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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七八章 京城来的黄带子

    裘胜的这间静室,是照着书香门第的书房布置的。

    一面墙上挂着霍大家的花鸟、唐大家的侍女,而在这两幅画中间,如众星捧月一般高高悬挂的,是前朝圣僧圆通大法师亲手所绘的关公像!

    另外一面墙上是用万年不腐的金丝楠木打造的珍宝阁。珍宝阁上黄的白的摆得满满当当,看得周彤眼花缭乱。

    江婆子的眼神极好,见周彤看向珍宝阁,挥起刚刚在外面抢过来的狼牙棒,朝着摆在珍宝阁最高处的一只瓷瓶子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瓷瓶落地摔得粉碎!

    裘胜的脸色一白,大声喊道:“那是观音大士手里的净瓶!”

    可能是喊的用力了,喉结嚅动,刚好碰上那双利爪,登时划出一道血口子。

    这是脖子上啊!

    虽然划得不深,可是裘胜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全都咽回去了,眼睁睁看着江婆子砸了个稀里哗啦。

    那几位头目先是瞠目结舌,接着义愤填膺,有两个撸袖子要动手,都被裘胜凌厉的眼神给震住了。

    混帐啊,二当家的脖子还在人家手里呢。

    裘胜虽然不再喊了,可是他的眼睛却不住瞟向门口。金宝赌坊的动静这么大,许大海应该已经往这边来了吧。

    三当家许大海一早起床就觉得别扭,他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昨晚陪他睡觉的小桃红用帕子包了冰块,给他敷了眼睛,刚敷完的时候,那眼皮倒是不跳了,可是刚刚过了一刻钟,就一下一下地像是卡着鼓点跳啊跳,跳得许大海心情烦燥,看着小桃红也不顺眼了。

    “滚回你的暗门子去!”

    小桃红哭哭啼啼地走了,一出门就被人一头撞上,小桃红被撞得原地打个转儿,流星般的飞出去。

    “三当家,金宝赌坊被人砸场子了!”

    许大海手里拿着一面耙镜,正给自己翻眼皮,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耙镜脱手,正砸在脚上,疼得他一哆嗦,骂道:“金宝赌坊让人砸场子,你不去找二当家,来找老子做甚?”

    来人哭丧着脸,嚎道:“二当家被人治住了,小的跑得快,来给您报信,二当家这会儿正等着您过去呢。”

    许大海的注意力终于从眼皮上转移过来了,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刚才说啥?谁被人砸场子了?”

    “哎哟喂,三当家,小的都说了,是金宝赌坊被人砸场子,二当家等着您救援呢。”

    这句话对于许大海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黄铜耙镜砸在大脚趾头上。

    “姥姥的,还有人敢砸金宝赌坊?这他妈的是活腻歪了吧,老子这就过去,把他身上多余的物件卸巴下来。”

    许大海带了二十多人,个个手提包铜齐眉棍,熊纠纠气昂昂往金宝赌坊而去。

    柳河街上一向都很热闹,今天格外热闹。大半条柳河街的人都往金宝赌坊看热闹去了,不对,是在金宝赌坊外面一百步的地方看热闹,而在一百步以内,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被人从金宝赌坊里扔出来的,也不知道伤得如何,反正是全都爬不起来,有骂娘的,有骂爹的,有骂祖宗的,也有哭着喊着说活见鬼的。

    许大海带着人远远走过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许三当家到了!”

    刚刚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瞬间便让出一条路来。

    可是......

    可是在这条路的中间,却有一个人没有让开。

    离得近些,许大海看清楚了,这人坐在一张长条板凳上,一身锦袍,袍子一角撩起来掖在裤腰里,露出大红的绸缎裤子和一大截黄灿灿的腰带!

    许大海揉揉眼睛,他没有看错,这条像汗巾子一样系在裤腰上的带子,不但是金黄色的,而且上面还缀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圆环。

    那人大剌剌坐在板凳上,一只脚踩地,一只脚放在凳子上,年纪轻轻,顶多十七八岁,长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可偏偏手里抱着一把同样明晃晃的大砍刀。

    许大海深吸一口气,右眼皮还在跳个不停,他就说嘛,今天会倒霉,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两名手下指着坐在板凳上的少年,破口大骂:“哪来的小兔崽子,也不看看来的是谁,再不滚一边去,哥哥们替三爷爷扒了你的皮!”

    少年看都没看他们,晃着脚,仰头看天。

    手下撸袖子就要扑上去,被许大海叫住,沉声道:“退后!”

    大当家温十七曾经和他说过,保定府的混子们都归七条好汉管着,可是到了京城,混子们却是没人管得了,因为京城里的混子,十个里面五个是勋贵家的纨绔,还有五个就是眼前这种,宗室营的黄带子!

    像这种金黄色带圆环的腰带,整个大齐朝就只有姓周的宗室们才能用。

    前些年许大海去京城时,也曾经见过这种黄带子。那次是一群少年在打架,说是他们打架,这些少年里有好几个都系着这种黄带子。后来顺天府的一个小官过来,又是作揖又是拱手,就差下跪叩头了,哭着求着,最后掏了十几两银子,才让这群小祖宗散了,拿着银子去吃酒。

    当时许大海看得目瞪口呆,只觉自己这些年都白混了,真的白混了。

    现在,眼前,面对面,就坐着这么一个黄带子小爷。

    不对啊,这群祖宗不是都在京城里混日子吗?怎么来保定府了?

    若说假的......应该不会,保定府并非天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这里离京城很近,说是天子脚下也不为过,假冒宗室这是要抄家灭门的,别说是寻常人,就是七条好汉的人也不敢。

    难道是真的?

    也是,难怪有人胆子这么大,敢来金宝赌坊闹事,原来是京城来的活祖宗们。

    围观的人群已经在窃窃私语了,他们都是下九流,什么黄带子,他们可不认识,但是他们认识许大海,他们知道许大海看了这少年好一会儿,硬是没敢走过来。

    许三当家怂了!

    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今天可没白出来,先是看到金宝赌坊被砸了,现在又看到许三当家被个小崽子吓成了缩头乌龟!

    考据党不用提醒我黄带子是哪个朝代的,我知道,这里就是借用一下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某一人群代称,与朝代无关,与史实无关。

第六七九章 打架

    许大海当然不会认怂,他只是在犹豫。

    大当家温十七就差提着裘胜和他的耳朵叮嘱了,七条好汉有两不惹:一不惹宗室;二不惹勋贵。

    为什么?

    因为惹了宗室就是打了皇帝的脸,而惹了勋贵,那就相当于惹上了军队。

    衙门里的捕快、衙役想怎么惹就怎么惹,可是军队不行,真要是把军队招惹过来,六亲不认!

    其实许大海还挺想招惹这两种人的。

    就像是小孩子,你越是不让他出去玩,他就越想出去,许大海也是这样,他很想知道,打了皇帝脸是什么样,和军队打架又是什么样。

    一定很过瘾。

    可是,大当家温十七的话,他不敢不听,不仅是他,裘胜也是。

    若说这世上他们最怕谁,不是天王老子,更不是生身老子,而是温十七。

    许大海的眼皮子还在跳,他强忍着揪眼皮的冲动,沉着脸,走到那少年面前。

    “这位小爷,兄弟许大海,柳河街这地方是我们兄弟的地盘,小爷既然来了,那不如我做东,到得胜楼喝一杯,小爷赏个脸吧?”

    根本不用问,金宝赌坊里闹事的,和这个黄带子就是一伙的。

    这不是来金宝赌坊砸场子,这是来保定府砸七条好汉的场子。

    少年翻翻眼皮,伸出一根手指抹了下鼻子,一脸嫌弃地打量着许大海。

    “三儿,你说啥?什么得胜楼,小爷我缺你那杯酒?你知道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我管他叫啥吗?”

    许大海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口中的“三儿”是他!

    他想打人了,可是这小子后面那句,就让他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你管皇帝老爷叫啥啊?”他问道。

    “龙椅上的那位是我爷爷,西北那位是曾爷爷,燕北那位小王爷也是我爷爷,这回你知道了吧?”少年说这话时,没有半点自豪,反而很平淡,因为这番话他常常说,挂在嘴边上。

    许大海明白了,这是个孙子辈的。

    但却不是他的孙子辈,而是皇帝的孙子。

    虽然像这样的孙子,皇帝不知道有多少个,可是就眼前这小子,保定府各个衙门的老爷们,若是知道这小子来了,还是要屁颠屁颠跑过来。

    “失敬失敬”,许大海抱拳,道,“不知周小爷来我们这小小的上不得台面的柳河街,有何指教?”

    少年把大刀把肩上一靠,十根手指捏得咯咯直响,冷冷地道:“小爷周骋,今天过来不是找你的,我找你们大当家温十七,三儿,你去把他叫过来,小爷我要指教指教他。”

    许大海一肚子的气,他恨不得挥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得满地找牙。

    还想见大当家,你丫的真以为姓周就了不起吗?

    “周小爷,不好意思,我们大当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要不,您改日?”许大海说道。

    “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怎么不说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呢?还神龙?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除了我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爷爷,还有谁敢说自己是龙?你丫的,胆儿肥啊。”周骋的嘴巴撇着,一脸的不屑.

    许大海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当然,除了大当家面前。

    他忍不住了,冷笑道:“周小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京城,更不是宗室营,这是保定府,是柳河街,是我们七条好汉的地盘,周小爷,你想摆谱就换个地方,还想见大当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系条黄带子就是龙子凤孙了?我还说你是假的呢,来人,给周小爷长长记性,让他尝尝七条好汉的拳头。”

    许大海带的二十名手下早就按捺不住想揍人了,许大海刚一让开,他们就蜂拥而上,挥着齐眉棍就扑了上来。

    周骋哈哈大笑,抡起手里的大砍刀朝着最先冲上来的一个混子就是一刀,那人哎哟一声,只觉耳朵一凉,他伸手去摸,粘粘乎乎的都是血,右边的耳朵不见了。

    几条棍子打向周骋,可是棍子就是棍子,和刀是不一样的,棍子打到肉上,疼,刀砍到肉上,不仅是疼,还要流血,还要少东少西。

    眼瞅着耳朵飞出去,胳膊掉在地上,许大海看得心惊,不会吧,二十个人打不过一个?

    周骋越战越勇,他有一年,不,两年,没和市井流氓打架了,现在一动手,他就知道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就很厉害,家住宗室营,打仗只会赢,这话可不是胡说的,整个京城谁不知道。

    可现在,他更厉害了,他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厉练过的,杀人如砍瓜切菜,这些混混,不行!

    许大海只是看了一会儿,就知道周骋比这些人要厉害,这厉害不仅是武力上,还有胆色。

    周骋太狠了,刀刀就是要人命,也不过几个回合,许大海的手下们就不敢靠近,而且越离越远,压根就不敢往周骋面前走了。

    许大海挥挥手,让手下们退下,其实不用他说,这些人也已经退出五丈以外了。

    二十人里,一半以上的人,身上都少了物件儿。

    那血流得,就像不要钱似的。

    许大海沉声说道:“周小爷,你这般的身手,何必要难为我们呢?”

