旦被查出他们是从西北来的,那便会扯上秦王。

    虾头是不想给秦王添麻烦吧。

    许安和路友想通这些事,两人便急急忙忙出城,可是城门口同样在逐个检查,两人正在担心手里那张西北的路引会不会引人怀疑,却又见到了虾头。

    虾头一身飞鱼卫的装束,一脸严肃,看到他们时,就把眼睛移开了。

    可是轮到许安和路友的时候,负责检查的飞鱼卫只看一眼,便喊道:“下一个!”

    两人松了口气,转身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虾头,便向三里庄而去。

    到了三里庄,和沈彤碰头之后,四人一猫便往保定府而去。

    正如他们猜想的那样,这一路之上四处可见布防,次日到达保定府时,萧韧却不在。

    萧韧在保定府的地址,是一早就告诉沈彤的。不过他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沈彤真的会来保定府。

    小栗子揉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来的真是沈姑娘?

    沈彤笑道:“你家七少呢?”

    小栗子忙道:“七少出去遛马了,小的这就去找他。”

    沈彤道:“不用了,我们还饿着肚子,边吃边等他吧。”

    小栗子答应着,一溜烟的跑了。

    他家七少是闲不住的人,现在让他整日读书写字,他快要闷出病来,每天遛马的时间越来越长,如果他不去找,说不定要到下午才回来。

    沈彤几人吃完饭,就见萧韧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许安和路友借口累了去休息便出去了,江二妹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只觉这小子长得挺好看的,又有点面熟,便瞪着眼珠子上上下下打量。

    萧韧看她一眼,问沈彤:“这是江屠户的那个妹子?”

    沈彤道:“对,就是她,二妹,这是七少,你应该见过吧。”

    江二妹是见过萧韧的,当年他们一家子着了萧韧的道儿,被人家捆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她也在内,只不过那时她还小,萧韧也小,如今相貌上的都有了变化,所以她才没有认出来,倒是萧韧,一眼认出了她。

    萧韧冷冷地道:“出去待着。”

    江二妹翻个白眼,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沈彤笑着问萧韧:“你干嘛对她这么凶?”

    萧韧道:“这丫头那时还小,就是个狼崽子,扑上来又抓又咬,我当时带的一个手下被她硬生生咬断了喉咙,我永远也忘不了她舔血的样子。江婆子真是不懂事,怎么让她跟着你,不行,你把她给我吧,我把小栗子给你。”

    沈彤微微吃惊,她和江二妹相处了一些日子,知道江二妹身手不错,可是却没有想到江二妹还有狼性。

    萧韧之所以要用小栗子换江二妹,是担心江二妹狼性大发,伤到她吧。

    沈彤抿嘴一笑,道:“你小看我了,我才不和你换呢。”

    萧韧板着脸一言不发,一副你不换我就不说话的劲头。

    这孩子十九了吧,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

第五六一章 灵犀

    沈彤觉得这样的萧韧有点可爱。

    她学着萧韧的样子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江二妹是男的,我就换给你,可她是女的,才不要给你呢。”

    因为江二妹是女的,所以才不换给他?

    为什么?江二妹发起疯来,是男是女有区别吗?

    萧韧正想反驳,忽然捕捉到沈彤眼中的一抹狡黠,他......他好像明白了。

    她是不想让他身边有其他女子吧。

    她怎么这样想啊,他是那种人吗?

    他是不是应该去趟燕北,向云七正式提亲?如果成亲了,彤彤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吧。

    那位未来的岳母大人,好像有点嫌弃他。

    也是,彤彤这么好,云伯母眼光挑剔也应该,否则,就会有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异想天开,阿狗阿猫都去求亲,岂不是辱没了彤彤。

    沈彤不知道她开玩笑的一句话,就让萧韧浮想连篇,她看到萧韧眉头蹙起,神色越来越郑重,沈彤不明所已,忙道:“萧韧,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萧韧缓过神来,脸颊掠过一丝潮红,忙道,“其实让她跟着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小心一些,回头我找樊姑姑要两个武艺高强的女兵来跟着你。”

    沈彤见他说得认真,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点头应允。

    萧韧这才想到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问,他道:“你怎么来了,为何没有写信告诉我?”

    沈彤冲他皱皱鼻子,反问道:“你怎么不给我写信了?”

    过年的时候,她只是收到他让人送来的一箱子吃食,却连一个字也没有写。

    “我写了啊,我写了一封信,我真的写了,不信你问小栗子。”

    萧韧说完,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沈彤怔住,这怎么了?

    一转眼,萧韧又风风火火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簿子,他把簿子展开,翻开一页,指着簿子上面对沈彤说:“你看,正月初一写信一封,正月初五一封,正月二十还有一封......”

    沈彤看到这簿子是用暗号写的,显然是萧韧用来记录重要事情的,这样一来,即使簿子丢失,也不会泄漏秘密。

    “我是正月初五出来的,你后来写的信,我没有收到。”

    芳菲还在燕北,这些信送过去之后,芳菲会给她收好,等她回去后也能看到。

    萧韧把簿子放到一旁,重又走到沈彤面前。

    他发现比起上次见到沈彤,她又长高了。

    “彤彤,你没有收到我的信,所以就来找我了,是吗?”萧韧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如同春日里田野上的微风。

    沈彤想说才不是呢,我来之前还去过燕北城,我还在燕北军里待了两天。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不想说了。

    “所以以后你要记着给我写信,从燕北到保定,很远的。”

    她出来时燕北还在下雪,路上都是厚厚积雪,那时候她甚至在想,会不会见到萧韧时已是夏天。

    这次出来,她其实最想做的,就是来保定府找萧韧吧。

    别的,都是其次。

    沈彤忽然觉得有些羞耻,阿钰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她说要进关时,阿钰一脸坏笑。

    哎呀,那小子不知私下里怎么笑她呢。

    “彤彤?”

    “嗯。”

    “彤彤?”

    “嗯。”

    “彤彤?”

    这一次沈彤抬起眼眸,好奇地问道:“怎么总叫我?”

    她微微侧着头,眼睫毛根根分明,长长的,微微上翘,眼尾几根尤其是长,在雪白的皮肤上映出一道浅浅的影子。

    萧韧忽然很想摸摸她的睫毛,也不知是软的还是硬的,怎么会有人的睫毛这么长,这么好看。

    他这么想着,手指就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沈彤的眼睛,沈彤站着没动,只是轻轻闭上眼睑。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花瓣上闪过蝶翼,下一刻便要振翅飞走。

    “彤彤,我就是想要亲口叫出你的名字,这比写在纸上要真实......我很想你。”

    沈彤微抿双唇,可是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从小到大,都是又傲又骄的萧七少,居然也会说想她了。

    她能感觉到萧韧那离她越来越近的温度,她忽然也很想告诉他,她也想他了。

    “我也是啊。”她轻轻吐出这四个字,脸蛋有点热,一定是她在燕北住久了,不适应关内的温暖了。

    “我如果知道你会来,一定会去接你,说不定我们早就见到了。”萧韧自责,他接连写了几封信,都没有收到沈彤的回信,怎么就没有想到沈彤会来保定府呢,他真是笨啊。

    他想起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由得郁闷起来,他是和彤彤没有心有灵犀吗?

    “你又不是阿钰,猜不到我的心思才正常啊,这世上有一个阿钰就足够了,我可不想还有第二个,你是萧韧,不是阿钰。”沈彤像是猜到他的心思,轻声笑了。

    萧韧也笑了,他的笑容明亮耀眼,如同清晨的太阳。

    阿钰是彤彤的弟弟,他可不想当阿钰。

    他伸手握住沈彤的手,拉着她坐到椅子上,说道:“保定府其实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明天我带你四处逛逛。”

    沈彤点点头,说道:“你送过去的那些零嘴,我都很喜欢。”

    “是芳菲都很喜欢吧,那不是我置办的,当时我没在保定,是小栗子买的,我猜你一定不会很喜欢。”萧韧越说越郁闷,可惜彤彤没有看到他后来寄去的信,他在信里解释过了。

    “可是你送我的手焐子我就很喜欢啊,哎呀,我没有给你事糖桂花,燕北买不到......”

    “没关系,上次你送我的那坛子我还留着呢。”

    “那都多少年了,早就不能吃了。”

    “我又不吃,只是留着,看着就欢喜。”

    ......

    “喵——”一声猫叫传来,打断了两个人。

    萧韧这才注意到放在角落里的背篓和那个露出来的猫脑袋。

    “你带着桔子来的?”萧韧又惊又喜,是他把桔子从西安接过来的。

    “是啊,你不是让它和我做伴儿吗?所以我现在去哪里都带着它,就是跋山涉水,太辛苦它了。”

    “没关系,若是它丢了死了,我再给你找只更好的。”

    话音未落,一团黄影就朝着萧韧的脑袋扑了过来......

第五六二章 小像

    晚膳是从酒楼里叫的,算是接风宴,可是当所有人欢欢喜喜坐下来时,小栗子赫然发现自家七少的脸上怎么多了几条血道子,其中一条还挺深的。

    看到小栗子瞪着自己看,萧韧干咳一声,对小栗子说:“桔子来了,你去给它洗澡。”

    跑前跑后,早已饥肠辘辘的小栗子,好不容易熬到饭点了,就这么被莫名其妙打发去给桔子洗澡了。

    小栗子委屈,他是看到沈姑娘不热情,还是看到沈姑娘不高兴了?

