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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大红妆txt下载     大红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提前

    明白了,那就是关家要完了,就像当年的沈家一样。

    风光霁月的沈家啊,不止是满门抄斩,而且还诛连九族。

    为何没有诛连十族,那样一来,沈家的门生故旧,还有那些曾经引以为豪的姻亲们就全都死了,绝了。

    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省下了今日的麻烦。

    屏风后面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杨锋没有回头,虽然他掩饰得很好,可是年纪大了就是大了,他的耳力早就不行了。

    但是他的脑子依然好用,他知道屏风后面的人要走出来了。

    “刚刚我与你父亲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来人说道,声音稚嫩,但是却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杨锋没有回头,他出神地注视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语声柔和下来:“当年太皇太后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山野里放牛。她就这么放啊放啊,一放就是几年,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受伤的人,她用那头牛把那人驮回了家。后来官兵来了,挨家挨户地搜,她把那人藏在自家地窖里,像个没事人似的,骑着牛在家门口看着。那些官兵们从来没有见过有小姑娘放牛,只顾看稀罕了,就没有去搜那个地窖。”

    杨锋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墙上的那幅画上,一个骑牛的少女巧笑嫣然。

    “这幅画是我画的,那年容嫔有喜,太祖皇帝高兴得像个孩子。于是我就画了这幅画,想要献给太祖皇帝,可是最终,我还是把画挂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祖父您为何不把这幅画送给太祖爷呢,或许他老人家看到这幅画,就会念起与太皇太后的情份。”那人不解。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太皇太后,他们所看重的,从来也不是儿女情长。当年太祖皇帝以名阀公子之身迎娶一个放牛女,你以为是真的悦她吗?”杨锋问道。

    “不是,那是因为太祖皇帝在杨家养伤,衙门里的人挨家挨户核对人口时,杨家只好谎称这是尚未成亲的女婿。后来太祖皇帝便娶了太皇太后,并非是悦她,而是报恩。”那人冷冷地说道。

    “那我再问你,太皇太后母仪天下,劳心劳力,可否是因为太皇太后心悦太祖皇帝所致?”杨锋又问。

    “非也,太皇太后是一国之母,这是她身为皇后的职责所在。”那人又道,声音朗朗,稚气全无。

    “那么,山陵崩后,太皇太后力挽狂澜,扫除奸佞,被人口诛笔伐,依然无所退避,换作是你,可敢这样做?”杨锋终于转过身来,目光凛凛,威严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我会,为了儿孙,为了千秋基业,为了我应得的一切,我会这样做,我无惧!”少女昂起头来,仰视着白发苍苍的祖父。

    她是杨家人,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她的身上流淌着和太皇太后一样的血,她无所畏惧!

    “你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自从你进宫那日开始,龙椅上的那个人就不是你的丈夫,他只是让你凤帜高悬的人而已。你要为他生儿育女,你要为他殚思竭虑,这才是你的职责,那些争宠呷醋的事,交给那些下贱的嫔妃去做,你是杨家女,你是一国之后,你是下一任皇帝之母,无论何时,你都要牢记这一切!”

    “是,孙女谨记。”

    书房里灯火跳动,烈烈如少女眼中的星光。

    ......

    三县五镇城门森严,飞鱼卫要抓乱党,至于是什么乱党,百姓们不知道,百姓们也不敢问。

    月光如水,几骑踏月而行。白日里他们不敢穿城越县,只能在晚上绕道山野。

    “阿治,你行吗?要不要来和我共骑?”虾头的声音里没有关切,只有愉快地打趣。

    “滚犊子,你当我是芳菲小丫头啊,别说这条腿还能行,我就是一条腿也能骑马。”阿治骂道。

    被提到的小丫头不高兴了,她坐在虾头身后,忿忿地说:“我才不想和你们坐在一起呢,如果不是没有合适的小马,我就和我家小姐一起骑马了。”

    所以啊,不是她非要和虾头骑一匹马不可,是因为没有能供小姐骑的马,谁要和他们在一起,她是小姐的人。

    许安哈哈大笑,对坐在他身后的沈彤道:“回头一定要给沈姑娘寻一匹鞑子马。”

    “为什么要是鞑子吗?”芳菲不解,许安声音不大,马蹄声声,也难为这小丫头能够听到了。

    “因为鞑子马矮小粗壮,脚程却是极好的,但是走山路却比不上我们大齐的马。”沈彤说道。

    芳菲不懂,她也不用去懂,只要跟着小姐,是骑车是走路还是坐船,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沈姑娘也懂马?”许安问道。

    “略知一二。”沈彤答道。

    深秋时节,寒气逼人,一群夜鸟被惊得飞起,在夜色里留下一片啼鸣。

    当第一道晨光透过树梢照到每个人身上时,他们已经出了金河府的地界。

    几人下马,摘下水壶,拿出干粮,在林子里休息。

    芳菲照例去查看阿治的伤口,这是小姐教给她的,小姐说行路之人都要学会治伤疗伤,不是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大夫的。

    芳菲问:“什么是行路之人?”

    沈彤道:“找不到家的人就是行路之人,因为我们要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找到家为止。”

    芳菲笑得眉眼弯弯:“那我不算,小姐就是我的家,小姐在哪儿,我家就在哪儿。”

    沈彤笑了,摸摸芳菲的小卷毛,这孩子真好,心思简单,就像当年刚进死士营里的她。

    那时,她也是把辛五当成自己的家了吧,辛五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辛五说的都是对的,因为她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

    那边许安正在对虾头说:“你出去打听打听,这边有没有像金河府那样在抓乱党,如果是抓乱党,究竟是什么乱党?”

    快晌午的时候,虾头回来了:“这边没有抓人,我找到一个刚刚从金河府回来的货郎,他说金河府要抓的是焦世通的同党,焦世通在金河府杀了飞鱼卫,是反贼,是乱党。”

    虾头咕咚咚喝了几口水,又道:“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皇上大婚的日子改了,改在明年开春了,当官的都要往京城送贺礼。”

    皇上大婚的日子是钦天监一早定下的,按理说是没有更改的可能,为什么忽然提前了呢?

第六十二章 一月为期(姚盟盟们助我上榜!)

    崇文皇帝五岁登基,至今已八年。

    而那位被太皇太后选中的未来皇后,便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杨兰舒。

    杨锦程和杨兰舒是龙凤胎,她是杨锦程的孪生妹妹,今年十五岁。

    这位大齐皇朝的第二位皇后,又将是一位杨家女子。

    “是因为杨捷死了吧,所以杨家要提前送杨兰舒进宫。”沈彤说道。

    “杨副使是杨大小姐的亲叔父啊,即使这是与皇室联姻,杨大小姐不用守孝,可是也不能把大婚的日子提前吧。”许安不解。

    沈彤笑了笑:“以前没有敢对付杨家的人,现在有了。”

    是啊,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虽然只是死了一个人,但是却已威胁到杨家。

    杨家需要进一步稳固地位,这一次要靠杨兰舒了。

    “可是杨家已经有了一位太皇太后了。”虾头说道。

    “杨家还需要一位太子,若是小皇帝死了,下一任天子也必须是杨家女子生的。”这一次说话的是许安,他已经想明白了。

    小皇帝势单力孤,没有同胞兄弟,就连庶出兄弟也没有,如果他死了,那么这张龙椅就要落到秦王那一支上了。

    对了,还有一位燕北郡王,豫王和桂王死前都被贬为庶人,燕王可没有,所以燕北郡王和秦王父子一样,都是有可能坐上那张龙椅的人。

    对于大部分官员而言,只要是周家人,谁当皇帝都一样。

    但是对于杨家而言,这个皇帝,必须要流着杨家人的血。

    秦王和他的儿子们不行,燕北郡王也不行。

    “杨家的野心也太大了,他们还想要世世代代把持朝政吗?”虾头不忿。

    许安叹了口气,单手搀起阿治,道:“谁当皇帝都和咱们无关,咱们现在是飘泊之人,当务之急就是要安顿好亲人。”

    安顿亲人以后呢?

    谁也不去想,谁也不敢去想。

    阿治的腿伤已经大好了,伤口开始愈合,长出了新肉,这让他很痒,可又不敢去抓,芳菲笑得不成,她一边烤着野兔子一边笑。

    野兔子是路友打的,烤出来很香。

    “可惜这里没有河,有河就能捉鱼了。”芳菲咽下口水。

    “捉鱼?鱼是要钓的,不是捉来的。”虾头逗她。

    “才不是呢,我家小姐就能捉鱼,捉的鱼可大可大呢。”芳菲很不服气。

    “芳菲,兔子烤焦了。”沈彤打断了她。

    “呀,真的呀,烤焦啦......”芳菲惊呼,众人哈哈大笑,笑声在山林中回荡。

    ......

    翻过这座山,离京城就更近了。

    官道上常能看到有官兵经过,这些官兵不是行军,他们是护送贺礼的。

    沈彤和许安众人昼伏夜出,白天的时候,便时常躲在山石后面看这些送礼的车马。

    “这些地方官很有钱吧,这么多的贺礼,要花多少银子啊。”阿治感概。

    其实当飞鱼卫也很能来钱,只要跟对了人,拿钱的门路很多,否则也不会有人花几百两银子去租用人家的袭职了。

    沈彤抬头问许安:“到京城还要几日?”

    许安道:“八日足矣。”

    沈彤问道:“你们的家眷都是在京城吗?”

    许安道:“我的家眷在京城,路友的在昌平,双喜的嫂子和侄女都在通州,阿治的家在真定,虾头,虾头,你要去你亲戚家吗?”

    “我答应给亲戚养老送终,如今他们活得好好的,我不用去,托人给他们放些银子就行了,我在京城的金宝钱庄里存了一千两银子,拿出一半给他们。”虾头说道。

    “呵,你小子去年才当差,就存了一千两银子了,你行啊。”路友笑道。

    “哪里,还不是以前给杨副使跑腿的时候拿的赏钱,我又没有能花用的地方,就全都存起来了。”虾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亲戚家在哪里?也在京城吗?”沈彤忽然问道。

    “没有,他们在青县,快到天津卫了,离京城也不远。”虾头说道。

    沈彤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她说道:“既然你们的家眷在哪里的都有,不如我们明天就暂且别过,待到你们安顿好家眷,我们再汇合。”

    众人皆是一怔,虽然他们北上的目的就是要安顿各自的家眷,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么早就要分开。

    “沈姑娘,你呢?”阿治问道。

    “我去京城找那位太太。”沈彤微笑,她说的是那位太太,而不是母亲,亦就是说,她也不能肯定她要去找的那个人就是她的母亲。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千里迢迢赶过来?

    她是要亲眼看看才能安心吧。

    “可是你一个小姑娘,京城那么大,没有我们带着,你到哪里去找啊。”阿治说道。

    “有你们带着也不行啊,京城里没有人认识我,但是你们不同。”沈彤道。

    他们不同,他们一直都在京城里当差,认识他们见过他们的人很多很多。

    京城不是山野,山野里可以昼伏夜出,可京城不行,京城只能白天出来,夜里有宵禁,出来会被抓的。

    “沈姑娘,你到过京城吗?”虾头问道。

    “到过,只到过一次,也只去过一个地方,还是寺院。”沈彤嘴边闪过一丝笑容,但是那笑容如同夜空中的流星,一瞬即逝。

    她去过寺院,宝相寺。

    恰逢太子妃在为家人做法事超度亡灵,她见到了那个人,于是她冲过去了......