    “谁说要难为你们了,我就是要见温十七,是你这小三儿拦着不让他见的,我可告诉你,我在我们家是脾气最好的,我姑奶奶,这会儿正在里面,你家老二也在里面,我姑奶奶有个手下,最喜欢吃人肉,喝人血,蒸人肉包子,她蒸的人肉包子江湖一绝。也不知道你家老二身上的肉够不够肥,你若是还不把温十七找过来,这会儿你家老二八成已经上了蒸笼,对了,你吃葱姜蒜不?那蒸包子的婆子最爱放大葱,你若是不吃,这会儿和她说一声,让她少放一点。”

    周骋一口气说完,掸掸身上的袍子,他的袍子上溅了好多血,江婆子和江二妹是不会帮他洗的,他还要自己洗,好烦的。

第六八零章 投名状

    许大海的脑袋有点发晕,如果不是他还能感觉到右眼皮突突直跳,他甚至会怀疑这颗脑袋不是他的。

    一定是今天早晨睡醒后睁眼的方法不对,他应该回去睡个囫囵觉,睡醒后重新睁开眼,或许他看到的就不一样了。

    可是除非他现在当场表演晕倒,否则他是不可能有睡觉的机会的。

    他当然不能晕倒,他从小混混做起,一直坐上七条好汉的第三把交椅,流过多少汗,流过多少血,他走到今天不容易,别说晕倒了,今天哪怕他退走,这脸也就丢到家了,以后谁还服他?大当家会不会废了他?

    一想到大当家温十七,许大海就打个激凌。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年头,小年轻全都这么狠吗?

    眼前这个孙子辈的小黄带子,也是个狠角色,但是和温十七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温十七,是许大海这辈子见过的最狠的人。

    想当初,七条好汉的大当家是温老虎,三年前的一天晚上,温老虎暴亡,留下遗嘱把大当家的位子留给自己的侄子温十七。

    温十七拿着温老虎的遗嘱出现在七条好汉时,没人服他,也没有人相信温老虎会留有遗嘱。

    温老虎就不是一个会写遗嘱的人。

    可是温十七太狠了。那时二当家是高斗银,裘胜是三当家,而他许大海只是裘胜手下的一个喽罗。

    高斗银跟着温老虎出生入死十几年,温老虎的几个子侄全都认识,却没有听说过这个温十七。

    高斗银第一个不服。

    那一次,温十七把高斗银从上到下,从咽喉到肚子一刀劈开,当着裘胜和许大海的面,把高斗银的五脏六腑硬生生拽了出来!

    当时在场的,还有高斗银带来的十几名手下,根本不用温十七动手,这些人是裘胜和他许大海亲手杀的。

    这十几个人,都是平日里和他们称兄道弟的,而这十几条人命,就是他们交给温十七的投名状。

    温十七留下了他们的性命,裘胜接替高斗银做了二当家,而他许大海则做了三当家。

    温十七不管帮派里的事,全都交给了他们二人,渐渐的,他们不再提心吊胆,而七条好汉也比以前更加兴旺。

    保定府里有县衙、州衙和府衙,另外还有两座卫所,以前七条好汉没少被这大大小小的衙门当狗一样使唤,使唤完了还要盘剥,可是这三年却是风平浪静,无论是衙门还是卫所,全都没来找过他们的麻烦。

    而裘胜和许大海,也谨记着温十七的叮嘱,一不惹宗室,二不惹军队。

    这是美好的三年,也是发家致富的三年,裘胜和许大海每次喝酒时,都会感慨万千,若不是当年他们两个脑子转得快,现在就和高斗银一样,早就变成了孤魂野鬼。

    可是今天,这美好的生活受到了冲击,严重的冲击。

    许大海稳定心神,阴沉着脸,瞪着面前的周骋。

    这小黄带子背后还有人,他说的那位姑奶奶?能被小黄带子叫一声姑奶奶的,十有八、九也是宗室。

    一个老太婆,好端端打起帮派的主意了?玩叶子牌手风不顺,就来赌坊里寻找心理安慰?

    这不可能啊。保定府虽然离京城很近,可是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位宗室,一位是太祖皇帝的从姐,比太祖皇帝还大了十几岁,改嫁嫁到保定府,三十年前就死了,骨头都烂没了。

    另一位是镇国将军的三儿子,谋了保定前卫的差事,去年来的,有几次在街上见过,看上去老成持重,不像是个惹事生非的。

    所以,现在金宝赌坊里的那个老太婆,肯定和这两位没有关系。

    如果和这两位没有关系,那就只能是从京城来的。

    许大海心头一震,几个月前,温十七曾经把他和裘胜叫过去,让他们的人留意茂槐胡同的一家人,另外,还让他们管好手下,没事不要往朝阳里那边转悠,他多问了一句:“朝阳里住的那位富贵公子哥?”

    温十七冷冷地道:“那位公子哥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你们的人也少过去,别以为你们神不知鬼不觉,他没来铲平你们,是压根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当时他还想再问,裘胜使个眼色,他才把想问的压下去。

    后来裘胜悄悄对他说:“大当家一直都说两不惹,那位公子哥十有八、九就是两不惹里的。”

    朝阳里的那处宅子,七条好汉早就盯上了。只是见出出进进的都是练家子,他们一时没有摸清底细,还没有下手而已。

    温十七既然说过了,他们也就断了心思。

    莫非这小黄带子周骋和里面那位老太婆,是和朝阳里的那位公子哥儿有关系的?

    许大海抱抱拳,道:“周家小哥,不是我不向你引见我们大当家,实在是我也不知道大当家在哪儿,这是真的。”

    周骋眼皮耷拉着,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

    正在这时,有人尖叫:“二当家,是二当家,二当家出来了!”

    许大海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只见金宝赌坊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真的就是二当家裘胜!

    可是,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

    许大海揉揉他那像跳舞一样的眼皮,这下子看清楚了,裘胜肩膀上还驮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裘胜就像一头卖苦力的大骡子,背负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的双手,正卡在他的脖子上。

    不,这不是手,这哪里是手啊。

    阳光下,那双爪子亮光闪闪,这分别是铁勾子,是刀子。

    许大海看着卡在裘胜脖子上的那双利爪,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还是不要喘气了吧,万一脖子动了动,那双利爪刺进去,这就一命呜呼了。

    裘胜面如死灰,他从金宝赌坊的大门里走出来,踩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手下,每一步走得无比艰难,就好像他踏过的不是一具具还在喘气的肉身,而是刀山,是火海。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像许大海一样,屏住了呼吸,仿佛那双如刀子一般的利爪是卡在他们的脖子上。

第六八一章 刘家武馆

    周骋转过身,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正走过来的两个人。

    “二姑娘,你是看上这老头了吗?你俩不合适,你虽然长得不咋地,脾气更不咋地,可这老头也太老了,少说也有三四十了。”

    裘胜:......

    许大海:......

    围观诸老头:......

    江二妹翻翻眼皮,冷冷地说道:“木头,揍他!”

    江二妹话音刚落,围观人群里忽然跳出一个人来,朝着周骋挥拳就打,周骋笑着避开,笑声朗朗,分明就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年。

    那个从人群里跳出来的,也是个少年,憨厚敦实,手里拿着一只烧饼,挥拳头时,那烧饼还在另一只手里拿着。

    两个少年你来我往,打打闹闹,压根就没把这里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许大海阴沉着脸,问道:“二当家,你还好吧?”

    裘胜看着他,眼睛都要喷出火了。

    老子一直在等着你来帮忙,你倒好,就在这里看热闹。

    “老许,你很悠闲嘛。”裘胜咬牙切齿,可是一句话出口,喉头多动了几下,便又是一阵刀割的疼痛。

    许大海倒抽一口凉气,裘胜的这条命当真是被人家握在手里,稍一用力,脖子和脑袋就能分家了。

    “二当家,我的人也折了不少,你说怎么办,我全都听你的。”许大海说道。

    这帮人压根就不是冲是金宝赌坊来的,更不是冲着他许大海的,他们要找的是大当家温十七!

    只要把他们带到温十七面前,也就没事了。

    可是许大海不敢,他怕温十七,温十七不会饶了他。

    但如果是裘胜下的命令,那就没关系了。

    他这个三当家,自是要听二当家的。

    温十七要怪罪也怪罪不到他头上。

    裘胜在心里骂了许大海的祖宗十八代,老子在里面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你在外面看热闹也就罢了,现在又想让老子背黑锅,温十七那个瘟神,是好相于的吗?

    可是如果不带他们去见温十七,自己这条命......

    “老三,你看着办吧,我若是折了,你以为你就能高枕无忧?”

    这几句话出口,裘胜的脖子上又挨了几下,娘的,真疼啊!

    许大海左右看了看,从人群里一把扯过一个黄脸瘦子,大声质问:“丁二狗,你上次见到大当家是在什么地方?”

    丁二狗原本正在看热闹,冷不丁被许大海拽出来,又冷不丁听许大海这么说,他下意识地答道:“是在刘家武馆。”

    话音方落,许大海一巴掌呼到丁二狗的脸上,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胡说八道,这是说的屁话,屁话,滚!”

    丁二狗冷不丁地挨了一巴掌,门牙被打掉两颗,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脚,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周骋却已经从长条板凳上跳了起来,一只手扛着大砍刀,另一只手拎起板凳,对还在啃烧饼的木头说道:“走啊,咱们去刘家武馆。”

    许大海急得直跺脚,大声喊道:“都回来,不要去,大当家不在那里,不要去啊!”

    裘胜鄙夷地看一眼许大海,早就知道你小子不地道,今天才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不地道,你丫的,就是个毫无节操的贱人!

    裘胜正想骂许大海两句,驮在背上的人开口了:“走,咱们也去刘家武馆,快点,磨磨蹭蹭的,像个太监。”

    裘胜打个寒颤,像个太监?

    这疯婆子该不是想把他变成太监吧?

    一个时辰以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凶悍的女人,可是现在,他已经坚信,就没有什么事是这三个疯婆子做不出来的,没有!

    虽然步履艰难,可是裘胜的两条腿却不由自主地往刘家武馆的方向走去。

    他不想去啊,许大海就没有跟着去,他当然也不想去。温十七看到他们,会宰了他们的。

    虽然温十七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最近的几次,温十七都是在刘家武馆和他们见面的。

    上次去刘家武馆的时候,丁二狗刚好去刘家武馆还债,他只看到温十七的背影,还曾经舔着脸问许大海:“那位该不会就是大当家吧?‘

    好吧,丁二狗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肯定就是这一句了。

    许大海的确没有跟着一起去刘家武馆,他又不是傻子,他当然不能去。

    他故意放慢脚步,眼睁睁看着裘胜驮着那个女人,像个二傻子似的从他面前走过,往刘家武馆的方向走。

    他也看到就在裘胜他们走过去之后,又有两个女人从金宝赌坊里走出来。

    一个是凶神恶煞的中年婆子,另一个则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他刚刚已经从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口中听说了,来金宝赌坊砸场子的是三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再加上驮在裘胜背上的那个,不就是整好三个吗?