    难道是七少嫌他多看了几眼?

    用过晚膳,沈彤让许安把遇到虾头的事告诉萧韧,她问道:“那时我让大饼去棺材铺打听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可是除了全都姓崔以外,和我们见过的虾头毫无相似之处,不过这也很正常,做他们这一行的,个个都是易容高手。”

    萧韧道:“可惜蒋修杰没有过来,如果他在,说不定认识。这个虾头,十有八、九就是崔小鱼的兄弟。河南的事情,至今为止也只是猜测,没想到飞鱼卫抢先一步得到消息了,这情报想来是虾头借你们之口带出来的。”

    沈彤好奇:“他为何没有告知棺材铺?”

    话一出口她便想到了什么。

    之所以费尽心思让许安和路友带情报,那么就是棺材铺出了问题。

    萧韧眉头微动,沉声说道:“你们早些休息,我要去安排安排。”

    沈彤猜到他是让人去查棺材铺了,事关秦王的军事机密,沈彤不便再问,和萧韧约好明天出去逛逛,便回去睡了。

    萧韧没有睡,他连夜派人与京城联系。棺材铺都是老人儿,这些人在京城已有多年,有的人在京城的年头甚至比他的年龄还要久,秦王对这些人深信不疑。

    萧韧是领兵的,棺材铺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他和那些人也不熟,但是现在秦王把他派到保定,京城里任何变故必须要在他的掌握之中。

    转眼到了第二天,萧韧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三天前棺材铺走水,老板和伙计一个没剩,全都死了。

    京城里的消息情报,都是经由棺材铺送往西安,棺材铺的人全都死了,京城与西安的联络也就断了。

    因此,细作们想要把情报送出来,只能另想办法。

    许安和路友面有愧色,许安道:“一定是我们中了迷药后,被问出是和沈姑娘一起来的,所以虾头才用这种法子让我们把情报带出来。”

    这就是细作。

    若非是萧韧和沈彤发现端倪,他们二人恐怕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当了一回信鸽。

    一个时辰后,周铮和岳阳也到了,两人说起在路上偶遇客栈走水的事,萧韧的神情便越发肃穆。

    “小七,你想到什么?”周铮问道。

    萧韧说了棺材铺的事,周铮先是惊讶沈彤也在保定,接着便瞪大眼睛:“也是一个人都没有跑出来?”

    萧韧点点头,客栈里住的大多都是寻常百姓,一个都没有跑出来也说得过去,要是棺材铺却不同,那些人都是在飞鱼卫眼皮底下生活的人,他们的能力远非普通百姓可比。

    可他们也都死了。

    萧韧道:“我已经把许安他们带出的消息送往西安了,只等王爷的命令。”

    说完了正事,周铮觉得好像还有点什么事,可是却想不起来了。

    见到明丽照人的沈彤,周铮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也不过一年半载吧,小女娃就出落成小姑娘,不对,快要出落成大姑娘了。

    练武的女子和弱质千金是不同的,举手投足间透着自信和灵动,即使是稍有姿色的,也能让人一见难忘,何况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坯子。

    就如名动天下的樊帼英,和面前的沈彤。

    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嫣然一笑便又明媚动人。

    周铮叹了口气,小七是......是太有福气了。

    他忽然想起他记挂的是什么事了。

    他问萧韧:“你手下有个擅长绘制人像的,他在保定吗?”

    萧韧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个,点了点头,周铮的眼睛闪闪发光,指着自己带来的内侍,道:“你们两个过去,和那人一起,给三夫人画幅小像。”

    萧韧......

    待到屋里只有周铮和萧韧两个人时,周铮才赧然道:“我和你不一样,成亲之前,我只见过她两三次。”

    成亲之后呢?你又不是在洞房里被拉出来的。

    萧韧翻翻眼皮,在心里对周铮鄙夷之极。他想告诉周铮,无论他和彤彤分开多久,都不会忘记彤彤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要告诉周铮呢,周铮又不懂,一个连妻子相貌都记不清的人,没有资格和他分享这种心情。

    次日,小像就绘好了,周铮拿着画像左看右看,索性拉着萧韧来看:“帮你看看,像不像刘氏?”

    萧韧懒得理他,正想找个借口摆脱他,岳阳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河南起兵了!”

    三天,从许安和路友带来消息到现在仅仅三天。

    “从哪里起兵的?”周铮和萧韧异口同声。

    “郑州卫韩广、中州卫严化,共计五万兵马,在郑州起兵。”岳阳说道。

    萧韧沉声问道:“洛阳卫焦胜奇呢?”

    岳阳道:“洛阳按兵不动,但是还有几个卫所也正集结兵马往郑州去了。”

    周铮在洛阳待了很长日子,对那边的情况最了解,他沉吟道:“洛阳兵马比郑州要多,比中州也要多,但是一场瘟疫下来,无论是洛阳府衙还是洛阳卫,都被掏空了,朝廷的救济直到现在也没有送过去,据说军饷也有半年没发了。”

    其实不仅是洛阳卫,整个大齐朝,除了真定五大营,这半年以来就没有从兵部出过军饷。

    其他地方没有兵部的银子,也还能从地方上搜刮,当兵的总有办法弄到银子,可是洛阳却不行,瘟疫不分贵贱,得瘟疫的不仅有穷苦百姓,还有富商巨贾,这样一来,还能从哪里弄银子。

    在周铮看来,即使焦胜奇也想起兵,他也拿不出银子来。

    萧韧摇摇头:“我觉得不仅是银子的事,焦胜奇有把柄被人抓住,他不敢轻举妄动。”

    沈彤告诉过他,焦胜奇的儿子焦猛现在燕北,是被季四爷带到燕北的。

第五六三章 财神

    此时的焦猛却是真的心焦。

    他每天都写一首诗,打发人送去交给欣妩姑娘,初时欣妩姑娘还会有口信送过来,让他好好读书,不要耽于玩乐,可是渐渐的,口信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已经五天了,欣妩姑娘再没有只言片语给他。

    焦猛心情烦燥,他不由自主走到门口,两名壮硕小厮伸手拦住,其中一个满脸堆笑:“焦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焦猛瞬间更烦了,他不耐烦地说道:“到街上走走。”

    “四爷让您在家里安心读书,燕北乱得很,就连燕北郡王都被土匪绑走了,您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出门了。”

    每次都是这番话!

    焦猛气极,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小厮肚子上,小厮哎哟一声便弯下腰去,焦猛冷哼一声,昂首挺胸从小厮身边走过。

    在京城,就连他娘都不会这样数落他。

    可惜这处宅子比较偏僻,远离闹市,此时已是春天,可是燕北的雪还没有化完,没有柳枝吐翠,也没有桃花绽蕊,更没有三三两两踏春的小娘子。

    小娘子?

    焦猛忽然一震,他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般污糟的念头?

    焦猛不由自主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他的想法太下流了,季四爷说得对,只有读书才能净化心灵,他会有这种想法,是他的读的书还太少.

    焦猛转过身去,拔足飞奔.

    方才被他一脚踢在肚子上的小厮还在那里,见到他时,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就像方才那一切没有发生过。

    “焦少爷,明天四爷会到学堂里讲课,您如果想去,小的这就去给您报名。”

    “四爷的课?”焦猛的眼睛亮了起来,如同干旱的禾苗听到了雷声,“快,快去报名,快去啊!”

    季四爷真是及时雨啊,他刚刚发觉自己心思龌龊,季四爷就要开课了。

    焦猛目送着小厮去给他报名,这才放心地回到屋里,他要赋诗一首送给欣妩姑娘......

    不,还是先不写了,等到明天上完课,有了新的感悟,再向欣妩姑娘倾诉吧。

    ......

    大都督府的厨房里,帮厨小王左右手各拿一把菜刀,正在吭吭地剁肉馅儿,干娘张婆子急急忙忙地走进来,见四下无人,问道:“怎么,又留下你一个人干活?”

    不提还好,听到干娘这么说,小王忍不住抱怨起来:“可不是嘛,这么多人的包子馅都让我一个人剁,我也只有两只手而已,简直不把我当人看。”

    “若是在酒楼里,凭你的本事怎么也能当二厨了,可惜,在这儿就只能干些打杂儿的活。”张婆子想想就生气,原以为让干儿子学了做菜的手艺,她也能跟着享清福,可惜自己在府里的份量不够,干儿子来了几年也还是个打杂的,反倒是自己这个干娘,还要给他张罗亲事,就凭每月这么几个工钱,谁家的姑娘肯嫁过来?

    娘儿俩又抱怨几句,张婆子忽然想起她来的正事,她道:“对了,赶车的冯二说,关内来了一位财神爷,在松柏园办了一家学堂,专门教人如何发财,冯二有个亲戚,只是在那儿听了几堂课,就找到了赚钱的门道呢,我和冯二打听了,那位财神爷明天还要去讲课,你不如也去听听?”

    小王笑道:“干娘,你别听冯二吹牛,他的亲戚若是真的赚钱了,怎么没有帮衬他?我昨天还看到他跟人借钱呢。”

    “千真万确,冯二这次没有吹牛,你也不看看冯二的德性,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要是他亲戚,也不会帮衬他,可你不一样,你认识字,又有手艺,一表人才,干娘的后半辈子还指望你呢,我替你去告假,你就去听听。”

    小王心里微动,干娘说得对啊,凭他的本事,总不能在这里剁一辈子肉馅吧。

    再说,前几天他给老赵替过班,明天就让老赵再给他替一天,不用告假,也不用扣工钱,即使冯二是胡说,他也没有损失,不过就是听听课而已。

    “好,明天我去!”

