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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零八章 他不是人

    “你说什么?”刘氏顾不上仪态,劈手去抢宜宁郡主手里的信,宜宁郡主还在怔愣中,手上的信被刘氏轻而易举抢过去,她的双手仍然悬在半空,保持着拿着信笺的姿势。

    刘氏一目十行,只看到一半便破口大骂:“好你个周铮,不想让我有亲生骨肉,还想着让我大归,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进门不到一个月,你就去了军营,你连我的模样都不记得,现在又让我大归,我不服,我不服,我要去保定府,你就是躺进棺材里也要给我说个清楚,备马,备马!”

    刘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她要去保定,她要把那个负心汉碎尸万断!

    他活着不记得她的样子,死了还不忘把她轰回娘家,他不是人,不是人!

    丁侧妃正在自己屋里挑花样子,一名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丁侧妃蹙眉,不悦地说道:“怎么这么没规矩?”

    那丫鬟跑得满头大汗,闻言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是太心急,一时忘了规矩。”

    丁侧妃问道:“怎么了?”

    “三夫人、三夫人她骑马出府了,说是要到保定府……”丫鬟迟疑着不敢说下去了。

    丁侧妃却已霍的站起身来:“你说什么,三夫人去保定府了,她去保定府做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丁侧妃的声音已经颤抖。

    她虽然只是妾室,可也是玉牒在册的亲王侧妃,秦王离开西安之前,特别叮嘱过她,让她协助刘氏管理后宅,如今刘氏离府去了保定,秦王会不会责罚儿媳尚不可知,但是却绝对会怪罪她的。

    “三夫人怎么忽然想起去保定府的?”丁侧妃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三夫人说……说要去保定府,把三公子……碎尸万断……”丫鬟的脑袋快要垂到地上了,她说的都是实话,三夫人千真万确是这样说的。

    “你说什么?”丁侧妃反而平静下来了,原来是小两口吵架了,“有人跟着吗?”

    “三夫人前脚出门,她身边的芸嬷嬷便带着十几个人也骑马追出去了。”丫鬟回道。

    丁侧妃彻底放松下来,刘氏嫁过来时,从甘州带来了两位掌事嬷嬷,十名丫鬟,十名护卫,据说,她的嬷嬷和丫鬟都是从小跟着她的,最是亲厚。既然芸嬷嬷跟着去了,想来很快就能把她劝回来了。从西安到保定,千里迢迢,她一个女子哪里受得了颠簸之苦,吵闹过了也就罢了。

    “让厨房煮上清热祛火的药膳,等到三夫人回来送过去。”丁侧妃柔声说道。

    她和刘氏相处融洽,刘氏出身高门,做事爽利,没有后宅女子的斤斤计较,她很喜欢。

    丁侧妃膝下无子,只有宜宁郡主一个亲生骨肉。宜宁郡主虽然是王爷现在唯一的女儿,可是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好在周铮很疼爱这个妹妹,王爷和她百年之后,宜宁还是要靠兄嫂护佑。所以,丁侧妃有心要和刘氏好好相处,加之刘氏爽朗大方,对她从无轻视之意,丁侧妃对刘氏便更多了几分真诚。

    “可是……可是……”丫鬟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还有何事?”丁侧妃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丫鬟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说道:“三夫人之所以要去保定,是因为三公子来了书信,书信是给郡主的,被三夫人看到,三公子在信上说要从燕北郡王膝下过继嗣子,还说要让三夫人大归。”

    啪的一声,茶盏落地,摔得粉碎。

    丁侧妃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身边的另一名丫鬟连忙扶住她,丁侧妃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急促得喘了几口气,接着便拔腿向宜宁郡主的院子而去。‘

    宜宁郡主怔怔站着,从看到那封信直到现在,她没有再说话。

    “宜宁,究竟是怎么回事?”丁侧妃没用通传就快步进来,连郡主也没叫,直呼其名。

    看到丁侧妃,宜宁郡主大张着嘴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三哥三哥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

    多日之后,又有一封信送进了秦王府,信是给刘氏的,可是刘氏不在,宜宁郡主看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看了许久,良好的教养让她最终没有拆开。

    刘氏走后,宜宁郡主缓过神来,便写了两封信送去保定,一封是给周铮的,一封是给萧韧的,无奈两封信如石沉大海,直到周铮给刘氏的这封信也送到了,宜宁郡主依然没有收到他们的回信。

    其实周铮的两封信是分开送出去的,给刘氏的这封是六百里加急,给宜宁郡主的那封是普通的信,估摸着要月余才到。

    秦王府虽然没有燕北郡王那样的信马驿,但是也有自己专门的一条信路。周铮的这两封信离开保定府时还是正常的,可是到了传信兵手里时,这两封信便被搞错了,给刘氏的那封变成了普通的,给宜宁郡主的变成了六百里加急。

    宜宁郡主虽然没有收到周铮和萧韧的回信,但是另一个消息却传回了西安。

    清晨,天还未亮,丫鬟便把她叫醒:“郡主,柴少爷来了,这会儿在后门。”

    宜宁郡主吃了一惊,小柴从来不会这么早来找她,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见到小柴,宜宁郡主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也难怪宜宁郡主会有此一问,小柴的模样实在是不好。

    他头发梳得还算齐整,但是眼下乌青,显然是没有睡好,尤其是脚上的鞋子,虽然款式一样,可是一只脚上是黑色,另一只脚上的却是棕色!

    “秦王,秦王出兵了!”小柴喘着粗气,这消息是昨天知道的,白老爷不许他过来,今早趁着白老爷还没起床,他跳墙头出来的。

    “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宜宁郡主松了口气,嗔怪地瞪他一眼,说道,“父王一年前就出兵了啊,天下人都知道,对了,你留下用早膳吧。”

    “不是,我是说秦王出兵不是平叛,而是报仇,皇帝杀了周铮,杀了你三哥!现在街上都传遍了。”

第七零九章 王府的女人们

    宜宁郡主转身就跑,小柴不明所以也在后面跟上,宜宁郡主直奔王府中路,中路是银安殿所在,也是王府官员办公的地方。

    侍卫不敢拦她,只是提醒道:“这个时辰,各位大人们还没来呢。”

    可惜,宜宁郡主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她一阵风似的跑进去,倒是小柴,转过身来冲着侍卫点点头。

    侍卫疑惑,这人是谁?怎么大清早就和郡主在一起,看这打扮不像是内侍,也不像是小厮啊。

    侍卫说得没有错,往常这个时辰,除去昨晚当值的,其余官员和小吏都不会过来。

    可是今天,不仅长史在,但凡是宜宁郡主能叫上名字来的,全都在。

    且,他们昨天就没有离开,全都被长史拘在王府里。

    王爷反了,这次不是平乱,这次是真的反了。

    当务之急,王府不能乱。

    看到忽然间闯进来的宜宁郡主,长史怔了怔,但是他对宜宁郡主的问话没有隐瞒。

    “王爷的确出兵了,剑指京城。”

    “三公子的死讯也传出来了,但是没有得到王爷的确认,就只是传言。”

    “之所以没有禀报郡主,是担心郡主受不了打击。”

    ……

    宜宁郡主缓缓摇头,坚定而绝决。

    “三哥不会死,他一定不会死。”

    长史默然,他看着周铮长大,周铮是秦王爷唯一的儿子,谁死他也不能死。

    “郡主,外面传来的消息不可轻信,三公子一定没有事,您不要太过担忧。”

    宜宁郡主身体僵硬,好一会儿,她终于再次开口:“父王既已出兵,那我们这些留在西安的人就要稳定大局。西安不能乱,西北不能乱,边关更不能乱。”

    她深吸一口气,对站在身后的小柴说道:“你替我去慈安庄,把宜宽和宜容接到王府,路上确保她们的安全。”

    小柴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去。

    宜宁郡主又对一旁的内侍说道:“取纸笔来。”

    片刻之后,宜宁郡主写完两封信,她对内侍道:“一封信送到榆林,交给樊姑姑;另一封信送去甘州。”

    驻守甘州的是刘家。刘家不但是周铮的岳家,更是与樊家一样,令鞑子闻风丧胆的虎将之家!

    做完这些事,她对长史说道:“烦请长史大人,派人把陕西使司衙门和西安府衙的大人们请过来……他们恐怕不想过来,那就先让府兵围了衙门和他们的家,再请他们过府一聚。”

    宜宁郡主每说一句,长史便点一下头,待到宜宁郡主交待完毕,长史立刻便去安排了。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被拘在小厅里转圈圈的王府官员和小吏们,便全都忙碌起来。

    宜宁郡主回到自己的院子,丁侧妃已经等在那里。

    宜宁郡主冲她笑了笑,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让小柴去接宜宽和宜容了,这个时候,我想不出比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夫人帮我安排一下,重阳节王府里的赏菊会还是要办的,不,还是提前吧,明天或者后天,就把西安城里数得上的夫人小姐们全都请过来,另外,前阵子黎家和吴家的太太往王府递过帖子,我不方便见她们,夫人替我约她们过来一见吧。”

    黎家和吴家,是最近两年崛起的大商贾。

    看着丁侧妃眼中的疼惜,宜宁郡主苦笑:“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是无论如何,把家守好是不会错的,还有就是不能短了银子,咱们没有银子不行,父王那里更要银子。如果彤彤在就好了,她一定比我做得更好。我现在只能仔细去想,想想彤彤遇到这种事会如何去做。”

    丁侧妃伸出手臂,把宜宁郡主拥进怀里。

    她们是秦王府的女眷,多年以来,她们在秦王的羽翼下,享尽荣华。而现在,到了她们要为秦王府出力的时候了,她们不能逃避,更不能怯懦。

    刘茜蕊一路狂奔,两天之后,芸嬷嬷带的人终于追上她。

    “你们来的正好,我身上没带银子,路边的小馆子不敢收头面首饰,我只好偷了点吃的。”刘茜蕊说道。

    芸嬷嬷道:“姑娘放心,奴婢把您间奴婢收着应急的三千两银票全都带出来了,足够用到保定。”

    刘茜蕊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回去。”

    芸嬷嬷道:“奴婢觉得姑娘应该去,无论如何,都要让姑爷当面说个清楚。”

    刘茜蕊眼中浮起郁色,涩声说道:“他可能真的出事了,说不定已经……”

    “姑娘,奴婢自幼就在刘家,刘家一门武将,爷们儿十四岁就上战场,哪一次家里的女眷不是提心吊胆的?这种事放在别人家里,那是真的是天塌下来了,可您是刘家姑娘,秦王爷之所以选了刘家姑娘做儿媳,不仅是因为刘家是他的爱将,更因为刘家姑娘遇到大事不会慌不会乱,刘家姑娘能撑起半边天。姑爷现在在保定,你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就全都是道听途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人没见到尸首也没见到,姑娘,你何苦自寻烦恼?”

    刘茜蕊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对,说不定那混蛋就是故意写信气我的,待我见到他,先抽他几鞭子再说!”

    说完,她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芸嬷嬷率领丫鬟和侍卫们紧跟其后。

    他们一行走到半路上,就听到了周铮已死,秦王出兵为儿子报仇的消息。

    客栈里的人在说,茶寮里的人在说,就连路边卖烧饼的也在说。

    周铮死了,被皇帝派去的娈宠杀死了。

    刚刚走进一家饭馆子,就听里面正说得热火朝天。

    “一剑穿胸啊,太惨了太惨了!”