    如果那时她没有冲动地冲出去理论,如果她只是躲在僧尼中看那人表演,那么她不会死,母亲也不会死,可是接下来又如何呢?

    她只是一个武功尽失面容尽毁的尼姑。

    她连自己都需要灭灯师傅的护佑,她有何能力护住母亲?

    “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在京城里不会引人注意,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沈彤说道。

    许安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以一月为期,一个月后,大家在京城汇合。”

    “汇合?和她吗?”路友怪叫,难道你还担心这个小妖怪会出事吗?她不吃人,别人就不会出事。

    “对,就是和沈姑娘汇合。我们安顿好家人就没有牵挂,为何不帮着沈姑娘找到那位太太呢?”许安质问。

    路友抓抓头,是这样吗?他们五个是要汇合的,可是为什么还要和这个妖怪汇合?

    “好,我赞成!”阿治第一个同意。

第六十三章 揭穿(二更,求订求票求赏)

    王双喜也举起未残的手臂:“无论杨世子是不是相信我们已经死了,我们在杨家人眼里都是叛徒,与其余生东躲西藏,还不如帮着沈姑娘做点事情。”

    虾头也笑道:“是啊,咱们五个是一条命,沈姑娘既然加入了我们,那么我们就是六个人一条命了,当然要汇合,在京城汇合。”

    路友愤愤,一边嘟哝着小妖怪有什么可帮的,一边又问许安:“在哪里汇合啊,京城那么大,总要有个地方吧。”

    京城城外三里,有一个小庄子,名叫三里庄。

    一个月后,他们要汇合的地方,就在三里庄。

    “虾头,你要去京城的金宝钱庄拿银子,那咱们是顺路吧?”沈彤问道。

    没等虾头回答,许安就笑道:“是啊,虾头不用去亲戚家,正好可以陪着沈姑娘一起进京。”

    虾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是啊,我不用去亲戚家,我们刚好顺路。”

    是顺路吗?

    是吧。

    许安给沈彤留下了一匹马:“这匹马虽然有些高大,但也能跟着你们一起跑,路上可做替换。”

    不过沈彤没有用那匹马做替换,她搭着马背翻身上马。

    许安说得很对,这匹马对她而言太过高大,她的脚够不到马鞍上,但是没有关系,她已经骑在马背上了。

    虾头和芳菲看得呆住,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骑这么大的马。

    “小姐,会摔到的吧?”芳菲怯怯地问道。

    “那你敢上来吗?”沈彤问道。

    芳菲迟疑,但她马上就点头:“有小姐在,我就敢。”

    沈彤笑,伸手一拉,芳菲像个小小的千斤坠,双腿乱蹬,却拉不上来。

    虾头看着好笑,上前托了一把,芳菲这才被生拉硬拽地上了马背。

    “小姐,我上来了。”芳菲大口喘气,就好像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儿似的。

    沈彤哈哈大笑:“小孩,什么事不是你敢就行的,还要你会,你能。”

    阳光温暖,女孩子笑声朗朗,宛若春日将到。

    又行两日,三人在一处破庙里歇息。

    虾头要出去找寻野味,沈彤道:“天气冷了,野味不好打,我们就烤点干粮吃吧,芳菲,你到门外捡些干树枝当柴火。”

    芳菲应声,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虾头笑道:“这小丫头像是从不知烦恼。”

    沈彤微笑:“心思纯净的人,就是这样的。你呢?虾头,你为何还不走?”

    “走?”虾头一怔,他没有想到沈彤会突然有此一问,“我说了,托人给亲戚家带点银子就行了,我不用走。”

    “我不是说这样,我是说,杨捷已经死了,许安他们也不再是飞鱼卫,从他们身上你得不到什么,你应该回到你的主子身边了。”沈彤淡淡地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沈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虾头想笑,可是嘴角动了动,终究是没能笑出来。

    “你和他们不同。”最后的不同二字,沈彤加重了口气。

    虾头讪讪:“沈姑娘,我不懂。”

    “我留意过,这一路上,你没有留下记号,说明你只是跟着大家一起走,对许安等人没有目的,因此我才会问你,为何不走?”沈彤说道。

    虾头沉默不语。

    芳菲抱着一捧干枝跑了进来,一边取出火石生火,一边开心地说:“这破庙也不算很破,都不漏风,真好。”

    火堆点燃,劈里啪啦的烧柴声响起,空寂的破庙里顿时有了生气。

    “你为何会疑心于我?”虾头说道。

    “你说什么?”芳菲问道,火光把她的小脸映得红彤彤的,像只红苹果。

    “沈姑娘,你为何会疑心于我?”虾头又问。

    芳菲吐吐舌头,原来虾头哥哥是在和小姐说话啊,怎么语气有些不对?

    “那日你说你是从一个刚从金河府回来的货郎口中得到的消息,你还记得吗?”沈彤慢悠悠地说道。

    “记得,那又怎么了?这能证明什么?我不能向货郎打探消息吗?我在飞鱼卫除了给杨副使跑腿,做得最多的就是打探情报。”虾头质问。

    “你当然可以向货郎打探消息,可是据我所知,金河府的城门已经关了,除非有官凭,否则不能出城,那个货郎有官凭吗?或者说他真的有官凭?”沈彤说到这里,笑了。

    虾头一怔,嘴角抽了抽,他要说什么?

    说货郎没有官凭,那又是怎么从金河府出来的?

    如果说那货郎有官凭,那他是什么人?如果是以前,还能说是飞鱼卫,可是到了如今,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向飞鱼卫打探消息的了。

    沈彤把话说到这里了,就如同把他赶进了死胡同,他说什么也不行,想要退出去,沈彤就在胡同口站着,他出不去了。

    “沈姑娘,你要如何?”虾头站起身来,右手不由自主地攥住刀柄。

    芳菲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握住拳头。

    沈彤把装着干粮的袋子扔给芳菲:“烤一烤,别烤糊了。”

    芳菲的小心脏立时就放了下来,瞧瞧,小姐都没当回事,小姐不怕的事,她也不怕。

    芳菲专心致志地烤着干粮,如果有地瓜就好了,烤地瓜最好吃了。

    想到这里,芳菲咽咽口水。

    虾头依然站着,目光狠狠看着沈彤。

    沈彤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你问我吗?不是我在问你吗?”

    是啊,她是在问他,她问他为何还不走,为何还不回到主子身边去。

    “我本来也是要回京城的,刚好一起回来。”虾头说道。

    “哦,我知道了,担心被杨锦程查到,可是只凭你一个人,根本无力逃出来,所以你就和他们一起逃出生天。我说得可对否?”温暖明亮的火光中,小姑娘笑容明媚,就像是下在谈论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可是她说的是告密,是诈死,是逃亡,是欺骗!

    虾头脸色微变,他朝着沈彤走近一步:“沈姑娘,我们无怨无仇......”

    “所以,我没有拆穿你,我只是问你为何还不走?懂了吗?我想让你走,因为我不信任你,你不能留在我身边,否则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第六十四章 遁走(三更求订阅)

    一个馒头烧好,芳菲递了过来,沈彤撕下烧得香喷喷的脆皮,咯吱咯吱地嚼。

    虾头心中一凛,沈彤说她会忍不住杀了他!

    她说他会杀了他!

    “如果我不走,你就要杀我?”虾头简直不敢相信,有人会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松,轻松到就连飞鱼卫也要为之瞠目。

    “是啊,我不信任的人,我不会留在身边,除非把他变成死人,我做得到,你要不要试试?”沈彤扬起脸来,望着他。

    “你要杀我?”虾头再问一遍,他还是有些不能置信。

    直到这个时候,虾头才想起一件事来。

    除了沈彤从王双喜身上夺刀的那一次,他并没有见过沈彤的武功。

    一切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路友和阿治。

    但是他们又说过什么呢,没有。

    他们说沈彤把燃烧着的柴火仍到孙成的脸上,路友趁机杀死了孙成。

    对,仅此而已。

    沈彤的武功,他没有见过。

    沈彤,一个八岁的小孩。

    “你能杀我?”虾头再问。

    这个“我”字刚刚出口,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已经抵到了他的腰上。

    他低头看去,那是沈彤手里的馒头。

    虾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是馒头啊,只是馒头啊,不是刀剑不是匕首,只是一个馒头。

    “你这是偷袭。”他说。

    沈彤与他面对面站着,她的手里还拿着馒头,馒头就在是虾头的腰上:“偷袭也是杀人,我就是杀你而已。”

    她的武功是高是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杀人,这就够了。

    如果此刻她手里拿着的不是馒头,而是一把匕首,那么虾头已经是个死人了。

    虾头在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可是也只念了一声而已,就看到芳菲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虾头闭闭眼睛,他终于知道那句话怎么说了,看到杀人就递刀子,说的就是这个死丫头吧。

    “小姐,不用砍树枝了,刀子还给你。”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虾头气得想抽她。

    可是他的身子动弹不了,真的动不了,他心里明白,不是他不能动,而是他已经没有了动的勇气。

    沈彤接过匕首,插在那个馒头上,像啃骨头似的啃着馒头。

    虾头依然站着没有动,沈彤把一个馒头啃完,对虾头道:“好了,趁着我还没想真的杀你,你快走吧,他们四个那里,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圆谎?”

    圆谎?

    这叫什么事啊?

    虾头想骂街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我是去京城,说不定在京城还能遇到他们,你就说我想起来亲戚有个女儿嫁到京城了,担心她有事,所以我先走一步了。”

    所以说啊,细作就是细作,瞎话张口就来,眉头都不动一下。

    虾头跑得很快,当他的腿终于可以动了的时候,他立刻就溜之大吉。

    “小姐,虾头是坏人吗?”芳菲问道。

    沈彤笑了,小孩子真是有趣,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啊。

    “他是个细作。”她说道。

    “细作是什么?”芳菲不明白。

    沈彤皱皱眉,她要不要告诉芳菲呢,告诉吧。

    “比如你向莫敢打听消息的时候,你就是细作,只不过虾头和你不一样,他做的就是细作的工作,就像你是丫鬟一样。”

    芳菲似懂非懂,原来她也当过细作啊......她都不知道。

    “我是小姐的细作,虾头是谁的呢?”消化了好一会儿,芳菲终于想明白了,于是她又有了问题。

    “他啊,我也不知道,他也不会说的。”沈彤说道。

    虾头是去京城,他的身份其实已经暴露了,而且他还做过飞鱼卫,京城里有很多人见过他,对于细作而言,这样做太冒险了。

    除非京城里有值得他去做的事,那件事非他不可。

    直到虾头走后的第二天,芳菲才感觉到不对劲,好像又回到从前了,只有小姐和她两个人。

    前些日子多热闹啊。

    所以每当停下来休息时,她都会把马喂得饱饱的,她想快点到京城,她想快点和阿治他们汇合。

    可惜虾头是细作,如果他不是细作该有多好。

    沈彤盘膝而坐,离京城越近,危险也就越大,但是这也无妨,她还活着,母亲也还活着,沈家至少还有两个活人。

    ......