    ......

    大都督府的花厅里,杨勤正在打量着面前的美人儿。刚刚及笄的年纪,弱柳拂风,人比花娇,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季四爷的侄女,杨勤会以为这是哪位江南世家的小姐。

    季胖子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侄女,难怪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嫁个状元郎了。

    可惜,终归是商户女子,出身低了一些。

    虽说本朝对商户一向宽容,但是那些科举出仕的人家,还是不愿意娶商户女。

    不过,乔一诺是寒门状元,想要平步青云,怎能没有银子。

    季四爷别的没有,就是有银子。

    可惜,这样的美人白白便宜了一个穷酸。

    杨勤再一次打量面前的少女,见那少女红着脸垂下头去,他哈哈大笑。

    小姑娘还害羞了。

    “季四爷,令侄女这般人才,乔一诺是高攀了,这门亲事包在我身上!”杨勤豪气干云,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地说道,“不过,乔一诺毕竟是新科状元,他来燕北也只是观政,一年半载还是要回京城,再说,他是文官,恐怕到时本都督是有心无力啊。”

    勋贵和官宦是两个圈子,何况,杨勤还是在燕北,季四爷想让这位未来的侄女婿飞黄腾达,只有银子还不够。

    季四爷拱拱手,忙道:“大都督费心了,不瞒您说,我只有这么一个侄女,自幼当成掌上明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就指望她能嫁个乘龙快婿,一世无忧。真若是把她嫁到京城,我还真舍不得。如今我老季把全部身家放到燕北,就是要在燕北长住的,燕北和京城远隔千里,老季可不放心让侄女嫁过去。”

    杨勤不解,问道:“可那乔一诺终归要回京城啊?”

    季四爷道:“就凭他一个刚刚出仕的状元郎,以大都督的经验,若是他要给我侄女弄个诰命,需要几年?”

    三品以上官员的母亲和夫人方能诰封。

    杨勤大笑,道:“几年?不瞒你说,十几年便是幸运,二三十年也是幸运,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直到致仕还在四五品上?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三品以上的能有几个?”

第五六四章 我的子民,我的燕北

    季四爷微微一笑:“所以,我想请大都督把乔一诺留在燕北。”

    杨勤一怔,道:“留在燕北?可是燕北的官员是由吏部任命,即使我能给他谋个位置,可是以他的资历,也只能从知县做起。可若是在京城,他怎么也能入六部。”

    季四爷叹了口气:“入六部又如何,不是还要苦熬几十年,靠我侄女的嫁妆过日子吗?”

    这胖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杨勤眯起眼睛,打量着季四爷的嘴巴,心里一动,问道:“老季,你该不会是想把乔一诺给我当手下吧?”

    “为何不会?大都督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季四爷反问。

    杨勤若有所思,把乔一诺留在身边,不是不行,只是他是武将,即使手下有文官,可也没有状元出身的。

    除非......

    杨勤想到了朝廷新设的矿务提举司。

    那两位新来的提举都被他晾起来了,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但是让那两个人为他所用,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们二人不是太监,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可若是把人换一换呢?

    杨勤想起了那份契书,季四爷在燕北的所有生意,他杨勤都有股份。

    如果陈平和孙国平不是家里有老婆,姓季的说不定会把侄女嫁给他们二人中的一个。

    现在他看上了乔一诺,便是想让乔一诺顶了他们。

    这对于大都督府,有百利而无一弊。

    “乔一诺资历不够,还需多加磨砺,本都督既然要给他保媒,就给他个历练的机会,提举司那边,老季你只需拿些银子出来,让两位大人过得舒服,其他的,就不用费心了。”

    季四爷大喜,对默不作声的侄女道:“妩儿,还不谢谢大都督。”

    被称做妩儿的小姐盈盈下拜,眼底眉梢都是喜意。

    从大都督府出来,欣妩眼中的温顺之色一扫而光,她冷笑道:“四爷,你的目的达到了,可还满意?”

    季四爷嘿嘿一笑:“多谢少主配合。”

    “我可当不起你这个谢字,在你眼里,何曾把我当成少主?”欣妩咬咬嘴唇,手里的帕子揉成了一团。

    “少主这话何从说起?”季四爷说道。

    “你若真把我当成少主,就不会让我抛头露面,到一个武夫面前俯低做小。”欣妩再也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季四爷摇摇头:“少主为何纠结这些?不值得啊!杨勤不过是个武夫,我们之所以还要奉承他,不过是为了他手里的十万燕北军。少主啊,您现在失去的只是片刻的尊严,而杨勤呢,他失去的是整个燕北。”

    “少年,您往这边看,看到了什么?”季四爷伸出白胖的手指,指向远方。

    欣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明所已:“是一片片的民房啊。”

    “那是您的子民,是您的百姓,这里是您的燕北,少主,您看到了吗?”季四爷激动的声音发颤,是啊,他让她看的不仅是几十座低矮的房屋,那里住的是她的子民,大晋子民!

    而她是拥有大晋皇室血统的少主。

    欣妩心头一酸,喃喃道:“可是我没有......”

    她说不下去了,赤蛇之血四个字,是她心里的刺,是她不想提及的。

    “少主,赤蛇之血是什么,蛮夷血脉而已!您没有赤蛇之血,证明您身上流淌的都是大晋皇室之血啊。”

    说到这里,季四爷掩面而泣,抽噎着道:“这些年来,为了保住大晋皇脉,我们不得不屈于蛮夷之下,忍辱负重,如今机会来了,大齐皇室更替,朝廷动荡,正是我们脱离蛮夷的大好时机,所以少主才来到燕北。”

    “少主,燕北郡王生死未卜,假以时日,杨勤不过是我们手中的傀儡,待到无用之时,便取而代之。而大齐乱世已至,各方势力角逐,根本无暇顾及燕北,到时燕北割据,这里便是我大晋之地,而少主,您便是这里的主人,真真正正的主人!”

    这个道理,欣妩是懂的,在来燕北之前,季四爷便和她说过了。

    只是,她受不了被人呼来喝去,她更不想嫁给那个什么乔一诺。

    屠卫,也就是季四爷说过,杨锦程到了河南,河南必反,而秦王也会趁机出兵,到了那个时候,关内便是三方逐鹿,所以更要断了杨勤和京城的联系,不让杨勤知道京城的变动,杨勤心无旁骛在燕北捞钱养他的军队,这样一来,燕北便能在这场动荡中保全下来。

    杨勤养兵就是给大晋养兵。

    欣妩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她问道:“四爷,听说您明日又要到松柏园讲课了?”

    “是啊,少主可想过来听听?”季四爷微笑。

    欣妩摇摇头,还是不要去了,那是讲给那些无知之徒们听的,她既然知道,就不会去受盅惑。

    ......

    杨勤回到自己的书房,刚刚坐下,一名亲随便从外面进来,杨勤问道:“看到什么了?”

    亲随道:“季小姐似是有些不高兴,和季四爷使性子,季四爷像是在劝她,季小姐最终欢欢喜喜上了轿子。小的没敢靠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杨勤冷笑:“季胖子为了赚钱是真够舍得,连亲侄女也要送出去,那个乔一诺还真不值得呢。”

    是啊,即使能够留在燕北,也不过就是个五六品的小官而已,季四爷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人,就把侄女送上去。

    商人啊,钱是很多,可是目光还是短浅。

    杨勤不由想起了自己那已经死去的嫡长女,同样是牺牲女儿,他却是要把女儿嫁给燕北郡王。

    唉,可惜这丫头命薄,若是当年她嫁进燕北王府,现在早就生下新的燕北郡王,那时整个燕北就真的是他杨家的了。

    不过现在倒是也不错,燕北郡王不知死活,他也落个眼前干净,但那终归是块心病。

    杨勤想到这里,对亲信说道:“去问问,燕北郡王如今如何了,可还活着,那个什么郁公子可有撕票?”

    亲信笑道:“这个不用去问,小的一直留意着,郁公子前几日又打发人到王府要银子了,还真是胆子大啊,土匪到王府要银子,头回听说呢。”

第五六五章 小狐狸的安排

    这一次,郁公子的人在燕北王府要来了一千两。

    燕北郡王把那叠十两一张的银票数了三遍,可惜姐姐不在,不然一定会夸他聪明。

    可惜就是少了一些,用来发军饷是不够的。

    他把这些银票交给了云七。

    “阿娘,您拿去赏人吧。”

    云七喜欢打猎,喜欢喝酒,喝多了就唱歌,唱的是草原上牧人放马时的调子,唱得痛快了,就叫几个人过来和她比射箭,她箭法超群,只要来和她比试的,无论输赢,她都会大把赏钱,赢的多赏,输的少赏,山上的土匪们每天都盼着能被挑中和云夫人比射箭。

    云七接过银票,揉揉燕北郡王的脑袋,说道:“让阿娘看看你的箭法如何了。”

    燕北郡王像条泥鳅似的从云七手里溜走,边跑边说:“我要处理军务,您找别人陪您玩吧。”

    云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迷茫:“大的小的都这样,大宝小宝很乖的,怎么长大以后不一样了呢?”