    “可不是嘛,他身边的好几个有品级的内侍为了救他也死了,脑袋就砍下来,滚出去一里地呢。”

    “我听说那萧七少都要成亲了,正在准备婚事,听说以后,夜行八百里赶到保定府,可还是来晚了一步,周铮的尸体都凉了。”

    “胡说,萧七少要成亲了不假,准备婚事也不假,可他当时就在周铮身边,他被那刺客削去四肢,成了人彘。”

    “我的天呐,这么惨,这也太惨了吧。”

    “如果不惨,秦王爷会出兵吗?你别忘了,秦王爷离开西安,是来帮皇帝平叛的,谁能想到小皇帝忘恩负义至此呢,秦王爷只有周铮一个儿子,也只有萧七少一个干儿子,这下子,一个死一个废,换上你,你也得提着菜刀去找仇家拼命!”

第七一零章 京城地

    芸嬷嬷慌忙看向刘茜蕊,她不想让自家姑娘听到这些话。

    刘茜蕊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换一家吧。”

    心里终归还是排斥的。

    此时的京城,已经乱成一团。

    大户人家急匆匆地把家中妇孺送出城去,勋贵和官宦们是偷偷摸摸出城,商贾就不管那么多了,几十驾大车出城的比比皆是。

    要说这个时候行事最稳的反而是宗室。

    宗室营里暗潮涌动,却没有一家跑路的。

    周大太太从外面回来,一边抿着鬓角,一边问贴身丫鬟:“老爷子回来了吗?”

    丫鬟摇头:“这阵子衙门里忙不过来,老爷子让人送信回来,让送几件换洗衣裳过去,他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周大太太松了口气,对丫鬟道:“你去把街角配钥匙开锁的老乔头叫过来,对了,悄悄地去,别让人看见。”

    丫鬟答应着,转身向外走,周大太太又把她叫住:“算了算了,别去叫老乔头,你从宗室营出去,去找你哥,让你哥多走几条街,找个生面孔的过来。”

    老乔头那个开锁的摊子摆了三十多年,宗室营的人家,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丫鬟的家就在宗室营后面的那条街上,那街上住的都是宗室营的下人们,她找到她哥,她哥立刻便跑着出去,足足一个时辰,带回一个生脸的开锁匠。

    周大太太一边等着丫鬟,一边还要防备着妯娌们的眼珠子,终于丫鬟带回了开锁匠,周大太太便叫了自己的几个心腹,想方设法避开所有人,捣弄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把老爷子周子龙的小库房打开了。

    周大太太在里面一阵翻腾,终于让她找出来了一件东西。

    周大太太没有耽搁,抱着那东西就回了自己院子。

    见妯娌们盯梢的人没有动静,周大太太终于松了口气,她把那样物件拿出来,仔细端看。

    这还是她当年刚嫁过来时见过的。那时老太太还活着,有一回她跟着老太太去小库房,老太太亲自拿给她看的。

    “当年我生了你大姐和二姐,肚子就没了动静。有一回进宫,容妃娘娘问起来,我随口说想生个儿子,那时容妃娘娘刚出月子,她便赏了这物件给我,我把这个放在床头,没过多久就怀上了大哥儿,接着一年一个,连生了三个儿子。”

    当时,周大太太还以为老太太说这番话是要把这物件赏给她,没想到老太太也只是说说,说完就把那物件重又塞进匣子里放了起来。

    老太太死后,老爷子就把老太太留下的东西全都收起来了,包括老太太的嫁妆,没办法,儿女们全都盯着,一碗水端不平索性不端了,谁也不给,等到自己死了,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反正自己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着面前这物件,周大太太扬眉吐气。

    没有这个,她一样生了儿子,虽说周骋那混蛋不是东西,可也是带把的,只要是带把的,那就是宗室子弟,他和他的儿孙,都有皇帝养着。

    唉,前阵子杨锦程和韩广造反时,周大太太还真担心这朝廷会改朝换姓,可现在听说秦王反了,周大太太反而不担心了。

    有这物件在手,她们这一房还有啥可担惊受怕的。

    这是秦王的襁褓,是容妃娘娘亲手所绣,要知道当年容妃娘娘死后,她住的容华宫便走水了,说是走水,其实大家私底下都说那是太皇太后给一把火烧了,彻底断了太祖皇帝的念想。寝宫烧了,容妃娘娘的东西自是一件没留,也全都烧了。

    周大太太越看这襁褓越高兴,她手里的这件宝贝,兴许就是这世上唯一幸存的容妃遗物了。

    她要藏好,一定要藏好。

    这几天她出去打牌,眼睛耳朵可没有闲着,宗室营里的这些人家,各有各的主意。

    周衡家里那个惹事生非的老五,去了军营十几年,他爹和他的兄弟们都没有想过把他调回来,可是这几天,一家子的爷们儿排着队往五军都督府跑,恨不能立刻就把周老五弄回京城。

    没办法啊,谁让周老五年轻时给秦王当过跟班呢。

    想到周家老五,周大太太的心理又不平衡了。

    周老五小时候就是宗室营里的二混子,后来惹了麻烦送到军营里,十几年了也没有混出名堂,谁能想到现在三四十岁的人了,好事就落到他头上了呢。

    唉,周骋那个小王八旦,也是京城里出名的小混子,这会子也不知道死去哪里了,前阵子听老爷子说,那小子和保定府的一群泼皮混在一起,后来那群泼皮被官兵灭了,那小子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如果他这会儿还在保定,说不定会和周铮一样。

    想到周铮,周大太太拍拍胸口,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周铮死了啊,天呐,秦王没有儿子了!

    周大太太把那襁褓紧紧抱在怀里,天塌下来还有这宝贝呢。

    与宗室营隔着几条街的定国公府里,老夫人问大儿媳:“世子怎么说的?”

    世子夫人忙道:“世子说陛下让毛首辅亲笔拟了诏书给秦王定了四条罪状,说秦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国公爷为此发了一通脾气,可是陛下不听,还是让人把那道诏书发下去,让各地衙门张帖出来。颁旨的太监刚刚出宫,就被国公爷派人拦下了,陛下龙颜大怒,可也只是砸了砚台而已,却连一句重话也没对国公爷说。”

    老夫人冷笑:“他又不是傻子,他若是斥责了国公爷,难道让毛元玖调动兵力给他去打仗吗?”

    世子夫人抿嘴一笑,接着说道:“世子说,国公爷的身子骨禁不住这样的折腾,让咱们府里早做准备。”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可真是当爹的好儿子,也罢,你让人把尹医正请过来吧,我家把老骨头啊,唉,都是当年生小六落下的病根儿。”

    世子夫人应声出去,到廊下吩咐心腹嬷嬷,片刻之后,国公府的人便去了太医院,一个时辰后,太医院尹医正亲自过来了。

    这些年,无论是国公爷还是老夫人,都是由尹医正亲自看诊的。

第七一一章 风疾

    尹医正从国公府出来,回到太医院后,毛元玖放在太医院里的人便悄悄递出话来。

    尹医生从回来就深锁眉头,和几位太医关在屋里,一直没有出来。

    毛元玖道:“让人守在太医院外面,一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当天夜里,尹医正和那几位太医终于出来,但是他们却没有回府,而是留在太医院里,连夜配药,之后尹医正带着配好的药,连夜去了国公府。

    既然是在太医院配药,那就会有医案,当夜,这份医案便被抄送到毛元玖面前。

    “风疾!”

    毛元玖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患风疾的是国公府老夫人!

    毛元玖把那份医案给几个幕僚传看,众人几乎都有同一个疑问。

    国公府老夫人虽然是大齐朝屈指可数的超一品诰命,可是她生病也用不着让太医院藏着掖着吧。

    “学生还记得,去年国公府老夫人也生过一场病,大半个京城的女眷们都去看望了,虽然能进门能送进东西的寥寥无几,可是国公府门前的车子却也排得水泄不通。当时可没有瞒着,连陛下也派了内监过去看望了。”

    “的确如此,这些年来,尹医正每隔十天就会去国公府给老夫人诊脉,据说老夫人当年在战场上受过伤,后来生六少爷时上了年纪,便此落下病根,每年都会犯上几次,这在太医院不是秘密。”

    “莫非这次生病的人,不是老夫人?”

    幕僚们七嘴八舌,毛元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幕僚说的没错,他也有此怀疑。

    莫非那个患了风疾的人,不是老夫人,而是定国公萧长敦?

    如果是萧长敦,那么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

    “白天时在御书房里见到定国公时,他还龙精虎猛,不像是患了风疾的人啊。”

    毛元玖捋着胡子,仔细回想昨日见到萧长敦时的情景。

    难道白天从宫里出来,萧长敦就病倒了?

    “大人,不如就等到早朝的时候吧,若是定国公如往常一样来上早朝,那定是没事,可若是他不来……”一名幕僚说道。

    “嗯,言之有理。”毛元玖说道。

    现在离早朝只有几个时辰了,几个时辰之后,患风疾的那个人,是老夫人还是定国公,也就有了定论。

    定国公萧长敦如往常一样出现在朝堂上,只是比平时晚了一点点。

    毛元玖看到他时,心里不免有几分遗憾,看来是他多想了,患了风疾的是国公府老夫人,而不是定国公。

    这老头子,前些年一直病着,自从崇文帝回来,他的病就奇迹般好了,这三年里,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

    毛元玖有种想要把萧长敦打残的冲动。

    可惜他的冲动并没有持续多久,萧长敦在早朝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当着龙椅上的皇帝,晕厥了!

    如往常一样,崇文帝给萧长敦赐座,萧长敦上了年纪,又有旧疾,加之劳苦功高,因此,自从崇文帝归朝之后,萧长敦上朝时便是坐着的。

    今天,崇文帝问起五军都督府调兵的事,却没听到萧长敦开口,内侍上前提醒国公爷,却发现萧长敦虽然坐得笔直,可是双眼半睁半闭,内侍和他说话,他没有半点反应。

    内侍不敢高声,脸现惊异之色。

    站在对面的毛元玖见了,大步走过来,笑着说道:“国公爷莫非是睡着了?”

    崇文帝皱起眉头,嫌弃地看着二人。

    一个在朝堂上随意走动,另一个居然在睡觉,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一看萧长敦的样子,毛元玖心中一惊,这不是睡着了,这分明晕厥。

    他伸手去推,萧长敦的身子便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内侍连忙扶住,萧长敦的脖子一歪,脸垂向一边,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毛元玖一个不小心,手上便沾了萧长敦的口水,他恶心极了,他手下的一名官员连忙递上帕子,毛元玖一边擦手,一边对崇文帝道:“陛下,定国公怕是病了,还是请太医来给看看吧。”

    崇文帝满脸的关心之色,道:“传太医。”

    身边的太监心领神会,高声喊道:“退朝!”

    毛元玖的人早有准备,过不多时,太医来了,来的不是尹医正,而是另外两名太医,这两位,都是毛元玖的人。

    毛元玖见的是他们,便松了口气。

    他对崇文帝道:“陛下,老臣在这里陪着定国公,陛下回去吧。”

    崇文帝的眼圈儿红了,他道:“定国公忧国忧民,积劳成疾,他病倒是为了朕啊,朕又怎能忍心离开?”