    几天后,她们看到了远处的京城。

    有人,有马,有车。

    那些人麻衣孝服,神情肃穆。

    “老爷爷,这是有人出殡吗?”沈彤问道。

    路边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已经有官兵过来轰人了。

    “那是秦王府的人来接世子灵柩回西北下葬。”老者说道。

    “啊?秦王世子啊,怎么接他的人这么少,还不如寻常大户出殡。”是啊,人也太少了一些,除去那些官兵,穿孝衣的也只有几十人,而且......要么佝腰弓身,像是惯常侍候人的;要么文弱颓唐,像是劳累过度的书生。

    “小孩子懂什么,别看来的人少,可这些人都是王府的官员,还有宦官,都是有品级的,是官老爷,寻常的大户人能比吗?比不了。”老者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秦王府派来接世子灵柩的竟然除了王府官吏,就是宦官内侍。

    秦王啊,西秦军啊,萧韧、蒋双流,杨捷说杀就被他们杀了,可是却连京城都不敢来。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吧。

    沈彤微笑,这就是古人所说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

    前世的时候,秦王是反了的,具体是哪一年她不记得了,她最后一次执行任务,要刺杀的就是三皇子周铮,那时秦王虽以称帝,但却尚未进京,与崇文小皇帝分庭抗礼。

    三年后,她与灭灯师傅一路北上,才知道已经换了皇帝,那时已是新安元年,秦王进了京城,正式改了年号。

    至于小皇帝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她就不知道了。

    沈彤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一世还会不会如前世轨迹,也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坐上太子妃。

    “咦,秦王世子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现在才送走啊?”沈彤又问,披麻戴孝的队伍已经走过去,百姓们也要散了。

    “小孩子别瞎问,秦王在哪里,在西北,朝廷要把死讯送过去,那边才能派人来接,这一去一回纵是马不停蹄也要两三个月,你看那些人,个个都是满脸疲倦,累得不轻啊。”

第六十五章 三里庄(四更求订阅)

    沈彤算算日子,萧韧和蒋双流都已经回到西安了吧,所以他们商量过后,就派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和内侍前来迎接世子灵柩?

    沈彤和芳菲没有急着进城,她们找到了许安说的那座三里庄,这也是一个月后大家汇合的地方。

    原本以为三里庄只是一个小村子,却没想到这里很大。

    此时正是农闲的时候,走进村子,到处可见三三两两,聚在太阳底下聊天抽旱烟的人们。

    沈彤和芳菲走进去,没有引起注意,村子里像她们这么大的女孩子有很多,有的在踢毽子,有的是帮着大人晒猪草。

    但是当芳菲把马也牵进来时,就有人看到她们了。

    “咦,你们是来投宿的吗?”有人问道。

    从南到北一路而来,她们也进过村子,别人见到她们,会质疑为何没有跟着家里大人,可是到了这里,却有人问她们是不是来投宿。

    果然是京城啊,就连京城附近的村子里的人也是见多识广。

    “嗯,我们来投宿。”沈彤说道。

    “那你们住到我家里吧,我家里有老有小,都是女眷。”一个高高胖胖的大娘走了过来。

    “好啊,我的马要进院子,在外面怕丢了。”沈彤说道。

    “院子里有牲口棚,放心吧。”大娘快人快语地说道。

    芳菲有些迟疑,但是小姐跟着大娘走了,她也立刻牵着马跟上去。

    这时,沈彤听到身后又有人在问:“是投宿的吗?”

    她转身去看,只见三四个挑着担子的人走过来,有村民凑过去正在询问。

    沈彤笑了,难怪许安提议在这里汇合,原来这个三里庄就是个来往行客歇脚的地方,这里的村民早就习惯有人在这里投宿了。

    “我们村子外面就是十字路,无论你是从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过来,只要是下午到的,都要在我们村子里投宿,因为天黑前进不了城,总不能在路边过一夜吧。”大娘说道。

    “大娘,城门不好进吗?”芳菲问道。

    “小姑娘是第一次来京城吧,想来是不知道,京城是要验明正身,一个一个放行,你们这会儿到的晚,明天早上就看到了,要进城的人,队伍从城门口排出一二里地,赶上人多的时候,就能排到我们村了,你们今天早点睡,明日天不亮就去排队吧,若是运气好,晌午时分就能进城,若是运气不好,像今天这样,遇到什么人出城或者进城,那就要耽误了。”

    大娘边说边把她们领进厢房,这大娘的家里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投宿的,被褥都是现成的,干干净净。

    芳菲看到烧得热烘烘的土炕新鲜得不成,坐上去就不肯下来了。

    “小姐,这里可真暖和。”

    “这是土炕,南边没有的。”沈彤笑道。

    沈彤身上的银子是许安留给她的,足够她和芳菲用上一阵子。晚饭是汤面和馒头,两人吃饱喝足,洗脸漱口,正要上炕睡觉,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

    这是一座北方常见的四合院,正房三间住的都是主人家,东西六间厢房都是给过往的客人住的。

    现在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这个时候来的,肯定也是来投宿的。

    果然,沈彤听到房东大娘的声音传来:“咦,今天倒是奇了,怎么都是小姑娘,一个两个,这又来了一个,快点进来,我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是女眷。”

    又是先前的那套说辞,不过,小姑娘?

    沈彤打开一道窗缝,房东大娘拿着灯笼,正领着一个小姑娘走过来。

    显然是要住在她们隔壁。

    “小姐,是那个谁吗?”瞧瞧,连芳菲也猜到了。

    倒也并非是芳菲越来越聪明了,原因是这年头独自在外面行路的小姑娘太少太少了。

    她们刚好认识一个,来这里投宿的也刚好就是那一个。

    “嗯,是她。”沈彤说道。

    芳菲撇嘴,她都后悔死了,以前在王牙婆那里,还有在陶家,她都帮春鹊干过活,没想到春鹊那么坏,自己的夫君说扔下就扔下,说埋了就埋了,都不哭的。

    “小姐,她会不会又来欺负我们?”

    芳菲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对主仆总被人欺负一样。

    “别怕别怕,乖了,快睡觉,她不敢的,放心。”沈彤笑道。

    对啊,有小姐在,春鹊不敢的。

    沈彤脱鞋上炕,正想告诉芳菲明天早点起,再一看,芳菲已经睡着了。

    这孩子,倒真是个有福的,心里不存事,好的坏的都不会影响到她。

    真正的小孩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自己和梅胜雪全都做不到,因为她们都不是真正的小孩。

    次日清晨,沈彤和芳菲没有按照房东大娘说的那样天不亮就去城门口排队,她们睡到日上三竿,在房东大娘一连串的“晚了晚了”中,悠闲地吃了早饭,又找房东大娘买了馒头烧饼和咸菜,这才不急不忙地出门。

    走到门口时,她们还听到房东大娘在说:“比你们来得晚的小姑娘,天还没亮就赶路去了,你们今天怕是要进不了城了,如果进不去,晚上再来大娘这里。”

    和昨天一样,村子里到处可见三三两两的村民,看到有外乡人进村,立刻就有人凑过去询问要不要投宿。

    现在农闲,村里人的收入都靠借宿了。

    忽然,村口出现了一匹马,还没有村民凑过去,马上乘客身子一歪,从马上滚落下来。

    出事了,有人从马上摔下来了!

    立刻有村民跑过去,扶起摔在地上的人。

    “快......快去官驿,随宁府......贺礼......被抢了......都死了......都死了......”

    随宁府送往京城的贺礼被抢了,官员和官兵全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跑了出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虽说守着京城,他们见多识广,可是像这种抢贺礼的事,自太祖皇帝立朝开始,他们就没有听说过。

    那是给皇帝的贺礼啊,皇帝的东西,也有人敢抢?

    这是能满门抄斩诛九族的大罪啊!

    终于有人喊道:“快去报官报官啊!”

第六十六章 试探(明天会加更吗?)

    最近的官驿也要半日的路程,这里已近京城,当然不会有官驿,这人是强撑着一口气想到京城报信,可是走到这里就撑不住了,这才想到去找官驿。

    “怎么办啊,我们要去官驿吗?”

    “官驿?那要明天才能回来了,到京城去报官吧。”

    “京城啊,我们到了京城去找谁?京兆府吗?这贺礼的事,不知道京兆府管不管。”

    “翻翻这人身上,应该会有文书官凭之类的吧。”

    有人过去翻动那人身上,没有找到文书,却搜到了官凭。

    “龙虎卫?龙虎卫是什么?”拿着官凭的人问道。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走过来,接过那个官凭看了又看,又交给了那个个:“龙虎卫啊,是南边的,和飞鱼卫一样,管抓人的。”

    抓人?

    和飞鱼卫一样?

    手中的官凭立刻比烙铁还要烫手,那人手一软,官凭掉到了地上。

    一只小手把官凭捡了起来:“龙虎卫邹南英。”

    姓邹的。

    “你们拿上这个官凭,去找守城门的旗手卫,他们会把这件事报告上面的。”沈彤说道。

    是啊,报告旗手卫不就行了?怎么糊涂了?一定是听说有人抢了皇帝的东西给吓傻了。

    村里有人赶了驴车出来,芳菲看着羡慕,毛驴个头很小,小姐骑上一定很合适。

    “小姐,要不咱们买头毛驴吧。”她问道。

    “闭嘴。”沈彤打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骑毛驴?亏你想得出来。

    不过看到毛驴,沈彤心里一动,对芳菲道:“我们不骑马了。”

    两人回到房东大娘家里,把马寄存在那里,给了草料钱,两人再回到村口,村子里的人已经商量好由谁去报信了。

    “带我们一程吧,我们要进城。”沈彤说道。

    这是方向给他们出主意去找旗手卫的小孩。

    驴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果然如房东大娘所说,密密麻麻都是排队的人。

    这场面比起昨天秦王世子灵柩出京还要热闹。

    因为是和报信的村民一起来的,所以沈彤和芳菲没用排队就进了城门。

    芳菲回头看看还在排队的长龙,吐吐舌头:“小姐,我们真厉害,这样就进城了。”

    早有旗手卫的人接过村民交来的官凭,骑着快马向城里飞驰,出事了,出大事了!

    可是这也只是刚刚开始。

    一个时辰后,又有一骑旗手卫也像这样飞驰在京城的街道上。

    接着,又有一骑!

    随宁府的贺礼被劫,济阳府的贺礼被劫,怀安卫的贺礼也被劫!

    这是贺礼,皇帝大婚的贺礼,有人敢劫贺礼!

    不但劫了贺礼,还杀了随同而来的官吏,杀了官兵,杀了护送的龙虎卫!

    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是不想活了吗?

    当然不会只有一个人,能杀官兵的,又怎会是普通人。

    不到半日,京城里便在传言有江洋大盗出没,抢夺皇帝大婚的贺礼。

    什么样的江洋大盗能够连抢三地贺礼,连杀这么多人,这当中有官兵,有龙虎卫啊。

    马蹄声声,人心惶惶,不知是谁说出了“造反”两个字。

    原来这不是江洋大盗,而是有人造反,对啊,抢了皇帝的东西,杀了皇帝的官兵,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都察院内,一众御史聚在左右都御史门外:“两位大人,此事重大,再不安抚民心,不用等到明天的早朝,京城里就要出乱子了。”

    “怎么会啊,不过就是几骑送信的兵士而已,全都是百姓们的猜测罢了。”左都御史说道。

    “不是猜测,是有人扇风点火,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否则还不到半日,为何整个京城全都传遍了啊。”御史们的脸上水淋淋的,也不知道那是急出来的汗水,还是痛心难过的泪水。

    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相互看了看,两人起身,对站在门外的一众御史道:“立刻写折子,要快!”