    燕北郡王确实是有事,老安昌侯李永基正在屋里来回踱步,见他回来了,道:“彤姑娘的信到了,你快看看写的什么。”

    信是沈彤的,上面有十万火急的标记。

    燕北郡王撕开火漆,只看了一眼,白玉般的脸蛋便严肃起来,李永基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也是一沉。

    能让小狐狸变了脸色的,一定不是小事。

    “出了什么事?”李永基问道。

    “郑州卫、中州卫反了。”燕北郡王平静地说道。

    “反了?真的反了?”李永基大声喊道。

    要打仗了,终于要打仗了,老子等了多少年!

    燕北郡王连忙捂住耳朵,我怎么感觉这老头好像巴不得有人造反似的。

    “老侯爷,您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我姐姐的信已经到了,阿方的却没有?”

    阿方是和杨锦程在一起的,按理说,他的情报才应是第一手。

    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李永基那熊熊燃烧的战斗之火终于暂时平熄下来。

    “是啊,阿方该不会出事了吧?”李永基反问。

    燕北郡王道:“老侯爷,您对河南的那几位指挥使了解多少?”

    李永基想了想,道:“那几个老小子,都是杨锋的人,杨锋虽然不是东西,可当年在战场上用兵如神,虽说比起萧渊是差了一点儿,但是他带出来的人,都是好手。不过,现在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们几个人毕竟没有经历过当年的大场面,又没在西北和燕北打过仗,平时不过就是剿剿匪,平平乱,小打小闹,但是最近这十几二十年,除了西秦军和燕北军,又有哪个部军经历过大场面呢,没有,半斤八两。”

    燕北郡王若有所思,问道:“亦就是说,只要西秦军和燕北军不动,京城就危在旦夕?”

    “胡说八道!你以为真定五大营是吃素的?你以为萧长敦是吃素的?萧长敦是谁?他可不是你这样的二世祖,虎父无犬子,他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是大将军!”

    燕北郡王抹抹李老爷子溅到他脸上的唾沫星子,心想你扯上我干嘛,我怎么就是二世祖了,有我这么勤快的二世祖吗?

    见他不说话了,李永基心情舒畅,挥舞手臂吼道:“还缩着做什么?去校场练兵去,这是打仗,不是打土匪,就你们这样不行!”

    待到燕北郡王灰溜溜地走了,李永基心满意足,挥挥拳头:“活得久就是好啊,我李大将军又能披甲上阵了,哈......”

    笑声未绝,李老爷子挥出去的拳头就软绵绵垂了下来,胳膊脱臼了。

    燕北郡王没去校场,他忙着布置人手,三天后,消息再次传来,洛阳城城门紧闭,韩广派去的使者连城都没能进去。

    闻讯,燕北郡王想起焦胜奇的儿子焦猛,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和季四爷脱不了干系。

    季四爷,姐姐说的那个杀手组织。

    组织里的人不是普通的杀手,而是死士,以命相搏的人。

    官道上的客栈、京城里的棺材铺,这两处发生的事,沈彤已经告诉他了,沈彤在信的末尾说道:做案手法与死士营一般无二!

    燕北郡王盘膝而坐,如果姐姐此时在燕北,她会怎么做呢?

    姐姐乔装改扮混进燕北军,姐姐告诉他,现在的燕北军吃不饱穿不暖,很多人瘦得皮包骨头,无精打彩,毫无斗志。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姐姐做了很多事,就如进宫刺杀太皇太后那样,给父王报仇,让阿娘了却心愿。

    燕北郡王瞑神苦想,他想起一件事来,姐姐曾经让江婆子去打听,季四爷身边有没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或者是女扮男装之人。

    江婆子得到的消息是没有。

    孪生姐弟心意相通,但是燕北郡王知道姐姐心里有秘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那是姐姐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姐姐不说,他也不问,或许有一天,他能感应到呢。

    燕北郡王叫来了江婆子和芳菲。

    这些天来,江婆子和芳菲都在云七身边。

    “姐姐让你留意的那个女子,可否就是欣妩?”燕北郡王问江婆子。

    江婆子道:“这件事是让二妹去办的,姑娘没有明言,我也不敢猜测,但是十有八、九是她。”

    燕北郡王道:“姐姐让你们去查的时候,季四爷刚刚到燕北,或许他在燕北住下之后,才把人接过来呢。江妈妈,你挑几个人,跟您一起再去查查吧,本王的人,你随便挑。”

    江婆子想了想,道:“别人都不用,让可意儿跟我一起去吧。”

    次日,可意儿便跟着江婆子一起上路了。

    芳菲依依不舍地送别江婆子,埋怨道:“江妈妈,你怎么不挑我一起去呢,我跟着小姐学了好多本事,真的,保管比可意儿有用。”

    唉,姑娘走的时候没有带着她,现在连江婆子也不带她,芳菲郁闷了,她才是小姐的小跟班呢。

    “芳菲,你会做胭脂?”燕北郡王笑嘻嘻地问道。

    “当然啊,我可是蓝师傅的高徒呢,我不但会做胭脂,还会做香粉,会做花露,我会的可多呢。”

    芳菲开心极了,她知道她有用武之地了。

第五六六章 大将军,夜色可好?

    青山绿水,桃粉梨白,少女一袭轻衫策马走在洛阳街头。

    大多数的铺子依然关着,偶尔有几家开门的,卖的也是柴米油盐,这些都是家家户户必备之物。

    看不到五彩缤纷的绸缎庄,看不到莺莺燕燕的脂粉铺,酒肆茶楼门可罗雀。

    少女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的两名汉子也摇摇头。

    他们曾经来过洛阳,繁华锦绣堪与西安媲美,如今看到的却是满目疮夷,满街萧条。

    入夜,万籁俱寂,焦胜奇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在梦中他看到他的幼子焦猛手持钢刀向他砍来,冰冷的刀锋划过他的脖颈,他竟然没有感到疼痛,只有冷,冷彻骨髓.

    焦胜奇一个激凌从床上坐了起来,汗透衣衫。

    原来只是梦啊,还好,只是一个梦。

    可是脖子上那如雪砾冰棱似的感觉却还在,焦胜奇的意识从浑沌到逐渐清明,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如蚊蚋,听在耳中,却字字清晰。

    “轻点儿,割破喉咙很痛的。”

    如同忽然置身冰天雪地,焦胜奇全身僵硬,这不是幻觉,更不是梦魇,有人在他耳边说话,说话的是个女子。

    而脖颈上的冷硬也是真实的,那是刀,一柄在黑暗中寒光闪闪的刀。

    “你是什么人?”焦胜奇沉声问道。

    “我是知道焦猛下落的人。”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焦胜奇听出来了,声音稚嫩甜美,竟然是个小姑娘?

    焦胜奇咬咬干涩的嘴唇,说道:“本将军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的长子焦威。”

    噗哧,小姑娘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焦胜奇嘴角抖了抖,可笑吗?他的话难道很可笑?

    “焦胜奇,你是个狠人,就不知是真狠还是假狠,所以焦猛的事,我就不和你说了。”

    小姑娘说完,居然真的撤刀,她轻声说道:“咱们走吧,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

    咱们?

    原来在这屋里的,还有其他人?

    焦胜奇行伍出身,没有那么多讲究,衣食住行都是亲力亲为,因此,他睡觉时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就连外间也没有。

    这是焦胜奇多年来的习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行刺他。

    他屋里虽然没有人,但是外面却是守卫重重,这些人避开了那些守卫,直奔他的床头。

    对方若是想要杀他,他早就死在睡梦之中。

    因此,这些人不是来杀他的,莫非真是为了焦猛而来?

    “等等。”焦胜奇说道。

    一道火光划过,有人用火折子点起桌上的蜡烛,烛光微弱,忽明忽暗,那少女就站在跳动的光影里。

    焦胜奇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出他没有猜错,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少女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轻声问道:“你想知道?”

    焦胜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哑声说道:“想知道。”

    少女又笑了,像是上元节猜出灯谜的小姑娘,带了几分得意,似是在说:我就知道,我早就猜到了,我猜得没错。

    “姑娘见过焦猛?”焦胜奇问道。

    “没见过。”少女答道。

    焦胜奇拧住眉毛,有些愠怒,这小姑娘深更半夜过来,是要耍他玩吗?

    “没有见过,何谈知道?”

    “谁说没见过就不能知道了?焦大将军手下没有斥侯没有细作吗?你想知道的事情,都要亲自去看过吗?”少女声音凉凉,听得焦胜奇心里多了几分忐忑。

    “你究竟是什么人?”刚开始,焦胜奇以为她是江湖人,毕竟只有那些游侠儿才能来无影去无踪,不露痕迹地出现在他的床前。

    可是现在,焦胜奇又不确定了,哪个游侠儿张嘴就是斥侯和细作?

    “我啊,是从燕北来的,我的人恰好见到焦猛,更知道他是你儿子。”少女的声音很欢快,可是在焦胜奇听来,却还是凉嗖嗖的。

    “你说你是从燕北来的?你是季四的人,还是杨勤的人?他们让你来见本将军?”焦胜奇的整个人攸的紧绷起来,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都会弹出去。

    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从燕北来的,就一定是季四和杨勤的人?可笑,如果我是他们的人,直接宰了你就是了,你死了不是比活着更有用?”