    他当然不会走,他倒要看看,萧长敦这老不死的使什么花招。

    装病谁不会,他也会,他从小就会。还是后来长大一点,萧长敦派人告诉他,让他不可再装病,否则太皇太后会以他有病为由,一直不让他亲政。

    从那时开始,即使他真的病了,他也不敢传太医。

    想到这些往事,崇文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太皇太后终于死了,现在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怕了。

    当然,他巴不得萧长敦就此一病不起,与世长辞才好,可是他更知道,萧长敦还不能死,至少在秦王没死之前,萧长敦不能死。

    崇文帝脸上的神情越发悲戚,望着一动不动的萧长敦,他的眼睛都要落下来了。

    毛元玖更是心急,他沉声问道:“两位,国公爷这是何症,是否太过劳累?”

    两名太医迅速交换了目光,其中一名说道:“国公爷确实是劳累所致,这病……”

    他迟疑着,看看毛元玖,又看看高坐在龙椅上,正拔着脖子看过来的崇文帝,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这病如何?”毛元玖追问。

    “这病……这病下官们还未有定论,请首辅大人稍等片刻。”太医说道。

    毛元玖颔首,示意太医们继续诊治。

    两名太医施礼,便又继续查看萧长敦的脉象,两个人时不时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是在讨论萧长敦的病情。

    片刻之中,年纪稍长的那名太医走过来,压低声音对毛元玖说道:“国公爷的情况不太好……”

第七一二章 信鸽

    毛元玖面现不悦,提高声音说道:“在陛下面前,你们有何不能言明的?”

    这两名太医唯毛元玖马首是瞻,现在听毛元玖这样说了,他们心里便明镜一般,毛首辅这是存心要让所有人全都知道定国公的病情啊。

    年长的太医上次一步,恭身施礼:“陛下,经臣等看诊,国公爷患的应是风疾。”

    “风疾?”崇文帝的声音里透着惊喜,然,他马上发现不妥,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不可能,不可能,传尹医正过来,让尹医正再诊。”

    说完,他万分痛心地对毛元玖道:“定国公乃国之栋梁,朕恨不能替他受苦。”

    “陛下,万万不可啊,您……”毛元玖声音哽咽,也说不定去了。

    是啊,他与定国公同朝为官多年,如今秦王起兵,正是需要定国公出力的时候,他若是死了,这兵权……

    毛元玖是文官,他是不会肖想兵权的,但是五军都督府的副都督和他是表亲,兵部徐阁老是他一手提拔的,这两个人被定国公压得死死的,现在定国公病倒,定国公世子萧祎虽然做事沉稳,但却霸气不足,这两个人是能和他一争高低的。

    思及此处,毛元玖悲从中来,用衣袖轻拭眼角,很痛心,太痛心了,如果萧长敦的儿子们个个都萧小六一样就好了,怎么前面还有个萧祎呢。

    既然皇帝让去请尹医正过来,早有内侍飞奔而出。

    内侍出了大殿,立刻有人迎上来,他就知道,定国公在朝上晕倒,满朝文武这会子怕是没有一个离开的,即使没在宫内,也是在宫门外面。

    迎上来的是文华殿的内侍,显然是留在这里等待毛元玖差遣的。

    两名内侍交换了目光,一个低声说道:“风疾。”

    另一个微微一笑,伸手去拉那名内侍的手,一锭银子顺势落入对方的衣袖。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文华殿和宫门外的人便全都得了消息。

    定国公患了风疾!

    待到尹医正确诊之后,定国公府的两位公子护送着父亲出了皇宫,定国公患风疾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只是这消息已经从定国公患了风疾,传成了定国公患了风疾,口歪眼斜,全身瘫痪,口不能言,手不能抬,顶多还有几天的寿命。

    还有人活灵活现的说,定国公府从柳州棺材铺订了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大棺材!

    更有人说,定国公府的采办带着两名管事婆子,买了整整五车白孝布。

    很快,这两个消息便全都得到了证实。

    定国公府的确订了一口金丝楠木大棺材,定国公府也的确买了五车白孝布。

    傍晚时分,一只鸽子落在保定府朝阳里的院子里,芳菲眼尖,大声喊了起来:“大饼,大饼,有鸽子,快去抓住它!”

    小时候,芳菲见过莫敢和岳阳偷偷摸摸放鸽子,从那以后,但凡是看到有鸽子,芳菲便会警觉起来,想方设法也要把鸽子抓住。

    大饼正在灶上给参汤看火,听到之后,连忙出来,那只鸽子稳稳地落到大饼手上。

    这时,芳菲小跑着过来,兴奋地说道:“让我来让我来!”

    大饼笑着摇摇头,却也任由芳菲小心翼翼地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

    “你先替我看着火,我把这个交给七少。”大饼说道。

    “好啊好啊”,芳菲把小竹筒递给大饼,却趁机抢过鸽子,她把鸽子抱在怀里,摸摸鸽子的脑袋,“呀,你就是信鸽啊,我终于摸到你了,你的翅膀看上去好好吃啊。”

    大饼刚刚跑出去几步,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还要让这鸽子送信回去呢,你千万别把它烤了。”

    芳菲瞪他一眼,道:“你当我是傻子啊,唠叨。”

    大饼缩缩脖子,转身溜了。

    萧韧病殃殃地躺在罗汉床上,周彤正把切成小块的秋梨喂给他吃。

    “七少,京城有消息过来。”

    大饼把竹筒递过去,萧韧坐起身来,从竹筒里取了一个纸卷儿。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周彤问道:“怎么了?”

    萧韧一副活见鬼的神情,对周彤道:“国公爷,他,他患了风疾,快死了?”

    他说的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挑,显然,他是不相信的。

    周彤接过展开的纸卷儿,也看了一遍,定国公真的快要死了,这消息是虾头送来的,以他飞鱼卫的身份,不会出错。

    定国公是真的病了,至于是不是风疾,是不是快死了,那就另说了。

    “或许是装的。”周彤说道。

    萧韧摇摇头:“他那人你也见过,你觉得他是会这样做的人吗?”

    “怎么不会?前面那十来年,他不是一直在称病不上朝吗?”周彤说道。

    “你也说了,他是称病不上朝,可是却也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人事不知吧,更没有置办棺材吧,而且皇帝虽然愚不可及,可还有一个毛元玖,更有太医院的人,他想装也装不像吧。”

    萧韧说道。

    周彤冷哼一声,道:“是啊,这会子恐怕天下人全都知道,你萧七少重伤快死了,可是你明明是装的,你那点儿伤……”

    周彤说着,伸出手指向萧韧的伤处捅去,萧韧大惊,可是他坐在局促的罗汉床上,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只好抓住周彤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周彤瞪他一眼,自从他受了伤,就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初时真的把她吓坏了,后来虽然知道他是夸大了,可是他也真的受伤了,且伤得不轻,她便懒得和他计较,每天陪在他身边,只好叫了周骋去给周铮侍疾,周骋是个直性子,这些日子,衣不解带地侍候周铮。

    “那这消息还禀给王爷吗?”言归正传,周彤迟疑地问道。

    萧韧道:“当然要禀给王爷,眼下京城里最大的事儿,恐怕就是这一件了。”

    萧韧立刻叫了小栗子进来,让他把这消息火速送交秦王。

    把这些事安排妥当,萧韧捂着受伤的肩膀,抽着凉气:“彤彤,我的伤口好痛啊。”

    周彤连忙凑过去:“你小心一点,让我看看是不是扯开了。”

    她的话音未落,便已被萧韧揽进怀里……

第七一三章 国公府

    定国公府里,二太太和三太太正坐在世子夫人的屋里,两个人四双眼睛齐齐望着世子夫人。

    “大嫂,这么多孝布,要裁吗?”二太太没敢提缝制孝服,只问要不要裁。

    世子夫人拿起茶盏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夫人都没急,咱们急什么?唉,二弟妹,你娘家那几个侄子侄女送出城了吗?”

    二太太略微松了口气,可是听到世子夫人问起自己的娘家,二太太就蹙了眉头,道:“我家老太爷是个偏心的,不肯把女眷送走,倒是把他那几个孙子全都送到太原了,我如今都不敢回娘家,回去就是陪着她们一起哭。”

    世子夫人道:“他不想送就不送吧,世子说过,秦王爷年轻时就是个宽厚的人,又岂会为难妇孺呢,别的不说,就说彤姑娘吧,秦王爷之前可并不知道那是自己个的侄女,可还是对她照顾有加,所以你也不要不回娘家,回去和你娘家的人多说说,若是他们还是不放心,你就把你那几个小侄女接到咱们府里。”

    二太太还没有说话,三太太捂着嘴先笑了:“大嫂,你让二嫂回娘家这么一说,她家老太太就更害怕了。”

    二太太也是噗哧笑了出来,他们府上?整个京城,不,是整个大齐,谁不知道,真若是变天了,他们萧家就是首当其冲。来他们府里避难,那和到法场上等死有区别吗?

    世子夫人冷哼一声,道:“也是,国公爷这不是也病倒了?”

    三太太眨巴着眼睛,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世子夫人假装没看到,对她们说道:“几位爷们都回来侍疾了,接下来的几天,来探病探风声的会越来越多,老夫人和我全都不方便露面,你们两个和四弟妹五弟妹多辛苦一些吧。”

    这会儿来国公府探病的,十个里面有九个是探风声的,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最好是谁也不见。

    三太太答应着,强忍着才把心里的疑问压下去。

    从世子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三太太再也忍不住了,扯着二太太的衣袖问道:“二嫂,你说国公爷怎么说病就病了?这里面……”

    二太太道:“国公爷被抬回来,可是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神志清楚的,你我都是亲眼看到的,这哪里像装的?有装得这么像的吗?”

    三太太继续眨巴眼睛;“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我听说啊,那天早上国公爷上朝之前,看到五少举石锁,他一时技痒,走过去举了个六十斤的石锁呢。”

    二太太哼道:“兴许就是举石锁给累着了,对了,你忘了吗?国公爷给送回来时,那嘴巴是歪着的,还流口水呢,你试试把嘴巴从宫里一直歪到家里,你受得了?”

    三太太又眨巴了几下眼睛,想想也是,不仅是歪着嘴巴,而且还一直在流口水,若是没有病的人,即使是装的,也没有这么多口水往外流啊。

    三太太心中戚然,国公爷的病难道是真的?