    傍晚时分,御史的折子便送到太皇太后手中。

    皇帝尚未亲政,所有的奏折都由内阁直接呈到太皇太后和杨锋面前。

    今天的这道折子来得很急,没有经过内阁,直到送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看完折子,呵呵冷笑。

    好啊,抢了东西,还要扇动民心?

    哀家倒要看看,这些包藏祸心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宣李冠中进宫,再去请老公爷过来。”太皇太后说道。

    李冠中到的时候,杨锋还在路上。

    太皇太后坐在御书房的龙案后面,神态威严,戴着镂金点翠凤凰指甲套的手,在奏折上一遍遍划过,奏折上留下一行行深深的痕迹。

    “去查,去查那些逃出来的人是怎么把消息送到京城的,去查京城里有谁在扇风点火,再去查这三地的贺礼是否真的被劫了,去查,查不清楚不要来见哀家!”

    年逾花甲的太皇太后声如洪钟,没有女子的娇弱,更无老人的垂弱。

    她是太皇太后,当年跟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杨氏,她上过战场,她在战场上杀过人,她在后宫里杀过人,如今她老了,她依然能够指点江山,她的权力不容任何人动摇。

    老护国公杨锋来的时候,李冠中已经走了。

    “老公爷,这件事情会不会和秦王有关?”太皇太后问道。

    太巧了,昨天秦王派来的一群废物刚刚接了周镇的灵柩出京,今天就传来三地贺礼被抢的消息。

    世上之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一件事、两件事,如果太巧合了,那就是人为的。

    “太皇太后,老臣想要问问您,如果此事真的与秦王有关,那您准备如何处置?”杨锋恭敬问道。

    太皇太后冷笑:“他的眼皮子若是真的这么浅,那哀家乐得把这些东西把这些人全都送给他,哀家还会在贺礼中挑选出价值连城的宝物,大张旗鼓送到西北,让天下人都知道,哀家和皇帝怕他了,我们孤儿寡母惹不起他。可惜啊,他的眼皮子不会这么浅,他这是想要试探哀家,想要试探杨家。”

    “对,太皇太后说得极是,秦王就是在试探。”杨锋捋须说道。

第六十七章 乞儿(一更)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奏折,她的视线越过杨锋,落到他身后的珠帘上。

    这座皇宫里,只有她的朝阳宫是用珠帘的。

    朝阳宫里,上至她的寝居,下至内侍宫女的屋子,全都挂着珠帘。

    没有纱幔,没有绣帐,大大小小几十间屋子里挂满珠帘,用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珍珠串成的珠帘。

    小时候,她跟着阿娘去走亲戚,亲戚家的表姐嫁进城里,回娘家时戴着一条珍珠项链。

    乡下人只知道金子银子是好东西,不认识珍珠。表姐摘下项链让她们观看,也不知怎的,她刚刚拿过那条项链,项链就断了,珠子落了满地,好不容易全都找到捡起来,竟然少了一颗。

    为了那颗珍珠,阿爹卖了一亩田,可是表姐说,一亩田也换不来一颗珍珠......

    后来阿爹说了很多好话,表姐才说:“算了,都是亲戚。”

    表姐收下了他们卖田得来的银子,回城里去了。

    阿爹回到家里,一个人在院子里坐到半夜。

    家里只有三亩地,少了一亩,全家人的口粮也就少了三成。

    后来她想起那天的事,渐渐明白了,表姐应该已经找到了那颗珍珠,所以才不再追究,毕竟那颗珍珠就是掉到她们家的地上。

    再后来,她成了普天之下最高贵的女人,奇珍异宝任她挑选,她在自己的朝阳宫里挂满珠帘,晶莹润泽宛若神仙洞府。

    太祖皇帝不明白,为何一向朴素节俭的她忽然变得奢靡,就连亲弟弟杨锋也不明白。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看到这些珍珠,摸到这些珍珠,她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她的一切不是上天给的,更不是父母给的,这是她自己争来的,她不能失去,更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不能!

    她在朝阳宫里住了三十五年,后宫的女子也与这珠帘一样,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她,依然坐在凤座上,高不可攀,俯视众生。

    “来人,给哀家拟旨!”

    暮色四合,宣旨太监出宫,传太皇太后懿旨,腊月初八,太皇太后要在宝相寺亲自主持祭天大礼,拜祭天地,祈求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除在京皇亲、勋贵及四品以上官员以外,普通百姓凡满六十高龄长者均可观礼,赏赐腊八粥。

    自从太祖皇帝驾崩之后,这还是皇室第一次在腊八节祭天,而且也是大齐立朝以来,第一次让普通百姓参加祭天礼。

    太皇太后的懿旨抄录后在京城四处张贴,昨天还因为贺礼被劫而惴惴不安的人们,今天则在兴奋地谈论着自家能有几位长者可以去观礼。

    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是几辈子积德积下的福份。

    “小姐小姐,太皇太后赐的腊八粥好喝吗?”芳菲用小舌头舔舔嘴唇,就差流口水了。

    “还不都是粥啊,能有多好喝,还不都是米和豆子、干果。”沈彤笑道。

    “小姐,说不定太皇太后的腊八粥里的米是用金子做的呢,那肯定很好喝。”芳菲想像着,她还没有喝过用金子做的粥呢。

    “噗”,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沈彤和芳菲转身去看,只见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个小乞丐,,小乞丐破衣烂衫,大冷的天,短了半截的牛鼻裤下,露出一截脏脏的小腿,小乞丐的脸也是脏兮兮的,乍看上去,根本看不清本来相貌,只能从他的身量上估计,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

    这里是条巷子,小乞丐就在巷子口坐着晒太阳,她们身后没有别人,笑声就是小乞丐发出来的。

    “咦,你笑什么,太皇太后的腊八粥就是金子做的。”芳菲毕竟是个小孩子,听到有人在笑,就以为是在笑她。

    沈彤也看到了那个小乞丐,她对芳菲道:“我们去买肉包子吃。”

    芳菲一听就高兴起来,蹦蹦跳跳跑到前面:“我刚才看到卖肉包子的了,也不知道京城的肉包子好不好吃。”

    沈彤又回头看向那个小乞丐,小乞丐也刚好看向她,她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小乞丐高声喊道:“好心的太太小姐们,赏个肉包子吃吧。”

    沈彤嘴角弯了弯,跟着芳菲走远了。

    京城的肉包子不如想像中的好吃,因为太咸了。

    找到一个卖大碗茶的摊子,芳菲一边大口地喝着茶汤,一边问沈彤:“小姐,京城的盐巴不要钱的吗?为什么要放那么多。”

    沈彤笑笑,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坐在旁边的两个人吸引过去了。

    “昨天晚上,有很多飞鱼卫出城去了,足有上百人。”

    “肯定是去抓造反的人了,对了,你听说了吧,皇上的贺礼被抢了。”

    “什么造反,都是胡说,想来也就是江洋大盗,如果真有人造反,太皇太后还会亲自去主持祭天大礼吗?到时那么多人,万一有人行刺怎么办?”

    “说的也是,这样看来,真的不像是造反,对了,令尊去年刚过六十大寿,这次是能去观礼了吧,恭喜恭喜啊。”

    ......

    一碗茶汤喝完,沈彤对芳菲道:“走吧,我们回客栈去。”

    她们住的客栈不大不小,客人也不多不少,昨天住下的时候,她们告诉掌柜的,要在这里等着家里大人,原本以为掌柜的会多问几句,没想到二话不说就让她们住下了。

    直到今天,芳菲还在感慨:“京城里的人可真好,如果是在上乔镇上,要是有小孩子自己来住客栈,一定会被盘问的,说不定还会把里长请过来呢。”

    是啊,上乔镇是小地方,一点事就会被看成很大,人们之前谈论的也是东家长西家短,可是到了京城,就连贺礼被劫这样的大事,也只是被谈论了一天而已,现在人们心心念念的都是腊八节那天会有多么热闹,自家长辈会有多么风光。

    回屋坐下,没过一会儿,芳菲就打开了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冲着楼梯口大喊:“伙计,送壶热水。”

    搭着白毛巾的伙计很快就把热水送过来了,沈彤问他:“我听人说护国公府就在这条街上,今天我们出去逛怎么没有看到?”

    “哪里啊,小大姐是听谁说的,他们瞎说,护国公府在东福胡同,整条胡同都是他们的,从咱们这儿出去,走在半个时辰才能到。不过你们想要走到近前也不行,因为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府门前都是车马轿子,哈,能排出一二里呢。”

第六十八章 门前(二更)

    “如果你们在京城住得久,可以等到明年开春,那时杨家大小姐要进宫当娘娘了,杨家门前肯定会洒喜钱。不像现在,唉,办丧事呢”,伙计边说边往外走,到了门口,又补充一句,“对了,你们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如果想去看看护国公府有多富贵,可千万不能穿成这样。”

    伙计指指两人的衣裳,她们的衣裳还是在路上时蒋双流给买的,那时因为要北上,所以置办了冬装,两人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红,街上没留头的小女娃也都是这样穿。

    “为啥啊?”芳菲不解。

    “杨家办丧事呢,让杨家下人看到你们穿成这样,骂你们一通是轻的,说不定就是一顿棍子,前两天有个闲帮在头插了朵花,差点给打死,这会儿还不能下床呢。”伙计是好心,小孩子啊,又是从乡下来的,不懂事,难免会惹祸。

    至于是哪个乡下,京城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

    在路上的时候,沈彤曾经和许安几人讨论过,虽然诏狱是飞鱼卫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但是从柳家湾来的那位太太,很可能没有被关进诏狱。

    这次的行动是保密的。

    杨捷是飞鱼卫副使,实权在握。

    但是飞鱼卫还有一位正牌指挥使,那就是安昌侯世子李冠中。

    尽管在很多人眼中,李冠中只是摆设,但是摆设当得久了,也会有他自己的位置。

    飞鱼卫不是杨捷的一人天下,诏狱当然也不是杨家的。

    杨捷南下抓人是瞒着李冠中,甚至就连太皇太后都不知道,他抓到的人,当然也不会送往诏狱。

    考虑再三,那位太太很可能就在护国公府里。

    许安五人是杨捷的贴身侍卫,他们跟着杨捷出出进进,当然也去过护国公府,杨捷曾经从诏狱提过犯人,就是送往护国公府,老公爷审完了,又把犯人送回诏狱。为此,戚树豪还去李冠中面前告了一状。

    也正是有了这一出,许安他们才断定,这一次杨家不会再把他们要的人送进诏狱。

    伙计出去,芳菲关上屋门,悄声问道:“小姐,找到杨家以后,我们怎么进去呢?”