    看来,那个中年婆子就是小黄带子周骋口中的姑奶奶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这婆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江湖上的母大虫活土匪,没想到却是位宗室,还是个祖宗辈的。

    这年头的宗室贵女,全都长成这个样了,传说中的公主郡主美若天仙,都是假的,假的!

    江婆子和周彤从许大海身边走过的时候,周彤忽然转过头来,看了许大海一眼,对江婆子道:“这个人挺机灵的,带上他一起过去。”

    许大海听到了这句话,他有一刹那的疑惑,这小姑娘口中的“这个人”是哪个人?

    当然,他也是只有一刹那的疑问而已,因为下一刻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是他。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江婆子随手一抓,就揪住了许大海的衣领,接着就像是变戏法似的,手里忽然就多出一条绳子。

    众目睽睽之下,江婆子手里的绳子就像是飞起来一样,三两下就把许大海绑了个结结实实。

    江婆子是开黑店的,他们家每次抓到的人,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绑起来塞进炕下的暗道,然后顺着暗道滑进屠宰房,剥皮拔毛,剔骨割肉。

    所以,这手法一定要快,不快不行。

第六八二章 开打

    刘家武馆也在柳河街上,门面很大,三层高的楼,是柳河街最高的。

    相传前朝的时候,一位姓刘的武师被太原名门郭氏请去,给府中一众七八岁的小少爷们教授武技,强身健体。这位刘师傅去了太原就再也没有回来,十年后朝廷开武举,郭氏的一位嫡出少爷拿下了那一科的武状元。

    郭氏一族是名门,出了一位武状元也只是锦上添花,偏偏这位武状元很是争气,战功卓越,累官至兵部尚书,辖天下兵马,名留青史。

    而那位刘师傅则受郭氏供养,娶了郭氏旁支的女儿,终生留在郭家,再也没有离开过太原。

    刘师傅教导出一位武状元的消息传来,刘家族人无不雀跃。刘姓是大姓,普天之下姓刘的很多,一时之间,刘家武馆如雨后春笋遍地都是,仅是保定府一地,就有十几家刘家武馆,至于他们和那位远在太原府的刘师傅有无关系,那就无证可考,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不是同宗也是同姓。

    到了如今,刘家武馆已是所剩无几,但是只要是刘家武馆,都会在门口放一张太师椅,旁边立一牌子,上书“状元拜师处”。

    其实稍有常识的人就会知道,像郭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是不会让子弟拜江湖人为师的,刘师傅虽然教出一位武状元,但是终生也只是郭氏花钱请的武技师傅,而不是磕过头行过拜师礼的师傅。

    可惜来武馆学武的小孩子是不懂这些的,每天早晚,都会跟着师傅在那张椅子前拜上三拜,巴不得拜出个武状元来。

    但也只是在椅子前面拜,没有人敢坐到椅子上。

    现在,刘家武馆门外的那张太师椅,却活见鬼被人举起来了。

    一个浑身是血,却一脸兴奋的少年人。

    周骋。

    他开心的就差跳到刘家武馆的楼顶上了。

    姑奶奶说了,今天他只管打架砸东西,打个痛快,砸个痛快。

    太师椅是紫檀木所制,极是沉重,周骋把它举起来的时候,还在嘀咕,多亏在燕北练了两年,否则他即使能举起来,也走不了几步还是要扔下,那样可就丢脸了。

    跟在周骋身后的,是木头。

    烧饼已经吃完了,木头手里拿着的是个肉包子。

    跟在木头身后的,是一步三晃的二当家裘胜,裘胜后背上亮着爪子趾高气扬的当然就是江二妹了。

    至于周彤和江婆子,还有被江婆子用牛皮绳拖着的许大海,则夹杂在一大群跟着看热闹的人里面,反倒不显。

    早有人进去通传,刘家武馆的少馆主刘富明带着七八位武师率领弟子们冲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周骋手里的那张沉重无比的大太师椅就飞了出去!

    好在刘富明躲得快,太师椅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可是他身边的武师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两名武师被撞得向后飞去,惨叫之后不知生死。

    刘富明大怒,一挥手,武师和弟子们使向周骋扑了过来,周骋嗖的一声就跑了,他跑到裘胜背后。

    姑奶奶说过,打不过就跑。

    这些人不是方才的市井流氓,这都是练家子,站着不跑,那是傻子。

    至于木头,啃着肉包子的他,本来就是个路人甲。

    这群人扑到裘胜面前时,硬生生收住了脚步。

    刘富明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沉声问道:“二当家,你这是怎么了?”

    裘胜在心里把刘富明骂个狗血喷头,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老子怎么了?老子能怎么了?老子快要让人用爪子挠死了。

    “大当家可在?”裘胜颤微微地问道。

    刘富明摇摇头:“大当家在哪儿,二当家不知道吗?我们刘家武馆又不是七条好汉的,又怎会知晓?”

    裘胜想骂,可是他忽然想起,刘家武馆好像还真是不属于七条好汉。

    他们既然不是七条好汉,大当家为何会住在这里?

    咦,他怎么以前没有想过这个呢?

    刘家武馆在柳河街上开了好多年了,以前温老虎当大当家时,好像和刘家武馆也只是点头之交,刘家武馆按月交份子钱和保护费,七条好汉也不去找麻烦,双方友好相处,互不冒犯。

    话说还是温十七做了大当家以后,这才和刘家武馆有了交情。

    至于是先有交情再做大当家,还是先做大当家再有交情的,裘胜发现自己从未想过。

    “少他娘的废话,磨磨几几的,真没劲!”

    一个声音从裘胜耳边响起,他的神经立刻就崩成一条线,背上的这位女魔头要打架了!

    果然,裘胜感觉脖子上一松,那十根如同刀子一样的手指们离开了他的脖子,向着刘富明挠了过去。

    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刘富明的一只眼珠子就被抠了出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那颗眼珠子被弹出去时,围观群众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惊呼都没有。

    可是练家子毕竟是练家子,也不过一怔之间,跟着刘富明出来的武师们就有了动作,将裘胜和江二妹围在中间,人多势众,先打了再说。

    这件事可太大了。

    虽然没有人见过刘富明的武功,可是刘家武馆开了这么多年,在柳河街的人眼中,他们就是武林高手。

    现在,武林高手正捂着一只眼睛,鲜血从手指缝里渗出来,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尖叫声此起彼伏,除了刘富明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嚎,仿佛这颗眼珠子是从他们眼里抠出去一样。

    所有人都看向骑在裘胜后背上的那个古怪女人,等着看刘家武馆的武师们把她撕碎!

    周骋跟在他姑奶奶身边,走进刘家武馆的时候,没人阻拦,也没人注意他们。

    “姑奶奶,砸吗?”周骋兴奋得两眼冒光。

    周彤看他一眼,笑道:“砸!”

    有闻声出来的弟子,看到他们怔了怔,江婆子指着外面道:“快去,少馆主受伤了!”

    弟子们甚至顾不上问问他们是干啥的,就往门口跑。

    周彤带着江婆子往里面走,周骋则是见到什么就砸什么。

    江婆子拽着许大海,许大海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你们大当家平时在哪儿见你们的?”江婆子问道。

    许大海哆哆嗦嗦指指脚下:“下面有密室。”

第六八三章 打不过就跑

    刘家武馆的密室之大远远超过周彤的想像。

    有正堂有次间,还有回廊!

    这密室应该不是后挖的,而是房子打地基的时候就挖好的,与整座小楼是一体。

    几个人刚刚下去,就被拦住。

    拦住他们的这些人晃然不是刘家武馆的武师或者弟子。

    许大海陪着笑脸,只是那笑比哭还要难看:“几位兄弟,大当家可在里面?”

    “许三当家?这是怎么了?”一名清瘦少年看一眼话大海,又看了看和许大海一起下来的几个人,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许大海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他被绑成粽子,想要抹汗都不行,只能任由豆大的汗珠子流进眼睛,流进嘴里。

    “这几位都是道上的朋友,对温大当家慕名以久,这次特来拜会......拜会......”

    短短几句话,许大海说得毫无底气。

    清瘦少年笑道:“外头像是很热闹啊,许三当家的几位朋友来头不小啊。”

    “不是......不是,这几位不是我的朋友......真的不是......不是......”

    后面的话,许大海咽回肚子里了,因为江婆子出手了。

    许大海是做混混二流子起家的,能混到今天,除了胆子大出手狠,他还惯于察言观色。

    从金宝赌坊到这里,走了不过半条街,他就知道,之前自己走眼了。

    小黄带子周骋口中的姑奶奶不是那个凶悍婆子,更不是骑在裘胜身上的女子,而是眼前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砸金宝赌坊的是这位小姑娘,要见大当家温十七的还是这位小姑娘。

    现在,江婆子出手,当然也是这位小姑娘示意的。

    江婆子用的兵器,是方才路过肉摊子时顺手抄的,磨得明晃晃的剔骨刀!

    江婆子出刀如风,一刀刺向清瘦少年的咽喉,那少年却不闪躲,手里寒光一闪,迎着江婆子刺过来,竟然与江婆子的出手速度不相上下。

    只是江婆子这是一记虚招,这刀刺出去,身子也飘向一旁,她这一刀没有刺中,少年的那一刀当然也没有刺中。

    江婆子挺立如松,说道:“姑娘,是他们吗?”

    周彤冷冷地道:“是。”

    清瘦少年眉头微动,他已经明白了。方才这婆子的一刀就如她出刀一样只是虚招,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杀他,而是要试他的身手。

    这一试之下,与少年在一起的其他几人也不约而同凝住心神。

    周彤微微眯起眼睛,再次打量面前的少年,试探地问道:“你是丙十五?还是丙十六?”

    丙组是大组,执行任务非常频繁,因此,人员折损也很高,一个人死了,很快,他的名字便会由后来的人继承。

    这些人里,有些是周彤认识的,同在死士营里养大的,也有的是忽然出现,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前世,周彤自幼在死士营里长大,她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也从未想过忽然出现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直到这一世,她知道了前朝的屠少龄,知道了十三太保和十三小太保,以前没有想过的那些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后晋不仅只有一个死士营,可能还有另一个。十三小太保是十三太保的候补,而死士营里的死士,或许只是十三小太保的候补。

    死士们不计生死,弱势淘汰,最强的,活到最后的,便会是十三小太保,甚至于十三太保。

    前世的辛六,无疑是被淘汰出局的,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死士,所以她早早就死了。

    但是,此时,她认出来了,面前的这几个人全都是死士。

    江婆子一刀刺出,清瘦少年的应对,这是只有死士才会做出的应对。

    少年锁起眉头,质疑地看着周彤。

    周彤又问:“丙十五,还是丙十六?”

    少年勾勾嘴角,道:“我是丙十九。”

    周彤汗颜,承蒙陶世遗的关照,她前世的记性很差,加之中间隔了两世,十几年,她也不知道是她前世就记错了,还是岁月悠悠遗忘了。

    “是丙十九啊,真巧,在这里遇到。”

    话音未落,周彤掉头就跑。

    周骋一怔,姑奶奶这是逃跑。

    不是说了打不过才跑吗?这还没有开打,怎么就跑了?