    “唉,其实现在想一想,国公爷对老夫人,对几位爷,对咱们这些媳妇,全都挺好的,就是咱们的娘家,国公爷也没少提携。”

    二太太也红了眼睛,因为二叔父萧长厚的事,他们夫妻背后没少埋怨过国公爷,现在想想,何必呢,国公爷那样做,也是为了他们这个家。

    ……

    世子夫人送走了二太太和三太太,转身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坐在临窗大炕上,正听丫鬟读词话本子。

    见到世子夫人来了,老夫人挥挥手,让服侍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世子夫人把和二太太三太太的对话禀给老夫人,老夫人道:“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年纪大了几岁,终归是懂事的,这事儿就这么对她们说,她们心里自有判断。老四媳妇和老五媳妇毕竟年轻,心里藏不住事儿,若是她们去见你,你什么也不用和她们说,让她们去找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去。“

    世子夫人点头应允,问道:“国公爷的身子……”

    “药劲儿早就过去了,这会子人还躺着,那不是因为下了药,而是他不高兴,嫌我扫了他的面子,他不想起来,不想见人,更不想见我,除了世子,他连他那几个儿子也不想见。”

    老夫人越说越气,她做什么了?她什么也没做,不就是给那老东西用了一点药吗?这叫事儿吗?这老东西的心眼儿越来越小了,芝麻粒大的事,他也斤斤计较。

    明明知道五个儿子全都回来侍疾了,他还要摆谱。

    世子夫人忙道:“国公爷也就是这会儿想不开而已,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老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呀,算了,咱们不说他了,说了就让我生气。小七那边,世子有消息了吗?究竟是不是真的?我派出去的人回来说,街上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他们说,小七不是受伤那么简单,是给做成了人彘。”

    “您也知道那是传言呢,世子说了,受伤肯定是受伤了,人彘是一点儿可能也没有。那叶青莲又不是傻子,千钧一发的关头,他哪有那闲功夫把人剁成人彘啊,这都是外头的闲人给瞎传的,国公爷没病之前,不是也安慰过您吗?您那时不相信,这会子倒是信了。”世子夫人柔声埋怨。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的确不相信,可是听得多了,想不信也不行了。唉,也不知道小六如何了,他可千万别往京城来,留在西安终归是安全的,如今我也不怪国公爷了,还是他有远见,整个大齐朝,就属西安和燕北最安全了。”

    世子夫人心道,这会儿您老人家倒是不埋怨了,想当初得知六少爷给轰出京城,您老人家差点儿和国公爷动了刀子。

    “世子告诉我一件事,我还没有顾上和您说,国公爷就病倒了,我倒是给忘了,您提到六叔,我这才想起来。”世子夫人说道。

    “小六的事?”老夫人坐直了身子。

    “嗯,是六少的事,世子说这是七少写信说的,应该可信。”世子夫人说道。

第七一四章 亲事

    “你说什么?”老夫人的声音提高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的高度,她连忙缓和下来,恢复了平素里不紧不慢的腔调,“小七还是个孩子,他自己还没有成亲,能懂多少?一准儿是瞎说。”

    世子夫人抿嘴笑了,道:“瞧您说的,在您眼里,我们就是长到五十岁也还是个孩子。七少年轻是不假,可他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也不假,他这样的人,岂会是听风就是雨的?就像咱家国公爷和世子一样,要么不开口,要么就是言之有物,一诺千金。世子看过那封信后就在犹豫,要不要呈给国公爷看,所以啊就和我说了,想来是要借我的口,先说给您听。”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这萧家的男人,老的少的都是这个毛病,小六怎么了?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吗?再说了,他们爷俩儿早就把小六轰出去了,连姓都给改了,小六心悦哪家的姑娘,他们管得着吗?”

    世子夫人这个后悔啊,听听,这是连带着自家世子也给骂上了。世子说得对,七少把这事儿告诉他,就像是把个烫手山芋扔过来,国公爷一准儿地不答应,可是千里迢迢,又是现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总不能写信过去,让白老爷和文老爷把小六绑回京城看管起来吧。世子担心国公爷着急上火,这才决定绕过国公爷,让她先说给老夫人知道,听老夫人的吩咐。

    “世子说这是好事,世子还说那位宜宁郡主贤名远播,是个活菩萨似的人儿,六少虽然淘气,可却不是一个好女色的,他能相中宜宁郡主,这眼光这胆色全都不一般,世子说就凭六少这挑媳妇的眼光,就是个通透的明白人。”

    世子夫人的这番话说得中听,老夫人最喜欢听人家夸他家小六了,只是这二十来年了,她老人家也没有听到过几回。

    世子夫人是说到老夫人心槛上了,她看着世子夫人,越来越满意。

    谁说小六不像萧家的人,就看这挑媳妇的眼光,就是随了她,她挑的这几个儿媳妇,全都不错。

    这样一来,老夫人就觉得这门亲事也没啥不好的,就是啊,小六自己选的,多好啊,唯一不好的地方,也就是又和皇室联姻了,不过也无所谓了,有了一次就有了第二次,老东西口口声声不和皇室联姻,可是得知彤彤是皇室血脉时,他不也认了?难道他还有本事让小七换个媳妇?他敢吗?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小七都娶了,小六再娶一位,又有何不可?总不能容得下侄媳妇就容不下儿媳妇了?那他还是人吗?

    至于两家政见不合这事儿,老夫人压根没去想,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事儿,小六都被老东西逐出家门了,早就不姓萧了,就是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丢的也不是萧家的脸,关老萧家什么事?就是抄家灭门,也没有他的份儿。

    老夫人畅想了一番六儿子带着六儿媳偷偷摸摸来看她的感人画面,眼眶就酸了。

    “那位宜宁郡主的确是贤名远播,不过名声归名声,人品归人品,这名声和人品是两码事,唉,可惜离得太远,又是兵荒马乱的,一时半刻也不知道人品如何。”老夫人转动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很是遗憾。

    “老夫人,您兴许是高兴得忘了吧,彤姑娘和宜宁郡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芳菲在府里的时候,可没少提到宜宁郡主,还说她家小姐的两个妹妹,多亏了宜宁郡主的照顾。彤姑娘不是一般的人,宜宁郡主能和她做朋友,别的不说,就是这性情上,就一定不会是个矫情的。秦王妃的人品,当年在京城时您也打过交道,宜宁郡主是她教养出来的,又能差到哪儿去?依我看,只要家教好,人也不矫情,这就是难得的人儿,您说是不是?”

    世子夫人想过很多回了,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好,真是太好了,怎么就这么好呢,只要这门亲事成了,萧家就不会满门抄斩了……要斩也只斩国公爷一个。

    老夫人可没想这些,她想的都是她那个老来子。

    自家老东西看那样子,一准儿要和秦王掐下去了,那可不行,小六夹在中间多可怜啊,还有小七。

    老夫人抿抿鬓角,对世子夫人说道:“你出去,把人叫进来,我要去看看国公爷。”

    ……

    秦王很快就收到了萧韧的飞鸽传书,几名幕僚争论不休,秦王坐得稳如泰山,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幕僚们的争论。

    尽管他心中已有定数,可还是喜欢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定国公,萧长敦,萧长厚的兄长,萧韧的伯父,柴韫的父亲。

    想到柴韫,秦王不由失笑。柴韫刚到西安没多久,他就知道了。

    但是他却没有见过柴韫,一次都没有。

    早知道宜宁会看上那小子,离开西安时,他说什么也要把那小子叫过来看一看。

    萧家的男人长得全都不丑,这个柴韫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应该会多了几分矜贵之气吧。

    再说,若是长得不好看,宜宁也看不上。

    他对这门亲事并不反对,只要宜宁喜欢就行,有他和周铮看着,他的女婿还敢对宜宁不好吗?

    他又不指望着女婿飞黄腾达,鹏程万里,他的女婿只要别给他添乱,对他的女儿一心一意,那就足够了。

    至于别的,那是普通人家纠结的事,不适用于他家。

    很快,幕僚们终于有了结论,有人执笔,洋洋洒洒一大篇呈给秦王。

    秦王看了看,和他想得差不多,但是多了一点别的。

    他点点头,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李思南。

    秦王看向李思南:“李先生,你代本王到京城走一趟吧。”

    李思南上前一步,恭声道:“学生听命。”

    秦王略一沉吟,又道:“路过保定府,你去看看他们几个。”

    李思南神色黯然,三公子没有死,但是伤势严重,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王爷把他单独留下来,主要还是为了让他去保定府看看三公子吧。

第七一五章 谋杀亲夫

    刘茜蕊一路向东,风餐露宿。她虽然出身将门,与家中子弟们一起学习骑射,可是她毕竟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在闺阁中长大,长到十九岁,她从未受过苦,这次出来,虽然有芸嬷嬷照顾她,可她还是感觉身心俱疲。

    一次次,刘茜蕊在寒风凛冽的原野上野营时,她都会骂上一通周铮。

    宗室子弟,是不会随随便便埋了的,秦王会派人看守周铮的棺木,之后再运回西安下葬,那她就还有机会把周铮鞭尸。

    每次想到把周铮鞭尸,刘茜蕊都会流着眼泪热血沸腾,到了后来,她甚至怀疑自己之所以能够一路撑下来,就是因为心里还存着把周铮鞭尸这个念想。

    离保定府越来越近,刘茜蕊的这个念想反而淡了,她开始惶恐,周铮是死了吧,周铮是真的死了吧。

    她不敢把自己的惶恐说出来,芸嬷嬷和她带来的十几个人全都知道她要鞭尸的,若是让他们知道,她开始担心周铮是否真的死了,那也太没有面子了。

    她是真的没出息,周铮那种混蛋,死了更好,她担心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茜蕊在一次又一次的批评和自我批评中,终于到达了保定。

    保定府里车水马龙,依然一片歌舞升平,和她一路而来看到的兵荒马乱完全不同。

    芸嬷嬷找了个路边的小贩,问道:“你知道朝阳里怎么走吗?”

    小贩像是没有听清,问道:“你问哪儿?”

    芸嬷嬷还以为自己的官话讲得不好,重又说了一遍:“朝阳里。”

    小贩脸色大变,一副活见鬼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她,又看看不远处站着的十几个人,压低声音问道:“西北来的?”

    这也没啥可瞒的,自家的官话虽然讲得也算清楚,可是那一口的西北味儿却还是改不了的。芸嬷嬷点点头:“嗯。”

    小贩了然,又问:“来收尸的?”

    芸嬷嬷的心猛的一颤,已经到了随便一个人就知道她们是来收尸的吗?

    “不是,西边闹鞑子,房子都给烧了,我们来保定府投奔亲戚。”

    小贩撇嘴:“大婶,你编瞎话也编点靠谱的,哪有到朝阳里投奔亲戚的,莫非你那亲戚是鬼,朝阳里除了鬼,就是死人,你不是保定人,不知道朝阳里死了多少人。”

    “死了多少?”芸嬷嬷强压怒气,耐着性子问道。

    小贩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小声说道:“死了一千九百九十九人,这还只是数人头的,没有人头只有身子的不算数,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秦王的儿子也在里面,死得可惨了,身子被削成了三千多片,每一片都是薄如蝉翼,我听人说啊,小皇帝的那位男宠,以前就是京城状元楼的大厨子。”

    芸嬷嬷转身就走,小贩在她身后问道:“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其实……”

    芸嬷嬷懒得去听,更没听到小贩最后嘟哝的那一句“其实这都是胡说八道傻子才信”。

    半个时辰后,刘茜蕊一行人终于找到了朝阳里。

    萧韧伤在肩膀,伤得不轻,但却没有生命之忧,加上他年轻力壮,恢复得很好,大多时间他都在夸大自己的伤势,他觉得活了二十来年,最幸福就是现在了。彤彤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对他温柔体贴,他睁开眼就能看到她,伸出手就能触到她,就连鼻子里闻到的也都是她的芬芳。

    岳阳伤得也重,好在那晚周彤把药娘子也留在朝阳里,岳阳得到了及时医治,次日便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这伤还需要静养,否则会落下病根,药娘子让他至少卧床三个月,半年之内都不能动武。

    岳阳躺在床上,只觉孤苦伶仃。

    萧韧有老婆陪着,周铮有孙子侍疾,只有他是孤家寡人,伤成这样也没有亲情关怀,他自艾自怜,更觉不能苦着自己,所以他竭尽所能要吃要喝,有周铮在此还担心没有山珍海味名贵补品吗?问过药娘子之后,岳阳便吃得更加开心,补得更加幸福,不到半个月,他便红光满目,珠圆玉润起来。

    只有周铮,三人之中以他的伤势最重,他的伤口距离心脏只差半指距离,若是叶青莲没有稍有偏差,他的这条性命也就没了,药娘子即使是华陀在世,也是无能为力了。

    他昏迷了几天,直到现在,依然无法起身。

    早膳周骋给他喂了小半碗粥,他便吃不下了。内侍给他揉腿活动四肢,周骋就给他讲以前在京城时打架的趣事,说道萧小六从狗洞里爬出去时,周铮给逗乐了,忽又想起萧小六在肖想他妹子,立时又没了精神,没过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他是被疼醒的,虽然他的伤口一直都在疼,而且还痒,可是这次却是更疼了。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前的那张脸。

    一张艳若桃李却又狠如蛇蝎的脸!