    沈彤想了想,忽然笑了,她看着芳菲:“我把你卖了吧。”

    “啊?”芳菲吓了一跳,小脸立刻变得雪白,“小姐,我改了,我......”

    她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需要改什么,小姐才不会卖掉她。

    见把这孩子吓成这样,沈彤叹了口气,道:“你这么笨,卖了你也没用,要不就把我们两个一起卖了吧。”

    “不要,小姐还是卖了我吧,小姐是小姐,不能把小姐卖了。”芳菲哭了,大颗的眼泪滚落出来,倒是把沈彤给吓了一跳。

    这孩子当真了。

    “你听我说,如果想要混进护国公府,我想来想去,就只有卖进去当丫鬟了,不过像护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想去进去当丫鬟也不容易。”

    芳菲渐渐明白了,用衣袖抹抹眼泪,道:“......我们去找牙子婆。”

    沈彤想了想,道:“也只能如此了,明天我们去打听打听,经常往杨家送人的是哪个牙婆。”

    不过,第二天,她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杨家已经有很多年没在外面采买丫头了,他们用的都是家生子。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沈彤第一次想要快点长大,小孩子的身份虽然有时能给她带来方便,可是要做大事时,她这个身份却也真是麻烦。

    接连两天,沈彤带着芳菲在护国公府附近转悠,但是她们从未靠近。

    其实想靠近也很难。

    杨家正在办丧事,来吊唁的人很多,整条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沈彤甚至想过混在哪家女眷里面进去吊唁,可是她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护国公府治丧,来此吊唁的女眷会带丫鬟,但却不会带八、九岁的小丫鬟,谁知道小孩子会不会不懂事,做出些失礼数的事来呢?

    在杨家附近转悠了两天,沈彤也没有想到好主意。

    到了第三天,杨家大门前忽然一阵喧闹,原本停在胡同里的车马全都退了出来,胡同里边的退出来,胡同外面的只能跟着一起退,片刻之间,所有的车马便退出了一条路来。

    那些跟着主子一起来却不能进大门的车夫、丫鬟婆子、护院小厮,这会儿便围在路的两边,沈彤和芳菲连同看热闹的行人也夹在其中。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人问道。

    “世子爷回来了,这会儿往东安胡同来了。”说话的人是先前过去挪车的。

    “护国公世子?杨大公子?”人群里有人问道。

    “是啊,在这儿还能有哪位世子爷,当然就是杨大公子了。”又有人笑道。

    “听说杨五老爷出事时,杨世子也在,唉,好险啊。”有人感慨。

    真的是好险,现在看起来还真该庆幸,死的是杨五老爷,而不是杨世子,如果杨世子死了,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翻天了。

    虽说杨五老爷已经贵为飞鱼卫副使,可是在杨家,杨五老爷的地位是比不上自己的侄儿的。

    杨世子杨锦程,是嫡长孙,下一任护国公。明年开春,杨大小姐进了皇宫,杨锦程就是国舅爷。

    “快看,杨世子来了!”

    随着喊声,十几骑马疾驰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杨锦程。

    他的伤显然已经好了,没有再吊着手臂,只是神色肃穆,比起当日在上乔镇见到时,憔悴了许多。

    他目不斜视,纵马而过,在府门前翻身下马,把马鞭随手一扔,但飞奔而入。

    这是急着去给杨五老爷吊唁吧,是啊,他们是亲叔侄,杨世子的父亲杨敏和五老爷杨捷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

    现在叔父死了,又是和自己一起南下时死的,做为侄儿的杨世子,一定比所有人都要难过,都要愧疚。

    走吧,没有热闹可看了。

    沈彤拉着芳菲正准备回去,可是两人刚一转身,沈彤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乞丐。

    乞丐啊,京城虽然富庶,可是乞丐也不少,甚至比别处都要多些。有钱人多的地方,乞丐自然也会多。

第六十九章 打架(月票五十加更)

    护国公府正在办丧事,出出进进的都是来吊唁的人。

    够资格来吊唁的人,非富则贵,好心的太太小姐也不少。

    虽然护国公府时不时会有人出来驱赶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但是这些乞丐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拨走了,又来一拨。

    这几个乞丐,之前没有来过。

    沈彤在这里转悠了三天,除了留意进出杨家的人,她也在留意在杨家附近出现的人。

    这是她的本能,前世从小训练出来的本能。

    虽然这几个乞丐和其他的一样,衣衫褴褛,脸上脏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但是沈彤还是可以肯定,这是三天里,他们第一次在这里出现。

    一、二、三、四、五、六,总共六个人,六个差不多高矮,就连胖瘦都是差不多的乞丐。

    沈彤和芳菲手牵手,默默从乞丐们身边走过。

    她们已经脱下了深红浅红的衣裳,这会儿一个穿湖蓝,一个穿墨绿,这是在京城里买的,都是京城小孩爱穿的样式。

    沈彤的眼眸瞥向那六个人,六人站得笔直,其中有三个人,右手紧紧抓着腰侧的破衣裳。

    这是惯使刀剑之人的习惯。

    他们经年累月都是这个姿势,即使此刻身边无刀,他们也会这样。

    “小姐,干嘛走这么快啊?”芳菲快要跟不上了

    为什么?

    当然是这里快要出事了。

    东安胡同又恢复了方才的喧闹,给杨世子让出的道路重又堵上,不能进去的下人们三三两两聊着天,甚至还有人玩起了骰子。

    里面在办丧事,可是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有关系的是自家大人,自家大人又多了一个向杨家示好的机会而已。

    没有人注意到这六名乞丐,就连时常出来赶人的杨家门房这会儿也没出来。

    世子爷回来了,府里还有很多事,至于外面的人啊狗啊,哪有时间去管。

    沈彤忽然不想走了,她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芳菲,道:“你先回客栈,饿了让客栈伙计去给你买来,这两天你不要出门,我交了十天房租,就在客栈里等着我。”

    “小姐,你呢?”芳菲有自信,小姐不会不要她的,可是小姐要去哪里?

    “我要去办点事,带着你不方便,你记着,如果到了该交房租的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出城去三里庄,在那里等着他们四个人,记住了吗?”沈彤说道。

    芳菲扁扁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沈彤摸摸她的小脑袋:“乖了,快走吧,管好自己,别让拐子把你拐走了。”

    芳菲噗哧笑了出来,眼睛里还有泪。

    打发走了芳菲,沈彤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了起来。

    这是她早就看好的,可是那时她并没有想到要怎么去做。

    现在她有办法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又有乞丐过来,这些乞丐高矮不一,有瘦小枯干的老者,也有人高马大的壮汉,可是无论是老是少,乞丐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只要他们站在那里,便会不由自主地弯腰,有人是弯成一张弓,有人是微微弯下,但是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会弯腰。

    他们是真正的乞丐,常年弯腰乞讨的乞丐。

    而那六位身姿笔挺的大爷,你们不是。

    沈彤想笑,也不知道这六位的主子,是从哪里把他们找来的,就连高矮胖瘦都差不多。

    肯定不是死士营的人,死士营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当然也是有高有矮,死士是用来杀人的,随时准备去送死,又不是摆在那里为了好看。

    好看的是皇帝身边的金吾卫,那是皇帝的脸面,当然要好看。

    皇帝的脸面?

    沈彤脑子里有什么一闪即逝,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是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新来的乞丐看到那六个乞丐,立刻就有了敌意,这是他们的地盘,虽说被轰走几次了,可是这地盘就是他们的。

    再说,这几个人从没见过,一看就是新来的。

    于是,没过一会儿,两拨乞丐就打起来了。

    先是骂街,骂得很难听,每个人的祖宗几代都被叫出来开骂。

    骂到动情处,有人扑上来开打,你抱我的腰,我踩你的脚,十几个乞丐扭打在一起,过往的人捂着鼻子纷纷避开。

    这些要饭花子胆子也太大了,护国公府门前也敢打架,是不要命了吗?

    不过想一想,护国公府还真不会要了他们的命,顶多就是打一顿轰开。

    打他们都嫌脏。

    眼看这些人打得不可开交,终于有人走过来驱赶了。

    “滚滚滚,你们这群杂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跑到这里打架,不要命了,快滚!”

    没有人理会,这些人在拼命,拼命啊,谁会理他!

    来人不高兴了,大声呼喝,更多的人过来帮着一起轰人,他们都是在外面等候主家的下人们,闲着也是闲着,看了一会儿叫花子打架也看烦了,该过来轰人了。

    可是这些人根本不听,还是在打。

    两个抱在一起扭打的叫花子一起倒在地上,就在地上滚了起,向着正在高声谩骂的一个人滚过去,绊到那人腿上,那人措不及防,被撞得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骂了一声:“你们是不想活了!”

    挥拳向撞倒他的乞丐打了过去。

    有人帮他,有人来劝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本来只是想轰人的这些人,就和那些乞丐打了起来。

    打架的人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护国公府的人终于出来了,拿着齐眉棍,这是来打那些乞丐的。

    他们好不容易拨开打架的人群,看到穿破衣裳的都打,乞丐们鬼哭狼嚎,冲破围观人群,四散逃去,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乞丐们,转眼间就跑得一个不剩。

    参于打架的都是其他府里的人。看着他们一个人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样子,护国公府的人很是不屑,真没规矩,太没规矩了。

    没有人留意跑开的那些乞丐里都有什么人,乞丐嘛,都是长得一个样子的,又脏又臭,都是一样的。

第七十章 小厮(一更)

    暮霭沉沉,护国公府各个院落的灯光几乎同时亮起,偌大的府第顿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其实现在距离运河上的那场意外,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杨家的丧事是从得到杨捷死讯就开始操办的,十天前,杨捷的尸身被运回京城,之前已经来吊唁过的官员们又纷纷上门,还有一些是从京外赶来送帛礼的,据说有一次给杨家送帛礼的车马经过城门时,恰好遇上给皇帝来送贺礼的队伍,最终是送贺礼的退到一旁,让送帛礼的先进去。

    今天是丧礼的最后一天,之所以要等到今天,是因为要等杨锦程回来。

    杨锦程身上杨家嫡长孙,他是必须出席叔父的丧礼的。

    明天就是出殡的日子,杨家祖籍青阳府,祖坟和祭田也都在青阳。杨家六老爷杨信与杨捷长子杨锦庭扶灵南下,送杨捷灵柩回青阳下葬。

    皇帝是在明年开春大婚,到那时杨家就要办喜事了,现在已近腊月,杨家的丧事也该办完了。

    虽然灵棚尚未撤去,但是与前些天不同,已经没有此起彼伏的哭声传来了,来吊唁的人纷纷散去,有些想在杨锦程面前露露脸的,虽然还没走,可也只是围在杨锦程的清客身边,至于那位尚未出殡的杨家五爷,自是比不上就要成为新晋国舅爷的杨世子了。

    一个小厮从树影里钻出来,他的身量瘦小,顶多八、九岁。他一身青衣小帽,腰里系着孝带,可能是冻得,他抱着肩膀缩着身子在原地蹦哒。

    有脚步声走近,小厮连忙站好,低眉垂目站得笔直。

    “你,去给五太太说一声,世子爷请四公子过去一趟。”

    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声音,小厮抬头看去,见这人三十上下,一身书生打扮,像是府里的清客,但是连传话的差事都做,想来在杨锦程身边混得并不好。

    “好,小的这就去。”

    小厮说完就往外跑,刚跑几步就被那人叫住:“想跑去玩是不是,这是往后宅去的路吗?”