    这时,江婆子朝着周骋推了一把,周骋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跑。

    三个人像三支离弦的箭,几乎瞬间就跑到了地面上。

    然后,他们看到丙十九也带着人追上来了。

    周骋一拍脑袋:“坏了,把小三落在里面了。”

    周彤哈哈大笑,拽着周骋继续向外跑。

    门外还在打架,一群人像叠罗汉似的打成一团,围观的人比方才更多了,周彤三人猫腰挤进人群,忽然有人拉了拉周骋的袖子,周骋回头一看,原来是木头。

    “快走,二姑娘已经闪了。”

    他们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群里挤出来时,已经是在刘家武馆一射之地。

    “追咱们的人呢?”

    “在人群里还没有挤出来。”

    “里面打架的人是谁?”

    “裘二当家吧,还有裘二当家和许三当家的那些手下,二姑娘走了,裘二当家被刘家武馆的人揍趴下了,谁知道呢,反正是一团混战。”

    几个人一路狂奔,周骋很委屈,今天明明是来砸场子的,怎么砸着砸着就变成逃跑了呢?

    柳河街还像以往那么热闹,金宝赌坊被砸,刘家武馆打架,丝毫没有影响到柳河街的热闹。

    一个歪戴着帽子的青年,为了两个铜钱正和摆摊的大婶扯皮;

    茶铺的伙计正在街角倒炭盆;

    人高马大的壮汉坐在代写书信的小摊前;

    文弱书生撞在一个二流子身上,正在不住作揖求饶......

    街上到处都是人,好像比来的时候还要多,有男有女,好不热闹。

    这时,路边一个小铺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周骋眼尖,一眼看到那个人,愣住了。

    萧七少!

    “七......”在街上当然不叫七将军,可是周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叫七哥?辈份不对,他已经和周彤订亲了。

    叫姑爷爷?有这个称呼吗?

    萧韧的目光只看向一个人,就是周彤。

    周彤冲他点点头,萧韧立刻转身,挥了挥手。

    歪戴帽子的青年掏出两个铜钱扔在大婶的摊子上,顺手抽出摊子上的长竿子,竟是一柄大枪;

    倒炭盆的伙计从墙角堆放的杂物堆里抽出一把刀;

    坐在书信摊子前的壮汉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刀;

    正在推推搡搡的文弱书生和二流子,竟然一起转过身来,他们手里也有刀......

第六八四章 原来是你

    周骋揉揉眼睛,歪戴帽子的青年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倒炭盆的伙计......那是大华啊,书信摊子前的壮汉脸上有道大刀疤,二流子和文弱书生怎么看都像是鞑子!

    周骋吓了一跳,又揉了揉眼睛,热闹的街市上熙攘的人群,就在他揉眼睛的一刹那,那些在街上闲逛的人,现在看上去都有些面熟,而他们现在手里都有兵器。

    一个念头在周骋心头升起。

    鞑子卫!

    这些人是姑奶奶手下的鞑子卫!

    周骋想打人了,想他自己。

    来到保定府以后,他一直被拘在朝阳里,周铮很喜欢他,把他当成亲生孙子一样管束,他快要憋疯了,今天周彤叫他出来打架,他高兴极了。

    他竟然忘了,姑奶奶进关,可还带来了一百名鞑子卫。

    他瞬间失落了,原来姑奶奶不是只带他们几个来打架的,还带来了鞑子卫。

    原来他还是不够强大。

    不过,他好像是先锋官啊,对,他是先锋官,打头阵的!

    周骋立刻又高兴起来,冲着越聚越多的鞑子卫挥挥拳头,可惜没有人理他,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周彤。

    在这里,鞑子卫只听周彤一人调遣。

    周彤再次点头,鞑子卫们如同下山猛虎,与她擦肩而过,向着刘家武馆的方向冲去。

    萧韧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周彤身边,他一身粗布裋褐,却依然如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能在人堆里看到他。

    周彤笑靥如花:“我明明是让许安带人过来的,你怎么来了?”

    萧韧冷着脸:“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是夫妻,不是理应一起来吗?”

    周彤冲他皱皱鼻子,一脸嫌弃:“还没成亲呢,谁和你就是夫妻了。”

    “已经订亲了,就差拜堂了,不是夫妻是什么?”不等周彤反驳,萧韧一把握住她的手,冲着江婆子和周骋说道,“悄悄跟上他们。”

    再次回到刘家武馆时,刘家武馆门外比方才更热闹了。

    刘家的武师弟子们还在和裘胜的人打成一团,鞑子卫们冲过来时,正好和丙十九他们撞上,鞑子卫却没有硬碰上去,四散而去,瞬息之间便结而了战阵!

    论单打独斗,他们不是死士们的对手;但他们是军人他们擅长的是集体作战,他们更喜欢以多胜少。

    跟着丙十九追出来的有五个人,方才在地下时,周彤见过他们,可却叫不出名字来,也只有丙十九一个是她面熟的,可还是连名字也记错了。

    前世,她的记性是不好,但是死士营里的人,她认识的人也并不少,至少不会比同组其他人少。

    可是今天在这里的这些死士,她却几乎全都不认识,甚至不面熟。

    洛阳一战,以及京城和燕北两次大规模清剿真仙教,虽然表面看来死的都是普通教众,但现在看来,屠卫手下死伤的,也不在少数。

    而这些人,应该都是在从死士营以外的地方调过来的,他们和前世的周彤、辛五不同,他们不是在死士营里长大的。

    这也是令周彤感觉奇怪的地方。

    她也只是试过丙十九的身手,她能确定这些人的武功路数都是死士营的,可是除了丙十九以外,这些人以前都在哪里呢?

    是她猜测中的另一座死士营吗?

    周彤沉声说道:“留个活口。”

    话音方落,一声暴喝从她口中喊出:“杀!”

    随着这个杀字,她和萧韧便再一次消失在纷乱的人群之中。

    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江婆子,以及不知从哪里又冒出头来的江二妹。

    周骋眼睁睁看到这几个人在他眼前消失了,他们走的时候,竟然没有带上他!

    他们是事前就商量好的,却没有和他商量,他们不带他了!

    周骋想哭,木头拍拍他的肩,道:“彤姑娘下令了,杀敌!”

    对啊,他怎么犯浑了?姑奶奶的确下令了,虽然没有带上他,可是却让他留在这里,与鞑子卫一起杀敌。

    忽然,他感觉手上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木头像变戏法一样,将一把小弩递给了他。

    “你还带着这个了?”周骋惊喜。

    “我原本还想带张大的过来,可是彤姑娘说太惹眼了,没让我带着。”木头说道。

    “这个就足够了,来,傻木头,小爷让你见识见识,谁是燕北军里第一神箭手。”

    周骋搭箭上弩,瞄着刚刚在地下见过的人射了过去。

    柳河街上的混战还在继续,周彤却已经走进了刘家武馆的大堂。

    一进门,她就看到正堂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人。

    周彤一怔,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会是这个人。

    她无奈苦笑,她还以为会是屠卫,或者是其他重量级的。

    却原来......

    “大当家温荣温十七?”周彤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萧韧和江婆子、江二妹都是一怔,他们没有想到,温十七这样年轻!

    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少年,顶多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脸色苍白,乍看上去还有几分羸弱,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却也冷得凉人,宛若雪夜过后,夜空里闪现的最亮的寒星。

    少年咧嘴笑了,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在下温荣,姑娘好眼力,不过,姑娘也是好胆色,居然还敢去而复返。”

    周彤也笑了,道:“温大当家,你不是已经算准了我会回来,所以才在这里等着我的吗?对了,我差点忘记问你了,我那位养母呢,她可安好?”

    温十七眉头微蹙,道:“难为姑娘还有这片孝心,不对,是孝心可嘉。姑娘的养母没在我手里,唉,我说了姑娘或许也不相信,否则也就不会费尽心思来见在下了,可惜,在下还是让姑娘失望了。”

    失望吗?你可真会说话。

    周彤笑得一脸灿烂,她又问道:“温大当家既然这样说了,那想来我养母是真的没在这里,我还以为,就凭你们手里抓着她的儿子,她会自己送上门来找你们呢,看来还是我猜错了,抱歉。”

第六八五章 说出你的名字

    “姑娘不必客气,说来说去,还是在下的错,没能让令堂上门相求,在下愧疚得很。”温十七语声温柔,听得萧韧都想打人了。

    周彤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我养母没在这里,那就是说,欣妩姑娘肯定在了,对吗?”

    温十七脸上露出夸张的惊愕,问道:“姑娘连这个也猜出来了?真是难得啊,对了,你是如何猜到的呢?”

    这就是没话找话了,萧韧又想打人了。

    “其实,我从刚刚就觉得奇怪,奇怪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记得我没有和你正面打过交道。当年你给我家帮佣婆子当儿子的时候,我恰好在榆林,你没有见过我;之后我倒是遇到过你们的人,可是每一次我都把见过我脸的人全都杀掉了,绝不会有你这个落网之鱼。可是现在,再看到你时,我忽然就知道为何你会认识我了。”周彤在心底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为什么呢?在下愿闻其详。”温十七说道。

    周彤端详着他的脸,语声迟缓:“因为以前我没有想到,你还有温文而雅的一面,不知你有没有照过镜子,你温文而雅衣冠禽兽的样子,和你爹真像,就像一大一小两只畜牲,简直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温十七勃然大怒,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说你和你爹一样,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牲!对了,我该称呼你什么?陶二公子,还是辛拾?”周彤声音冷冷,是的,她没有信口胡诌,她说的都是真的。

    太师椅上坐着这个人,是温十七,是七条好汉的大当家。

    但是,他也是辛拾。

    前世时,周彤和辛拾一起长大,他们同在一个组,但是并不亲厚,小时候,有一次辛拾还想收拾她,还是辛五拦着,她才没有吃亏。

    辛五、辛六和辛拾,他们都是相同的年纪,同一年进入死士营,进死士营的日子,彼此只相差几天。

    前世,她以为这是巧合,这一世,她知道辛五进入死士营,只是要和她在一起,另有目的。可是她却没有怀疑过辛拾,她从未怀疑过辛拾。

    这可能是因为,辛拾是和她分开之后,毅然回到死士营受死的举动,才让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这一世,她见过辛拾。

    一次是萧韧让人画的那副像,她一眼认出画像上的小孩子就是小时候的辛拾。

    另一次见到辛拾时,他长大一些,十四五岁,那时他跟着屠卫,屠卫要把他放在杨锦轩身边。

    现在,周彤又一次见到辛拾。

    辛拾和她同龄,都是十七岁,此时的辛拾,已经和前世留给她最后的印像差不多了。

    可是,这一世的周彤比上一世多了一份记忆,关于陶世遗的记忆。

    上一世,她被蓉娘灌下寒食散,她忘记了一切,所有的记忆都是在进入死士营后开始的,当然,她的记忆里也就没有陶世遗。

    而这一世,她不但记得陶世遗,而且记忆深刻。

    眼前的辛拾,一袭华服,一副弱不禁风的读书人模样,这分明就是年轻版的陶世遗!