    为什么说狠如蛇蝎呢,因为那张脸的主人,更扯开他身上的包裹的布条,鼓弄他的伤口!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周铮想要喊人,却发现周骋和内侍全都不在,这屋里竟然只有这女人和他。

    这是哪里来的女贼,对了,是彤彤说过的死士营杀手吧,就像当年的假郡主一样。

    但是很快,周铮就彻底清醒了,他也想起来这女人是谁了。

    虽说他记不起她的容貌,可是见到真人也就想起来了。

    可是还没等他叫出她的名字,刘茜蕊就冷笑着问他:“我是谁?你不认识我?好,那我就让你知道我是谁。”

    说完,刘茜蕊刷的拔出一把短刀,朝着周铮……

    “啊——”

    周铮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门外的周骋立刻就要进来,芸嬷嬷伸手去拦,可是她哪里拦得住小牛犊子似的周骋,周骋一脚踢开木门,就怔住了。

    屋里的女人正在削苹果,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嫌弃地看着他。

    “叔公,您没事吧。”周骋是不认识刘茜蕊的,虽然已经知道这位是他的叔祖母,可是他关心的也还是叔公。

    周骋满脸尴尬,刚刚,他真的以为这泼妇要谋杀亲夫,真是的,让周骋这孩子看到了,这不是教坏小孩子吗?

    “我没事,你去外面玩吧,这里没你的事,去玩吧,乖。”

第七一六章 可爱的时候

    刘茜蕊刚刚那一刀,初心确实不是为了削苹果,她就是想要吓吓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明明看到他伤得不轻,半死不活了,她还想是要吓他。

    周骋是不懂这些的,但是叔公的吩咐,他是听的。

    看着周骋小心翼翼关上屋门,周铮松了口气,他的老脸啊,还要不要了。

    “我看你那声喊,中气挺足的吗?”刘茜蕊斜睨着他,一副你装病你该死你就是该死的模样。

    周铮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看看我的伤口是不是崩开了。”

    刘茜蕊翻个白眼,放下手里的刀和那只临时抓过来的苹果,重又去看周铮的伤口。

    这一看之下,她的脸色就白了。

    周铮的伤口真的崩开了。

    “你啊,谁让你喊的,你喊什么啊,我又不是真的要杀你。”

    刘茜蕊手忙脚乱地往外跑,芸嬷嬷就在门外,周骋也没有走远,药娘子很快就被叫过来了。

    用了半盏茶的功夫,药娘子就周铮的伤口重新包扎妥当,她转过头来,打量着满脸愧色,坐立不安的刘茜蕊,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对周铮道:“三公子是小别胜新婚,可是也要悠着点儿,传宗接代的事儿先放放,毕竟是命更重要,您说是吧?”

    周铮面红耳赤,却发现无法解释,解释就是掩释,他苦笑道:“我记住了。”

    药娘子出去时,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周铮,接着目光又落到刘茜蕊身上……

    直到药娘子终于出去,芸嬷嬷和内侍们也跟着退出去,刘茜蕊这才缓过神来,用她自以为最凶狠的目光,瞪着周铮。

    “你瞪我做甚,我一个伤者,我可什么也没说”,周铮说完,又觉得不妥,这恶毒女人万一去报复药娘子,那可如何是好,“对了,这位大夫是彤彤的人,你可不要找人家麻烦啊,彤彤是我妹妹,也是你的小姑。”

    这个混蛋竟然认为她会心胸狭隘到去找一位大夫的麻烦,他还是人吗?

    不过,刘茜蕊却是忍下了怒气,她坐到周铮身边,没好气地说道:“你明知道她说的不对,为何不解释,我看她一定以为我们是在……说不定还会告诉别人。”

    周铮道:“奇怪了,我为何要解释?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既不是私奔,更不是无媒苟合,难道你想让我解释说我们守身如玉?”

    “你……”刘茜蕊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她问道,“我让你养的虫子呢,你是不是给扔了?”

    果然,这女人果然还没有忘记那些虫子。

    周铮冷哼:“赏出去了。“

    “那是我给你的东西,你为何要赏出去?”刘茜蕊也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取闹,可是她就是想要怼他。

    “谁家的媳妇会给自家相公送虫子的?你知道吗?彤彤八、九岁时,从南边千里迢迢带回一坛子糖桂花,那是送给小七的,你如果现在去清水巷,还能看到那只坛子,小七当宝贝似的留着,留了九年,马上就十年了,八成以后也不会扔掉,要成为他们家的传家宝了。你再看看你送我的是什么,虫子,虫子啊,我如果也把这些虫子留上九年、十年,你说说,那成什么了,你自己说说看。”

    周铮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伤口又被扯动,他大口地喘着气,一副立刻就要死掉的样子。

    刘茜蕊又气又急,拿了参片给他含住,埋怨道:“谁让你说这么多话了,你不好好养伤,说这么多做什么,你不想要虫子就不要吧,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你想要糖桂花,我送给你就是了,至于吗?连命都不要了,你个笨蛋,笨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铮才缓过气来,道:“我又不喜欢吃糖桂花。”

    “那你喜欢吃什么?”刘茜蕊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当然知道周铮喜欢吃什么,即使她不去问,芸嬷嬷也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母妃是余杭人,所以你的口味也随了她,喜欢吃龙井虾仁,喜欢在酒里加冰糖加梅子,还喜欢吃那些粘粘乎乎的东西。”

    周铮又哼了一声,还算你有良心,记得这么多。

    不过后来他和萧韧一起被送到军营里,和那些军汉们在一起,口味上也有了变化。刘茜蕊知道的这些,一看就是王府里的人告诉她的,这都是他小时候喜欢的,就像很多人家一样,家里人总会以为你的口味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

    “等你伤好了,我让厨房炒龙井虾仁,再让他们做那些粘乎乎的东西。”说到粘乎乎的时候,刘茜蕊忍不住皱皱鼻子。

    她的小表情被周铮看到了,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恶婆娘还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这应该是彤彤、宜宁,还有宜宽宜容这些美丽善良的小姑娘才会做的动作,她……我一定是看花眼了。

    “我现在不想吃这些了。”周铮说道。

    “那你喜欢吃啥?”刘茜蕊问道。

    “你喜欢吃啥?”周铮反问。

    “我喜欢烤全羊、羊肉锅子、羊蝎子、羊肉饼还有羊肉包子。”刘茜蕊想都没想,便如数家珍,她想吃这些好久了,从西安过来,这一路之上,她都没有吃过这些。

    “嗯。”周铮表示知道了。

    他已经很累了,自从受伤之后,今天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

    刘茜蕊还等着周铮告诉她,他现在喜欢吃什么,可是她说完她喜欢的,周铮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她抬头去看,却见周铮已经合上眼睑,睡着了。

    刘茜蕊蹑手蹑脚凑过去,仔细打量着周铮。

    在西安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仔细看过他。

    周铮长得挺好看的,的确是好看啊,难怪宜宁说西安的大家闺秀们全都想要嫁给周铮和萧韧。

    宜宁说周铮认为燕北郡王是周家人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刘茜蕊想像不出燕北郡王能比周铮好看多少,但是周铮让人画的那些画像,没有一张能比得上他本人。

    刘茜蕊忽然又庆幸起来,好在周铮还活着,否则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死了,那多可惜啊。

第七一七章 见面

    周彤过来见三嫂,可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刘茜蕊才从周铮屋里出来。

    周彤见她明显是哭过了,心想小七说得一点儿都不对。

    她临来之前,萧韧对她说,你最好快点过去,去晚了你三哥要被大卸八块了。

    刘茜蕊对周彤的事耳熟能详,宜宁郡主对她说过无数遍了,今天见到本人,她还是暗暗吃惊。

    原来周彤真的漂亮,即使脂粉未施,却依然光彩照人,更让刘茜蕊吃惊的是,一个经历过那么多坎坷,又是从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小姑娘,居然还能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刘茜蕊对周彤的好感顿时又多了几分。

    “我来得太匆忙了,什么也没有带过来,等你回了西安,我请你大吃一顿。”刘茜蕊说道。

    周彤想起当年刚刚见到云七时,她也是说要请云七吃饭,云七还说她有毛病,哪有动不动就要请人吃饭的。

    瞧瞧,眼前就有一个。

    周彤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道:“好啊,三嫂你不要忘了。”

    刘茜蕊自己也笑了,这个妹妹性子爽快,她很喜欢。她知道她和宜宁郡主一样,都会和周彤成为好朋友。

    次日,李思南便到了保定府,只是他没有想到,三夫人刘氏竟然也在。

    外面都在传周铮的死讯,真正知道周铮还活着的人,除了朝阳里的人,也没有几个。

    李思南之前只是知道周铮受了重伤,他在来的路上还在琢磨,这也过了二十来天了,周铮的伤势应该是大好了。

    可是看到躺在病榻上连起身都不行的周铮,李思南吓了一跳。

    周铮竟然伤得这么重,只要稍有差迟,外面的传言便成了真的。

    他看着虚弱的周铮,心里的那份震憾越来越强烈。

    秦王有此一子,是秦王之幸。

    试问哪一位君王,不想有这么一个儿子呢。

    当然,这也要是秦王只有这一个儿子了才行,若是儿子们多了,且个个都如周铮这般,秦王怕是就该睡不着觉了。

    现在多好,有子如此,多好。

    身为幕僚,有的事情,即使秦王不说,他也能猜出一二,但是也只是猜测,他不能问,更不能说。

    比如这次刺杀。

    这次的刺杀来得太及时,也太恰到好处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周铮安排的,那么周铮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为秦王铺就一条通往龙椅的路。

    偏偏有些行事的周铮,还是一个温文而雅、谦和包容的人。

    李思南来保定府只是看望了受伤的三人,当天便赶往京城。

    第二天,李思南一行便到了京城。

    他一袭布衣,看上去像一位屡试不递的秀才,身边带了两名小厮,在街上租了一顶青布小轿,去了定国公府。

    可是到了定国公府门前,李思南就皱眉了。

    定国公府大门紧闭,只开了一道侧门,他让小厮过去递名帖,可是门子却说:“国公爷卧病,府里几位爷们儿都在侍疾,不接待贵客。”

    小厮塞银子过去,门子不收,小厮又问:“刚刚还有人进去呢。”

    那门子一脸不屑,道:“那是府里几位太太的客人,都是女眷,你们是女眷吗?”