    焦胜奇的脸色微变,这小姑娘也太狂妄,他手握重兵,想要拉拢利用他的人数不胜数,怎么在这个小姑娘口中却成了死了比活着更有用了?

    见他愠怒,小姑娘解释道:“我若是把你杀了,你猜洛阳城会不会乱起来?”

    焦胜奇一怔,便他立刻摇头:“不会,老百姓只关系是否安居乐业,不会管是谁来当这个指挥使,我死不死,对他们而言都是无妨,洛阳城不会乱。”

    “可若是我把你的脑袋挂在洛阳塔上呢,对了,洛阳城有座白马寺,听说很有名,香火一定很盛吧,若是我把你的脑袋挂到白马寺里,你猜洛阳城会不会乱?”少女不紧不慢地说道,像是在说一件很有趣的事,而不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的生死。

    把他的脑袋挂在白马寺里吗?

    一场时疫,洛阳人经历生生死死,对神明更加敬畏。虽然百姓们对他这个指挥使也是感恩戴德,可若是把他的脑袋挂以白马寺里,百姓们会如何?

    会恐惧,会......乱起来。

    世人都俱怕死亡,但是面对别人的死亡时,却又有不同。

    死了一个人和死了一百个人,在街头巷尾的传说中,也只是数字而已,一个和一百个是一样的,都是数字。

    人们对数字是不会俱怕的。

    可若是亲眼见到了,那便不是死了一个人或者死了一百个人,而是一个人死了一百次!

    每一次都是一颗人头,是一个生命由活着到死去。

    世间之事,或许亲耳听到和亲眼看到是一样的,但唯有死亡,听到的死亡和看到的死亡是两码事!

    “洛阳乱了,于那些人有何好处?”焦胜奇问道。

    说完,他便觉失言。

    这不是他应该说出来的,他是被这小姑娘给绕进去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白痴的话。

    这里是洛阳,他手握重兵镇守的洛阳!

第五六七章 你的生死

    “焦猛还活着?”虽然猜到季四爷不会轻易杀掉焦猛,但是焦胜奇还是想要亲耳听到。

    “活着,听说喜欢读书,日日苦读。”少女笑靥如花,她不知道焦猛是不是真的喜欢读书,但是她认识一个喜欢读书的人,不但喜欢,而且书读得极好,说起来,她有很久没有见过阿少了。

    想到好学生阿少,沈彤就想起了自己,唉,她也喜欢读书,可是她却不是好学生。

    “你说焦猛喜欢读书?”刚刚对面前的少女信了几分的焦胜奇重又怀疑起来,幼子被妻子宠坏了,游手好闲,他还曾想过回到京城把这混帐揍个半死。

    沈彤很认真:“对啊,令郎寒窗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派去的人盯了几天,都没有看到他出来,倒是看到有小厮出门,买的也是笔墨纸砚,这样看来,令郎不就是在闭门苦读吗?”

    沈彤的声音轻柔悦耳,但是在焦胜奇听来却是背脊生寒。

    这哪里是闭门苦读,这分明是被软禁了!

    知子莫若父,从小到大,焦猛就是个好动的性子,屁股上像安了弹簧,一刻也停不下来。

    想想也是,季四爷既然把焦猛带走了,难道还会让他自由自在,想怎样就怎样?

    “嗯,除此之外,你的人还打听到什么?”焦胜奇沉声说道。

    沈彤从怀里掏出一个方胜,玉指一弹,那方胜便飘向焦胜奇,焦胜奇先是一怔,接着便伸手接住方胜,展开后是一张信笺,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字迹潦草毫无体法,但还是能一眼认出。

    “燕北有真仙教,于松柏园建道观学堂,燕北信之者众,焦姓少年常拜真仙,逢课必到。”

    焦胜奇把这封信看了几遍,他没有听说过这个什么真仙教,但他少时从军,于佛道俱不了解,或许是他孤陋寡闻。不过,焦猛是什么时候信教的?虽然与幼子相处不多,但是这些年来幼子的所做所为他也知道一些,他的儿子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若是有人告诉他,焦猛打架把人打死了,焦胜奇一定相信;可若是说焦猛常拜真仙,还好好读书,他打死都不信。

    “不可能,他怎么会信这个?绝对不会!”焦胜奇说道。

    沈彤微笑:“焦大将军若是不信,可是让人去查一查,这个真仙教不仅燕北有,北直隶也有,对了,我忘了说了,真仙教的道观里供奉的是季神仙。”

    “季神仙?哪个季神仙?”焦胜奇心里咯登一声。

    “就是你想的那个季神仙啊。”沈彤第一次听到季神仙三个字,还是在那座季四爷和杨锦轩碰面的道观里。

    那天她发现道观里供奉的仙人与旁处不同,便问小道僮,小道僮说这位是季神仙。

    那个时候,沈彤还不知道季四爷就是屠卫,直到她见到易容成季四爷的屠卫,便认出那就是道观供奉的季神仙。

    她给焦胜奇看的这封信,是燕北郡王六百里加急送来的。

    燕北郡王派了江婆子和可意儿去燕北城,调查欣妩的事,可是他们最先查到的,却是这个真仙教。

    可意儿让自己手下几名闲帮,跟着相熟的信徒去真仙学堂去听课,据说这位季神仙是财神在人间的真身,入了真仙教,金榜题名,财源广进,延年益寿,位列仙班,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真仙做不到的。

    那几名闲帮去听了三次传道课,次次看到焦猛,焦猛的表现尤其虔诚,毕竟是高门大户的子弟,与那些贩夫走卒截然不同。

    沈彤把这件事告诉了萧韧,萧韧立刻让人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不仅是保定府,就连京城也有真仙教的道场,只是因为信奉真仙教的以底层百姓居多,达官显贵中尚未兴起,因此,这才名声不显。

    但是名声不显不代表信徒不多,有些村子,竟是整个村子都信这个。

    沈彤静静地看着焦胜奇,她知道“季神仙”三个字只要说出来,对于焦胜奇而言,意义就不同了。

    焦胜奇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姑娘贵姓?”

    沈彤微微一笑:“叫我沈姑娘吧。”

    “沈姑娘,你让焦某知道这些,有何所图?”焦胜奇问道。

    沈彤道:“听说韩严二人的使者来洛阳时,焦大将军下令紧闭城门,我今天来,就是想让焦大将军一直这样,按兵不动,只守不攻。”

    焦胜奇的眼角抽了抽,难道这个小姑娘已经知道季四爷用焦猛来协迫他做的事吗?

    是了,她既然能出现在洛阳,那就一定知道。

    “你究竟是谁?”焦胜奇沉声问道。

    “我是沈姑娘啊,焦大将军记性不好。”沈彤说道。

    “那么沈姑娘,焦某为何要听你的?因为犬子吗?那就要让沈姑娘失望了,在焦猛心中,早就当他死了。”一点寒星在焦胜奇眼中闪过,宛若箭芒。

    “可是焦大将军现在所做的,不就是为了焦猛的一条命吗?”

    沈彤说到这里,身形闪动,下一刻她已经重新站在焦胜奇身边,不知何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短刀,刀光一闪,那柄刀便抵住了焦胜奇的咽喉。

    一切都和刚刚一样,焦胜奇的性命再一次握在她的手里。

    “你要做什么?”焦胜奇大声说道。

    “焦大将军,你以为我能站在你面前,你外面的那些人还能听到你的喊声吗?”沈彤冷冷地说道。

    焦胜奇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少女和她带来的人,在进到他屋里之前,一定是先把外面的人都给料理干净了。

    “你要杀我?”焦胜奇还是不确定,因为就是刚才,这个少女还是一副和他谈判的样子啊,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杀了你,取而代之。”沈彤说道。

    “笑话,本将军是堂堂指挥使,三品大员,你能取而代之?”真是笑话。

    沈彤轻笑:“一个月前自是不能,可是现在不同了,河南反了,除了洛阳以外,其他地方全都反了,而洛阳城刚刚经历浩劫,民不聊生,而你这个指挥使,也不过才上任几个月而已,你的生死,对于洛阳城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吗?”

第五六八章 借你一用

    焦胜奇的心猛的一沉,是啊,他的生死重要吗?

    可是来不及他细想下去,后脑便挨了重重一击,焦胜奇便没有了知觉。

    “姑娘,杀了他吗?”许安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先离开这里。”

    沈彤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用牛皮绳把焦胜奇捆了,掀起床单包裹起来,许安把人负在肩头,两人夺门而出。

    外面横七竖八躺倒一片,都是焦胜奇的侍卫。

    有的死了,有的只是中了迷烟昏迷。

    沈彤和许安,与在外面的路友汇合,三个人杂志迅速套上路友从侍卫身上扒下来的军服,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焦胜奇在洛阳城里租住的这处宅子。

    “咱们去哪儿?”