    小厮吐吐舌头,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还传来那文士愤愤的声音:“没眼色的小兔崽子,连叫人都不会。”

    原来是怪他没有礼貌,可是他哪知道这位文士老爷是哪根葱啊。

    大户人家的小厮,但凡到了十二三岁就不能随便出入后宅了,因此无论前宅还是后宅,平素里都会候着几个年纪小的小厮,他们是在前宅后宅之间跑腿传话的。

    这孩子越跑越远,转眼间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后宅在哪儿?

    问人?这个府里除她以外还有人不知道吗?她一问不就露馅儿了?

    沈彤原地转了一个圈儿,眼睛就亮了。

    一个小厮迎面走过来,那小厮提着灯笼,灯光下能看清那小厮和她同样打扮,但是看不清脸面,看身量尚未长成,应该是个半大孩子。

    沈彤昂首挺胸走过去,冲那小厮道:“你,去五太太那里一趟,世子爷请四公子过去。”

    小厮唔了一声,转身向另一条路上走去。

    沈彤松了口气,看到又有几个人走过来,担心再被人指派差事,她拔腿就走,很快便消失在树影之中。

    她是趁着大门外那些人打架的时候混进来的。

    她先是挤在一群看热闹的婆子里面,接着又从那群婆子里挤出来,正好看到有两个婆子出来,高声问道:“荷花胡同张大人府里的,都在吧?”

    另一个则喊道:“文德胡同毛大人府里的,都给我回来!”

    这是外头打架的消息传到了里面,在里面吊唁的太太们担心自家下人在国公府门前失礼,派了贴身婆子出来看看,毕竟已经有好几家的下人跟着一起打起来了。

    沈彤就是跟在那两个婆子后面进府的,撞到提着齐眉棍从里面出来的一群人,其中一个没好气地问她:“干什么的?”

    前面的婆子道:“我们是张大人府里的。”

    另一个道:“我家老爷是礼部的毛大人。”

    那些人便没有多问,甚至没有去看跟在两个婆子后面的小女娃。

    因为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个小丫鬟。

    跟着管事婆子身边的当然是丫鬟了,还能是谁?

    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

    她是小孩,是不知哪家的小丫鬟。

    只是有一件事她没有想通,就是在外面最先打起来的那六个乞丐,她以为他们打架是为了趁乱闹事,可是她进来一个多时辰了,早就由小丫鬟变成了小厮,可是也没见那些人闹出什么动静。

    当然,他们也没有进来。

    护国公府,她能趁乱混进来,那六个人高马大的乞丐却不能。

    他们远比她要引人注目。

    入夜,沈彤从大厨房的窗户里跳出来,怀里揣了几个素包子。

    护国公府的前身是前朝的亲王府,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府内随处可见参天古木,假山怪石,她想要找个藏身的地方并不难。

    沈彤缩在假山后面,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

    她需要保存体力,虽然她让芳菲等到该交房租的时候就去三里庄,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她会在这里多久。

    杨家有女眷,也有数不清的小厮丫鬟,所以杨家不会把被抓来的人随便关押,况且那还是女子。

    杨家应该会有密室之类的地方,她必须要找到这个地方。

    当务之急,是要熟悉杨家的环境,像今天这样连后宅都找不到的情况,不能再发生了。

    沈彤飞快地吃完包子,顺着假山一点点摸索。

    很多假山都有山洞,也不知道这个假山有没有。

    这里并不是花园,而且离下人们住的地方也不远,大厨房就在这附近,也不知当年给建造园子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在这里垒了一座假山。

    很快,她就摸到了洞口,这里果然有个洞,沈彤闻到一股便溺的味道。

    她捂住鼻子,呵,这个洞显然已经成了下人们便溺的地方了,杨家的老爷们,想来平素是不往这边走的。

    她原本还想找个洞过夜的,现在看来,是白找了。

第七十一章 山洞(二更)

    沈彤是准备离开了,护国公府很大,并非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藏身,她没有必要让自己置身在这么脏的地方。

    她转身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她听到洞里传来一声咳嗽,或者说,只是半声,因为后半声是被掩住的。

    沈彤立刻屏住了呼吸,洞里有人!

    刚刚她是在假山后面吃包子的,离这个洞并不远,中间隔了堆成一人多高的太湖石。

    如果有人进洞小解,是会看到她的,而她也会听到动静。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所以这个人应该比她先来一步,她在吃包子的时候,他已经在山洞里面了。

    在里面干嘛?五谷轮回?那也该出来了,除非......这人和她一样,是在这个洞里藏身!

    沈彤心里咯登一声,这座府里莫非还有第二个偷偷溜进来的人?

    是刺客吗?

    不像,这里是下人们的地方,如果是刺客,这距离有点远,无论是出去还是回来都不方便。

    她是死士,刺杀的事情做过很多次,如果是她,是不会选择这种地方。

    难道这个人和她一样,是做好了潜伏几日的准备,在没有摸清府里情况之前,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藏身?

    一瞬之间,沈彤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没有惊动里面的人,悄悄退到刚刚吃包子的地方。

    藏好身形,她无声地笑了。

    里面那个人比她能忍吧,又臭又骚的山洞,他也能容身?

    她可是打了退堂鼓,准备换个地方的。

    这人真是不嫌脏啊,这一点比她强。

    忽然,沈彤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又脏又臭的乞丐!

    她终于知道那六个乞丐为什么挑头打架,又为什么没有闹事了。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想在护国公府门前生事,他们的目的和她是一样的。

    只不过她是为了自己,而他们是为了另一个人,就是山洞里的那个人。

    六名乞丐和另一拨乞丐打架,然后激怒府外围观的人,从乞丐打架变成很多人打架,她就是那个时候趁乱混进来的,而另一个人想来也是那时进来的。

    沈彤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她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藏在山洞里的这个人,是什么人?

    自从她自陶世遗家里苏醒过来,这一路之上,她遇到过很多人。

    屠卫、陶颂之、梅映雪、蒋双流、许安、虾头......

    有的她面对面交锋,有的她会避开,有的想与她合作,有的是她想与人家合作。

    那么,山洞里的这个人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沈彤没有多做停留,她还要趁着夜色熟悉这座国公府,无论被飞鱼卫带回的女人是不是母亲,她都要亲眼看一看。

    她交了十天房租,已经过去三天了,也就是说,她要在七天内做完她要做的事,见到她想见的人,当然,如果真是母亲,她还要带母亲逃出这里。

    只有七天,她的时间只有七天,她不能耽误,一天一个时辰也不能耽误。

    至于山洞里的人,无论是敌是友,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去关注了,只要不防碍她,她是不会与之为敌的。

    但是那人如果防碍到她,就别怪她下手狠了,那个山洞用来藏尸也是挺好的。

    沈彤没有再找寻栖身之所,她趁着夜色,开始在国公府里摸索地型。

    明天是杨捷出殡的日子,除去下人们住的这里,其他院落灯火通明,丫鬟小厮们都在为明天做准备。

    走到人少的地方,沈彤就藏在树影里,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就大模大样走出来,时而也会像白天那样,被人叫住差遣,但是却没有人对她起疑。

    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厮而已,大不了被人说一声没规矩,却不会有人把她当成刺客。

    她四处晃荡,挨了两次训斥,也学乖了,看到有人搬着东西走过来,她会上去搭把手。

    府里忙忙碌碌,半夜里还有大厨房的给干活的人们送宵夜,她还顺便喝了一碗热粥。

    路过灵棚时,她看到杨锦程和另一个少年,那少年一身重孝,看上去比杨锦程小了两三岁,应该就是杨家四公子,杨捷的长子杨锦庭了。

    从许安那里,沈彤打听到很多杨家的事情。

    杨敏有三个子女,长子杨锦程和长女杨兰舒是孪生的龙凤胎,次子,也就是杨家九爷杨锦堂,今年只有七岁,是妾室所出,杨锦程和杨兰舒与这个庶弟并不亲近,反倒是和堂弟杨锦庭关系密切。

    前世,杨锦程曾经为了救出杨锦庭而铤而走险,想来他们兄弟感情是很好的。

    杨锦程在灵柩前上了香,和杨锦庭说着什么。

    沈彤远远站着,在她的前后左右,都有穿着孝衣的小厮。这些人大多是从各个院子里抽来帮忙的,彼此之间有的认识,有的根本不认识,所以多出她一个,也并不突兀。

    这时,有个乳娘模样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孩走来,看到杨锦程,乳娘连忙施礼,并且让那孩子也跟着施礼。

    那孩子像是对杨锦程有些惧怕,藏到乳娘身后不肯出来,杨锦程看都没有看他,和杨锦庭一起,又在灵柩前行了礼,转身离去。

    乳娘拉着那孩子连忙在灵柩前跪下,那孩子扭来扭去,显得很不情愿。

    沈彤小声问旁边的小厮:“今晚九爷在这里守着?”

    那小厮没好气地道:“四爷已经守了前半夜了,明天还要赶路,让九爷过来守灵,这是世子爷给的脸面,有什么不妥吗?”

    沈彤连忙讪笑:“没有,没有。”

    当然没有,这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想问问这个孩子是不是杨九爷杨锦堂而已。

    看来杨锦庭对这个庶弟还真如传说中的冷淡。

    如果她救母亲逃走,看来也不能把杨锦堂抓来当人质了,一个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九爷,即使被她抓了,杨家也不会当回事吧。

    可惜杨锦庭明天就要扶灵南下了,否则他倒是一个好人质。

    对了,还有一个人,应该也不难抓。

    沈彤想到了杨兰舒。

    此时此刻,杨兰舒是不会随便出来的,明年开春就要大婚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宫里的人在她身边了吧。

第七十二章 府里(月票一百加更)

    沈彤晃晃荡荡地离开灵棚,继续在府里游荡,走到一个院子前,见大门敞开着,小厮们正在出出进进抬箱笼。

    沈彤连忙过去帮忙,有个小厮见她脸生,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

    沈彤道:“我是九爷院子里的,今晚九爷守灵,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小厮哼了一声,连个眼角子都没给她。

    这里想来是杨锦庭的院子,明天天不亮就要出门了,小厮们正在连夜准备出行的东西。

    唉,她说自己是九爷杨锦堂的人,那分明就是上赶着来巴结的,当然没人理她了。

    沈彤挺后悔的,可是她也只能说自己是杨锦堂院子里的,毕竟这位九爷不受关注,他院子里的人当然也同样不引人注意了。

    正在这时,有一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从甬道上走来,几个正在搬箱笼的小厮连忙站住:“桂嬷嬷,您怎么来了?”