    小厮碰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地把刚刚的对话复述给李思南。

    李思南略一思忖,对小厮道:“你和那门子说,借纸笔一用,我就写几个字,烦请他们转告给马老爷子。”

    小厮再次过去,听他提到马老爷子,门子的语气客气了许多,果真借了纸笔。

    李思南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正一”。

    这两个字是竖着的,正下面是一。

    当小厮第三次来到门子面前,把这张纸交给他时,门子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他们这些当门子的,谁不认识这两个字,不,这其实不是两个字,而是笔划,六划!

    这是他家六少爷的签名啊,京城里的酒楼茶肆谁不认识这个啊,若是你连这个都不认识,你一定没在京城混过,你也不想在京城混了。

    六少爷一向不愿意写自己的大名,所以每每在外面欠了帐,都是用六划来代替自己的名字。

    门子没有迟疑,立刻将这张字条送去给阿马。

    六少爷离开京城很久了,当然不会是酒楼里欠钱了,十有八、九,他是被人绑票了!

    字条递进去,李思南优哉游哉地等着,片刻之后,便从里面出来一名衣著体面的下人,那人领了李思南进去,却把两名小厮挡在了门外。

    李思南微微松了口气,果然啊,谁家的孩子谁疼,他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画上六划,就能进来了。

    很快,李思南便见到了阿马。

    在来京城之前,李思南详细了解了定国公府萧家的事。

    老夫人和几位少夫人都是哪里人氏,娘家人可有在朝堂的,府里的下人管事里,哪一个能说得上话,他也全都大致了解。

    当然,国公府里的下人他也只打听到一个人,那就是阿马。

    真没想到,阿马的名气居然很大,就连秦王也知道。

    秦王甚至告诉他,阿马立过战功,想要当官并不难,但是多年以来,他自愿留在萧家,虽然对外是奴仆,但是实际上,他没有卖身契。

    见到阿马,李思南非常客气,阿马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先生自称姓李,请问可是秦王爷帐中的李思南李先生?“

    李思南在心里暗暗赞叹,萧家可真不是普通人家,定国公府更是藏龙卧虎。

    他从未来过京城,甚至以前也甚少离开西北,没有想到,定国公府里的一名管事,都能轻轻松松叫出他的名字,叫破他的来历。

    可想而知,定国公萧长敦昔日称病不上朝的十几年,可是没有闲着。就是现在,他人在京城,对于西北对于西安,对于秦王府,他也了解。

    这还是秦王把西安治理得水泼不进的情况下。

    可想而知,普天之下,还有哪座城哪位勋贵哪位大臣府里府外的事,是他不知道的。

    龙虎卫啊,能与飞鱼卫并驾齐躯的龙虎卫,都说龙虎卫相当于就是萧家的,现在看来,此言不虚。

第七一八章 我不同意

    李思南说道:“听闻国公爷抱恙,秦王爷忧心不已,无奈分身乏术,便让学生专程来到京城,探望国公爷。”

    阿马深深地看了李思南一眼,小厮捧了茶水点心进来,阿马道:“这是今春的明前,李先生是风雅之人,尝尝这茶。”

    这就是要让他喝茶等着的意思了。

    李思南欠欠身子,颔首谢过,阿马转身便去了定国公萧长敦的院子。

    今天侍疾的是萧四和萧五。

    和前几天一样,所谓的侍疾,就是他们坐在外间,喝茶、看书、处理公文。

    萧长敦不让他们进去,连人都见不到,如何侍疾?但若是不侍疾,这也不行,他们都已经告假,自是也不能出门,当然,现在最好是不出门,不见客。

    看到阿马,两人齐齐用渴望的目光看过来,那样子就像是两个被遗弃的孩子终于看到了亲人。

    阿马于心不忍,可又无能为力。

    除了世子,其他几位都是坐冷板凳的,偏偏这几位都是既孝顺又听话,没有一个摞挑子走的。如果六少在这里,那一准儿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萧长敦坐在炕桌前,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几颗棋子,见到有人推门进来,他连忙重又躺下。

    阿马假装没有看到炕桌上的棋盘,低声把李思南的事说了一遍。

    萧长敦冷哼:“秦王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刚刚病倒,他的人就到了京城。”

    阿马从衣袖里掏出了那张纸,就是先前李思南交给门子的那张纸。

    “国公爷,您看。”阿马把那张纸双手呈过去。

    无奈之下,萧长敦只好重又坐起身来,靠在大迎枕上,用两根手纸把那张纸夹了过来。

    “这是何物?”萧长敦差点就说出鬼画符三个字。

    “国公爷,您拿反了,竖着,竖着看。”阿马小心提醒。

    萧长敦还是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玩艺儿。

    阿马这才想起来,六少爷这个签名,只有府里帐房、管家、门子,再有就是六少爷自己的小厮们认识。

    一般是不会拿到国公爷面前的,那不是给六少爷找打吗?

    “这是六少的签名。”反正现在六少也没在眼前,国公爷又要装病,打也打不着。

    “签名?”萧长敦简直不敢相信。

    老萧家虽然是将门,谈不上满门书香,可是子孙们好歹也都是读过书识过字的,这小六是他生的吗?这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

    “对,是六少的签名,京城里数得上的酒楼铺子,全都认识这个签名。”阿马一脸严肃。

    萧长敦明白了,这是小六在外头记帐时的签名。这个签名多好啊,想认帐就认帐,想不认帐就不认帐,堂堂定国公府养不起儿孙了吗?让他在外头用这种鬼画符糊弄人。

    萧长敦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阿马察言观色,抢在他发作之前开口:“阿马问过门子了,这是那位李先生找门房要了纸笔,当场现写的。”

    萧长敦的胡子瞬间不抖了,他再把那张纸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他和你说起小六了吗?”

    “没,这位李先生极是客气,只说是来探望您的。”阿马说道。

    “那么这几天,我是说我病了的这几天,老文和老白有信来吗?”萧长敦又问。

    阿马再次摇头:“没有,倒是……”

    “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萧长敦没好气地说道。

    “倒是老夫人让人往西安送信过去了,那信不是给六少的,是给白老爷的。”阿马如实说道。

    萧长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慈母多败儿,一准儿是看到兵荒马乱,担心她那宝贝儿子了。

    “国公爷,这位李先生,您看……”阿马问道。

    “让世子代我见他吧,我病了。”

    萧长敦说完,把那张纸扔到炕桌上,重又躺了下去,既然是病了,那就要姿态,生病就是生病,见什么客?

    一个时辰后,世子萧祎来见萧长敦。

    “走了?”萧长敦不冷不热地问道。

    “走了,不过李先生住在悦来客栈,他三天后离京。”萧祎说道。

    萧长敦淡淡道:“虽然是个读书人,可也算是有几分胆色。”

    秦王帐下举足轻重的幕僚,既然来到京城,那便是得而诛之。

    李思南不但大模大样住进悦来客栈,还把自己的住址告诉定国公府,只这份胆色,就颇为难得了。

    “小六又闯祸了?”这才是萧长敦关心的事。

    萧祎微微一笑,道:“李先生此番来京,一是来探望您,二是代表秦王爷来议亲的。”

    “议亲?”萧长敦微怔,很快便恍然,冷冷地道,“周彤有生身之母,有能顶门立户的兄弟,她和小七的亲事,还轮不着他这个做叔父的插手,再说,他们早就订亲了,他才想起来?”

    萧长敦口中的“他”当然是指秦王。

    萧祎也不急,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先生此番,并非是为了小七和彤姑娘的亲事,而是……”

    他缓了缓,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为了小六和宜宁郡主的亲事。”

    “小六和宜宁郡主?哪个小六?哪个宜宁郡主?”萧长敦木然,大脑有瞬间停顿。

    萧祎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咱们家的小六,秦王爷家的宜宁郡主。”

    瞬间停顿之后,萧长敦勃然大怒:“这天底下的好男儿那么多,他们周家为何就盯着我们萧家男丁不放了?周彤也就罢了,她和小七相识于微时,又是青梅竹马,可是宜宁郡主这又是怎么回事?小六,我是说小六,小六规规矩矩在西安待着,做他的小伙计,秦王还是不肯放过?”

    气死他了,他最不想的,就是与皇室联姻,萧韧的事,他管不了,难道小六的事,他还管不了吗?

    “不行,我不同意,不同意!”萧长敦大怒。

    “可若是小六自己愿意呢,若是他和宜宁郡主两情相悦呢?”萧祎问道.

    “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是愿意,这是锦上添花,他若是不愿意,那也要听家里的,总之,这门亲事我不答应,你现在就写信给老白,让他们把小六带回京城。”

第七一九章 你说啊

    “谁说不同意的?”

    随着这声音,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老夫人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昂首走了进来。

    在她身后,是满脸尴尬的萧四和萧五。

    他们没有拦住老夫人,再说,他们为何要拦着啊,拦也拦不住啊。

    看到老夫人,萧长敦冷哼一声:“不速之客!”

    老夫人笑道:“这是我的家,我在自己家里不是客。”

    说完,她便在炕边坐下,眼睛看着萧祎,话却是说给萧长敦的:“这座国公府里,你是一家之主,可我却是他们几个的生身母亲,世子夫人没有进门时,我还是这府里的宗妇,就是如今,世子夫人有大事小情,也还是要来问过我。老国公爷和太夫人在世的时候,曾经在太祖皇帝面前称赞我为佳妇,太祖皇帝赐我超一品命妇大妆,就连那位太皇太后在世时也没有说过我的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到了今天,我在这个家里反倒成了客。”

    萧祎连忙跪下,道:“母亲可愧煞儿子了,母亲……”

    “没你的事,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给我起来。”老夫人说道。

    萧祎满脸愧色,慌忙起来。

    老夫人的训斥却还在继续:“你是长子,是他们几个的长兄。我不求你们能做到兄友弟恭,但是身为兄长,长兄为父这四个字,你却不能忘。”

    “儿子牢记,从未有片刻忘记。”萧祎垂手而立。

    “嗯,你知道就好。你现在就去找惠嬷嬷,让她把太夫人给我的那对羊脂玉的镯子交给你,你拿上那对镯子,去找秦王派来的那个书生,就说这是咱家的文定之物,算了算了,你把小六的生辰八字也一并交给他,兵荒马乱的,索性就把庚帖一并换了。”老夫人有条不紊地说着,却是连个眼角子也没给萧长敦。

    当听到要连同小六的庚帖一并送过去时,萧长敦终于忍无可忍:“你当小六是给人入赘呢,巴巴的送文定换庚帖,你是不是还想要份聘礼啊?”