    空荡荡的大街上,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去洛阳卫吧。”沈彤说道。

    洛阳卫有两座大营,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外,自从洛阳时疫,焦胜奇便没有住在卫所,而是在距离洛阳知府衙门较近的这处宅子里。

    这两日,沈彤三人在城里四处走动,两座大营都去过,虽然没有靠近,但是周围的情况已经打听清楚。

    三个人很快便来到洛阳城内的这座大营。

    路友忽然说道:“这老小子可能要醒了。”

    话音刚落,被他负在背后的焦胜奇便开口了:“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沈彤笑道:“醒了啊,带你去大营。”

    焦胜奇动了动,可是四肢都被绑得紧紧的,稍一动作,牛皮绳便深深地勒进肉里,疼痛难忍。

    “你们想要做什么?”焦胜奇问道。

    “借你一用。”沈彤走到路友身边,把手伸进包裹着焦胜奇的床单,焦胜奇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便被塞进一样物件,倾刻之间,他就感觉舌头发麻,想喊,可是除了喉咙里格格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人走到大营前,借着灯光,守营的兵士打量着两高一矮的三个人,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回来,有令牌吗?”

    许安冷声喝道:“大将军回来了,你们哪里来的废话。”

    “大将军?”守营兵有点发懵,难怪这三个人都没有见过,原来是大将军身边的侍卫。

    可是大将军在哪儿?

    他不由自主望向路友背着的那个大包袱,看上去那应该是个人。

    许安喝道:“自己过来看。”

    正在这时,一名小旗闻声过来,问道:“怎么了?”

    先前的守营兵忙道:“小旗官,他们说是送大将军回来......”

    小旗官蹙眉看了三人几眼,便走向路友。

    许安和沈彤全都让到一旁,小旗官略一迟疑,伸手撩开了包裹在外面的床单。

    焦胜奇怒目圆睁,正在瞪着他!

    小旗官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垂首:“大将军,末将得罪,得罪。”

    路友瞪他一眼,便背着焦胜奇大步走进军营,沈彤紧跟上去,许安走在最后,他凑到小旗官耳畔,轻声说道:“大将军受了伤,不可声张,否则......”

    小旗官吓了一跳,忙道:“不敢不敢。”

    许安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目光深邃,满意地点点头,也向军营里面走去。

    ......

    天光微熹,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是相对于能并排行走四驾马车的宽大街道,还是显得太过冷清。

    马蹄声由远及近,行人纷纷让开,一匹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马上骑士身穿军服,看样子,是从城外大营里来的。

    这是又有大事了吗?

    难道瘟疫又有了,又有人发病了?

    百姓们尚未从刚刚过去的那场劫难中平复下来,看到穿军服的军汉,便想起那些拉到城外的尸体,和那个日夜燃烧的焚化炉。

    马上骑士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可是那马蹄声却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是往城内大营的方向去的。”

    “城外的村子里也有人染上时疫,莫非没有根除,又有人死了吗?”

    “我的天啊,我家儿媳已经回娘家两天了,她娘家就在城外的李家庄。”

    ......

    那匹马的确是向着城内大营方向去的,但是却没进大营。

    距离大营五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山不高,但是却很有名,因为那座山被挖空了一半。

    几百年前,有位藩王选了此处做陵寝,用了几年时间,原本是想把整座山挖空,将陵墓建在其内,可是只开了一半,这位藩王便被皇帝杀了,既是这样的死法,死后下葬的规格自是不同,这座已经开始兴建的王陵也不能用了,从此废弃。

    不久便有传说,这位藩王在此处建造王陵,触犯了此处的神灵,因此才会获罪。

    从此后,这座小山便无人再来,百姓们从这里经过都会绕道而行。

    马上骑士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可是那马蹄声却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是往城内大营的方向去的。”

    “城外的村子里也有人染上时疫,莫非没有根除,又有人死了吗?”

    “我的天啊,我家儿媳已经回娘家两天了,她娘家就在城外的李家庄。”

    ......

    那匹马的确是向着城内大营方向去的,但是却没进大营。

    距离大营五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山不高,但是却很有名,因为那座山被挖空了一半。

    几百年前,有位藩王选了此处做陵寝,用了几年时间,原本是想把整座山挖空,将陵墓建在其内,可是只开了一半,这位藩王便被皇帝杀了,既是这样的死法,死后下葬的规格自是不同,这座已经开始兴建的王陵也不能用了,从此废弃。

    不久便有传说,这位藩王在此处建造王陵,触犯了此处的神灵,因此才会获罪。

    从此后,这座小山便无人再来,百姓们从这里经过都会绕道而行。

    几百年前,有位藩王选了此处做陵寝,用了几年时间,原本是想把整座山挖空,将陵墓建在其内,可是只开了一半,这位藩王便被皇帝杀了,既是这样的死法,死后下葬的规格自是不同,这座已经开始兴建的王陵也不能用了,从此废弃。

    不久便有传说,这位藩王在此处建造王陵,触犯了此处的神灵,因此才会获罪。

    从此后,这座小山便无人再来,百姓们从这里经过都会绕道而行。

第五六九章 羽衣观

    路长官这辈子还没有如今天这般憋屈,手里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要和沈姑娘好好谈谈,下次再有这种差事,换成别人吧。

    “路长官,让人把里面的几道门全都打开。”身后的人阴恻恻地说道。

    路友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老许,验单子!陈明,张静,多叫几个人出来准备干活!”

    闻言,许安从里面出来,一手接过单子,一手掏出一张印有半枚印章的纸来。

    单子上也有半枚印章,两半印章合在一起纹丝合缝,方算是验明无误。

    许安只是看了一眼,便皱眉道:“不对啊,这......”

    话音未落,与他相对而立的路友忽然又是一个踉跄,向他身上跌了过来!

    许安似是毫无防备,被路友厚重的身子撞得向后倒去,站在路友身后的人面色大变,挥刀向路友刺来,与此同时,耳畔传来破空之声,他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有来得及抽身,一支羽箭便射进了他的后心!

    这箭比寻常羽箭短了半截,速度却更快,加之射箭之人臂力惊人,那人避无可避。

    一击得中,许安高呼:“打开库门!”

    库门一道道打开,二十多名库兵开始有条不紊地往外搬箱子,这时,几辆大车已经停在了山外,无论是赶车的还是押车的,都是一水的兵服。

    一名旗官跑上前去,问道:“你们是二营来拉兵器的吗?”

    为首的一名军汉道:“对,你们搬过来,我们自己装车。”

    那名旗官嘻嘻一笑:“那就辛苦几位了。”

    不过时,二十只大箱子便搬了过来,军汉们将箱子抬到车上,其中一名军汉皱皱眉,道:“怎么这个箱子有点轻?”

    为首的军汉快步过来,道:“打开!”

    那名旗官有些不高兴了,道:“这都是库里过数了的,数量对上就行了,轻不轻的,你们又没有过秤。”

    他的话音方落,军汉手起刀落,大箱子上的锁头应声而落,箱子被打开了。

    里面满满一箱羽箭。

    旗官显然没有想到这些人如此鲁莽,竟然没等他们交接钥匙就把锁头砸开了,不过这个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他指着箱子一侧贴的标签,没好气地道:“羽箭四百支,你们自己数数,真若是差着,咱们决不会不认帐。”

    军汉低头便要去数,为首的那名军汉出声阻止:“不用数了,差不多少。”

    这一箱羽箭,估摸着怎么也有三四百支,当务之急,马上把这些兵器运走才是正事。

    打开的箱子重又合上,片刻之后,所有的箱子全部装到了车上。

    为首的军汉伸长脖子向洞门看去,问道:“刘头儿呢?”

    刘头儿,便是先他们一步过来办理领用手续的那人。

    旗官笑道:“不知道啊,和我们路长官一起进屋去了,要不你们多等一会儿。”

    为首的军汉没有答话,却转身看向身后,在他身后是两名身材修长的少年,军汉喝道:“你们断后。”

    两名少年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让到路旁,军汉们跳上车,十几驾大车绝尘而去。

    旗官好奇地打量这两个少年,试探地问道:“你们是新入伍的吧?”

    这些人的装束一看就不是募兵,应该都是军户子弟出身,可是这两个少年看上去却又和军户不同,怎么说呢,有点像大户人家精心栽培出来的,眼底眉梢带了几分冷傲。

    两个少年没有理他,两个人四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洞门。

    旗官讪讪,扬扬手里的交接单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还要进军交帐。”

    两个少年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他,旗官撇撇嘴,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小心别落到老子手里,先让你们脱层皮。

    旗官走进山洞,洞门重又关拢,旗官看看角落里的尸体,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是焦大将军的亲卫吧,这出手也太快了,若是那箭没有射中,他们这些人怕是都要死了。

    拐了两个路口,便看不到那座小山了。为首的军汉挥挥手,大车驶离出城的大路,向城东而去。

    城东有一座不大的道观,名叫羽衣观,因三百年前有道人在此化鹤飞升而得名。

    早年洛阳百姓信佛者众多,洛阳有白马寺、灵山寺、香山寺等等名刹古寺,羽衣观渐渐地便被人遗忘。

    直到前不久的这场瘟疫,羽衣观才又有了香火。

    虽然并不出名,但是羽衣观已有几百年,城内占地百亩,苍松翠柏,古色古香,俨然一处神仙府第。

    不知何时,赶车的和押车的军汉们已经脱下军装,只是寻常百姓打扮。

    十几驾大车停在羽衣观的后门附近,后门只是一道小门,门口一条石径通往后山。

    一名十几岁的道僮站在门口,似是已经等了许久。

    刚刚还是军汉打扮的汉子跳下大车,冲着道僮点点头,道僮对着门里喊了两声,十几个同样做道士打扮的青壮汉子鱼贯而出,片刻之后,那二十口大箱子便放在羽衣观的后院里。

    道僮向门外看了看,问那为首的汉子:“乙七呢?”