    之所以认定他是陶二公子陶赋之,而不是陶大公子陶颂之,这就更简单了。

    周彤见过九岁的陶颂之,并且揍过他,恐吓过他,而周彤也见过九岁的辛拾,他们一起上课,一起训练,陶颂之不是辛拾,他们虽然有一点点相像,但是辛拾比陶颂之更像父亲。

    如果说陶颂之随了陶世遗三分,那么辛拾则随了七分。

    周彤甚至可以想像得出来,少年时的陶世遗就是这个样子,冷酷、阴柔。

    难怪黄家看不上他,一个眼睛里透着狠戾的人,只看一眼,就会让人心存防备。

    何况,辛拾还是一个死士,他在死士营十年,他比陶世遗多了一份杀气。

    温十七显然没有想到,周彤会叫出他的名字。

    他的脑子里转得飞快,周彤或许会知道陶赋之这个名字,毕竟他们是表兄妹,可是周彤又是怎么知道辛拾的?

    她竟然知道他是辛拾!

    难道死士营里有内鬼?

    不可能。

    除非是他身边有奸细,有奸细给周彤通风报信!

    七条好汉的那群市井混混,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死士营,更不会知道他叫辛拾。

    一世,她被蓉娘灌下寒食散,她忘记了一切,所有的记忆都是在进入死士营后开始的,当然,她的记忆里也就没有陶世遗。

    而这一世,她不但记得陶世遗,而且记忆深刻。

    眼前的辛拾,一袭华服,一副弱不禁风的读书人模样,这分明就是年轻版的陶世遗!

    之所以认定他是陶二公子陶赋之,而不是陶大公子陶颂之,这就更简单了。

    周彤见过九岁的陶颂之,并且揍过他,恐吓过他,而周彤也见过九岁的辛拾,他们一起上课,一起训练,陶颂之不是辛拾,他们虽然有一点点相像,但是辛拾比陶颂之更像父亲。

    如果说陶颂之随了陶世遗三分,那么辛拾则随了七分。

    周彤甚至可以想像得出来,少年时的陶世遗就是这个样子,冷酷、阴柔。

    难怪黄家看不上他,一个眼睛里透着狠戾的人,只看一眼,就会让人心存防备。

    何况,辛拾还是一个死士,他在死士营十年,他比陶世遗多了一份杀气。

    温十七显然没有想到,周彤会叫出他的名字。

    他的脑子里转得飞快,周彤或许会知道陶赋之这个名字,毕竟他们是表兄妹,可是周彤又是怎么知道辛拾的?

    她竟然知道他是辛拾!

    难道死士营里有内鬼?

    不可能。

    除非是他身边有奸细,有奸细给周彤通风报信!他的脑子里转得飞快,周彤或许会知道陶赋之这个名字,毕竟他们是表兄妹,可是周彤又是怎么知道辛拾的?

    她竟然知道他是辛拾!

    难道死士营里有内鬼?

    不可能。

    除非是他身边有奸细,有奸细给周彤通风报信!他的脑子里转得飞快,周彤或许会知道陶赋之这个名字,毕竟他们是表兄妹,可是周彤又是怎么知道辛拾的?

    她竟然知道他是辛拾!

    难道死士营里有内鬼?

    不可能。

    除非是他身边有奸细,有奸细给周彤通风报信!

第六八六章 上当

    电光火石之间,辛拾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否则就无法解释沈彤说的这番话!

    “你不是沈彤,你和我一样,自幼长在死士营,所以你才会知道死士营里的事!”

    可是话一出口,辛拾就后悔了。

    他是被沈彤气坏了,所以才会慌不择言。

    眼前的沈彤无论还是不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小表妹,她也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纪。

    如果她真的是和他一样,在死士营里长大,自己又岂会不认识呢。

    何况,虽然隔了十年,可是沈彤的相貌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个子高了,五官长开了,少了幼时的俏皮,多了几分英气。

    辛拾面沉似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你说对了,我原本就不是姓沈的啊,我是周彤。想来你们早就知道了,我的养母骗了你们所有人,陶家、关家、杨家,还有屠卫,而我是个替身,欣妩姑娘则是我这个替身的替身。所以你说我不是沈彤,这话没错。”

    周彤神情愉悦,声音如出谷黄莺,轻亮悦耳。

    “至于你说我是从死士营里出去的,我就当你也说对了吧,我这个人吧,其实心地并不狠,尤其是在你们陶家人面前,那更算不上心狠了,你们陶家人才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唉,屠卫心狠手辣,可是却没有灭你们满门,他留下你的性命,或许是嫌你这条命太过低贱,他怕脏了自己的手,陶二公子,我说的可对否?”

    辛拾勃然大怒,饶是他从八岁就被教导得冷情冷性,可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在他心里,他的父母和兄长,都是含冤而死,是被沈家害的,是被屠卫害的。

    而周彤,有何资格用污言秽语指责陶家,她有何资格?

    幼时她在沈家,受尽陶家护佑,娇生惯养长到八岁,后来到了西安,攀上秦王和宜宁郡主,顺风顺水长大成人,再之后,她认祖归宗,一跃成为燕王长女,燕北郡王的姐姐,根据燕北那边传来的消息,她和萧韧订亲,燕北郡王一战成名,无论这场仗胜败如何,她,周彤,都是燕北郡王的胞姐,皇室贵女,大齐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所以,她凭什么指责陶家?

    辛拾手臂挥出,重重拍在几案上,几案上的茶盏被震得弹起来,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几条人影,瞬间从他身后的屏风后窜了出来,和先前的丙十九一样,这几个人都是一袭黑色劲装,年龄在十五至二十五岁之间。

    这也是死士们最好的年华。

    死士营里,二十五岁以上的人屈指可数,并不是超过这个年龄就要退役,而是大多数人,活不过二十五岁。

    因此,死士营要不断地补充新血。

    周彤看着这几个人,这一瞬间,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否认识他们。

    他们和前世的她一样,其实都只有一张模糊的脸和一个充做名字的代号而已。

    从成为死士的那一天起,他们就知道,死亡随时都会来临,或许在明天,或许就在下一刻。

    因此,他们看死士营里的人,就像是在看一群死人,或者是将死之人。

    有分别吗?没有。

    需要记住他们吗?不用。

    彼此会成为朋友吗?永远不会。

    就在周彤恍惚之间,站在她身后的江二妹怪叫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紧跟着江二妹冲过去的是江婆子,周彤却站着没动,她笑吟吟地看着辛拾。

    刘家武馆的大门一直都是敞开着,只是方才外面太乱,武馆里的人全都跑出去,没有人进来。

    这会儿,外面的打斗似乎渐渐平息了,有人在门口伸头探脑,看来是已经不满足在街上看热闹,还要看里面的了。

    这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将刘家武馆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比起寻常百姓,这些人的胆子似乎太大了一些。

    辛拾微微眯起双眸,他的心里升起一抹不祥之感,他好像上当了。

    ......

    周骋拿着弓弩,追着丙十九,这会儿他真是庆幸,姑太太真是料事如神,这地方和战场上不一样,若是带来的是大弩,就别想如现在这样闪躲腾挪了。

    他才不射那些小混混和刘家的武师呢,那多没劲,要射就射刚刚从武馆里出来的这些人。

    虽然这些人掉进了人堆里,可是他们全都穿黑衣,大白天的,一眼就能看到。

    就在刚才,周骋用他的小弩已经射死了两名黑衣人,不过,他也挨了丙十九一刀,这一刀正砍在他的屁股上,死不了,只是很疼。

    所以,他要射死这个杂种!

    鞑子卫摆出的是战阵,周骋在燕北时,可不是混的,他是真刀真枪流血流汗操练过的,还上过战场,看到战阵,他知道如何配合,更知道如何利用战阵隐藏自己。

    同他相比,丙十九他们这些人就不行了。

    死士就是死士,他们虽然杀人厉害,可若是排兵布阵,那就差远了。

    他们的阵法,是燕北郡王亲自操练的,这几年,燕北郡王的兵书可不是白听的,这阵法,这练兵,就连老安昌侯李永基也夸奖过他。

    而他周骋,是跟着燕北郡王出生入死过的,为此,周骋很自豪,他早就不是小黄带子了,他是燕北军的先锋官,就是现在,他也是姑奶奶手下的急先锋。

    又是一箭射出,丙十九拿刀的手臂猛的一震,钢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两名鞑子卫忽然跃出,两个人,两竿枪,一个从前胸刺入,一个插进后心。

    接着,两枪同时挑出,将丙十九的尸体远远抛进正在打斗的人群中。

    周骋大喜,正要雀跃,忽然,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转头一看,原来是木头。

    “快走,许安叔和路友叔来了!”

    周骋毫不犹豫,对那两名鞑子卫喊道:“你们继续,小爷先走了!”

    许安和路友身后跟着二十来人,也全都是鞑子卫。

    看到周骋和木头,他们没有停留,只有许安点点头,示意两人跟上。

第六八七章 浓烟

    柳河街上的小楼并不少,刘家武馆是最高的一座。

    往常,像这样晴朗无风的天气,所有的窗子全都打开,练武人讲究气息通畅,尤其是练功的时候,空气更要流通。

    因此,即使是寒冬腊月,每当练功的时候,窗子也是敞开的。

    一条绳索从下面抛出,绳索尽头是带着带个勾子的铁爪,铁爪牢牢地抓在窗沿上,几条身影顺着绳索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周骋瞪大了眼睛,这地方好像有点熟悉。对了,他刚才来过啊,这是刘家武馆的后楼。

    木头推他一把,道:“别傻站着,快爬上去。”

    周骋反应过来,他年轻,身手灵活,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刚刚站稳,许安和路友就解下各自背上的包袱,各从里面取出一大把松枝。

    许安把那些松枝交给周骋和木头,说道:“你们两人负责放烟,等到把烟放足了,就跳窗逃跑,不要管别人,只管往热闹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要救命。”

    两人一怔,周骋咧嘴:“你们事先都没有安排好,看到我们临时指派?”

    他是真心不喜欢这种逃跑的活,放烟就放烟吧,逃跑是几个意思?

    他周骋是会逃跑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

    还一边跑一边喊杀人,救命,这压根就不是他的作风。

    太丢人了,这是要让他把爷爷和姑奶奶的脸全都丢尽,取代他当孙子吗?

    许安伸手朝他脑袋上拍了拍,笑道:“之前是安排二三的,可是看到你们两个,觉得还是你们最合适。”

    没等周骋说话,许安就道:“因为你们两个最不像办大事的。”

    说完,许安带着人就走了,他们还要赶时间,彤姑娘说了,让他们在半炷香的时间内做完所有的事。

    周骋来气啊,他不是办大事的人?

    许安是老眼昏花了,一定是的,这些老头子,眼神都不好。

    他周小爷风神俊朗,英雄盖世,无论竖着看横着看,他都是一个做大事的。

    木头推了他一下,周骋这才发现,木头已经把松树枝子点燃了。

    许安说的是木头吧,像木头这样呆头呆脑的,还真不像是个干大事的人。

    而他周骋,只是恰好和木头在一起,被许安这个老眼昏花的错认了而已。

    周骋立刻来了精神,拿起松树枝,怪笑连连,放烟啊,好玩,太好玩了!