    大齐的风俗,赘婿进门前,女方家要给男方家里聘礼,成亲当天,还要由女方的兄弟上门迎亲,赘婿坐在结了红绸的轿子里抬到女方。

    老夫人依然没看萧长敦,她对萧祎说道:“小六叫柴韫,是我娘家老柴家的人,我娘家的几个弟弟都很敬重我这个长姐,我给娘家的男丁说亲,他们只会赞同。大郎,你快去办吧,办妥之后,再把那位李先生平平安安送出京城。”

    也就是说,议亲的是柴家人,和萧家没有关系,萧长敦只是柴家女婿,老夫人有弟弟,柴家有男丁,轮不到做女婿的指手划脚。

    萧长敦气得差点吐血,好在萧祎是个懂事的,他看向萧长敦,恭声问道:“父亲,您还有吩咐吗?若是没有,我现在便要出府了。”

    “怎么没有,这桩亲事我不同意!”萧长敦声如洪钟。

    老太太白他一眼,对萧祎说道:“你父亲病了,芝麻绿豆的小事,你就不要再烦他,你是世子,更是宗子,你要进孝,你要撑起这个家。”

    萧祎彻底不能开口了,再说话他不就是不孝了。

    老夫人一个孝字压下来,萧祎都有些可怜老父亲了。

    唉,这门亲事他也是赞成的,所以快些走吧,这种是非之地,他还是不要久留了。

    看着溜得比兔子还快的萧祎,萧长敦咬牙切齿。

    他怒视着老夫人,道:“我的确是给小六改了姓氏,可是他还在萧家的族谱上,我还是他的父亲,他的亲事我还是能做主。”

    老夫人使个眼色,跟着她进来的丫鬟也悄然退去。

    “可你现在不是病了吗?他不但有你这个父亲,他还有我这个母亲,他还有长兄,有长嫂,有二哥三哥四哥五哥,总不能因为你病了,就要耽误他的亲事吧。就是亲爹死了,还有热孝里成亲的规矩呢,何况依我看,你的身子骨硬朗着呢,就这样病着,也能拖个二三十年”,老夫人说到这里,自顾自地端起茶盏,抿了两口,继续说道,“你想想,再过二三十年,咱们都死了,虽然还有大郎他们几个,可是小六呢,你总不想让小六孤家寡人吧。他连京城也不能回,独自一个儿在外头,家族荣耀与他无关,就是他在家里,这些也轮不到他,谁让他是幼子呢。”

    “唉,你再想想,小六什么也没有,爵位没他的份,荫封也轮不到他,就连家产他也只能拿小头,他什么也没有。没人尊敬他,没人把他当回事,他从小就爱热闹,到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啊。”

    “如今,好不容易他有了情投意和的人,难得的是那又是个好姑娘,人品容貌全都没话说,咱家小六什么也没有,没爵位,没官职,没功名,没钱,连国公府的大宅子也没有他的份,更难得的是人家姑娘家里没有嫌弃他,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有吗?”

    老夫人一口气说完,自己也累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国公爷,咱们两个是少年的夫妻,你自己说说看,你是成亲后才和我见面,还是成亲之前就见过我的?”

    听她忽然提起年少时候的事,萧长敦老大不自在。这都过去几十年了,她提这个做什么。

    但是,他还是瓮声瓮气地说道:“成亲前……见过。”

    “嗯,这会儿儿子儿媳都不在,连服侍的也出去了,你就不要难为情,你自己说说,你当年是不是先认识了我,然后才让太夫人托了媒人,去求娶我的?”老夫人说道。

    “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来做甚。”萧长敦不悦。

    老夫人才不管他悦还是不悦,接着说道:“那就不提咱们,就说老大和老大媳妇,他们成亲前虽没有交往,可也是相互听说过的,对吧?就这样,咱们两家也还是让他们相看了,然后才议亲的,对吧?还有老二和老二媳妇,那和小七他们一样,是青梅竹马,从五六岁就在一起玩耍的,老三媳妇的弟弟和老三是同一位先生教出来的,也算是从小认识,老四和老四媳妇,老五和老五媳妇,要么也是认识的,要么就是相看过,自己愿意的,对吧?”

    “怎么当爹娘的可以,他的五位兄长和一个弟弟也可以,怎么小六就不行,你不是说你还是他父亲吗?你给我说说,小六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情投意和的姑娘,你说,你给我说啊!”

第七二零章 雀儿

    萧长敦有些怀疑老夫人口中的小六,是不是他家的小六,那个毫无优点,恨不能回炉重造的小六。

    小六这么可怜?

    什么也没有?

    老夫人的声音继续响起:“我生小六的时候上了年纪,他生下来就不如他的哥哥们壮实,那时你就说他像只小猫子似的,一点儿也没有萧家人的英武。

    他四五岁的时候,你就说他不是练武的材料,再大一些,又说他读书也不行,天生就是一个废物。他从那么小,就听你说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亲爹都说他是废物了,你还能让他如何?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你打累了,就让他的哥哥们打他,小六好端端的孩子,硬生生被你打得文不成武不就。

    到了后来,你老了,打不动了,就把他轰出家门,那年他才多大,十四?十五?他还是个孩子啊。这些年来,你偶尔见到他,还是骂他,骂他没有随你,不如哥哥们,不如小七。

    他今年二十二了,他的亲事你过问过吗?没有!如果不是他跑得快,这会儿还被你关在少林寺里当和尚呢。你自己说说,你这个当父亲的,除了给过他半条命以外,你还给过他啥?”

    老夫人连声质问,萧长敦老脸挂不住了,讷讷道:“谁说只给他半条命了,他是我儿子,他的命是我给的。”

    “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老夫人的手在炕桌上拍得啪啪作响,把炕桌上的棋子震得到处都是,“他的命是你给的?你能生孩子?你十月怀胎了?既有哪吒剔骨还父,那我是不是让小六切根手指头还给你,就能不认你这个父亲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萧长敦气得直抖胡子,指着老夫人,“小六、小六他敢切手指头?你生的,你清楚,他敢吗?你气死我了!”

    老夫人继续拍着炕桌:“你承认他是我生的了?那我就有权利给他订亲,他的亲事我做主了,我还就是要做主了,我就是觉得这门亲事好,真好!”

    萧长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最怵头的就是和女子理论,是理论,不是吵架。

    “可你想过没有,政见不同。秦王现在反了,他反了啊!若是萧家和他联姻,你让世人如何去评论?你说。”

    老夫人压根没把这个当回事,她冷笑:“你已经病了,你患了风疾,就算不死,以后也不能上朝了。国公爷,从你那天被抬出金銮殿起,那个朝堂,和你就没有关系了。几个儿子也回来侍疾了,他们也不会去衙门了,咱们家会一直关门闭户,无论最后胜的一方是秦王,还是现在那个小皇帝,都和咱们没关系。

    待到尘埃落定,若是坐在龙椅上的是秦王,你是他的亲家,他攻城掠地时你在病榻上,他还能如何?砍了你?满门抄斩?都不会。

    若是坐在龙椅上的还是小皇帝,那你还是你的国公爷,想上朝就上朝,不想上朝就不上,至于宜宁郡主,她是萧家妇,只要咱们家不逼着她悬梁自尽,那她就能继续做她的六太太,我们保住她,也是保住秦王血脉。

    国公爷,我知道你和燕王没有多少交情,反倒是因为二叔的关系,你与燕王算是旧识。当初你得知彤彤是燕王之女的时候,虽然你嘴上没说,可我知道你心里欢喜。你一向不愿意与皇室联姻,可是却还是接纳了彤彤,我知道,在你心里彤彤不只是小七看上的姑娘,她更是拥有太祖血脉的孩子。

    太祖皇帝有五个儿子,如今这世上还有他血脉的只有七个了。

    这七个孩子,宫里那位你心里清楚,那个连自己个儿的孩子都能杀了,还能指望他如何,再说,他现在也不会传宗接代了。

    所以你对彤彤才会另眼相看,因为彤彤身上有燕王的血,她是太祖的血脉。

    可是宜宁郡主呢,她难道不是太祖血脉?

    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想结这门亲,不但是想给小六娶个情投意和的姑娘,而且我还想为太祖皇帝保留一份血脉。

    文定我已经让老大送去了,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了,你别说我不听你的,国公爷,你不是只有那个狼心狗肺的小皇帝,你还有萧家这一大家子,无论是老大,还是你看不上的小六,这些才是萧家骨肉,是你要扶持,是你要护佑的。

    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他不配!“

    老夫人说完了,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萧长敦没有说话,他忽然俯下身子,把手伸到炕桌下摸索。

    老夫人眉头微蹙,向炕桌下看去,看到萧长敦拈起一颗棋子。

    这棋子原本是在炕桌上,老夫人拍桌子时震到下面了。

    萧长敦把那颗棋子托在掌心里,仔细端详。

    黑亮的玉石棋子,冰冰凉凉。

    “这是太祖赏的,你也不知道爱惜。”萧长敦埋怨。

    老夫人也记起来了,这副玉石棋子的确是太祖皇帝赏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有三十年了吧。”

    “三十五年。”萧长敦纠正。

    “是啊”,老夫人说道,“我记得那时秦王常来咱们府里,有一回你教他们两个下棋,刚好有人来找你,你走开一会儿,回来时就看到他们两个把棋子当成小石子,扔到湖里打鸳鸯。后来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的被太祖皇帝知道了,就赏了你这副玉石棋子。”

    萧长敦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从这里看不到院墙外的银杏树,但是萧长敦的目光却像是能穿透重重墙壁,他似乎看到那一年,他和萧长厚一起,在院外种下了那些银杏树。

    “小六娶了秦王的女儿,他会高兴的吧。”

    老夫人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萧长敦口中的这个“他”,不是小六,而是萧长厚!

    萧长厚是为了秦王而死。

    他若是泉下有知,想来是会满意这门亲事的。

    长嫂如母,老夫人对这位小叔的疼爱不亚于萧长敦,她的眼圈儿红了,声音干涩:“会的,他一定会高兴,很高兴。”

    “嗯,那就好。”萧长敦伸手想去拿炕下小几上的棋盒,老夫人起身上前,唠叨道:“我来拿,你的腰不好,别总是用力欠身子。”

    “胡说,谁说我腰不好了,你整天胡说,我的腰板结实了呢。”

    “好好,你还能举石锁呢,你多了不起啊,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举石锁,我就……”

    窗外,两只雀儿轻鸣几声,拍拍翅膀一起飞走了。

第七二一章 京卫司

    自从传出周铮的死讯,京卫司就忙得不可开交。

    用同知周子龙的话说,京卫司都不知道自己在忙啥了,但是必须忙,还是不回家的那种忙。

    太祖年间没有京卫司。

    京卫司是太皇太后执政时设立的。

    之所以设立京卫司,太皇太后的初衷是平衡军权。

    初期,她也的确做到了。十万京卫营从兵部分出来,自成一体。

    第一任京卫司指挥使,就是当时的护国公世子,后来的护国公杨敏。

    可惜杨敏此人沉稳有余,霸气不足,从他掌管京卫司期间,他都没能收拢十万京卫。

    后来他的弟弟杨捷做了飞鱼卫副指挥使,而多年的太平盛世,让京卫司渐渐变成了清闲的地方。

    就连杨敏也觉得没意思,一来京卫营的人与他不睦,二来也太闲了,他在京卫司七八年,便闲了七八年。

    而彼时身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萧长敦一直称病在家,他不上朝也不去衙门,可是官俸照领,他还是大都督。

    太皇太后有很多次想要动他的念头,无奈萧长敦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监国。

    他和太皇太后一样,都是监国。

    萧家身居霄云二十四将之首,不但是一等爵,而且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民间,声望极高。

    太皇太后索性就不管了,他不上朝就不上朝,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位子给他保留着,让下面的人架空了也就行了。

    于是,杨敏从京卫司调到五军都督府做了副都督。

    不久之后,诚国公徐宗隆的孙子徐乔做了京卫司指挥使,定国公世子萧祎为副指挥使。

    萧祎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做到现在。

    周子龙羡慕死萧祎了,定国公早不病晚不病,非要现在病倒了,现在啊,最忙的时候,身为副指挥使的萧祎要回家侍疾。

    他是长子,他当然要侍疾,若是萧长敦现在死了,萧祎还要丁忧。

    周子龙又有几天没有回家了,身为京卫司一员,他们必须要做出姿态,到点就回家,那不是会让人嚼舌根子吗?