    那汉子道:“我留下丁十一和丁十二接应他,按理说他们也该过来了。”

    乙七骑马,远比大车要走得快些。

    道僮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深深地看了乙七一眼,道:“若是过一会儿他们还没有回来,你自己向辛拾交待。”

    乙七的嘴角动了动,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要向辛拾交待了?

    辛拾只不过是个连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而已,仗着跟了卫头儿几年,就对他们呼三喝四了。

    可是这些不满也只能留在心里,辛拾是带着屠卫的手令过来的,即使他们有再多的不服,也只能憋着。

    有人拿过油布,将二十口箱子盖住,道僮指了两个人在这里看管,他们便去了前面。

    春风习习,风中夹杂着花木的清香,拂在脸上轻轻柔柔,不多时便有了睡意。

    一个人打了个哈欠,另一个人也跟着打了一个,两个人互看一眼,天不亮就起来了,这会儿还真有点困了。

第五七零章 袭杀

    阳光更加明亮,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盖在箱子上的油布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一阵轻烟从油布的缝隙里飘了出来,遇风而散......

    两个苗条的身影,悄悄从油布下钻了出来,她们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两个人果然不是死士,只是两个寻常壮汉而已。

    难怪这么轻易就中招了。

    这两个藏在箱子里的人,就是沈彤和江二妹。

    江二妹比沈彤许安他们先一步进了大营,至于她是怎么进去的,江二妹没说,沈彤也没问。

    江二妹已经在大营里藏了两天,接着又藏在箱子里,现在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她做个深呼吸,然后便看向沈彤,问道:“把这里的人都杀光吗?”

    沈彤笑道:“除了这种寻常的壮汉,道观里还有死士,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死的。”

    “你怎么知道有死士?”江二妹不解,沈姑娘和她一样都是藏在箱子里的,黑漆漆的,能看到什么啊。

    沈彤解释道:“他们口中的乙七、丙十一、丙十二,还有辛拾,全都是死士的名字。”

    是啊,辛拾也在这里呢。

    说起来,这几年她和辛拾遇到过几次,可却都是擦肩而过,还没有面对面对上过。

    沈彤记得前世这个时候,辛拾的武功便已不弱了。

    辛拾是个肯下苦功的人,但是前世他在死士营里并没有出类拔萃,甚至还比不上她和辛五。

    这一世好像不一样了,辛拾一直都是跟在屠卫身边,当初季四爷和杨锦轩谈判的时候,季四爷还曾经让辛拾跟在杨锦轩身边,只是不久之后杨锦轩就被抓走,这事才不了了之,否则,辛拾便是屠卫放在杨锦轩身边的眼睛。

    前世的这个时候,无论是沈彤还是辛五和辛拾,他们在死士营里都是小角色,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还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那时千面斩屠卫,在他们眼中是高不可攀的,是令他们仰望的人物。

    那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能跟在屠卫身边做事。

    前世他们都没有这个机会,可是这一世,死士营里没有辛五和辛六,这种可望不可及的机会却落到了辛拾头上。

    这也是沈彤百思不得一解的事情,这当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会改变了这么多。

    只是现在,她更加没有时间细想了。

    辛拾居然是这次行动的指挥。

    这可真是她想不到的。

    她还以为辛拾在燕北呢。

    当时江婆子和江二妹查到的消息,屠卫身边的确有一个被称做小拾的少年,听她们描述的容貌,也确实是辛拾无疑。

    沈彤离开燕北,没想到辛拾竟然也来了,而且还到了洛阳。

    如果是这样,那么走水的客栈,以及京城里的棺材铺,十有八、九都是辛拾的手笔了。

    果然不同凡响,比起前世这个时候,辛拾的本事可是大了许多。

    这时,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沈彤和江二妹迅速隐和在一株松柏后面。

    十几个人小跑着过来,步伐沉重,虽然体格强壮,但也和那两个倒下的人一样,只是寻常壮汉。

    “他们竟然在这里偷懒睡觉?”一名壮汉说道。

    “把他们弄醒,快!”

    好在迷烟遇风便散,那两人吸入的并不多,很快便醒过来了。

    看到站在面前的这些人,两人全都吓了一跳,竟然跪倒在地上,不住磕头:“信男有罪,不该偷懒,神仙惩罚我吧。”

    额头磕在石板上砰砰作响,很快便鲜血淋漓,那两人却像是中魔一样,还在不停地磕头。

    而刚刚过来的这些人则如石像一般,站成一排,看着他们磕头,目光淡漠,如同面前是一片虚无。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阳光更加明亮,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盖在箱子上的油布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一阵轻烟从油布的缝隙里飘了出来,遇风而散......

    两个苗条的身影,悄悄从油布下钻了出来,她们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两个人果然不是死士,只是两个寻常壮汉而已。

    难怪这么轻易就中招了。

    这两个藏在箱子里的人,就是沈彤和江二妹。

    江二妹比沈彤许安他们先一步进了大营,至于她是怎么进去的,江二妹没说,沈彤也没问。

    江二妹已经在大营里藏了两天,接着又藏在箱子里,现在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她做个深呼吸,然后便看向沈彤,问道:“把这里的人都杀光吗?”

    沈彤笑道:“除了这种寻常的壮汉,道观里还有死士,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死的。”

    “你怎么知道有死士?”江二妹不解,沈姑娘和她一样都是藏在箱子里的,黑漆漆的,能看到什么啊。

    沈彤解释道:“他们口中的乙七、丙十一、丙十二,还有辛拾,全都是死士的名字。”

    是啊,辛拾也在这里呢。

    说起来,这几年她和辛拾遇到过几次,可却都是擦肩而过,还没有面对面对上过。

    沈彤记得前世这个时候,辛拾的武功便已不弱了。

    辛拾是个肯下苦功的人,但是前世他在死士营里并没有出类拔萃,甚至还比不上她和辛五。

    这一世好像不一样了,辛拾一直都是跟在屠卫身边,当初季四爷和杨锦轩谈判的时候,季四爷还曾经让辛拾跟在杨锦轩身边,只是不久之后杨锦轩就被抓走,这事才不了了之,否则,辛拾便是屠卫放在杨锦轩身边的眼睛。

    前世的这个时候,无论是沈彤还是辛五和辛拾,他们在死士营里都是小角色,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还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那时千面斩屠卫,在他们眼中是高不可攀的,是令他们仰望的人物。

    那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能跟在屠卫身边做事。

    前世他们都没有这个机会,可是这一世,死士营里没有辛五和辛六,这种可望不可及的机会却落到了辛拾头上。

    这也是沈彤百思不得一解的事情,这当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会改变了这么多。

    只是现在,她更加没有时间细想了。

    辛拾居然是这次行动的指挥。

    这可真是她想不到的。

第五七一章 利爪之下

    这两个少年,沈彤没有印像。

    或许隔了一世,有些事情有些人渐渐淡忘,亦或者,他们不曾在前世出现过。

    他们都是十五六岁,俱是生得眉清目秀,只是眸光冷冷,眼神凌戾,小小年纪便让人望而生畏,也难怪那些壮汉看到他们便心存胆怯。

    四人只是打个照面,便你来我往斗在一起。沈彤用的兵刃是短刀,这是她从小用惯的。沈彤的优势在短兵相接,近距离搏杀,而她的弱点则是力气不够,而短刀则能弥补她的不足,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兵器,往往一招致命。

    而江二妹的兵器则是她自己。

    江二妹化拳为爪,扑向其中一名少年,那少年的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两只越来越近的爪子。

    是爪子。

    江二妹的双手的每一根手指上,各套着一支锋利如弯刀的指甲套,十根手指,便是十把短小精悍的弯刀。

    这十支指甲套是按照江二妹的手指关节打造的,严丝合缝,运用自如犹如天生的一般。

    那少年先是一惊,接着便本能地避开,可还是晚了半步,左边脸颊上挨了重重一抓,那张白皙的俊脸上硬生生被扯下了一大块皮肉,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少年一声不吭,一剑刺出,毫无半分退缩,就像那块血淋淋的皮肉不是从他脸上撕下来一样。

    可是这一剑刺出之后,却没有想像中的一剑透胸血花四溅。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江二妹不躲不避,竟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剑,咯嘣一声,一截剑尖被江二妹的利爪掰了下来.

    江二妹随手便将那截剑尖朝着少年掷去,锋利的剑尖正中少年心口,少年仰面倒下。

    江二妹皱眉,姑娘不是说这些人都是死士,不好对付吗?

    两三下就给弄死了。

    不过倒是挺不怕死的,脸都撕烂了,竟然像没事儿似的,还想杀她呢,嗯,有意思,这些死士不难对付,但是不怕死却是真的,江二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怕死的人。

    与此同时,沈彤手中短刀也已经插进另一个少年的胸膛,短刀拔出时,沈彤手腕一拧,鲜血顺着短刀的血槽流了出来,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江二妹贪婪地吸吸鼻子,血雾上涌,弥漫了她的双眼,她忽然便向离得最近壮汉扑了过去,伸爪便将那壮汉抓了过来。

    沈彤眼睛的余光正好瞟过来,顿时一惊,她想起萧韧说过的那件事,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过去,朝着江二妹的面门就是一拳。

    江二妹怔了怔,爪子松开,壮汉重重摔在地上,晕厥过去,一时还不知道自己已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沈彤喝道:“节省时间,快走!”