    所有原本打开的窗子,全部被关上,烟雾弥漫中,木头拿过一块湿透的布巾子交给周骋:“捂住口鼻。”

    周骋被行熏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他看看那块布巾子,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很不好很龌龊很令人作呕的念头.

    “这是哪里来的?”

    木头一直都在他身边,他可没有看到木头随身带着湿布巾子。

    木头顶着一张熏黑的脸,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我身上的啊,很珍贵,我舍不得自己用。”

    周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蹈海,他拎着那块湿布巾子就往木头脸上砸,可是扬起来后,手又放下了。

    娘的,为了不被自己放的烟给活活呛死,小爷我忍了。

    等我出去,趁着江二妹没回来,看我不把你这根烂木头砍成劈柴烧了。

    周骋咬咬牙,用那块湿布巾子捂住了鼻子和嘴!

    许安和路友带着人直冲楼梯,忽然,一个人影疾奔着从他们面前跑过,看装束,像是武馆的弟子。

    许安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这人跟前,一把揪住他,问道:“从哪里到地上?”

    这人一怔,道:“什么地下,我不知道啊,我是新来的,才来了三天。”

    许安正要松手,跟在他们身后的二三抢步上前,冷笑道:“新来的?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怎么没有出去看热闹啊?若是没有这些浓烟,你也不会跑出来是吧?”

    那人使劲挣脱,无奈许安力道很大,他没有挣开。

    许安冷声问道:“还有多少人?”

    那人咬牙切齿,道:“七八个吧,我忍不住了,上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许安道:“带我们下去。”

    那人忽然笑了,那笑容瞬间又凝在脸上,许安一惊,骂道:“果然是个死士。”

    他手上一松,那人软绵绵倒在地上,二三探探鼻息,已经气绝身亡。

    “娘的,这小子嘴里藏了毒丸,宁可自尽也不做俘虏,真是个狠角色。”二三啧啧。

    许安转身去看,迷雾之中,他隐约能看到这人方才出来的地方。

    “走,过去看看。”

    许安有点后悔了,周骋刚刚是从武馆里出去的,说不定他跟着彤姑娘已经下去过了。

    唉,让他放烟,看来是大才小用了。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先找入口再说吧。

    其实这入口并不难找,刘家武馆显然并没有把这个当成秘密,毕竟,七条好汉的大当家偶尔住在这里,柳河街上知道的人也并不少。

    所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再说,刘家武馆在这柳河街上开了多少年,这个暗室就存在多少年,以前,温大当家没有来这里住之前,冬天里,刘家武馆还在这里贮存过大白菜和木炭。

    “娘的,这小子嘴里藏了毒丸,宁可自尽也不做俘虏,真是个狠角色。”二三啧啧。

    许安转身去看,迷雾之中,他隐约能看到这人方才出来的地方。

    “走,过去看看。”

    许安有点后悔了,周骋刚刚是从武馆里出去的,说不定他跟着彤姑娘已经下去过了。

    唉,让他放烟,看来是大才小用了。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先找入口再说吧。

    其实这入口并不难找,刘家武馆显然并没有把这个当成秘密,毕竟,七条好汉的大当家偶尔住在这里,柳河街上知道的人也并不少。

    所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再说,刘家武馆在这柳河街上开了多少年,这个暗室就存在多少年,以前,温大当家没有来这里住之前,冬天里,刘家武馆还在这里贮存过大白菜和木炭。所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再说,刘家武馆在这柳河街上开了多少年,这个暗室就存在多少年,以前,温大当家没有来这里住之前,冬天里,刘家武馆还在这里贮存过大白菜和木炭。

第六八八章 求助

    京城是大齐朝的重中之重,天津卫、蓟州卫、昌平卫、保定前卫、保定后卫,以及真定五大营、通州二营和西山大营,这些就是京城的屏障。

    原本,除了真定五大营和通州二营之外,其他几大卫所里,有定国公萧长敦的人,也有护国公杨锋的人,自从大相国寺之变以后,这些卫所做过调整,杨锋的人全部肃清了。

    自从萧韧和周铮先后来到保定府,萧长敦就暗中把保定前卫和保定后卫彻底拿过来了。

    保定前卫指挥使温怀,是临江侯温敏的幼子,和萧家老二萧炜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但凡是勋贵子弟,就没有小时候不淘气的,萧炜和大哥萧祎只差两岁,兄弟之间最是亲厚,连带着鞠元怀和萧祎的关系也不错。

    临江侯也是霄云二十四将之一,受过重伤,死里逃生,却留下病根,立朝三年就撒手人寰,死时还不到四十岁。临江侯府除了一个爵位以外,什么也没有。几个子女年纪尚幼,却有一大群前来投靠的亲戚,等着从孤儿寡母手上拿些好处,甚至有长辈想让临江侯夫人回娘家大归,将几个孩子交给亲戚抚养,可想而知,就是想把孩子们抓在手里,捞到更多利益。

    多亏了老定国公萧渊出手相助,才让孤儿寡母渡过难关。临江侯十四岁的长子顺利袭爵,又给还未满周岁的幼子温怀争来一个正三品武官的恩荫,这在勋贵恩荫里算是顶尖儿的了。

    几十年后,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温怀,如今已贵为昭武大将军,保定前卫指挥使。

    保定后卫的指挥使名叫尹群,是定西侯陈玉的外孙。定西侯和两个儿子先后战死在云南,尹夫人陈氏没有父兄护持,尹家势利,陈氏渡日如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萧长敦的夫人,两人成为手帕交,她时常带着一双儿女去定国公府做客,尹家老安人再不敢刁难这个无依无靠的儿媳,并且开始栽培陈氏的儿子尹群。

    温怀得过萧家的恩惠,朝堂里有很多人知晓,但是尹群和萧家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那只是后宅妇人之间的事,尹家又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家曾经欺凌陈氏的事,因此,直到尹群从南边调到保定府,还有人觉得奇怪,甚至还认为这是萧家不想授人以柄,平衡权利,才调了尹群过来。

    因此,龙虎卫从南边来了北边,萧祎却也只来过一次保定,并不是萧家不重视保定府,而是这边有温怀和尹群。

    今天一大早,保定知府吴时立就带着知县唐刚来了保定前卫,温怀和吴知府平日里没有多少来往,倒是因为几件小事,让人去吓唬过唐知县.

    因此,唐知县看到温怀,就不住地抹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一个芝麻绿豆官,怎么就被吴知府拉过来了。

    吴知府见到温怀,就一个劲儿地诉苦。

    “温指挥使来到保定也有一阵子了,想来也听说过七条好汉这个名字吧,唉,今天一大早,下官就得到消息,七条好汉绑架了京卫司周同知的孙子周骋!温指挥使啊,下官的身家性命,身家性命,还有知府衙门的一干人等,知州衙门、知县衙门,这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身家性命......”

    吴知府的这个官做得挺难的,没办法,保定府离京城太近了。以前这是个肥缺,只要在保定府做上一任知府,进六部是稳稳的了。可是他倒霉,他上任的第一年,太祖皇帝驾崩!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沈家、梅家,以及和沈家有关系的那几位重臣,要么流放,要么贬官,朝堂动荡,除了根正苗红的宗室和勋贵们,文官们几乎大换血。吴知府好不容易才在京城搭上的人脉,一下子就没有了。

    于是,吴知府就成了保定有史以来做得最久的一位知府。

    他在这里整整十八年,十八年了。

    他已经准备明年告老还乡致仕了。

    这最后一年,他可不想出差错。

    可是越是不想出差错,这倒霉事就自己找上来了。

    “谁?京卫司同知?那怎么了?”温怀一脸不解,区区一个京卫司同知,怎么就把吴知府吓成这样了?

    吴知府抹一把脑门上的汗珠子,他明白了,温怀是没有听出他那番话里的重点。

    “温指挥使啊,这位同知大人,他姓周。”吴知府好心地提醒。

    一旁的唐知县缩缩脖子,没办法啊,保定前卫占的这片地方,原是该归他管的。可是驻军又是不归他管的,可想而知,这些年来麻烦事有多少了,那些军汉惹事生非,出了事被人靠到县衙,他想管吧,温怀就让人来吓他,一来二去,他看到温怀,腿肚子就打颤。

    现在,见吴知府这副样子,唐知县的心情好些了。

    瞧瞧,吴知府也害怕。

    温怀终于听出了重点,重点就是这个“周”字。

    “姓周的那么多,也不全都是宗室,再说了,即使真是宗室,那绑了就绑了吧,只要他们肯掏钱赎人,七条好汉那群混帐,也不会真就撕票,吴知府,你这几百口人,不会没命的。”温怀哈哈大笑。

    “不是啊,温指挥使,温大将军,您也是从京城过来的,京城里宗室营的那些爷,个个都......下官听说啊,这位周同知,他的祖上是第一个跟着太祖起事的周家人,那情份就不用说了,宗室营里虽说家家都有恩荫,可是真正像周同知这样补上缺儿的,可没有几个,由此可见啊,这位周骋周小公子,那一准儿是碰不得的。唉,他若是在别的地方出事也就罢了,偏偏是在保定府。温指挥使,下官代我们三个衙门,几百口子,请您相助。”

    吴知府的眼圈儿红了,这不是装的,这是真的。

    他没有别的盼头了,他就是想要平平安安致仕。

    只要熬过这一年,他就能带着万贯家财回到老家,做个享清福的田舍翁了。

    唉,他听去过京城的人说了,这个周骋,在京城里就是个惹不起的,谁能想到他会跑到保定来了,你死在哪里不行啊,偏偏死在保定。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六八九章 没法活了

    与此同时,知州罗嘉禾也带着同知徐小春来到了保定后卫,求见指挥使尹群。

    保定府的官员品级要高出其他地方,可即使这样,罗知州也只是从四品,在尹群面前,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如果不是大祸临头,罗知州是不会来见尹群的。

    保定府不但衙门多,驻军也多。罗知州在保定府的年头,虽说比不上吴知府,可也是第三任了,他和保定前卫保定后卫,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年了,可有年头了,虽说尹群来的时间不长,可这份爷,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刚调来时,罗知州就递过帖子,可是尹群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他。

    若不是那个宗室的小黄带子在保定出事了,罗知州打死也不会来求尹群。

    他把来意说完,尹群就拧了眉头,道:“一个熊孩子而已,让七条好汉的人给他点苦头吃,就当替他爹娘管孩子了。”

    “哎哟喂,尹指挥使可不能这么说啊,这若是传到京城,唉,说来说去那也是宗室,如今这京城,可没有太皇太后了,如今是皇上当家做主,听说那位周同知和皇上是隔着房头的从兄弟,说起来啊,周骋也算是皇上的孙儿了,他若是在保定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大大小小的衙门,全都是失责啊。不瞒尹指挥使,下官今年四十了,膝下连个儿子也没有,还想着让我那老妻老树开花,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说着,罗知州抹抹眼角,真若是周骋死在保定,吴知府一定会把责任推给他,他倒是能推给唐知县,可是唐知县是吴知府的人,吴知府一定会保下唐知县,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他这个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那个叫周骋的倒霉孩子,你在哪里被人绑票不行啊,偏偏要来保定。

    尹群明白了,问道;“你是想让本将军出兵,端了那个什么七条好汉?”