    “大小姐给四爷赶做了几双鞋子,让咱们送过来,唉,忙了一天,这个时辰才能过来,四爷歇下了吗?”桂嬷嬷说道。

    “已经歇下了,劳桂嬷嬷惦记着,小的们先替四爷谢过大小姐,等到四爷从南边回来,再亲自去谢大小姐,还请嬷嬷跟大小姐说一声。”小厮一边说,一边向桂嬷嬷施礼。

    桂嬷嬷用帕子拭着眼角,道:“唉,宫里规矩多,大小姐不能亲自送五老爷,也是难受着呢,明早由老身替大小姐送五老爷。”

    “劳烦嬷嬷了,嬷嬷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起早呢。”小厮们忙道。

    桂嬷嬷把一个包袱交给小厮们,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沈彤悄悄在后面跟上,跟着她们穿过女墙,一直走出很远。

    后宅里不似前院那般喧嚣,但是也都亮着灯,明天出殡,天不亮就要起来,这会儿怕是谁也不敢睡吧。

    有巡夜的婆子经过,向桂嬷嬷施礼,待到桂嬷嬷和丫鬟们走过去,那些婆子看到了沈彤,问道:“前院的?”

    沈彤缩缩脖子,没想到这些婆子一眼就认出她不是后宅里的,看来想要冒充杨兰舒的人是不行的。

    她忙道:“小的是九爷院子里的,今晚九爷守灵,有点感冒,乳娘打发小的来找姨娘要上次吃的那种药丸子。”

    婆子们哼了一声,道:“大半夜的要的哪门子药丸子,爷们儿哪个没有守过灵,就他娇气,行了,我们知道了,明天早上再来讨药丸子吧,大晚上的成何体统,快点回去!别惊扰了大夫人和大小姐。”

    沈彤拔着脖子看了一眼,见桂嬷嬷和两个丫鬟已经进了一个院子。

    难怪这些巡夜婆子担心会惊扰大夫人和大小姐,原来杨兰舒就住在这附近,想来大夫人也离得不远吧。

    她连忙称是,转身跑了,跑出很远,还听到婆子们的冷笑声,显然是在笑话杨锦堂不懂事吧。

    出了后宅,沈彤在前院又转了一圈儿,今晚府里人多,她四处走动并不引人注目,换作其他时候就不行了,所以她要趁着今晚多走走,多看看。

    这时,有两个小厮从她身边走过,一个提着灯笼,另一个则提着食盒。

    不是已经吃过宵夜了吗?

    莫非是哪个老爷要用的?

    沈彤转身追上去,问道:“你们是给四爷送宵夜吗?”

    那两个小厮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是四爷院子里的?新来的?没见过你啊。”

    沈彤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让哥哥们看出来了,我是新来的,我爷爷以前是在庄子里喂牲口的。”

    她和芳菲一早就打听出来了,杨家这几年都没有采买过下人,用的都是家生子。

    “难怪呢,连我们都不认识,我们是老公爷院子里的,四爷要宵夜,你去厨房里催催吧。”提着食盒的那个说道。

    沈彤忙道:“谢谢哥哥们,我这就去,哥哥们走好。”

    原来这是老公爷杨锋院子里的人。

    沈彤的心怦怦直跳,见两个人走远,她连忙在后面跟上。

    不敢跟得太近,但是又不能离得太远。

    其实杨锋住的地方应该并不难找,他是一家之主,住的地方肯定是府里位置最正的地方。

    可是没有想到,杨锋住的院子反而是最偏僻的。

    沈彤一路跟过来,见两个小厮提着食盒走了进去,院子外面是一大片四季常青的树木,灯光下树影婆娑,影影绰绰。

    四周寂寂,侧耳倾听,才会有忙碌的人声传来。

    院子三面环水,除了刚刚走过来的这条路,全都是水,此时水面已经结了薄冰,在月光下闪着晶晶光辉。

    沈彤想了想,轻手轻脚地爬到一棵树上,从这里,她能清楚地看到前面的院子,以及院子门前走来走去的几名护卫。

    这里是杨锋的院子,母亲会不会就被关在这里呢。

    她努力回想从许安他们口中听来的消息,比如杨捷从诏狱提了犯人带回府里,交给杨锋审问,杨锋审完再送回诏狱。

    从诏狱提来的犯人,即使是在府里,也是要避人耳目的,杨锋不会去前院宴息处审犯人的,这个犯人很可能就是被送到他的院子里,再由他审问的。

    杨锋的院子真的很清静,整座府里的一切好像都被隔绝出去了。

    如果是在这里审问犯人,绝对是个合适的地方。

    母亲会在里面吗?

    怎样才能混进去?

    沈彤的心里七上八下,她做个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能急,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要冷静。

    就在这时,她看到树木笼罩下的小路上,又走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侍卫,和在门前巡逻的侍卫们穿着一样的服饰。

    跟在他身后的是八名小厮,四人一组,抬着两口大箱子。

    箱子很大,大到需要四个人来抬。

    他们走得很慢,小厮们显然抬得非常吃力,走在前面的侍卫每走几步就要站下来等等他们,可他并没有不耐烦,反而道:“轻点轻点,看着脚底下,不要摔倒,把箱子里的东西摔坏了,你们就是死十次也没有用。”

第七十三章 有鬼

    自从杨敏袭爵之后,老公爷杨锋就搬进了碧波园。

    起初,孟老夫人连同丁姨娘也跟着住进去,可是这里三面环水,没过三个月,孟老夫人的风湿就犯了,只好搬回以前的院子,丁姨娘要侍候孟老夫人,也就一起搬了出去,从此后,偌大的碧波园,就只有杨锋自己住了。

    因为没有了女眷,杨锋索性撤去了外书房,日常会客议事都在碧波园。

    当然,能够进入碧波园的,也没有几个人。

    府里的几位老爷,除去远在燕北的二老爷杨勤,也就只有大老爷杨敏时时被叫过来。

    小厮们抬着箱子走进碧波园,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绊着。

    他们都是头回来碧波园,刚刚被叫来往碧波园搬东西时,他们还是挺高兴的,虽然明知道没有什么用,可还是想在老公爷面前露个小脸。

    这两口大箱子是从五老爷院子里搬出来的。

    再过一两个时辰,就是五老爷出殡离府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主子们想起什么了,大半夜的,让人把前些日子送到五老爷书房里的两口大箱子搬过来。

    这两口箱子,是从南边运过来的,由飞鱼卫押送,进府后直接抬进五老爷的书房里。

    五老爷不在家的时候,五老爷杨捷的书房,除了负责笔墨的两个小厮以外,就只有四公子杨锦庭和五老爷的亲随阿旺可以出入,就连四太太也不行。

    明天一早,杨锦庭和阿旺都要扶灵南下,想来是这两口箱子里的东西太过贵重,担心放在书房里不保险,才搬进老公爷的碧波园吧。

    箱子是上好的樟木,雕着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

    与前院不同,碧波园里一片寂静,有个小厮跨进门槛的时候,鞋子不小心磕到门槛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发出动静的小厮吓得腿上一软,抬着箱子的手险些松开。

    可是箱子一端还是猛的一沉,与他一起的另外三名小厮措不及防,还没有反应过来,箱子一角着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啊......”有惊呼声响起,声音微弱,但是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女子的声音,像是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被隔绝出去。

    抬箱子的四名小厮全都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声音?比起前院的亮如白昼,碧波园里暗夜沉沉,只有几盏石灯,闪着微弱光芒。

    四人背脊生寒,莫非是鬼?女鬼?

    已经引着前一抬箱子穿过月洞门的侍卫,回头一看,没见后面抬着箱子的小厮跟上来,他锁了眉头,只好折回催促,却见四名小厮如同石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侍卫大怒,目光凌厉地瞪向他们,低声吼道:“这是什么地方,偷懒吗?还不快走!”

    四名小厮吓得手脚发软,其中一个怯怯说道:“有鬼......”

    侍卫一怔,继而骂道:“再过一两个时辰,五老爷就要起灵了,休得胡说八道,快抬进去!”

    显然,他误以为小厮们口中的鬼,是指五老爷杨捷。

    杨捷的棺材还停在府里,再说,他是枉死,据说枉死之人常有化成厉鬼的,谁知道这位生前掌管飞鱼卫的五老爷,死后去了阴间,是不是也会化成厉鬼呢。

    飞鱼卫啊,在百姓眼中也和厉鬼差不多了。

    四名小厮不敢再说,惊魂未定地抬起箱子继续往前走,刚刚女鬼的声音犹萦在耳。

    他们都是家生子,从小到大,老子娘就告诉他们,在这府里什么是该听该说的,什么是不该听不该说的,就像刚才女鬼的事儿,那就是不该说的。

    适才说“有鬼”的小厮已经在后悔了,但愿这名侍卫没有当真,否则被追问起来,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总不能说是他们把箱子摔了一下,就听到女鬼说话了吧。

    碧波园是五进宅子,四名小厮不敢磨蹭,抬着箱子走进第三进院子。

    老公爷身边的德善正站在三进院子的庑廊下面,一看便是在等着他们。

    两口箱子被抬进一间屋子,小厮们不敢多看,把箱子放下,便匆匆出来。

    先前被门槛绊到,又因为害怕手上发软,才令箱子摔到地上的那名小厮,显然还没从惊惧中缓过来。

    出门的时候,他又是脚下一绊,身子向前摔去,刚好扑到走在前面的小厮身上,两个人一起跌倒。

    他被摔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刚刚站起,却又被门槛绊住,再次摔倒。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他是脸向里摔得,正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

    这是一间书房,正中挂着一幅中堂,上书一个硕大的“杨”字,一面墙是博古架,而与那个“杨”字相对的另一面墙上,是一幅画,画上一个小姑娘骑坐在牛背上。

    “小子,想磕头就到五老爷灵前去!”声音不大,但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德善。

    据说德善已经进府二十年了,可是却不见老,白净无须,看上去像个三十出头的,府里人私底下都说德善是公公,是太皇太后赏给老公爷的,可是也只是私下说说而已,没人敢问。

    国公府是不能使用太监内侍的,这是逾制。

    见是德善,小厮吓得腿上又是一软,还没站起来又摔下去了。

    德善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阴恻恻地骂道:“猴崽子,快给我滚出去。”

    “谢谢善爷这一脚,小的腿不软了。”小厮说完,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德善冷哼:“小猴崽子,嘴巴倒是挺甜,张四儿,那小子是哪个院子的?”

    张四儿就是带着小厮们过来的那名侍卫,他连忙陪笑说道:“这几个小子都是在五爷那儿叫来的,今晚上忙,五爷那儿尤其是忙,大公子和四公子的人都过去帮忙了,这小子如果不是五爷的人,就是四公子的,您老要是看这小子好玩,小的就去问问,也是他的造化。”

    “行了,问问吧,之前我身边的那两个小子越大越不是东西,我早就想换了,这个不错,长得俊,身子也结实,好,好。”

    黑夜里,德善尖细的声音如同夜枭,张四儿在心里打个哆嗦。

    从碧波园出来,那几个小厮早就跑得远了,走出树木遮盖下的小路,张四儿见四下无人,狠狠啐了一口:“老妖怪,踹了人家屁股一下,就看出身子结实了?我呸!”