    江二妹是在狼群里长大的,有着狼的野性和凶残,江屠户一家给了她亲情,她渐渐变成了正常人,甚至看上去还有点儿呆有点儿傻,否则她那女婿一家子也不敢算计她。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骨子里她还是那个长在狼群里的孩子,一旦开了杀诫,闻到鲜血的气息,她那隐藏的狼性便暴露出来。

    沈彤和江二妹相处了几个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样子,但是这个时候,她来不及和江二妹讲道理,江二妹也只不进去,沈彤只能带着她,继续向前冲。

    十几个壮汉眼睁睁看到神仙一般的祭酒生生被杀死了,先是发呆,不知是谁先叫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尖叫,竟然没有人逃跑,也没有人冲上来为祭酒们报仇。

    沈彤蹙眉,正要带着江二妹去前院,忽听一声暴喝:“众信听令,除妖!”

    沈彤脚步一滞,寻着声音看去,见是一个道士打扮的男子,站在两株松树之前,沈彤尚未看清那人的相貌,方才还呆立不动只会喊叫的壮汉们,忽然向她和江二妹冲了过来,面目狰狞,像是疯了一样。

    沈彤登时明白了,那道士口中的除妖就是除去她和江二妹,她们是妖!

    那些壮汉们之所以先前不动,是因为他们没有听到命令。

    这些人虽然没有武功,但是人多势众,真若是被他们缠住,沈彤和江二妹一时也难以脱身。

    江二妹杀心又起,挥着爪子便要迎上去,沈彤喊道:“快走!”

    江二妹回过头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问道:“杀了再走不行吗?”

    那道士已经向前面跑去,边跑边喊:“妖邪至,除妖!除妖!”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锣鼓声从前面传来,接着四五个同样身穿道袍的男男女女从前面冲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是一群青壮男子。

    这些男子没穿道袍,身上的衣裳五花八门,有的整齐有的褴褛,显然和那些壮汉们一样,都是教众,而不是死士。

    这两天沈彤和许安他们在两大营附近查看时,竟外发现有人和他们一样,也在窥伺,并且一路跟至存放武器的小山,沈彤和江二妹藏在箱子里,便是想看看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现在已经知道这座道观里藏了不少人,而且其中有多名死士,沈彤不想久留,何况留在小山的乙七一直没有回来,辛拾定然会起疑。

    沈彤拽着江二妹便向后门跑去,几十人在后面追赶,江二妹伸出利爪,一跃身便攀在墙上,沈彤抓住她的另一条胳膊,两个人借着利爪之力,瞬间便跃过了墙头。

    待到后面的人打开后门时,她们已经在十丈以外。

    “追!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五六名道士打扮的死士便追了出去,身后传来暗器破空之声,江二妹挡在沈彤身后,利爪挥舞,几柄飞刀被她打落在地。

    这时,斜次里冲出两匹马来,马上骑士高声喊道:“上马!”

    沈彤和江二妹飞身上马,两人四马飞驰而去,马啼声声,渐行渐远。

    沈彤松了口气,拍拍前面的人,道:“怎么是你呀?”

    按照原定计划,运兵器的大车离开小山后,许安和路友会从后面尾随,他们做过飞鱼卫,追踪功夫了得。

    前面的人瓮声瓮气:“你不告而别,以为我猜不到你来洛阳吗?”

第五七二章 兵变

    沈彤理亏啊,她是夜里悄悄走的,给萧韧留信说是出去走走,过几天就回来。

    焦胜奇的事与季四爷有关,季四爷想要染指的是燕北,那么这就是燕北的事。

    萧韧在秦王手下,沈彤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所以沈彤便想先斩后奏,事情办完了,再告诉萧韧。

    她理亏,是真的。

    “我把桔子留下了,就证明我很快就会回去。”

    萧韧没回头,冷冷地道:“你留一只猫当人质?你怎么不让桔子替你过来?”

    沈彤眨眨眼,再眨眨眼,这不是胡搅蛮缠吗?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嘿嘿。”沈彤干笑。

    “笑什么笑。”萧韧没好气地说道。

    沈彤吐吐舌头,但是心里却甜滋滋的,在他身后说道:“现在要去大营,要让焦胜奇出兵。”

    萧韧没理她,却腾出一只手来,绕到身后抓住沈彤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抱紧!”

    沈彤脸上一红,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萧韧的腰......

    营帐里,焦胜奇被绑成粽子,狠狠瞪着刚刚把他从柜子里拽出来的路友。

    路友抓抓脑袋,道:“若不是我提前回来了,你还在柜子里呢,我让你出来透透气,你还瞪我?”

    原本他是要去接应沈彤的,刚从小山出来就被萧韧截糊了,萧韧对洛阳竟然这么熟悉,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兵器库,倒像是早就来过一样。

    事实上,萧韧早在正月里便来过了,因此还错过了给沈彤写信。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说话声,路友还以为来的是沈彤,正要开口,帘子从外面撩开,走进来的人却不是沈彤,而是几个他并不认识的人。

    为首一人看都没看路友,目光直视五花大绑的焦胜奇,道:“来人,把焦大将军抬出去!”

    另一座营帐里,焦胜奇的两名副将正在屋里走来走去。

    昨天夜里,焦胜奇忽然回到一营,虽然没有声张,但是留在一营里的两名副将还是得到了消息,他们一大早就过来,都被守在门外的卫兵挡了回去。

    他们都是跟随焦胜奇多年的人,这种情况下,便猜到一定是出了事,但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两个字。

    谋反。

    韩广和严化谋反的消息早就传到洛阳,大家都在猜测,焦胜奇会不会一起反了,毕竟表面看来,焦胜奇也是杨锋的人。

    杨家已经倒了,他不反也得反,否则等待他的,也不会是好下场。

    两名副将在屋里踱步,一边等待焦胜奇叫他们过去,一边各有思量。

    这时,同知杨铎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名副将吃了一惊,不由自主把手放在佩剑上,警惕地问道:“杨佥事,你怎么出来了?”

    杨铎出身杨家旁支,杨家嫡支人丁兴旺,对于旁支们给予的照顾并不多,杨铎苦熬十几年,直到杨捷死后,杨锋才开始提拔旁支子侄,杨铎才到了现在的位置,可也只是个四品佥事。

    早在一个月前,杨铎就被软禁了,只等飞鱼卫过来,他便要押送进京。

    此时此刻,杨铎应该是被关起来的。

    杨铎冷冷一笑:“怎么,我就不能出来了?”

    说完,他朝身后挥手:“来人,拿下!”

    几名亲卫冲进来,没等两名副将拔剑,便将他们按住。

    杨铎冷哼一声,道:“砍了!”

    亲卫手起刀落,两颗人头滚落地下。

    杨铎嫌弃地看一眼,掏出雪白的帕子捂住口鼻,对亲卫道:“扔出去,扔出去。”

    亲卫们拖着尸体出去,一名小兵跑了进来:“同知大人,指挥使有请!”

    “嗯。”杨铎满意地点点头,这是那边得手了。焦胜奇谨慎小心,可是受伤的事还是被守营的小旗发现了,得到消息,杨铎便知道,今天果然是下手的好时机。

    焦胜奇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他是韩晋的干儿子,韩晋是老护国公杨锋的副将出身,如果不是老国公爷给韩晋面子,他又怎能从同知升到指挥使?如今杨家出事,杨锦程来到河南,韩广和严化全都反了,焦胜奇不但按兵不动,还把杨锦程派来的使者挡在城外,这种人,不杀不足以解恨。

    杨铎从一名亲卫手里接过刀,便向外面走去。

    他要亲手斩杀焦胜奇,为老国公爷出气。

    刚刚走出营帐,迎面撞上他的幕僚,看到他手里的刀,幕僚吓了一跳,问道:“东翁,您这是要做什么?”

    杨铎道:“焦胜奇已经拿下,我这就把宰了他,用他的脑袋祭旗!”

    幕僚心里连道不妙,劝道:“东翁且慢,二营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现在还不是斩杀焦胜奇的时候。”

    二营是由副指挥使李先武坐镇,李先武在洛阳卫的资格比焦胜奇还要老,焦胜奇做同知时,李先武便已经是副指挥使了,可惜焦胜奇的关系比他硬,有韩晋这个干老子,否则这个位子就是李先武的。

    因此,杨铎猜到他早有反意,果然,他派去的幕僚见到李先武,双方一拍即合。

    昨天,李先武派人送来密信,今天拿下焦胜奇后,李先武便带兵进城。

    当然,以杨铎的私心,他其实不想与李先武合作,可是没有办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佥事,虽然在洛阳卫多年,有一群自己的亲信,但是他却没有兵权,下边的将士不会听他调遣,他必须要借助李先武的身份。

    听到幕僚这样说,杨铎脚步顿了顿,但没有迟疑,大步向前走去。

    无论李先武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他杨铎已无退路。

    自从杨家倒了之后,他就没有退路了,只能等候发落,要么砍头,要么流放,总之,他完了。

    现在,跟着杨锦程造反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迎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终归是死,何不杀出一条血路,或许还能赢得一线生机。

    幕僚见拦不住他,只能叹了口气。

    按理说,李先武统领整座二营,只需搞定下面那位刚刚调来没有多久的同知便行了,可是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收到李先武的消息。

    十有八、九,是李先武反悔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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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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