    罗知州点头如捣蒜:“出兵倒也不用,七条好汉都是市井混混,乌合之众,就是仗着人多,才在保定府横行霸道,欺压良善。尹指挥使只要拨上一两百人就够了,真的,一两百人就行。”

    尹群快被罗知州烦死了,他最烦和这些文官打交道了。你不就是要来找人要人,把那群泼皮流氓给灭了吗?几句话就能说清的事,东拉西扯了这么半天。

    那个什么周骋,一个小毛孩子,死就死吧,关他屁事?

    “一两百人是吧,可以,但是......”

    罗知州的心沉下去了,这是要讲条件了。

    果然,尹群开口了:“前几天我手下的人不小心把一个什么举人给打残了,据说你治下有几个老头子,仗着年纪大,就想写信弱赅我,这件事,罗知州就替我摆平了吧。”

    罗知州咬牙切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尹群十之八、九会拿这件事讲条件,这事虽然不大,闹到京城以后,即使真会处罚尹群,也是无关痛痒,可是对尹群的名声终归是有影响的,尹群应该还是会重视,所以会用这个来和他讨价还价。

    果真如此啊。

    罗知州一口答应下来,打了包票,保证说服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学究,还尹群和他手下的将士们一个清白。至于那位被打残了的举人老爷,出点银子就是了。

    尹群也不多说,当下就叫来一名百户,点了两百人,跟着罗知州出了保定后卫。

    他们还没到柳河街,就遇到了吴知府和唐知县,连同在保定前卫借来的二百军士,当然,保定前卫也派人来了,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温怀派了他的副将孙前。

    孙副将和王百户原本就认识,两人打个招呼的时候,就有人喊道:“出事了,柳河街死人了,死了很多人!”

    “快,两位军爷,咱们快点去吧!”吴知府带了哭腔,真的出事了,真的死人了,而且还是很多人。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保定府,离京城很近的保定府。

    保定府今天出事,明天就能传到京城,他这头上的乌纱,还有他十八年的政绩,就要化成一滩水了。

    柳河街上早已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四散逃跑的人,忽然看到来了这么多盔明甲亮的军队,逃命的人先是一怔,接着跑得更快了。

    我的天呐,军队来了,市井流氓打架,竟然引来了军队,这样一来,这性质可就变了。

    这是平乱,平乱啊!

    此时不跑更街何时。

    孙副将和王百户一声令下,四百人的军队便疾奔起来。

    这时,远远又跑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脸上乌黑的少年,肯定是少年,虽然狼狈,但是那身板,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少年一边没命的跑,一边哭天抢地的喊:“杀人了,放火了,救命啊,救命啊!”

    看到前面的军队,少年怔了怔,接着喊声更大:“快去救人啊,前面杀了很多人,尸横遍野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苍天啊,大地啊,祖宗啊,爷爷啊,姑奶奶啊,我没法活了,我要死了,我不想活了,我看到杀人了,我还是个孩子啊!”此时不跑更街何时。

    孙副将和王百户一声令下,四百人的军队便疾奔起来。

    这时,远远又跑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脸上乌黑的少年,肯定是少年,虽然狼狈,但是那身板,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少年一边没命的跑,一边哭天抢地的喊:“杀人了,放火了,救命啊,救命啊!”

    看到前面的军队,少年怔了怔,接着喊声更大:“快去救人啊,前面杀了很多人,尸横遍野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苍天啊,大地啊,祖宗啊,爷爷啊,姑奶奶啊,我没法活了,我要死了,我不想活了,我看到杀人了,我还是个孩子啊!”看到前面的军队,少年怔了怔,接着喊声更大:“快去救人啊,前面杀了很多人,尸横遍野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苍天啊,大地啊,祖宗啊,爷爷啊,姑奶奶啊,我没法活了,我要死了,我不想活了,我看到杀人了,我还是个孩子啊!”

第六九零章 中计

    保定府离京城太近了,父母官不好当,稍不留神就会惹到皇亲国戚、高官家眷。吴知府在保定一待就是十八年,仍然全须全尾,政绩暂且不提,仅是为官之道方面,他已经成精了。

    可是,成精的吴知府也被眼前的精怪吓得魂不附体了。

    只见那个早就昏死过去的黑脸少年身体猛的一抖,接着腿噗的伸直,头一歪,死了。

    另一个没有昏死的黑脸少年悲从心来,抚尸大哭:“你怎么就死了?你让我如何向你爷爷和姑奶奶交待啊!”

    他不哭还好,这么一哭,那位死了的少年忽然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一口咬到他的耳朵上,然后竟然站起身来,双腿笔直,直挺挺地向前蹦去,脖子依然歪着,紧紧咬着另一个的耳朵,另一个只能被他扯着耳朵向前走,从后面看这两人的背影,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唐知县揉揉眼睛,说道:“下官听闻湘西有赶鬼之人,能够驱赶死人前行,据说那些死人就是这样,身躯僵直,双腿齐蹦,且能在光天化日下行走,方才这两人......”

    唐知县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因为他看到吴知府和罗知州不约而同抬头望天,没错,光天化日。

    很久以后,含饴弄孙的吴知府,还在恍惚着,那天他是真的看到蹦着走路的人了吗?不,是尸!

    ......

    看着和周彤手下的两个女人打得难舍难分的死士们,和四周越来越多的浓烟,辛拾确定自己是上当了。

    他被周彤的恶言恶语激怒,他在这个死丫头拖住了。

    周彤用手扇扇扑面而来的浓烟,与萧韧相视一笑,二人转身向门口走去。

    辛拾抬腿便追,方才还在门口伸头探脑的那些人,疾奔而入,迅速将周彤和萧韧围在中间,滚滚浓烟中,江婆子和江二妹抓住对手的一个疏忽,与那些人合而为一,一行人边打边退,瞬间退到大门以外。

    大门猛的关上,将武馆里的人,和那越来越浓烈的烟雾与外界隔绝开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浓烟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辛拾和另外几名死士已经明白,他们中计了。

    他们本能地掩住口鼻,避免烟中有毒,一名死士怒喝道:“辛拾,方才那女子和你说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让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不是卫头儿的命令?”

    另一名死士冷笑:“辛拾,真想不到原来你和咱们有仇啊。”

    一年前,他们从洛阳撤出,之后又与辛拾一起破坏了几处有可能是秦王或者燕北郡王情报站的地方,之后辛拾去执行其他任务,他们则奉命到了京城。

    原本他们收到的命令,是要在京城立足,稳固真仙教,可是杨锦程劫法场,导致飞鱼卫对真仙教大举剿杀,他们便退出京城,准备回死士营的时候,他们收到了让他们到保定府的暗号。

    传暗号的是辛拾,辛拾说这是屠卫的命令。

    屠卫就是在保定府创建真仙教的,因此他们收到命令之后不疑有他,便跟着辛拾一起来到保定府。

    他们这时才发现,原来辛拾在保定府还是七条好汉的大当家。辛拾告诉他们,这是屠卫的安排。

    他们当然也没有怀疑。

    洛阳城里有道观,保定府有真仙教的道场,再多加一个七条好汉,也是很正常的。

    直到今天,他们在屏风后面听到周彤和辛拾说的那番话,他们才开始起疑。

    彼此都是死士,辛拾虽然年轻,可是比他们资格老,也更得屠卫看重,可是即使如此,辛拾也不应该知道自己的来处,更何况,周彤明明说过,辛拾与屠卫有仇,不共戴天之仇。

    那么辛拾之前代替屠卫颁下的命令,是真的吗?

    辛拾眼中凶光闪现,周彤何止是要拖延时间,她更是要在他与死士们之间挑拨关系。

    死士和死士,尽管一起出生入死,尽管同吃同住十几年,可是彼此之间没有情义,他们看对方,对方看他们,都是将死之人。既然都是将死之人了,还有什么情义可讲。

    因此,只要周彤说出陶家的事,跟着他的那些死士,势必会起疑。

    周彤,不但了解死士营的事,更了解死士们的心思。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辛拾恨不能立刻抓住周彤,把所有他不明白的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不容许他想那么多了,浓烟之中,死士们步步紧逼。

    辛拾却蓦的想起一件事来。

    “沈姑娘,沈姑娘一定出事了!”

    是啊,浓烟起时,他就应该想到了。

    沈大小姐,才是周彤此行的最终目的。

    所以,周彤甚至没有和他动手,就是骂了他一通,放点浓烟就走了?

    不,她的目的是沈大小姐,一定是,不会有错!

    话音未落,一名死士便向通往地下的方向疾掠而去,与此同时,武馆的大门再一次被踹开。

    阳光猛的照进来,隔着重重浓烟,辛拾看清楚进来的是什么人。

    那是军队,大齐军队!

    从门口望去,看不到究竟来了多少人,只能看到黑鸦鸦一片。

    周彤竟然带来了军队!

    或者这是萧韧的军队。

    不,不可能,西秦军的服饰和大齐官兵是有区别的,再说,眼下西秦军刚刚打下顺德府,还没有打过来。

    如果是燕北军,那就更不可能了。燕北军已经退回燕北城,千里迢迢,若是有这么多军队进关,京城早就收到消息了。

    那么,只可能是驻军,驻扎在保定府的大齐卫军。

    “杀!”辛拾暴喝!

    军队里没有什么高手,靠的是人多势众。

    死士们步步杀招,但是毕竟双拳难适四手,何况,这里有这么多人,而他们的人,早就被周彤分批引开,此时,还留在辛拾身边的,只有五个人!