第七十四章 箱子里的人

    四更天,月朗星稀,几盏石灯闪闪,宛若孤岭鬼火。

    又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啊”

    如果刚刚那四名小厮还在,他们能听出这个声音与他们适当听到的不一样。

    站在庑廊下的德善眉头微蹙,他缓步进屋,随手掩上屋门。

    他拿出钥匙,打开其中一口箱子,一边开箱一边说道:“从今儿起,你换地方啦,出来透透气吧。”

    箱盖敞开,一双枯瘦的手搭在箱沿上,像是在用力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可能是在箱子里躺得太久了,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坐起身来。

    那是个女子,形容枯槁,已经看不出实际年岁。

    她坐在箱子里,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德善。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女子歪着脑袋,一派天真,看上去极其怪异。

    “胡说,你个疯婆子,前几天你不是见过我的吗?我还给你吃米糕呢。”德善骂道。

    “米糕?啊,米糕,我要吃米糕,对了,你怎么变老了?”女子笑嘻嘻地问道。

    “呸,之前那不是我,那是四公子,疯子啊,也不知你是真疯还是假疯。”德善叹了口气,环顾屋内,眉头又蹙了起来。

    办完五老爷的丧事,老公爷腾出空来,好好审审这女子,看看她是真疯还是装的。

    老公爷只说让先把箱子放在书房里了,恐怕也是忘了,这女子可是疯了,若是把书房里的东西砸了撕了,那可说不准。

    “算了算了,你还是在箱子里待着吧,不许再发出声音了,听到了吗?深更半夜的,怪吓人的。”

    德善说完,从桌上端起一碟点心,一股脑倒到女子身上,女子一声欢呼,趴在箱子里捡拾洒落的点心,德善顺势盖上箱盖,重又把那女子锁了起来。

    德善走到门口,一只手从里面推开门,另一只手随手一挥,掌风过处,三丈以外八仙桌上的蜡烛闻风而灭。

    随着咣啷的落锁声,德善缓步走下庑廊,向厢房而去。

    他和他的两名小厮,就住在东厢,西厢原本住着几名侍卫,自从五老爷出事以后,这几名侍卫便搬去了五进院子,近身保护老公爷。

    如今,这个三进院里,就只有德善和他的小厮,连同那两口箱子。

    回到屋里,德善没让小厮们服侍,他坐在炕上,五心朝天,静静打坐,运行了一个小周天,这才去洗漱睡下。

    东厢的灯光终于熄灭,月光如水银洒下,空阔的石板地泛着白光。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同狸猫一般跃上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难怪杨锋的院子里里外外只有七八个侍卫,还不如杨锦程的多。

    原来这个像太监似的家伙是个高手!

    有他一个就够了,那些侍卫也无非是凑凑人数而已。

    夜色之中,沈彤几个起落,人已出了碧波园。

    她是在那几个小厮抬箱子进来时,悄悄从墙头上跳进来的。

    小厮们听到的女子声音千真万确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在德善听到的,却是她捂着嘴发出来的。

    机敏如德善还是上当了,误以为那声音来自箱子里的女子。

    那女子,他也只在五老爷的书房里见过一次。

    那两口大箱子从南边送来时,杨捷的死讯还没有传回来,杨锋听说那女子是个疯子,便让德善过去看看,没想到那女子疯得厉害,别说是从她嘴里问出遗诏的事,就是问她自己姓甚名谁,她也说不清楚。

    德善无奈,只好如实禀了杨锋,而就在这个时候,杨捷的死讯便传回来了。

    杨锋自是没有心思再管这女子了,便让将她继续关在箱子里,只是每天晚上放出来吃喝,由杨锦庭和阿旺亲自照看,没有假手于人。

    明天杨锦庭和阿旺都要南下,德善只好向杨锋提议,把这两口箱子抬进碧波园,由他照看,反正府里的丧事也办完了,可以请个大夫来给这女子瞧瞧,看看是不是装疯。

    可惜沈彤也只听到这女子的声音,看到了她的手,女子一直坐在箱子里,箱子巨大,除非站在箱子旁边,否则根本看不到这女子的脸。

    沈彤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心中五味杂陈。

    欢喜的是她在国公府的第一晚就找到了藏人的地方,难过的是她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看到那个女子。

    德善的武功远非她可比,别说她现在只是个小孩子,就是前世,她也不能与德善相提并论。

    那一招隔空吹灯的本事,她就是再练十年也赶不上。

    今天能从德善眼皮底下走一圈,已是万幸了。

    这一整夜,沈彤都在府里到处游荡,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天亮后,府里灵棚撤去,一切归于正轨,不会再像今晚这样闹哄哄了,她这种忽然冒出来的小厮,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

    所以,以后白天的时候,她最好还是躲起来,夜里再行动。

    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可以在白天藏身的地方。

    忽然,沈彤想起刚刚的那个小厮。

    她的嘴角勾起来,露出一抹浅笑。

    原来是那个小厮啊,原来是他啊。

    他是什么时候从那个又骚又臭的山洞里离开的?

    她清清楚楚看到那个小厮在书房门外摔倒的情景,那是装出来的,小厮第二次摔倒时,是在观察屋里的情况吧。

    高手啊,厉害啊,连德善也给蒙混过去了。

    看这位的来头,应该是不小,至少比自己有来头,想要进府,就有六个人高马大的乞丐为他保驾护航,而且看他在国公府里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不是像自己这样四处乱撞,他连抬箱子这样的差事都能找到,一定早就做过功课,至少,他对国公府的地型了如指掌,再或者,他在府里还有内线接应。

    搬箱子这种差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轮到他头上的。

    看上去像是很巧,事实上,这世上大多数看上去很巧的事,都是精心安排的。

    他想进碧波园,于是就有人安排他来抬箱子,因为这些箱子是要抬进碧波园的。

    就是那个侍卫吧,张四儿,这是他的人,他们是一伙的。

第七十五章 不杀之恩

    从碧波园一路回来,府里已没有之前那么喧闹,但是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出殡前的最后一晚,杨家不差这点儿灯油钱。

    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该收拾的也都已收拾齐整,只等一个时辰后就起灵了。

    沈彤略一思忖,决定还是要去那座山洞。

    就在三个时辰之前,她还想和那个人井水不犯河水,能避则避,避不过就杀;可是从碧波园回来,她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虽然她对那位长不大的梅胜雪没有好感,但是梅胜雪说过的话,她还是信了十之六七,尤其是关于遗诏的说法。

    她相信,她相信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诛沈家九族是为了遗诏;她相信杨家千里迢迢找寻她们母女是为了遗诏;她也相信秦王派蒋双流南下也是为了遗诏。

    遗诏,很可能就在她的布娃娃里面。

    布娃娃没在她身上,她把布娃娃藏起来了。

    相比这些人,她对那份遗诏还真是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这些人想从她身上拿到遗诏?休想!

    现在,她怀疑那个人之所以潜入杨家,也和遗诏有关系。

    在他们看来,沈家太太黄氏一定知道遗诏的下落,而黄氏就在大箱子里面。

    那人来头不小,而且应是早有筹谋,府外有掩护,府内有接应,熟知各处路线,知道德善爱听什么,甚至还能先她一步找到藏身的山洞。

    隐隐约约,她似是想到了一个人,可是那位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未免胆子太大了吧。

    不,不会,那位虽然行事沉稳,但是他手下的人呢?

    有个人可还是个毛孩子呢,暗中违令的事,他也做过一回了,再做一回也没有什么吧。

    沈彤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下人们住的那处园子,这里是整个国公府的西北角,牲口房和粗使下人的住处都在这里,另有几间屋子堆放的都是府里暂时不用的家什、木料。

    沈彤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几天,她就住到堆放家什的库房里去,那里存的都是大件的东西,管库的人不会整日守着,平时锁上门,需要用的时候现取便可,所以那里藏身很合适,比起又骚又臭的山洞,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院子里很安静,累了一天的下人们,抓紧仅有的一个时辰都去睡觉了。

    沈彤轻车熟路走到山洞前,在洞口侧耳倾听,没有听到动静,她探进头去,让自己渐渐适应黑暗,她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摸索着走进去。

    可是没走两步,脚下就踩到一滩东西,她不用想也知道踩到的是什么。

    沈彤咧嘴,是啊,她进来干嘛,明知那人不在里面,她还进来干嘛啊?

    瞧瞧,刚走两三步就踩上金子了吧。

    她转身出去,可是一只脚刚刚迈出洞口,她就看到了一个人。

    月光被假山遮住一半,半明半晚地洒在那人身上,那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此时正把灯笼举起来,向她脸上照去。

    刹那间,两人都看清了彼此。

    站在沈彤面前的,是一个和她同样装束的小厮,青衣小帽,腰系孝带,约莫十二三岁,眉清目秀,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倒是个清秀漂亮的美少年。

    那双眼睛,如同冰潭寒月,美则美矣,却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沈彤一时怔住,直到那人手里的灯笼几乎贴到她的脸上,她从灯光里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

    她想起来了,剑尖刺在她的胸口,她能感受到那一点的冰凉寒意,他没有杀她,他留下她的一条命,因为在他眼中,她已是个死人。

    他放过了她,她多却因此多死了两回。

    是啊,她又见到了他,是否要谢过前世他的不杀之恩呢?

    因为那一刻他没有杀她,她才苟活下来,她记起了母亲,她见到了辛五......

    萧韧蹙眉,这小孩是傻了吗?

    “喂,大晚上的你不回屋睡觉,来这里干嘛?”他没好气地问道。

    他想起来了,今天晚上这小孩曾经颐指气使地支使过他,让他去五太太院子里找四公子。

    对,就这小孩,他记得,当时还觉得这小孩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没有想起来。

    “我吗?你在和我说话?”沈彤指指自己鼻子,明明是你像个鬼似的溜到这里来,你居然还问我?

    “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萧韧冷冷地问道。

    “呵呵,也是,这府里也就咱们两个大晚上的钻山洞了吧,对了,德善踹了你一脚,这会儿还疼吗?”沈彤笑嘻嘻地问道。

    多好啊,真让她给猜中了,潜伏在杨家的人,果真是秦王的人!

    秦王一方面大张旗鼓派了一堆手无缚鸡之力的府官和内侍进京接世子灵柩,一方面却又悄无声息让萧韧潜进护国公府。

    是啊,谁能想到呢,如果不是被她刚好遇到,她也想不到。

    萧韧眸光更冷,他的声音反而柔和下来:“你也在碧波园里?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哦,巧了,那会儿我在房上。”沈彤可不想和他兜圈子,萧韧啊,秦王的人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无论萧韧怎么想,她都会好好利用这个朋友。

    “你看到什么了?”萧韧问道。

    “我看到箱子里有个女人,我是冲她而来,你呢?”沈彤坦然自若,用自认为最友善的目光看向萧韧。

    不杀之恩啊,这一世如果你落到我的手中,我也会放你一次,一次,只一次。

    萧韧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孩是细作?真的是细作?

    这是哪个没脑子的派来的,派个小孩?

    无论是谁派来的,他都不想和这小孩扯上关系,他不想杀小孩。

    “我的事不用你管,还有,你马上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萧韧冷冷地说道。

    “哦,好吧,那我滚了。”谈判失败,沈彤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走出山洞。

    萧韧没有看她,他依然提着灯笼,沈彤从他身边走过,她依然低着头。

    月光、灯光、山影、树影。

    假山上的两只寒鸦拍翅飞起,一根羽毛随风而落。

    山影中的两个人忽然同时出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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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妆介绍:
沈彤活了两辈子,她觉得最好的时候就是现在了。她有心有力有记性,还有大把的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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