    周子龙对随从说道:“你去小半间,那天吃的猪头肉不错,要一盘子,让他们多配点酱和葱丝,再要碟子花生米和豆腐丝儿。”

    随从答应着,转身向外走,还没到门口,迎面撞上从外面进来的徐小富。

    徐小富是诚国公府的,也是指挥使徐乔的跟班。

    “周同知,指挥使请您过去一起用膳。”徐小富满脸是笑。

    徐乔虽然出身诚国公府,但是早在很多年前,诚国公府就只有爵位了。

    为什么呢?

    因为诚国公徐宗隆是追封的。

    而且只有三代。

    徐宗隆二十四岁战死,膝下只留有一个女儿。

    太祖皇帝追封徐宗隆为诚国公,开了诚国公府,又给徐宗隆的女儿招了女婿,之后生了三个儿子,全都姓徐,徐乔其实是徐宗隆的外孙。

    可惜虽然皇恩浩荡,可是徐宗隆死了。

    徐宗隆的这三个孙子,除了一个爵位和开府时皇帝赏的几个庄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长子徐藏袭爵,这爵位也顶多是到徐藏儿子那一代,也就没有了。

    诚国公徐藏和二老爷徐安全都资质平平,加之诚国府一无世家底蕴,二无将门遗风,日子越过越穷。

    三老爷徐乔是兄弟里出类拔萃的,可是也只是矮子里拔将军而已。

    当年太皇太后之所以让他来接替杨敏,就是看中他们徐家没有助力,他本人也不会有太大作为,总之,这京卫司只要中规中矩守着就行了。

    徐乔和周子龙的关系一向不错,徐乔有官职,按理说手头应该很宽裕。无奈徐家没有分家,他的这份俸禄还要交到公中,大哥和二哥全都眼巴巴看着呢。

    可想而知,虽然贵为京卫司指挥使,徐乔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周子龙家子孙多,日子过得也不宽裕,但他是老太爷,情况便又不一样了。

    总之,这些日子不能回家,全都住在衙门里,但凡是徐乔打发人来请周子龙过去用膳,周子龙就知道,徐乔又要蹭饭了,蹭他的饭。

    周子龙连忙叫住随从,道:“再加一只烧鸡,十个肉包子。”

    徐家日子不好过,就连荤腥也不多,可能是肚子里没有油水,徐乔的饭量奇大。

    这十个肉包子就是给他要的。

    周子龙起身去了徐乔屋里。

    破天荒的,徐乔还拿出一坛酒。

    周子龙一看那酒,就眉开眼笑。

    玉壶春!

    御赐的。

    像周家这样的宗室,也只是逢年过节时,宫里才会各家赏几坛,当宝贝一样。

    有一年周子龙一个没留神,那几坛子御赐的玉壶春就被他那个孙子周骋偷喝了。

    把他气得,想揍一通,周骋被人告到大理寺,大理寺把他关了十五天。

    十五天之后,周骋回来,嗯,周子龙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了。

    “三爷,你这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周子龙指着那坛子玉壶春问道。

    “不是,我们徐家可比不上你们这些宗室,你们逢年过节什么都赏,我们家顶多就是赏上几碟子年糕。”

    徐乔绝口不提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提,周子龙便也不问。

    随从很快就回来了,酒菜一样样摆上,香气四溢。

    徐乔吸吸鼻子,道:“小半间的猪头肉?好好,我最喜欢这口。”

    几筷子猪头肉下肚,徐乔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问周子龙:“上次我让你帮我放着的那样物件,可还在?”

    周子龙却是一怔,道:“啥物件?你让我帮你收着的物件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一件。”

    京卫司虽然越来越凉,可毕竟掌管十万京卫营,徐乔收到的孝敬也不少。

    可是徐家没分家,无论是银子还是东西,他都不能拿回家里。

    没办法,狼多肉少。

    但凡是有人把东西直接送到诚国公府,他连知道都不会知道,就让大哥二哥给分了。

    一来二去,送礼的也就不再往诚国公府送了,找个小茶馆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直接交给徐小富,徐小富再转交给徐乔。

    徐乔不敢拿回去,银票存到钱庄,东西就让周子龙帮他收着。

第七二二章 不信

    “就是上上个月给你的那一件,装在乳燕投林匣子里的。”徐乔提醒。

    周子龙想起来了,当时他还掂了掂,轻飘飘的,里面装的不像是金银玉器。

    “在,肯定在,那物件放在我的私库里了。”周子龙说道。

    “你的私库?保险吗?”徐乔想起周子龙那一大家子。

    周子龙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玉壶白啊,他可不想替徐乔省着。

    “保险,当然保险,我和你说啊,只要周骋那小兔崽子不在家,我家里处处保险。”

    徐乔哈哈大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我给保定府的吴知府写过信,让他找找周骋的下落,找到了就把人保护起来,不能让七条好汉那群狗杂碎给报复了,可惜……”

    周骋在保定府的事,周子龙是听徐乔说的,徐乔是听吴知府说的,早年吴知府来京城跑关系的时候,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七条好汉的事,吴知府觉得自己也算是救了周骋一命,可是事关周铮,他又不能明说。得知周骋的祖父周子龙在徐乔手下,便转了个弯,告诉了徐乔。

    “吴知府没有找到?”周子龙问道。

    “对,没有找到,自从那天周骋自己到知府衙门里走了一趟之后,就不知去了哪里了。吴知府急得不成”,说到这里,徐乔压低声音,凑到周子龙耳边低声说道,“吴知府说,他怀疑周骋就在朝阳里,可是,唉,你也明白,后来出了那么大的事,朝阳里的人全都撤走了,他还亲自去过朝阳里,大门紧锁,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周子龙的脸色变了变,问道:“那些死人,我是说那一夜朝阳里死的人里面,有没有周骋?吴知府不是见过他吗?那些死人他应该也见了吧。”

    见此之前,周子龙并没有担心,他以为他家周骋得罪了七条好汉,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了,而且肯定是离开保定府了。

    朝阳里出事之后,他甚至还庆幸,周骋在保定府惹上事非,否则说不定就会牵连进去。

    可是现在,周子龙只觉喉咙发干,他的老伴在世时,最疼的就是周骋。

    他放下手里的酒盅,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徐乔给吓了一跳,周子龙这是怎么了?

    他认识周子龙好几年了,周子龙一向大大咧咧,怎么今天像个小媳妇似的哭上了。

    “老周,你怎么了?”

    周子龙抬起一双泪眼,呜咽道:“三爷,我对不起那小兔崽子。我没本事,他爹也没本事,他那些叔叔们更没本事。别人家的孩子长到十四五岁就能寻个好差事,可他长到十七了,我也没给他找到差事,只能任由他跟着那些个叔伯兄弟们在街上胡混。三爷,你说,我如果能像别人家一样,给他找个旗手卫、金吾卫的差事,他怎么会跑到保定去,又怎么会惹上七条好汉那群混混。”

    周子龙越说越伤心,鼻涕眼泪一起流,也没有帕子,统统抹到衣袖上,看得徐乔直咧嘴。

    “要不这样吧,等他回到京城,你让他来京卫营,给他个小旗。”徐乔安慰。

    周子龙又抹把眼泪:“京卫营都是些个二混子,会把他带坏的,不行。”

    他如果想让周骋到京卫营那早就来了,还用得着你这个指挥使开口,论起在京卫营的人缘,老子比你强。

    徐乔在心里开骂,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家周骋是个混子,你还担心京卫营的人把他带坏了?他不把京卫营弄得乌烟瘴气就是好事。

    可是现在有求于人,徐乔只好换个笑脸,道:“老周,你不要这样想,你家是宗室,周骋是姓周的,就算他不去京卫营,也不会有人欺负他。先前七条好汉那些人,不过是些市进之徒,别说是宗室,他们这辈子怕是连件明黄物件也没见过,你说是吧。依我看啊,周骋不会出事,一准不会,你在这儿为他揪心揪肺,他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你说是吧?”

    周子龙吸吸鼻子:“他若是回来,我再也不骂他了,也不让他爹他娘骂他,你不知道,我这些孙子里,属他最孝顺最懂事。这孩子有多好,我给你说,他三岁的时候就用点心喂蚂蚁,多心善,他六岁时为了替家里兄弟出头,就把周祥林家的二小子打爆了头,多义气,他九岁时,街东头的那间铺子缺斤少量,他听他娘说过以后,拿了板砖就去把那铺子给砸了,你说他有多孝顺,是吧,这孩子好啊,我的好孩子啊!”

    徐乔听得干瞪眼,好吧,我也承认,你家孩子真好,太好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徐乔还在嘀咕,吴知府既然怀疑周骋当时也在朝阳里,那周骋该不会是跟了秦王父子了吧。

    可是现在,徐乔这点念头就没有了。

    这么一个惹事生非的愣头青,秦王是瞎子,还是周铮是傻子,他们会要他?脑子让驴踢了!

    所以,吴知府说的话不能全信,一准儿是想推脱责任。

    徐乔脸上的笑容越发无忧无虑,扯了个鸡腿,大口咬下去,真香!

    周子龙哭着哭着不哭了,问徐乔:“对了,你说的那只匣子,里面装的是啥?”

    “一条缂丝裙子”,徐乔放下鸡腿,说道,“那裙子不但料子好,据说绣工更好,是江南一位有名的绣娘绣的,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老周啊,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东西我能直接拿回去吗?只要拿回去,一准儿就送到当铺里了。”

    “那这裙子你想给谁?莫非你在外头还养了外室?”周子龙脸上还挂着鼻涕,可眼睛却放出光来。

    “呸,我哪来的外室,我是想给湘姐儿当嫁妆,湘姐儿十五了,明年就嫁了。”徐乔说道。

    湘姐儿是徐乔的女儿,她明年出嫁的事,周子龙早就知道。

    徐乔这么说,倒也说得通。

    “明年才出嫁呢,不急,那东西放在我那里,你就放心吧,不会耽误给湘姐儿添箱。”

    “不是不是,那天我和湘姐儿她娘说了,她娘就跟我说,要把那裙子拿回来,她悄悄放到娘家去,到时候让她娘家人拿过来,也是给娘家添添光彩,免得让妯娌们说她娘家拿不出添妆。”

    周子龙明白了,原来今天绕来绕去,徐乔就是要把那只匣子拿回去。

    他微微眯起眼睛,你若是说里面是银票,老子倒还真就信了。

    可你说那匣子里会是一条裙子?

    你当老子是傻子,老子才不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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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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