    五个人对付几百人的军队,能够逃出去,就已是幸运。

    身后传来一名死士冷冷的声音:“辛拾,拜你所赐,即使今日我们逃出去,也难逃一死了。”

    他们比谁都清楚,死士营一向不愿意与朝廷与官兵正面作战,即使是在洛阳,与官兵开战的,也是那些愚昧的教众,而所谓的祭酒,也就是死士们,则在炮声响起时,就逃之夭夭了。

    在燕北城和京城,亦是如此。

    可是今天,在小小的保定府,他们却要因为辛拾自己的恩怨情仇,与官兵硬碰了。

    按照死士营的规矩,即使他们逃出去,也不会留活口了。

第六九一章 伤亡

    辛拾何尝不知道这些,他原本就没有想留下这些死士。

    三年之前,他是因为偶然的一件事,杀了七条好汉的大当家温老虎。

    温老虎临死前对他说:“你今日杀我,我七条好汉诸兄弟定不会放过你,一定将你碎尸万断。”

    就是这咬牙切齿的临终遗言,却令辛拾心头一动。

    杀温老虎之前,他就打听过了,温老虎没有妻子,没有儿女,几个亲戚因为早年的恩怨怕了他,早就不相往来。

    辛拾索性摇身一变,成为温老虎的侄子温荣温十七,用二当家高斗银祭旗立威,一举坐上大当家的金交椅,将七条好汉纳为己有。

    大当家温荣温十七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并不是温大当家有多神秘,而是他还要去做辛拾,执行死士营布置的任务。

    他把十几名死士骗到保定府,那是因为屠卫让他将黄氏和沈欣妩安顿在保定府,保定府离京城很近,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辛拾安顿下沈欣妩时,一个不小心,“说出”柳河街的刘家武馆是真仙教的道场。

    其实刘家武馆还真的和真仙教没有关系,刘家武馆的少东家手风不顺,借了七条好汉一笔银子,利滚利,这笔银子滚来滚去,就变成了几万两。

    温十七告诉刘少馆主,这笔银子不用急着还,只需借用他们的地方就行。

    刘家武馆那个巨大的地下室,辛拾早就知道。

    果然,黄氏逃走以后,欣妩便来投奔了辛拾,可惜辛拾没有想到,欣妩居然是空着手来的,她没有拿到遗诏。

    屠卫一直留着黄氏,还不就是想从黄氏手里拿到东西吗?辛拾瞒过所有人,在保定守株待兔,也是想要抢在屠卫前面拿到东西,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辛拾却也猜到,或许凭着这件东西,他就能给家人报仇了。

    周铮在保定府的事,龙虎卫知道,他当然也知道,为此,他还叮嘱过裘胜和许大海,不要招惹到周铮,否则就是打草惊蛇,他不会笨到以为凭着七条好汉的那些乌合之众,就能对抗周铮手下的亲卫军。

    焦猛受伤,是辛拾派七条好汉的人干的,焦猛手无缚鸡之力,他无需亲自动手,何况,让七条好汉下手,更加不会引人怀疑。

    错就错在这一招上了,谁能想到七条好汉的那几个人,见到有骑马的武士过来,就吓得跑了,阴差阳错,焦猛竟被周铮的人救了,以至于,黄氏和沈欣妩也被周铮盯上。

    万不得已,辛拾只好假传屠卫的命令,将这些死士引过来。

    他把这些死士招过来,是防备周铮的。

    可是现在,这些死士已经猜到他是假传命令,要么辛拾能把他们全部杀光,不留活口,要么,就是他们杀了辛拾,提着辛拾的人头回去复命,弥补过失。

    但是此时此刻,好像这些全都来不及了。

    他们必须要合力对抗这些官兵,否则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是今日一战,也必会传扬出去。死士营耳目众多,纵使他们逃过今天,最终也难逃一死。

    他们暴露于人前,他们杀不完看到他们的人,他们就只能死。

    先前去地下的那个人飞快地跑了回来,嘶声说道:“死了!”

    死了。

    短短两个字,辛拾的心却已经沉了下去。

    他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早在那名死士去之前就猜到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在保定府所有的经营,全都化为乌有。

    “杀,杀!”

    辛拾再次大喝,他们只能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杀光眼前的所有人。

    六个人,六把刀,向着蜂拥而至的军士们冲去。

    萧韧和周彤在鞑子卫的护卫下,退上了柳河街。

    街上已经看不到行人,放眼望去,都是军队。

    萧韧看了看,道:“连同冲进去,应该来了四百来人,足够了。”

    “嗯”,周彤点点头,转身正要吩咐,却见江婆子和江二妹正在相互包扎伤口,她问道,“伤得如何?”

    江婆子笑道:“皮外伤,用上金创药就好了,好在那些人的兵器上没有喂毒。”

    周彤道:“今天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已,下次遇到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死士的兵器上偶尔是会喂毒的,但并不是上面规定,而是有的人喜欢这样做。

    辛拾好像没有这个习惯,周彤记得死士营里有几个人,是常年在刀上喂毒的,还曾经因为误伤致同伴中毒而死。

    因此,除非上面吩咐了,否则没有几个人会这样做。

    周彤对一名鞑子卫说道:“那边有医馆,也有药铺,你告诉他们,这是军队协助衙门平乱,这是大事,柳河街上的铺子都和七条好汉有关系,这官司是吃定了。他们若是不想惹官非,让他们准备伤药,见到有受伤的官兵过来,就把伤药送上去。”

    那名鞑子卫怔了怔,转身就走,却又停下,对周彤说道:“以前王爷也是让人去告诫那些药铺和医馆。”

    他口中的王爷,是燕王。

    周彤冲他笑了笑,挥挥手,让他快去。

    萧韧和周彤回到朝阳里的时候,周铮竟然搬了张椅子,坐在门洞里等着。

    “三公子从早上就坐在这里,你们可算回来了。”内侍用帕子抹抹眼角,也不知道是真哭了还是咋的。

    萧韧笑道:“我有那么让你不放心吗?”

    周铮没有理他,看向他身边的周彤,柔声问道:“彤彤,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周彤笑嘻嘻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快去,把李大夫叫来,没事也要看看,万一累着了,也伤身。”

    周铮吩咐着,推着周彤去看大夫,周彤则叫上江婆子和江二妹一起去,三个女人跟着周铮走了,只留下萧韧一个人站在那里凌乱。

    他只是订亲了而已,原本的兄弟变成了大舅哥,然后,就连兄弟也做不成了?

    这做得也太绝了吧。

    一个时辰后,柳河街上的消息陆续传来。

    官兵亡二十五人,伤四十余人,好在有药铺和医馆大力相助,受伤的官兵得到及时医治,在武馆内的六名死士,两名死于乱箭之下,三名拼到力竭身亡,一名自尽!

第六九二章 给你一抹微笑

    周彤还在等,她要的消息还没有到。

    大饼快步进来,说道:“许安叔和路友叔回来了!”

    周彤眼睛一亮,神情却更加郑重,问道:“人呢?”

    官兵那边的伤亡数量全都统计上来了,许安和路友却迟迟未归,虽然周彤做过严密安排,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担心。

    从她前世十八岁那一年,直到现在,辗转十年间,如同夜与昼的轮回之间,风雪雷电变幻无数。

    前世她不知道死亡是下一刻还是下一年,变故随时出现,就在眼前。而这一世,变数也时时刻刻跟随着她,甚至比前世更多更快更令人瞠目。

    就如今天,她没有亲眼看到辛拾的尸体,她就不能肯定死去的六名死士中有一个就是他。

    就如此时,许安和路友,以及他们带去的二十名鞑子军,他们一刻没有回来,周彤就不能确定他们平安完成任务。

    见周彤一脸冷肃,大饼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跟随周彤好四五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

    许安叔和路友叔去执行的任务,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吧。

    “他们在外面,骋少爷把木头咬伤了,两人打起来了,这会儿拽着许安叔和路友叔主持公道,我这就去把他们叫进来。”

    大饼说完就跑出去,周彤的神情终于恢复了轻松。

    还能让那两个熊孩子绊住,很好。

    许安和路友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只到门口,却没有进来。

    周彤站起身,向他们走去。

    从屋里到屋外,只有七八步的距离,几乎眨眼就到。可是周彤却走得很慢,她的双眸落在许安腰间的革囊上,她看着那革囊,脚抬起,又落下,然后再抬起,再落下。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起来,或许那些声音还在,只是周彤听不到了,她的眼里只有那个革囊,她的耳中听到的,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有多久呢,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如果没有这件事,周彤甚至无法相信,她会有这般的耐性。

    或许这不是她的耐性可嘉,而是她太好奇了,她太想知道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令那双手将她推进万劫不覆的地步。

    这一世,她早早地遇到了前世与她纠结一生的人,她强按着自己那双随时会挥刀的手,一点一滴,一年一年,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跨过门槛,站到了许安面前。

    “她死了?”周彤的眼睛依然直勾勾看着许安腰间的革囊,似乎透过革囊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许安郑重点头:“死了。”

    “打开,我要亲眼看看。”短短的八个字,周彤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那一天是八月初九,她心甘情愿却又万般不甘的纵身一跃,如同一只孤零零的风筝,扯断了绳子,任由自己那脆弱的身躯粉身碎骨。

    那一刻,她甚至有几分欢欣。

    她以为她死了,她的好姐妹就能置身事外,不会受她连累。

    那时她真的把那个人当成姐妹,不仅是姐妹,还是亲人。

    她忘记了过去,那个人是她清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在冷酷人生中,唯一一个给予过她温情的人。

    如果两个只能活一个,那么,就让她死吧。

    泪水模糊了周彤的双眼,许安打开了革囊。

    一点一点,革囊里的东西渐渐显现出来,那张曾经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终于再一次展露在周彤面前。

    一滴泪缓缓滑落,落到唇边,周彤溢出一抹纯真的笑容。

    若是那个人还活着,若是那个人也有前世的记忆,她一定能够认出这抹笑容。

    这是八岁的辛六在死士营里醒来,接过辛五递给她的那只果子时,脸上露出的笑容。

    这是丧失记忆、头脑混沌的辛六,面对这个陌生而新鲜的世界,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她把这个笑容给了辛五。

    她看着许安手里的人头,辛五的人头,一动不动。

    路友转身,走到小院门口,把嚷嚷着要让姑奶奶评评理的周骋拦在门外,路友铁塔似的块头,往门口一站,就像一尊门神。

    萧韧正在洗澡,他身上不但沾了土,而且还有血,他不想让彤彤嫌弃,所以刚一得空,就回屋洗澡了。这两年都在外面,他已经习惯一个人洗澡,不让人服侍。因此,小栗子只能隔着窗子告诉他,许安回来了。

    萧韧从浴桶里跳出来,用干巾子随便抹了几下,换上干净衣裳,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就往周彤住的跨院跑去。

    看到门神一样伫立在门口的路友,萧韧心头一松。

    既然不让人进去,那就是说里面有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

    萧韧没有进院,他在门口站下,路友看看他,没有让开,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小院内,许安低声问道:“这东西,我去埋了吧。”

    “先不急,让我再看看她。”

    周彤说完,就从许安手里,接过那颗人头。

    许安叹了口气,转身走向路友和萧韧站着的门口。

    辛五的眼睛大睁着,满是惊恐。

    这是她临死之前最后的神情。

    “上一次你是怎么死的呢?我不能知道了,可我也不想知道,反正这次,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你,可是你却是死在我的手里。”

    “蓝师傅是你的亲生父亲吧,我知道你不想认他,你觉得他太窝囊吧,或许你还怪他,为何没有将赤蛇之血遗传给你。其实你还真是怪不着他,这世上本来就是这样的,那些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即使拼了性命想要保留,最终还是会渐渐消失,就如后晋,就如赤蛇之血。”

    “蓝师傅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拥有赤蛇之血的后晋皇室,他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即使还能有人有赤蛇之血,他也不会是皇族,后晋早就完了,只是总有人想要利用最后的那点骨血去图谋原就不会再存在的东西而已。”

    “这件事上,蓝师傅比你要通透,其实你那么聪慧,早已想明白了吧,可是你却不甘心,不甘心那些算计付之东流。”

    “辛五,你不认蓝师傅这个父亲,可是他却一直都在维护你。他从来也没有出卖你,他没有,别人也没有。只是谁让我前世就认识你呢,所以这一世,你注定从一开始就败了。”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说了你也不会关心。蓝师傅收了芳菲做徒弟,芳菲虽然孩子气,可却知恩徒报,她会像对待父亲一样,孝敬蓝师傅的。你的死讯,我不会告诉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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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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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盛世大妆,非我莫属!大红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红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红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